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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都市情缘] 【風雨裡的罌粟花】(4.11-7.12)【作者:銀鉤鐵畫】 [打印本页]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0     标题: 【風雨裡的罌粟花】(4.11-7.12)【作者:銀鉤鐵畫】

作者:銀鉤鐵畫
字数:168726


         風雨裡的罌粟花【第四章(11)】

  「……哼!我就說呢,這大白天沒什麼事,又不過什麼節,又不娶親、生子、
嫁閨女的,也沒有人來這兒宴客,怎麼會有人穿得跟《了不起的亡靈》裏頭的小
日向文世似的……別說,您的氣質跟這套衣服還真挺般配的!」

  我半開玩笑、半諷刺地對他說道。

  徐遠看著我,笑了笑,「瞎說!小日向文世哪有我帥?再說了,我現在可是
男人四十七歲一枝花,小日向文世都多大歲數了?你就算要把我類比成大叔,也
得給我類比成師奶殺手寺島進好麼!——給我來個大杯摩卡,一份辣味雞腿三明
治。」

  嗯,別說,徐遠的下巴跟寺島進那個下巴,還真是一個型號的。

  我記下了單子,收了錢,徐遠便讓我坐到了他對面。

  「你上次抓捕崔烈之後,我們市局和檢察院,在國慶日這段期間,按照你找
到的證據和崔烈的供詞,解救了一大批被脅迫賣淫的未成年少女。你雖然被記了
過,但是這件事上,我還是給你申請了頭功。」

  「這事情還跟我有關係麼……」我拿出一張濕巾擦了擦手,對徐遠說道:
「我現在不是員警,我就是一個服務員. 」

  「呵呵,服務員……別說,你做服務員,還做得真挺像模像樣的——話說回
來,你小子啊!知不知道警務人員打零工,屬於嚴重違紀?需要被踢出警隊的?」
徐遠嚴厲地看著我說道。

  「踢就踢唄……」我側著身子,不想看著他,「再說了,我不是給你跟沈量
才遞交辭職報告了麼?在我心裏,我早就不是市局的人了,還用得著你們踢麼」

  徐遠拍了下桌子,對我問了一句:「你說你要辭職,是,你是遞交辭職報告
了,可我和量才副局長同意了麼?按照章程,你遞交報告,得由我和副局長同意,
之前還得由雪平和人事處長審批通過,你才能離開警隊!你小子,當年可是一門
心思地要進市局重案組,連國情部、安保局這樣的單位你都拒了,現在你說走就
想走?哼!哪那麼容易!」

  我忿忿不平地歪頭看著徐遠,「照你這麼說,我還成了賣身了唄?」

  「沒錯!要叫你這麼說,你還真就是賣身!我也是賣身!咱們都是賣身!賣
身給社會、給咱們F 市、給國家!」徐遠眯著眼睛看著我,「別說你躲到這個歐
洲文化鎮裏,就算你躲出了F 市,就算你出了國,我都能把你抓回來你信不信?」

  「抓我?我又不是叛逃!」

  「呵呵,那我可不管!反正我今天得把你這小兔崽子給逮回去!」

  徐遠胡攪蠻纏起來,比誰都強。我是真心強不過他。

  我看著徐遠,對他問了另一個問題:「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呵呵,」徐遠又笑了,得意地對我說道,「你是不是以為這全F 市,就他
張霽隆一個人有自己的個人情報網?——哦,對了,說起張霽隆,他也不知道從
哪知道的你辭職的事情,國慶日前還特地氣衝衝的給我打電話來著,我跟他吵了
一架。在他嘴裏,說得像是你在抓了崔烈那天晚上,我給你罵走的似的。」

  「人事處,應該是有張霽隆放進來的臥底吧。」我接了話茬說道。

  「或許吧,也不一定。我現在不動他,他也不會搗亂,頂多讓你在我嘴邊刮
下來點芝麻粒,所以他愛把誰安插進來我也不管,終究是要給咱們市局賣命的。
張霽隆這人,雖說我不喜歡他,但是他身上倒是有一股遊俠作風,他明明知道我
是有目的讓你跟他接觸的,他還對你的事情這麼上心,說明這個人對你還是挺仗
義的。在這一點上,我佩服他。」徐遠輕笑了一聲說著,又看著我問道,「不過
說起來,你到底是因為什麼要辭職的?難道就因為……」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茱麗葉端著一盤三明治、一杯咖啡走了過來,跟徐遠打
了一聲招呼:「徐局長好!」

  在她身後,還跟著老闆杜總,「哈哈哈!老疙瘩!」

  「竹竿子!這麼久沒見你,又胖了!」

  徐遠和杜總兩個人熱烈地擁抱在一起。

  「呵呵,我現在都快成胖成『竹筍子』了,一年胖七八斤,減不掉了!你說
你啊,老疙瘩,要是不沖這小子,你也不會來我這坐坐,是不是?」

  「我最近太忙了,再說,我這不是來了麼?都這麼多年了,還總挑我的理!」

  看著兩個人,我忍不住問道:「我說,二位元……你們倆認識?」

  「哈哈哈,秋岩,你還不知道吧?我跟徐遠,我倆是同鄉!我小學的時候他
上高中,那時候我成天就跟他屁股後面混。秋岩啊,其實你那天晚上第一次進我
們咖啡屋,我就把你認出來了。你是個優秀的年輕員警,將來還會很有作為的。
快跟老疙瘩回去吧!」接著,杜總對徐遠說道:「那你們倆聊吧,我就不打擾了。」

  等杜總和茱麗葉離開了,徐遠吃了一口三明治,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後看著
我:「說吧,你小子想離開,難道真是因為我那天犯牛脾氣了,給你罵的?」

  我搖了搖頭. 「是因為艾立威吧?」徐遠又問道。

  我歎了口氣:「您既然清楚,幹嘛還要跟我裝糊塗呢?」

  「……嗯,管個就比自己大7 歲的男生叫『繼父』,是有點難為情了點;可
你總不能讓夏雪平一個人單著一輩子吧?」徐遠正對著我的目光,故意對我半開
玩笑地說道,並且他似乎正想從我臉上觀察著什麼. 我之前還心中略微一驚,聽
完徐遠這句話,我又鬆懈下自己的心防——原來他並不知道我對夏雪平的真正心
思。

  「你這話說的,真讓人想罵髒話!……不過,聽您這意思,夏雪平是答應艾
立威跟他交往了?」我繃著臉問道。

  「呵呵!你小子,不識逗!真是別人說什麼都當真,怪不得容易上當受騙呢!
——她把艾立威給拒了。」徐遠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對我說道。

  「嗯?夏雪平……沒答應他麼?那天晚上夏雪平告訴我,她給艾立威的答復
是『考慮考慮』……不是……那……她怎麼早不拒絕呢?」

  「你這不是廢話麼!實際上,那天晚上艾立威就明白自己應該是沒戲了,儘
管還有點賊心不死;但你第二天跟雪平冷戰,那不就是給艾立威留下一個繼續發
揮餘熱的機會麼?『考慮考慮』這四個字,難道不是比較委婉一點的拒絕啊?你
們年輕人啊,就知道絕對的二元分立!而且你都給人鼻子打歪了,那天晚上艾立
威的鼻血流得跟洩洪似的,夏雪平還能跟他怎麼說啊?——給他身體和心靈同時
造成雙重打擊?那夏雪平以後重案一組的隊伍還帶不帶了?何秋岩,你能不能動
動腦子、多學學理解大人們之間的談話之術?這多虧你是在生活中,聽到的是夏
雪平這麼說,被你誤解了;這要是以後你跟犯罪分子、跟政客們打交道,你這種
非黑即白的觀念若是不改改,早晚得吃虧!」徐遠接著說道,「不過說實話,艾
立威這個小孩,局裏還真有不少人覺得他不錯. 」

  「操!」我又氣又笑,「不是……您要是這樣覺得,您吃完這頓飯,趕緊請
回吧!」

  「嘖,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我知道你對艾立威有意見,但你難道不想救
贖夏雪平麼?」

  「救贖?」我不明白徐遠的意思。

  「對,救贖. 你別看她現在冷冰冰的樣子,看起來很堅強,其實雪平現在,
其實挺需要救贖的,需要被人用情感來救贖. 」

  徐遠吃完了三明治,點燃了一根煙,我幫他找了個一個煙灰缸,放在他手邊。
只聽徐遠繼續說道:「我是你外公親自輔導的最後一屆警校生,那時候你外公除
了在市局做行政以外,還在警院兼職做執行副校長,我算得上是你外公的關門弟
子,因此在夏雪平很小的時候,我就認識她。呵呵,我記得那時候,我跟一幫不
願意跟什麼『警專幫』、『考學幫』拉幫結派的警院生,沒事就總去你外公家蹭
飯吃,有男孩有女孩,熱鬧的很——哈哈,咱們一個個,全都跟逃饑荒似的。我
記得,你外婆包了一手好吃的雞湯餛飩,哎唷!那個餛飩的味道,我現在有的時
候做夢都想啊!……吃完了餛飩,我們這幫孩子就總願意逗你媽媽雪平玩,那時
候的雪平還小呢,她那時候才十歲,長得可愛、思維天真,說話做事都挺好玩的;
我們當年那一幫男男女女全都17、8 歲,正是有一身力氣卻不知道該淘氣的時候,
所以,呵呵,我們沒事還總欺負她——有一回,我騙她去抓晾衣架上的塑膠夾,
結果,誰知道怎麼回事,估計也是寸勁兒……她兩隻眼睛的眼瞼,全被飛落的塑
膠夾子給夾中了!雪平當時就哇哇哭起來了……就因為那次整蠱,真的,我是這
輩子唯一一次,被你外公給臭駡了一頓——喂,你小子可別再替雪平罵我了啊!
我直到你外公去世,我都沒來得及跟他說明白:其實那時候欺負雪平的壞主意,
可全都是你舅舅夏雪原給我們出的!」

  聽著徐遠的講述,在我腦海裏,出現了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坐在地上揉著眼
睛哭得形象——我其實很難想像,那小女孩就是現在的夏雪平。

  笑了一會兒,又免不得歎了口氣。

  「後來又一次,我跟你外公一起抽煙的時候,你外公說,他這輩子都不想讓
夏雪平當員警——一個女孩當員警,確實太苦了;結果誰知道,我在警院兼職當
教務副主任的時候,就在警院看到了你媽媽……再後來,她就懷了你,然後進入
交警大隊;我那個時候曾經因為得罪上級,正好被發配到了交警大隊,所以雪平
就這樣,一路跟著我,在我的手下做事。」徐遠抽了口煙,繼續說道,「說起來,
你也一定記得,在你舅舅雪原和你外婆死之前,雪平還依舊是個性格不錯的女人,
對吧?」

  我點了點頭,唏噓地說道:「嗯,記得。但是再後來,舅舅全家和外婆就都
死了……警專的時候我就查過當年的檔案……小時候我就知道姥姥和舅舅都死了,
但對這個『死』我沒什麼概念;直到看了檔案、看了裏頭拍的案發現場照片以後,
唉……嘶!我才明白,夏雪平當年為什麼會哭得那麼撕心裂肺、並且一直到現在
她也沒緩過勁來:我舅舅,全身刀傷,躺在一灘血裏,死的時候面目全非,臉皮
都被人不知道拿什麼東西給銼爛了,臉上沒留下一塊好地方;我舅媽、外婆,全
都身中數刀,還被人澆上了汽油,燒成兩堆黑炭;就連我那被領養來的、本來才
幾個月大的表妹,也被人用鈍器一下一下,生生捶成了一坨血淋淋的肉醬,報告
上說骨頭全都被人捶碎了……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嬰兒的眼珠外凸著、腦袋都徹
底沒了形的樣子……當時夏雪平一面對著我怒喝著、嚇唬我不讓我進屋,一面自
己在屋裏嚎啕大哭……現在想想,換成是我,看到這種朝夕相處的至親死得如此
血腥的景象,我也會崩潰的……」

  說到這個,我突然很想哭。

  「雪平那時候確實很崩潰,但還不至於性情大變。她跟何勁峰離婚的時候,
她的性格還依舊是友善溫柔的——你要知道,她剛離婚的那兩年裏,警隊追她的
人絡繹不絕;只是後來,她就慢慢變成了一頭『冷血孤狼』。」

  「這中間又發生什麼事了?」我問道。

  徐遠搖了搖頭:「什麼都沒發生,但根據我看到的,我所理解的是,那些追
她的男人一半是趁人之危、妄圖趁著雪平內心最脆弱的時候佔有她的美貌;還有
一半,追求雪平其實是出於對她的可憐,而不是喜歡或者愛,至少不完全是喜歡
. 可他們不知道,在那個時候,對於雪平來說,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送上門的
廉價的可憐,於是漸漸地,夏雪平開始學會冷漠、學會刻薄、學會不近人情,直
到現在——但其實我知道,雪平還是那個雪平,什麼『冷血孤狼』之類的外號,
都是別人給的虛名。要我說,雪平現在雖然40歲了,但是在她的外表下,本質上
她還是一個特別單純、特別容易被人戲弄欺負的、眼瞼上夾著塑膠夾子的小女孩。」

  「也是她開始被人叫成『冷血孤狼』的那個時候,她開始學會了喝酒、甚至
開始酗酒,對吧?我記得我小時候,她可是滴酒不沾的。」

  「對。」徐遠點了點頭,無奈地笑著說道,「論起喝酒這件事,現在在整個
局裏,她要是說自己酒量第二,真沒人敢排第一;五年前中央員警部的一個巡查
大員來視察的時候,在自己身邊帶了4 個專業陪酒員——那個大員是全國員警系
統裏出了名的變態,他自己也不能喝酒,但就喜歡看自己手底下的陪酒員跟其他
人拼酒,喝趴下一桌子人——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怪趣味;結果,來我們F 市,剛
下飛機第一天第一頓飯,那四個陪酒員便被雪平以一己之力,一下子給喝倒了仨;
給那個中央大員嚇得,哈哈,此後的幾天都不敢再提喝酒的事情了。而且,從那
以後,那個大員再也不敢來東北了,他以為全東北境內的女警,一個個的酒量都
跟雪平一樣呢。」

  徐遠看我沉默著,繼續說道,「我以為雪平一直就這樣了,直到七年前艾立
威從警院畢業,直接晉升到市局重案一組. 他倆相處得起初還不是很融洽,但是
慢慢在一起經過出生入死之後,艾立威開始主動跟雪平溝通,然後兩個人的關係
也逐漸有所改善……」

  「然後他倆就曖昧上了,對麼?」我冷冷地看著徐遠. 「曖昧?……呵呵,
算不上。或許艾立威對雪平有曖昧之意,可是夏雪平對於艾立威,也就僅僅就是
把他當成下屬了。你要知道,現在的雪平,已經是一個完全不知道如何表達友善、
信任和感激的女人了,因此有的時候,要麼表現得太無所謂,要麼就是表現得過
了頭. 」

  「那艾立威究竟是怎麼可以做到那樣討好雪平的?有些時候,有些事,夏雪
平都要防著我,她居然能對艾立威放得開?就比如我在你門口跟艾立威吵架,還
打了他一拳,她居然不來安慰我!……我不是很明白,如果她不喜歡艾立威,她
為什麼要那樣?哼,你們啊,都向著他!」

  「那這你得問她。我估計,以我對雪平的瞭解,很大程度上,她這種行為是
來自對於艾立威實際上的疏遠. 她因為對艾立威疏遠,所以看起來,她才會對艾
立威『關懷』更多、捧他的場——你給艾立威鼻子打歪了,她先去看看艾立威有
沒有事,是因為她不想讓艾立威對你產生更多的矛盾;你說的話,夏雪平不見得
感動、不見得笑,要麼是你沒覺得她感動、覺得她開心,要麼是她覺得你對她的
關心是理所應該;而同樣的話,艾立威說了夏雪平會感動得落淚、會被逗得笑起
來,這正是因為夏雪平把艾立威當成一個外人來尊重。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依
我看來,你跟雪平之間的關係,可比她跟艾立威的關係親密得多了,甚至,親密
得都有點不正常……」

  我聽後,心中突然一顫……徐遠這老狐狸,是看出來什麼東西來了麼?

  徐遠想了想,對我擰著眉毛問道:「再說了,你小子也有點忒不講理吧——
呐,你是夏雪平的兒子,你把人家艾立威打了,于情于理,夏雪平是當媽的,怎
麼也都得先去跟人道歉,等過後再慢慢安撫你吧?還有,什麼叫我們都向著他?
你小子沒按照警局的規章制度辦事,就是不對——我其實都聽明白你跟艾立威那
天因為啥吵起來了,但禍是你小子闖下來的,就算艾立威跟我撒謊了,我能因為
你說的是真的然後我不辦你?——給你記過是讓你上一課,以後彙報工作別隨便
跟人偷偷摸摸就去了走廊,懂嗎?」

  我的心結似乎有些解開了,但是我還是繼續多問了一句:「我就是有點看不
慣,他倆關係那麼好——他倆是怎麼變得這麼親密的,以至於能讓艾立威以夏雪
平的助手自居?」

  「這個說來,話可就長了,七年的事情,我哪能給你講得事事聚到呢?……
讓我理一理:其實,艾立威那小子說話帶刺、心機重,平時也懶散得很、還三天
兩頭總請病假——這個你可別說風涼話,這小子參加咱們警局內部體檢,年年各
項指標都有問題,不是過高、就是過低——呐,話又說回來了,你揍了艾立威一
拳,夏雪平不先去管你而是去管他,不就是怕你給人打出來個好歹麼?破壞了團
結不說,你搞不好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接著說:但是同時,艾立威這小子腦
子夠用、鬼點子多,膽子也大,關鍵時刻,他敢想敢做,七年裏頭,當時跟他一
起入職的警員,就數他立的功勞最多;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雪平指哪,艾立威就
打哪,這小子遇到匪徒和嫌犯,也是該開槍的時候絕不含糊;而且他倆配合起來,
確實倒是挺默契的,夏雪平辦案效率本來就高,跟艾立威搭班子工作之後,每次
辦案的速度都更快了——就仿佛這小子會算命一樣,他把雪平的性格和行事風格,
給徹底摸透了似的。並且最重要的是,夏雪平當場開槍擊斃歹徒的事情,很多人
對此都反對,我對此也持保守態度,而艾立威這小子卻堅決站在雪平這邊,處處
都維護她——重案一組的其他人,我估計沒有一個能對雪平這樣,儘管實際上,
雪平對他們每個人都挺好,但關鍵時刻,如果夏雪平個人遇到什麼危機,他們每
個人的第一反應都是往後躲,能跟夏雪平站在一起的,也就只有這個艾立威;還
有一件事,我都不敢縱容雪平去做,但是艾立威不但對夏雪平絕對的支持,而且
他還主動幫著夏雪平去查這件事……唉,那個事情其實非同小可啊,他倆既然那
麼堅持,我也就不阻止了——到現在他倆還覺得我不知道這個事情呢。」

  「那是什麼事啊?你別買關子了老狐狸!」

  徐遠低頭想了想,對我說道:「關於你舅舅雪原和你外公夏濤的死。雪平本
來就覺得你外公死得不明就裏,而差不多在9 年之前,她偵辦過一個跟你舅舅你
外婆全家死法差不多的一個滅門案,從那以後,雪平就一直覺得夏雪原的死,似
乎在哪有些不對勁的地方……當年這兩樁案子結案得確實有些草率了點,現在又
都是被省廳列為機密的東西,一般人是碰不得的;我也勸過雪平,逝者已矣,就
別再執著了,但是她不肯。後來我聽說艾立威好像說過支持雪平繼續查這件事,
並且到現在,偶爾艾立威會神神秘秘地跟夏雪平交談過後,滿F 市的分局的警務
檔案室到處跑,我估計,應該是雪平在委託艾立威在幫她查這個事情,所以我估
計,比起重案一組,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夏雪平那麼信任艾立威,跟她對你外
公、還有你外婆和你舅舅的死的執著不無關係——呵呵,這倆人到現在還不以為,
我對這個事情一無所知呢!查吧,反正我也管不住……」

  我現在,才算是對夏雪平對待艾立威的態度稍稍恍然大悟。

  徐遠繼續說道:「但他倆是他倆,外人是外人啊。再後來,不光是我,局裏
的很多同事都發現,全局能把雪平真正逗笑的,也就艾立威一個——蘇媚珍和丘
課長都不見得能做到的事情,讓這小子做到了。於是,無聊的人和事情就都出現
了——人不就是這樣麼,一閑下來沒事幹了。遇到自己身邊,有一男一女在一起
配合得比較默契的,就總想搞點大事;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好多人就有意想
要把艾立威和雪平撮合在一起——呵呵,咱們局裏的人一個個的,有點意思吧:
雪平被省廳和社會上的媒體惡整的時候,他們那幫人都沒有一個這麼積極幫著雪
平開脫、沒有一個公開表示自己支持雪平開槍的;反倒是一談論到男女之間的那
點事情,那群人每一個都特別地熱衷於摻和!唉……再緊接著,咱們局裏就收到
了你的入職申請,於是,我當初就算准了,你小子來了局裏,尤其是去了重案一
組以後,肯定會發現艾立威對夏雪平的態度過於熱忱了,那麼到時候,你跟艾立
威之間,肯定會結下難解難分的梁子;我怕橫生枝節,我還跟量才親自找了你們
重案一組那幫吃飽了撐著了的一對一談話,讓那幫好事之人先就此罷手——哪知
道,這人都閒不住啊!現在看來,一切都被我猜中了。」

  「但你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局啊。在我抓了崔烈,也就是9 月30號那天
晚上,一組的那幫閒著沒事兒幹的,還是鼓動艾立威表白了。」我轉過頭對徐遠
問道,「您也看好艾立威和夏雪平在一起談戀愛,對吧?你今天過來,不只是要
我跟您回去,還要說服我,讓我同意夏雪平跟艾立威在一起?」

  「呵呵,我沒這麼說啊!你們這幫90後,就愛胡亂揣摩別人的意思!我說我
要強迫你同意夏雪平跟艾立威在一起了麼?我說我看好他倆之間的感情了麼?」
接下來,徐遠又說了一句很耐人尋味的話:「對於艾立威這個人本身,我還是很
看好的;但是『看好』,可不一定代表『放心』。」

  「老狐狸,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對徐遠問道。

  「呵呵,我這麼跟你說吧:對於有些人呢,我是既看好又放心,比如雪平,
還有你小子;對於有些人,我是不看好,但是放心,比如沈量才,還有丘康健;
但是對於艾立威,我是看好,但是卻並不放心。」

  「嗯,說得好,真棒!——局長,聽你這麼一解釋,我就更糊塗了。」

  徐遠看著我,正經地說道:「糊塗不糊塗無所謂. 我有不讓你糊塗的法子。」

  「什麼法子?」

  「跟我回去。」

  「我不!」

  「任性!——那你可真就是在等著,夏雪平慢慢地被艾立威追到手了。我告
訴你:我可跟艾立威談過話了,雖然雪平已經給他明著暗著都拒絕了,但他現在
提出的口號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小子,雪平的本性就不是一個冷酷絕情
的人,你要是真就這麼算了,艾立威說不定哪天,就真成了你的繼父了,那到時
候,你可別追悔莫及!」

  徐遠看了我兩眼,見我不答話,起身就要走。

  我忍不住,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您等一下……」

  「哎,這才對嘛!」徐遠繼續跟我說道,「我說要『救贖』雪平,讓她跟艾
立威談戀愛是一種可能;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把你放在局裏,通過你跟她的關係
來救贖她;改變一個人,不一定非要讓她跟別的男人談戀愛,讓她跟自己兒子相
處也可以的,畢竟子女是改變父母的最好良藥。在將來,雪平的性格是否能變回
原來那樣子,我不清楚,但是我很想改變她的心境——她現在這個樣子,太痛苦
了。你外公生前還總跟我說,如果以後雪平要是到了我的手下,你外公希望我能
好好照顧她。她要是一直痛苦下去,我可愧對夏濤老局長的囑託哦。」

  「但我也不能就這麼回去了……我離開之前,我還跟夏雪平絆了兩句嘴呢!
我怕……」

  「怕什麼?怕你回去以後,她接著跟你吵?」徐遠對我說道,「你知道你離
開這七八天裏,夏雪平現在每天都成什麼樣了麼?——你其實到這個咖啡屋的第
一天,我就通過老杜,把你的位置給鎖定了,但我故意沒跟夏雪平說. 於是呢,
她這幾天又把酒瓶子端起來了!蘇媚珍告訴我,現在雪平每天下了班之後,就自
己一個跑去居酒屋裏,一喝就喝到半夜,一點東西不吃、只是喝酒喝到飽。艾立
威要陪著她,她沒讓;有一天她借著酒勁兒,居然還給艾立威劈頭蓋臉痛駡了一
頓,雖然她是故意找艾立威的茬兒,罵得都是一些有的沒的的話題,但是也給艾
立威說的臉上白一塊、紅一塊的——弄得艾立威這陣子都不敢跟夏雪平坐在同桌
吃飯了;而且,這段時間,她只讓媚珍陪著她。雪平一喝上酒以後,就一句話都
不說——沒辦法,媚珍這一周成了她的代駕. 今天我來之前,我還找藉口去了她
辦公室一趟,表面上,她看起來還挺正常的,但是只要一不工作的時候,她就一
直盯著你的辦公桌發呆。」

  聽徐遠這麼一說,我心裏也開始默默地有些酸楚。

  我開始思考,我這次出走,是不是真的任性過了頭. 「好吧,我跟您回去。」
我對徐遠說道。

  徐遠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可他緊接著,卻對我說道:「又想
回去啦?嘿嘿,也沒那麼容易!」

  「……您什麼意思?」

  「回去之前,你得先答應我幾個安排再說;而且,你必須答應,不得反悔!」

  我無奈地看著徐遠,看著這個倨傲狂狷的老狐狸。

  我不知道他這幾個「安排」,會不會有什麼貓膩;但是我已經被他攥在手裏
了,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我既然答應了跟您回去,您就還是我的局長,我也就還是您的一名警員.
我對於您來說,還不是您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麼?」我對徐遠說道。

  「嗯。好,那我可就說了,你不反悔?」

  「我不反悔!哎呀,您就快說吧!」

  徐遠想了想,對我開口道:「這第一,回去以後,你依然還要受到一次記過
處分,當然停職是不用了;你這段時間在外打工……我就算你出偵查外勤任務了。
你之前的辭職申請,我和沈量才,就當做沒收到過. 」

  「嗯,這是一定。您接著說. 」

  「這第二,你暫時不能回重案一組了。」

  「什麼意思?」

  「停職可免,調職不可免——我得給你調到別的部門,你得幫我做成一件事。」
徐遠看著我說道,「我要把你調職到風紀股,改組風紀股為風紀處……」

  「啥?」我還沒等徐遠把話說完,我便大叫了起來:「——算了!老狐狸,
趕緊,您請回吧!您就當您沒來過這、沒找到我,行麼?夏雪平的事情,我自己
想辦法;風紀股那個地方,你就算把我打死也不會去的……」

  「你給我閉嘴,你個臭小子!老子今天就是給你綁了,也得把你帶回去!」

  「那我也不去風紀股!」我對他吼道。

  「你不去誰去?——是你之前先斬後奏抓了崔烈,害得我在地方黨團面前抬
不起頭來;現在你又不告而別,數罪並罰,去風紀股就是就是對你的懲罰!」

  我看著徐遠皺著眉頭撅著嘴的樣子,欲語還休。我撓了撓頭發,又對他問道:
「……那你說吧,讓我去風紀股幹什麼?」

  「哼!……沒等我把話說完你就跟我嚷嚷,你小子!我就算不是你上司了,
我也還是你的外公的學生呢!跟我這什麼態度這是……跟你說,這毛病你可得改
改!」徐遠訓了我一句,繼續說道,「我想改組風紀股,變回原來的風紀處,然
後讓你做處長. 」

  我的天,徐遠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我這才進警局一個月,何況還因為魏蜀吳的死和擅自行動逮捕崔烈背了
兩個記過處分,他就敢讓我去做處長?

  「我說,老狐狸,您沒發燒吧?我就一個小小的一級警員!而且我才多大年
紀?我既沒資歷又沒經驗,簡歷也不豐富,您就敢讓我做處長?」

  徐遠眼睛都沒眨一下,對我說道:「屁話!你知道當初新政權剛成立的時候,
風紀處的第一任處長才多大?當年才19歲!你知道第一任市局局長上任的時候多
大?也就比你現在大兩歲左右吧!年齡和資歷根本不是問題,有誰是打從一出生
以後就會當幹部的?至於警銜提升的事情,你用不著操心——你小子可別覺著我
在給你畫大餅,我徐遠在用人這上面膽子大、唯才是舉,全省員警系統可都是有
目共睹、有口皆碑。而且,你何秋岩出警第一天參與過追擊周正續,成功阻止了
他暗殺夏雪平;抓捕周正續的時候、你還瞎貓碰死耗子、打中了他兩槍,沒讓他
逃跑,捎帶手你還挺幸運地抓了一對毒販夫妻;緊接著,你擊斃了段亦澄,然後
搗毀『喜無岸』會所,我給你和廖韜申請的和都是一等功——憑這些,我就可以
跟省廳申請,破格提拔你為三級警司,升任你做處長,而且我說到做到!這樣的
話,別說現在風紀股那些傢夥全都也只都是一級警員,艾立威這下可就跟你平級
了,而且他是普通辦事員,你是處級幹部職務;平時還則罷了,如果穿警服戴警
帽的時候,他可得對你先敬禮——我就問你一句話,何秋岩,這個處長,幹,還
是不幹?」

  這個誘惑對我來說可真是太大了,如果我回到警局,我就一定要先找機會殺
一殺艾立威的銳氣,徐遠既然能給我這個機會,我何樂而不為。

  「那您需要去風紀股做什麼?」

  「風紀股現在有個外號,叫『市局喪家犬』,這個說法你聽過吧?」

  我對徐遠點了點頭. 「我需要你做的,就是把這幾隻『喪家犬』身體裏的熱
血給我點燃咯!讓他們這幫『喪家犬』,各個變成一條條能撕咬能嗜血的獵犬!
想把風紀股改制成原來的風紀處,我就必須需要你這小子來幫我完成,你小子幹
活有沖勁兒,有熱血!之前你不是說過,在高瀾夫婦死的那輛車裏發現的紅繩,
是屬於『香青苑』的妓女身上的東西麼?而且周正續也指認,殺死高瀾的是一個
叫劉虹鶯的女孩——可是我們一直就沒辦法動『香青苑』,你知道為什麼嗎?」

  「夏雪平住院的時候,張霽隆找過我。聽他的意思,香青苑的背後應該是有
一股龐大的勢力。他口口聲聲勸我別查香青苑,我還以為那背後跟他有關係. 」

  「呵呵,他?就他張霽隆?……不至於!他這個人陽謀搞得一套一套的,陰
謀這方面從來都不是能手,並且他還經常被玩陰謀的人給算計呢,所以他跟香青
苑那幫人,不是一路人……要我說,這個姓張的,給人家提鞋可能都不配呢!」
一提起張霽隆,徐遠似乎有些氣極,他接著咽了口氣,說道,「再說了,他也基
本上不怎麼沾色情會所的生意。這個人雖然是個壞蛋,但是在這方面,他還是乾
淨的。跟你說正經的:我們不敢動香青苑,不單因為它背後的大老闆或者組織很
可能位元高權重,而且,他,或者說他們那幫人,其實一直以來都在鑽F 市的空
子——因為當年風紀處的職能被人給惡意搞壞掉了,所以在F 市本地,甚至全省
範圍內,都沒有一個可以正當進行掃黃打非的專業部門;的確,我們可以讓經偵
處或者二組來對付那些地下淫窟,可是畢竟分身乏術啊,用來削鉛筆的刀總不能
也拿過來切菜吧?炒完了吃進嘴裏不嫌牙磣麼?所以,咱們市局對於這幫人來說,
就像是一匹被人閹了的雄馬:可以橫衝直撞,但是到頭來還得被他們牽著嚼子走。
如果風紀股能夠重新煥發生命力,那麼今後,市局針對這一批人的執法力度將會
更大,那到時候,破獲高瀾命案的效率,也會更高——秋岩,你別忘了,殺了高
瀾對你來說可能沒有什麼,但是桴故鳴的最終目的,可是要殺了雪平!」

  我坐在椅子上沒有回答,足足思考了幾分鐘。

  我又想起了張霽隆的勸說. 一切的一切都被張霽隆說中了,因為剛才徐遠越
是鼓動我,我就越是明白,對於徐遠來說,我離不離開市局、夏雪平受不受到死
亡威脅、風紀股是否能恢復往日風紀處的榮光,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
的很想剷除一直盤踞在F 市里黑暗的色情交易市場這只大毒瘤。張霽隆告訴我,
沒必要跟著徐遠一起死,可是現在對我而言,沒辦法:于內,艾立威在威脅著我
在夏雪平身邊的存在,於外,就像徐遠說的,殺了高瀾的那個所謂的名叫劉虹鶯
的女孩,她的終極目標也是殺了夏雪平。因此,徐遠的這個邀約,我沒辦法拒絕
. 「如果……如果風紀股真的恢復了以前風紀處的建制和職能,如果香青苑的背
後勢力可以被一網打盡,如果F 市的地下色情市場可以被徹底滅絕,我還可以回
重案一組麼?」

  「怎麼?你覺得風紀處處長這個職位還不夠?你難不成還想取夏雪平而代之?」

  「不,不是這麼回事!」我低著頭說道,「……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吧:就
算您徐大局長現在主動禪讓,讓我坐局長的位置,我都不稀罕;我只想在夏雪平
的手下,默默地給她當一個警員. 」

  徐遠困惑地看著我,接著他突然笑了笑:「行!有點意思!我答應你。不過
前提是,你得幫我把這件事做成了再說. 」

  「成交!」

  緊接著,我跟店裏的所有人道了別. 道別的時候,茱麗葉緊攥著我的手,雙
眼含著波光盯著我,她似乎對我有些依依不捨。

  可對我而言,該舍的必須舍。茱麗葉這個女孩,的確是一朵很漂亮的花朵,
而我註定是一粒隨風飄搖的蒲公英,風一吹,在風中的我回過頭看了一眼,她抬
起頭看了我一眼,之後,我必須要繼續往前飄搖. 坐在徐遠的車子上以後,徐遠
接了個電話。

  他的臉上立刻露出了一絲不悅:「喂?哦,石副主席呀,您今天又有何見教
啊?……哼!石副主席,你別怪我說話不客氣:你們地方黨團聯盟還能要再不點
臉麼?……說了多少遍了,這個案子已經移交給檢察院了,您還來找我?……程
式正義與否,我是市局局長,我說了算,用不著你來說三道四!……哎喲,上次
您給我打電話,還沒等我把話問明白呢,您就說要投訴我們的警員?……您別客
氣!您可別想著息事寧人!我徐遠最煩的就是『息事寧人』這四個字!……行啦、
行啦!我這邊還有事情要忙,別的話我不多說了,你們要是想救那個姓崔的,就
一條路:早點幫他找辯護律師吧!不過提前跟您說好:在那些色情會所和火車站
前賓館發現的一系列證據,真實有效、證據確鑿!再加上那些被誘騙的未成年少
女的證詞,姓崔的這次,不是無期徒刑也得二十五年以上!……石副主席,作為
F 市的警察局長,我奉勸您一句:潔身自好,別因為只為了救一隻糞坑裏的蛤蟆,
惹上一身惡臭!」

  說完,徐遠怒氣衝衝地掛了電話。

  我恍然大悟,兩眼發直地看著徐遠:「我說……局長?我何秋岩先斬後奏、
沒按規章抓了崔烈這件事,到底是讓您在地方黨團那兒沒了面子,還是您讓地方
黨團的人沒了面子啊?」

  徐遠轉過頭看著我,故意繃著臉,一言不發. 「……不是,您說句話啊。上
回您說他們要起訴咱們市局的事情?」

  徐遠轉過頭目視前方,接著哈哈大笑。

  「……我的天,老狐狸!你套路我!」

  徐遠狡猾地笑著,然後又換了一副嚴肅表情:「回局裏以後可不許叫我外號
了,沒大沒小的!要叫局長!」

  坐在徐遠的車上,我把自己的SIM 卡換了回來。

  這幾天未接來電數目最多的,是父親的電話。我連忙給父親打了電話,父親
說那天晚上我從家裏離開之後,陳月芳放心不下,便馬上給父親叫醒,父親給我
打電話發現我沒接,因此把電話打到了美茵和夏雪平那裏. 父親說,他跟夏雪平
還吵了一架,因為他對我悄無聲息的回家、有悄無聲息的離開不明就裏,而他問
夏雪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夏雪平也吱吱唔唔地跟他說不清楚,因此他只能埋怨
夏雪平沒把我照看好。

  「算了吧,老爸……」我對父親說道,「她還來照看我?她啊,平時其實連
自己都找看不好呢。她挺不容易的,別指責她了。」

  「嗯,我知道。所以後來我也發資訊跟她道過歉了。」父親說道。他說,雖
然他跟夏雪平吵了起來,但他很清楚,夏雪平這幾天心情差到了極致。打電話的
時候,父親不停地問我,跟夏雪平之間到底怎麼了,我都只告訴他三個字:「別
問了」。

  我也馬上給美茵打了電話,這幾天裏她也在不停地找我。我跟她剛說了沒三
句話,她便對我問道:「你跟夏雪平,因為立威哥哥鬧彆扭了吧?」

  「你怎麼知道?」我對她反問道。

  她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跟我很僥倖地一笑,然後陰陽怪氣地說道:「嘿嘿,
這下可好了,我倆現在扯平了:我這邊,爸爸身邊有個陳月芳;你那邊,夏雪平
身邊有個艾立威。」

  我聽了美茵這話,真有點想罵人——現在想想,老爸請客吃飯那天,夏雪平
臨了跟艾立威告別的時候,又臉紅了一次,是不是因為美茵這壞丫頭拿夏雪平跟
艾立威開了什麼不對勁的玩笑,說了些什麼多餘的話,讓夏雪平又羞又尷尬的,
這丫頭是不是有可能一直在我看不著的地方壞我的事——艾立威和夏雪平之前,
不是一直在談論何美茵跟艾立威的聊天記錄麼;但是,我再一看身邊的徐遠,我
便強忍著沒罵出口,忍了半天才說道:「你以為這是什麼比賽啊?你可真幼稚!」

  再說了,我跟她之間真的算是扯平了麼?我沒覺得。

  美茵只是乾笑了兩聲,沒就著這個話題繼續跟我聊下去。

  她後來只是告訴我,自從父親跟陳月芳領了結婚證以後,自己一直在張霽隆
家裏住著。

  後來,在我離開家那天,父親把電話打到了美茵那,美茵在那個時間跟韓琦
琦還都沒睡——她倆在做什麼,倒是沒告訴我;於是,第二天早上,韓琦琦便把
這件事告訴了剛回家吃早餐的張霽隆,張霽隆聽了這消息,直接扔下了手裏的半
根油條,回到了書房裏,敲了半天電腦鍵盤,然後就打了個電話,打電話的時候,
張霽隆的語氣很激動——我估計,那個電話就是打給徐遠的;而且我想,張霽隆
對徐遠發火,並不是因為徐遠處分我,而是他早就看清楚了徐遠的套路,他早就
看明白,徐遠這次對我處分以後,是鐵了心想要把我調去風紀股,然後讓我幫徐
遠實現他的行動計畫。

  「算了……美茵,哥哥不想再多說你什麼. 你要是在人家琦琦家住,就好好
的聽你韓阿姨的話吧。」

  「我知道了。」美茵緩和下來了語氣,對我說道,「哥,我愛你。」

  等我掛了美茵的電話,我便給張霽隆發了條短信:「霽隆哥,我已回去。已
決定接受局長對我的任命。勿念。」

  張霽隆只給我回了兩個英文單詞:「Good luck.(祝你好運)。」

  這幾天小C 和大白鶴兩個人像是商量好了,每個人輪流給我發一條微信內容
大概都是這樣的:「今天找藉口去了趟一組/ 今天在走廊裏看見夏警官/ 今天在
大門口看見夏警官,夏警官看起來很不開心;艾立威/ 丘課長/ 蘇處長在安慰她,
沒有任何效果。你快回來吧,等你。」

  而唯獨夏雪平,除了那天晚上給我打了個電話,我沒接到以後,她就再也沒
給我來過任何電話。

  徐遠的司機把車停在了市局大樓前,在我準備進樓之前,我突然想起了什麼,
便對徐遠問道:「食堂還開吧?」

  「開啊?大鍋飯視窗關著,但是小灶窗口還開著呢。」徐遠看著我,開玩笑
說道:「怎麼,你這一趟『離家出走』,還把自己給出走失憶了?你先回趟組裏
吧,今天是活動日,一組跟二組在進行籃球比賽。你回辦公室去看看雪平去吧,
我估計她沒去看比賽。下午三點鐘,上我辦公室領檔和內部任命書。正式任命書,
一周之後會發給你。」

  我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接著我直奔食堂,點了一份熱乎乎的淋上烏梅
醬的酸蘿蔔沙丁魚紫菜飯卷,然後直奔辦公室。

  果然,如同徐遠說的,辦公室就只有夏雪平一個人,她默默地趴在桌子上抽
啜著。

  我把飯盒放在了她胳膊旁邊,接著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早已是濕漉漉的
手背。

  「嗚嗚……哼……唉!……我沒事……你把飯拿走吧,艾立威我不吃!」夏
雪平一邊哭泣著,一邊說道。雖然夏雪平對於艾立威的稱呼又由親昵地叫一聲
「小艾」、「立威」轉變回原來的直呼其名,但是看起來我不在的這幾天裏,艾
立威可真沒少去安慰她。

  ——唉,我真是傻!吵架之後的出走,是一種愚蠢的、最不能解決問題的行
為;我的負氣離開,不就是給艾立威提供了最好的機會麼?我太任性了……這可
真是個錯誤. 只不過現在這個情況,辦公室裏除了夏雪平自己以外,就再沒其他
人,對於這個想要進一步跟夏雪平發展男女關係的艾立威來說,不正好就是他應
該想要的最完美的環境條件麼?他完全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跟夏雪平獨處啊?可是
現在,艾立威他人去哪了呢?他不是說他很愛夏雪平,想永遠陪伴她照顧她麼?
那他現在人呢?這哪像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態度呢?

  ——呵呵,管他呢!

  我想完這些之後,從自己褲兜裏拿出那包面巾紙,抽出了兩張,走到了夏雪
平的側面,從她的胳膊下麵把紙巾給她遞了過去。

  「謝謝……飯……我不餓……我沒事的……我跟你說過了多少次了,你不用
再來管我了!你去打你的籃球吧,別管我了……我都說了,你拿走吧,我不吃!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人怎麼這麼煩?」

  「還是多少吃兩口吧。」我對夏雪平說道。

  她擦眼淚的動作瞬間僵住了,連忙迅速地抬起頭,用著她那一雙婆娑的淚眼,
十分驚喜地看著我,轉瞬間,眼神由驚喜變成哀怨、又變成了憤怒。

  「聽說你這段時間又開始酗酒了,你也真不怕把自己身子拖垮了。別再喝酒
了,多少吃點東西吧,要不然對胃不好。」我對她繼續說道。

  夏雪平流著淚,憤怒地對我撇著嘴、咬著牙,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她捏著手裏剛才擦過眼淚的面巾紙團,狠狠地往我的身上砸了下來,打中我
的身體,我向後退了一步。

  讓我後退這一步的不是那紙團,而是夏雪平的眼神。

  她又瞪了我一眼,接著站起來朝著辦公室門外走去,用食指背擦拭著眼淚.
我見狀,連忙追了出去,只見夏雪平匆匆往前走著,往左邊一拐,直接進了女洗
手間. 洗手間門口這片區域一般不會有內部的監控攝像頭,局裏大部分人還都去
看了籃球比賽,但是畢竟其他辦公室裏還是留了人值班,因此我怕如果被人看到
了尷尬,就沒跟著夏雪平進到洗手間裏,乖乖地在門口等著她。

  她擰開了水龍頭,不斷地用冷水沖洗著自己的臉龐,洗臉的時候她依然啜泣,
但是等她從洗手間裏出來的時候,她的樣子的確比剛剛沒精打采時候的狀態清麗
了許多。

  她帶著滿臉的水,站在女洗手間門口,對我皺著眉頭瞪著眼睛。看見她這個
樣子,我又連忙拿出兩張紙巾,走上前去,托著她的後腦勺幫她擦著臉上的水。

  「你還回來幹什麼!」她對我咬著牙質問道。

  聽了這話,幫她擦著臉的手的動作僵住了。

  「接著跑啊?乾脆別回來了!」她又繼續說道。

  我咬了咬牙,有些不服氣地說道:「你不也就給我打了一個電話,不是麼?」
但我還是繼續幫她把臉上的水擦乾淨. 夏雪平聽了我的話,很委屈地看著我,眼
睛裏又流出了兩股淚水——我這才清楚,她其實故意嘴硬罷了。

  我連忙充滿歉疚地說道:「對不起,我錯了!夏雪平我錯了!我不跑了!我
再也不跑了!」

  「對!我一點都不擔心你!你走吧!上次也是不聲不響就跑掉了麼?這次還
進步了,一連跑出去七天,電話還關機!——你就會跑是吧?有能耐你別回來啊!」
她對我繼續斥責道,而且越控訴,她流出了眼淚越多。

  看著她的淚水越流越多,情緒也越來越不受控制,我又實在不會哄她……

  我難為情又心疼地捧著她的臉,一瞬間,我把心一橫,索性什麼都不管了,
一個反身把她壓在牆上,對著她的嘴唇便吻了下去……

  她被我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還來不及反應,便被我親吻住了,而且
我還把舌頭送入了她的口裏,用舌尖尋找著她的舌尖……

  她整個人都像被電擊了一般,僵住了身子,靠著牆站在了原地。

  我溫柔地用舌頭討好著她口腔裏的神經,她的嘴裏,還有濃濃的酒精味道,
我不知道她在上班的時候會不會也偷喝兩口酒;她躲避著,儘量不想與我的舌尖
發生正面接觸,但是她的口腔就那麼大點的地方,舌頭就算再躲,也躲不到肚子
裏去……

  於是,很快地,我和她的舌頭,便纏繞在了一起。

  於是,她緩緩閉上了眼,眼淚也終於止住了……

  事實證明,對於一個哭泣中的女生來說,最好的安慰就是一個親吻;無論她
是追求對象、女友、老婆,還是媽媽。

  這次的吻,是我從對她產生禁忌之戀以後,與她保持時間最長的一次親吻。

  我的心臟越跳越快,我也能感受到她的心臟也在撲通撲通地跳著。

  但最終我還是被她推開了……

  「小混蛋!你每次都只會這樣!」夏雪平雙手握成拳頭,頂著我的胸膛,在
我的肋骨上用拳頭猛撞了一下,然後指著我的鼻子,對我用顫抖著的嗓音斥道:
「下次!沒有下次!再有下次,愛去哪去哪,我不認你了!」

  說著,她自己先回到了辦公室。

  看著她的背影,我在心裏十分地自責;但同時,我也被她訓的心裏好舒坦。

  她確實是關心我的。

  「不跑了,再也別跑了。今後發生什麼事,我都不跑了」我對自己說道。

  回到辦公室以後,夏雪平又恢復了往日盛氣淩人的狀態,正襟危坐於辦公桌
前,挺著腰板看著一份份遞上來的報告。在她手邊那盒紫菜飯卷的盒子已經打開,
並且看起來她已經吃了好幾塊. 我看著她的樣子,對她笑了笑,她微微抬起眼睛,
斜著眼瞟了我一下,繼續看著報告。

  我舒了口氣,回到了我的辦公桌。

  我的手槍、彈匣、手銬和警官證已經全都擺在了桌面上。我定了定神,接著
從桌子下麵找出了一個紙箱子,把我抽屜裏的所有屬於個人物品的文具、材料、
紙張全都放進了箱子裏. 夏雪平聽見我在收拾東西,馬上抬起了頭,目不轉睛地
盯著我:「你還要去哪?」

  「徐遠要給我暫時調職到風紀股,他要把風紀股改制回去,讓我暫時給他當
處長. 」我對夏雪平說道,「他沒跟你說麼?」

  「還沒有呢,我估計等下他會發全局通告吧……」夏雪平面無表情,諷刺地
對我說道:「你很威風啊,出逃這麼些天沒受罰,回來反倒升官了呢!」

  我聽著她傲嬌的語氣,忍不住笑著沒說話。

  「哼,你還特別高興唄?是不是徐遠把你調離一組之後,你很開心啊?」夏
雪平聽著我笑著,仿佛更是不悅,對我問道。

  我想了想,故意氣她說道:「是啊!特別高興!但是也高興不了多長時間,
我之前還跟徐遠說了,要是等風紀股改制結束,我還得讓他給我調回來,拿掉我
的處長職稱、只保留三級警司的警銜——唉,你說我怎麼好像就離不開這重案一
組了呢!」

  「哼!瞧你那嘚瑟的樣!」夏雪平氣衝衝地瞪了我一眼,接著從餐盒裏捏著
兩塊紫菜包飯送進嘴裏,閉著嘴、忍著氣吃著,把泡菜蘿蔔嚼得直響。

  我抱著紙盒站了起身,經過夏雪平辦公桌的時候,她突然抬起頭,站起身,
走到我身邊,對我語氣溫柔地說了一句:「你等下……你記著,風紀股的事情複
雜得很,我不一定能插得上手幫你,你自己可要小心點. 」

  「嗯,我知道了。」我點了點頭,「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哼!說得像誰對你期望過似的?」夏雪平輕聲說了一句。

  我回過頭,看了一眼站在秋日中的夏雪平,看著那溫暖的陽光透過她的頭髮,
照射在了我的眼睛裏,然後我走出了辦公室。

  在我出門的那一刻,我似乎聽到了一聲令人十分欣慰、卻轉瞬即逝的笑聲。

 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四章】(12)

  我把自己的所属品暂时寄存到了人事处,在总务处领了风纪股的钥匙,然后
便马上飞奔到徐远办公室。

  徐远郑重其事地交给了我两大摞档案,那牛皮纸档案袋上,还积满了厚厚的
灰尘,人手一按过,便会留下清晰可见的手印。

  「这什么情况?文物还是垃圾啊?」我有些嫌弃地看着手中的档案。

  徐远用湿巾擦着手,对我只是笑笑,然后嘱咐我,一定要抽时间仔仔细细地
看这些档案上面的内容,要慢慢看,并争取把这些东西全都记牢、背熟。

  我挑了挑眉毛,又看了看这两摞档案:瞧这份量,放在胸前估计能当防弹衣
用。

  沈量才也在徐远办公室里悠哉游哉地坐着。

  他见了我,没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只是他眯着眼睛以一种半怀疑半无奈的神
态盯着我,让我感觉有些不舒服。

  这个胖子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喘着,一直满头大汗的,我估计我手里抱着的两
大摞档案,就是他从档案室里给翻出来的。

  沈量才接过了徐远递上的湿巾,扯开塑胶包装擦着脸,又瞟了我一眼,对徐
远问道:「你就让这小子去弄风纪股的事情,他能行么?可别再被人连骨头也给
吞了。」

  「放心吧,量才,以这小子的秉性、还有在警校时候的斑斑劣迹来讲,他在
咱们局里也算是前无古人了;呵呵,我给他弄回来就是让他去闯祸玩的,万一闯
着闯着,祸成了福呢?说不定这小子能给咱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呢?」徐远看看沈
量才又看了看我,一脸坏笑地说道。

  「哦,呵呵!……所以徐局长您欣赏我,是因为我的『无恶不作』呗?」我
故意打趣说道,「哼,瞧把咱副局长给累的!不是我说,这两摞破纸,怎么不扫
描影印成电子版做成 Pdf文件啊?这样给我用电子邮件传过来就行了,我也不用
这么费劲抱着,量才副局长也不用找得这么辛苦了。」

  「破纸?呵呵,我谢谢你的好意!」沈量才喘着粗气说道,「你可别真给我
把这些玩意当成破纸了!这可是风纪处当年留下来的唯一两份档案!我跟远哥,
就等着用你说的这点『破纸』跟全市的病毒细菌们翻盘呢!……不过说起来,唉
……当年风纪处栽跟头的时候,赶得巧,档案股的扫描器居然还坏了好些天,怎
么修都修不好,于是这些档案到现在都没人处理。当初可是差点要被前任代理局
长和省厅的大员们拿去做粉碎处理的,

  这可是上任机要处处长拼了命才保下来的!风纪处的事情……唉,家丑啊!
等后来扫描器修好了,那时候远哥也刚转正成为局长、终于说了算了,我刚从重
案一组提拔上来,结果那时候,整个市局也是谁都不好意思过问这件事了,我也
一直没去理会;这不,就这两袋子档案,我都是翻箱倒柜找出来的……」

  市局负责人和省厅对风纪处的事情,处理得真就这么草率?什么事情都没查
出个一二三四,就要把这个部门的所有档案给销毁?不过当初风纪处到底遇到什
么事情了呢?「徐局、沈副局,我有个疑问啊,」我看着沈量才和徐远问道,
「你们二位,这栋楼里的天子一号和二号人物,关起门来你们俩就是主公;你们
俩既然都想改造这个风纪股,你们俩怎么自己不去弄?」

  「呵呵,张霁隆说的对——你小子有的时候还是习惯用幼稚的思维想问题:
你以为谁官大,底下人就一定听谁的啊?」徐远一边封着手中的信封,一边对我
问道:「不如我问你一个问题吧:你去给一个植物人注射一针兴奋剂,注射完了,
这个植物人就马上能从床上起来参加长跑比赛了么?」

  「当然不是。」我看着徐远说道。

  「喏,你挺聪明的嘛!」徐远半讽刺半开玩笑地对我说道,「风纪股那仨,
现在就是三个植物人,他们虽然脑子没死、但是肉体是腐朽的、心已经死了;我
跟量才,我俩就算再怎么给他们打鸡血,他们不醒过来也是没有用的。不过我相
信,你何秋岩就是那个能把他们仨唤醒的人。还有什么问题么?」

  我看了看徐远,又看看沈量才,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

  「行了,你去吧。」徐远说着,看了一眼手表,对我说道,「我估计这个时
间,他们早就下班了。你先去办公室熟悉熟悉情况吧。」

  我一看时间,才下午3点48,而市局正常下班的时间是5点半。「啥?他们这
么早就走了?」

  「呵呵,他们一般早上来上班的平均时间,是早上10点半。」沈量才看着我,
无奈地笑笑。

  「所以,你何秋岩去了风纪股,首要的任务,就是让他们几个从今以后按时
上下班。何秋岩警员,这个事情,你做不到,也得给我硬着头皮去做!要不然,
你就一辈子给我待在风纪股!」

  徐远说着话,突然严厉起来,我的心理压力也跟着变得更重,毕竟还是我从
小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任命个一官半职,紧张的同时,的确还有点小兴奋。

  可就这么点小兴奋,在我进到风纪股的办公室以后,彻底幻灭……

  一打开门,我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发酵酸腐味道。

  小得不能再小的办公室里,放着四张办公桌,其中三个摆放了笔记本电脑的
桌子上面,一张桌面上全都是零食、满桌的瓜子皮、开心果壳,旁边还摆了好几
包没开袋子的芒果干、葡萄干、香蕉干、菠萝蜜脯,还有几盒巧克力派;

  一张上面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用铅笔画的涂鸦,看内容我一下子也看不明白,
写得跟无字天书似的,感觉上面有文字,有感觉那不是文字而是什么抽象的人物
速写;

  还有一张桌子,那上面倒是干净,除了一个不锈钢保温杯,就是一台四四方
方的收音机——整个办公室里,就属这张桌子最干净,不过那台笔记本电脑,倒
像是几百年没打开了一样,电脑外壳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不说,还结了好
几片厚厚的蜘蛛网。

  我走到了那张空桌子旁边刚想坐下,就看见桌子底下对了七八个满满当当的
黑色垃圾袋,有几个袋子早就已经漏出闻起来令人作呕的不明液体了。

  还能怎么办?我忍着强烈的负面生理反应,捏着鼻子,把垃圾袋一个个拎到
了楼下的垃圾箱里,接着,我索性去洗手间问清洁工借了一个水桶、一把拖布、
半瓶洗洁精,把办公室里的地面给擦了个干净。

  紧接着,我又把办公室的唯一一扇窗子打开,办公室里那股难闻气温,总算
开始消散。

  这未来一段时间里,我会过成什么样子,我是真有点担心。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得选择把面前的重重困难克服,毕竟——什么风纪股改
组风纪处这种事情,我才不关心,我就想回到夏雪平身边,跟着她多破几个案子。

  下班的时候,我连忙关了窗户锁了门,来到了楼下准备送夏雪平回家,但见
艾立威忙前跑后地跟夏雪平露出了一脸谄媚的笑,我一见,连忙走上前去。

  「雪平,你今天该不会还要去喝酒吧?车钥匙给我,我开车,我陪你喝。」
艾立威说道。

  「哼,你能喝酒么,你就夸下海口?」夏雪平无奈撇嘴一笑,对他质疑道。

  「……我……我舍命陪君子呗!」艾立威急切地说道,时不时地把眼睛往左
右撇去。

  「算了吧!再说了,今天……」

  我走到两个人的身前,对艾立威说道:「再说了,今天我送她回家。」

  「哟,呵呵,秋岩你回来了?你是来办离职手续的?」艾立威一见我,脸上
故意显得十分惊愕,接着又换了一副不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

  「不好意思,我是调职,不是离职。」我双手插着裤兜,对艾立威说道,
「而且,三级警司艾立威先生,从明天起,我也是三级警司何秋岩了。」

  艾立威对我这句话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我总觉得他看我时候的眼神有点不大
对劲——心慌、厌恶、憎恨,再加上敌视,这四种情绪同时杂糅在了一起。

  他的那双令人生厌的眼睛,就好像对我在说着:「何秋岩,你干嘛回来呢?
干嘛非得回来呢?」

  他如此看着我,我也同样挑衅地看着他——他不是想追夏雪平么,好啊,我
且不说他明明是知道我对夏雪平的意思还要故意跟我较劲这件事情,我要换个思
维跟他玩到底:我偏偏就要让他追不到,然后让他清楚,就算他用尽心机,在我
和夏雪平之间,绝对没有任何能够让他渗透的缝隙;整个重案一组不是都支持他
么,我就偏偏要让他尝尝在有那么多人帮助他的情况下,还是做不成一件事情,
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结果这个时候,夏雪平已经把自己的车子倒退出车位,开到了我俩面前:
「今天我不去喝酒了,所以今天谁都不用送了。」

  「那……你自己开车可以么?你一个女生,开车多危险?」艾立威关切地问
道。

  「呵呵,瞧你说的,歧视女司机?我又不是不会开车,被你说得我好像一个
三岁小孩似的!你难道是白痴啊?」夏雪平笑骂道。

  「那你晚餐怎么解决?」我对她问道。

  「就你每天给我买豆浆油条的那家小店,有卖粢饭团和豆腐脑的,我就凑合
两口就好了。不多说了,我还着急回去查东西呢。」夏雪平想了想,对我说道,
「从明天起,小混蛋,你就暂时别给我送早餐了。」

  「为什么?」

  「管好你自己,管好风纪股,别让我担心,这比什么都强。」夏雪平看着我,
终于微笑着对我说了一句,「我明天自己去吃早餐了,你就放心吧。」

  「你可得按时吃饭,不许再喝酒了。」艾立威把我的台词给盗取了,抢先一
句对夏雪平说道。

  「嗯,我知道了。」夏雪平对艾立威平淡地点了点头,接着微皱着眉毛又对
我说道:「哼,我说小混蛋,你这离家出走一星期,怎么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
搁哪学的?行啦,我走了!」夏雪平说着摇上了车窗,把车子开出了大院。

  我和艾立威相互白了对方一眼,没多说一句话,各自走开了。

  他去另一个方向赶公车,我则是去了食堂。

  本来我准备和大白鹤、小 C坐在一起聊天的,结果去了他们课室一寻,这俩
人还都得加班。

  也不知道是谁嘴巴大,我还没跟他俩说我被调到风纪股呢,他俩就先知道了。

  「行啊你!刚回来就升官了!等我忙完这阵子,你可得请我跟老白吃饭啊!
我们俩要去吃自助餐,扶着墙进去、扶着墙出来那种!」吴小曦调皮地说道。

  「行、行、行!」

  这丫头总爱说大话,实际上她为了控制饮食,每次带她去自助餐的时候,她
都只吃凉菜、刺身和蒸烤海鲜,而且吃得都不多。

  我往鉴定课实验室里瞟了一眼,实验室里已经忙得不亦乐乎了,于是我便好
奇地问道:「你们这又是忙什么呢?」

  「验尸呗,还能干啥……」

  吴小曦一脸生无可恋地举起自己的双手,我这才发现她的胶皮手套上全都是
由橙色慢慢转成鲜红,有些地方已经凝结成深棕色的血污,「从二组刚送来三具
男尸,都是 J县本地通缉的一个诈骗团伙的成员。三具尸体的输精管里都还存着
精液呢,其中一个被人挖了心、一个被人挖了肾、一个被人挖了肝脏——胆囊倒
是留在身体里了。」

  ——这个死法,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你觉得是老手作案么?」我对小C问道。

  她撇了撇嘴,「我看着像——高澜夫妇不也是被人一个挖了心脏,另一个连
着心脏和子宫都被人挖了么?」

  ——对,我想起来的就是高澜夫妻……只是这段时间我野得太狠了,以前的
卷宗内容我都有点模糊了。

  「操他妈的……这是翻版的开膛手杰克么?」

  「究竟是模彷犯、还是桴故鸣的延续,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探案的事情,必
须得靠夏警官他们处理;如果真是像你曾经猜测的,假如这个案子是个妓女做的,
估计你们风纪股也逃不了干系。」

  「那倒是最好!」我感叹道,「我还就等着这个案子赶紧破呢!……欸,对
了!怎么样,之前『生死果』的化验报告出来了么?」

  「说起这个事情,秋岩,」吴小曦往实验室里偷偷看了一眼,摘了自己的胶
皮手套轻轻掩上门,小声对我说道:「——这事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丘课长也
不想让任何人告诉除了咱们鉴定课以外的人……这里头有大猫腻咧!」

  「怎么了?」

  「咱们鉴定课的实验室、办公室里所有的关于『生死果』的检验用的化验设
备、溶液,全都被人该砸坏的砸坏、该污染的污染,一切的有关报告、资料储存
设备上存的所有记录,全部被人盗取损毁了,一丝一毫的数据都没落下,就连丘
课长的电脑里的加密资料也被人破解后删掉了。老白今天上午还过来了好几次,
帮着丘课长恢复资料,忙得焦头烂额,但根本连一个 Excel档都恢复不了。」

  「啊?」我呆呆地看着小C,一时间怀疑、气氛、慌乱和恐惧全都袭上心头、
涌入喉咙,所有情绪都到了唇边,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小 C气馁地看着我说道,「那东西估计一时半刻是真的化验
不出来了。课长已经怒了,现在对于分析那东西的成分,丘康健现在是谁都信不
过了,所以他准备拿回家自己亲自化验——于是啊,秋岩,我就从老白那里,偷
偷拿了一颗给丘课长……这个事情,你可千万别跟老白说!」

  「这个我肯定不能说!你放心!」我想了想,对小 C又说道:「不过你也别
让老白再吃那玩意了!夏雪平被段亦澄喂了几次之后,大夫就在她身体里发现大
量的麻黄素和激素成分——你听过有哪种药物,是可以同时刺激雌雄两种激素分
泌的么?而且还含有麻黄素,说不定,那玩意其实本来就是一种毒品呢——欸!
对了!你们课室怎么不去管民总医院要化验报告呢?他们不是对夏雪平验过血么?」

  「呵呵,何大天才,你以为就你想到这点啦?丘课长带着我跟夏警官早就去
索要过了,但问题是,他想起来这茬的时候,已经晚了——民总医院的人告诉我
们,在夏雪平出院之前,就有一个自称是为『政府保密部门』工作的人把所有的
资料给要走了,说是那个人同时手握国家科技部、药监局、国情部和安保局的档
案,院方也没办法拒绝。」

  「太假了吧!别的就不说了,能同时弄;国情部和安保局的文件?那人该不
会是个骗子吧?」我突然焦虑了起来。

  「骗子?他骗谁啊?骗夏警官?那他对夏警官一不骗钱,二不骗色,偏偏骗
一份化验报告?我估计……就算是骗子也不是一般的骗子!」十几分钟后,面对
同样的问题,大白鹤站在办公室门口,对我说道。

  「这倒也是……」我漠然道。

  「秋岩,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员警系统内部有问题。现在我估计,全市的执
法部门,出漏子的可不止警察局:国情部、安保局、税务局、检察院、法院等等
这些地方,可能多多少少都有窟窿!这个时候你被徐远提拔成为新风纪处的处长,
秋岩,你可得上点心!——我不喜欢张霁隆,可他这次说的没错,徐远这次可真
是把你当成肉盾和替死鬼使唤;你要是不留神,很容易被送人头的!」跟吴小曦
的乐观比起来,白铁心对我的现状可真是悲观到了极致。

  「我知道了。你先管管你自己吧,生死果那玩意,你可别吃了!」

  「不吃了、不吃了……那玩意一粒就那么贵,打死我我也买不起了!」大白
鹤对我摆了摆手。

  「哎,说起来,秋岩,你是真的很喜欢夏雪平么?」

  「我靠你别这么大声!帮帮忙行么?我被调职到风纪股的事情,我还没跟你
说呢就被传开了,你这再宣扬,信不信这消息明天都能见《新警界》头版头条?」

  「啊哈哈,抱歉抱歉!」大白鹤笑了笑,接着神秘地说道,「要我说啊秋岩,
你要是喜欢夏雪平,那就赶紧追,错不了。说起来,艾立威这人可真有意思:他
自己过生日那天,跟夏警官表白的事情他就宣传的全局人尽皆知了;不过这几天
我总在观察他,我感觉好像在你刚走的那天起,他对夏警官好像也没那么殷勤了,
俩人这几天甚至都不在坐在一起吃饭了,总是给夏警官一个人孤零零地晾在那—
—我和小 C有一天实在看不过去,还陪着夏警官坐着,聊了一会儿天呢。夏警官
的人其实真挺好的,我看她就是有点不善言辞而已。」

  「他不怎么敢在夏雪平面前表现,难道不是因为我走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俩
吵了一架么?」我突然想起徐远的话。

  「据我所知,可不是这么回事。」大白鹤说道,「你走的那天夏警官就哭了
小半天,按理来说我要是艾立威、我喜欢夏警官,我怎么的也会趁着这个工夫多
献殷勤、多去安慰安慰夏警官吧;可是艾立威没有,夏警官眼睛都哭肿了他都没
搭理一次,可他自己在一边倒是跟那群『考学帮』的混子们成天闹得特别开心。」

  我听着大白鹤这话,更不知道艾立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照你这么说,
我走了以后,艾立威反倒对夏雪平不理不睬了?」

  「……也不是不理不睬了,偶尔一些小来小去的事情,比如帮着买个咖啡、
拎个东西之类的事情还是会去做的;可就看着没有以前那么……那个成语怎么说
来着?『鳄鱼』什么来着……哦对——『阿谀奉承』!」

  我细细一品味,但越品味越是咂摸不出这个中滋味来。

  「还有一件事情,秋岩,你要知道我跟小 C那天午饭凑到夏警官的身边的时
候,她跟我和小 C还问了好多关于你过去在警校时候的事情呢——当然,呵呵,
我俩可没把咱仨的关系说漏了嘴,在夏警官面前,我俩可是专捡好听的说来着!

  嘿嘿,还给正流着眼泪的夏警官逗笑了几次;唉,但是谁知道啊,她笑着笑
着,就哭得更厉害了……夏警官这人吧,我觉得,她也就是给人留了个独来独往
的印象,实际上,我觉得她内心挺孤僻、挺需要别人陪伴的。」

  在听着大白鹤的讲述,我正默默为自己伤害了夏雪平感到懊悔的时候,大白
鹤这家伙突然说了一句差点没让我呕血的话:「——欸,秋岩,你看有没有可能
是这么个事情啊:这个艾立威知道你喜欢夏雪平,然后他去追夏雪平;把你跟夏
雪平拆散了以后,他又不追夏雪平了——那有没有可能他喜欢的是你啊!——说
不定他是个Gay呢!真的,现在我听说好多同性恋为了掰弯直男都是这么干的!」

  「我操——老白,你真是我的亲兄弟!这么变态的推理你都能想得出来!…
…真的,我找你来之前,我他妈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被你这几句话说的哈,欸,
我现在一点进食的想法都没有了!真的,老白,你真棒!」大白鹤冲我笑了半天,
然后我跟他又打了几句哈哈,他接着又严肃地跟我小声说道:「再跟你说个事情:
苏媚珍之前撮合过夏雪平和艾立威。」

  「呵呵,这个我早就猜到了,徐远也跟我说过了。」我苦笑道,「呵呵,夏
雪平交的这俩朋友吧……服了!」

  「这倒是没什么,」白铁心接着又对我说道,「徐远跟苏媚珍有一腿,这个
事情你知道么?」

  对于这个事情,尽管我之前多少还是有点心理准备的,不过听到大白鹤如此
确定地对我提起,我还是惊讶得很:「怎么说呢……我之前发现了一点端倪,但
真有点不太敢确定。你要知道局长啊那可是……平时跟咱们面前那都是什么形象
的?对吧?……说起来,你是怎么发现的?」

  「发现?呵呵——要说发现,之前我都发现过无数次了:徐远每次来鉴定课
的时候,苏媚珍都会找藉口,把自己隔间窗户的百叶窗拉上……我有一次看见苏
媚珍去徐远的办公室,我就趴在门口听,结果发现俩人门都忘了锁了,一打开门
顺着门缝一看,苏媚珍已经脱了裤子,揉着自己的大屁股,用自己的肥阴唇在徐
远大屌头上一边擦,一边喂着徐远吃奶呢!呵呵,网监处知道他俩的事情的人不
少于两只手——但这都是小儿科了!我已经参与过跟他俩的『三人行』了!五次
了都!」

  「我操!……那……徐远同意了?」我听得双眼发直。

  「呵呵,他都没发现:他俩一般都在酒店开房,我每次都是等最后进屋;等
我进房间的时候,徐远已经被苏媚珍把手脚绑上了,还蒙着眼罩;每次我一进去
的时候,没等我说话,苏媚珍就给我上了口球,也把我给铐上了,所以我也说不
出来一个字……昨天我们仨刚昨晚第五次,每次她都不让我和徐远戴套,让我和
徐远直接在她那黑屄里和屁眼里内射——我现在说实话有点倒胃口了,这女人真
是肮脏淫荡的很!让两个男的射满自己下面两个洞以后,接着抠出来,把精液全
吃了,一点都不浪费……你说这女人怎么对精液有这么大的嗜好呢?」

  「我说兄弟,有必要讲这么详细么?……我明天也不用吃饭了。」我也真的
是听的有点反胃了。就算我是个色到骨子里的人,谁会在自己饿到不行的时候,
想听别人不停地跟自己说一个女人从自己肛门里扣男人射进去的精液放进嘴里的
事情,而且那女人还不见得在这之前给自己把大肠灌干净……

  「行行行!我不说这个……我跟你要说的最关键的不是这个:关键是,苏媚
珍这个女人跟艾立威关系也不是一般的好,我这几天总发现,他俩似乎在有事没
事都在一起说悄悄话,好像是在密谋什么事情。」

  「你的意思是,艾立威跟苏媚珍也有一腿?」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跟艾立威和苏媚珍参与过多 P;但是他俩这几
天,每次密谈一结束,不是苏媚珍马上就去找徐远打炮,就是艾立威马上去跟夏
雪平或者一组里其他的骨干警员聊天。俩人有几次还鬼鬼祟祟地借着午休的时候,
跑去了档案室——当然,还没到十分钟,他俩就从里面出来了。呵呵,十分钟,
我估计也不够艾立威脱个裤子的。」

  「那行吧……我知道了!谢谢老白,我心里有数了。」

  「你真的要上点心,秋岩,我听说风纪股那三条丧家犬,其实各个都不好对
付。」

  「嗯,我知道了。」我冲着大白鹤摆了摆手,点了点头。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8:30,我故意先去一趟重案一组的办公室,在艾立威闷
着头对我假装无视、胡师姐、白师兄、聂师兄和王大姐等人惊讶道下巴都要脱臼、
眼球都要飞出之中,我跟夏雪平打了声招呼,关心地问了她几句按没按时吃饭之
类的话,并送上了一杯无糖柠檬红茶。

  再之后,我就来到了风纪股办公室,等待着见见这三条「丧家犬」到底是有
多「丧」。

  我先去见了见夏雪平,除了真关心她、加上我就是要杀一杀艾立威的嚣张气
焰以外,我也是有点迷信——夏雪平绰号「冷血孤狼」,狼好歹是狗的祖宗,我
想我要是能从夏雪平身上蹭点儿狼的气息,那应该能唬住那三条「丧家犬」吧?
8:45 分的时候,第一条「犬」到了办公室。

  这真有点出乎意料,因为徐远和沈量才已经给我打了预防针,告诉我他们几
个每天平均上班时间是在 10点半,所以我真没想到有人能来这么早。

  这个人从外表上看起来,似乎也没有我想像的那么「丧」;相反,这个老兄
从发型到穿着和气质,给人的感觉多少还挺阳光的。

  此人见了我,脸上先是表现得十分惊讶,紧接着又对我和气地笑了笑,又对
我鞠了一躬——这我可受不起,昨天晚上,我看了这三条「丧家犬」的笼统的个
人资料,所以我对这个人有个大概齐的认识:

  这个人名叫莫阳,比艾立威大一岁,跟艾立威曾经是同一个年级的警院生,
而且还都是「考学帮」;在往期人事处的考核手册上面,从他进入市局到在给风
纪股停止评定之前,对他有一条评语从来都没变过:「该警员为人善解人意、乐
于助人」,所以局里到现在,其实很多人对这条「丧家犬」的态度,还是很友善
的——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 本帖最后由 冰凌宇 于 2020-8-24 21:22(GMT+8) 编辑 ]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0

  我见莫阳跟我鞠了一躬,我也马上笑了笑对他鞠了一躬,并且先开了口对他
套着近乎:「莫师兄是吧?来这么早啊!我是你们新来的……现在还暂时是『股
长』,很快,我就是咱们风纪处的处长。晚辈何秋岩,以后还请多多关照!」紧
接着,尴尬的事情出现了:在我说这些客套话的时候,莫阳一直没有看我,他在
专心致志地脱着身上的外套,并且叠得仔仔细细的,一点都没理我;甚至当我伸
出手后,他都没看我一眼。

  「以后,请多多关照!」我又把声音放大,对他说道。

  他居然还是没看我!一直等到他把衣服叠好,放在桌上以后,他回过头的时
候才看了我的手一眼——可更让人觉得惊奇的事情发生了:他不明就里地对我指
了指他的衣服,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我的脸上勉强挂着笑,对他说道:「请多多关照。」他反应了好半天,才把
手伸出来跟我握住,又恍然大悟一般地对我笑了笑。

  ——嘿,这个人是在跟我故意装傻么?我讨了个无趣,只好回到我的桌上,
默默地喝着我那杯抹茶拿铁。

  就在我刚喝了第二口的时候,只见莫阳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白纸,什么都
不管,马上开始在之上乱写乱画着。

  我好奇地走了过去,看着他的涂鸦:写的东西汉字不像汉字、日文不想日文,
倒像是中学历史教材里影印的那些女真文或者党项文;他画的什么就更让人看不
出来了:那个圆柱体的东西像是一把手枪、一只纸杯、却又像男人胯下勃起后粗
大的阴茎;那个半圆形的东西,像是女人的乳房、像一只橘子,当然又像一颗没
有揭开保险盖的手雷——我想,他应该可以把这些涂鸦送到美术学院,让懂抽象
画的老师们品鉴品鉴,看看这玩意是不是能够拿到画廊里卖钱。

  正在我研究莫阳的涂鸦的时候,第二条「丧家犬」也来了。

  这人是个中年男人,其体形其实精壮得很,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
精干身材;让人有些意外的是,这人是谢顶,头顶上还长着可怖的烂疮。

  在他额头上剩下的几缕头发,早已花白;他的下巴上还留着山羊胡,还戴着
一副伪政权时期傀儡皇帝戴的那种圆片太阳镜——要是再给他一把二胡,这就是
活脱脱的一个阿炳道长。

  而且他还拄着一个拐棍,走路一瘸一拐的——这让我一下就像到了之前掉在
门口走廊地面上的那张纸条,上面说「老丁脚崴了」——那这个人,就应该是
「老丁」丁精武了。

  可人事处档案上,「丁精武个人资料」的那份档案上贴着的,居然还是他24
岁时候的照片,照片上的丁精武是个五官端正的帅小伙,跟李连杰出演《少林寺》
时候的清秀相貌有一拼;而他现在却成了这样,我只能说岁月不饶人。

  他还没进门,就指着我说道:「哟,今天太阳是西边出来的?让我猜猜,屋
子里多了一个人!」

  这不是废话么?我就站在你面前,还猜什么猜?然后,丁精武站在门口仔细
地嗅了嗅,「嗯,白狮牌柠檬味的洗涤精!呵,咱垃圾场里终于来了个勤快人啊!」
说完,他也没跟我打招呼,就直接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打开了桌面
上的收音机,也没听收音机里放的是什么节目,直接开嗓唱道:「先到咸阳——
为——王上,后到咸阳——扶保——在朝纲!也是我主——洪福广,一路上——
得遇陆贾、郦生——和张良……」

  我想了想,走了过去,对他点了点头:「您好,老丁是吧。我叫何秋岩,是
新来的风纪股……不,将来该叫做『风纪处』了,我是新来的处长。请多指教。」

  「嗯,」老丁没含糊,直接对我指了指手边的保温杯,对我说道;「去给我
添杯热水。」我一下子无语了。

  「愣着干嘛?去啊?」他又对我说了一遍。

  「我?」

  「对,就是你啊。给我添杯热水去!你不是说,『请多指教』么?去吧。」

  我看着丁精武,半天说不出来话,当然,我也没按照他说的去拿他的杯子。

  「怎么,还不确定我是让你去啊?这屋里现在就我们仨。我是个瞎子,那小
子又聋又哑又疯癫的,你指望我叫他去?」

  ——我这下才知道,原来那个莫阳一直没理我不是因为他在故意无视我,而
是他真的听不见;我也才知道,眼前这个丁精武戴着一副如此滑稽的墨镜,不是
因为故意赶某些奇异的潮流,而是真的失明。

  但这也真是奇怪了,如果是因公伤残的警员,按照市局和省厅的规章规范,
丁精武和莫阳这两位都应该办理离职的,只拿着市局和省厅每个月的生活补助和
津贴就够他们活的了,为什么他俩还要来上班呢?对此我很是不解。

  「快去啊!给我弄点热水,要烫的!我们屋里没有饮水机,你去隔壁财会处
咯,财会处要是没有热水,你就回去你们一组办公室要啊!你小子,帮我接个水
还这么费劲,怎么的,夏雪平和于锋没教过你要尊重长辈吗?」

  「谁?于锋?」这是我来到市局以后,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丁精武一听,耳朵一动,自己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咳……哎呀,我是真老
糊涂了……随便说了这两个名字干嘛?算了,我自己去吧!」

  「你站住!请你告诉我,于锋是什么人?」

  「哼,什么人都不是!那是一个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他是谁,跟你
也没关系……」

  丁精武嘟嘟囔囔地拿着自己的保温杯,然后离开了办公室,一边走还一边朗
声唱着:「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干坤;
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业——鼎足三分……」

  丁精武的京戏声音渐渐远去,第三条「丧家犬」就来了。

  ——我是真不想用「条」来形容这个人,因为太名不副实了。

  这个人,从外表上看,估计足足有三百来斤的体重,而且身高差不多 1米75
——更准确地说,此人身材的「直径」差不多平均 1米75;在进门的时候,还得
侧过身子才能进来,否则我都害怕办公室的门会被卡住;这人一进门,谁都没看,
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办公桌,然后晃着身子直接气喘吁吁地坐到了办公桌后
——我这才注意到,在那张办公桌后面放着的不是木椅或者转椅,而是一把钢架
沙发椅——也对,要不然其他的椅子,估计早就被坐塌了。

  并且,这个人,还是个女的。

  我不歧视胖女人,相反,有些胖女人还会让人觉得可爱,比如阿黛尔、比如
渡边直美;可是一个女人又胖又邋遢的话,唉……我想,把她形容成一种灾难,
应该也算是对她的褒奖:她的头发,乱得像刚被大火烧过的鸡窝;她的脸上,油
腻腻的,似乎刚从猪油桶里泡过一遍,而且满脸脏兮兮得像是被谁用煤球蹭过一
般,还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粉刺,三个下巴叠在一起,完全是手风琴上面的风箱;

  她身上的棉线毛衫,全是污渍、就像是刚从打翻了的颜料堆里拿出来的一般,
根本看不出底色应该是粉色、绿色还是白色;还有她穿的那条花裙子,裙摆下面
已经破了个洞,上面也是乌漆抹黑的;穿的那条裤袜上面,全都是奶油曲奇和雪
糕的渣,而我眼睁睁地看着,在那上面爬着的一只身长三厘米的活蟑螂,被她一
屁股坐瘪;唯独能让人觉得舒坦点的,就是在她觉得自己热的不行的时候,把袖
子挽起后露出的一双胳膊——她胳膊上的皮肤倒真是白,跟两只大棉花糖似的。

  看着她的样子,我真都快瞎了;感觉这女人就差嘴里不停念叨一句「生而为
人、对不起」就可以被写进悲剧小说里了。

  「不好意思……您哪位?」我愣愣地看着这个女人。

  「我?我叫李晓妍,你是谁啊?」女人懒散地看着我,喘了口气,接着白了
我一眼,打开了一袋果脯,往嘴里送着。

  好吧,我端详了半天才看出来她是李晓妍——人事处上明明记录的是,她的
体重 180斤,她档案上的相片虽然体态臃肿,但是也没至于胖成这样。

  说实话,这女人说话声音挺好听的,跟长泽雅美的声线很像,但是如此好听
的嗓音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着实令人精神分裂。

  于是,F市警察局三条「丧家犬」,瞎子、聋子、胖子,彻底到齐。

  我真快崩溃了……这三位哪是什么「丧家犬」?明明是三位残障人士,都已
经这样了还不让他们强制退休、把这个部门裁撤了,徐远和沈量才的脑子里在想
什么呢?

  「我……我叫何秋岩,我是你们这里新来的……」

  这个时候,老丁从走廊外面回来了,端着一杯水,直接把门关了,从里面反
锁上,对李晓妍说道:「他就是咱们这新来的头头,何秋岩。」

  「哦,你小子啊!就是因为你,我们三个,昨天晚上就被人事处长、保卫处
长、副局长和局长四个人,轮番打了好几通电话,一个劲儿叮嘱我们早点来上班,
对么?」李晓妍凶巴巴地看着我说道。

  在我身后的丁精武,动了动耳朵,一伸腿,直接踢中了莫阳的办公桌,一直
执着于涂鸦的莫阳如梦初醒,直接站了起来。

  李晓妍说的这个事情,我真不知道,便连忙辩解道:「可能是……各位上峰
关照吧,我没有跟他们提这样的要求……我还以为你们三位都得10点半才能来呢。」

  「哼,10点半是我们仨以往来上班的最早时间!」李晓妍深吸了一口气,接
着对我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我以为她有什么要紧事,便走到她的身边,
忍着她身上的一股馊味,一脸真诚地看着她。

  只见她闭着眼睛,又瞬间睁开,对我问道:「我跟夏雪平比起来,谁美?」

  她跟夏雪平比?她?

  「这个问题无不无聊……」我不耐烦地说道。

  我刚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身后莫阳突然出现在我的背后,直接搂
住了我,一下子把我的胳膊锁住了;我刚挣扎几下便不敢动了,因为我突然发现,
莫阳在搂住我的同时,在他左右两只手里,各拿着一根长约六厘米的钢针,正抵
着我臂窝上的血管……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瞬间慌了。难不成他们要在这密谋把我杀了或者弄
成残废?

  「哼!……你小子,我们仨因为你这么老早就来这个鬼地方上班了,你不去
给我接热水就算了,还不愿意夸夸我们晓妍么?我们晓妍本来就是市局第一美女!
你居然不夸她,你应该收到应有的惩罚!」

  ——我靠,老丁大爷,您就算瞎了也不能说瞎话吧?不错,在我心中夏雪平
才是市局第一美女,但咱们不说夏雪平,就算是别人,赵嘉霖、吴小曦、胡师姐、
王大姐……在市局里比这李晓妍漂亮的女人排成一排,怕是要从这走廊的尽头排
到另一个尽头都排不完吧?您居然把李晓妍是「市局第一美女」,这样无节操的
话您都说得出口?

  「……嘿!老丁,你看嘿,这小子的嘴死硬,煮熟的鸭子似的!行,不夸我
是吧?」

  接着,李晓妍就对着莫阳打了一套哑语,我也不懂哑语,不知道她这是什么
意思,但随即,莫阳就把我抱了起来,直接窜到了李晓妍的书桌旁;还没等我反
应过来,李晓妍直接伸出手,撩开了我的西装外套,伸手就把我的皮带解开抽了
出来。

  「你干嘛?这是要干嘛?」我心里瞬间惊慌了起来。

  「干嘛?嘿嘿,本姑奶奶多长时间没碰男人的鸡巴了?正好,那你这个小鲜
肉尝尝鲜咯!」

  说着,她就解开了了我的裤子。

  我连忙挣扎着,结果上半身一动,莫阳倒是真没留情,直接用左手上的针,
就往我的胳膊上勐戳了一下……

  「啊!」我痛得叫了一声,可是针扎在身上,却没出血。

  「呵呵,傻小子,咱们阳仔从小看医书的,跟着他舅妈学过人体经络穴脉,
这钢针扎身上不出血,但是你要是想动可就动不了了!」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我是试了试,又挣扎了两下,当然不像武侠
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动不能动——动还是能动几下的,但是感觉肌肉特别的僵硬,
而且只要一动,扎在身上的钢针就像是能把关节给撬开一般的疼;而不动的时候,
被针扎到的地方,就会感受到像受了风一般的酸痛……不动总比挣扎好点。

  而就在我一不留神的工夫,李晓妍就把我的内裤给脱下了。

  「哟呵!这么大!又粗又长!」李晓妍惊喜地说道。

  「有多长啊,妍丫头?」守在门口的老丁问道。

  「嘿嘿!比阳仔的长、比你的粗!」

  「嗯,那真是够长够粗!妍丫头,你可捡到宝啦!」丁精武说完,感觉他像
是自己被人口交一般,一脸的陶醉。

  我虽然上半身挣扎不了,但是下半身依旧能动,我扭动着腰部对李晓妍吼道:
「别弄!你放开!咱们这是警局!正经点行么?」

  「哈哈!哈哈哈哈!正经?」李晓妍看着我狂笑着,紧接着不忿地说道:
「你这个小屄崽子,知道不知道全局人叫我们什么?『丧家犬』啊!你说说你啊,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在市局干点什么不好,偏偏要来我们这!
你何秋岩是精英!你一个精英来这个比厕所还恶臭的地方,你不就是来看我们仨
笑话的吗?我们仨在你眼里,不就是一个便池、一个马桶一个废纸篓吗?你不是
想要当我们的头儿么,那好,按咱们三个垃圾堆的规矩,你要是想让我们服你的
管,那你就得先变成我们仨的笑话!」

  说着,李晓妍直接把手扶到了我的屁股上,用大拇指顶着我的腰眼,然后另
一只又胖又圆的手直接扶住了我的阴茎,上下撸动着……她满手都是肥肉,握在
一起温暖得很而她撸着我阴茎的手用的力道也不是很重——我隐隐约约觉得,这
个肥硕的女人应该是很有经验的,可是就冲她这副尊容,别说上床了,谁会愿意
被她这样被她掌握着自己的小弟呢?结果还没等我反应,她的那只嘴唇,已经啄
住了我的龟头……

  一股屈辱和愤怒从心底渐渐涌上心头,可是刚被吸了两三下,从龟头上便传
来一丝难以名状的快感——舌头、牙齿、嘴唇配合得无比到位;吸吮、吐出、舔
弄、用阴茎柱和龟头下端刷牙,花样玩得也是奇异无比,我的蘑菇头上端在她的
口腔里刮着,似乎可以感觉到她嘴里的溃疡……「啊……」我都难以置信,自己
居然爽快地叫出了一声。

  听见这一声,李晓妍吸入吐出的动作越来越快了,靠在门上的老丁开始哈哈
大笑起来,而在我身后的莫阳的喉咙里,也发出了嘶哑的「吼吼」的小声。

  我居然被快感弄得有点忘乎所以……但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觉得屈辱……
我一睁开眼,低下了头,看着再给我舔着肉棒的李晓妍,正皱着眉头,用着十分
凶狠的眼光看着我……我突然明白了,李晓妍说的「先变成他们仨的笑话」是什
么意思了:被一个自己厌恶到家的脏兮兮的胖女人口交,从不情愿变成半推半就、
然后逐渐沦陷——这就是「他们仨的笑话」。

  在我明白了这点以后,理智被我找了回来放回了大脑里,压抑住了心中逐渐
沉沦的欲望;我心里的享受和屈辱感,瞬间烟消云散。

  我依旧盯着含着我阴茎的李晓妍,在她的目光中,我看到了一丝仇恨。

  她恨谁,我说不清,可能是恨我,可能是恨夏雪平,可能是恨我们这些永远
都被局里和警务体系捧成精英的刑警们……我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恨的是谁,我只
明白,她正用愤怒的眼光,和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在告诉我:她似乎是要让我体会
到,她曾经的遭受过痛苦和耻辱。

  「我错了。」我怜悯地看着她,然后违心地说道,「你最美。你比夏雪平美,
你确实是市局第一美女。」

  她一听我这么说,眉毛突然舒展开了,然后眼睛里的愤恨,突然变成了酸楚。

  在我马上就快要感觉到有射精的欲望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嘴巴,吐出了我
的生殖器,然后抬起头对我说道:「臭小子,谁让你认错的?你是在可怜我么?
你他妈是在可怜我么!」

  我没说话,依旧看着她。

  她转过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疯狂地往嘴里塞着芒果干,接着低着头,
对莫阳打了一套手语。

  莫阳捏着插入我臂窝里的那根针,轻轻旋了两下,之后立刻拔出,他也松开
了我。

  我见状,连忙穿上了内裤,从李晓妍的桌面上拿起自己的皮带系好。

  「如果你要是来怜悯我们的,趁早滚蛋!」李晓妍说完,抬起头斜着眼睛看
着我,「我们仨,是三条狗!但是我们仨,不他妈的需要同情和可怜!」

  那一刻,这个令人生厌的女胖子,突然落了眼泪。

  刚刚含着我的肉棒的时候,她是疯狂而虚假的;在这一刻,她的眼泪是真实
而沉重的。

  她勉强用双臂撑着自己的身子,推了我两下,接着自己甩着一身的肥膘,一
一晃地走到门口,一把拽开了老丁,之后又一晃一晃地走出了办公室。

  这一天,李晓妍再也没回来。

  旋即,老丁和阳仔也都各自叹了口气,拿了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于是,我来到风纪股的第一天,就这样荒诞地过去了。

  下午,总务处的人来安装门牌,原来的风纪股终于有了自己的门牌:「风纪
处」。

  徐远的效率也很快,下午就给我开了一张有省厅钢印认证的委任书、新的警
官证和警衔证明;但是这些虚无的身份,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呢?我本以为被如此
破格提拔会让我十分高兴,可是当我一想到李晓妍那张肥腻的、带着愤恨和狷介
的脸,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们仨,是三条狗;但是我们仨,不需要同情和可怜。」这句话不断
地在我的脑海里回响着。

  我看着门牌上的那三个字,一屁股坐在走廊里,不住地发着呆。

  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四章】(13)

  来到风纪处的第一天,我过得有点魔怔。

  浑浑噩噩地到了晚上,我洗完了澡,全裸着身子锁好了房门,早早地关了灯。

  正准备囫囵睡下,一躺在床上,我才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

  「什么人!」我想都没想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直接从床头柜上取了手枪指
着对方的脑袋。

  ……对方是个女孩,好像也是一丝不挂的,而且身上的肌肉还挺紧实的。

  「秋岩!我!」

  「我的天……小C?你怎么在我床上?」我惊讶地看着吴小曦。

  小 C也是一脸紧张地看着我,接着担心地捂着我的脑门,说了一句:「你突
然拿枪对着我,真是吓死我了!……也没发烧啊……秋岩,你最近头部没受什么
重击之类的伤害吧?」

  等她凑过来的时候,我即发现,她浑身上下冒了一身的虚汗,应该刚才我举
枪的这个动作真的给她吓坏了。

  我紧闭着眼睛,皱了几秒钟眉头,然后连忙把弹匣退了出来,连同手枪一起
放进床头柜里,之后才松了口气。

  我仔细一想,上次夏雪平在病房里给我推倒的时候,我后脑勺的确磕在了椅
子棱上;但那都已经是三周多之前的事情了,要是真有什么脑损伤之类的,估计
早就发病了,不应该落下反射弧这么长的后遗症吧。

  「最近……倒是没有……」

  「那就奇怪了?你怎么失忆了?洗个澡怎么还把记忆给洗丢了、还一惊一乍
的?」小 C对我问道:「臭秋岩,你不记得我今天是怎么跟你过来的?」我摇了
摇头。

  「你……唉,看来你心里一直有事,而且还是很严重的事情,对吧?」小 C
对我问道。

  我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还在想夏警官和艾立威的事情?」

  我又摇了摇头,「还真不是,按老白对艾立威这几天行为的描述,对这个事
情,我倒是放心多了;其实,我是在想,我该怎么对付风纪处那三条丧家犬呢…
…」

  「好吧,我说你怎么魂不守舍的……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午饭和晚饭的时候是
怎么过来的?」

  我依旧摇了摇头。

  吴小曦接着就给我讲述道,今天午饭和晚饭的时候,我整个人一直都处于魂
不守舍的状态,像是个木偶人一样。

  中午的时候大老早,我就已经坐在了食堂里头——当然,这个我是记得的,
因为我分明记得我第一个打饭的;可至于我点了什么菜,主食点了什么,我都记
不住了。

  晚饭也是同样的情况。

  大白鹤和小 C午休之后,本来都准备去风纪处找我,但是一到那里,发现办
公室里一个人没有,只见到我桌上有一张委任书、一张警衔证明和新制作的警官
证内页,而并没见到我本人。

  接着,他俩就来到了食堂里,大老远就看到我坐在餐桌上发着呆。

  看我状态不对,于是俩人点完了餐,就赶忙端着餐盘,跑到我的身边,对我
问东问西、跟我找话题聊天,却没想到我从头到尾都是用简单的几个比如「是」、
「不是」、「嗯」、「对」、「没有」之类的简单字回答的。

  因此,我这副状态给他俩都吓傻了。

  「……我俩后来过于担心你,就直接去把坐在艾立威对面的夏警官找来了。」
小 C说道。

  「艾立威和夏雪平又坐在一桌吃饭了?」我听了又不禁觉得有点生气。

  「不是……这个你都忘了?艾立威中午的时候还故意走到你面前跟你说两句
话气你来着,你都忘了?」

  我恍惚间记得好像有这么回事……但我也有点不大确定。

  「他趁夏警官去洗手,故意跑到咱们这桌,说了一大堆,什么『祝你升官发
财,争取以后凭着现在的丰功伟绩、早日当上副局长,到时候等我当上了局长』
——他说他自己——『一定会看在夏警官是他心上人的份儿上,好好对待你。』」

  「我肏他妈的艾立威!……唉不是,那我当时什么反应?没暴跳如雷么?」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小 C问道。

  「呵呵,还『暴跳如雷』——你当时是『呆若木鸡』!艾立威在你面前手舞
足蹈半天,我跟老白咱俩在一旁看他那副丑态都想揍他了,结果你听了半天——
当时也不知道你居然没听进去,就跟他回答了一个字:『哦。』」小 C看着我又
气又笑地说道,「不过也挺有意思的,艾立威听你说完了这句『哦』,他自己脸
上反而是挂不住了,气急败坏地咬牙走了,哈哈哈!怪不得『呆若木鸡』这个成
语最开始是形容斗鸡的呢!」

  「那之后呢?」我继续问道。

  「之后夏警官好像看到了艾立威对你讽刺的样子,应该是坐到他对面说了他
几句,之后我和老白就去找她了,她就端着餐盘坐到你对面了。」

  「她……她坐过来了?」对此,我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哎呦!你真不记得啦,傻孩子?……我的天啊!怎么办啊?这是谁干的!
怎么把我亲爱的二老公何秋岩变成小白痴了!」吴小曦说完,把我搂到了她的怀
里,让我枕着她的乳房,她摸着我的头发,噘着嘴对我说道。

  「哎呀,别闹!……嗨,我要是真变成小白痴了,那也是成天被夏雪平给骂
的!」

  「哈哈哈!她总骂你是小白痴呀?」小C拨弄着我的头发,对我笑着问着。

  「嗯……」我趴在她的身上,用鼻子和嘴唇蹭着她的胸口,故意用着奶声奶
气撒娇道:「可不是么?可气人了呢!」

  ——我真的是好久没碰她的身子了。她身体上每一寸结实、富有弹性的肌肉、
她饱满的胸球再加上已经挺立的乳头,还有那股带着芭乐和莲雾香味从她的乳沟
中散发开来……我瞬间心念大动,便伸出舌头在她的乳头上舔了两口。

  她一见我这样,很快就动了情,在我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接着仰起头把下
巴放在了我的额头上,双手搂着我的后脑,把我埋在了她的双峰之间。

  「讨厌!刚才说不碰本姑娘身子,要我老老实实睡觉的!现在本姑娘都有点
困了,你又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浑身上下就乳头最敏感!你打从认识我开
始就愿意吸我的奶子!可恶!你去吃夏雪平的奶子啊!臭秋岩,真是坏死了……」
小 C嘴上如此不情愿地说着,但她说完,脸上马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嘻嘻,你
这小白痴又活了是么?」

  「可不是活了么,你的身子都快成了我的灵丹妙药了!」

  「哼!……我看你啊,就是离家出走这段时间没干正经事闲的!……唉,你
就是个臭石头!人一闲下来,智商就会变傻,情绪也会变差,久而久之就变成茅
坑里的臭石头啦!又臭又硬!」小 C叹了口气说道,接着她被我弄得动了兴,痒
得咯咯地笑了起来:「嘿哟哟!哈哈!别舔了、别舔了!受不了啦……你这样还
不如直接肏我呢!哎呀、好痒啊!坏死了,臭秋岩!」

  「我都好久都没沾你的身子了……嘻嘻,真香啊!乖小C,好小C,就让二老
公吃两口奶呗!」

  「哼!大坏蛋,拗不过你……谁让本姑娘这一辈子都拗不过你呢?」小 C像
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抚摸着我的额头,对我说道:「唉……可惜我一辈子都
怀不了孕啊!要不然等我可以有哺乳期、能产奶了,小 C第一口奶绝对给我家二
老公吃……」

  我吸吮着她的乳头,回味着她刚才说的话,也因此并没有马上沉浸在情欲里,
「咕嘟——咻……呼,对了:你刚才说夏雪平她坐到我对面了,她跟我说什么了
么?」

  「这个你也不记得啦?——她看见你这副跟犯了癔症一般的样子,还能说什
么呢?担心你呗!夏警官这人也有意思,分明很着急,但是却不知道怎么表达—
—估计也是因为我和老白在一边的缘故吧,她放不开咧!然后她问了你老半天的
话,你居然也就是用几个字回答的她,嘿嘿,那给她急的哟!她差点就想跟局里
请假,带你去医院看病了——

  我还趁着别人不注意,故意偷偷跟夏雪平说:『他这样是想你想的』,嘻嘻,
夏雪平当时瞪了我一眼,接着一低头就脸红啦!结果谁曾想,你没跟夏警官应答
几声呢,就端着盘子站起身了——你今天一天都在吃米饭配辣子鸡,然而辣子鸡
里的炒朝天椒、洋葱和九层塔都被你吃了,鸡肉却差点都被丢掉。

  你还差点被食堂的阿姨批评浪费呢,于是你就站在泔水桶附近,连扒拉着筷
子。你说正常人谁会守着泔水桶吃饭?所以那时候半个食堂的人都在看着你呢,
全都不知道你是怎么了——

  哎哟!夏雪平之后在我和老白身边坐着时候,虽然依旧端着架势,但是那个
怅然若失的样子,可让艾立威在一旁嫉妒得,鼻子都快气歪了……嘿嘿!秋岩,
你什么时候把你妈妈拿下了,可得请我和老白喝喜酒哟!」

  「你俩可真调皮!」我听了她说夏雪平在担心我,心中大悦,然后伸出手指,
在小 C的乳晕上轻轻弹了一下。

  她气的用自己的乳头在我的脸颊上拍打了两下,接着一脚跨过床沿踏着地,
一脚顶着床头板一用力把我一推,我便躺下了。

  跟着,她直接骑在了我的身子上,用自己的胸口贴着我的脸,伸出右手握住
了我的阴茎,顽皮地冲我一笑:「嘿哟,我一说夏雪平,你这小鸟鸟儿就这么硬
呀!刚才你洗澡之前我给你含了半天,居然都软趴趴的!——你跟我这头一次这
样!我看你是对我没有『性趣』了,心思全都在自己妈妈那儿了!哼!」

  「怎么?吃醋啦?」我笑着对小C问道。我把双手放在了小C的嵴背上,摸着
她的肌肉,沿着陷下去的腰窝一直摸到了她的屁股上,扒开了她的股沟,揉着她
的两只屁股蛋。她一直很喜欢这种肛周被拉扯的感觉,因此陶醉地闭了一会儿眼,
接着看着满意地看着我。

  「可不是吃醋么!……唔……早晚有一天,你会跟夏雪平互相拥有的!秋岩,
我有种预感,这个日子一定会来的很快;可是……可是到时候,你就只能是她的
了,到那个时候,我就一定会被你冷落的,而且,夏雪平那么强势的女人,再加
上你们俩关系的特殊性,我还绝对不可能介入你们俩之间……所以你说,我怎么
能不吃醋?」

  小 C还说道,因为后来晚上的时候,在夏雪平下班之前我都没去看她一眼,
所以夏雪平还是有点不放心我,于是就去鉴定课就去找了小C,让小C帮忙照看我
一下,之后就匆匆回去了。

  「夏警官回家的时候,走得很急。我猜夏警官应该是又去了某个什么……好
像是什么家政公司查东西,我听她跟丘课长聊天时候说的。」

  ——家政公司?

  我想了想,又对小C问道:「那艾立威没说要去送她?」

  「说了……实际上他俩下午还跑了几趟外勤,听一组的同事说,他俩好像是
去查了几个整形医院;临下班的时候艾立威还说要去送夏警官回去呢,但是夏警
官没让艾立威送。所以那家伙,又是自己坐公车回的家。」

  ——整形医院?

  小 C说完话以后,便伸出了舌头,舔弄着我的耳垂。滑滑的舌头,舔得我好
舒服。她舔了一会儿,对我接着说道:「顺便,怕你又忘了,再跟你说一声:嘻
嘻,今晚我可睡你这了。老白今天又不在家。」

  「什么叫又不在家?他最近总不在家待着么?」

  「嗯……那家伙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天天神神秘秘的,经常不在家。他今
天下班的时候,在局长和苏处长离开局里以后,自己打了一辆计程车走的。他总
跟我说他去加班,但我总感觉他是在监视他们处长——反正我俩之间,他不说的
事情,我也不过问,从小到大就这样。」

  我看着小 C的双眼,微微一笑——呵呵,大白鹤可不是「监视」苏处长,得
把那个「视」去掉了。

  看来小C到现在还不知道苏媚珍跟她男朋友的事情。

  小 C盯着我的双眼,看着我,狡猾地一笑,也没有跟我商量,也没有任何迟
疑,扶着我的鸡巴,抬起屁股往下一坐,就把她自己的肉穴套在了我的整根肉棍
上,她眼神迷离地看着我,对我说道:「啊啊!好舒服哦——哎,我说臭家伙…
…毕竟你和夏警官还没有在一起,我跟你现在这样……嗯……还不能算背叛她,
对不对?」

  也不等我回答,小 C就吻住了我的嘴,大胆地把舌头伸进了我的口腔里,轻
车熟路地把自己的舌尖垫在了我的舌头下面;而在我的身体下面,她紧致的阴道
壁再加上腔室内温暖的体温包裹着我全身上下最敏感的部位。

  我对她向来不存在什么心防,她的怀抱,对我来说就像是我曾经居住过多年
的一个房间,她身上的双乳、两股、口腔、阴道,以及一身的肌腱,对我来说就
像是那间房间里的地毯、墙纸、家俱一般,我跟她搂抱在一起、把自己的铁棒塞
进她的阴室之中,恰似故地重游,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畏惧或者罪恶感,也因
此不需要有任何的芥蒂和担忧。

  可在我跟小 C进行着前戏互动的时候,我依旧有些担心夏雪平,而且我也很
好奇她现在在做什么——家政公司,整形医院,这两种行业之间难道有什么特殊
的联系么?要知道在 F市,这两种行业的背后跟全市其他的各种灰色产业都有剪
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夏雪平本来就是全市黑白两道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她
这么查下去,会不会又被什么人算计?毕竟现在,全国的那些无知线民们,对于
「桴故鸣」的支持热度还没过去呢。

  我一手搂着小 C的后背,移开了在她双乳上捏着的手,抻着胳膊去勾着床头
上的手机。

  趁势,我点开了大千之眼,看了一眼夏雪平的房间。

  此刻的夏雪平,赤裸着上身——确切地说,她的脖子上正套着一件白色的短
袖 T恤,可并没完全穿好,就像是披着一件袈裟一般,所以她饱满的双乳,以及
添了新伤的后背,全部裸在外面。

  此时此刻,她正坐在桌子前开着台灯,喝着一罐啤酒,然后双手在电脑上飞
速地打着字,电脑旁边放着她的那本笔记本;她工作得如此投入,以至于都忘了
把自己的衣服穿好;但至于她笔记上在写着什么,她正在电脑上打着什么,因为
扫地机器人视角太低的缘故,我根本无法看到。

  「喂!臭秋岩大坏蛋!你专心一点好不好。」小 C把头一转,双手抓着我的
头颅,接着又把我的手机往旁边一甩,然后咬着下嘴唇,愤怒地把我的身子压倒,
接着她抬起屁股,猛烈地用高频率的上下起坐,拿她的骚穴在我的阴茎上套弄着:
「死秋岩!平时只想着她就算了……嗯……跟我做爱还要看她!你真变态,肏着
一个小老婆,心里还要想着自己的女神妈妈!你真是个大坏蛋……哼……看我不
把你今天弄得精尽人亡!」

  「好呀,谁怕谁!」说着,我用力地掰开小C如同硬质水蜜桃一般的屁股瓣,
用胳膊抵着她的身躯使她不得起身,接着我用伸出手指在她的小菊花上轻轻戳着,
她的肛门一痒,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一笑,她身上气力全无;我接着托着她的
屁股,用力地扭动自己的腰肌,躺在床垫上,用力地向上肏着她已经水流成河的
蜜洞。

  好久没正经做一次性爱的我,沉睡已久心灵,又被她撩拨到一柱擎天。

  我连着在小C的身体里射了三次,前两次射出来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拔出来,
而是用自己的肉棒缓缓搅拌着自己的滚烫污浊的精液和她热情似火的爱液;见我
的勃起稍稍有些弱了,小C便手脚并用,在我的后背和屁股上一个劲儿地抚摸着、
用手指肚和脚掌剐蹭着、不断地撩拨着我,在嘴里也不断地跟我交换着唾津,等
待着我重振雄风;等到第三次,我俩同时高潮之后,小 C喜悦地轻叹一声,便沉
沉地闭上双眼。

  我缓缓拔出自己的肉棒,小 C跟我阴阳调和后的的混合物,一下子洒满了我
俩的小腹部、大腿根部,并拓印在了床单上。

  没过两分钟,小C鼾声渐起。

  而我躺在她的身边,依然睡不着。

  我看了一眼夏雪平的家,此时夏雪平早已躺进被子里,进入了梦乡。

  于是就剩我一个人,独自面对夜晚的漆黑。

  其实,这一天我没了魂的原因,就是那个令人恶心的胖女人李晓妍对我说的
那句话:我们是狗,但是我们不需要同情和可怜。

  ——这句话像一句魔咒一般,不断地在我脑海里回荡;甚至有时候我的眼前
会出现幻想,这几个字再加上标点符号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然后倏
地烟消云散。

  我一直在想,一个人会自暴自弃到何等程度,才会连来自别人善意的可怜和
同情都不要了,并且将之敌视呢?在李晓妍、丁精武和莫阳的身上,是否发生过
什么不为人知、或者是整个市局都不愿意有人去提及、追查的事情?

  在市局里,无数人,包括夏雪平,都给我提起过风纪股的过去很复杂,那这
件「复杂」的事情,又是什么呢?我想,如果能解开这两个问题,或许就能解开
他们这三条丧家犬的心结,而这也有可能是我能让他们三个,重新把自己自尊捡
起来的关键钥匙。

  也只有让他们拿回自尊,我才有可能完成徐远交给我的任务,我才能重新回
到重案一组。

  我看了一眼身边小C,她可睡得真香。

  这个时候,她刚才的一句话突然提醒了我:「人一闲下来,就会变傻,情绪
也会变差,久而久之就变成茅坑里的臭石头啦!」

  ——对啊,现在风纪处的这三条丧家犬,不就是成天无所事事么?一个每天
的任务就是拿着笔在纸上「画魂儿」,一个每天的任务除了吃就是吃,还有一个
成天就是听收音机听京剧,他们三个如此自暴自弃,那可不就是闲的么!看来,
我得给他们仨找点事情做;不仅如此,而且我还必须先找点能给他们喂得饱的甜
枣,和能把他们打得疼的棒槌,以便将来能把他们三个治得服服帖帖的。

  我趁着吴小曦睡着了,立刻坐了起来,拿起了手机打了个电话:「你好,孙
老师。」

  「……哼……真是天杀的何秋岩!这都几点了,你不睡觉啊?」

  「呵呵,你男人又不在家,你原本那几个小主子现在又都履行不了主人的义
务了;你说你个水性杨花的欢场老手,自己一个人在家独守空房,从身心两方面
来讲,难道就不寂寞么?我反正是真不想相信,你孙老师在这个时间点能睡着。」

  「肏你祖宗……」孙筱怜骂了一句,然后就听电话那头似乎响了一下按开关
的声音,接着一直浮在我听筒里的清晰可闻的「嗡嗡」震动声音便消失了,紧接
着,我听见孙筱怜似乎咽了口唾沫,然后才对我问道:「这次打电话过来,又什
么事?」

  我马上对孙筱怜说道:「你不是当高中班主任、之前还被评上过优秀教师的
么,我想问你点正经事情……」

  「你跟我之间还能有正经事?呵呵!」孙筱怜笑骂道。

  「真的是正经事,拜托了……」我诚恳地说道。

  于是第二天一醒来,在跟小C一起洗了个淋浴、强行拒绝了小C在浴缸里再来
一发的引诱之后,我硬拽着小 C草草吃完了早餐。

  小 C一脸幽怨加不舍地看着我,接着自己去了实验室,而我则来到了徐远的
办公室,坐在门口的地砖上等他。

  徐远吹着口哨一路小跑上了楼,一见我在门口坐着,倒是有些惊讶。

  「小子,不去自己部门上班,上我这来当什么石狮子?」徐远故意拿我寻开
心说道。

  「我说老狐狸,你……唉,我也想不通我应该怎么开场,所以我也就跟你不
说什么开场白、演文明戏了……我就问你,咱们局里,为什么要留下这三位祖宗?
您是把他们仨当成三清供着呢么?——一个瞎子、一个胖子、一个聋哑人,但凡
换个单位企业,这三位元早就应该退休或者被裁撤了。您说您和沈副局长,你们
俩还留着他们干嘛?」

  「呵呵,让我猜猜——你小子在那三条丧家犬面前碰钉子了吧?」

  「……碰了大钉子了!」

  徐远拿出了钥匙,看了我一眼:「我这么跟你说吧,他们仨不能走,也不该
走。」

  「此话怎讲?」

  「这几年,不是我主动想要供着他们,也不是他们故意赖着不想走,而是局
里必须要留他们,他们是老风纪处、甚至是我们市局过去的一口气!所以我不能
放他们走;他们要是走了,那前面剩不下建制,后头也没有人愿意来,风纪股可
真就彻底没了。现在的风纪股就是这么个『姥姥不疼、奶奶不爱』的情况……唉,
更何况,他们仨实际上,再加上我和量才,心里都憋着这么一口气;而这口气,
如果出不了,那我想,他们仨就算是被裁撤,我估计肯定走得也不痛快。」

  徐远想了想,又说道:「你还别不信,老丁瞎了,依旧还能跟人打架;莫阳
聋了,该开枪还是能开枪;李晓妍虽然胖得都走不动道,但是她这个女人,脑子
还是挺够用的——比你我都够用。所以,风纪股的三条丧家犬,将来是继续做垃
圾,还是千锤百炼以后变回金子,就看你小子怎么用了。」

  「那我就了然了……合着您徐局长,是让我把他们变废为宝呗?」

  「嘿嘿!对喽,终于说到点子上喽!」

  「操!……哎,老狐狸,你刚才说你和他们仨,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不是…
…我倒想问问,当年的风纪处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我急切地问道。

  「这个问题,你还是有机会亲自问他们仨吧。」

  我看着徐远抗议道,「我没那个耐心!……您还是赶紧换人吧,然后派车给
我送回『秋思』咖啡屋吧。警察我不干了!」

  徐远开着门看着我,扑哧一声笑了:「小子,少跟我来这套!我看得出来,
你是过来跟我开口要『狗粮』和『狗链』的,对吧?你要是有什么要求,就只管
提;拐着弯、变着法跟我叫板,这一大早上的,有意思么?你以为我真相信你会
撂挑子啊?我可不上你的当!」

  ——徐远还真他妈是老狐狸,就多看了我两眼,我心底的那点小算盘就被他
给看穿了。

  「行,那我就跟您直言不讳了,」我跟着徐远进了他的办公室,对他说道,
「——您给我的委任书,我已经收好了,警官证我现在也已经放自己皮夹里了。
可我总觉得,您要是想重建风纪处,真不是您徐局长破格提拔我一个人,把我捧
成 F市警界的明日之星就可以做得到的。」

  「那你想怎么样?」徐远也不含糊,对我说道,「我能办到的,我跟沈量才
尽自己最大努力。」

  「那我可就狮子大开口了啊?」

  「别废话了,说吧。」

  「——第一,风纪处必须要换个办公室。即便您给我换个容纳人数标准达不
到那两个重案组的,至少也差不多得按照网监处或者人事处那种,给我们风纪处
弄一个像样的地方。就现在弄这么个小仓库、还他妈在洗手间旁边,算怎么回事?
我自个都觉得自己像是被派发到清洁部的去的!呵呵,您昨天还特意派人去钉新
门牌去了,看着根本都不像话啊——往尿捏的泥人身上镀金箔?往厕所门口挂气
球?也亏您想得出来!」

  徐远一听我这么说,立刻乐了,但接着对我认真说道:「问题在于,你们风
纪处现在算上你,就四个人,要那么多地方干嘛?」

  「四个人怎么了?你现在把风纪处改成『处』了,用英语讲叫『Officeofse
vice』,大小也是个中枢部门,弄得跟放皮搋子和拖把的杂物间算个什么事啊?
——而且,正好就说到了我第二个要求:你得给我,还有给那三个丧家犬再配几
个二级警员或者实习警员。咱们偌大个 F市,您不能就指着我们四个,给你把所
有跟扫黄和矫正视听的事情大包大揽吧?要是那样,您还不如从莲华寺把四大金
刚神像请过来给摆在局里、再做个道场呢!」

  「你小子,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你这一时半会儿的,让我给你上哪找人去?」

  「那我不管……您的特殊技能不就是『破格提拔』么?您就从别的部门借呗
——总务处、财务处、电讯话务室、档案股、保卫处、防暴组、交通队……咱们
局里不有的是部门么?我不也是您从重案一组给您坑来的么?大不了,您直接从
别的派出所调人来呗?实在不行就找警院即将毕业的学警——我何秋岩就是一个
混不吝,今天我也就跟您犯一次混、耍一次无赖!不管怎么说,反正你得给我把
人弄来!」

  「你小子啊!净给我出难题!」徐远这下笑不出来了,指着我怒斥道。

  我把头一别,对徐远说道:「嘁,您也不想想,是谁先给谁出的难题啊!」

  徐远叹了口气,对我问道:「……臭小子!你还有什么要求么?」

  「我第二个要求还没说完呢——不过这个啊,我还真得跟您商量,嘿嘿!」
我对着徐远问道:「……那个啥,局长大人,咱们局里的经费,现在紧张不?」

  「你小子想打什么鬼主意啊?」

  「——我想跟网监处还有电讯话务室搞搞合作,弄一个专门的网路平台和电
话热线,征求市民举报那些暗窑子、搞楼凤私做卖淫的、还有其他有伤风化的行
为,有什么事情直接找咱们风纪处;咱们出警咱们审讯,然后再移交给检察院和
法院、或者是直接带回咱们市局;当然,鼓励举报就得有偿,我呢,准备根据情
况,奖励举报人 300到1000元不等——您看怎么样?」

  徐远捏着自己下巴沉思着,接着看了我半天,对我问道:「你小子,这事情
是不是考虑很久了?」

  「天地良心!我昨天晚上睡觉以前才想出来的!」

  徐远看着我,点了点头,接着从手里摆弄着自己的打火机壳,站了起来,看
着窗外,又沉思片刻,伸出了两根手指:「二十人。」

  「什么意思?」

  「——我会从你刚才说的那些地方,给你调配二十人来,这些人怎么用,你
小子自己想辙;至于举报奖励的事情,我会亲自跟财务处说——你回去给我做个
预算,递交个报告;如果钱不够,那我就去豁下这张老脸,去省厅那帮大员们嘴
边揩点油。」

  我终于松了口气:「那我就提我们风纪股……不,风纪处的人,谢谢局长了!
但是其实还有两件事想求您帮忙。」

  「唉哟我的秋岩啊!……行行行!你说吧!」

  「——您还得找人,帮我把那三条丧家犬叫回来。呵呵,昨天我跟他们三个,
尤其是那个李晓妍,闹了点不愉快;在昨天上午还没到午休的时候,他们就都自
己『下班』了。」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我跟他们约好了,今天 8点半,他们要不乖乖地出
现在办公室里头,我就把他们仨都开除,什么警务人员的退休保障福利我都不给;
他们要是赶不回来,我就准备饿死他们!」

  「那就谢谢您了,局长!那最后一个条件,我是想帮他们三个跟您开的。」

  「……真是没完了!……什么条件?」

  「这个其实是最重要的——」说着,我从沙发上抬起了屁股,郑重地立正,
对徐远说道:「我何秋岩,代表风纪处向徐远局长请求:从今往后在 F市警察局
总部,任何人,包括您、也包括我,都不能再管李晓妍警员、丁精武警员、莫阳
警员戏称为『丧家犬』了;我请求,自今日始,谁若再犯,就罚谁一个月工资!」

  徐远凝视了我半天,脸色突然阴郁了下来,没说一句话。

  我继续说道:「局长,我知道我这么提要求,口气或许很大;然而,要是不
把他们仨这么难听的外号拿掉,那么别说您把『风纪股』改成『风纪处』,就算
是您想让他们另起炉灶,开个『风纪局』,我想他们也没办法在 F市的警务系统
里抬起头来——您觉得,永远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的警察,能踏踏实实地办案子
么?」

  「改制,改制,终究在人……何秋岩啊,何秋岩,看来我选你当这个风纪处
处长,还真没选错人。」徐远不住地点点头,他虽然依旧皱着眉,但是阴郁的脸
色瞬间又变的精神起来,他回到了自己的老板椅上坐下,迅速地打开了电脑,对
我说道:「行,你小子回办公室去,等着瞧好吧!」

  从徐远的办公室里出来,我瞬间有一种自信心爆棚的成就感。

  我眼珠一转,又计上心来,连忙回到了办公室。

  果然,像徐远说的那样, 8点半的时候,那三个被称为「丧家犬」多年的三
个人回到了办公室——当然,是被沈量才带着保卫处的四个彪形大汉带来的:莫
阳看到了徐远的短讯就乖乖地回来了;李晓妍是被两个保卫警员拽来的,这女人
昨天在市局附近的一家甜品店门口,干坐着,发了一晚上呆;而丁精武虽然瞎了,
这家伙居然打伤了那两个比自己强壮得多的保卫警员,最后不得已,沈量才亲自
去他家里劝说他,并且要威胁断了他的所有的保险和抚恤金,才这样给他逼迫来
的。

  「何秋岩,你的快递。你说说你啊,你的部下还得靠我亲自送还,传出去叫
人笑话不?」

  沈量才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斜着眼睛看了他们仨一眼,接着对我说道,
「就这三条丧家犬,之后怎么收拾,你看着办吧。」丁、李二人瞟了一眼沈量才,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在沈量才面前栽歪着头,叉着腰,撇着嘴;莫阳听
不见沈量才说什么,但是看到李晓妍和丁精武的表情,他也跟着一脸的不高兴。

  「沈副局,」

  沈量才转过身刚要走,我就叫住了他:「您今后再管他们仨叫『丧家犬』,
可是要罚您一个月的薪水的。」

  「哈?你说什么?」沈量才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着我。

  丁精武和李晓妍听了,也是惊讶到不知所措,随即李晓妍跟莫阳打了一套手
语,莫阳便用一种惊慌的表情看着我,彷佛想说:你敢跟副局长这么说话,你不
要命啦?

  「您不信,您可以去问徐局长。他下午就会在全局贴出通知告示的。」我看
着沈量才说道,「您刚才也说了,这仨是我的下属。他们要是丧家犬,那我是什
么呢?您跟徐局长苦心孤诣想重建的风纪处,又是什么呢?因此,还请副局长今
后,口下留德。」

  沈量才看着我又看了看李丁莫三人,叹了口气,扭头直接走了。

  「呵呵,行啊,小子……」丁精武对我说道,「多少年了,全局敢跟沈量才
这么说话的,一个是徐远,另一个也就是夏雪平了。你是第三个,而且你才多大
啊?」

  「嘿嘿,您错了,我是第四个。第三个应该是鉴定课的吴小曦。」我对丁精
武说道。

  「没听过这个名字……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丁
精武默默地回到了座位上。

  李晓妍白了我一眼,一步一喘气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莫阳看着我,倒是
一脸钦佩相,并且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这仨人刚坐下,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尤其是李晓妍,她先尖叫了出来:「唉?
我的零食呢?我的零食都哪去了?」

  瞎子丁精武也摸着自己的书桌和抽屉:「我的戏匣子呢?还有我的保温杯…
…等会儿,谁给我换成矿泉水瓶了?」

  莫阳则是在一旁,哑着嗓子「嗷嗷」地叫着,额头上冒出了焦虑的汗珠——
他桌面上抽屉里的所有白纸和笔,也全都不见了。

  「别找了,你们几个的所有东西,都在人事处那里放着呢。」我对他们三个
说道。

  趁着李晓妍和莫阳用手语交流的时候,我从桌底下拿出了一个纸箱,那里面
是之前从「喜无岸」会所和慈靖医疗收缴上来的一堆资料,然后我又把自己的手
枪拍在了桌面上。

  「姓何的,你干什么?」李晓妍对我问道。

  「干什么?我是让你们好好上班!」接着我对他们仨说道,「我深思熟虑过
了,昨天你们仨对我这个新来的股长——不对,现在已经正式改叫『处长』了—
—你们对我这个新来的处长一点都不尊重,你们自身有问题,我对你们三位的态
度也有问题。所以,今天我就准备改一改。」

  「哼,三条『丧家犬』待着的破地方,还要意思成为『处』……老娘早都不
是『处』了。」李晓妍开口就是冷言冷语。

  「——吁!吁吁!我说李晓妍,你刚才没听我跟沈量才说的什么吗?局长要
发文件,今后在局里,没人可以管你们仨叫『丧家犬』——他不行这么叫、徐远
不行、我也不行,连你们仨自己也不能这么叫自己!否则,谁触犯了条例章程,
谁就被罚一个月薪水。念你这是初犯,我就饶了你了。」

  「这他妈什么狗屁规定……」丁精武骂道。

  「呵呵,你别管是不是狗屁规定,这规定就是规定!我说三位,你们是不是
早就忘了你们还有个警察的身份了?」

  丁精武沉默了,莫阳看完了李晓妍的手语,也低下了头。

  「那……这多不公平啊?阳仔不会说话,他打手语说自己是丧家犬,谁能明
白啊?」李晓妍打完了手语,立刻对我问道。

  「呵呵,你觉得这个规定不公平,你去找徐远谈。当然,你也可以举报莫阳
啊,这样的话,我可以给你作证,帮你申请奖励。你看怎么样?」我看着李晓妍
问道。

  「你可真狠!」李晓妍低着头嘟囔了一句。

  「思路都被打断了……我接着说咯:你们三位的东西呢,什么零食、纸笔、
收音机和茶杯,都是我没收后,拿到人事处的。我跟人事处处长已经打过招呼了,
无论你们仨怎么求他,他都答应绝对不还的,除非我说话了。」看着他们仨马上
要发作,我连忙说道,「唉,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也不是说,你们的东西永远就
不还了,」

  说着,我指了指纸箱子里的东西说道:「你们把我每天分配的任务做完,我
就给你们暂时把东西还回去——但注意,只是暂时。」接着,我给他们仨分配着
任务:「老丁,你能听能说、看不见,好,我已经帮你把电脑打开,把一些音频
档案给你转到电脑里了,这些音频档案大部分应该是几个人的对话——

  知道你已经好久没干活了,我也不为难你,咱们上午听一个、下午听一个。
我这还有一个录音笔,听完了一个音频档案之后,你用录音笔转述你所听到的东
西,尤其是每个音频里头最关键的东西——你得认真听,我会核查的。您要是做
得好,茶杯茶叶我还给您,我还允许您上午或者下午各听两小时的京剧或者评书。」

  「李晓妍,我查过你的资料,你之前在警院的时候辅修过会计学,年年第一
名。」

  「呵呵,那都是多早以前的事情了?」李晓妍漠然地笑了笑。

  「那我不管。这个,是慈靖医疗的账本,应该一共有三十六本,一共三年的
每月的账目全都在这里。我要求你在今天核对出来今年 9月份的账目——他这上
面9月的账目只记录到9月25号的,对于你来说,应该是减负了了吧?并且,我需
要你把所有的账目记录里,从全市所有色情会所的进账、不明进账、不明支出、
跟政府或者各个党派党员有关的支出全都标出来。你今天若是能够完成,我就把
你的零食还回来三袋。」

  「不行,四袋!」

  「三袋。」

  「必须四袋!」李晓妍噘着嘴,想了想说道,「我现在就想吃!」

  「那也行啊!」我眼珠一转——在这个事情上面我必须跟她妥协,要不然谁
给我当我跟莫阳之间的手语翻译呢?所以我对她说道,「不过现在给你一袋可以,
等你做完任务以后,那就只能还你两袋咯。」

  「我说四袋就四袋!你这人怎么欺负人?」

  「那好吧。你不用做这个任务了,反正我跟经侦处廖韬熟,我让他帮着做咯。
当然,你今天也别想吃零食了。」

  李晓妍一听我提了廖韬的事情,皱了皱眉头,马上拎着自己的包,准备要离
开办公室。

  「喂!你要是离开办公室了,明天就别来上班了。」我对李晓妍说道。

  「不来就不来!你以为这个破地方我想来吗?每天都……」

  我可没工夫听她发牢骚:「——那就走呗!但你可仔细想想,除了现在这份
警察工作以外,全 F市还有哪个单位哪个企业会愿意雇佣你呢?你自己还能干什
么呢?我是真不想看着你饿死。」

  李晓妍想了想,又放下包,沮丧地坐下:「……你给我一包零食!就按你说
的,一天三包。」

  我二话没说,直接跑到人事处,跟人事处的同事点了点头,拿了一包芒果干,
回到了办公室,放在了李晓妍的桌子上。

  李晓妍没说话,拿起了帐本就要翻开。

  「你等会儿,帮我跟莫阳做翻译。」我对李晓妍说道。

  接着我又把莫阳的电脑打开,递给了他一个 U盘:「莫阳,我听说你一直都
很擅长用资料视觉化工具,这里头,是重案二组统计调查出来的全市的经营和涉
及色情业的场所的资料报告,而且还有慈靖医疗自己交待的与自己有金钱利益往
来的资料记录,一共是三年的资料。

  咱们局里的Tableau软体已经把F市的地图夹在进去了,我要求你以城区规划
为单位,统计一下咱们市这三年来色情场所的经营数目增长变化,并且你要在地
图上给我标明那些是色情业泛滥的重灾区,哪些色情场所跟慈靖医疗有关——你
不是爱画图么,这次我让你画个够!」

  任务派发结束,我也拿出了自己的平板电脑,开始做了举报奖励机制的预算;
做完了之后,我便打开了搜索引擎和本地民间网路论坛,不断搜集着关于「香青
苑」的所有资料,并整理了一下很早以前我就拿到的,关于高澜夫妇命案的所有
资讯。

  在我工作的过程中,我还时不时地会观察观察他们仨的工作情况。

  中午饭以前,他们基本是没有任何工作进度的;而就在午休时间,市局大楼
一楼打听贴出了那张「严禁全局同僚以侮辱性质词语、绰号相称,违者罚款当月
月薪」的告示,引起了全局的轩然大波;在午饭的时候,在食堂里进餐的大部分
人,都在用一种不服气、嫉妒以及无奈的酸涩目光看着我。

  夏雪平特意坐到了我身边:「小混蛋,你今天状态又变好了?」

  「昨天的我是失魂落魄,今天的我可是吃嘛嘛香!」我大口大口吃着土豆炖
鸡块,今天的味道似乎特别的香:「嚰!好吃!」

  「那个告示是你跟徐远提的啊?你这是要与全局为敌?」夏雪平看着我的眼
睛,对我问道。

  「为敌就为敌吧。」我看了看夏雪平说道,「如果把我换成你,我估计你也
会这么做。」

  夏雪平看着我,对着我认可地微笑着。

  「怎么,担心我啊?」我对夏雪平笑着问道。

  「谁担心你……自作多情!」

  「嘿嘿,我可听说,你因为我,前几天都不顾形象哭成泪人了。」

  「谁说的?我可没有!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十几年了都……我早都忘了眼泪
是什么味道的了!」

  ——嘿嘿,她还跟我嘴硬!我刚想继续说什么,艾立威这家伙又坐过来了,
因此她有所顾忌,欲言又止。

  恰巧这个时候,我已经把饭吃完了。

  「真香!嗝——」我故意打了个嗝,指着餐盘里的残渣对艾立威说道:「今
天中午的土豆炖鸡真是太好吃了!艾师兄,您不能吃肉,真是可惜!」接着我又
对夏雪平说道:「我走了,夏雪平,我手头还有要紧事呢。」

  「你该忙就去忙吧,」夏雪平看着我对我说道,「我没事。你自己小心。」
我对夏雪平点了点头,瞪了一眼艾立威,便离开了座位。

  ——没错,在局里现在,艾立威公开追求表白夏雪平的事情人尽皆知,但与
此同时夏雪平也并没有答应他的事情也是人尽皆知。

  我印象里,当初夏雪平的原话是「让我考虑考虑」——徐远告诉我夏雪平后
来把艾立威彻底拒绝了,这件事可能并不是谁都知道;可是考虑了这么久,夏雪
平对待艾立威的态度依旧是处于上下级的状态,并且越来越疏远,连上下班都不
需要艾立威来接送,这些事情,我估计也会被全局上下看在眼里;

  而在我「离家出走」回来,亲吻了夏雪平、她却并没有立即拒绝以后,她主
动找我说话的次数居然越来越多了,她对待我的态度,也越来越温柔。

  所以,我和艾立威两个最终谁胜谁负,结果不是显而易见么。

  午休以后,风纪处的这三个人的脸上,居然也都有了以往见不到的光泽。

  我原本预计他们能在今天下午五点之前把手头这么一点活能干完就不错了,
却没想到,他们几个在下午 3:40前后,居然全都交了活。

  我把每个人的工作全都复查了一遍——老丁确实是很认真地在做着复述记录,
阳仔的幻灯和资料可视图做的也十分的干净漂亮,他还把最后的档案做成了幻灯
片的模式,亲自给我演示了一遍,李晓妍也把一月份所有的账目核对好了,不得
不说,她真是个做账方面的怪才,她居然还找出了好几个慈靖医疗自己财务都没
有算清楚的账目。

  我遵守了我的诺言, 3点40以后,李晓妍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美美地吃着果
脯,老丁听着收音机里的《定军山》,而莫阳今天在纸上画下的涂鸦,好像也没
有以前那么黑暗了,虽然我依旧看不懂他在画什么。

  ——不得不说,孙筱怜还是有过人之处的。

  从我去跟徐远谈条件,到我给这三个人按照任务量进行赏罚,这些招数,都
是孙筱怜帮忙出的主意。

  一周之后,办公室也从二楼,换到了三楼一间许久没用的集体会议室,总务
处给配发了新的桌子和台式电脑,徐远从各个派出所和警院也提拔了二十几名年
轻警员,徐远还告诉我,这些新调来的警员各个踏实能干、可以吃苦耐劳。

  一经接触,我也觉的这些年龄跟我差不多大,甚至还有比我还小的兄弟姐妹
们也都挺不错的。

  并且他们一个个的还真挺尊重丁精武、李晓妍、莫阳三人的,成天一口一个
「前辈」地叫着。

  全处上下,一片百废待兴的气息,以至于原本风纪处的三条「丧家犬」偶尔
的时候,脸上也会露出些许由衷的笑。

  按照我的设想,照这样下去的话,风纪处距离打成徐远的设想建制不远了,
我估计,我也能很快重新回到重案一组;却没想到,风纪处重建以后,第一个案
子很快就来了。

  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四章】(14)

  「风纪股」换了招牌变成「风纪处」;办公地点从改造仓库搬家到了三楼的
办公室;办公室里来了新人共20名,我给他们分成了三组、每组六人,分别让丁、
李、莫三人当小组长——

  徐远还特意从派出所找了三个会使用哑语的民警,于是,我把他们仨给每一
组都塞了一个,以方便莫阳跟其他组的成员进行交流,另外多馀出来的两个警院
还没毕业的学生,我则让他们当了我的助理。

  ——一下子有了建制、有了自己的和尚庙,看起来,这个曾经连市局员警拉
屎都不愿意来的地方,一下子鸟枪换炮,过去的风纪股似乎应该脱胎换骨了;人
生得意须尽欢, 21岁就当上处长的我,此时也是风光无限。

  可是,直到办公室搬家以后的第五天下午……这天也是新风纪处举报热线开
通的第三天。

  等了到上午快十点半的时候,第一通举报电话才打进了风纪处的办公室:有
人报案,在龙翔苑社区内部,出现了一个露阴癖,光天化日,在楼道里恐吓、调
戏女性,尤其是针对12岁以下的小女孩;并且,该嫌犯还打伤了社区内多名保安;
在报案人通话的此时此刻,那些女住户们都被这个露阴癖给弄得不敢出门。

  保安队长后来也接过了电话,对话务专员说道,那个露阴癖本来不是他们社
区里的居民,至于他是怎么逃脱了监控和护栏的,保安们是真不知道;而包括保
安在内,所有的居民一直以来都没听说过市局有什么「风纪处」,可是,面对那
个露阴癖,那些保安和居民实在是没办法了,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拨打了举报
电话。

  「……原来是这样。队长,请您听我的指挥、配合我们行动:我现在需要您
和您的下属,先把那个嫌疑犯给控制住——刚刚听报案人和您的讲述,我觉得这
个人的情绪似乎不是很稳定,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因此,希望您尽量能把他控制
住,尽量别让他乱跑。请您稍等片刻,我们的人马上赶到。」我对保安队长说道。

  「好吧……」保安队长对我说道。他的语气里,带着浓烈的将信将疑。

  等我接完了电话,跟办公室里所有人说明了情况。

  我心想,抓一个露阴癖,恐怕也算不得什么困难任务,而且现在的新风纪处,
也确实急需一个案子来鼓舞士气。

  别管案子大小,能结案就成。

  「那你们三个看看,谁跟我去把这个案子办了?」我对丁、李、莫三人问道。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几天跟那帮新人逐渐聊得火热的李晓妍和丁精武,瞬间
都像聋了似的,头也没抬,一声不吭;反倒是真听不见任何东西的莫阳在自己的
助理帮他翻译完手语之后,他缓缓地举起了手。

  看着莫阳举起手之后这一秒,我还真有点犹豫了。

  但仔细一思考,他们仨里头,丁精武看不见;李晓妍虽然能看见,但是她因
为体重原因,行动也不是很方便;莫阳虽然不会听不会说,但至少积极性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总不能因为内部的顾虑,消磨了大家的士气。

  于是,我便当机立断,亲自带着莫阳那一组出了办公室,并且告诉丁精武,
帮我看好办公室。

  「怎么看啊?」丁精武梗着脖子对我问道。

  我抿了抿嘴,没发作,而是心平气和地对他说道:「记得总结报案资讯,有
必要接举报热线电话就好。」

  我心想,就算你老丁看不见了,接电话总可以吧?丁精武微微点了点头,一
个字也没说。

  临出发前,我又看了一眼崭新的办公室,看了看今天穿着还算整洁的丁精武
和李晓妍,我便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对他们放心。

  上了警车,一路飞奔至龙翔苑住宅区。

  进了住宅区之后,我便看见一栋住宅楼的单元门口围着好多人,人群里,还
有几个脸上已经沾了血的保安。

  「您好,我们是市局风纪处的,」我看着那几个受伤的保安,出示了警官证,
对他们问道,「怎么弄的?」

  「说实话,警察先生,我们也没看到……里面光线太暗,我们几个刚进去,
还没反应过来呢,脸上就挨了一下,也根本看不清到底是这家伙有暗器还是被他
挠的。」保安对我解释道。

  我扳开保安捂在伤口上的手一看,这么深的一个口子,肯定会留疤——这根
本不像是被挠的,倒似乎应该是被什么利器给划伤的。

  紧接着我想了想,便吩咐莫阳组里的两个有点经验的老警员,对他们俩说道:
「二位进去看看。记得小心点,不行就往后撤。」

  「知道了。」

  「瞧好吧,小处长!抓贼我俩可在行!」

  两个老民警说着,便从腰里掏出了两条不锈钢伸缩棍,缓缓地走到了门口,
往左右两边警觉且仔细地观察着。

  可谁知道,他俩刚把拿着警棍的手探进去,只见门里闪出了一个影子……

  我心说不好,大叫一声「快撤!」

  但话音未落,只听见两人一齐「啊」地嚎了一声,又齐齐往后退了几步——
再仔细一瞧,这二位老警员,其中一个的手腕上立刻被划出了一道鲜红,而另一
个的额头上,被一块红砖的砖角正正好好地砸了个正着,他退了几步以后,瞬间
晕倒在地。

  我连忙叫了两个年轻警员,把这俩人抬了回去。

  再看看单元门里面,此刻居然又变得一声不响。

  我心中一凛:看来我把这个抓露阴癖的事情想简单了。

  「还有其他能进楼里的办法么?」我看着身边的保安问道。

  其中一个保安有点怀疑地看着我,对我说道:「有,但除非你能爬楼——爬
到二楼去,从缓步台窗户进去;要不然,就从别的单元楼顶层上房顶也行,然后
再从这个单元顶层下来,不过那样的花费时间……反正现在事情就是这个事情了,
你说你们能解决问题,您看着办。」

  另一个保安不顾自己脸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看着我戏谑地笑了笑:「怎么着
啊,警官,你们还有办法对付这个光腚混帐么?」

  我咬着牙想了想,又找来了莫阳的助理,一并对莫阳说道:「阳哥,你帮我
个忙:你用不着进去,但是帮我想办法,在楼门口拖住里面那个人。行么?」莫
阳想了想,抽出了自己的警棍,对我点了点头。

  他不紧不慢地捡起地上的那块砖,有捡了几块石头放在手里,走到了单元楼
门口,以自己影子上头的部位与单元楼门的门槛为尺规,露出了半个身子的影子,
之后,他开始对着昏暗的单元门,往里丢石头。

  ——不得不说,在这个当口,这是一个很聪明的方法:虽然莫阳看不清单元
门里面的情况,但是就这么往里丢石头,单元门里的人也搞不清楚门外面的人到
底会不会攻进去,所以他只能跟门外的人干耗着;并且,听起来,门里那个露阴
癖的精神状态好像确实有点问题,当莫阳往里面丢进去一个东西以后,他一会儿
又是大笑、一会儿又是大哭,嗓门时而粗时而细,听起来渗人得很,但也至少能
确定,这确实是从一个人的嗓子里发出来的声音,而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所以,趁着这个功夫,我抓着单元楼外一楼阳台的防护栏,双手一撑,接着
左脚一蹬,腾出了右手之后转过身一扶,紧接着再一拽、一攀,我顺利地踩在了
单元楼门口的雨挡上面。

  对于上过警专的我来讲,爬这点高度的楼,确实是小菜一碟。

  踩到了雨挡之后,我立刻推开了缓步台的窗子爬了进去,然后我没有任何迟
疑,猫着腰悄悄地走下了楼。

  但谁曾想,就是这会儿功夫,楼下出现了变化:我刚刚爬进了楼道,那个露
阴癖居然就自己冲了出来。

  ——当然,他冲出来不要紧,哪知道就穿着一件厚厚的棉大衣的他,当着众
人展露出自己胯下那三寸不良之物的时候,为了自保往后退了几步的莫阳,居然
一屁股吓倒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皱着眉头,脸上露出了十分惊恐的神情开始大
张着嘴巴,似乎想要喊叫;他双手扯着自己的头发,好像自己的脑壳马上就要炸
开一般……他以前,至少说在我认识他的这段时间里,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反应。

  但这一刹那间,我也来不及多想,就在那家伙展示这自己如水泥一般颜色的
包皮、一手扯着自己十分短小的阴茎的时候,我就势在他身后踢了那人的腰眼一
下,瞬间让那人摔了个狗啃泥。

  我本想趁势拿出手铐把他拷住,却不想这人像是没有了痛感神经似的,摔得
个结实以后,反而哈哈大笑,并且此人像一条泥鳅一般迅速地往前窜着。

  我一见状,刚准备去拽他身上大衣的领子,想把他直接抓住,可最后,我却
只抓到了一件满是黄土和污秽物的棉大衣。

  但见几秒种后,那人裸着往前打着滚溜进了灌木丛,我便在他的后面连滚带
爬地紧跟着……而就在这时候,另一个状况又发生了:那灌木丛所在的位置,是
社区里的一个小公园。

  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女孩,正岿然不动地坐在滑梯上,专心
致志地看着连环画。

  那露阴癖一见那小女孩,更是兴奋不已,大声咆哮着把自己的身子往小女孩
面前一展览,一下子就把那小女孩瞬间吓傻。

  我在后面咬着牙紧跟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裸男已经把小女孩一把拎了
起来,挡在了自己胸口。

  「——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她!」这时候,这男人居然似乎也不疯了,他
恶狠狠地看着我。而拿在手里的东西,正抵着小女孩的脖子——那是一把极其锋
利的手术刀。

  我见状,马上拔出了自己的手枪:「我劝你别冲动!把那孩子放下!露阴吓
人也不过是有伤风化,你要是杀人性质可就变了!」

  「哈哈哈!操他妈的!你倒是打死我啊!反正老子也不爱活了!」男人说着,
就直接凶狠地把手术刀往小女孩的脖子上用力顶了一下,小女孩脖子上的皮肤一
下就被手术刀给戳破了。

  ……我去他娘的……这可怎么办啊?我感觉身上的所有毛细血孔,全都在冒
着冷汗。

  这一刹那,我突然意识到了两件事:第一,全风纪处,除了我这个原本是刑
警的处长以外,剩下所有人都没有配枪,只是人手一条警棍;第二,全风纪处,
包括我这个处长在内,所有人都没有什么跟劫持人质的犯人对峙的经验……收拾
周正续那次,毕竟我旁边还站着夏雪平,而我能趁着周正续不备,让他受了我两
枪,也纯属是歪打正着。

  「我查三个数!你要是不把枪放下,我就杀了她!——」那个露阴癖对我龇
着牙说道:

  「一!」

  此刻,我确实很想直接往这个露阴癖身上开枪;但是万一打不准呢?她手里
拎着的那个小女孩,是他现在最好的盾牌;如果我朝他上半身瞄,他只需要把手
往身体里侧一靠,我很可能就会伤到那孩子;朝他下半身瞄准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这人现在虽然不疯了,但他依旧很有可能是个精神病患者,他的感知神经,可
能已经出了问题——

  如果子弹打中他以后没起到制伏作用,反而激怒了他,小女孩还是没命;但
是如果我不开枪,这家伙如果就这么挟持着这个小女孩跑了,那我又该怎么办啊?

  ——此时此刻,我真的好希望夏雪平能瞬间闪现到我的身边……这一刻我真
的好想她,没有她在身边,我真的手足无措……

  「二!」

  我感觉自己的脑门开始流出冷汗了,但我依旧在迟疑着……

  「三!」

  「有话好好说!」我迅速放下枪,抬起手妥协道:「我放下枪,你把孩子放
了!」

  男人见我放下枪以后,脸上又露出了喜怒无常的表情,狂啸着拎着孩子就往
跟我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一见,便又紧紧跟在了他屁股后面——说什么,我也得把这个小女孩给救
下来!但见这个男人跑到了一处围栏旁边后,他一边跑一边大呼大叫着;虽然一
手拎着那小女孩,拿着手术刀的那只手却展开着,像是在模彷着小鸟展翅一般,
在身体一侧扑腾着。

  我一想,看他这样子,应该是没有机会再伤害那小姑娘了,所以这次我没再
犹豫,直接冲着那男人背后开了一枪。

  可我却并没想到,这男人的反应极其灵敏,在我瞄准的时候,他就已经爬上
了护栏,因此,我这一枪只打到了他的屁股。

  但更加惊险的一幕是,在他爬上护栏之前,他还抬手把小姑娘往地上一甩…
…只听小姑娘闷哼一声,便被摔得晕了过去。

  我连忙跑向了小孩,在我身后,一帮警员这才全朝着我围了过来。

  「你们过来围着我干嘛啊!还不快去追啊!」我恨恨地咬着牙,冲着这帮警
员大叫着。

  他们每个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从护栏最近的社区门处追了出去——当然,
已经无济于事了。

  等他们绕道门口的时候,那个露阴癖早就逃得无影无踪。

  我连忙打电话叫了救护车,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够做的补救措施。

  ——就一个抓露阴癖的事情,被我搞成了这样,我的心里简直气馁到家。

  索性,到了医院以后一检查才发现,那小女孩是连受到惊吓带被摔才晕了过
去,送到医院的时候,她脖子上的小创口已经结痂,而且大夫确保小女孩身上的
创口以后不会留疤。

  在诊室门口,我连连跟小女孩的父母和奶奶哈腰道歉,承诺医药费市局全包,
并且我差点都跪下了,小女孩的家长们才勉强作罢;索性,两个受伤的警员也并
无大碍——一个是皮肉伤,一个是额头出血外加轻微脑震荡;而犯了魔怔的莫阳
在打了一针安定之后,便直接睡着了;我吩咐他的手下,直接开警车给他送回家。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办公室。

  折腾了一通,已然到了下班时间。

  我心想,回去之后象征性地开个总结会就放所有人回家算了,我自己好好检
讨一下自己的过失吧;可等我一站到办公室门口,仔细一看

  ——呵!办公室里真是好不热闹!

  ——老丁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挂着耳机摇头晃脑,我一走到另一边一看,
也不知道是谁帮他在视频网站上头找到了裘盛戎的全集,此时他正听着《将相和》,
一边听着,一边小声地跟着哼哼;

  ——而李晓妍则趴在自己的沙发椅上酣睡着,嘴里还叼着半根糖葫芦,脸上
也不知道被谁用马克笔划成了一只猫的样子;

  ——其他人呢,呵呵,一桌在打着德州扑克、一桌下跳棋的,还有五个人围
在一起,开着手机组队开黑玩着Moba游戏,还满嘴喊着:「猥琐发育!先清兵线
再打龙行吗?」

  「哎呀,别浪别浪!回城加血!」

  「别越塔!等清了他们野区Buff再开团!」

  我看着一屋子的人,彻底绝望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一看桌子上的电话显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妈的!一共六个未接来电!全都不是内部号码!也就是说,有可能全都是来进
行案件举报的!我怒气冲冲地看着办公室里所有人,顺手抓起了自己桌上的马克
杯,用力地往地上一摔……

  「真过瘾啊……」我冷冷地说道,「咱们这到底是市局风纪处啊,还是葡京
娱乐城?」

  这一下,所有人才都缓过神来。

  「处长……」

  「处长……」

  李晓妍这时候也被惊醒了;丁精武也连忙摘下了自己的耳机。

  「行啊各位!」我不住地对着所有人点着头:「行啊!够逍遥快活!厉害!
行!」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李晓妍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自己的口水,把糖葫芦塞进了
桌子上的包装袋里。

  「唉唉?别塞进去啊!接着吃!睡!」我对着李晓妍吼道,然后看了看屋里
的所有人:「继续啊!继续!——那边,继续跟牌,马上 Full—House了都!继
续啊!——那边那个,你马上就全下过去了,赶紧再跳一步啊!——还有你们,
快点打啊!要不然一会儿被人团灭啦!被人反推高地啦!一会儿就守不住水晶啦!
——继续啊!你们一个个的!」

  接着我又看了看丁精武:「老丁,我走之前让你看家,你就给我这么看的?
嗯?他们里头,数你岁数最大,你他妈带头溜号开小差呗?您说您既然这么喜欢
梨园行当,您干嘛不辞职改当职业票友呢?啊?——这一下午,我桌上他妈的六
个未接来电!老丁,你看的真好啊!……现在我他妈算是明白了,之前风光无比
的风纪股,是怎么败在你们几个手里的!为啥全局的人,每天都指指点点地管你
们叫他妈的『丧家犬』了!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啊?」

  「小子……你说话不算数吧?你不是说不管我们仨叫这个词了吗?」丁精武
一听我又管他叫「丧家犬」,他居然来了脾气。

  「去你个老屄灯的!还他妈敢教训我?我难道之前没给你留脸吗!我这个月
工资不要了行吗!我就不要工资了行吗!」我对着丁精武大喊着。

  丁精武不说话了。

  「呵呵……是,我他妈的去求徐远,给你们仨特意立个规矩!说不让全局管
你们叫『丧家犬』!我希望局里别的部门同事尊重你们!但你们看看你们自己!
请问你们两位,你们尊重你们自己么?你们是打心眼里不把自己当成『丧家犬』
了么?我把这么好的条件给你们了!我给你们换了这么好的一个办公室!还是他
妈的三楼的办公室!我以前重案一组的办公室还在二楼呢!

  ——我把风纪股那个『股』给改成『处』了!但是到头来他妈的换汤不换药
啊!——是,现在局里没人敢骂你们仨是『丧家犬』了,但是你们有没有考虑过,
他们从心里瞧得起你们吗?我告诉你们,还有你们所有人,你们再继续这样,就
不止是三条丧家犬了,我们他妈的是二十四条丧家犬!」我越说越委屈,越委屈
就越想哭。

  「……行啦,我也不说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他们所有人说道,「在
哪打牌不是打?在哪玩游戏不是玩?在哪睡觉、听戏、吃零食,不是睡?不是吃?
不是听戏?干嘛上这来活受罪啊?警察局他妈就是出生入死卖命的地方!你们一
个个的干嘛还在这待着呢?……算了,我受够了!明天,你们所有人,都不用来
上班了!——我一会儿就跟徐远申请,彻底裁撤风纪处!你们看着的,我何秋岩
说到做到!」说完,我就摔门出了办公室。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0

  我怒气冲冲地敲了敲徐远的门,徐远并不在;我又去敲了沈量才的办公室门,
谁知道他也不在……

  此时的我,彻底要疯了。

  从小到大,我都没经历过这样的挫败感。

  哪怕是考高中没考好的时候,我都没觉得这样。

  想想之前坐在徐远车里,幻想着自己有过一段辉煌的经历、带着自己三级警
司的警衔回到重案一组时候的虚荣骄傲感,跟现在这种由衷的挫败一对比,真是
天大的讽刺。

  ——我以为,这个风纪处处长我能做好;结果万万没想到,想当一个领导、
想由自己负责办成一件案子,想改变一类人,居然他妈的是这么困难的事情……
我立刻又往重案一组的办公室走着。

  此刻,我好想趴在夏雪平的怀里,对着她大哭一场。

  可以一到组里,却发现夏雪平并不在。

  「她已经下班了?」我问道。

  「她中午就出去了,跑外勤,好像又去了一趟J县。」王大姐说道。

  「那她说她什么时候回来了么?」我又问道。

  「不知道。你打她电话问问吧。」王大姐说着,挽着白师兄的胳膊就出了办
公室,「嘻嘻,今天我老公不在,儿子在家,上回之后,他后来偷偷跟我说,他
想跟你学你上回用过的那个姿势……」

  于是,办公室里渐渐地一个人都不见了。

  我想了想,给夏雪平打了个电话:「在哪呢?」

  「我在省道上呢,怎么了?」夏雪平对我问道,「小混蛋,我听你语气……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我……我想找你聊聊,想跟你吃顿饭。」我搓了搓额头,对夏雪平
说道。

  夏雪平带着歉意地说道:「这……今天实在不行了。我等会儿要去吃个饭—
—我以前的一个初中同学——就是那个刘彬叔叔,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
候一直喜欢玩的那个电子坦克车,就是他在你三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你的——他说
要在一起搞同学会,刚刚突然给我打电话来。刘叔叔的父亲之前是省教育厅的厅
长,跟你外公关系不错,他们家跟你外公是世交。刘家对于咱们家有过大恩,外
公和舅舅生前没少受到他们家的恩惠,所以他说话了,我也不能不去。」

  我不禁叹了口气。夏雪平一般不会搞江湖礼仪的那一套,但是她如果说了要
让几分面子的,那说明这个人的家庭在当初,跟外公一家的关系确实很特殊。

  「呼……那……」我叹了口气,「那好吧。那你小心点,你可别喝酒了……
这样吧,你们在哪聚会?晚上我去接你。」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从电话里传出了另一个声音:「你放心吧秋岩,我会
照顾好雪平姐的。谁要是敬她酒,我就替她挡了,这总行了吧?」

  「艾立威?」我一听,心里更烦了,「人家夏雪平同学聚会你也去啊?再说
了,你说你挡酒?呵呵,你能喝酒么?」

  「秋岩,我跟艾立威本来下午是一起去J县查案子的,我俩一天都没吃饭。」
夏雪平对我说道,「这就不赶上了么?我们就顺道开车一起去饭店了。刘叔叔为
人还算大方,带上小艾,估计他也不会介意的。」

  「那我也跟着去!」我心里窝着火说道,「反正都多了艾立威一副碗筷了,
也不多我一副,对吧?」

  「那你要是想来的话就……」

  夏雪平那边刚说了半句话,说巧不巧,我突然被保卫处的一个警员叫住了:

  「何秋岩,局长找你,说是有要紧事,叫马上去办公室。」

  ——怎么什么都赶到一起去了。

  「行吧,我知道了……」我不耐烦地对着那个警员说道,接着我对夏雪平说
着:「唉,看来想去我也去不成了……徐远要找我谈话。」

  「他又找你谈话?秋岩,你老实告诉我,你今天是不是真遇到什么事情了?」
夏雪平急切地问道。

  「真是糟心得很!算了……说来话长,等明天我再跟你说吧。」我对夏雪平
不放心地说道,「夏雪平,你真的记着千万别再喝酒了!而且你要觉得累的话,
宁可自己叫计程车回家,早点回去——一个同学聚会,你用不着待太长时间。」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时间竟变得如此的罗嗦,或许是因为今天自己心情
一直很差,或许是我太想夏雪平了,或许是因为艾立威出现在她的身旁,我心里
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知道啦!」夏雪平对我笑了笑,「瞧瞧这几句话被你说的,你倒像个大人、
我倒像个小孩似的!」

  而在一旁的艾立威也跟着插科打诨:「秋岩,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雪平
的!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不放心雪平姐——等吃完了饭,让雪平姐自己开车回去,
我坐计程车走,这总行了吧?」

  ——呵呵,就因为跟你一起去我才不放心呢!

  但是艾立威的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能再说什么。

  「行吧……那夏雪平,你自己注意点。」

  「嗯。你放心。」

  挂了电话以后,我准备转身上楼,结果刚一转身,差点就跌在了从楼上下来
的人的身上。

  「唉哟,看着点啊!……哟,秋岩啊,你这一天累坏了吧?」从楼上下来的
是苏媚珍,她一边走,一边在整理着自己的头发。

  「苏姨……不好意思……这一天确实有点累。」我连忙对苏媚珍道着歉。

  苏媚珍看了我一眼,对我神秘地笑了笑就走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
气。

  「摆一副吊唁的脸给谁看呢,我叫你过来可不是让你瞻仰仪容的。」这是在
我进门后,徐远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紧接着他又说道:「下午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那个小女孩家属如果把医院的
帐单拿来了,你可以拿到财务处报销,用不着花你自己的钱。」我依旧沉着脸,
走到沙发旁边坐下,一言不发。沙发上似乎还留着苏媚珍身上的香水味。

  徐远走到我身边,也坐在了沙发上,接着点了根烟,对我说道:「听说你小
子又想尥蹶子不干了?」

  「不是我尥蹶子,你这盘磨我实在拉不动了——你指望我碾一堆石头子磨成
豆腐,这个活打死我我也做不到。他们那三个要面子、也要自尊,我都给了;结
果可好,一出任务一个瞬间犯了癔症了,另外两个不出任务的,带着全处上下一
起玩。遇上了一帮不自信、不自律的人,您说,我还能怎么办?——当年跟我在
警专一起瞎胡混的那帮人里头,都没有散漫成这样的。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
现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你说他们不自律,这个我赞成,但是说到不自信,你自己又如何呢?」徐
远抽着烟,笑着看着我:「一次失败,就把你给打趴下了?过去警务系统前辈总
说一句话:经验是从斗争中积累的,成功是从失败里总结的——别老想着一口吃
成个胖子!你这样,还有什么要求跟我提!」

  我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想了想,才对徐远说道:「您得给我那二十来人配枪,
人手一把枪——最起码得是『六响』勃朗宁或者左轮手枪之类的。警棍这玩意是
有用,但是得是在能打、胆子又大的人手里才有用。我到现在真没看出来咱们处
里谁能同时具备这两种特质——跟您实话实说,我自己都算萝卜里拔大个的!」

  「行!我赞同。咱们市局没别的,就枪多、子弹多。还有别的么?」徐远对
我问道。

  「我想想……你得让他们不执勤的人,加班加点参与训练,从体能训练到射
击训练……」我想了想,把嘴里的半句话咽了回去:「算了吧,局长,要不您就
把我警衔和处长职务给我收回去,您另请高明,要么,您直接裁撤了风纪处得了
——风纪处能干的活,网监处、重案二组、经侦处、保卫处哪个不能干?依我看
这么个部门,也就是个鸡肋!……我是短期内不想再看到那帮家伙了。」说完以
后,我沮丧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停地叹着气。

  徐远看着我,似乎也拿我没辙了。

  「你这样吧,这边的事情暂时交给我和沈量才,我俩明天亲自管教管教这帮
人。给你个机会出去散散心。」徐远站起身,把烟掐在烟灰缸里。

  「散心?徐局长,我现在想的是回到重案一组。」

  「我说的散心,是让你出差。反正你明天也不想再见到那些人,也正好,咱
们局里也没有比你更合适出这趟差的了。」

  「到底是什么活?弄得这么神秘。」

  徐远看着我,对我说道,「今天我去了趟安保局,跟省厅领导和安保局的分
局长一起开了个会。最终决定,调派一个警察局的警员出这趟外勤。」徐远说着,
给我拿出了两张火车票,还有一个临时身份证,那个临时身份证上面还有我的照
片,在那上面我的化名叫「李丛」——看来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让我去出这个差。

  「这次行动是一次秘密任务,你要去一趟M省省会G市的安保局,交给他们一
个东西;然后在 G市安保局的人员安排下住一晚上,当天早上再坐火车把他们交
给你的东西拿回来。」

  「等会,为什么是两张火车票?」

  「一张是你的,一张是你要带去的东西的。」

  「什么东西啊?这么贵重?为什么安保局的人不直接外送,偏偏要挑咱们市
局的人帮他们跑腿?」

  「这些答案,根据保密守则,我不能告诉你。」徐远严肃地说道,「我只能
告诉你,这件事情跟将近二十几年前的一个叛逃份子有关。」

  「我靠,那要是桂霜晴他们事先在里头做了手脚,送到 G市以后那我可不就
成了『沾包濑』了?」

  「那也没办法,安保局点了你的名字,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只能服从……
其他的,我真的不能跟你多说了。东西是什么你也别多管了,也别管里头东西在
交给你之前是否完好无损,在明天上午,最晚 7点半的时候,你需要到市火车站
门口待命;到时候你的手机及一切通讯设备,还有警官证、手铐都要叫到我这—


  当然,手枪你可以带着防身,除此之外,身上只能带现金,你的借记卡和信
用卡也要留在我这。我们会安排特别通道送你上火车。你不用带行李,到了 G市
以后,你记住,你要去跟安保局门口的哨兵通报一句口令:453381,之后他们负
责这个案子的人,就会来接应你。」

  我只好点了点头。

  我不点头也没办法,我虽然不喜欢安保局那帮畜牲,但是根据这个国家的警
务和安全系统的体制,他们安全情报部门派发到警察局的任务,是没有人可以违
背抗拒的。

  徐远交待完我这个任务,我也没跟徐远多寒暄,就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看着天色渐晚,我却没有一点想吃东西的欲望。

  我去了趟网监处和鉴定课,大白鹤和小 C这一对儿早就没了影子,估计肯定
是回家去了。

  我情绪阴郁地走出了大楼。

  「我说,何大处长,才21岁就身居要职,意气风发得很呢。」一个熟悉的动
人声音叫了我一声。

  我一抬起头,便看见一个穿着西装上衣和白色衬衫、下面穿着黑色工装裙和
黑色丝袜的女人站在了我面前。

  「你怎么来了?」我惊讶地看着来人。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哼,我正上着课呢,你一个电话,不由分手就让
我帮着韩琦琦和你妹妹,跟原溯、陈旺对着干,让我在一旁给校长、副校长使绊
子,这事儿我干了;我正睡着觉呢,你又一个电话,问我怎么处理几个『不愿意
学习做功课的散漫学生』,我一点点给你讲了。我对于你这个大处长的升职,没
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何况,你之前又不是没欺负过我,你说,你就不应该请我吃
个饭?」孙筱怜绷着脸对我说道。

  仔细想想也对,这段时间我确实没少麻烦她;而且说起来,之前我一直在轻
贱她,辱骂她,还在公共洗手间里让陌生人摸了她的屁股;直到后来我看到了江
若晨的秘密日记,我才发现我确实有些错怪了她,也的确有些过分。

  而自从那以后,她似乎确实没对美茵做出过任何过分的事情,而且阻止体检
的那件事,她确实也帮了忙。

  「好吧,我确实是应该请你……你想去哪吃?」我对孙筱怜问道。

  「哼!还算有点良心,我还以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呢!你让我想想吧……」
孙筱怜走近了一些,看着我说道,「嗯……就去你住的地方吃吧。」

  「我住的地方?您别跟我逗闷子行么孙老师?我住的地方,在警务职工公寓。
我们警务职工公寓里,没有厨房;再说,就算是有厨房,我也不会做饭啊,你说
你,让我怎么请你?」

  「嘁,那我就不管了,你就说你请不请吧?你要是不请,反正这也是你的工
作单位,我就不信,这大晚上的,这市警察局就没有一个人值班或者加班……」
孙筱怜白了我一眼,故意把话留了半句,然后盯着我的眼睛看。

  「……你要准备干什么?」

  「哼,把你两次在厕所隔间里对我做的事情,全都喊出来。」孙筱怜眯着眼
睛盯着我。

  「行吧……」我无奈地说道。

  「那好,我喊了:——何秋岩曾经在厕所把我……」

  我连忙拦住了她,「你打住!干嘛啊!我说『行吧』是说『可以请你吃饭』
的意思,谁让你喊了?」

  孙筱怜抿着嘴憋着笑看着我,对我说道:「我要吃牛排、喝红酒!」「……
吃牛排喝红酒,那应该上西餐厅里去吃,干嘛还要到我住的地方吃?」

  「那我不管,我就跟你提这个条件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孙筱怜睁大了
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肯定没什么好事就对了。再仔细一想:行
吧,不就是吃顿饭么?她要是想再有什么进一步行动,我躲避着点不就得了?我
是个都能把她托着屁股抬起来甩三圈的男生,还能反过来被她吃了?

  于是我马上带着她去了市局附近的一家牛排餐厅,点了一份茄汁牛排,一份
黑椒牛排,一份千岛酱鳕鱼沙拉,又要了一瓶澳大利亚的红酒。

  十几分钟以后,我带着她去了我的房间。

  她进了房间以后,便直接脱了高跟鞋,抬头对我问了一句:「喂,你这里干
净么?」

  也没等我回答,直接穿着丝袜踩在了地面上。

  「你放心,我没事就用吸尘器扫地,干净着呢。」孙筱怜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对我笑了笑说道:「嗯,不错啊!没想到你这个小老爷们一个人住,还挺像模像
样的!……一点都不像我们家那位,我把屋子就算收拾得再干净,他一回家,总
又能弄得跟被人打劫过一遍似的。」

  我看了看她,没说话。客观地说,这个出身县城的女人能够混成今天这样,
抛除她给自己上司和官二代学生都做过性奴的事情,她也确实不容易的:白天要
在学校照顾学生,晚上到家了要拼命做家务——一个女人要同时兼备OL和家庭主
妇的两种身份,并且她那个丈夫还总不满足、总嫌弃她,我还真有点可怜她。

  我从茶几下面拿出了两个纸杯,对她说道:「凑合着用吧,我这里没有鹅颈
瓶醒酒,也没有高脚杯提升格调。」

  「呵呵,我也不在乎,拿什么杯子喝红酒不是喝呢。」孙筱怜把自己的身子
往沙发上一靠,故意对我抬起一条腿,把脚放在了沙发上,斜着眼睛看着我。

  我侧过了头,没敢看她。

  「哎哟哟!这当了官的就是不一样啊,以身作则了哈?可不像刚见我第一面
的时候那么大胆了,眼珠子一个劲儿地往我领口里飞。」孙筱怜保持着双手扳着
一个膝盖的姿势坐着看着我,对我说着讽刺的话。

  「我什么时候往你领口里飞眼了……」我否认道。我以为,我第一次跟她在
茶吧见面时的那些小动作隐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被她尽收眼底。

  「呵呵,还秀弥什么呀!摸都摸过好几次了、肏也肏过两遍了,多看两眼又
怎么了?」孙筱怜说着放下了腿,对我凑了过来笑着问我:「唉,小秋岩,我问
你啊,你现在这样,是故作道貌岸然啊,还是实际上见了我真有点害羞?」

  「我……我哪个都不是……」我给孙筱怜倒着红酒,然后打开了三个外卖盒
子。

  「喂,小秋岩!」孙筱怜抿着嘴,睁大了眼睛笑笑说:「——你该不会是那
种,跟一个女人做完爱之后,再次见到了以后还会觉得害羞的男孩吧?嘻嘻!—
—不过确实,这样的男生都恋母!哎,说起来,你跟你那个女警妈妈怎么样了?
你俩做过爱了没?」

  「唉呦,我说你是来找我吃饭的,还是八卦我的生活的?」我对她叹道,
「我都心烦了一天了,本来想自己一个人清静一下的,结果你来了。我说孙老师,
咱俩的恩恩怨怨,以后你跟我随便算、慢慢算,但是今天,就今天,我求求你,
让我消停消停好么?」

  「那你遇到什么事了?」孙筱怜收起了刚才那副又坏又骚的表情,突然语气
变得温柔了起来:「跟我说说行么?」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孙筱怜,「呵呵,你还会听别人发牢骚呢?」

  孙筱怜落寞地看着我,也笑了,微微噘了噘嘴,对我说道:「好久好久以前,
我这个人呐,最擅长的不是在床上满足别人,而是坐在沙发或者长椅上听别人发
牢骚……呵呵,可是,我已经好久没听过别人发牢骚了。我今天过来找你,也是
真的找不到人陪着自己了。我就想过来跟你聊聊天——我确实已经很久没好好跟
人聊天了。」

  看着她,我不知道为何会心念一动。「那就边吃边聊吧。」说着,我伸手去
拿塑胶袋里的竹制刀叉。

  「喂,等会!你洗手了么?饭前便后要洗手!」孙筱怜转过头,盯着我说道。

  「呵呵,你可真是职业病。」我说着,站起身去了卫生间洗了手。

  等我出来以后,孙筱怜对我笑着,彷佛得胜了一般,然后她也站起身去洗了
个手。

  此刻,我并没在意她的表情,然后,我便叉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又舀了一
勺薯泥——这薯泥难道是有点回生么,居然有点微微的苦味。

  她洗干净了手以后,看着我在吃薯泥,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然后举起了纸杯,
对我说道:「呐,先一起干一杯,喝完边吃边聊。」我也没多想,举起纸杯跟她
碰了碰杯,然后我便把酒一饮而尽——澳大利亚的红酒也没好喝到哪去,也居然
有点苦味。

  于是,我一边吃着,一边跟她讲着从我进入风纪处到今天的所有委屈,把一
通苦水全都泼在了她的身上。

  不过她也真是耐心,一直很耐心地听我说着,偶尔对我笑了笑然后安慰我,
要么就是继续给我倒点红酒而已,丝毫没有打断我或者觉得不耐烦。

  没过十分钟,牛排和薯泥都吃完了。

  我捧着红酒又喝了一口——我感觉嗓子越来越干,酒倒是越喝越清醒,不过
身上似乎越来越热,一时间全身似乎有用不完的劲儿。

  孙筱怜这时候对我说道:「小秋岩,你知道我对你这件事的看法是什么吗?」

  「什么?」

  「你过来点,我跟你说。」

  我以为她要跟我说什么重要的话,然后就把脸凑了过去。

  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她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对准了我的嘴唇把她的舌头就送了
进来——而且,在她舌尖处似乎有个很小的硬物,直接塞到了我的口腔深处——
这一下给我吓坏了,我还以为是牛排上连带着的骨头。

  她如果真是把碎骨头渣给我塞进喉咙里,我很有可能划到气管而窒息,我连
忙咳嗽了两下,却不想这一咳嗽,又从嘴里分泌出了些许唾液以后,那个小硬物
居然融化了。

  当然,那苦味还留在嗓子里。

  ——等一下,这个苦味怎么跟刚才薯泥和红酒里的苦味一模一样?

  「你……你给我喂的是什么?」我焦急地对孙筱怜问道。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居然没管住自己的小兄弟,它突然不由自主地胀大了……

  「『生死果』啊,我的秋岩弟弟!」孙筱怜媚笑着,直接脱下了自己的西装
外套,迅速地解开了自己的白色衬衣扣子,然后翻上了自己的工作裙——

  一股热血顿时涌上心头,有瞬间喷到了我的大脑:她的衬衣里面完全没有穿
任何的东西,唯独在她的两只巨乳上面贴了两张肉色乳贴,她咬着下嘴唇把乳贴
轻轻一揭,那两只长得像曲奇饼一样凸起的乳晕与上面如同点了一颗糖果的乳晕
立刻被暴露出来;而在她的工装裙翻开以后,我才发现,她穿着的这条黑色丝袜
竟然是开档的,更重要的是,她除了这副黑丝袜以外,并没有穿内裤。

  「……你?你居然给我喂这个东西!……你这个女人,可真是坏透了!」我
强忍着自己身体里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冲动,转过身对她说道。但此时我下面的
小帐篷,已经鼓鼓囊囊的了。

  「哼哼!我要是不坏,哪能得到你的大鸡巴呀?」孙筱怜含着自己的食指,
接着用沾满了口水的食指扒开了自己的阴唇,对我哀怨地说道:「再说,你不更
是坏么?——你要是从来没插过人家就算了,在学校洗手间里,你居然一点没含
糊,把我给办了,还是内射;我从那以后,真是对你的大鸡巴日思夜想……嗯…
…结果你倒好,啊……两次呢!我两次在洗手间里对你那么好,你却把人家的主
人全给废掉了!

  你说说你不是坏死了你是什么?你身边有个漂亮妈妈,警局里又那么多性感
女警,你每天过的可是风流快活的日子吧?可我呢?人家都快旱死了!……陈旺
那老家伙又玩腻了我,现在我是真的没有男人可以慰藉我的身体了……怎么样,
秋岩弟弟,再一次看见筱怜姐的身体,就没有一点怀念和欲望么?你还记的在我
身子里射进去时候的畅快么?筱怜姐也很喜欢的!」

  「我……」我又瞟了一眼孙筱怜……我实在是不想去关注她的肉体,但是她
那一对儿如同吊钟一般的巨乳,她白皙的皮肤,外加剃过毛之后外面黝黑里面却
粉嫩无比的阴户,对我来说着实是一种无比的感官刺激,但我依旧嘴硬着说道:
「我……不行,我不会再碰你了……不行的……」

  ——不是我道貌岸然,也不是我见她以后会害羞,而是对于这样复杂的女人,
我由衷地不想跟她再有任何瓜葛。

  我其实很希望她今后能过得好,但是我也不希望,她会再次出现在我自己的
生活里。

  可她偏偏不放过我。

  「不要嘛!男生怎么可以说自己『不行』呢?」孙筱怜见我许久未主动,直
接趴到了我的身上,用她那一对儿吊钟乳在我的肩膀上不停拍打着,而且她还伸
出了手,在我双腿间的蒙古包上轻抚着:「你看看,这不是挺『行』的么?」

  「孙筱怜!你是个坏女人……你给我喂『生死果』……那可是毒品啊!」

  「对……毒品……我也是你的『毒品』……秋岩弟弟!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我离不开你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我解开着裤腰带;而我却一动都不敢动,
生怕如果动一下自己的身体,全身的欲火就会被牵引起来……

  但是就在这一会儿,她已经把我的腰带和裤子拉链全都解开,将手探进了我
的内裤里,用她那温热的手在我的玉茎上爱抚着,她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
我现在每天晚上一闭眼,满脑子都是你这根坏东西?你知不知道你这坏弟弟这么
长时间不给我打电话,我心里多么难受?我的下面更是难受……

  你知道我现在想都想到变态了,我每天一看到你妹妹坐在教室里,我居然就
会联想起你跟我在做那事,下面瞬间就湿了;如果不是我这次来找你,你带我上
楼了,我肯定还会想办法用你妹妹勒索你,让你跟我做爱的!何秋岩,筱怜姐爱
你!跟我做爱吧,行么?做我的肉体伴侣!我愿意把自己全部都交给你!」

  「你是个坏女人!」我又说了一句。

  我不知道这是对她的控诉,还是我想让我自己坚定不要碰她的信念,但是她
身上的香味,让我愈发地欲罢不能。

  「对……我是个坏女人,孙筱怜是个坏女人,是个为你着迷的坏女人……惩
罚我吧,秋岩弟弟!制伏我!逮捕我!审判我!」孙筱怜说着,直起了身子,然
后张开嘴唇,在我的耳垂上呼着热气:「对着我,举起你的枪,好吗……」

  这一刻,我疯了……我什么都不管了,拖着被解开的西服裤子,一手托着孙
筱怜丰满浑圆的乳房,抓了满手的柔软,一手抬起她的大腿,感受到了她的淫水
在沿着大腿往下流淌着。我一边亲吻着她的后背,一边抬起她的身子往床上走去。

  此刻的我已经没有任何理智了,我感觉我的阴茎在发烧。把她丢在床上之后,
我毫不留情地直接把自己可以把身体烤熟的肉棒塞进了孙筱怜的阴道里,她下体
依然是十分温暖的熟悉感觉,我脸上在不自觉地笑着,然后张开了嘴巴,亲吻着
她的香舌,然后一路吻到了乳房。

  「啊……对……就这样……筱怜姐梦到这个场景已经好久了……」孙筱怜浪
叫着,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眼睛里居然也流出激动的泪水。

  「骚姐姐……嗯……孙筱怜……坏女人!」我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听到了她
淫浪的声音之后,我却止不住地心花怒放。

  此时此刻,在我的眼里,她已经不再是什么坏女人了,在我的眼里,她就是
一具充满了异性荷尔蒙的肉体,仅此而已。

  我实在忍不住,抓起她的一只巨乳,抓在手里拼命地揉捏着,而另一只巨乳
也被我抓在手里,我牢牢地捏住她的乳晕,然后用嘴巴吮吸着她的乳头。

  在我吮吸她乳房的同时,我腰上的动作开始加快,阴茎在她下体淫水充盈的
阴道内剧烈抽插,发出了一阵阵淫靡的「咕叽」交媾水响声。

  「啊……舒服!好弟弟!好老公!肏我……人家好久都没被这样肏过了!」
孙筱怜双手搂着我的头,滚圆的肥臀向上迎合着,欣慰地说道。

  我伸出舌头舔着她挺立的乳头,贪婪地嗅着她的乳香,然后移动着右手,沿
着她的腹部,往下移动,摸到了她的阴阜,我果断地伸出大拇指,挑逗着她的阴
蒂。

  「好会肏……好会肏……秋岩弟弟……大坏蛋!」

  「坏女人!」

  「大坏蛋!」

  「坏女人!」

  「大坏蛋!啊——」

  她果然是久久未经雨露的滋润,才肏了不到五分钟,她居然先缴了械,我却
并没闪开,任由她的尿道里的液体喷洒在我的小腹、内裤和西裤上。

  「啊!啊天啊!秋岩弟弟……好弟弟!姐姐爱你……姐姐好久都没潮吹了…
…姐姐好喜欢!」

  我的脑子里,此时逐渐化成一团浆糊,因此我一时半会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自己。

  孙筱怜躺在床上,用双腿勾着我的屁股,迎合着我的抽插动着自己的双腿,
「肏吧!亲爱的……以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好好肏姐姐……以后姐姐就
只做你一个人的性奴好不好?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我爱你,秋岩弟弟……爱死
你了……继续肏我!」

  我也随着孙筱怜的双腿,继续漫无目的地在她湿漉漉的淫穴里坐着活塞运动。

  虽然我站着,她看似被我压在身前躺在床上,但这一刻,我似乎有一种自己
正在被她奸污的感觉。

  就在这时候,一阵熟悉的音乐把正在无尽欲望深渊里堕落的我给拉到了水面
上。

  我仔细一听,那是我的手机铃声,而我的手机已经掉在了地上。

  我本想直接弯下腰捡拾,但是孙筱怜的双腿把我的屁股扣得太紧了,我一时
之间动不了。

  情急之下,我把她的身子扶了起来,让她抱紧我的身体,接着,我承受着她
的体重,缓缓往下一蹲,拿起了手机。

  来电号码:张霁隆。

  他这时候找我干什么?我想都没多想,直接扳过孙筱怜的头,亲吻着她的嘴
巴,让她松开怀抱,之后我伸出手,一手捂着她的嘴巴,一手摁了接听键:「喂
……张……呼……霁隆哥,有什么事么?」

  「你小子在宿舍么?赶紧下楼,我的车已经到了。」张霁隆不由分说,直接
对我命令道。

  「我……我现在走不开……」我看着床上在孙筱怜身上跳舞的那两只巨乳,
对张霁隆说道。

  「走不开?你不想救夏雪平了?」张霁隆对我说道。

  我一听这话,身上迅速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停下了在孙筱怜双股间的动作:

  「夏雪平怎么了?」

  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四章】(15)

  听完了张霁隆言简意赅的叙述,我连呼吸都是带着哆嗦的。

  我立刻挂了电话,并且毫不犹豫,直接用力扳开了孙筱怜缠在我屁股上的双
腿。

  她起初还有点不情愿,故意加了些力道把我的腰身夹得更紧;但是实际上,
我想用力,她一介女流,哪能跟我拧得过力气。

  「秋岩弟弟……你干什么呀?继续啊!不要……不要走!……你继续!你这
人怎么这样?上次在公共洗手间,你就只是肏了一半就拔出来走掉了……这次在
你卧室里,你怎么还这样啊!」孙筱怜躺在床上,用力摸着自己的乳房,满脸通
红地对我控诉着。

  「对不起了,筱怜姐……我确实顾不上你了!……并且,再说了,刚刚你不
是已经高潮一次了么?这一次就已经够本了……筱怜姐,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好
女人,但是我俩真的无缘!你就算对我用性药,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就自己穿衣
服、自己离开吧,失陪了!」

  「别走!别走啊!……可是,我也给自己吃了生死果啊!……我是从原溯办
公室里偷的三颗,你两颗我一颗……你要是走了,我怎么解决啊?……秋岩弟弟,
别走好么!继续肏我!不要管其他的事情,就当做这世界上只有你我,就当做今
天是世界末日,继续肏我吧!肏我的骚屄!肏大骚屄孙筱怜!好么?怜奴爱你!」
孙筱怜目含春色地对我呼唤道。

  一提「原溯」这个名字,我心头瞬间起了火,愤怒的情绪彻底压抑住了我身
体里的药效。

  我疯狂地把衣服穿上,又从抽屉里抓了一把子弹,带上了手枪;之后,我五
味杂陈地看了一眼孙筱怜:「抱歉了!我真管不了你了!……我的床借给你了,
自己好好休息。这次我帮你把门锁上。」

  「秋岩弟弟!不要啊!秋岩主人!何秋岩!你别走!你去哪啊?何秋岩你这
个负心汉——」孙筱怜哀声叫着。

  我却没多废话,直接先把门反锁上,然后迅速带上了门。

  我连跑带跳地跑出了楼门。果然,楼下已经有一部黑色的本田思域停在那里
恭候,我没多想,直接打开了车门上了车。

  而就在大约三分钟之前,张霁隆在电话里是这样对我讲的:张霁隆跟杨昭兰
正巧在今天晚上,在仙乐大饭店包下了一个包间,宴请在野党党部宣传委员会的
全体成员;席间,他因为公司工作上的事情,出了包间接了个电话。

  他一出包间的门,就看见自己包厢的对面那一间的大门半掩着,在那个包间
里面,一群男人正在聒噪着起着哄,喧哗声、鼓掌声、略带邪恶的笑声一时间交
杂着,好不热闹。

  张霁隆正打着电话,觉得吵得很,甚是不耐烦,而且他多少也有些好奇,所
以便往对面的那个包厢里望了一眼:但见大概五六个男人,正围在一个女人身边
讪笑着,他们不停地端着酒瓶,给那个女人手里的玻璃杯倒满杯后,一个劲地敬
着酒。

  张霁隆眼见那个女人被人连哄带骗、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着不同种类的酒精
饮料,啤酒、白酒、红葡萄酒和绍兴酒混着喝;而对于那些男人的「热情」和
「恭维」,那女人根本招架不住;可是那些举着酒瓶敬酒的男人,自己却没有一
个举起自己的酒杯喝上一口。

  「女侠!好酒量!佩服佩服!咱们再来一杯!」「瞧瞧!这就是咱们 F市的
头把交椅的女中豪杰!见识到了么?——来,老同学,咱俩再喝一个,给他们看
看,看看咱们虹光中学出来的都不是盖的!」「哟?喝的有点多了?还能喝两口
吗?没事、没事!白酒喝多了,咱们来点啤酒『透一透』!『透一透』,喝口
『回魂酒』就好了!」

  张霁隆向来反感这种事情,他便站在包厢门口观望了一会儿,心想若是待会
儿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也好冲进去帮忙;可等那女人转过身、用手背擦着嘴的时
候,他才看清那女人居然是夏雪平——在那个包厢里,除了夏雪平以外,再就没
有其他女人了。

  ——听到这的时候,我就已经发觉到事情不太对了。「就夏雪平一个女的?
那她这个初中同学聚会也太反常了吧?」

  「操!你小子长点脑子行吗?什么同学聚会!——我问你,你妈妈才多大年
纪?她能跟原鸣他爸原溯是国中同学吗?」

  张霁隆说完,我立刻大叫不好……原溯——他儿子原鸣本来想对美茵下手,
在跟我打架的时候被张霁隆碰了个正着,被废了下身;而后他自己为了敛财,勾
结慈靖医疗的崔烈设了个逼良为娼的局,没想到这个局却被我给破了;并且我在
后来听说的,关于夏雪平过去追捕枪毙的几个社会不良分子,跟这个一中副校长
原溯都有很亲密的关系——之前的那些事,他肯定要算账在夏雪平头上。

  那么这一次,也应该是原溯设的局!看来,夏雪平这次应该是中了那个姓刘
的男人的圈套了!我听后,马上又问道:「那艾立威呢?艾立威不是应该陪着她
么?」——他不是还扬言说,要帮着夏雪平挡酒么。

  「哦,敢情是有人陪着夏雪平来的?」

  「什么意思?」

  「你说的那小子,压根都没影了!」

  这还不是最惊悚的,最惊悚的是张霁隆正往包厢里瞄的时候,在走廊尽头走
过来了两个人。

  只听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训斥道:「你怎么做事这么稀里马哈的!我他妈白在
原副校长面前给你说好话了是吧?你知道人家领导准备这东西,准备了多长时间
吗?居然叫你给忘在办公室了!要是因为你,坏了人家原副校长的大事怎么办?
你等着,今晚这事情过后,你去主动跟原副校长检讨吧!」

  「不就是收拾一个四十来岁的娘们儿吗?至于搞这么大阵势么……」「一个
四十来岁的娘们儿……呵呵,怪不得你混了一辈子,居然还在咱们学校后勤瞎混
呢,就是没有眼力见!——我告诉你!这个可不是普通的娘们儿!这个四十来岁
的娘们可是亲自枪毙了四大杀手的娘们儿!这可是个给她一把枪,她就敢往你猪
脑子上崩的主儿!全市多少人,别说想要办她,想要杀她的也全都没得手过!要
是不用点凋虫小技,能给她驯服吗?」

  「是,是!翀哥,我错了!我不也是猴急的么……就把这事情忘了!嘿嘿!」
另一个人手里,拿了一大包药片。

  「呵呵,瞧你那损色!——知道你第一次参与这种事,你他妈又没娶老婆,
到现在还打光棍呢……你待会儿记得啊,扒了衣服以后,第一发是人家原副校长
的!第二发是我的!——等其他所有人射过一遍,你小子才能上,听清楚了么?」
「啊?让我最后肏啊!那……」

  「那什么那?你小子还敢有情绪?」

  「不是……那姓夏的被你们都肏了一遍了,那她屄眼里可不都是你们射的糊
糊了么……我还得盯着你们的糊糊才能肏啊?」「呵!瞧你那屄样!你得了便宜
还卖乖!——你就当做给你润滑了,不行么?再说了,要不是原副校长想出来这
么一招,让刘公子骗姓夏的这娘们出来,你能赶上这好事?这姓夏的是什么人,
是平时你这种货色想肏就能肏到的?……不过啊,这以后要是能给她训练成女警
孕奴了,我还可以考虑考虑让你小子多干几次!前提是你得会来事儿,懂吗?」

  「懂!懂!翀哥,这个月的『三 5』包你抽个够!嘿嘿!」「嘿嘿什么?—
—我问你,你确定屋子里安装的那几个摄像头没问题吧?」「这个没问题!您就
放心吧!」

  他俩边说边走,走到佯作打着电话的张霁隆身边,斜眼看了张霁隆一眼,接
着就走进了包厢里,把那包药片藏到了背后西装下面,关上了门。

  「赶紧快来吧,小子!我大致看了一眼,差不多十多片药片——如果我没看
错,那玩意应该是现在市面上流传的『生死果』!这东西我估计你肯定听过——
快着点吧,再晚了,一会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可就不见得能跟你打保票了!」—
—听完我这话,我心里慌得很,因此我什么也不说了,赶紧把衣服穿好、家伙什
带好。

  车子一路飞奔,急得我手心里满是汗水,我的眼泪也已经流出来了……我仍
记得夏雪平在昨晚透析以后,那个晚上她在睡觉的时候还不由自主地自慰着,说
明在她体内很有可能还残留着「生死果」的成分;而这次原溯那个老王八蛋居然
弄来了十多粒对付她。

  这次的,再加上以前的,如果药效真的在夏雪平的身体里迅速发作了,那夏
雪平会是什么样子,我真的不敢想……夏雪平确实是很能喝酒,但是生死果这东
西,是个人就没有能承受得了——之前段亦澄给她下药的时候,她是能及时找到
地方催吐;但是这一次,搞不好在她还没找到地方催吐的时候,药效就已经发作
了……

  ——夏雪平,你千万别出什么事情!我求求你,你一定要等我!我一时气急,
连着给自己扇了四个耳光,在心里默默地骂着自己的:大傻逼何秋岩!夏雪平都
快被人下药轮奸了,我居然还在房间里跟别的女人缠绵!何秋岩啊,你真他妈的
不是个东西!孙筱怜算哪根葱,你非要请她吃饭?你就应该在徐远找完你之后,
直接去饭店找夏雪平的!你太他妈的傻逼了!

  我咬着牙,握紧着拳头,对着司机说道:「兄弟,能不能再开快点!」

  「瞧好吧!我跟隆哥就是吃这碗饭的!」

  不得不说,这个司机确实是很给力。

  他一听我发了话,直接把油门踩到了90迈,最大限度地在保证车子在自己可
控的情况下,把车子开到了最高速度;而且我没想到,他的车技也的确过人,连
着遇到好几个贴到面前的车子,他都飞快地打着方向盘换线、转弯、甚至漂移,
迅速把身边的车子给躲避开。

  而我没却来不及欣赏这个人的车技,我只希望,夏雪平千万可以再多坚持一
会儿、千万可以能再多保持一会儿清醒……

  转瞬间,车子已经听到了一家饭店门口。我也来不及多说什么,直接就往里
横冲直撞。

  「先生,您好!」

  我没理会,直接往里冲。

  「等一下,先生,你这是要干什么?」饭店保安拦住了我。

  「原溯在哪?」我恶狠狠地看着拦住我的保安。

  「对不起先生,我无法回答您,但您在大堂大声喧哗、奔跑,已经违反了我
们酒店的有关规定。我有权让你离开……」

  ——天杀的! F市现在怎么了?怎么哪哪都有这么一帮爱管闲事的?「我操
你妈的!」我迅速从身后拔出手枪,「我问你原溯在哪!」保安和服务员,以及
在大堂里用餐的所有食客都惊呆了。

  其实,这个保安可能也不认识原溯是谁,所以他便愣在那里瞠目结舌地看着
我。

  他看着我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而且还举着手枪,就算是再不长眼的人,我
估计此时此刻他也不再敢上前拦我。

  「兄弟,上二楼,『兰之轩』。隆哥已经等候多时了。」刚才那个开车的司
机也进了大堂,对我喊道,之后他又对着保安和服务员解释道:「这位是我们隆
达集团张总裁的朋友,麻烦通融……」我也没多废话,直接顺着大堂的楼梯飞奔
上了二楼。

  一上二楼,我大老远就看见身着深灰色衬衫的张霁隆和穿着皮夹克的杨昭兰,
以及另一个另一个穿着中山装、满头白发的高大男人站在走廊里交谈着。

  张霁隆一见我,也不顾那个中年男人正在对他说话,立即对我叫道:「你小
子终于来了!就是这!时间应该能赶得上!」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直接持着手枪走到「兰之轩」包房的门口,用拳
头猛砸着门并大声地叫道:「夏雪平!夏雪平!开门!」那个白发男人看了我手
里的枪,一脸骇然。

  站在他身旁的杨小姐见状,连忙安慰着他:「郝叔,您放宽心,这小兄弟不
是冲你来的。」

  「我倒不是在意这个……不过这回,这个小兄弟来了,就用不着我们的人了
吧?小杨,你也知道,他们刘家在F市枝繁叶茂,我个人也好、我们党主席也好,
跟老刘之间,在执政党在野党和解之前,就都是有很深的交情的……现在他儿子
在里面,无论是做什么事情,我真都是不太好出面……」

  「不用麻烦了,郝叔。」杨小姐客气地说道,但是说完了话,她便有些不屑
地看了那白头发男人一眼。

  「——呵呵,就因为怕得罪一个故交、得罪一个名门望族,就不敢出手救人
了,是吧,郝部长?」张霁隆棱着眼睛盯着那男人问道。

  那男人哑口无言。

  「哼,怪不得当年贵党先总裁费尽心力、用尽阴谋阳谋,到头来贵党还是失
了天下了呢!『咨尔志士,为民先锋』,也不知道贵党先总理遗训都是说给谁听
的!」张霁隆在一旁看着我,背对着杨小姐对那个白发男人冷言冷语。

  那男人一听,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但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只好唉声叹
气。

  我没理睬那边的谈话,站在门口一边对着包厢里面怒吼着,一边拧动着门把
手——操!他妈的居然把门锁上了!那里面现在到底在干嘛?我也不管那么多了,
对着身后的人喊了一句「退后」,接着我抬手对着门把手,一连开了好几枪;几
枪过后,门锁便被打得支离破碎。

  我猛地一拉门,眼前的景象不禁让我大脑充血——肏他妈的!全屋九个男人,
一个个全都正在手忙脚乱地,把夏雪平从餐桌旁边,抬到包间东厢位置的中式沙
发上。

  这几个人一见我举着手枪闯了进来,一时间全都慌了神。

  我仔细一看,夏雪平的身上的衣服还都在,而且扣子、腰带整齐;只是此时
此刻,她正咬紧了牙关紧闭着眼睛,似乎精神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她还仍然
在努力地用胳膊和双腿,不停地蹬着身边的男人们……

  就在这一刻,我看到了在沙发靠背后面,一个留着络腮胡茬的胖男人的手,
似乎想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把自己的手捂在夏雪平的胸前,而且等他反应过来我
已经在瞪着他之后,他居然还敢一边盯着我,一边往夏雪平身上下手。

  我立刻走上前两步,抬手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枪;待他吃痛倒下闷咳了一声
之后,我又冲着他刚才准备捂在夏雪平胸口上的那只手掌上,连着开了两枪。

  「我操你们妈的!」我一边开着枪一边骂道。

  可这屋子里还是有反应快的:在我开枪的时候,有一个人绕过了我的身后;
待我开完枪,我瞬间感受到身后出现了一阵凉风……我刚一回头想躲的时候,张
霁隆已经果断地抬起了腿,对准我身后的那个慢悠悠地向我走来、手里拎着一瓶
五粮液酒瓶的男人,一脚踢中了裆部,接着又趁着那人捂着自己裤裆的时候,抬
腿用脚后跟砸中了那人的脊背,彻底把那男人踢倒在地。

  「呵呵,大名鼎鼎的刘公子家的贴身保镖,功夫也不行啊!」张霁隆低头看
着那男人说道。

  一个梳着侧分头的文静男人看着张霁隆,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开口说道:
「……隆达集团的张总裁吧?让您见笑了。」

  我看了看那个人,我果然认识。「我操你妈的姓刘的!你他妈还认不认识我
是谁?」

  「好久不见了,大侄子。几年不见,长高了。」男人故作沉着地说道,实际
上,透过他的眼镜我就可以看得出来,此时此刻他心里紧张得很。

  「少他妈管我叫『大侄子』!」我抬起手枪指着那人说道,「枉我外公尊重
你们刘家,枉我妈妈还把你当成朋友!没想到你却勾结姓原的人渣想对我妈妈做
出这种勾当!我真他妈想……」

  「秋岩,先别骂了,快走吧!这交给我了!」张霁隆突然对我说道,「再不
把夏警官带走,一会药效发作,她可受不了哦。」

  我连忙转身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夏雪平,她此时似乎完全没了意识,脸上颜色
通红,根本让人到底这是分不清是酒后的醺红,还是药效已经发作后的潮红。

  我什么都没多说,直接把夏雪平抢了过来,把她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搂着她离开了包间。

  张霁隆留在了包间里,让杨昭兰帮忙关上了门,而他自己则一个人坐到了餐
桌上,对屋里的人说道:「刘先生、原副校长,久仰大名。咱们坐下来,好好谈
谈吧……」

  在我刚准备乘着电梯离开的时候,艾立威却突然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出现了,
装模作样地从另一边架着夏雪平的胳膊。

  我转过身,怒视着他,当机立断斜着朝着艾立威的下腹部猛踢了一脚,让他
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狠狠地咬着牙,怒视着我。

  「你他妈还好意思瞪我?我问你,你刚才去哪了!」我对艾立威骂道。

  「我……我就去了个洗手间!」艾立威眼神飘忽,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吃痛
着说道。

  我刚才那一脚踢的极其用力,怕是会让他在地上跪一会儿了。

  「哼,一有事就去洗手间!我去你的吧!你看看她现在成什么样了!——这
就是你说的好好照顾夏雪平!」

  我对着艾立威骂完了一通,电梯门打开了,我连头都没回,直接架着夏雪平
的身子乘电梯下了楼。

  在电梯里,夏雪平的脸上越来越红,整个人的身子也越来越烫,她缓缓地睁
开了眼睛,但是她的眼珠却不不停地来回窜着——我依稀记得曾经看过的科普节
目里讲过,人在睡着时候进入做梦的状态时,眼球就是这样移动的。

  「夏雪平,夏雪平!你没事吧……」我伸手拍了拍夏雪平的脸颊,心急如焚
地对她问道。

  「嗯……啊……」她无意识地呻吟着。

  她突然开始扭动着身体,我仔细观察着,此时此刻,她竟然紧紧地夹着腿…
…看来她身体里的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等电梯门开了,我连忙从她的西裤口
袋里摸出了她的车钥匙,把她放在副驾驶上、系好了安全带,紧接着我也上了车。

  刚启动车子,我忍不住往她那关切地看去——她刚坐在座位上,就这么一会
儿,座椅垫子已然湿成一片;她的腰部肌肉也紧跟着上下抽动着,她嘴里不停地
呓语着:「啊……不要……不可以……但是受不了啦!」

  我紧张且侥幸地看着她,心想好在现在给她救回来了;若是刚才我再贪图一
会儿孙筱怜的美色、或者张霁隆的电话我没接到、或者张霁隆没有看到夏雪平被
人灌酒再加上有人拿着药片进了包间、或者如果刚才在路上再多耽误一会儿,夏
雪平的贞洁,毫无悬念地就会被那帮人渣彻底给毁掉……

  我摁下了车子启动键,紧握着方向盘,把车子驶离了眼前罪恶的饭店门口。
坐在驾驶座位上,我从心底感受到了一种劫后馀生的欣慰……十几片生死果与数
不清多少瓶、多少种的酒精饮料混杂在一起,再加上九个男人、还有隐藏在整个
房间里的摄像头——

  在我观看过那些被慈靖医疗中心玷污过的小女孩的视频以后,我当然清楚原
溯和刘彬想要干什么:他们想要让夏雪平成为下一个申萌、下一个王瑜婕、下一
个「喜无岸」里面的那些性奴!

  ——九个男人轮奸凌辱一晚,再拍下视频和照片、发到网上,或者直接发给
陈赖棍那个什么「起义军」,然后再把夏雪平卖到某个色情娱乐会所,他们这些
人可以边享受着性虐高高在上警花的快感,又可以边通过这种噱头在地下世界进
行谋利——呵呵,好如意又险恶的算盘!如果这种事情发生了,夏雪平平日里就
算是拥有再坚毅的精神世界,恐怕在那种事情以后也会崩塌——对于平时冰冷高
傲习惯了的夏雪平,那种情形对于她来说,肯定是一次莫大的精神创伤,我想她
会彻底疯掉的……

  如果这种事情发生了,夏雪平被那帮人得了手,成为在社会上世人眼中的肮
脏女人,我想我依旧会要她——她依旧是我的妈妈、依旧是我的女神、依旧是我
心中我最爱、最想娶的那个人,我依旧不会嫌弃她,但是我想,我肯定饶不了我
自己,我会恨自己没保护好她,我会恨自己一辈子……那九个男人,有一个算一
个,绝对不得好死!

  ——好在,命运让我及时出现了,让我及时解救了她,让我及时没有成就任
何会在将来让我悔恨的事情。

  我感谢命运,感谢老天爷,感谢张霁隆,感谢夏雪平,也感谢我自己……而
此刻,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继续纠结下去了,我现在只想尽快地把夏雪平安全地
送回家。

  「嗯……啊……热!」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副驾驶上的夏雪平,开始疯狂地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用力解开了自己衬衫的纽扣、皮带的搭扣、裤子的金属别钩;旋即,衣襟大开,
露出了她满身斑斓伤痕却依旧光滑的肌肤,还有那成套的银灰色的蕾丝胸罩和银
灰色丝质三角裤。

  我转过头一瞥,就看见她已经微张着嘴巴,急促地呼吸着,用着右手把自己
的一只乳房从罩杯里取出,她用力地扳着自己的乳球,而且毫不留情地拨弄着渐
渐发红的乳头;而且她子宫处那条疤痕、加上下面天然就长得整齐的绒毛已经毫
无防备的裸露了出来,接着她直接把自己的左手伸进了三角裤里面,用食指和中
指在里面按压了两下,紧接着,我听到了「咕唧」一声。

  ——我想,她应该是把自己的手指伸进了她自己身体上最神秘保守的部位,
因为我在夏雪平的脸上,看见她之前从来没有洋溢过的那种极度喜悦的笑容。

  「啊……舒服哦……哦……啊……」

  看着她仍旧半套在代表着坚毅的西装下的裸体,看着她双手上这套与她平日
里大部分时候的禁欲气质反差巨大的淫靡动作,再加上她游弋的目光、以及有些
放肆的媚笑,并且我又突然发现,她身上现在穿着的这件银灰色丝质三角内裤,
是我那天晚上在她家住下的时候,洗澡时握在手里尻枪用的那一件——那天她肯
定发现了这件内裤上的精污,我还以为她会早就把这件内裤丢掉了,却没想到她
会把它洗干净之后,又穿在身上……

  一想到这些,我刚才因为焦急愤怒而半疲软下来的男根,再次勃起了;我这
才突然又想起来,我也被孙筱怜喂了两片生死果……我脑海中此时突然出现了一
个念头:我要不要干脆直接给她解开安全带,把她抱在我自己身上,一边做一些
可以同时扑灭我们两个人身上欲火的事情,一边开着车……

  ——不行,虽然她现在神情迷幻,但我必须把持住自己,毕竟那样开着车会
很危险;如果一个不专心,就会人仰车翻,我和夏雪平就会同时丧命……不行,
我必须要保证夏雪平的安全,我要让她好好地活下去;我要跟她手握着手,一起
好好的活下去,这才是我要保护她的真正诉求。

  可是,之后的好几个红灯停下的时候,对我来说都是煎熬……夏雪平一直在
自己的座位上挺着屁股,她已经把自己的休闲西裤褪到了屁股下面;而她骨感的
左手依旧伸在自己的内裤里,用手指自己的玉蚌里一点点按压、拨弄,弄出了听
起来水意融融的声响……每一声,都是对我莫大的精神刺激。

  「啊……啊啊……」

  夏雪平红着脸,毫无意识地加快了自己的手上动作,两腿绷紧,把她的身子
撑了起来;刹那间,一道清澈的喷泉透过她的银色内裤喷了出来,在驾驶室里划
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就在这个时候,我终于把车子停到了她住所楼下的停车场里。

  我再也忍受不住我心底里那最猛烈的欲望……车子熄了火,在给窗子留下一
道缝隙之后,我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和她的安全带;我挪动了电子杆,把我俩的
椅背全部放倒,之后,我直接把自己的一条腿跨了过去……

  她微睁着眼睛,眼珠依旧上下左右无规则缓缓窜动着,或许在她的眼睛里,
面前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但她仍旧抬起了自己的半边身子,用着刚刚占满了带
着浓烈酒精味道的潮吹尿液的左手和玩弄自己乳头半天的右手,紧紧地扶住了我
的后脑,放肆不羁地张开了嘴巴,吸吮着我的口腔,就彷佛要把我的所有唾津都
吸干一样,就彷佛她要把我的灵魂全部吞下一般。

  「夏雪平,我是秋岩……」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她说出这样一句话。

  这一刻,我只知道自己在被自己的妈妈夏雪平这样狂热地湿吻着;这一刻,
我只知道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剧烈、我的阴茎越充血越多;这一刻,我的心里也只
有欲望。

  我把双手绕过了她的背后,手忙脚乱地解开了她胸罩的搭扣,她亲吻着我,
又不得不把双唇从我的嘴巴上离开;我双手抚摸着她的乳房,开始时候的动作异
常的剧烈,但是渐渐地,我彷佛像小时候跟她睡前撒娇一般,从她双乳的下端,
开始沿着饱满球形的肌肤慢慢往上抚摸着,她的乳房也好似逐渐充血一般,慢慢
发热,乳头也比刚才更加的挺立……

  ——欲火焚身之中,我突然想起,在我还是个顽童的时候,我确实很很喜欢
伸手抓她的乳房。

  在每一个我缠着她、让她搂着我睡觉的夜晚,我每一次这样把玩她的双乳时,
她都会睁着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对我害羞地绷着自己的笑,偶尔,她会
轻轻咬着下嘴唇、乳头却渐渐勃起,身上还会起鸡皮疙瘩;那时候的我只是调皮,
我还不懂为什么每次这么做的时候,她的乳头为什么都会变得如同为熟透的青枣
一般硬挺,而那时候的她,对孩提时候的我那样的纵容,或许也简单地只是来自
于天真纯粹的母爱。

  而今,这种顽皮和这种纯粹,化成了一堆干柴烈火,交融在一起。

  我捧着她的身子,对着她的乳房,轻轻吻了几下,接着,我慢慢吸住了那乳
头。

  ——我又一次记起大人们给我讲过的,在我出生以后,夏雪平因为自身身体
素质和工作的劳累,产不出一滴母乳,因此,我从小是吃牛奶羊奶长大的,但我
依旧会经常缠着她,让她用自己的乳头放进我的嘴巴里安慰我,不然我就会哭会
闹;而她似乎也对我这种情况产生了条件反射,只要她抱着我的时候,见到我哭
泣,无论什么原因,都会先找一个方便的地方,拿出自己的乳房,把自己的乳头
塞进我的嘴巴里,再观察处理我身上的其他事情。

  在这一秒,我很感谢她自己不产母乳这件事情,可能若不是如此,今天的她
的双乳,也就不会依然保持着挺立饱满。

  在我吸吮夏雪平乳头的时候,夏雪平不停地用双手在我的后背摩挲着,在我
的胸膛和肩膀上抚摸着,在我的耳边和额头上亲吻着,贪婪地呼吸着我头发上的
汗味。

  她的动作是那样的充满欲望,但是越又是那样的笨拙、青涩。

  一个40岁的漂亮女人,抚摸男人时候的动作居然这样的乏味,甚至有些不知
所措,我突然有些为她觉得可惜,但同时我更觉得高兴。

  她虽然结过婚,生下了我,生下了美茵,但是她在性方面的经验,却近乎为
零,充其量也就是一张被父亲的铅笔划过几道的白纸而已;而我,我曾因为搂过
过客匆匆,却没有一人停驻而迷茫,我之前很憎恶这种毫无目的的性爱,而现在
我却明白了,寻寻觅觅,到头来最与我相配的那个人,是我曾经最讨厌、而我现
在又视若生命的她——我和夏雪平,才本应是天生一对。

  我过去那样淫乱的生活,很可能其实是对我的一种试炼,或者让我增加自己
性经验的手段;从此以后,我将用我过去学到的一切,来呵护夏雪平,来为她的
生活增添色彩。

  我抬起头看着她,看着她微微睁开的眼睛,对她问道:「告诉我,这是在做
梦,对么?」

  「梦……做梦……梦……」她含糊地呓语着。她可能已经忘了我是谁,她可
能也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我也没有等她回答,把她已经脱下的裤子彻底摘掉,又脱下了她双腿间的内
裤——真难以置信,我竟可以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到她的私处。

  但我胯下的那条恶龙已经早已等不及,在我扒掉了夏雪平的内裤以后,阴茎
像自己有了思想一般地、巧合地抽搐了一下。

  我不知道是驱使着它,还是在受到它的驱使,我便把自己的滚烫的龟头,在
夏雪平的阴道口出研磨了两下,紧接着,往前一挺……在我把自己的阴茎挺进夏
雪平的阴道中的时候,似乎还有一泡淫液从里面滚滚流出;我缓缓在这样湿润的
阴道里抽动着阴茎,一股强烈的紧缩感给我的半条肉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刺激和
快感。

  我没想到,她的阴穴里,居然还可以这么紧致。

  「啊……啊啊……啊啊……」

  夏雪平搂着我的脖子,起初还想咬牙忍受着,但是随着我的龟头在她的阴道
壁上缓缓刮蹭,她也情不自禁地张开嘴巴,跟着我抽插的节奏,从嘴里发出了欢
愉的呻吟声,并且,她热情地把自己的嘴巴紧贴着我的脸,一边叫着,一边对着
我的耳朵不住地哈着暖洋洋的热气。

  她这样的招数是我经历过的最简单朴实的,但同时也是最让我无法招架的。

  我实在受不住她的这种诱惑,便俯下身子,轻轻把身体往前一探,又用手托
起了她的屁股,直接试着把龟头往更深的地方插入着……

  「啊——」

  「啊!」

  我和夏雪平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出来……我用着自己的阴茎作为勘探器,往里
面深入着,在我的脑海里,同时也想像着她身体里面的构造:她的阴道里面应该
是如同沙漏一般的形状,刚开始进入的时候会有一些宽松,然后慢慢越来越狭长,
中间有一段好窄好紧,而在通过了那段狭窄的隧道以后,最里面的地方开阔宽松
的很,在我来到了个那个最宽松的腔室内以后,我的龟头整整好好地就顶到了她
的子宫颈口处,我的整根阴茎也被她的美鲍完美地吞没,也就是我在这人世间的
第一个家门口……

  天造地设,我的阴茎长度跟她的阴道深度,很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她没有痛到哇哇大叫、没有觉得差之毫厘,而我既不会感到深不可测,又不
会感到意犹未尽。

  「……啊!终于……回来了……」夏雪平叫了一声之后,含糊地轻吟了一句。

  「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终于……回来了……啊……啊……你终于回来了!」夏雪平又说了两遍。

  在这一刻,我真的感动得好想哭——对,妈妈,我回来了,我以这种性交的
方式回到你的身体里了,「我爱你,妈妈……」说完之后,我深情地拥吻着她。

  我开始抱着她的身体,用力地加快速度,在她的身体里抽插……

  ——天啊!

  经过我这样一抽插我才发现,在她的子宫埠,似乎有一只锥形的、嫩芽一般
的软肉,彷佛小舌头似的一般,在我不断地往她体内伸出顶入的时候,那只软肉
像是会动一样,会在我的龟头尖端上轻轻「舔弄」,甚至会轻轻往马眼里面探入;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奇特体验,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以后,我不断地顶着软肉所在
的那个部位,她的爱液便越分泌越多,我一下就明白了,那里是她的 G点海绵体
的位置——

  夏雪平竟然有如此的生理构造,所以,这等同于在我用自己身体凸起部位刺
激着她的肉体深处的时候,她肉体深处也有一个凸起部位,在往我的身体里探进
着……

  我心中大悦,我更爱她了。我望着夏雪平通红的脸,亲吻了她的脸颊一口,
又伸出了舌头,跟她的舌头搅在了一起。

  车子越晃越快,停车场上的路灯和树影撒入驾驶室内,不断在我的视线前闪
动着。

  我捧着夏雪平的躯体,忘乎所以地冲刺着。

  很快,由于动作的激烈,再加上初次真正意义上的乱伦带给我的刺激,我在
夏雪平的下体里射精了。

  「啊——啊啊啊啊——」

  随着我把热烈的种子在她身体内播撒,夏雪平体内伸出的一股阴精,也浇灌
着我的龟头,喷洒在我的小腹和阴囊上面,她满足地搂着我,抽动着自己的屁股,
在我的耳际低吟浅唱。

  女人的叫床声,是男人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的歌曲;夏雪平,我的妈妈,她的
叫床声对我而言,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天籁。

  阴茎射过以后却并没有疲软,我把龟头紧紧地抵在她的子宫颈口,搂着她大
口大口地亲吻着。

  ——一个多月以前,我曾经在这辆车的车厢里睡过一夜,那一夜我第一次梦
见自己跟夏雪平做爱;

  ——一个多月以后的今天,我就在同样的地方,跟夏雪平肆无忌惮地颠鸾倒
凤。

  冷风顺着车窗缝隙吹了进来,搂着我热吻中的夏雪平,身子瑟缩了一下。

  我想了想,我不该让她着凉。

  于是,我把自己的阴茎从她的蜜穴里退了出来,找了纸巾帮她擦干净从阴道
里滚落而出的精液和淫水,又手忙脚乱地帮她穿好了裤子和内裤,我便下了车。

  ——为什么说手忙脚乱?因为就在我帮她擦掉我内射进去的东西的时候,她
居然又开始把自己的食指探进了阴道里,自慰了起来。

  我勉强坚持着理智,帮她把裤子穿起来以后,又帮她象征性地系好了衬衫扣
子,我不能保证有多么整齐,只能勉强确认这样系好以后,她的衣服和裤子不会
走光——她身上看起来还是乱七八糟的,头发也是凌乱一片,但最起码看起来还
算整洁,若是被人看到了,最多会当作喝多了。

  在我内心里,我确实很想就那样搂着她的肉体,用阴茎插着她的阴穴,挺着
自己的身子、托着她的屁股给她送上楼的,可那样的话容易受伤不说,倘若真被
邻居看到了,对她这个十分注重清白的女人来说,那可就名声扫地了。

  我帮她把衣服穿好后,又把自己的夹克脱了下来,缠在了她的腰间把她已经
湿透了一大片的长裤挡好,接着,我把她从车里拽了出来,依旧把她的胳膊抗在
肩膀上锁了车;除了一边走一边关照夏雪平湿透的裆部不会被外人看到以外,我
也不得不微微哈着腰,生怕被路过的几个人看出自己胯下那只挺立的帐篷。

  终于走到了她的房门口,我在夏雪平浑身上下摸着钥匙,夏雪平感受到了一
身骚痒,呵呵地笑了一阵,接着「嗯……哼……」地叫了两声,如同一只小猫一
般。

  我在她的西装里怀里面找到房门钥匙,就着微弱的月光一看,钥匙柄上贴着
一个标签,上面印有一组数字: 0813。

  ……这是个什么数字?感觉这并不像谁的生日——如果非说是生日,我倒想
起来一个日本女明星,她的生日是 8月13号;说起那个日本女明星的相貌来,简
直是夏雪平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姐。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在电子锁的按钮上按下了「0813」,果然,门开了。

  我扛着夏雪平的身体进了房间。

  我关上门后刚脱了皮鞋,还没打开灯,没想到夏雪平在踢掉了自己的短桩皮
靴以后,根本站都站不稳的她,直接用自己的身子把我压在了门板上,对准了我
的嘴唇亲吻了上去;与此同时,她正不停地把我刚才给她系上的那些扣子重新解
开,很快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接着她很主动地拽起我的双手,让我跟随着她的
动作,抚摸着她的的肩膀、抚摸着她的脊背、最后,她让我把双手,都放到了她
的屁股上。

  在我抚摸到她的屁股的那一刻,我开始闭上了眼睛,我试着不用自己的视觉,
而是用听觉、嗅觉和触觉,感受着她急促的呼吸、她带有酒精气味汗味和沐浴液
洗发水芬芳的体香、她全身上下的正在渐渐升高的体温,与她身体上每一寸肌肤
的触感。

  她的皮肤没有蔡梦君保养得那么惊为天人,甚至都不如平时只使用润肤水和
绵羊油的美茵,但是她的身体保持着最天然的细腻和柔软,她的身体细胞就如同
她本人的性格一般坚毅不屈,跟时光在不停地做着斗争,并且就目前来看,还是
她皮肤的细胞占据着完美的优势。

  我揉搓着夏雪平的屁股,她的屁股没有吴小曦那样紧实,但是依旧富有弹性,
并且因为她的年龄加上她曾经怀孕过的经历,她的屁股要比吴小曦的更为柔软,
髋骨和臀部比例更加的大一些,也因此,夏雪平的屁股比小 C的更像一枚成熟的
水蜜桃。

  还有她贴在我胸前的挺立乳房,跟我的乳头打着架的乳尖,这一对儿淘气包,
是最挑逗我不断紧抱着她身体的存在,不似孙筱怜那样的波涛汹涌、豪放夸张到
令人惊叹,却足以让我爱不释手……她对我来说,是最完美的存在。

  我沿着她的肥臀上端抚上她的腰际,又缓缓往上移动,摸着她的柔滑的秀发。

  在这个时候,她的双手也没闲着,一点点把我身上的衣物全部除掉,就剩下
一件内裤……紧接着,内裤也被脱掉了。

  我的阴茎,在我出生以后那段时间,隔了将近二十年,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
跟着塑造、孕育出它的主人,雄赳赳地打着招呼。

  夏雪平依旧亲吻着我,接着她把手一动到了我的小腹上,渐渐向下,然后用
双手在我的阴茎上轮流套弄着……我从来都没想像过,自己这条肉棒会终有一天,
被自己母亲的温柔的双手紧握着。

  夏雪平双手温热,动作轻柔,而且满手湿湿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在她两只手的食指上,都有一道很明显的硬壳,那是常年因为扣动扳机留下
的老茧。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0

  她轮流用她的手指妹妹们,抚慰着这条通红的大哥哥,接着在她发觉到我的
马眼里已经分泌出些许黏液以后,她便用一手专心刺激着我的龟头,用食指环握
着伞缘,用拇指的手指肚在马眼上来回蹭着,在我的马眼周围越蹭越热;另一只
手则托着我的阴囊,用手心的温度,抚慰着我的两颗睾丸。

  被她这样一刺激,我忍不住把自己的手往上移了更多,按住了她的肩膀——
按住了她那布满了各种伤疤的粗糙的肩膀。

  在这一刻,我内心里的熊熊烈火,似乎静止了一些;我对她的性欲,也开始
掺杂了一丝心痛的感觉。

  顺着她的肩膀,我又摸到了她胳膊和胸前的那些枪眼、刀伤。

  在我的脑海中,从我九月初跟她重逢到现在,我跟她斗嘴吵架的场景,一一
在眼前重播……

  我曾口口声声地说,好久没把她当做自己的妈妈来看待,但是仔细想想,这
段时间里,其实我却从来没把她当作一个上司来看待:我不断地在跟她斗嘴吵架,
在找她的不对,而在标榜我自己的委屈和痛苦,然后让她在我面前沉默无言、让
她在我面前无力辩驳、甚至让她在我面前嚎啕痛哭……

  这不就是我在依仗着自己是她的儿子的身份,在跟她这个亏欠我很多很多的
妈妈面前,用一种极其任性的方式惩罚她么?我说我不把她当作妈妈看待,或许
是我在自欺欺人,或许在我潜意识里还不敢直面「乱伦」二字,而找了一种合理
的说辞罢了;

  我现在不会自欺欺人了,我就是喜欢我的妈妈,我要直面她这副勾引起我无
尽欲望的肉体,我要直面我对她的真实情感。

  而说到底,她也是个普通的女人,当我摸着她这一身上伤痕,我开始对我自
己问道:难道她就不觉得痛么?我是否真的好好心疼过她?

  ——我想,她不是不觉得痛,只是她真的不善于表达自己罢了。

  这一刻,我也什么都说不出来,言语在性和爱的面前是脆弱无力的。

  我怜惜地把双手放在她的头发上,用力亲吻着她的香唇,万千话语,都化作
一个热烈的吻,在各自的舌头上绽放着花朵。

  她似乎欣慰地笑了笑,亲着我的嘴唇,亲着我的左脸颊、左侧颈,左肩膀…
…可我哪知道,她就在这个时候,张嘴在我的肩头用力地咬了一下……肩头传来
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但与此同时,她的双手又开始刺激着我的阴茎,阴茎上
如同被万只蚂蚁咬啮过的瘙痒感,和肩头的剧痛在我身上同时作用着。

  这是对我这一段时间以来,让她哭泣、让她委屈的报复么?这一刻我有些愤
怒,但同时也有些玩心大起,我瞬间推开了夏雪平——可她往后一仰,根本站不
住,我又不得不连忙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搂在怀里。

  我仔细一看自己的肩膀上,已经出现了两排鲜红的牙印,皮肤都咬破了不说,
一时半会肯定癒合不了。

  我心头火起,对她说了一句,「夏雪平啊夏雪平,你可真是头母狼!」也不
知道她听没听得懂我说的话,依偎在我的臂弯里微笑着,笑得像一个十六七岁的
少女,然后又似毫无意识地揉搓着自己的双乳,迷离着目光,微张着嘴巴轻声叫
唤。

  我看着她自己摸自己乳房如此的投入,便立刻搂着她来到了床边,从她身后
亲吻着她的耳朵,接着小心翼翼地摆弄着她的双手,让她把自己的身体背朝天的
撑起,接着让她跪在床上,微微地分开了她的双腿。

  我顺势跪在了她的两腿间,一手探向前,捏着她的乳房,另一只手在她的桃
股上抓着,接着我猛地用手往她肥圆的大屁股上扇了一下。

  「啊哼……哼……疼!」她委屈地叫着。她终于肯说自己的真实感受了。

  「叫!」我又猛猛地在她的大屁股上拍了一掌。

  「疼!——」

  我听了她这声哀叫,心里如同被她的声音按摩了一般,我又伸手在她的屁股
上狠拍了两下。

  「啊……啊!……不要!」她继续哀叫着。

  我看着她欣慰地笑了起来,接着我连忙用手温柔地在我刚才打过的地方轻轻
地抚摸着,安抚着这头早已不知道自己灵魂在何处的母狼;而紧接着,我挺着自
己的小狼鞭,低吼着在她的母阴禁地紧贴着、画着圈,我强硬地欺负着这头对我
有生育之恩的她,我的雄浑阴茎,又一次入侵了夏雪平的桃源深处。

  ——荒野里的母狼与狼崽之间会产生母子交合么?我不知道,或许会吧。

  这一次我没有那么着急地直接一插到底,而是用自己的龟头前端,不断地与
她的两片阴唇瓣亲密地接触着,在她的洞口研磨着,却就是不进入她的身体,弄
得她急了,不断地抬起屁股想反过来往我的龟头上套着自己的阴穴,我却依旧躲
开了;

  接着,我从后面压住了她的后背,紧紧抱住了夏雪平的身体,双手拢在她的
软软的胸脯上,不断地捏着她的乳头——她的乳头好像很敏感,当我捏着她的乳
头的时候,她全身都会发抖,她不断地摆动着自己的两只奶子,可这对我来说更
是一种挑逗,我用力地捏着乳头,争取不让那两颗小珠子脱手,

  所以当她摆动身体的时候,乳肉就会收到拉扯,她反而会觉得又痛又痒,几
次下来,她便不敢躲了,只好任由我在她胸前用着两只魔爪肆意蹂躏;然后我低
下头,用嘴巴在她的耳鬓厮磨着,嘴唇接触到她的脸颊和耳垂,却不吻上去也不
含住,而是让她不断地听到我在她身上的喘息,她不停眯着眼睛来回转着头,想
要亲吻上我的嘴巴,

  可是每次当我的嘴唇和她的朱唇触碰到一起的时候,我就会立刻躲开,几番
下来,逗得她又急又恼……

  ——每一个动作,都好像那天早上,生死果在她体内发作而我又做了春梦勃
起后,在她身后占便宜时候的动作,只是当时,我跟她都躺在床上,而现在,我
跟她在用着狗爬式的交合姿势;而且当初隔在我俩之间,还有一层棉质热裤,而
此时我和她的生殖器正做着零距离接触。

  我之前觉得我跟她就像一个猎人和一头惊慌无措的阴鹿,其实我错了,实际
上,我和她在这一刻,是相互竞争、相互狩猎的关系。

  她的确又一次潮喷了出来,我的小腹部感受着她整个人身体抽搐的节奏,然
后我奖赏一般地用舌头在她的颧骨处和眼睑上轻舔着。

  我俩真的就像两只发情的狼一般。

  然而夏雪平的本性,就是不可战胜的,正在我躲着她的嘴唇的时候,没想到
她反身抬起手,用胳膊压住了我的头,跟我整整好好亲吻在了一起;我也并不服
输,于是趁着这时候,我也把自己的阴茎完全地插在了她的阴道之中,她只好放
开手,趴在了床上,任由自己被我肏弄着;我虽然如此捉弄了一下,但还是闪了
一下脖子,只好来回转了一圈颈部以后,我便专心地托着她的小腹,挺进着腰身,
一下一下地进攻着她的身体……

  我也记不得是我的哪个狐朋狗友说过的一句话:后入式对于男人来说,最大
的感官刺激就是征服感。

  看着身下的夏雪平,我却不禁有些怀疑,难道现在,我真的征服了自己的妈
妈夏雪平么?我依然不清楚,但是随着她紧窄的阴道里越来越湿滑,紧握着的括
约肌逐渐给我带来愈发的刺激,我的阴茎前端蘑菇头跟她阴道内壁的褶皱愈发的
契合,我逐渐笃定了心态,告诉自己,别的什么的、可以从长计议的东西都不要
想,只顾享受当下的良宵、美母,认真体会这一时欢爱就好。

  我还是忍不住伸出手,紧抓着她的乳房——我从小就没吃过她的奶,而后断
奶之后她还是经常加班没办法陪我,随后她又离婚离开家了,所以我到现在还贪
恋女人的乳房;现在她的躯体就在我的胯下,我又怎么能够放过;与之相应地,
我伸出了舌头,舔舐着她身上每一寸受过伤的皮肤,我知道我的唾液里面没有魔
法、也不是灵丹妙药,我没办法抚平那些沉积着血红色素、拓烙下她皮下肌肉组
织轮廓的疤痕,但我很想用这样的方式,舔平她内心十多年来的伤痛。

  「我爱你……夏雪平,我爱你……妈妈,我爱你!」我用自己的肉杵加速捣
着她的美穴,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在夏雪平的背后说着「我爱你」,这是一种发自
内心的表白,是一种精神催眠,也是一种主权宣言,也是一种对未来的宣誓。

  在我不断地说着「我爱你」的时候,她的蜜洞里在不断地往外潮喷着,浸湿
了她的床单,浸湿了她的床褥。

  我也搞不懂究竟她天生就是潮吹体制,还是生死果在作祟——那种邪恶的东
西,此时倒像是我的一个帮手。

  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我的不断沉吟着「我爱你」的时候,我的腰上感受
到了一阵暖流,直达脚底,又折回到睾丸上面,接着,直接刺激着紧绷许久的海
绵体,一股滚烫的精液从我的身体里,再次射入夏雪平的阴道深处。

  夏雪平倒下了,我也摊在了她的身上,亲吻着她的后背,吸干净从她每一寸
毛孔里流出的汗水。

  在这一刻,我又突然想起,似乎在上幼稚园之前,我还经常习惯这样,在洗
完澡后全身赤裸地趴在同样全身赤裸的夏雪平的背后,就这么躺着,有时候我自
己睡着了,夏雪平害怕剧烈的翻身会吵醒我,同时却也担心万一自己就这样睡着
了,一个不小心翻身以后,会把我压伤,因此我经常美美地枕在她的背后睡着,
若不是外婆或者父亲发现了把我抱走,夏雪平真的会就这样在床上趴一夜,然后
第二天,艰难地揉着落枕之后的脖子去上班。

  那时候的她,会想到在十几年后的今天,会被自己的儿子用着同样的姿势恣
意侵犯么?夏雪平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些许微笑,好像沉沉地睡去了。

  我不敢在压着她,便翻身躺到了她身边。

  精液和爱液混合在一起,从夏雪平的阴道口中拉出一条透明的丝线,连在了
我的阴茎前端。

  我的阴茎处于半勃起状态,我今天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

  看着胯下这兄弟貌似依旧没有尽兴的样子,我自嘲着笑了笑。

  可是此时此刻,我却不敢再折腾夏雪平了,一来是她看起来确实是睡了,而
二来,我突然想到一个事情:我虽然如愿以偿跟夏雪平在一起发生了性交,又将
自己的至阳液体在她的身体深处注入了两次,可是这一切似乎得来的都有些太侥
幸了,这跟我要通过让她爱上我之后、再跟她发生肉体关系的初心背道而驰,于
是我开始担心,在她明早醒过来之后,她看见我俩身上的这一切、看到屋子里和
床上的这些场面,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而我又该怎么面对她……

  ——她会从此之后跟我就此相爱么?听说母子之间的乱伦关系,只有零次和
一百次的区别,难道真的会是这样么?

  ——她会跟我翻脸么?她可能会说,自己在春药发作的时候,我完全可以把
她绑起来、用手铐铐起来,而如果我跟她说我也被人下了药,她会跟我反驳说我
完全可以自己用手解决,而不是彻底玷污了我们俩之间脆弱的母子关系!

  ——她会这样跟我愤怒地争吵、埋怨、甚至憎恨我么?

  ——她会不会在大惊失色之后,选择跟我冷战,再之后,选择遗忘?

  毕竟,她的神智现在很大程度上进入了幻觉状态,而对于依旧清醒的我来说,
发生的一切,也是那样的不真实。

  然而,就在我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夏雪平的手又搭到了我的阴茎上,她似
乎睁开了一下眼睛,接着匍匐着身体移动到了我的脸庞边上,她握着我的阴茎,
接着看了我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睛亲吻着我的嘴巴。

  「……你醒了么?夏雪平?」我甩着头,躲避着她的嘴巴,可她依然不由分
说地在我的脸上乱啃着。

  看起来她的大脑,依旧处于不受自己控制的状态。

  就在我这样躲避着她的狂吻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天在楼下在她车里睡着
的时候做的那个春梦,真的不是我梦见的第一次关于她的性梦;而实际上,我的
第一个性梦里的物件,还真就是她。

  ——我那时候还在上小学,舅舅、舅妈、外婆还都活着。

  有一天,夏雪平刚跟朋友喝完酒回来,虽然没有酩酊大醉,但也差不多微醺
的有些神志不清。

  她一进屋,看见我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写作业,就抱着我狂亲,我被她亲的
满脸都是带着梅子酒味道的口水,于是,我来回地躲着她嘴唇对我的脸蛋进行的
无差别轰炸;她见我躲了,便又跑到美茵的小床边上,仅仅亲了两口美茵以后,
就跑去洗澡了。

  我也是做作业做的投入了,竟忘了她还在洗澡,我一时尿急,一着急便打开
了洗手间的门……对,那才是我印象里第一次把她的身子彻彻底底地看了个遍的
经历!——她也是有趣得很,冲着淋浴,居然也能睡着。

  我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偷偷在旁边的马桶尿了尿,可正当我提裤子的时候,
透过雾气,我竟然第一次对她的身体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时候我还小,
才刚发育,所以好多东西我不明白,我也说不清……那天晚上,父亲依旧不在家,
她后来把澡洗了好久才从卫生间里出来,似乎未擦干身子、裹着浴袍就躺在床上
睡着了。

  我依旧像小时候一样,调皮地爬到了她的床上,钻进了她的被窝里,却看到
了自己的妈妈在敞开的浴袍里醉卧而眠的景象——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她好美,但
仅此而已。

  然后,就在那一晚,在我梦里,无数次出现了夏雪平高大的裸体,而且越来
越高,甚至她的身体成为了我脚下的平原……我踩过了她的锁骨,攀上了她的乳
峰,在山顶我搂着树干一样粗壮的乳头休息了片刻之后又下了山,然后沿着她的
腹部盆地,来到了一片黑色森林,平躺着的夏雪平告诉我,在深林边缘的悬崖壁
上,有一个温暖的山洞,她鼓励着我,爬进那个山洞里……

  接着,彻底惊醒,但也是第二天清晨了……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小羞羞那里黏
黏的,痒痒的;而夏雪平的左手手背,正不偏不倚地放在我那里。

  从那天之后,夏雪平再也没让我上过她的床、钻进过她的被窝;也是在那时
候,我逐渐地开始对女人的身体,产生了兴趣。

  直至今天。

  今天,我彻底钻进了她的那片黑森林边缘、峭壁上的山洞,我做到了。

  在她身体上的旅程,让我一下子走了这么多年。

  一想到这,我欣慰地看着夏雪平笑了笑,再也不拒绝她的狂吻,又一次张开
了嘴巴。

  我感受到本来我和她的嘴里,都已经干涩得很,可当我俩亲吻到了一起的时
候,各自口腔的唾液腺,又分泌香醇的汁液来。

  夏雪平见我不躲了,不断地扭着头亲吻着我的嘴巴,然后她抬起身子,坐在
了我的身上,抬起头甩了一下头发,抓住了我的手,让我又重新攀上了她的乳峰;
并且她还不知足,把自己的双手居然也放在我的胸口,拨弄着我的乳头——男女
之间对于乳房受到刺激的反应,由于生理构造的不同,肯定也不一样,但是在这
一刻,我只清楚我和她的乳头,同时变得坚硬无比。

  她用自己的阴户在我的柱体上面前后摩擦着,她随之也跟着大口大口地喘着
气,见我的阴茎逐渐抬头了,她找到了我龟头的位置,直接把自己的洞口套在了
上面,然后轻咬着嘴唇,缓缓地坐了下来。

  她调节着自己的呼吸,大腿的肌肉用力紧绷着,我立刻感受到了她在用着自
己的玉鲍软肉紧握着我的命根。

  待她用阴穴箍紧了我的肉棒,她便开始上下抬动自己的屁股,躬下身子,随
着自己抬起又坐下的频率,拨弄着我的乳头,接着她又像一只吃着草的兔子一般,
低下了头,在我的嘴唇和和舌尖上轻啄着。

  在她坐到了我肉棒上的那一刻,我的大脑,也陷入了半清醒半迷幻的状态。

  这一次完全是她主动,而我是被动的那一个,她坐在了我的肉茎上,恰似一
个女神降临,抚慰着我的心灵。

  在我的眼里,黑暗中夏雪平的身躯,似乎被一层光芒包裹着。

  我仰视着她——我本就应该仰视着她——并且感受着她泽被着我每一寸的肌
肤、每一寸的灵魂,看着她怜惜着、照顾着我这个属于她的唯一的男人。

  她抬起屁股以后,好几次我的阴茎居然都从她的阴道中滑落,起初她还自己
重新扶好了坐了上去,尔后几次,她居然就那样故意的用着自己的肉鲍两翼在我
的阴茎上摩擦,而不继续让我肏她了;我一着急,便放下一只手,自己扶正了自
己的铁棒,对准了她的穴口重新放好——

  连着三次,都是我自己扶正,第三次的时候,我听到了她嘴里「嘻嘻」地笑
了一声,我才明白,原来这是她故意在跟我游戏,当然,也可能是在报复我刚才
从后面进入的时候,我在她湿淋淋的洞口故意捉弄的伎俩。

  我便咬着牙,毫不顾忌地一手托着她的屁股,另一只手在她的乳房上紧抓着
抬起自己的腰肌和身板,用力地颠簸着坐在身上的夏雪平。

  她也不再玩闹,大张着嘴巴,用一只手自己摸着自己的乳房,另一只手,紧
抓着我揉搓她乳房的那只手,就像我的那只手,是她现在唯一的支撑一般……或
许对于她来说,我也是她的一座山峰,一座逐渐从小山丘成长为巍峨岳麓的山峰。

  接着,她趴下了身子,亲吻着我;她的长发斜斜地盖在我的耳边,如同瀑布
一般倾斜在我的脸上;嗅着她的发香、吸吮着她的口水,我陷入了恍惚……终于,
颠簸了好一阵之后,我又朝向她的体内,再次射出了一次浓浓的精液。

  她感受到了温热的精水在她身体里的冲击,整个人的身子在我的身体上痉挛
着、震颤着,又一次地完成了潮吹……

  ——算上这一次,这已经是她使用女上位之后,在我身上完成的第三次潮喷。

  我和她满身都是湿淋淋的,身上除了汗水,就是她的潮水。

  她把我的阴茎从体内拔出,接着,她全身无力地一跌,跌在了我的胸口上。

  此刻的我,也已经疲惫不堪。

  就这样,我完成了在母亲身体上的三次交合。

  回味无穷。

  这一夜,她都身处迷幻的精神状态;而我,反倒是在她的身上,找回了被我
尘封已久的许多儿时记忆。

  性爱可真是个奇怪而美妙的东西。

  搂着怀里的夏雪平,嗅着她身上的香汗味道,亲吻着她的额头。

  夏雪平紧贴着我的身体,安心地笑着,安心地睡着。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老天爷,谢谢你对我的眷顾,让我得到她;我答
应你,我会好好爱她。

              第四章:(16)

  夏雪平的住处其实距离火车站也不远,我自信在早上的时候能够按时前往火
车站门口,所以这一夜,我很安心。

  ——或者说,这是我从出生到现在,经历过的最安心的一夜,因为在这一夜
里,我都可以一直搂着她。

  她脸上的晕红逐渐消弭,身上的温度也渐渐不那样发烫,呼吸的节奏也逐渐
平缓,她躺在我的怀里,睡得十分香甜,甚至还小声地打了鼾。

  我很兴奋,因此在半夜两点的时候我还异常地清醒,生怕自己忘却了这一秒
的幸福,憧憬着下一秒的踏实,又惋惜已经逝去的上一秒的快慰。

  但即便这样,我还是强迫自己赶快睡着——身为警察的最不好的一点,便是
自己对自己时间没有任何的支配权。我不想耽误徐远交给我的任务,我想,如果
夏雪平知道我明早身负重任的话,无论她会怎么看待我和她这一夜的鱼水之欢,
她终究会是不想我因为跟她的缠绵而耽误工作的。

  于是,我给自己定了一个六点半的闹钟。我又生怕太早吵醒夏雪平,因此,
我便把手机放在了自己的枕边,故意把闹铃的声音调小到只足够能把我自己吵醒
的状态,然后才放心而眠。

  人最幸福的是什么,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睡觉的时候搂着自己最爱的人,
入梦之后,在梦里也依然在与她缠绵。

  然而,我五点半刚过,就被一通电话扰乱清梦。

  「你是市局的何秋岩么?」

  「是。」说完,我打了个哈欠。

  「我们是三江路分局刑侦支队的。现在请您到三江路 222号来一趟,过来认
尸。」

  「认尸?谁死了?」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以为是我周围的谁出事了。

  「一个流浪汉。我们需要你过来配合调查。」

  「行吧,给我点时间穿衣服……」

  ——什么情况?一个流浪汉死了,找我认尸做什么?

  我有些无奈。

  挂了电话以后,我特意用手机登陆了警务内部系统查了一下来电:这电话号
码的确是三江路分局刑侦支队长的手机,并不是什么独脚骗子。

  我在心里仔细算了一下,如果我现在穿衣服,用手机App叫个专车去三江路,
那之后还要去在 7点半赶到火车站……呼,如果中间不去别的地方,我的时间安
排绰绰有余;但是想要去一趟三江路再赶回来,想要跟夏雪平再打个招呼,那么
我的时间肯定来不及。

  可我看着在床上熟睡得香甜的夏雪平,却也不忍吵醒她。

  我想了想,抬起头,看见夏雪平桌上有个活页笔记本。于是,我便打开了台
灯,找了根笔,在纸上写下了几段留言:

  「夏雪平:

  希望你醒来以后,还能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我知道,我做了这一切,对你
来说,可能你一时半刻接受不了;而且按照世俗的眼光来看,也确实有些不道德,
但是没办法——你被人暗算,我也被人下药,我并不是故意的——虽然这是我一
直以来梦寐以求的;

  你可以把这一切都当作阴谋的巧合,当然,在我看来都是命运的安排,我觉
得,你我之间发生这种事情是注定的。对不起,恕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就
这样跟你发生了这一切,这是我的过错,我愿意主动承担这一切——我愿意承担
起今后所有的一切;

  夏雪平,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争取;我忍受不了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那
种孤独和痛苦,我忍受不了你在其他人身边时候,我心底由衷的担心;我再也不
会离你远去、害你哭泣、让你受伤,我想和你分担你身上和灵魂上所有的苦与痛,
我想成为你身边那个能给你倚靠的人。

  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做这样的人,而不单单只是做你的儿子。

  请恕我有不得已的保密理由,不告而别。

  两天以后,我会回来,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爱你的

  秋岩。」

  我生怕她会看不到,因此在写完之后,我特意在手机里留下了一张照片,淮
备在上火车之前,再给她发一遍图片和手打文字版。

  接着,我穿好了衣服,拿了自己的随身物品。临开门之前,我又去帮她掖了
掖被子。看着熟睡的她,我又不舍地在她的嘴唇上轻吻了一下。

  然后我就出了门,帮她锁好了门。我打开了手机 App叫了一辆车,急忙赶到
了三江路。

  我凑到那群民警身边,看了一下其中一个领头人的肩章,大概能确定这个人
就应该是刑侦支队的队长,便对他说道:「您是刚才给我打电话的那个?」

  「你就是何秋岩?」那人抬了头,便对我问道。

  我看着穿着制服的来人,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递给对方。

  对方一看,对我敬了个礼,我也敬了礼,然后问道:「这位师兄,不知道你
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没等这个支队长说话,旁边的几个年长的警察便先开了腔:「哎呦喂!这
市局怎么找了个菜鸟当处长啊?」

  「呵呵,『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呗!」

  「人家这小兄弟,是风纪处处长!——风纪处,耳熟不?卷土重来了,明白
没……」

  支队长抬起头看了一眼我的身后,马上回头对身边的那三个刑警说道:「我
说你们几个,是来唠咳的,还是来办案子的?我是不是应该再给你们仨一人拿一
包瓜子呗?少说两句能死么?都给我闭上臭嘴吧!」

  我反感地看了看那三个警员一眼,又回过头一看,身后的徐远刚下车,对着
我招手叫一声:「秋岩!」

  「局长,您怎么也来了?」我大老远叫了徐远一声。

  「嗯,我过来看看。」徐远说着戴上了墨镜,不忿地走到了刚才说风凉话的
那三个警员身边绕了一圈,挨个看了看他们三个的脸,接着又走到了那个支队长
身边,支队长先对徐远敬了个礼,徐远也对他回了个礼,问道:「小郑,怎么回
事啊?」

  「您居然亲自移驾,受宠若惊——诺,就是这个人,我们在他身上,发现了
带有警务编号的子弹。仔细一查,子弹归属于市警察局重案一组三级警督何秋岩,
于是,我们就想找他来了解一下情况。」那名警察对徐远说完,让自己的同事让
开了一个缺口,「万万没想到,这点事情还需要让您徐局长亲自跑一趟。」

  「呵呵,好说。」徐远客气地对刑侦队长笑了笑。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裸体的男人,身下流着一滩血——他的屁股后面,还有一
个枪孔,手里居然依旧握着一把手术刀。根据他的体形,我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个
男人,就是下午我遭遇到的那个劫持小女孩的露阴癖。

  「嗯,没错,这一枪是我打的。」我对着那个刑侦队长解释道:「这个男人
是个露阴癖,还是个精神病患者,我本来下午要抓他回局里的,谁知道他全身像
是没有痛感一般,就被他跑了……」看着刑侦队长摆着一张苦瓜脸,我便半开玩
笑半愤怒地说道:「郑队长是吧?不好意思,这事情你找我认尸,而不是直接通
知重案一组,不合适吧?难道你怀疑是我杀的人?我且不说这一枪我只是打在了
屁股上,总不能我下午打了他一枪,等到了二半夜,他才死在大街上吧?」

  刑侦队长摆着张苦瓜脸,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听我这么一说,吩咐手
下把尸体翻了个面……看了以后,我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这个男人的阴茎和睾丸都被人割掉了,除此之外,在他肾脏的部位上,也被
人用短匕或者剔骨刀之类的利刃豁开了两个口子……

  「……他的肾被人割了?」

  「嗯。」刑侦队长点了点头,「一颗没都剩下。除此之外,他的膀胱和前列
腺也被直接用手摘除了……现在还没做尸检,但据我的观察,他膀胱和前列腺组
织链结的血管,全都是收到拉扯后断掉的——所以根据目前现有的物证和尸体的
伤口来判断,死者的内脏是被人直接用手摘除的,除此以外,我想不到任何其他
如此粗暴的方式。」

  ——呵呵,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看着眼前的尸体这样想着,自然胃部的生理
反应也就没那样强烈了。

  徐远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半天才说道:「呵呵,小郑,之前接到你电话,我
还以为是我们局里警员恶意杀人呢。不是就好,现在已经六点了,我们这小伙子
还有任务,先走一步……」

  「不好意思,徐局长,我知道你们市总局比我们忙,但是还得麻烦这位何处
长给我们做个笔录。我们好回去归档,并且方便我们调查——案子毕竟发生在我
们辖区。」郑队长对徐远说道。

  「那我们只能跟你在这做笔录,做完之后,我们就得赶紧走。」徐远说道。

  「没问题,我就耽误最多十分钟。」

  于是,我把今天下午的办案经历简要地跟郑队长讲述了一遍。与此同时,徐
远吩咐自己的司机连打了三个电话。我估计这个案子,迟早还会被移交给我们市
局。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徐远停着的车子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个身穿一套运动装、
手提一个大皮包的女孩——这个时间段穿着这么一身出现在案发现场,换做是谁
都会对她产生怀疑。

  最让我觉得有点可疑的,就是那个大包。

  更可疑的是,我觉得她好像在一直盯着我。

  「喂!干什么的?」我指着那个女孩喝道。

  那个女孩其实一直在盯着我,而当我指着她让她搭话的时候,她却突然摆出
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愣愣地看着我站在原地。

  「我说的就是你,你过来!」

  女孩微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但接着她还是走到了我面前。

  等她走过来以后,包括徐远在内,身边的所有警察都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腰旁
或者自己背后衣服下面,随时淮备拔枪。

  「把包放下!双手举起来!」郑队长对着那女孩说道。

  女孩有些不情愿地丢下了手中的手提包,接着有些害怕地看着面前的所有人,
最后把自己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举着双手看着我。

  ——这个女孩的样貌好生眼熟,但是我一时之间记不得我是在哪见过她了,
可是她的五官看起来又的确陌生的很——我的小学?初中?警专?警院?在外地
实习的时候?我根本在大脑里搜索不到这样的一副面孔。

  旁边的一个年长警察跑了过来,打开了这个女孩的手提包,他在翻了翻之后,
嘴里发出了一阵轻蔑地小声:「呵呵……操!」

  我听了这个笑声,低头一看,这个皮包里一共有七样东西:一个化妆盒、一
个鼓鼓囊囊的钱夹、一盒避孕套、一件薄纱胸罩和一件透明 T字情趣内裤、一只
粉红色的电动自慰棒,还有一盒解酒药。

  「大早上的,一个女孩子家,拎着这些东西,这是要去哪啊?」徐远看了看
这个姑娘说道。

  「我回家……」这姑娘说话的口音有点重,听起来不像是 F市本地人,倒像
是 Y省西部的口音。

  「那你之前去干什么了?」我问道,「跟朋友去玩?去男朋友家了?」

  「我……嗯。」女孩想了想,欲言又止。

  「『嗯』是什么意思?」我对她问道,「跟朋友去玩还是去男友家了?说清
楚!」

  「……就是……刚从男朋友家回来。」女孩故意躲闪着我的眼睛,对我说道。

  「证件有么?拿出来让我们看一下吧?」郑队长对那个女孩问道。

  女孩扭捏地蹲下了,动作机械地从钱夹里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

  「叶莹……」郑队长拿着她的身份证,念了一下她的名字,又从腰间拿出了
用来识别身份证和驾驶证的扫描器,在用身份证在萤幕上照了一下,郑队长看了
看身份证,看了看仪器的萤幕,便把身份证递还了那个女孩,又对她问道,「刚
才这里杀人的时候,你看到了么?」

  女孩低着头,摇了摇头。

  「行了,你可以走了。路上小心点。」郑队长说道。

  女孩便跟我擦肩而过,临走的时候,我感觉她似乎又看了我一眼。

  我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等我回过神,发现徐远的司机正端着手机,连连对着刚才那个女孩拍了好几
张照片。

  徐远看着女孩远去,又对郑队长问道:「小郑,这边现在还有何秋岩的事情
了么?」

  「没有了,你们二位可以走了。要是有什么事,徐局长,我再联系您。」

  说完,徐远便领着我上了他的车。

  坐在徐远的车上,我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拿出手机偷着编辑着短信。徐远看
了我一眼,对我笑了笑:「怎么,昨天晚上没睡好?」

  我听了这个问题以后,把手机往大腿外侧藏了一下——但是也不敢太掖着,
要不然在他面前不一定会被他怎么怀疑,然后我只好笑了笑,对他点了点头说道:
「嗯……呵呵,第一次被委任密派行动,多少有点紧张。」

  「别紧张。这次没什么事,你就当帮着安保局送个快递好了。」徐远看向车
窗外,他看起来也有点心事重重的,「我倒是瞧你困的这个样子……待会儿你在
高铁上可别睡啊!上火车之前,得给你弄杯咖啡喝点。遇到特殊情况,一定要机
灵点!」

  「那是一定。」我想了想,看了一眼徐远,又对他说道:「话说您这次没有
什么吩咐么?」

  「我?呵呵,安保局的任务,我能对你有什么吩咐?好多事情,我都是不能
过问的。」

  我连连称是,赶忙编辑完了短信,连着我写下的字条的照片,一并发送给了
夏雪平的手机里。在确定已发送以后,我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

  我和徐远先到了火车站门口,还没见到有穿着米黄色风衣白衬衫黑领带的人
出现,因此我俩围着一个早餐摊点了两份小吃。徐远要了一杯青梅绿茶,两份蚵
仔煎吃着,我则连忙往肚子里灌了两罐红牛,红牛下肚后,我连打了两个嗝,端
着刚出炉的大肠包小肠,吃了起来。

  ——这么一吃,我突然想明白刚才在那个露阴癖被杀的案发现场,有什么不
对劲的地方了。

  「局长?您还记不记得,高澜夫妇是怎么死的?」

  「记得啊,」徐远用竹签挑着蚵仔煎,对我说道,「他妻子是被人划开了胸
膛,挖了心脏和肝脏;高澜自己是被人阉割以后,又在两侧……」说到这,徐远
看着我的那双眼睛一亮,然后继续说道:「你小子也终于砸摸出来味道了,对吧?
也对,姓高的那一对儿出事的时候,你还在警校上学呢,能想起来就不错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那个露阴癖跟高澜的死法基本是一样的,除了那个露阴癖
的心脏还留着以外。

  徐远点头笑了笑,对我说道:「你放心吧,该忙你的就忙你的去。等下上班
以后,我会告诉雪平,让她去查这个案子。」

  我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对徐远问道:「局长,您觉得这次这个命案,
还会是桴故鸣的人指示的么?——杀一个疑似精神疾病患者,有意义么?」

  「那可不好说……只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记得老早以前,桴故鸣黑进
咱们警务系统的时候,那个人煞有介事地搞了个谋杀预告,你还记不记得?」

  「我记得,最后一句,那个网站应该是说了一句:『高澜、卢紘、封小明、
沈福才……夏雪平,下一个就是你』,对吧?按照他那上面的预告,现在我们已
经抓了周正续、打死了段亦澄,但是目前还有两个人的案子没有破。」

  「嗯,没错……算了,你我在这里干着急也没有用,这些事情,还是交给雪
平他们慢慢查吧,反正查了这么长时间了,不差这么一时半会了。」徐远想了想,
自信地说道,「不过我有预感。很快,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您这么有信心?」我对徐远问道。

  「呵呵,当警察不就这么回事么。要么你小子以为,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
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正跟徐远聊着,大老远就看见从一辆商务车上,桂霜晴带着三个随从从车
里走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只见我给夏雪平发的那两条信息的右下角,正标
注着「已读」二字——难道夏雪平醒了?

  可是,她却并没有给我发来任何回复。

  「把手机关了吧,好好淮备淮备。」徐远对我说道,「还是那句话:上车以
后,记得机灵点。」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难舍地摁下了关机键,把手机、手铐、警官证,全都递
给了徐远;我看了看自己的钱夹,把里面所有的现钞拿了出来放在了夹克里怀口
袋里,然后也把钱夹递给了徐远。

  「好久不见,何秋岩。」在我把东西都交给徐远以后,桂霜晴走到了我的身
后。

  我冷笑着,自己走到了桂霜晴面前,跟她握了握手:「桂处长早。您跟您的
手下,一定要每天都穿得这么拉风么?」

  「看你的样子,好像你特别不想见我。」桂霜晴阴阳怪气地对我说道。

  「哪的话?跟美女姐姐见面,我还不情愿么?而且,给你们安保局跑腿,荣
幸万分。」

  「哈哈,几日不见,你小子倒是更会说话了。话说夏雪平怎么样了?自上次
一别,她还好么?」

  「好的很,比你好多了。」我看着桂霜晴说道,「我说桂处长,咱们也别假
寒暄了,把东西拿来吧?」

  桂霜晴说着,让她的手下递给了我一个密封性很好的金属框皮箱子,摸起来,
里面似乎还有点凉。桂霜晴对我严肃地说道:「何秋岩警官,请你把这个东西拿
好了。这个箱子不怕摔、不怕撬,不过千万别丢了。这里边的东西,比你、我、
再加上你们局长的命都重要。」

  「哟,您不说我还不想问呢?这里面是什么啊?浓缩铀?密码机?武器图纸?
病毒样本?总不能是樊于期的项上人头吧?」

  「何秋岩警官,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桂霜晴依旧严肃地说道,「你这
次的行动,不只是为了我们安保局做事,而是为了这个国家做事!所以,请你宣
誓,你会完成任务。」

  我很讨厌这套流于表面的形式感的东西,但是我又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我身
后,正注视着我的徐远,我不想在外人面前折掉我们市警察局的面子,于是,我
对着桂霜晴郑重地小声说道:「我宣誓,我会不遗余力完成这次任务,不辱使命,
不负国家与人民的期望——这样可以了么?」

  桂霜晴等我说完后,才放心地把箱子交给了我,然后她又走到了徐远身边,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后,便让几个安保局探员和徐远的司机一同把我送进了火车站
内。

  我孤零零地坐上了高铁。

  望着窗外的乡间风景,我突然又想起了那天在开车的时候,我给夏雪平拍下
的那张照片。一摸裤子口袋,我就后悔了——应该之前把那张照片彩印下来带在
身上就好了。之后,我满脑子都是昨晚和夏雪平一夜的云雨。紧接着,我便畅想
着,等我从邻省G市回来以后,她跟我之间会发生的所有的浪漫、淫靡的故事……

  ——啊!怎么办啊!我这才离开她多长时间,我就已经想她想得喘不过来气,
而且我感觉自己胸口发热、喉咙一下痒痒的、心脏砰砰直跳!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帅哥?帅哥?」

  「嗯?」我一抬头,站在过道上的穿着制服的年轻高铁乘务员正在唤着我。

  「请出示一下火车票和身份证。」她对我微笑着问道。

  我看了一眼浓妆艳抹的乘务员,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了身份证和车票。

  乘务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身份证,接着拿笔记录着什么。

  没过一会儿,她便把车票和身份证还给了我,还在我的胸肌上借势抓了一把,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再仔细看着她给我还回来的车票上面,写着一
串数字——一个电话号码。

  我一抬头,她居然在借着给我邻座捡东西的机会,弯下了腰挺着自己的臀部,
用自己的屁股在我的肩头蹭了两下。之后,她便离开了我那节车厢,摁下车厢门
离开以前,还回头对我抛了个媚眼。

  我侧过头,面无表情地收起了自己的车票和假身份证。

  我看着她穿着制服的背影,的确,瓜子脸、狐媚眼、身材苗条、 C罩杯、臀
型很翘、腿型修长,确实是个很惹火的闷骚女人;可是对不起,她不如夏雪平。

  而且即便刨除夏雪平的因素,我也不会跟她怎么样的,至少我不会在这趟列
车上跟她怎么样——我手里毕竟拿着安保局的东西。万一这女人,是境外情报机
关的卧底呢?

  其实这一趟车坐下来,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风波,于是我安安稳稳地到了
G 市。

  我直接在站前门口叫了一辆计程车,让他直接给我拉到安保局门口。呵呵,
司机老哥本来在我一上车的时候,还对我笑脸相迎;结果一听我要去的目的地是
安保局,立刻连咳嗽都不敢了,播放路况资讯的电台节目,也立刻被他调成了蚊
子振翅般音量——看来这安保局,在哪都不受人待见。

  司机给我把车停到了距离安保局正门大老远的位置,就求爷爷告奶奶地让我
下车了:「小兄弟,行行好吧!你问问这全 G市的计程车司机,有哪一个敢把车
子停在安保局门口的?开个恩好不?我这还上有老下有小的……」

  我看着他的怯生生的样子,也没管那么多。付了钱之后,我便拎着皮箱子直
接往门口走。

  可就在这一会儿功夫,因为我给身边自行车道上的一个骑手让路,我突然发
现身后有个高大身影跟我保持着 5米左右的距离,盯着我的身子跟我往同一个方
向走。那人穿着一件军绿色的短款风衣,在我回过身子之后,忽然很警觉地蹿向
了街边墙角。

  ……我心里突然凉了一下:难不成,真会有人跟踪我?

  我决定试探一下。

  于是,我加快了脚步往前走,紧接着加快速度变成小跑,并且先跑过了安保
局的大门。在我跑到了安保局的门口之后,我又连忙转身跑了回来,果然,我看
到有一个跟我身高差不了多少、梳着侧分头发的中年男人也在沿着我刚才跑过的
路线冲我跑了过来;当他看我看到我跑过了安保局的大门之后,应该是已经减了
速,可他应该没想到我会突然折返回来——他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然后连忙
也转过了身,把自己藏在路边的一棵树的后面,侧过脸盯着我。

  我马上走到了岗哨前面,看着眼前的哨兵。

  「干什么的!」荷枪实弹的士兵立刻把自己手里的微型冲锋枪对淮了我。

  「 453381!」我连忙回答了一句口令。士兵听到了这句口令以后,立刻把枪
重新持在胸前,对着自己胸前的对讲机悄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便给我放行了。

  等我进门之前,我再往右手边那棵树的方向看去,树干后面已经没有了任何
踪影。

  「你就是李丛先生?」两分钟后, G市安保局的肖站长和调查处的处长欧阳
雅霓亲自迎接了我。

  「嗯,您好肖站长。」我跟他握了握手,又跟欧阳处长握了握手,「您好,
欧阳处长。」

  欧阳雅霓跟我握了握手,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水光。

  ——我这一看,在安保局地方站担任调查处处长的要员居然都是女的。当然,
这位欧阳处长的长相和气质,可比桂霜晴让人觉得舒服多了。

  「来的时候身后有尾巴跟着么?」欧阳雅霓对我问道。

  「有一个……」

  我话还没说完,欧阳雅霓马上一挥手,身后的四个特务便连忙顺着窗户往楼
下看去。

  「别看了。我进来之前他就走了,他知道我发现他了。现在再追来不及了。」
我连忙说道,「那人是什么人?国外派过来的间谍?」

  「呵呵,你害怕么?」欧阳雅霓看了我一眼,对我问道。

  「那可就取决于这人是什么身份了。如果他是个路人龙套,那就无所谓了,
但是假如这个人是个角色,那我可就真要小心一些了——我不还得回F市呢么?」
我对欧阳雅霓说道。

  我确实很担心,虽然我没看清楚那个中年男人的脸,但是从他的动作上来看,
这人应该是个老手,动作麻利、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警惕,搞不好真是个老
特务。

  欧阳雅霓看着我,轻笑了一声说道:「呵,你就放心吧,他应该……」

  肖站长没等欧阳雅霓说完话,大声乾咳了一声,然后瞪了欧阳雅霓一眼。欧
阳雅霓见了,又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接着便不再说话了。

  我大概看得出来,这是不想让我知道太多的意思,我也不好多问。接着,我
便把自己手里的皮箱子递给了欧阳雅霓,「这个,就是我们市的桂霜晴处长让我
交给贵办事处的,请查验一下吧。」

  欧阳雅霓把皮箱放在了一个小桌上,肖站长看着那个小皮箱,亲自戴上了一
副白手套,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钥匙,把钥匙插进
了皮箱的锁孔里,轻轻一转。

  ——只见箱子里飘出了浓浓雾气,我仔细一嗅,貌似有一丝干冰添加剂的气
味。肖站长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了箱子里,接着,他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试管,
里面装满了殷红色的液体——原来我这一路上过来,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一管血
液样本。

  这就奇怪了。

  按理说安保局全国分站之间都有一定的秘密管道——别说安保局,就算是我
们警察局,如果涉及到跨省需要进行人体指标采样,只需要通过内部伺服器上传
一下显微图例和资料指标,然后再通过根据其他地区省份提供的资料进行比对就
可以了;那么为什么,这一次安保局一定要搞的如此神秘,而且还特地指派我这
个局外人来执行任务呢?

  「嗯,这就是我们要的东西。谢谢你了,李丛先生。」肖站长郑重地对我说
道。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对于安保局的这帮特务,讨厌归讨厌,场面
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嗯,请您先到休息室稍作片刻。」说完,肖站长就让身边的一个特务安排
我上了楼,然后马上把试管放进了箱子里,又把箱子交给了欧阳雅霓,说道:
「欧阳,你先把东西拿过去,让他们现在就检测,看看是不是跟我们在白桦林里
发现的那件……」因为我在跟着一个特务往楼上走,后面的话我就听得不大清楚
了。

  我进了休息室以后,那个特务便给我端上了一堆饮料和糕点零食,接着礼貌
地对我笑了笑,就离开了。

  等他走后,我一拧门把手——真棒,那个特务给我直接锁在房间里了。这哪
是让我休息,这完全是给我软禁下来了。

  行吧,安保局还能把我杀了不成?既来之,则安之,我便捏起了一块葱油椒
盐月饼,给自己倒了一壶铁观音,就着热茶吃着糕点。

  那一盘里一共有十块月饼,我慢吞吞地吃着,等我吃到第五块,觉得有些撑
撑、且茶壶里的水都已经被我喝光了的时候,欧阳雅霓才派人把休息室的门打开
了。

  「李丛警官是吧?谢谢你的配合。我们现在就安排您去局里的招待所,现在
是中午11点,招待所餐厅在11点半会有午饭;下午到晚上10点之前,你可以在本
市自由活动,我们调查处会派两个人陪着你,保护你的安全。」欧阳雅霓微笑着
对我说道。

  「呵呵,反正就是没有人身自由就是了。说是让我休息,给我关在这这么长
时间。」我看着欧阳雅霓说道,「中午饭就免了,我需要去你们招待所里补个觉。
困的要死。」

  欧阳雅霓对我说道,「好的,跟我来吧。」

  说着,我跟欧阳雅霓下了楼,出了安保局的大楼,往右手边一转,带我进了
一个四层小楼。她把我安排在了三楼楼层中间的一间房间里,我进了房间,看了
一下窗户周围以及楼下。

  「哼,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还挺警觉的——你放心吧,这个房间窗户不贴
着树,楼梯外面不靠近引水管,而且就算是有人爬墙,我们这还有电子报警装置
和24小时的监控,招待所楼下以及我们局大院里还24小时有轮岗巡逻。」接着又
指了指她的两个穿着便装的手下,一男一女,对我说道:「这两位是我手下最能
干的弟兄,在你进驻我们 G市期间,他俩负责保证你的安全。」

  「好吧。你们安保局『八仙』,我这一上午就见到了三个——『人屠湘子』、
『骷髅采和』,再加上您『血仙姑』欧阳处长,我这趟 G市可真是没白来。」

  欧阳雅霓看着自己的两个手下,三人一起看了看我,居然开怀大笑了起来。
他们几个跟桂霜晴和她的「十二杰」们比起来,虽然绰号一个赛一个吓人,但是
他们身上还真就没有那么多虚架子和杀气。

  「你这个小鬼,还知道到的还真不少啊!」欧阳雅霓对我说道,「你既然对
咱们安保局这么了解,怎么当初警校毕业的时候,不选择来加入我们呢?嗯,何
秋岩?」

  一听她叫我的名字,我一下子就惊住了:「您,知道我本名?」

  「哈哈!桂霜晴把事情早都跟我说明白了;何况,我在K市警院上学的时代,
可跟你妈妈夏雪平是上下铺呢——我虽然在 G市上班,但我是K市人。」

  我一听欧阳雅霓这句话,心里更觉得惊讶:我哪里想得到,号称安保局四大
女杀手之一的「血仙姑」欧阳雅霓,居然跟夏雪平曾经是同寝室友。

  「你不信?」欧阳雅霓说着坐到了我的身边,从自己的米黄色风衣里拿出了
自己的皮夹,从她工作证的后面,掏出了一张照片。

  那照片保存得很好,可还是已经有些泛黄了。

  欧阳雅霓叹了口气,对我说道:「这个是你妈妈18岁的时候的照片,我俩同
岁,但是我比她小 8个月。这是我俩在女生寝室楼外照的。」

  照片上的夏雪平,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看起来却比现在阳光得很,身上有一
股男孩子才特有的霸气;而欧阳雅霓那时候也很漂亮,过去的她更像一个白种人
和亚裔的混血少女,梳着齐肩发,但是看起来却没有现在看起来自信,整个人的
身形比现在看起来也瘦弱多了,即便现在的的她样貌依旧很骨感,而且虽然鼻梁
高挺挺的,但是身上那股混血儿的气质却不在了。

  照片上,夏雪平搂着欧阳雅霓的肩膀,挺着胸脯昂首笑着,而欧阳雅霓微微
低着头看着镜头,站在夏雪平身边显得有些害羞,笑容很腼腆,居然有一种小鸟
依人的感觉。

  欧阳雅霓看着照片也入了神,又低着头轻叹了一口气,侧过头对我说道,
「你这小东西的眉宇之间,跟你妈妈还挺像的;你的相貌更像你的爸爸,但是你
比那个男人长得更白净。」

  一听这话我乐了,因为父亲何劲峰的肤色是我们家里人最黑的了,美茵和我
的肤色都很白,可能我们俩都比较随还没晒黑之前的夏雪平吧。

  「您还认识我父亲?」我对欧阳雅霓问道。

  欧阳雅霓的目光迟滞了,「认识……我当然认识那个男人,」接着她突然看
了看我,又很生硬地对我笑着说道,「但是我跟那个男人不熟……」她说完,接
着把照片放回到皮夹里,又对我问道:「雪平现在……她还好么?」

  「她很好。」我点了点头对欧阳雅霓说道。

  「她现在,还跟那个叫苏媚珍的女人关系不错么?」欧阳雅霓侧过脸对我问
道。

  「对啊,他们三个一直关系很好。」

  「呵呵,一直很好……」欧阳雅霓似乎冷笑了一声,对我说道:「雪平这个
人啊,外表坚强霸气,听说你们F市的人现在还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冷血孤狼』,
哼,要我看,根本名不副实——她哪能是狼?她就是一只可怜的小猫!其实她内
心里,一直单纯善良得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其实也是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日日夜夜都被风吹冰冻,点上一根火柴,她就觉得暖和得不行,别人只要对她好
一点,她就招架不住了,从此以后会对那人产生无限的信任;所以她总是受伤,
傻傻的总容易被骗,但是她自己却总是意识不到……」

  前半段说夏雪平比之狼更像一头小猫的评价,我是认同的;不过,我有点没
听懂欧阳雅霓说的后半段话的意思,但我能听出来,她是话里有话,只是她也不
继续往下说了,我也不好问什么。在她陷入自己的思忖之后,我只好继续对她说
道,「……不过,冯喧阿姨已经被人杀了。」

  「冯喧死了?」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跟那个小姑娘不熟,但是我还是
见过她的,她总来警院找你妈妈玩,当初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小女孩……还有,
你刚才说『他们三个』,怎么是三个?」

  「对啊,还有丘康健。」

  「哦……嗨!我都把他给忘了……」欧阳雅霓害羞地笑了笑,「你看我这记
忆力哦,对啊,我把他忘了……小丘是个很好挺好的人啊。」欧阳雅霓深吸了一
口气,欲言又止,接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道,「小家伙,你刚才不是说你困
了么,好好休息吧。下午要出去,跟他们俩说。」

  绰号叫「骷髅采和」兰凝萱看了看我,也对我笑了笑说道:「何警官,你要
是想出去了,敲敲我俩的门,我们一个暂时住你对面,一个住你左边隔壁。有时
说话。」

  说完他们三个就都出去了。

  我漱了漱口,接着睡意就袭上全身。我睡了个特别踏实的午觉。

  醒来以后是下午 2点左右。我敲了敲那两个特务的门,陪他们俩聊了聊天,
我其实本来想问问我带过来的那管血液样本到底是干什么的,并且打听打听今天
在我来的时候跟踪我的那个人有什么来历,可是一个跟我装作没听说,另一个就
一直告诉我保密,因此我也没问出什么来。一直待在招待所的房间里很像坐牢一
般,于是我便提议跟他们俩出门,这两位都三十一二岁的特务一听,在我面前突
然开心得像两个十多岁的孩子。我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个兰凝萱和号称「人
屠湘子」的迟昊英居然是一对儿新婚夫妻。

  「要不是因为你,我俩真不知道得赶上猴年马月才能去哪一起玩玩呢。」迟
昊英有些不得已地对我说道。

  「那你俩新婚以后,就没去度过蜜月?」我对着他们俩怀疑地问道。

  「别说度蜜月……办完婚礼,我俩都没洞房,就去接了任务了……在各自父
母面前,我俩现在还瞒着说我们俩是在外贸公司上班的呢……别说外地了,本地
的影视城我俩一直说想要去,一直都没去成。」兰凝萱说着。

  还真是各家有各家难念的经。

  我仔细想想,夏雪平不也是一样么——她好像没跟父亲离婚的时候,就基本
上没有去哪旅游过,可能不久前父亲跟陈阿姨领完结婚证之后请我们吃饭之前、
我带她开车兜风的那一次,算是她这些年来唯一的一次「旅行」吧。等办完了桴
故鸣的案子,我一定要带夏雪平好好找一些地方玩一圈。

  「好!反正你们二位也是要跟着我的,我做主了!咱们就去影视城!」

  说起来,我也是不知道在这一下午的有限时间之内还能去哪玩, G市的经典
不少,但是诸如伪皇宫、天照鸟居、渤海国遗址、辅国寺那种历史气氛太浓厚的
地方我不喜欢,而类似俄罗斯文化街、小釜山街、东亚时尚城那种地方太闹了,
而且我也不喜欢逛街购物,说不定影视城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影视城距离安保局也就二十分钟的车程,到了以后,我一路往前走,身后的
这一对儿夫妻便在后面跟着,偶尔在我观赏影视城里的街景的时候,他们便拿出
手机自拍着;一见我往前走了,他们俩也顾不上照得好不好,连忙跑到我屁股后
面跟着。我一见状,便只好在每个景点旁边故意多待一会儿,给他俩足够的时间
找一些漂亮的秀恩爱照片,结果到最后,反倒更像是我在陪着他俩旅游一般。

  当然,对我来说也不是全无收获,在他俩的介绍下我才知道,这个影视城在
过去伪政权时期是全东亚最大的影视基地,李香兰就是在这里被甘粕正彦发现并
捧红的。纪念品店里,正好在播放着李香兰演唱的那首《何日君再来》,货架上
也在售卖着翻录后的李香兰的歌曲专辑,我记得夏雪平是很喜欢李香兰的歌的,
因此我便毫不犹豫买了一张 CD,作为给夏雪平的礼物。

  玩了一圈,从影视城里出来,在迟昊英的推荐下,我们三个又一起吃了一顿
酸白菜火锅,多点了一盘锅包肉、一盘蒜泥皮冻,酒足饭饱之后回到了招待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午睡过午觉的缘故,这一夜我失眠了。

  其实从我再影视城里,看到兰凝萱和迟昊英夫妇拍着自拍照的时候,到后来
去吃酸菜火锅,再到现在,我满脑子都是夏雪平。我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诸如
「夏雪平现在干什么」、「夏雪平按时吃饭了么」、「夏雪平今天心情好么」、
「夏雪平看了我给她写的留言了么」之类的问题,她的名字,她的模样,她的喜
怒哀乐,比之以前,在我心中似乎烙得更深刻了。

  「唉,你小子!」吃火锅的席间,迟昊英举起了酒杯对我说道,「让我们俩
举了这么长时间酒杯啊!」

  我看着他们夫妻俩都已经把啤酒杯举了起来,我这才意识到我发了好长时间
的呆——那种让人喘不过来气、胸口发热、喉咙微痒、心脏砰砰直跳的症状,又
一次发作了。我连忙不好意思地拿起酒杯跟他们碰了一杯,喝掉了杯子里所有的
黄汤。

  「我说你小子,恋爱了吧?半天也不动一下筷子!」迟昊英对我坏笑着问道。

  「……我……我没有啊?」我惭愧地笑了笑。

  「什么没有……你这副模样,就是刚谈恋爱时候的样子!」兰凝萱对我说道,
「嘻嘻,想当初我和他刚谈恋爱的时候,我俩都分别被处里面外派过;我想他、
他想我的时候,我俩都是像你刚才那种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表情……哈哈,那
一段时间,我俩可分别都没少被欧阳处长和局长批评,还闹了不少笑话呢……别
否认了,你这就是恋爱了!」

  我低下头,内心里感觉到了一种无限的喜悦: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感觉么。

  我一直到很晚才入眠。

  第二天我睡到了上午11点……

  在埋怨自己睡过头的同时,我发现居然没有人来叫醒我,我连忙出了我房间
的门,结果发现有四个年轻特务全都手持手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守在我的门
口。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0

  「这是怎么回事?」没等那几个年轻特务跟我解释,我便连质问加控诉道:
「这是又把我以『休息』的理由给我软禁了?谁下的命令啊,你们局长还是欧阳
雅霓啊?我给你们安保局跑腿,还能受到这样的待遇?我今天还要回 F市呢!」

  「李先生……您今天怕是回不了 F市了。我们不是针对您,实际上今天我们
局里大院全戒严了。」其中一个特务对我说道。

  「怎么回事?」

  另一个特务给我解释到:「您没听到么?早上的时候在小西门,有一辆被人
用电脑操控的一辆雪佛兰撞进了院里——那上面居然还带着两公斤的C4炸药,把
小西门炸毁了,还炸伤了我们 10个巡逻哨兵和4个特工……」

  我听着这些话,有点汗颜,因为我睡得确实太深了,而且我一直沉浸在不断
跟夏雪平缠绵的梦境中,所以我确实不知道外面发生爆炸了。

  「不仅是这样,我们食堂和招待所餐厅也被封锁了。早上有在单位食堂吃过
饭的同事,现在都被送往医院了,他们全都有上吐下泻和发烧症状,好在目前还
没有生命危险。李先生,您今天怕是哪都去不了,还是待在房间里相对更安全一
些。」

  「好吧,我知道了。」

  也只能这样了。

  为了安保局跑长途外勤,被人跟踪了一次,还遇到了一次针对安全情报部门
的恐袭。这一趟差出得,也是挺倒楣。

  一直到了晚上8点钟,戒严才解除,食堂和招待所餐厅半个小时以后才开饭。
饿了一天的我,看着一边往嘴里塞馒头,一边还要去忙着调查内部事务的欧阳雅
霓以及她的一众手下,我也就没好意思提着急回 F市的事情。而且,我心里也担
心,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着急走,会不会被他们安保局的人错误地当成袭击者的
内应。

  第三天早上 7点钟,我刷好了牙洗好了澡,在迟昊英兰凝萱夫妇的陪同下,
我跟着去了安保局的食堂吃了早餐。 G市安保局的食堂里食物种类单调得很,但
是味道还不错:玉米面酸菜粉丝锅贴包子、小米薏仁粥、一个茶叶蛋、一份黄泥
螺,外加一份糖醋洋葱黄瓜番茄腌菜,吃得确实很痛快。

  「小伙子,能吃得很么!」肖站长和欧阳雅霓朝我走了过来。

  「站长!处长!」迟昊英和兰凝萱同时从座位上起来,立正站好。被他俩这
么一弄,我也连忙放下碗筷,跟着站起了身。

  「不必拘谨,坐下吧。」肖站长对我说道,接着又转身对迟、兰夫妇说道,
「你们俩先去旁边稍等一下,我和欧阳有话要对这位李丛警官说。」

  紧接着,肖站长让欧阳雅霓从她的风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火车票,对我说道:
「李丛警官,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谢谢你的辛苦!昨天我们局里发生了突发紧
急事件,耽误了你的行程;对你造成的不便,我谨代表我个人,向你表示歉意。
今天天气不错,你可以返回 F市了。」

  虽然这次任务被我完成的云里雾里,但是我听了肖站长的这句话,依旧是松
了口气。

  「但是我还有些问题需要问你,」肖站长说完这话,又靠近了我一些,脸上
摆着一副看似很和蔼的笑,这个举动让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我也躲不开,
我看了一眼欧阳雅霓,欧阳只是盯着本来属于兰凝萱那碗还没吃完的粥,却一句
话也不说,我只好硬着头皮听着肖站长对我问道:「……反正这个食堂也不剩几
个人了,何秋岩警官——肖某也就索性不叫你的化名了,我想问一下,关于昨天
跟踪你的那个人一些事情,你看可以么?」

  「没什么不可以的,肖站长,您不妨直说。」

  「嗯,那好,我问你,那个人长得什么样,你看清了么?」肖站长对我问道。

  「……算不上看得清,我总共就看了那人三眼。让我想想:那个人个子很高、
跟我差不多,大概在185至190厘米之间,身材看起来很健壮,身手应该很不错—
—他发觉我注意到他以后,立刻闪到了一边,动作很迅敏;年龄大概在……45至
50岁上下,脸型属于尖下巴偏向国字脸,没留胡子,留了个侧分头……大概是高
鼻梁、深眼窝、肤色……抱歉我没太看清他五官长什么样,只是看了个轮廓,记
得几个细节。」

  「嗯……你果然是你们 K市那一代学警里能排进前十的拔尖学生。」肖站长
对我笑着夸赞了一句,然后表情严肃地看了欧阳雅霓一眼。欧阳雅霓抬头看了看
我,依旧没说话。

  「肖站长,恕我冒昧:我能问问他是谁么?」

  「那个人是你……」欧阳雅霓似乎在一旁忍了半天,可她刚开口说了半句话,
便被肖站长瞪了一眼,她便又立刻沉默了下来。

  肖站长接着和蔼地笑笑,对我说道:「跟你说了也无妨:那个人,他是你们
F 市的安保局曾经的一个叛逃特工,这个人罪大恶极!……此前,他失踪已经将
近21年了,在这21年里,全国的安保局特工,还有国情部的海外情报站,都在抓
捕他,但是此人一直销声匿迹,我们还都以为他死了。只是没想到最近,这个人
居然出现在了 G市。」

  我一听肖站长给我讲的这些故事,倍感耳熟:「那个人,名叫于锋对么?」

  听到我说出这个名字以后,欧阳雅霓浑身一震,她立刻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
我。

  「你知道他的事情?你之前见过他么?」肖站长的脸上倒是波澜不惊,但是
眼神也突然犀利起来。

  「除了昨天,真就没见过他。」我想了想,又补充道,「他的名字,我都是
从桂霜晴处长那里听说的呢。」

  肖站长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又对我问道:「你确定,你从小到大一直以
来都没见过他?你的现任上司夏雪平也没见过他、或者跟你提过他?」

  「没有。」我看了看肖站长,又看了看欧阳雅霓,我便对欧阳雅霓问道:
「欧阳阿姨,我妈妈跟这个于锋,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关系很熟么?」

  肖站长立刻盯着欧阳雅霓,欧阳雅霓深吸了口气,才对我说道:「……也不
是很熟,于锋当初是我们警院的一个学长。他跟你外公的师生之谊倒是不一般,
之前很受你外公夏涛的赏识,偶尔也会去你外公家做做客……你外公和你舅舅不
是遇害了么?夏家就剩下你妈妈一个人了,因此,不以我个人的经历,而是从工
作的角度考虑问题的话,确实从理论上讲,夏雪平现在是唯一一个可以跟于锋保
持社交联络的物件。」

  听完欧阳雅霓的话,我才稍稍释然。

  也的确,安保局从来都是把每个人名签化、然后习惯用片面化推理的方式把
几个人联系在一起,所以从桂霜晴到肖站长,他们怀疑夏雪平跟这个叛逃特务于
锋有一些关系,以他们的角度也是有一定逻辑的;若不是听了作为曾经夏雪平室
友的欧阳雅霓的话,我还一直以为夏雪平跟这个于锋之间会有什么不得了的过去
呢。

  而对于于锋这个人,警察局里的人每每提及后全都是一副十分后悔开口的样
子,在今天我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之后,我也终于明白他们的反应,为什么会跟小
说《哈利·波特》里那些有身份的巫师们提起伏地魔的时候的反应如此的一致了。

  「所以我这次护送的那管血液样本,应该是从安保局内部的血库中抽取的,
送到贵站,就是为了测验血型和 DNA,看看你们曾经遭遇过的这个人,究竟是不
是于锋,对吧?」

  肖站长脸色瞬间一变。

  欧阳雅霓连忙瞪了我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我别再继续往下问了。肖站
长瞟了眼欧阳雅霓,又转过头对我笑了笑,「呵呵,你果然很聪明。这样,时候
不早了,我让欧阳处长亲自送你到火车站吧。谢谢你这趟远端的辛苦,欢迎你以
后有机会再到 G市来玩。」

  说完之后,肖站长站起身跟我握了握手,然后态度严厉地走到欧阳雅霓身边,
跟她耳语了几句以后,离开了餐厅。

  欧阳雅霓叹了口气,看着我说道:「你这小东西啊,性子跟当年的雪平还真
是有点像呢:就是永远都分不清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话不该问不该说。」

  后来欧阳雅霓便亲自开车送我去了火车站,说起来,她的车子也是一辆日产
SUV ,而且车型也是「奇骏」,也是四轮驱动,跟夏雪平的车子几乎完全一样,
只不过夏雪平的车子是黑色的,而欧阳雅霓的这辆车是白色的。

  一路上,我跟欧阳雅霓聊了好多关于夏雪平过去的事情。在欧阳雅霓的口中,
我又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夏雪平:欧阳雅霓毫不保留地跟我讲述道,她确实是个
混血,她母亲是立陶宛人,父亲是 K市人。她父亲早年在东欧做贸易,在立陶宛
的时候,跟自己的母亲谈了恋爱。后来父亲回国,母亲义无反顾地紧随其后,并
且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原国籍,几番努力下,成功让父亲娶了她。后来,欧阳雅霓
出生,出生第三天后,父亲便不告而别,从此不知下落。

  「男人都是骗子……」说到这的时候,欧阳雅霓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句。

  「欧阳阿姨,我也是么?」我故意跟她开着玩笑说道。

  欧阳雅霓看了我一眼,自知失了言,对我呵呵一笑,「你呀,你是个小骗子!」

  我俩大笑着,欧阳雅霓继续说道:小时候的欧阳很苦,母亲其实语言不通,
幸亏还会几句英文,她母亲在她早教的时候敲遍了全楼邻居的门,后来总算遇到
一个70多岁的在旧时代去英国留过学的老太太,她母亲便请那个老太太教欧阳和
自己说中文;又因为语言不通,所以欧阳的母亲在 K市什么正经到底工作都做不
了,索性她还有一些舞蹈工地,因此只能白天去少年宫教小孩子跳芭蕾,或者偶
尔去一些商场去发传单、做内衣模特,晚上就跑到一些夜场当礼仪、跳艳舞、甚
至有的时候还要陪酒……

  母亲做着为人不齿的职业,欧阳雅霓从小便也被人欺负,从小学到高中,欧
阳的成绩一直不错,但是她从骨子里的自卑感,像是一棵毒藤一样,深深地缠绕
在她心里。

  真正把缠在她心上的那些藤蔓铲除的,就是夏雪平。欧阳雅霓说,夏雪平对
她来说,是一颗长在悬崖边上的救命稻草,是她过去黑暗世界里的一束阳光。

  高中毕业的时候,欧阳的母亲就去世了。因为没什么钱上更好的大学,所以
欧阳只能选择去了 K市的警官学院。她对警院的一切都不了解,所以对待所有的
任何事情,她都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她不知道进学校后第一天的时候要去学
生处领制服、领棉质内衣,所以在教官第一天查寝室的时候,欧阳就被教官训斥
哭了。

  这个时候,从她身边递过来一张蓝色花边白底的手帕。那是欧阳雅霓从小到
大,第一次有人在自己无助的时候,帮了自己一次。

  「谁让你管她的?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夏雪平!」

  从那一刻,「夏雪平」这三个字,仿佛带着金色的光芒一般,彻底镌刻在了
欧阳雅霓的心里。

  「……你是,夏校长的女儿?」因为夏雪平的家世,女寝室里的教官一般还
真不太敢得罪夏雪平;并且,那天在夏雪平的坚持下,女教官乖乖地帮欧阳雅霓
拿了一套制服和一套棉质内衣。但此后,欧阳雅霓依旧处于一种自闭的状态,她
并不是很敢于跟夏雪平这样强势的女孩子交流。

  真正让她和夏雪平成为朋友的,是另一件事。欧阳雅霓记得清楚那是在一个
周末的晚上,欧阳趁着所有人外出休息的时候,在寝室楼下的石桌上背书的时候,
遭遇了「警专帮」的几个刚从外面喝得酩酊大醉的男生。那几个男生一见到欧阳
便心生歹意。

  「哟,这不是咱们年组那个混血小美女么!陪哥几个玩玩!」

  欧阳当时傻乎乎的,连呼叫都不知道,被一群男生围住后,她只会掉眼泪只
会哭;而且欧阳当时的体质十分瘦弱,根本挣脱不了男孩子抓在自己手腕上的魔
爪。

  就在这个时候,穿着一身西装的夏雪平出现了。那些企图欺侮欧阳雅霓的男
生,被夏雪平一个个,全都卸了胳膊,而且夏雪平还给他们每个人的下颌掰脱了
臼。

  「你说说你,一个将来要当刑警的女孩子,不学会保护自己,你干嘛要学刑
侦呢?」夏雪平对欧阳说道,她帮着欧阳擦干了眼泪,接着对她指着躺在地上失
去了战斗力的男生说道,「看你的样子,到现在还从来没打过人对吧?今天正好,
就用这几个杂碎练练手!」

  「我……我不敢……」

  ——说起来,我都不相信现在被赋予「血仙姑」称号、传说中杀人如麻的欧
阳雅霓,当初居然连揍个趴在地上的男生都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夏雪平说着,帮着欧阳雅霓握起了拳头,带着她蹲在了
地上,抓着她的手腕,用力地朝着这群男生里的其中一个,狠狠地将拳头对着那
男生的脸上猛砸了下去……自那以后,夏雪平开始每天不厌其烦地带着欧阳去健
身房跑步、练单双杠、练拳击和踢腿,并且还经常带一些我外婆做的酱牛肉、炖
排骨回寝室里,跟欧阳一起分食补补身子;周末的时候,还经常会带着欧阳回家
跟自己同床而眠。那段日子里,夏雪平真是把她视若亲姐妹一般。

  ——说起这些故事的时候,我看得出来欧阳雅霓对夏雪平的情感是十分真挚
的,她说起夏雪平那时候的每一个小故事,满眼都是无比的崇拜和依赖。

  「那后来……您怎么来到M省了?」我对欧阳雅霓问道,「您要是在F市的安
保局做调查处处长就好了!欧阳阿姨,我打心底里不把您看作是安保局里的大女
特务,既然您是夏雪平的朋友,我也就跟您如实说了——我是真讨厌桂霜晴那个
女人!」

  「你这个小东西呀,你还真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就不怕我把你这话告诉桂
霜晴?」

  我怯生生地抿了抿嘴。

  欧阳雅霓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了,她反问了我一句:「雪平是不是也从来没
跟你提起过我啊?」

  「……确实没有。」

  欧阳雅霓释然地笑了笑,「呵呵,算了,不说了……秋岩,阿姨虽然这算是
第一次见你,但是还想作为长辈,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嫌阿姨烦:人活一世,有
些事情,糊弄糊弄就过去了,没必要知道得太清楚——这是欧阳阿姨从事安全保
密工作以来,最大的心得,也是阿姨对人生的感悟。」

  以前我总嘲讽郭敬明写的《小时代》多么多么低级无趣,现在我觉得,那种
烂俗小说里的故事,还是有很多真实的地方的——女生之间的友谊,好像总是来
得热烈,去得迅速。看起来,欧阳雅霓跟夏雪平之间在后来,也发生了什么不可
调和的误会。她不想跟我讲述,我也就不好再问了。

  临上火车之前,欧阳雅霓突然很激动地抱住了我,她把我抱得紧紧的,抱得
我心脏直跳。我不明就里,但是被这么个混血大美女抱着,我的心里、我的脑子
里,早就乱得七荤八素了——但我可是有夏雪平的人了啊,欧阳阿姨,你可不能
让我再犯错误了。

  我正在心里念刀着,只听欧阳雅霓略带硬咽地说道:「阿姨真的在你的身上,
看到了好多阿雪当年的影子……让阿姨再好好抱抱吧……」

  我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愣愣地举起手,安慰地拍了拍欧阳雅霓的肩膀。

  「你回去以后,帮阿姨去告诉你妈妈,就说:小霓很想念阿雪,真的好想…
…」

  「好,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告诉她的。」我说道。

  欧阳雅霓松了口气,松开了我的肩膀,对我开怀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呼
……要么还是算了吧!你这次是秘派,有保密守则制约的……还是别跟她说了,
算了吧!你快上去吧,列车马上就要开了。」

  「嗯。」我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直接上了车。

  车子发动,欧阳雅霓也离我越来越远。

  在我最后还能看到她的身影的时候,我看到欧阳雅霓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自
己的膝盖,已然哭成了泪人。

  我叹了口气,心绪混乱地拿起了身前椅背上的一本列车杂志。

  杂志内页里有个广告,上面是一个短发女孩和一个长发女孩拥抱的画面,广
告的 Slogan这样写道:青葱岁月,我那回不去的故乡。

              第四章:(17)

  中午 11点钟,我回到了F市,当然,还带着那盘李香兰的CD。火车一停,我
便疯狂地往车厢外冲了出去——归心似箭,直到今天,我才终于体会到这个成语
所代表的心情。

  来接我的,是徐远的司机,而徐远却没有亲自来。我刚一上车,司机便递过
来一个密封袋,那里面有我的警官证、手铐、钱夹,当然,还有我的手机。

  我都来不及整理钱夹,直接把手机开机了。

  我的心里无比的紧张,因为我不知道夏雪平会怎样回复我……可当我把手机
萤幕解锁以后,只看到大白鹤和小 C给我发来的想跟我一起吃饭的微信,却没见
手机有任何从夏雪平那里发来的未读信息的提示。

  ——什么情况?难道是我手机坏了或着欠了话费?

  我连忙看了一眼设置:设置介面,显示手机接收信号和移动资料都正常啊;
我又连忙打开警务系统内部运营软体,发现我的话费馀额足足还有一百七十多。

  那为什么还没有夏雪平的未读资讯呢?

  ——可能是延迟吧,我安慰自己说道。

  但是资讯延迟能延迟三天?Excuse Me?

  于是,我连忙同时打开了短资讯和微信,并且不断地切换着两个介面,可是
一切载入完毕之后,仍没有夏雪平的任何消息;但明明我发过去的那张图片外加
文字消息的右下角提示,都标注着「已读」。

  这是怎么回事?三天,算上今天,我离开她三天,她居然没给我一个回复,
也没给我一通电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迟疑了片刻,刚要给夏雪平再发一个短信问问,徐远突然来电话了:「你
小子可终于回来啦?」

  「您是在这车里安装了你自己的一双眼睛是么,局长?您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哼哼,不把你小子在我的手心里算得淮准儿的,我还怎么当这个局长?」
徐远先跟我开了个玩笑,接着又正经地说道:「你就先不用回来复命了,我这边
有个要紧任务要交给你。」

  我无奈又疲惫地叹了口气,对徐远说道:「我说局长,咱们市局可真是把女
人当男人使唤、把男人当畜生使唤。我刚下火车,屁股都没把您的车座坐热呢,
您就又让我出任务?」

  「那也是没办法,使出紧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就等着你小子帮我扣弓
弦呢!……我知道你小子这一遭也算是出生入死了,在 G市的地盘遇到袭击,受
惊了吧?办完这个事情之后,我给你放一天假——不对,应该是给你们风纪处都
放一天假!」

  「我擦……您还没把风纪处给解散啊?您说您留着那帮人干嘛?」我有些不
耐烦地说道。

  「你小子,先给老子把这些牢骚先憋回去!真是给你惯的……兵怂怂一个,
将怂怂一窝!马上要派你去抓人去啦,哦,你就跟老子这态度的?我不管!之前
风纪处那帮人都犯了什么错误,老子不管!我也不管你小子心里有多大怨气!何
秋岩,你给我听好了:先给我把手头这件事处理了,再跟我扯别的!」徐远有些
生气地说道,他说话时候中气十足,声音大得差点把我的耳膜震破。

  「行吧……那您说,您要让我去哪、抓谁?」一听徐远这次是真生气了,我
心有戚戚,只好小心翼翼地对徐远问道。

  「去市一中,把陈旺、原溯,还有他们俩手下的几个狗腿子,全给我打包带
回来。检察院的批捕令下来了,抓人的事情这次由我们负责。」

  我一听,心中大喜:「原来是去办他俩!那太好了!我老早就想收拾这两个
老小子了!」

  徐远对我笑了笑,「呵呵,我就知道你小子对那两个家伙心里有气,所以把
他俩才专门留给你的。我早听说他俩想要欺负你妹妹的事情了,你放心,这次让
你小子过把瘾!批捕令在丁瞎子那儿,他和李晓研已经带人在市一中门口待命了,
我亲自给他俩下了命令:你一到,就抓人。」

  听到这里我有点惊讶:「丁精武和李晓研……他俩……」

  「没错啊,差不多 7年过去了,他俩终于愿意出任务了。这几天他们也在不
断搜集陈旺和原溯犯罪的证据来着。这次我们是跟检察系统一起合作,我们抓人,
他们负责问话和搜集材料。莫阳已经带着自己的手语翻译,跟省检察厅的人沟通
好,在咱们局里待命呢。只要你一把他俩抓回来,省检察厅的人马上就审。」徐
远对我说道,「何秋岩,现在饺子皮我已经帮你擀好了,饺子馅就在盆里,怎么
包这个饺子,就看你的了!」

  「所以说,把这帮扶不上墙的烂泥改造成可以烧瓷的黏土,还得靠您老狐狸
呢。」我对徐远开了句玩笑,之后又信心满满地说道:「您放心吧,局长,您就
等着在家备好蒜泥香醋,等着吃您的『福禄宴』!」

  电话刚挂没多久,车子就到了市一中的门口。在我下车之前,我又看了一眼
手机,仍然是一条来自夏雪平的资讯都没有。

  我闭着眼,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便下了车。

  果然,当我一下车后,在旁边好几个没挂着警察局车牌的车子里,全都是我
们风纪处的人。

  李晓研摇摆着身体,迈着她那如同大象一般的粗腿迅速走了过来,叫了我一
声:「何处长,你终于回来了。」

  另一边丁精武拄着一根拐棍,在助手的搀扶下,走到了我面前,表情十分严
肃。

  看着两个人之前从没有让我看到过的这满脸的认真样,我心里突然觉得很有
成就感,但我依旧忍不住故意说几句风凉话跟他们俩开开玩笑:「我说二位,恕
我直言啊:就您二位,都属于行动不便那一挂的,来现场凑什么热闹,还非要玩
老鹰捉小鸡?」

  「何秋岩,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丁精武对我说道,「上次你骂我们是废
物,嗯?那今天,我和研丫头还就想让你瞧瞧,就算现在是废物,我们当年也曾
经是勳章!就算是苟延残喘,老鹰依旧是老鹰!」

  我撇撇嘴,看着丁精武,又看了看李晓研,不禁笑了笑,接着我果断地说道:
「那成吧——行动!」

  然后我和李晓研丁精武便走在了前面,带着风纪处全体警员冲向了学校的大
门。

  「哎哎哎,你们是干什么……哟,这不是何警官么?您今天是……来看妹妹
来的?」

  又是上次传达室接待我和夏雪平的那几个,隔着学校的电动门跟我们对峙着。
见了我之后,对我摆出一脸讪笑。

  「批捕令呢?」我对李晓研问道。

  李晓研说着,横着眉毛把手中的批捕令展开,用自己那只肥腻的圆手捏着批
捕令,怼到了门卫面前:「——看好了:经检察院监察处与法院批捕课联合签署,
由省员警厅责成F市警察局风纪处,正式前来逮捕F市立第一中学校长陈旺、副校
长原溯、教务主任……」

  「欸,李师姐,」未等李晓研说完话,我就拍了拍李晓研的肩膀,对她说道:
「跟他们费这个话干啥?直接让他们放我们进去不就得了么?」其实我不仅是想
保持一个高姿态,最重要的是,我真怕若是等李晓研把这些名字念完,原溯和陈
旺已经脚底抹油了。

  李晓研听罢,「哦」了一声,收起了批捕令,直接从她那硕大的屁股上面的
枪套里,掏出了一把92式手枪,直接把黑洞洞的指着那几个门卫,她身后的组员
见状,也都纷纷迅速拔出手枪,指着门卫身边那几个后勤处的老师。

  「哎!这就对了嘛!能使枪子儿干嘛浪费口舌呢!」我故意赞赏地跟李晓研
说道。

  那几个门卫估计这辈子都没面对过这样的阵势,于是他们一个个的腿,全都
吓软了,赶紧慌慌张张地把电动铁门打了开来。其中一个眼睛贼溜溜的后勤处老
师想要趁所有人不注意,拿出手机发着资讯,立刻被我身后的一个年轻女警给摁
住了。

  我身后的警员一边对照着自己携带的批捕名单,一边飞奔进校园里的各个教
学楼。我没多想,直接让丁精武带一队人前往校长室、而我则亲自带一队人前往
了副校长室。我刚准备直接把副校长办公室的门撞开,哪知连撞了两下都没反应。
李晓研见状,对我鄙夷地笑了笑说道:「就你这身板,不行吧?还是让我来吧!」
接着她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往前一冲,就听巨大的一声「哐隆!」——副校长办
公室门的整个门板,连着门轴,一齐拍在了地面上。

  我没来得及跟李晓研开玩笑,直接带着人进了门。只见原溯跟一个全身上下
就披着一件白大褂、其他什么都没穿的女老师,正趴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亲吻搂
抱着;一见办公室的门被撞翻了以后,两个人大惊失色地尖叫着——后来一经核
对身份,才知道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短发女老师,就是之前被韩琦琦在医务室撞破
的那个跟原溯一直有不伦肉体关系的校医组主任周莹;与此同时,我听到走廊里
传来一阵打斗声,接着,走廊里又响起了丁精武的一声爆喝,我本想去看看,但
是门外迅速安静了。我一盘算,丁精武虽然盲了,但是跟着他去校长办公室的那
些男警员各个一身的肉疙瘩,所以我就暂时没管副校长办公室外面的事情。

  原溯惊慌地看着我,整个人都在颤抖着,看样子慌张得很。他的双手,依旧
抓着周莹的双乳不放,一时间都忘了把自己身下那根三寸邪物,从周莹的肉穴里
拔出来,而且只见原溯和周莹的身体交汇处,还泪泪往外面冒着白浆,却不知道
刚才李晓研撞门时候发出那声巨响究竟是把原溯吓得没把住精关,还是给躺在办
公桌上的周莹吓得流了一股白带。

  「我说原副校长,虽然我知道您是色欲中人,但是说起来,您怎么的也是个
体面人,咱们就这么见客啊?这也忒不讲究了吧!」我对原溯问道。

  原溯的脸上直冒冷汗,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仔细一瞧,这家伙的牙齿
正在打颤。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连忙吩咐身后二男一女共三个警员,去把原溯
跟周莹分开,然后再帮着他俩把衣服套上;可结果摆弄了半天,原溯的阴茎居然
依旧牢牢地插在周莹的淫穴里。

  「处长……分不开!」三个警员面色尴尬地看着我。

  我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只能让他俩相互搂着,然后让他俩以搂抱着的姿势坐
到了沙发上。接着,我让李晓研就势,把原溯和周莹一齐铐上了手铐。

  ——我后来才知道,因为我和李晓研的破门而入——名副其实的「破门」—
—导致周莹精神紧绷,瞬间下体抽搐痉挛,阴道括约肌一下子僵住,牢牢地「握
住」了原溯的凸出部位,就算是原朔硬拔,把自己的命根子拔断了,也无法完全
把那玩意抽出来;男女通奸时候被抓受到惊吓、或者情侣做爱的时候遭受到自然
灾害而一时之间无法将性器分开的案例,在我当年上警院、被小 C拉着去一起辅
修人体学原理课的时候就听过无数次。然而这次出任务,并没有带医疗队来。后
来我带他们俩回到局里以后,还是找了薛警医帮忙给周莹打了一针我也记不得叫
什么名字的药剂,让周莹全身的肌肉放松之后,原溯才把他那玩意完好无损地拿
了出来。等拿出来时候,原溯的那东西上面已经发白,毫无血色,甚至都有点萎
缩了。

  「你!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晚上在仙乐大饭店的……」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的时候,原溯手足无措地抱着周莹看着我。

  「对,没错……呵呵,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呢?」我讥嘲地对原溯说道。

  却没想到,光着屁股搂着个裸女的原溯,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之后,还
竟然能够找回自己平时的神气:「……你……你这个小员警,也忒不讲规矩了!
跟你见了两次面,上次你就是闯门而不是敲门,这次还派了个又丑又老的死胖子
来拆门,有点不地道吧?」

  「我去你大爷的!你骂谁又丑又老呢还死胖子呢?」李晓研指着原溯的鼻子
骂道。

  「可不是么!骂谁长得又丑又老不好,偏偏骂咱们市局第一美女!」我回过
头,对着李晓研瞪了一眼:「我说,李师姐,你就着跟他回骂有用么?他骂你骂
的那么难听,你跟这个面对员警还有心思玩女人的厚脸皮对呛,能伤到他半根筋
骨么——直接过去,赏他两耳光啊!」

  李晓研看着我,睁大了眼睛愣住了。

  「去啊,看我干什么?你尽管扇他,出了事我帮你顶雷!」我对李晓研说道。

  李晓研迟疑地看了看原溯,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忽略了原溯的惊恐和求
饶,站在周莹的背后,「啪——啪——」两声,用自己那一双又大又肥,全都是
厚实的肉的手,在原溯的脸上来了个「双风贯耳」。

  原溯立时被打掉了两颗门牙,脸上也瞬间肿成了红烧狮子头。

  「你干什么……干什么!张霁隆总裁不是说不追究我了么?你们怎么还来?」
原溯捂着流血的嘴唇,对我叫屈道。

  「哼!你真当张霁隆在F市说什么都算话?咱们市局,也不是他张霁隆开的,
他说不追究,我们市局就不追究了?何况,你真以为张霁隆能放过你?你可别装
傻,原副校长,你儿子可没少打他女儿的主意。」我对他怒道。

  ——事后我询问张霁隆,张霁隆便跟我解释我,他当时可不是像原溯这么说
的:张霁隆说,原溯一开始还在跟着刘彬一起向自己叫板,等后来张霁隆告诉他
俩,省级的警、检、法机关正在同时调查原溯和刘彬,并且如果可以,张霁隆会
把自己手里搜集到的关于原溯和刘彬所有黑料全部上交;两个人一开始听到这话
还有恃无恐,张霁隆告诉我,尤其是刘彬,这个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想告诉
张霁隆,刘彬除了自己父亲以外,在他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靠山,他仿佛就笃定
自己的任何黑料都不会被人发现、也表示没人敢审判自己;可后来一听张霁隆叙
述着手里握着的关于刘彬的情报梗概,刘彬立刻慌了,因为张霁隆掌握的不是刘
彬和原溯以为的那些关于诱拐女学生卖淫的黑色利益链,而全是刘家人在本省帮
助境外财团私下出售国家稀缺金属矿物的有关情报——这些东西不仅能把刘彬搞
倒搞垮,甚至还能让整个刘家彻底覆灭。

  刘彬此时也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了,在张霁隆面前捶胸顿足地说了一堆怪话:
他连称自己被人骗了,又说自己养了一帮吸完血、吃完肉拍屁股就走的白眼狼、
外甥狗。于是,他对张霁隆又是下跪磕头,又是叫张霁隆为「祖宗」的,让张霁
隆帮忙跟与张霁隆有关的警检法负责人说情。

  张霁隆其实巴不得原溯和刘彬这两个人渣去死,所以当时只是告诉他们两个
五个字,如果按照自己说的去做,那么「自己会考虑」;哪知道原溯这个不要脸
的,完全曲解了张霁隆的意思,就真以为张霁隆答应保他一命了。

  不过这也相当于变相帮了我一把,原溯以为张霁隆能帮他说情,所以他就没
着急跑;而且平素里他跟陈旺并不和,他还做着春秋大梦,等着陈旺跑路以后,
自己转正接替陈旺呢。

  「我顺便告诉你,原溯,你诱拐少女、贪污渎职、而且贿赂官员、各个党派
党员,并且还把自己的学生出卖给色情娱乐场所——这些罪名,就已经足够你这
辈子都在监狱里度过了;而且,我今天就让你好好认识认识我:何美茵是我妹妹,
夏雪平是我妈妈,我就是何秋岩!要是你刚才暴力抵抗、或者我今天要是有豁免
权可以开枪,我早他妈的就想在你身上打上一梭子子弹了!你今天犯在我手里,
是作茧自缚,天经地义!」

  原溯这下,彻底垂头丧气了。我吩咐身后的警员把他带走。

  原溯后来经过审判,获刑25年。可他没在监狱里待满二十五年,正式被关进
监狱以后的第三天,原溯就死在监狱里了,死因是急性胃出血——听在监狱工作
的朋友说,原溯临死前的几个小时里,还说自己有重大案情要向法院和检察院交
待,并希望通过这个可以申请减刑。至于他要交代什么,那是不是只是一种狡猾
的说辞、或者说是不是他有些失心疯,这些就没人知道了。

  虽然我对原溯有气,但是我依旧觉得那个周莹老师是无辜的,因此,在把原
溯带走的时候,我还从原溯的办公室找了个纸袋子,抠了三个洞,套在了周莹的
头上,又让人扯下了原溯办公室的窗帘裹在了周莹的身体上,这算是给周莹留了
最后的尊严。不过后来经过检察院的调查发现,周莹因为参与了原溯的非法集资,
并且以「医务室用药」为理由常年帮助原溯挪用公款,因此也获刑 5年。听说周
莹被捕没过多久,她那在某研究所工作的老公知道了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之后,这
个做了一辈子的老实人、并自认为对妻子的关爱无微不至的男人彻底疯了。在用
厨刀捅死了自己在小学上学的女儿以后,这个男人在家中开煤气自杀。

  而陈旺,是真心准备出逃的。

  无巧不成书,他之所以仍旧撑到了我跟其他警员来抓捕他,是因为他一直在
等着学校的财会室给他支出一笔现金——他的贪婪跟原溯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知道学校的保险柜里,有一笔历任校长为学校积攒的近一千万的现金可以随时
取用,所以他一直幻想着自己等拿到拿笔现金以后,先出逃外地,接着偷渡到国
外;但他不知道的事情是:徐远和检察院联手放出的口风是,风纪处员警准备在
下午三点钟再去抓捕他,因此在丁精武等人打开了他办公室门的时候,他还坐在
办公桌前等着那笔现金;而且他更不知道的事情是:那笔现金,已经被原溯为了
保命,全部交给了张霁隆,以作为张霁隆为自己跟警检法机关「说情」的好处费。

  陈旺一见闯进办公室的员警,第一反应就是想从窗户跳下逃跑——但是他的
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是五楼,跳下去摔不死,但摔个特等伤残是肯定的。

  他一回头,一见丁精武竟然是个瞎子,瞬间乐了,想趁着丁精武不注意偷偷
溜走;却没想到,在他脚底抹油的同时,丁精武居然举着自己的拐棍,连着朝陈
旺的小腿和膝盖连劈带点,直接把陈旺打翻在地——我这才知道,丁精武其实一
直深藏不露:早年间他在特警队的时候,就练得一手在黑夜里可以听辨敌人身形
和动作的功夫,如今他虽然盲了,但是耳朵依旧很灵光、二十几年的本事依旧没
丢下,依旧能打架。

  「跑啊,接着跑!欺负我这个老瞎子是吗?嘿嘿!告诉你,我就算让你先跑
400 米,我也能把你给抓回来!」

  丁精武用自己的拐棍,指着陈旺的喉咙说道。

  「你们凭什么抓我!」等把原溯派人送出大楼之后,我听见陈旺如是叫道。

  倒在地上的陈旺,依旧很是不服气。

  我站到了陈旺的脑门前,对他说道:「你还好意思问凭什么?你引诱女教师
跟自己发生不正当关系、禁锢女教师成为性奴,并且唆使男学生、男下属强奸女
教师——死去的江若晨的秘密日记里,全都是证据!自己凭什么被抓,自己心里
没数么?还有脸问!」

  「你说的不就是孙筱怜么?……那又有什么啦!是,我是占了她便宜,可是
我还供她吃、供她穿呢!现在全市有几个没听说过,市一中有个姓孙的女老师是
全市第一浪货的?」陈旺大声辩驳着,「再说了,全国像我这么做的校长有的是!
——为什么邻省的老高跟那个姓白的女老师的事情,都已经闹的全国无人不知了,
却还都没有人办他!为什么我就照猫画虎学了他几招之后,我就得倒楣啊?」

  「哼,老高!那个老高,是不是真成了你们这帮混蛋校长们的偶像了哈!陈
校长,你们这帮当校长的,是不是都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不是玩人妻、养性奴,
而是应该教书育人、为国家和社会培养人才啊?我告诉你,那个老高是没有遇到
我手下这些风纪处的员警!他是没有遇到我何秋岩!否则,我管你什么『老高、
老低』的,只要犯了罪,有证据留下,我何秋岩照抓无误!——更何况,你扪心
自问,你犯的真就只是胁迫女下属的这么一点事情么?你借着身为一校之长职务
之便利,跟空壳教育机构合伙大肆非法敛财;你为了自己上位、在教育系统里培
植自己的党羽,因此行贿、色诱,无所不用,执政党、在野党、地方党团联盟,
三个党派都被你给染指了!你下一步不是还准备出任教育厅要职,为此买凶杀人
呢么?你敢说这些事情不是你做的?简直无恶不作——对于你做的这些事情,我
们警方和检察院证据确凿!试问,你陈校长还有好意思问我们为什么抓你么?」

  听我说完这些话,陈旺居然双手捂着脸,委屈地哭了起来。

  在一旁的李晓研看着躺在地上的陈旺,幽幽地说道:「想我当初,我也是市
一中毕业的。」

  「哦?是么?」我看着李晓研说道,「这么说,我妹妹跟你还是校友呢!」

  李晓研突然眼含沧桑地说道:「想当年我上学的时候,关老校长是因为胃癌,
病死在这间办公室里的!……临去世之前,瘦弱不堪的关老校长,还在不停地为
了学生冬季校服和教室供暖的事情不停地打电话、算账目,还在为为这个学校忙
碌着,可以说是鞠躬尽瘁……再看看现在的一中,再看看一个这样的校长、还有
一个那样的副校长,这可真是现在孩子们的悲剧和不幸!」

  看着仰面痛哭的陈旺,我也不禁叹了口气。

  仔细一清点被抓的人数,我想应该差不多了;结果一对照名单,我突然心里
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我指着那个名字,对李晓研问道:「……怎么还有她呢?」

  「我也问过省检察厅的人,抓一个普通的女老师干什么,但检察厅的人说,
她接受了陈旺挪用公款后给她的首饰和奢侈品,并且她虽然一开始是被胁迫的,
可是后来逐渐转变为自愿,她还主动帮着陈旺对省教育厅和地方党团一些大佬进
行过性贿赂,所以她也需要被带走调查。」

  我用手背捂着嘴巴,看着那份批捕名单,沉默地思索着。

  其实我很清楚,她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是牺牲品;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是
执法人,而法就是法。

  「那现在她人呢?」

  一个年轻警员说道:「我刚才去她班教室找过她了,教室里的学生们都炸了
……她倒是表现得很冷静,直接给我们撵出来了。她说,她需要把她那堂课讲完,
再跟我们走。」

  我不禁叹了口气:「……走吧,一起去看看。」

  那是一个极其混乱的课堂。

  前三排的学生,一半在睡觉,另一半在写着作业——虽然写作业的那些学生
们很认真,但是并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一眼讲台上的一切;中间三排的人,有看小
说、看漫画的,又偷偷拿出手机玩游戏的、甚至还有一个女孩用自己的教科书挡
着手机,流览着色情图片影集;后三排的学生,叽叽喳喳地聊着天,讲着笑话。
何美茵跟韩琦琦坐在了一起,美茵在照着镜子,往自己嘴唇上涂着唇彩,而韩琦
琦,一边聆听着美茵跟自己说的话,一边笑着在一本秘密日记本上写着自己的心
事……而孙筱怜,满目萧然地捧着教案、捏着粉笔,认真地捧着自己的教案讲着
课,认真地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串字母和符号:「 L(X,Y,λ)=F
( X, y)+λ(G(X, y)-C)」。

  她讲课的时候,更像是在说着古典台词的话剧演员一般,潇洒自如,动作俐
落——比起她坐在我身上、躺在我床上的时候的那些摇臀晃乳、手抓脚勾,我真
心觉得,她站在讲台上的一举一动,更让人赏心悦目;接着,她一转头,透过了
门玻璃,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我,以及我身后的一群穿着制服的员警,她的脸上瞬
间失去了精气神。

  再一转身,看着眼前教室里发生的一切,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睛里低落。

  「这个公式,请你们回去自行预习。下次课……下次课,由你们的新任老师
给你们详细讲述……下课吧。」

  孙筱怜用着极其低沉着声音说道。

  正巧,下课铃打响了。

  还没等韩琦琦站起身说一句「起立」,还没等全班的人懒散地站起身,孙筱
怜便打开了教室门看着我。

  她流着泪,对我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

  「何秋岩,恭喜你,你真的做到了。」

  孙筱怜对我说道。

  「什么?」我问了一句。

  「你做到了。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答应过我的事情,你做到了。我没想过
你会履行承诺。谢谢你。」

  接着,她把她那一双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那时候我说我会让她自由、摆脱控制之类的话,完全就是在敷衍她。却没想
到,她似乎当真了。

  我看着她的双手,却不知道我此刻为什么,心里会突然生出一股邪火。

  我转头看着正转头望着我的妹妹,怒吼道:「何美茵,原来你在学校平时就
是这么听课的,是吗?」

  美茵看着我,一脸的茫然。

  我又想继续说什么,但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应该
说什么。于是,我抿了抿嘴,咽了咽唾沫,最后拿出了手铐,亲自把孙筱怜的双
手牢牢地铐上。

  到此,市一中丑闻案,彻底告破。

  陈旺后来因为他不止一次买凶杀人,而且他自己在被审讯的时候,他一股脑
地将自己曾经还禁锢过其他的女学生和女老师、将两名女性轮奸致死的事情全都
招供了出来,并希望可以以这种诚实的态度获取宽大处理,却没想到自己等来的,
居然是「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的审判结果;他不服判决,上诉了两次,结果皆
为维持原判。他在监狱里,还企图通过自残的方式获取保外就医的资格,仍旧无
果。据说他在被执行注射死刑时、在咽气的前一秒,还在吵嚷着上诉;

  跟原溯又勾结的那个刘公子,更是牵涉了泄露省级军工科研机密、向海外特
工机构贩卖情报等案情,因此国情部和安保局后来也参与了调查;但谁知道,他
的父亲居然从省行政议会那里,同时说服了执政党和在野党,搞到了对他儿子刘
彬的保外就医权力,一时间似乎两大情报机关一时之间也那他没办法。在我知道
这个消息后,真是恨不得带着重案一组的人去刘彬家里直接把他抓来拘禁,可紧
接着我又突然接到消息:在我听到刘彬要被保外就医这件事的二十分钟以前,企
图前往西雅图躲避风头的刘彬,在机场被人暗杀——当然,这已经是几个月之后
的事情了;

  陈旺的那些狗腿子们因为涉案情节较轻,所以分别被判了仅仅3年到5年不等
的有期徒刑,后来有的还获得了减刑;减刑以后,这些人渣们居然仍旧被校方启
用,官复原职;那个企图对夏雪平袭胸、被我用枪打中手心的后勤处长,五年之
后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市一中的副校长,坐上了当年他需要摇尾乞怜才能被看
一眼的原朔的位置——但等到那时候,这些事情已经与我无关了;

  孙筱怜没有被判刑,在接受了检察院、经侦处和法院的问询、并转为人证协
助对陈旺和原朔的审判之后,她只是因为参与过陈旺做的一些情节较轻的犯罪行
为,继而被拘留了 15天。从拘留所里释放以后,孙筱怜辞了职。

  在知道她被释放的那天,我一整天都在心里默念着:诸天神佛,祝她好运,
而且,请别让我再见到她了。她或许不是个好女人,但是她至少是个可怜女人。

  带着铁栏杆的警车满载而归以后,我也回到了局里。

  徐远亲自接见了我和丁精武、李晓研、莫阳,并且告诉我们,要给我们四个
进行嘉奖,并允诺放假一天,我对此兴奋得很,而丁、李、莫三人,全都惭愧地
低下了头。

  「我们仨……唉,一直在『放假』。再去给我们假期,我们都有点不好意思。」

  「那好吧,你们仨今天,就替你们何处长值班吧——这小子这几天可是累坏
了!」徐远笑着说道。

  我看了看丁、李、莫三人说道:「行吧,李晓研,你可得多吃点;阳仔,在
办公室里没事多画几张抽象画,并且帮我看着点,那几个打游戏的必须都得给我
打进服务区前二十;老丁,你争取一边值班一边听戏,多学一个戏——你就学学
      《铡美案》吧!你那破嗓子,就适合唱老包的腔儿!」


  丁精武一听,急了:「『只恐你来得去不得!包龙图——打坐——在——开
封府,尊一声——驸马爷——细听端的——』这出戏,估计你小子毛没长全的时
候,我就会唱了!」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笑了。

  从徐远办公室里出来,我便兴高采烈地去了重案一组的办公室,却发现办公
室里没有一个人在。我想了想,又回到了徐远的办公室。

  「局长,还得再打扰您一下:夏雪平呢?她出外勤了么?」我问道。

  「哦?你下火车之后还没联系她么?」

  「我拿到手机之后,您不就让我去抓人了么?我哪有时间跟她联系啊。」

  「那你应该赶紧去看看她,她应该在家养病吧——前天的时候她上班迟到了,
中午才来,那天她本来应该加班的,但是后来她说她身体不舒服,我看她脸色确
实有点不太好,所以她在办公室里待了没几分钟,我就让她回家去了——她整个
人都没精打采、像是掉了魂一样,而且脸上发红、直冒虚汗,那天我跟她说了总
共也没几句话,但她一直走神,我估计搞不好应该是感冒发烧了。

  她这丫头啊,虽然平时看起来像是铁打的,但是毕竟是个女人,因此我还劝
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她却告诉我没什么大碍。秋岩,你要是待会儿去她家看她
的话,要是有什么问题,可千万不能耽误。平时不怎么生病的人,只要一生病,
十有八九就是大病!咱们市局现在是多事之秋,雪平可不能出任何问题啊!」徐
远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

  「哦……」难道是她在看了我给她留的那张字条、以及我发给她的消息之后,
她受到心理刺激了?

  「那其他人呢?」我想了想,对徐远又问道。

  「其他人应该是出案子去了—— J县附近,最近又出了好几起谋杀案。我下
午还得去一趟呢!也不知道那个鬼地方,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那好吧,局长您先忙,我走了。」

  我想了想,跟徐远道了别,然后连忙叫了一辆计程车往夏雪平家跑。

  ——她病了怎么也不跟我发资讯说一声?难道真的是因为我给她写的留言刺
激到她了,她不想理我?

  我急急忙忙地下了车、付了钱,走到她家门口。

  我依旧带着那盒李香兰的CD,我依旧满心期待;而越靠近她的公寓的位置,
我的心里就越是紧张。

  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念头,我突然忍不住对自己问了一句——事
情会像我想像的那样么?

  这一问,我倒是把自己给问懵了:她一连将近三天都没给我发一条消息,没
过问我去哪,没找我说话,没对我留下的字条、发过去的资讯和那天晚上的事情
有任何的情感表达或者评价,她是不好意思说,还是不想理我?

  就算是不想理我也没办法,因为我跟她之间都发生了这种事情了,这不是说
忘掉就能忘掉的事情。

  因此我的心念逐渐再次笃定:既然该发生的、不该发生得都发生了,我也就
没有必要害羞、没有必要藏着掖着、没有必要怀有任何的顾虑,所以这次就算是
死缠烂打,我也要把夏雪平拿下。

  我来了。

  我要面对;我要征服。

  走到门口,我刚要伸出手敲门,但在这一秒,我迟疑了一下:我心想,她既
然身体不舒服,那么此时,她应该卧床不起,所以肯定也没办法来开门;如果我
突然出现在她床头前,不知道这对她来说,算不算是一种惊喜。

  于是,我便摁下了她房间电子锁的密码:0813。一扭门把手,门开了。

  一打开门,看着门厅的地砖上的东西,我顿时傻了……门口地砖上,除了她
平时穿的那双皮靴以外,还摆放着一双男人的皮鞋……那不是我的鞋。我从没有
把鞋子落在她家里过。

  ——而我再一仔细听,便听到在房间里,夏雪平和另一个男人聊天的声音…
…还是从床头那边的位置传来的……

  那个男人的说话声,是一个我十分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一时之间,我彻底
慌了神……

  我感到眼睛发酸,心里发颤,仿佛整颗心脏全都被掏空了似的……我的世界
瞬间黑了,我感觉到我全身一抖,紧接着一股热血从胸中翻涌至大脑部位,这一
瞬间,我差一点就没站住……我一遍一遍地在心里自我催眠着:这不是真的、这
不是真的……

  ——我真他妈希望,这是个噩梦!

  可事实是,那男人的说笑声,就充斥在我的耳朵里;而夏雪平的说话声音迟
钝、缓慢、吱吱唔唔、带着些许羞涩、无奈和挣扎;她说的话,字数少之又少,
完全是在被动地附和着那个男人……

  「嘻嘻,瞧你这副表情!你知不知道啊?我最爱看你的,就是这副忧心忡忡
的样子,可爱的很!但我同时也讨厌你这样……女人越皱眉,就会衰老得越快;
我想你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这件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好么?
——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老天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分担你身上和灵魂上所有
的苦与痛,让我成为你身边那个能给你倚靠的人,所以我不想看你这个样子!要
我说,这就是上天的旨意:在我跟你表白过后,又恰巧让你亲自把自己送给了我,
这就是机缘巧合,你说对么?」

  「请你先别这么说好吗……」

  「不,我就是要说!」

  「可是……」

  「不要说什么『可是』、『如果』;事实就是,此时此刻,我就在你的身边!
我愿意主动承担这一切——今后所有的一切。雪平,这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
在我看来,你我是注定的,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一生一
世都陪着你,好不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拳头,冲进了房间里:我便立刻看见,夏雪平盖着被
子,跟那个男人躺在床上,夏雪平的床上就只有一床被子,因而那个男人正惬意
地赤裸地——当然,也不完全是光着身子,他的身上还有件贴身的平角内裤,但
也仅此而已了——躺在夏雪平的被窝旁边;虽然两个人各自躺在床面的两边,中
间隔出了一个很大的空位置,但是他们俩毕竟是躺在同一张床上……那个男人,
正是艾立威。

  我又往里走了两步,出现在两个人的视线里,把自己的拳头捏得「咯咯」直
响……

  夏雪平一见我,慌张地立刻坐了起身:「秋……秋岩?」

  她虽然神色慌张,但是我感觉并非是那种惊恐,她看着我的时候,更多的是
一种怀疑——呵呵,事已至此,她居然还对我产生怀疑?她怀疑什么呢?

  她看了我两眼,脸上一红,然后又别过了脸。

  夏雪平的身上,是一套黑色的徕卡内衣——胸托把夏雪平的双乳微微抬起,
那对我来说,本来应该是很有诱惑力的;呵呵,现在全都被用来诱惑别人了……
而艾立威光着上半身,下面就穿着一件贴身平角内裤,摆出了一脸的无所谓。

  艾立威看到了我站在他面前以后,表情没有有一点波澜,这家伙的脸上全都
红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撞过似的;但我完全没在意这些,因为他看着我棱着眼睛、
斜着眼珠,真叫我讨厌得很!他看着我的时候,下颌骨似乎有些紧张地动了动,
但马上又拿出一副有恃无恐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我,并且依旧悠闲地躺在夏雪
平身边。

  「呵呵,我这才从外面回来。听局里说你请病假了,我马上跑过来看你一眼
……」我强忍着内心遭受撕裂的剧痛和头脑中的地震,对夏雪平用着颤抖的嗓音
说道:「依我看,你这不是好好的么?你身体看样子『好的很』啊夏雪平!——
而且来照顾你的人,给你照顾得真好啊!直接把自己也『照顾』到床上去了,还
都把你的衣服从你身上『照顾』了满地!」

  我说完这几句话后,我从夏雪平的脸上,看到了我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的一丝
惊惶:她脸色煞白,眉头紧皱,眼睛里满是委屈的水光,只是默默地把被角攥在
了手里,用被子挡在了自己身前;她虽然面对着我,但却不敢用正眼直视我,不
过她听了我的话,立刻瞪大了眼睛,双目中开始闪出泪光,先是小声问了自己一
句:「不对……到底这是怎么回事……」然后,又有些吱吱唔唔地对我说道:
「我……我没……你……你这几天去哪了?所以你……你才回来是吗?」

  「对,我才回来!」我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唇咬破,「然
后你就给我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是吧!」

  夏雪平这次瞬间慌了,一手用被子把自己胸前挡得更紧了,而另一只手开始
不断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那你……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还有,你……
你……你怎么会开我的密码锁的?」

  在夏雪平用被子把自己的胸前挡住的时候,艾立威还很张扬地伸出自己的右
臂;待夏雪平说完话后,他居然毫不避讳地轻揽了一下夏雪平穿着徕卡三角裤的
屁股;在他的胳膊上的肌肤触碰到夏雪平的臀部的时候,夏雪平的身子还像触电
一般震了一下,接着她咬着牙捏着拳头,有些垂头丧气地扭着身子往床边退着,
深深地皱着眉头。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身体半裸的两个人……我看着动作暧昧放肆的艾立
威,以及他那副神气的眼神……我看着神色复杂的夏雪平——从小到大,我都没
见到她如此这样不知所措的夏雪平……我看着被脱了满地的衣服,看着夏雪平的
西装外套、西裤、衬衫、袜子,跟艾立威的西装外套、西裤、衬衫、领带,混在
一起……一股股热血不断地再往我的头部上涌……

  「呵呵,都这时候了,还反过来审我?而且还在要求我敲门!……夏雪平,
你这个妈妈当得还真是牢守底线呢!你是想要在这个时候,还想着教我『讲文明、
懂礼貌』么?那我倒是想问问你啊:我敲门以后,我应该说什么礼貌用语呢?为
你道喜么?你是不是还要我为你们俩呐喊助威啊?」

  我忍着胸中的怒火,瞪着眼前的夏雪平,对她讽刺道。

  我感觉我满口的牙齿都要被自己咬碎了……

  「我说秋岩啊,就算她是你妈妈,你也不应该直接就这么闯进来吧?……呵
呵,怪不得你对自己妈妈还会有龌龊的想法呢!你可真是没有家教、没大没小的!」
躺在床上的艾立威,突然开口对我如此说道。

  ——我去他祖宗的!他还居然还敢这么跟我说话!——他是真把自己当成我
后爹了是吗?

  夏雪平也很委屈、同时带着愤怒地看着艾立威,她嗫嚅着嘴唇,半天却说不
出一个字;也是,就现在这副场面,她确实真的没资格再说什么。

  而这次,没等夏雪平开口,我着实再也忍无可忍……我迅速地走到了床边,
立刻用右手薅住艾立威的头发,左手掐住了艾立威的脖子,一把将他从床上拽了
起来……起初艾立威还要抓住我腰际两侧的衣服反抗,但是我紧接着用胳膊肘往
他的腰眼处用力一捶,接着用膝盖往他的脑袋上用力一顶,让他瞬间失去了反抗
能力,松开了双手。

  紧接着,我把他的身子从床上拖了下来,狠狠地往他的下体处踏了一下。本
来看起来就没什么生理反应的艾立威的那里——或许生理反应已经在我进屋之前
结束了——看起来更加的萎靡。他咬着牙,满头大汗,捂着自己的双腿中间开始
满地打滚。

  我回过头狠狠地看了一眼夏雪平,夏雪平盯着倒在地上的艾立威,瑟缩着身
子,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

  此时我越看夏雪平,心里越是愤怒……

  于是,我一脚踏在艾立威的胸口上,半蹲了下来,一一拳一拳地往艾立威的
脸上招呼着拳头……我第一拳就又把艾立威的鼻梁打歪了。

  「肏你妈,何秋岩!」艾立威摸着自己歪掉的鼻梁,对着我龇着牙骂道。

  听他如此一骂,我心头更火,直接冲着他的太阳穴打了过去。

  他双眼一黑,晃了晃脑袋,继续对我骂着:「肏你妈!」

  我恨恨地往他的腹部踢去,对他叫道:「你敢再说一遍?你个混帐杂种!」

  「肏你妈!我肏你妈!我就肏你妈!」他连说了三遍——他听到我骂他「混
帐杂种」仿佛比我还生气。

  而我的尊严,在这个又贱又恶心的男人面前,彻底荡然无存……我直接从衣
服下面拔出手枪,把手枪顶住了他的脸——我深知,此时此刻我只有杀了他,我
才能挽回自己的颜面。不曾想,也不知道他是害怕还是故意挑衅,他仿佛是下意
识地,把我的枪管给含住了。

  ——但是对不起了,姓艾的,就算你现在含住的是我自己两腿中间的那把
「枪」,我也不会饶过你你了——艾立威,你必须死!

  我扳下了保险……

  就在我要扣动扳机的时候,夏雪平连忙对我叫道:「何秋岩,你住手!」

  我回头看了看夏雪平。

  「这家伙他那么骂我!这家伙……夏雪平你别拦着我!你让我直接打死他!」
我愤怒地倒吸了好几口气,气的我心肺同时颤抖着。我狠狠地咬着牙,接着又准
备开枪。

  「你住手吧……」夏雪平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委屈的水光,对我大声说道:
「——你放开他!……是我……是我先主动的!」

  我感觉到脑子里劈过了一声惊雷:「你说什么?」

  在这个时候,被我打得满嘴是血、正在地上疼得打滚的艾立威,也适时地狂
笑着对我说道:「哈哈哈……我生了快将近三十年,头一次……呵呵,头一次被
自己喜欢的女人给睡了……我真幸运!这顿打挨得值!哈哈哈!何秋岩,就你现
在杀了我,我也值啦!」

  艾立威一边说着,一边还斜着眼睛,不住地看两眼夏雪平。我瞪着躺在地上
的艾立威,又转过头,看着满面愧疚、紧皱眉头、闭着眼睛的夏雪平……

  「……是你先主动的?」我缓缓站起身,对夏雪平问着一遍,又一遍,「…
…是你先主动的!」

  夏雪平依旧用被子遮挡着自己的身躯,点了点头,然后低下了头,她恨不得
用被子把自己的脸埋起来:「我不知道……但……应该是我先的……是我……」

  「是你先主动的!是你先主动的!」我瞪大了眼睛,继续一遍一遍地问着夏
雪平,我甚至忍受不住内心的怒火,失心疯一般把自己手里的枪从艾立威嘴里拔
了出来,指着夏雪平,但我又立刻把枪移开,咬着牙对夏雪平问了一句:「是你
先主动的!——你是为了故意让我心死才这么做的吗?」

  夏雪平抬起头看着我,什么话都没说,既没摇头也没点头,但从她的双眼眼
角里,渗出了两行清泪。

  「雪平,你别管我……反正他看不不惯我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爱你雪平,但
是你儿子他肯定不会让我跟你在一起……所以,你就让他打死我!打死我,我便
也不会痛苦了……打死我了以后,万事一了百了!哈哈哈……」躺在地上的艾立
威对夏雪平叫道。

  听了这话,我一遍又一遍地往艾立威身上猛踢,嘴里一遍又一遍地骂道:
「在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

  这个时候,夏雪平居然不顾一切地放下了被子,就穿着身上仅剩的一件乳罩
和一件三角裤站了起身,走到了我的身边,拽住了我的肩膀,对我呜咽着说道:
「秋岩你别踢了!……求求你,给我留点尊严好么?」

  我印象里,夏雪平从没有因为谁而求过谁。

  ……现在的她,越来越不像她了。

  「你别踢了,秋岩!就算你踢死了他……该发生的也已经发生了!稀里糊涂
的就那样发生了!……你打死他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啦!」夏雪平对我哀求道,
「你放过他吧!秋岩!别这样了!……错的那个是我,主动的那个也是我!对不
起啦,秋岩……你要是想踢,你就踢我吧!」

  听了这句话,我感觉我全身的血管里流淌的,已经不是血液而是火药了,很
可能下一秒,我全身的血管都会爆炸。

  我瞪着夏雪平,一把将夏雪平推倒在床上……

  我痛苦地看着跌在床上的夏雪平,而她也很难过懊恼地看着我。

  现在的她为什么平日里那些高傲的劲头都没有了?她还是那个冷血孤狼吗?
她是在故意用脆弱想换取我的可怜么?

  而躺在地上,满身是伤、脑袋已经变成了一只血葫芦的艾立威,正蜷缩着身
体,在地上丧心病狂地哑着嗓子大笑着……

  「是你主动的……呵呵,好啊,是你主动的……」

  我魔怔了似的,又指着夏雪平说了两遍。

  「对不起……对不起……」

  夏雪平哭着对我说道,并且用双手捂着自己的额头,猛抓着自己的头发。

  她看起来很是自责。

  可我却不解,这是为什么——她说她是主动的那一个,那她为什么要主动?
她说她对不起我,她对不起我什么?

  如果她不说这句对不起,或许我还会好受点;可她这一跟我道歉,我偏偏觉
得,「对不起」这三个字,是对我的一种怜悯。

  我不解气地捏着夏雪平的下巴,看着她不断涌出泪水的双眼,对她狠狠地说
道:「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我告诉过你,夏雪平,我告诉过你我爱你——可你就
是这么对我的!……我说我不在的这两天多,你怎么一条资讯都不给我发……原
来你是在跟这个贱男人在风流快活是吗?」

  夏雪平看着我,一言不发,紧闭着双眼,从她的眼缝里渗出清泉一样的泪水,
她完全不敢看我。

  沿着她脸庞流出的泪水,淌到了我的手背上。

  看着她的泪水,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于是我便对她问道:「你告诉我…
…夏雪平,是因为生死果么?我一直以来都想跟你说,段亦澄给你下过生死果的
……那天晚上,你在仙乐……」

  但还没等我说完话,艾立威发疯似地突然抱住了我的腿,忍着自己一身的疼
痛对我狠狠地说道:「何秋岩,你要么就整死我……我是不会让你欺负雪平的!」

  我顾不得我还没说完的话,便被艾立威激怒了——他可真会装好人,明明是
他睡了夏雪平,现在怎么又成了我欺负夏雪平了?

  我忍受不住心里的狂怒,又一脚把艾立威踢开:「你他妈给我闭嘴!你这个
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小人!」

  「秋岩,不要!别踢了好不好?」

  夏雪平居然还在求我!

  「你就为了他,放下你自己的身段和尊严来求我?」

  我不敢相信我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

  一时间,我忘记刚刚被艾立威打断之前,我要说的那半句话是什么了,于是
只好对夏雪平说道:「我记得问过你,问过你你爱他么;你当时还很痛苦地告诉
我,你说你不知道!——我还真以为,你是真的不知道;你现在……你现在还好
意思说自己不知道吗?还说么!你不是说不知道么!」我对着夏雪平痛心疾首地
叫喊着:「你早告诉我你爱他不就完事了吗!——为什么你就不敢说一句你爱他
呐?为什么呐!你为什么还要反过来浪费我对你的感情呢!——我再问你一遍,
你跟他睡在一起,是不是因为生死果?」

  「我……我不清楚!我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都不清楚到底是……」

  「你还跟我装糊涂!」我不等夏雪平说完话,直接对她怒喝道,「还跟我装
糊涂,夏雪平?——不知道!不清楚!你是不是要用这样的话语唬弄我一辈子啊?」

  她撇着嘴巴,皱着眉看着我,泣不成声。

  ——在我面前,曾经有很多女人哭泣过,这其中包括夏雪平也包括夏雪平;
无论当时我对她们的态度如何,我很清楚,实际上我在心里已经心软了;但是这
次,哭泣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途了……

  ——因为这一次,真正受委屈的那个他妈的是我!

  「你在为他掉眼泪是么?你在为他掉眼泪!——你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夏雪
平,你少在我面前哭!你是个坚强的女人,你从来就不怎么会哭!你别他妈为了
他跟我在这哭——你是要用你的眼泪来进一步地侮辱我,对么?你是为了侮辱我
才哭的,对吗!」

  我对着夏雪平厉声喝道。

  可是眼泪这东西,哪里是说憋回去就憋回去的……被我这么一吼,夏雪平反
倒哭得更委屈、更厉害了。

  「可以的,夏雪平,你的心真狠!」看着嚎啕大哭的夏雪平,我控制着自己
的呼吸,对夏雪平说道,「夏雪平,我祝你幸福——我祝你们俩幸福;从今天开
始,我跟你,夏雪平,咱们俩恩断义绝!你就好好地,跟你这个可爱的贱男人过
你的小日子吧!——你爱听他给你讲的笑话、喝他炖的鸡汤!你愿意接受他的照
顾!你愿意接受他的表白!你愿意跟他上床!从此以后,夏雪平,咱们俩,谁也
不用认谁!」

  说完,我放开了夏雪平的下巴,像扔掉一个破掉的布娃娃一样,把她丢在了
床上。

  一直以来,我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她、维护她、深爱着她——当然我所知道,
我有我任性的地方,也有我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可她非但不接受、不领情,还用
这种方式来践踏着我对她的爱……从我进入市局后,成为她手下的一名警员以来,
夏雪平在我心中逐渐建立起的那个完美的女强人、女超人的形象,现在彻底崩塌。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0

  我看了一眼倒在地上,跟一只快要死掉的狗一样的、鼻子歪掉、下巴也变形
了的艾立威,咯出一口浓痰,整整好好地吐在了他的脸上。

  我走到了门口,看着刚刚被我一着急丢在地上的那盒李香兰的CD。

  ——我本以为,在我离开的这两天多以后,给我换回来的,会是一手沁凉芬
芳的《夜来香》;

  ——我本以为,我可以趁着自己休假这天,跟夏雪平共同去哪个浪漫的地方
一起散散步、游玩一圈,或者我也可以在她的这个住处多陪陪她;

  ——我本以为,她给我的答案,如果不是甜蜜的恋爱,最糟糕也不过她拒绝
我,然后一切归零,我再努力,跟她重新开始,我依旧可以「滴水石穿」;可现
在,一切美梦,全都幻灭。

  她已经是别人的了。

  我相信水滴石穿;

  但是现在,滴水还在,石头却被人挖走了。

  于是滴水,就成了滴血。

  同样是在她家门口,如果说上一次段亦澄的那个吻,是为了探案、是生死存
亡关头的应激反应;那这一次,她跟艾立威在床上的同眠共枕,又是什么?

  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或者说,我应该知道了。

  我已经心如死灰。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端起手枪,「砰、砰」两枪,直接把那张CD彻底
打得稀烂……那两枪,每一枪其实都打在了我的心脏上。

              第四章:(18)

  我喝醉了。

  这是我从学会喝酒一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喝醉了,脑子晕晕的……酒这个东
西真是个好东西,喝过了以后,它能让人忘却痛苦、忘掉烦恼,甚至忘了我是怎
么来到这个鬼地方的。

  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什么七情六欲、什么苦不堪言之类的,全都成了狗屁东
西……除了让人头痛欲裂会很难受以外。

  喝醉,头痛;不喝酒,心痛。

  我不想心痛,所以我只好选择头重脚轻,选择跌跌撞撞,选择呕吐……「再
给我来……」那种酒叫什么来着?——对,威士忌。「再给我来一杯……阿玛尼
……」

  ——我没说错,我说的是轩尼诗,对吧?

  「您终于来……哟,冷女士,您也来了!您可真是少见!」服务员看了眼门
口,连指着我的额头说道——呵呵,他就站在我面前这么胆大妄为地指着我,怎
么,他以为我看不见他在干什么吗?戚!

  「嘘……」只听见有人对着那酒保嘘了一声。

  ……嘻嘻,这一嘘,嘘得我有点想要尿尿。

  只听我身后那人接着说着——嗯,听起来,他似乎是在跟谁打着电话:「…
…呵呵,你就说巧不巧!你跟我正说这件事呢,你猜我一转身,在咱们店里碰到
谁了?……你告诉她吧,人我帮她找到了,但是她这下可就欠我一个人情……哈
哈,我还能把她怎么样,我不是想让你跟她之间多交流交流么?这都多少年了,
能让你遇到一个你想主动交朋友的人可真不容易!……嘿嘿,要不然你当年怎么
能给我这个愣头青机会呢……什么,你想让我给她打电话?就她那人,她一直以
来对我什么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哎呀,遮!我听你的还不行?谁让咱们家
的分公司在外头我老大、在家里您是女王呐!……先不跟你多说了,你早点休息,
让琦琦也早点睡吧。晚安,老婆。」

  那人挂了电话后,接着对服务员问道:「他喝了有多长时间了?」

  「从下午一两点钟到现在一直喝,除了上厕所以外就没停过!」

  我听见背后有人在议论我——什么意思?怎么,看不起我啊?

  「喂!……别……别背着我……别背着我议论我!我……我何秋岩!全市最
年轻的处级干部……我……我不干下三滥的事情……我就……就喝点酒……怎…
…怎么了?我又不是花不起……花钱……花不起钱!」

  我身后的另一个女人,听我说完话之后,似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我说的话有什么笑料吗?

  ——欸?说起来,我怎么说起话来有点不太舒服呢?我感觉自己的舌头像是
被人灌了铅一样;但是不行,我依旧得把话跟他们说明白!要不然他们就会轻视
我、看不起我,他们就会伤我自尊、轻贱我!

  「我……我又不是付起……我又不付钱……又不是付不起钱……」

  ——嗯,不对,这句话我刚才好像说过了……再来:「我……喝酒去……你
不喝酒……你凭什么不给我喝酒!你……喝酒都不给我喝!我最……最讨厌在背
后……背后……在背着我干那些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的人了!」

  ——对,我最讨厌别人在我的背后,背着我干秘密的事情了!喜欢就是喜欢,
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干嘛要骗我说不知道、不清楚呢!

  ……说着说着,我怎么感觉有酒从我的眼睛里渗出来了?

  我轻轻地沾了两滴,放在嘴里一嚐——我操,这他妈哪里酿的酒?又咸又苦
涩!太他妈的难喝了!

  「老板,我不是不想给他喝酒!你看看他这个样子!——这位客人从下午三
点多快四点钟那样!这中间吐了七八回了……他又吐、又缠着人说胡话的,影响
了一堆别的客人,搞的都没人敢往吧台这边坐了,而且您看看,现在都已经八点
钟了,说实话,我真怕给他喝出来问题来——照他这么喝下去,真能喝出来胃出
血!那到时候咱们搞不好还要负责任的!我都偷着给他兑了好几次水了!结果他
还是喝成这样……」

  「行了。辛苦你了,你去休息一下吧。哦,对了,你去交待后厨,给他弄一
碗奶油鸡蓉蘑菇汤,里面稍微加点米糊;这酒嘛……就先别给他喝了,给他来一
杯维生素饮料,让他醒醒酒。」

  ——等会!我好像听到有人要骗我?要拿维生素饮料骗我!

  「哎、哎!不是……谁?谁啊?这么不地道?谁想要……谁想要用……想要
用酒当成饮料糊弄我?我告诉你我不喝酒!……不对……我……」

  ——乱了、乱了!

  ……我怎么就说不明白话了呢?

  我嘴边的话怎么就跟我的情感生活一样,理不清了呢?

  身后那女人等我说完话,便对身边的男人问道:「这是你朋友啊?」

  「你看出来了?」

  「若不是你的朋友,依你的脾气,怕是早给他撵走了;更别说,你还要给他
喝汤。」女人说起话来的时候,音调有点怪,听起来倒好像是个外国人在说中文。

  「嗯,算是我的一个忘年交,」那男人想了想,对那女人说道。

  「哈哈,说起来,你的交际对象,一个个怎么都这么有意思?这么看来,兰
兰的男友,倒是个有趣的人。」

  「见笑了,冷总裁。」男人停顿了一下便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得出去打
个电话。你先随便坐吧。」

  「避着我打电话?你隆先生,这是又要对着话筒骂人?」

  「呵呵,这个人,我可不敢骂。她不骂我就不错了。」接着,酒吧的内层门
又开了,「喂,你好……」

  紧接着,一个人坐到了我旁边,从桌上拿起了一张帕子,来人那人直接端起
了一杯冰水,对着我的脸就浇了上来……在我刚要开骂的时候,那人又用帕子帮
我擦了擦脸,对我说道:「醒醒酒吧!」

  恍惚间,我一看来人,是一个差不多二十七八岁的美女:整整齐齐的留海剪
成了东洋波波头的样式,但是脖子后面的头发完全是黑长直,她给人的感觉就像
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这女人的气质很是冷峻,眉宇之间透露出一股英气,
给人感觉很不易亲近,可她脸上却带着一丝温暖的笑容;她的眼神也是冷酷中带
着几许阳光的,就像是把冰和火在她的双目里完全融合了一样;

  女人的身板挺直,为她更添了几分俊朗,若不是个贵族出身,那就应该是当
过女兵的;她的穿着倒是很休闲,一件纯白色的圆领羊绒衫被一件纯黑色的开襟
披风罩着,下面穿着一条高腰牛仔裤和一双黑色靴子,但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就
是两个字:干净——不仅是衣服干净,她的衣着搭配、再加上她的气场,也十分
的干净。

  「我靠……谁啊?姐姐您哪位?我认识您么?上来就浇我……」我的脾气瞬
间就上来了,刚要站起身,结果我自己一下子就被两个穿得跟威尔·史密斯主演
的那个电影里的黑衣人给摁在座位上了。

  「哎哎哎……住手!」那女人见了,马上对那两个黑衣人摆了摆手。看起来,
这两个黑衣人应该是这女人的保镖。

  「总裁,这……」其中一个黑衣人对女人说道。

  「行了,你们就都在门口等着吧。在这个地盘上,不会有人对我怎样的。」
女人平静地对那个黑衣人说道。

  我一转身……我身后整整齐齐地站了八个保镖,每一个都比我高比我壮,其
中还有两个白人和一个黑人,若是刚才一不小心打起来,说实话我的心里还真没
底。

  接着,只见那个女人微笑着对我说道:「你不认识我?那看来你喝得真够醉
的。

  我仔细从头到尾打量着这女人,看着她的脸,我才觉得眼前这女人确实似乎
是有些眼熟;但是我在哪见过她呢……我记不住了。

  我对她摆了摆手:「这位姐姐,你怕是真认错人了……我真知道你是谁。」

  这女人一听更乐了:「嘿,这天底下还有不认识我的人,这也倒是奇了!」

  正说着,门外那个男人也打完电话进了酒吧。女人见状,马上对男人招了招
手。

  「哈哈!我说冷总,您坐哪不好,偏坐这?」男人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

  「我就是觉得他挺有意思的,怎么,不行啊?」那个被称作冷总的女人对男
人笑了笑说道。

  「好吧……您也真是不嫌聒噪。」接着那男人从我身后拍了我脑门一下,接
着在我的右手边坐了下来,「我说你小子,这是又遇到什么事了,能让你这么摧
残自己?」

  我转头一看,那男人正是张霁隆。

  「……欸,霁隆哥?哇哈哈……我的天啊!这么神奇吗?不是……我说您老,
您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的?我感觉我到哪……这F市……咋哪哪都是您呢!我去唱K
TV,那个 KTV是你的……场子!我去……我去医院照顾……照顾那个女人,你就
出现在医院里……我去吃我老爸跟我后妈的请客……你……你居然也去了呵呵呵
呵!我这喝点酒……你怎么……你又冒出来了?你张霁隆……你张霁隆不是黑社
会……你张霁隆都快成了……成了俺们 F市的城隍佬了!」

  「荷,我要是城隍佬,那请问你小子是什么呢?土行孙?夜游神?我还想问
你呢,你小子怎么总往我的地盘上跑啊?」

  「……啊?这真是你的酒吧啊?哎呀妈呀……我何秋岩从小到大……第一次
买醉,居然……居然又买到张霁隆的场子来了?」

  我叹了口气,没说话——欸,我刚才没说话,只是在心里想想,对吧?

  「行啦,你听我的,你先把饮料喝了,解酒!等会儿……给你弄点热乎汤喝
点,醒醒酒养养胃。」张霁隆对我说道。

  「不!不行!我就……我要喝酒!我就要喝酒!」

  「那你就滚犊子!」张霁隆突然恶狠狠地对我说道,「咱们这个酒馆里的规
矩就一条:不养醉汉!——我现在问你,你小子还继续喝么?」

  听着他这话,我渐渐清醒过来了。

  于是,我不情愿地喝了一口维生素饮料。

  ——嘿,这东西甜丝丝的,颜色跟威士忌一样,但的确比酒要好喝得多了。

  「呵呵,真没想到啊,你家大老婆看着人挺随和的,骨子里还真霸道。」那
女人半天没说话,听张霁隆这么一说,便开口笑道,「她到底有你跟兰兰说的那
样,能跟兰兰相处得好么?」

  张霁隆看了那女人一眼,只是微笑却并未回答。

  「可不是么……放眼……放眼全国,甚至全亚洲……嗝……我还没听说过哪
家酒吧不养醉汉的。」我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嗝;可回想起那女人刚刚的话,
我不禁有些疑惑,摇摇晃晃地指着张霁隆问道:「诶……等……等等等……你家
大老婆?」

  「嗯,」张霁隆点了点头看着我说道,「确切地说,这不是我的酒吧——这
间酒吧,本来是琦琦妈妈的。差不多十多年前吧,那时候琦琦还上幼儿园呢,我
在这里认识韩橙、后来跟她恋爱的时候,这家酒吧和这个不养醉汉的规矩,就立
下了——任何人都不许在这酒吧里喝醉,江湖上朋友还都挺给面子,几乎从来就
没人坏过这个规矩。」

  「从来没人……我的天啊,那这个酒吧还真有点变态……」我发了一句牢骚。

  「呵呵,跟你俩说实话吧:严格地说起来,也不是从来没人在这喝醉过,就
两个:一个是你小子,一个是我。」张霁隆笑了笑,又对我说道:「不过说起来,
你小子今天为什么要喝成这个样子啊?呵呵,也真是巧,我跟冷总裁本来是过来
吃口宵夜喝两口酒的,反正我和冷总裁生意上的事情今天也算告一段落了,我现
在也没什么事情,闲着也是闲着,秋岩,跟咱们一起聊聊?」

  我用手拄着头,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空杯子。

  我之所以要买醉,其实就是因为我心里苦闷得很;但是我一时之间,却又不
知道找谁说说心里话。

  ——找大白鹤和小C么?

  我估计至少说以吴小曦的脾气,她怕是马上就能往夏雪平家里闯骂上一通,
或者去找艾立威打一架……莫说我不太想让夏雪平知道,我曾经把我对她的禁忌
之情跟别人说漏嘴过的事情,现在的我,真的是倦了,真的有些不想再跟夏雪平
之间发生什么了;那我还能跟谁说这件事呢?

  ——难道是美茵么?

  她现在对我和夏雪平之间的事情,一直保持着一种很诡谲的态度;加上她本
来对夏雪平的态度就没怎么转变过来,再加上中午的时候我因为孙筱怜被捕的时
候一时心里郁闷,当着她全班同学的面前训了她一句,所以,现在的我如果就带
着这样的情绪出现在她面前,她肯定会对我的遭遇幸灾乐祸的——何况,艾立威
现在对她来说,还是个救星,是个她挺崇拜的人。

  那再剩下,可就真没人了。

  然而,面对张霁隆,还有一个陌生女人,我一时间却真不知道该如何把事情
说出口。

  ——怎么说啊?

  ——我爱上我亲妈了,我亲妈又跟跟别人睡了,所以我心碎了……张霁隆见
我沉默半天、抓耳挠腮的样子,想了想,便冲着酒吧的经理打了个响指。

  酒吧经理会意,接着先走到门口,把门把手的指示牌的「Close」 的那一面
转向门外,然后吩咐服务员,按照现有的顾客人头,取了同等数量的一种日本产
的威士忌,走到了每一桌的旁边,礼貌地与顾客交谈着。

  顾客们看了看服务员手里的酒,又看了看坐在吧台处的张霁隆,欣然付了钱,
拿了赠送的酒,然后走到门口处,每个人都跟张霁隆道了别或者鞠了一躬之后才
离开的。

  于是,酒吧里除了暂时躲到休息室的服务员以外,就剩我和张霁隆,还有这
个姓冷的女人了,门口还站了一排给这酒吧充当门神的保镖。

  然后,经张霁隆一介绍,我才反应过来这女人就是金融圈内大名鼎鼎冷冰霜,
今年30岁,是某个大公司的掌门人……公司名我还给忘了,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做
电商的,或者是国际贸易。我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似乎没少在一些商业杂志的封
面上看到过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似乎也应该很有名气,在商界的影响力,似乎要
高出之前张霁隆跟我提过的那个项月心很多,甚至我记得在警校的时候,有人就
八卦她说她有军方背景,但自从新政权某位前任元首明确了军方不许经商的规定
之后,我倒觉得那是危言耸听;二十几岁,我对做生意的事情一点都没兴趣,每
次看电视上的经济类节目,感觉就像在看神仙打架一般,因此,对于这个女人的
身份地位什么的,我其实并不是很感冒。

  张霁隆也跟冷冰霜介绍了一下我,我本以为像她那样的大人物,对我的身份
之类的事情一听也就一个过,没想到张霁隆跟她说完寥寥几句之后,她整个人欣
喜若狂:「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张霁隆也有些不明就里。「他真的是夏雪平的儿子?」冷冰
霜喜悦地问道。

  ……夏雪平的儿子。

  我仔细想想,一时间茅瑟顿开:好像我从警校毕业到现在一直顺风顺水,似
乎就是因为「夏雪平的儿子」或者「夏涛的外孙」这两个拿不掉的头衔才这样的
……哦,对了,还有一个:「夏雪原的外甥」。

  冷冰霜依旧在跟张霁隆说着,说她之前在国外的时候,就总会从海外的华人
媒体上看到夏雪平的名字,她一直觉得夏雪平很酷,她很欣赏夏雪平,又说她见
过夏雪平的照片,以为她根本不是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并且她也根本没有想到夏
雪平会有我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可我今天真的不想再讨论关于夏雪平的任何事
情,因此对于冷冰霜的话,我表现得很冷淡。

  恰好,在这个时候,那碗奶油蘑菇汤被端了上来,还配了三块蒜香面包——
在美食面前,一切话题都是可以岔开的,我也总算安心了一些;那个叫冷冰霜的
女人的面前,放了一盘热气腾腾的烤鲑鱼肉,配了两根烤芦笋、四棵绰西兰花以
及一颗烤圣女果西红柿,以及一杯冰水,那鲑鱼肉嗅起来甜甜的,似乎还有一种
秋天时候下雨、把枫树落叶踩在地上后散发出来的幽香;张霁隆自己则是弄了一
盘苹果酱烤猪肋骨,搭配着一份浇鸡肉卤薯泥和一份油醋汁沙拉,还有一杯黑麦
啤酒。

  张霁隆看着我正眼巴巴地盯着烤猪肋不放,对我笑了笑,大方地从中间切开
一半,然后亲自走进吧台里,拿了衣服干净刀叉和一只干净碟子,把一半排骨用
刀叉夹着,放进了碟子里,推到了我面前:「我就知道,你小子现在胃里肯定空
着的。诺,这一半你吃了吧,这是 12盎司的排骨,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那多不好意思……」

  「都是自家人,你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多谢了,我偏您了。」我对着张霁隆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就开始动
叉子。

  ——嗯!这排骨果然烤的不错,连骨头上面的筋膜都被烤得松软酥脆,猪肉
外焦里嫩,入口即化;苹果酱甜而不腻,还带着淡淡的罗勒香气。

  张霁隆又回到了我旁边坐下,一口黑啤,一口肉、一口土豆泥和油醋汁苦苣
沙拉,悠闲地吃了起来。我又扫了一眼冷冰霜,她的吃相确实十分的优雅,拿着
刀叉的姿势,完全像是在演奏着一件高雅而复杂的乐器一般。

  半晌,我们三人都吃饱喝足,此时我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然后我们三个便
找了个靠落地窗的两只沙发椅上对坐了下来。

  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F市的空中总会下雨,今天也没例外。

  看着窗外的雨,张霁隆念了两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您可真是诗兴大发。」冷冰霜打趣地看着张霁隆,对他说道:「您要是不
做生意、不混黑道,或许您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作家。」

  「我估计你不会知道,现在的 F市,说不好……可能要变天喽。」张霁隆没
理会我的话,目光深邃地盯着窗外,他想了想,看了看冷冰霜,又看了看我,接
着摆了摆手,「呵呵,我对你们二位说这个干嘛呢……你们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
趣的。」

  我没听出张霁隆言下的个中深意,冷冰霜的眼睛倒是似乎一亮:「谁说我不
感兴趣?隆先生,你是不是又嗅到了什么味道了?」

  「哈哈,我都忘了,上次我进去之后,你们冷氏集团从中捞了好大一笔。不
过这次就不好说啦……不好说究竟是花香,还是血腥气息。」张霁隆对冷冰霜摆
了摆手。

  「那我就这么问吧——」冷冰霜顿了顿,对张霁隆问道:「十年前你不惜为
之入狱事情,还会再次发生么?」

  「呵呵,我说不好说的,就是这个事情。冷总裁,你我都是聪明人,你用不
着问的这么直白。」张霁隆皮笑肉不笑,接着看着冷冰霜严肃地说道:「我这么
跟你说吧:我不希望它再发生一次了,这国家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不容易!…
…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那种事情真的再发生一次了,而且是发生在咱们Y省F
市的地盘上,那么首当其冲被当成祭品的,肯定是我张霁隆,下一个就是你冷冰
霜;如果是发生在其他地方了,那么第一个被人扔进锅里烹的,则是你了。总之,
咱们这帮人,谁都别想独善其身,而且像上次我玩的那出把戏,呵呵,这次怕是
玩不转喽!」

  冷冰霜饶有意味地盯着张霁隆看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我懂了。所以
……」

  「所以……」张霁隆抿了抿嘴说道:「所以,冷总裁,我希望你时刻记住,
你是杨昭兰的好朋友。你能记住这一点,我就很知足了。」

  「我明白。」冷冰霜点了点头,抿嘴一笑。

  「不是,你们二位说啥呢?云里雾里的……」我在一旁却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张霁隆大笑道,他想了想,又从西装里掏出
两枝雪茄,剪了雪茄口以后,用喷火打火机燃着了,递给了我:「抽两口吧。饭
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冷总裁肯定是不介意男人抽烟唉;不过你可千万别告
诉韩橙我在她的店里抽烟了啊,我回家以后她能打死我!哈哈!」

  「您跟橙姐都老夫老妻了,居然还分得这么清?」我对张霁隆问道,这个时
候,我的醉意已经过去一大半了。

  「呵呵,老夫老妻……啧,这个词儿,实际上好像还真不是形容我和小橙的
……」张霁隆吸了口雪茄,把烟雾含在嘴里马上吐出,接着又说道:「说直白点
儿,我俩像是普通人说的那种『搭伙过日子』的感觉;但是我俩之间呢,嗯……
还有一层知己的成分在里面。文邹邹点,说成是『相敬如宾』,可能更合适。」

  冷冰霜听了,马上插话道:「那你跟兰兰呢?你们俩又算什么?」

  张霁隆不假思索地回复道:「蓝颜知己以上,神雕侠侣未满。」然后他连看
都不看冷冰霜一眼,便对我问道:「你知道,我刚给你说过的,我那次在这喝得
酩酊大醉是怎么回事么?」

  「听过你霁隆哥的几个黑道传奇故事,但这个,我还真没听说过。」我也吸
了口雪茄,把浓烈的烟雾含在嘴里,缓缓吐出。

  「我也好奇。说说吧。」冷冰霜也说道。

  「这次这个故事,可不是什么传奇故事,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故事。」张霁隆
叹了口气,「我那次来这喝醉,是因为我在那天,呵呵,时隔多年,又遇到我的
初恋女友了……」

  「初恋女友?」我看着张霁隆脸色阴沉,满眼沧桑的样子,尽管我内心依然
是一片绝望,但我仍旧禁不住听故事的兴致,「荷,你这个 F市黑道王者的初恋
女友,那得是什么样的啊?是哪个帮会的女老大啊,还是娱乐圈里的哪个一线二
线明星模特?该不会是某个神秘的女杀手吧?」

  ——唉,我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自己这个总是喜欢好奇的毛病呢?

  张霁隆吐着烟圈,看向窗外,雨水打在窗户玻璃上,他慢慢说道:「既不是
女老大,也不是女明星、女模特,更不是是什么女杀手。至于说那女人甚么样…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的样子在我脑海里已经越来越模糊了,你得让我想想…
…就是那种,很普通的样子吧。那个女人其实并不如我现在身边的这两位,韩橙
和杨昭兰那般长得甚美,而且实际上,她跟我公司里那些能上得了台面和上不了
台面的女人们比起来,她的气质还比人家差着一大截呢!唉……但就是那么一个
平庸的女人,让当时的我,一口气深爱了她六年。」

  「六年?」冷冰霜有些惊讶地问道。

  「对,六年。」

  六年的爱情对我来说,已经很长了。

  在我身边的同龄人里,除了大白鹤和小 C这对两个都很苦命的鸳鸯以外,其
他的大多说所谓「情侣」,能在一起相处满三年就不错了。

  「那她是干什么的?」我问道。

  「当年是在外企做市场专员的,现在她具体在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用我帮你查查么?呵呵。」冷冰霜对张霁隆问道。

  「不用了……要查我早查了。而且我早就不想再跟她有什么瓜葛了,还查她
干什么?」张霁隆有些气馁地说道,他想了想,又自己去拿了两个杯子,用铁夹
子在冰桶里夹了些冰块,从酒架上拿了一瓶那种日本产的威士忌,回到了我俩的
位置上,给我倒了一些,给自己倒了半杯,叹了口气:「还是陪我喝点吧……冷
总裁不喜欢喝太多酒,所以只有你何秋岩能跟我喝两口了。有些话,不喝点,说
不出口——但你小子可得少喝啊?不能再喝醉了!」

  「好好好!你是店主、你又是老大,你话事,行了吧?」

  说完,我俩碰了碰杯。

  接着他吸了口雪茄,继续讲道:「那时候的我,还不是现在的『张总裁』、
『隆哥』,我那时候只是一个家庭条件勉强过得去的穷学生。我老爸早年是是做
生意的,本来家里算是挺有钱的,所以我的童年过得还挺滋润;可在我五岁的时
候,老头子自己开车醉驾,在盘山路上一不小心就开到悬崖下面去了……」

  「我老妈本是南方一个大财阀的女儿,因为当年跟我老爸私奔,后来就跟家
里断了关系;老爸一死,本来什么都不怎么会做的老妈,为了生活,便只好在当
年没少受到我父亲荫庇的一个朋友的纺织厂里,做洗毛工……日积月累,我老妈
一个大美女,活生生被熬成了黄脸婆,那一双纤纤素手,硬是累得跟枯藤似的,
那满手的老茧哦……就这样,我妈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你知道,就我
现在过的生活,又是抽雪茄、又是喝洋酒,这些全他妈的是我小时候做梦都不敢
想的!我真怕你笑话,秋岩,我上大学以前,我连可乐我都没舍得喝过,我还一
直以为那玩意是跟酱油一个味道的。」

  「……所以,实际上那个时候,我一直有点自卑;于是,我也更加拼命学习,
考上了重点高中,又考上了重点大学——我当年,还是咱们 Y省文综合科目的状
元。呵呵,我本来想着,通过学习成绩和正常的工作,改变我自己的命运,创造
更好的条件来孝敬我妈……」

  「我记得在医院的时候,你也说过类似的话——你自嘲说,你一个名牌大学
的毕业生,最后竟成了本市的大魔头。」我对张霁隆说道,「其实我也一直好奇,
本市其他混黑社会的那些大哥,要不就是是高中就辍学的、要不就是当年的退伍
兵或者下岗工人;你说你一个高材生,怎么也会加入这行?」

  「两个原因:一个是不得已,另一个是我当时万念俱灰了。你听我慢慢给你
讲,」张霁隆对我说道,「秋岩,你看着我现在成天西装革履、前呼后拥、娇妻
美妾轮流搂抱、整天招摇过市、要什么有什么;但你绝对想不到,在我大学刚毕
业第二年的时候,我曾经过上过一年每天都食不果腹、饥寒交迫的日子,而且那
个时候,我还成天被人追杀,就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张霁隆。

  冷冰霜倾听着,也入了神,并没有发表任何的言论。

  张霁隆喝了口酒,对我俩说道:「我这一切,说起来,都是拜我那初恋女友
所赐……我高中的时候,她是我们邻班五朵金花里面的一个。那时候在所有男生
的眼里,她挺漂亮的——呵呵,那时候不是流行董洁、金莎那样清纯又高冷的
『冰女孩』么?我那个初恋,长得就有点像董洁。于是,高中开学第一天,我就
看上她了;但是三年来,我没敢跟她说过一句话,而且我也没有敢谈恋爱的意思
——我不敢啊,怂啊!而且,我也害怕因为校园恋爱影响学习……上学的时候,
我每天都战战兢兢的、我不敢让我的生活跟我的理想产生一丝一毫的差错,所以,
一旦在我心里产生了想要恋爱的苗头,我就自己给自己掐掉了。」

  「好在后来,全国大学联考成绩下发,我很幸运地发现,我跟那个女生考进
了坐落于首都同一所名牌大学。于是,在我俩还没有去首都之前,她就经常来主
动找我聊天;一来二去的,我俩也就在一起恋爱了,而且很快,在那个悠长的暑
假里,我俩还发生了关系;」她在大学里学的是市场和人力资源,我一开始主修
社会学和世界历史——我虽然是高中理科生出身,但是我更喜欢文科;不过,第
二年在她的劝导下,我转系去学了经济和统计——」

  「呵呵,说起这个来,我还得感谢她;现在偶尔想想,要是我一直把社会学
和文学学下去,而不是后来学了经济和统计,那么在我几年前出狱以后,我也不
会把隆达集团建立得这么快……然后,从大二开始,我俩就一起去递简历、平时
没课的时候一起参加实习、参加各种的暑期义工、在学校一起自习、一起复习考
试——呵呵,我那时候周围的朋友都对我俩羡慕嫉妒恨,说我们俩的关系如胶似
漆、羡煞仙人;」

  「本来啊,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走下去,可结果呢?我那时候也是傻…
…在经过后来的事情以后,我终于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做男人,千万千万别
太老实!」

  「发生什么了?」冷冰霜问道。

  张霁隆叹了口气之后,对我说道:「我在转系之后,在经济系认识了一个学
长,那个学长也是咱们 F市的乡党。那个学长在我刚转系的时候,没事就主动找
我聊天、吃饭、打牌,还给我补课、免费把他用过的笔记和教材全都送给了我—
—我起初以为,这是身在外地,两个异乡男人之间的抱团取暖……」

  张霁隆又猛吸了口雪茄,陷入了沉默。

  我思考了一下,便对张霁隆说道:「但他,是冲着你的女朋友才跟你接触的,
对吧?」

  张霁隆点了点头:「嗯,你小子,总能接上淮确的话!……唉,但我当时傻
乎乎的,我从来不相信世道险恶,我从来就不相信什么欺诈、背叛之类的事情都
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当时太性情中人了!……我那时候可不像我现在这么会
算计、会识人,因此,我真就一门心思地认为,那哥们就是对我仗义!于是,他
成了我在京城大学里,跟我关系最好的兄弟。等到他毕业,淮备回到咱们 F市发
展的时候,我还跟他喝了顿大酒,我俩都喝多了……更淮确地说,我以为我俩都
喝多了,其实,喝多的只有我一个……呵呵,过后我还跟他开玩笑说,『我昨天
晚上梦见你在我身边,上了我女朋友』——呵呵,可谁知道啊,那他妈的根本不
是梦!」

  听到张霁隆这个故事,让我回想起自己今天看到的一切,因此,我的心里也
跟着不是滋味。

  张霁隆接着讲述道:「但当时,我他妈傻逼啊……他俩什么时候好上的,现
在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无条件地相信了我那个所谓的『兄弟』,我也无条件,
以『爱情』的名义,信任了我的那个初恋女友;结果,等后来我才知道——在我
大四忙着毕业论文、忙着考资格证书、忙着找工作的时候,那对儿狗男女之间的
联系,从来就没断过!那个男的坐飞机,秘密回到首都跟那个女的私会;那女的
骗我住在同学家、实际上是乘火车回到 F市,就为了跟那男的打上一天的炮的这
种事情,他俩都干过……我打电话给那女人嘘寒问暖的时候,他俩就在床上脱光
了衣服,她还骗我说因为自己在跑步机上跑步,所以才发出阵阵喘息——这种事
情,她也干过……」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有事没事就会找我吵架,而且她每次越跟我吵架
越亢奋,就彷佛想把我逼急了,让我干点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一般。」

  「那段时间,除了跟她谈恋爱事情,我其他的事情也没怎么顺过:明明是毕
业论文被人抄袭,结果还被人反咬一口——好在因为我知道我自己论文上的数据
都是怎么得出来的,所以在接受论文答辩那天,我把我的建模解释得行云流水,
才洗脱冤情、逃过一劫;结果,反倒被那个抄袭我论文的小子嫉恨,在毕业晚会
那天,他趁我不注意往我后背上捅了一刀,后来被及时送到医院才没出大事——
那天晚上,我那个女朋友接到了我受了伤入院的消息的时候,她正在那个混帐的
胯下给人含着屌呢!我住院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来陪过我一次!」

  「……再后来,我如愿进入了一家外资银行工作,做金融分析师,可谁知道
我那个印度高管有一次自己疏忽,把错误的数据报表交给了我,导致我在做季度
报告的时候,做了一份错误的数据分析——本来是他的失误,结果更级的副白人
女副总监跟他为了把自己在其他国家的党羽调过来、为了让我腾位置挪窝,居然
联手把黑锅都扣在了我的头上,到最后还逼我在公司大会上向所有人道歉……我
玩不过他们,一气之下,我就辞了职。」

  「于是,你就回到F市了?」我对抽了口雪茄,对他问道。

  「对。我那时候,在首都真有点走投无路了,我却依旧信任我那个所谓的兄
弟——他说他能在 F市帮我找一个不错的工作,我就信了。而且说起来,我确实
有点想我妈了。说实在的,那个混帐给我找的工作其实也不赖,是在某个贸易公
司运营部做运营经理的,但是我当时真有点受够了在办公室里成天没有什么做为,
却还要看人眼色行事的日子。于是,我淮备自己创业,自己做广告传媒——经过
差不多半年的努力,各方面的人我都找好了、也选好了办公室,然后,我拿了自
己十万块钱的储蓄,又向政府申请了一笔十万块钱创业补助。本来公司就要挂上
招牌了,在这个时候,我那个兄弟有一天突然告诉我,他帮我拉到了一笔七十万
的天使投资……」

  说到这,张霁隆又沉默了。

  「十万块钱的投资……这应该是你那个所谓的兄弟,对染指你女朋友的愧疚
吧?」我对张霁隆猜测着说道,「那看样子,他还算有点良心。」

  「小兄弟,话别说得太早哦!」冷冰霜看了看我,半揶俞地对我笑道。

  「……你正好想错了,」张霁隆抬起头看着我说道,「当时我周围所有人都
认为,那哥们是及时雨、呼保义,我自己也以为这十万块钱算是锦上添花,可问
题就出在那七十万块钱上面——那根本不是什么『天使投资』,那是他跟当时 F
市一家有名的地下钱庄,以我的名义借的七十万高利贷。」

  我一听,手心里瞬间流汗了。

  张霁隆苦笑着,继续娓娓道来:「因为资金来源不明,我带着那些钱去商业
银行融资的时候,被银行方面拒绝了。就在我淮备查明自己的资金究竟是哪出了
问题的时候,我却赫然发现,在我名下账户里的所有的储蓄、创业补助,再加上
那七十万块钱的高利贷,全被我那个所谓的兄弟未经我允许转账到一个不知名账
户上,然后私吞逃跑了——接着,他人间蒸发了,他的家人我也突然都找不到了。
从那一刻开始,我不仅成了穷光蛋,还欠了黑社会两百万的债。我初恋女友知道
了我的之间事情,盛怒之下,跟我大吵了一架以后,就从我跟她合租的房子里搬
了出去——」

  「那时候,我还天真地在想着,我不应该怪她,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人之常情
么,况且我也不想拖累她,走就走吧……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每天都在
大街上睡,而且还得躲债……我也不敢回家,我怕我妈受到我的牵连,被人威胁
或者恐吓,所以我连忙托人把我妈送到了我乡下表姨奶的家里——」

  「要知道,在我从小到大这段时间里,我妈她那么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南
方女人,一直以来,在那样看似朴实、实际上藏污纳垢的纺织厂里,受了许多让
人难以启齿的委屈和欺侮……我真不敢再让她受苦了;」

  「我那一年的经历,真可谓是颠沛流离,我活得比狗还惨……我在垃圾堆里
捡过别人喝剩的饮料喝、吃过爬满了苍蝇早已经发酸的西瓜皮充饥,我还去过饭
店后门的泔水桶里找过东西吃;冬天的时候,实在捱不住天寒地冻了,便在地下
供暖井里住过一段时间,给一窝老鼠当过室友……我记得,我给你讲过陆锡麟的
事情吧——若不是那一年之后,我在一个夜总会门口碰到了陆锡麟,我那天,肯
定是要横死街头的;」

  「——我当时已经把自己作践得没了人样,但还是让讨债公司找到了我,他
们嘴里高利贷的数目,也从两百万变成了三百七十万。」

  「那时候,陆锡麟卧底在宏光公司,管理宏光旗下一个叫『隆润物流』子公
司,他正巧急需一个会计,而且他还需要一个可以帮自己打掩护、受他摆布的内
应,也不知怎么着,他那天就看中了我,他就觉得我不是一般人,于是,他就以
自己在黑道的身份,帮我销了那笔高利贷的债务——所以我说,是陆锡麟救了我
的命。虽然他是个条子,虽然后来好几次他以为自己暴露了,以为我察觉了他的
真是身份而差点想开枪杀了我,但是,就冲他红口白牙地帮我把这三百七十万的
外债给销了,帮我还了七十万块钱,我张霁隆,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他对我的救命
之恩。」

  「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经历。」冷冰霜突然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
杨昭兰为什么喜欢你了,哪怕你还有家。」

  「为什么?」张霁隆问道。

  「因为你沧桑,你有故事。」

  张霁隆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对着冷冰霜笑了笑。

  「听起来,这个陆锡麟,还确实挺讲义气的;那后来,你来这间酒吧喝醉的
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啊?」我继续问道。

  张霁隆轻笑了一声,把已经逐渐熄灭的雪茄,再次用打火机点燃,抽了一口
说道:「那是在那之后……我想想,在我遇到陆锡麟三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候
我已经在 F市黑道崭露头角了。有一天,我送一个朋友回家——那是陆锡麟他堂
哥后来的妻子。在我把车子开进那个朋友公寓的地下车库的时候,我突然就看到
了我曾经那个兄弟——那个背着我睡了我女友、骗走我九十万块钱、害我差点被
乱刀砍死的『兄弟』,他当时兴高采烈地走到自己的车子旁——凯迪拉克啊,好
车!——他当时刚拉开车门,刚淮备上车;我气急之下,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
掏出了手枪,二话没说,就在他的车门上开了一枪……他看见我之后,整个人都
傻眼了,撒腿就往驾驶座位上蹦,想要开车逃走,我抬手又是两枪,把他车子的
后轮胎全都打爆了。

  「呼——我愤怒地叫他下车跟我说话,没想到,却车子后座上,走下了一个
女人和一个小女孩——那个女人,正是那个弃我而去的,我曾经的女友……」

  「那,那个孩子是……」

  「是我那个人渣兄弟跟我前女友的女儿,那小孩当时已经至少四岁了;也就
是说,在我淮备创业的那一年,在女人还没离开我的那年,她就已经发现自己怀
孕了——那女人后来还来我们公司专门找过我,跟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
呵呵,她还有脸埋怨,说是因为我,那年我为了工作和创业的原因东奔西跑,结
果给她冷落了,根本就没时间跟她过性生活——去他妈了个巴子!我好几次出差
都要带上她,她就是不走,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费尽千辛万苦,博她一笑,跟她
上了一次床以后,她还没过贤者时间呢,就开始指责我,说什么我成天就会骄奢
淫逸、不思进取,连赚钱都不会……总之就是她怎说都有理!」

  张霁隆狠狠地捏着手里的杯子,差不多要把杯子捏碎了,我见状,生怕他把
自己伤了,连忙把他手里的杯子接了过来,放到了一边,只听他接着说道:「说
起当时在地下车库,那人渣的看着我举着手枪的时候,当时居然当场就吓尿了裤
子,还不断地跪在地上给我磕头,一个劲地说对不起我;而那个该死的女人,居
然还理直气壮地训斥我,是我阻拦了她和贱男人之间的感情,她还毫不避讳地告
诉我,当初管地下钱庄借钱、然后卷走所有款项的主意,都是她出的,她那么做,
就是因为她觉得跟我过日子太没意思了;她说她需要过更好的生活——只要能让
她过上更好的生活就行,至于她跟谁过,每天在她身上做着活塞运动的那个男人
是我还是另一个人,其实都无所谓……」

  「我当时气得真想杀了他俩的孩子!但是在我那个嫂子的劝说下,我没有对
孩子开枪,不过,我仍旧打烂了那个混蛋男人的膝盖,打碎了他俩车子上的所有
玻璃;再后来,我还派人把他们全家全都赶出了 F市,让他们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呵呵,现在不是总有人说什么,『你应该感谢曾经给你带来伤害过的人,是
他们成就了现在的你』之类的心灵鸡汤么?——肏她娘的心灵鸡汤!我张霁隆早
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了,能留下他一家三口的命,就已经算是留了情面了!」

  「但后来我因为这个事情,还是差点就进监狱了——是杨儿跟她以前的男友
托人找关系,把我保释出来的。被保释出来的那天,我对这个世界确实有点万念
俱灰了,别的地方我哪都不想去了,于是,我就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这里喝酒……」
说起来,我老早就认识韩橙了——呵呵,现在的韩橙就是一个家庭主妇,但那时
候的韩橙,你想想,我大哥陆锡麟都得叫她一声『橙姐』,由此可见,她那个时
候在社会上的名望,可别我高得多了。」

  说起这个事情来,张霁隆原本悲伤且愤怒的脸上,突然恢复了一层喜悦,
「韩橙的老家是荆楚那边的,她那时候是个大龄文艺女青年:抽烟、喝酒、喜欢
弹吉他、喜欢拿着拍立得和单反相机给人到处拍照,还特别爱结交朋友,爱打抱
不平;她早先的时候,丈夫出了点意外,一个人带着还在上幼儿园的琦琦,咱们
在 F市辛苦打拼。我在那次喝醉之前,也总愿意到这里,来听她站在吧台旁边那
个舞台上唱歌——」说着,他给我指了指,「呐,就是现在摆着那座小喷泉的地
方,那里原来是个小舞台——她唱歌特别好听,小淤酒嗓,而且她的歌声让人特
别舒服,呵呵,而且有点催眠。于是,那天我喝着酒、听着她唱着歌,我就一下
子醉倒在了吧台,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居然睡在韩橙当时的家里,而
且身边还搂着她,我跟她两个人,都是裸着的……她其实早就醒了,但是因为我
搂她搂得太紧,她脱不开身,又怕动作太大把我弄醒了,所以她就一直躺在我身
上,都有点落枕了;见我醒了之后,她吻了我一口,然后就去给我做早饭了——
她自己蒸的馒头、自己熬得五谷粥、自己腌制的酱油蒜头——当时的我,还真就
没吃过除了我妈以外,其他哪个女人给我做的饭。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离不
开韩橙了。」张霁隆说完,对我叹了口气:「呼……这些年来,这故事,我对韩
橙和杨昭兰都没细说过,如今跟你小子和冷总裁说完之后,还真是舒服多了。」

  我也跟着勉强笑了笑:「那你这中间,就没跟别人说过这个事情?」

  「除了陆锡麟的堂嫂以外,真就没人知道我的这件事,当然,我也没再跟人
家聊过这件事——人家陆锡麟的大哥现在是 Y省大学的经济学教授,他妻子现在
是着名公关活动公司的副总裁,人家两个,本身社会地位就比我高多了,我也自
认没资格跟他们两位做朋友;而且我经历过一次那样的背叛之后,就很少交朋友
了,所以这件事,你让我跟谁说?这种不堪回首的往事,跟我那些下属说?跟我
的小弟说?他们不会懂的,而且说不定还会在心里嘲笑我,这让我以后在集团、
在帮会里还有何颜面呢?而我又不想絮絮刀刀地跟韩橙、跟杨儿讲这些事情,作
为妻子也好、情人也好,其实我们都没太多知道彼此过去的必要……所以,也就
是只能跟你这么个小朋友聊聊,在你的面前,猛揭着自己的伤疤了。」

  「如果被人背叛了,那么,这样的痛需要多久才能熬过去呢?」我想了想,
对张霁隆问道。

  张霁隆讲的是自己的故事,我却不断地把他的感受,自作多情地套用在了自
己身上。

  「嘿!」冷冰霜马上拍了一下张霁隆的手腕——似乎一下子就给张霁隆拍得
生疼——她对张霁隆兴高采烈地说道:「我说什么来着?在外头橱窗往里看的时
候,我就指着他跟你打赌,我说这人肯定是因为情伤喝醉了!你看看,我说对了
吧!」

  张霁隆摸着自己的手腕,对冷冰霜说道:「好好好!愿赌服输!在你我这个
单子上,我再给你让百分之三的利!老早就听杨儿说你冷冰霜平素一大嗜好,就
是研究占卜算命之类的秘术,而且就没有你算脱了的时候;就刚刚我都不信,现
在我可是真后悔跟你打赌了!」

  冷冰霜看着张霁隆,面有得色,接着转头又看了我一眼,她想了想,微微点
了点头说道:「不如这样,让我再算一算,算一算这个小朋友的恋爱对象是谁、
他是被怎么样伤到的吧!」

  说实话,我对于玄学之类的东西将信将疑;但看着冷冰霜一脸自信的样子,
再加上她跟张霁隆刚才关于拿我打赌的对话,让我不仅心有戚戚——有些话要是
自己能说出来,总好过被人抢先给猜到或者揭露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从冷冰霜的手包里响起了一阵音乐,她马上拿出手机,接通
了电话:「喂,可心,怎么了……」

  冷冰霜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转过头看着我;一边看着我,还一边笑着,并且
眼睛越睁越大,似乎是想用那一双眼睛把我的五脏六腑全都看透了似的,给我看
得颇为心虚。而她的表情,似乎跟她电话里发生的对话毫无任何关系。

  「我知道了……」她看着我,举着电话说了这么一句。我也不知道,她到底
是在跟电话里的人对话,还是在说我。

  「……嗯……好的……好的,我尽量今晚就赶回去。我现在外地谈生意呢。
知道了,等我回去。」

  冷冰霜放下电话后,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对张霁隆说道:「隆先生,不好
意思了,我得马上赶去机场了。关于这次合作的后续,你让你们公司的陈绮罗跟
我联系吧;如果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你可以让兰兰找我。」

  「好的,没问题。」张霁隆点了点点头。

  冷冰霜一直在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目光就没从我的身上移开过,接着,她把
自己嘴巴凑到了我的耳边,对我轻声说道:「有点意思……我可是什么都知道了。」

  就这么一个美丽的女人说了一句寻常的话,倒教我觉得一阵不寒而栗。

  可她接着又柔声地,似抚慰一般地对我说了一句:「何秋岩,别的话我不会
跟你多说了,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看世上事,要用心去观察,而不单单要用眼
睛去看;爱一个人,要用心读懂心中所爱,而不单单是用眼睛去爱——你是警察,
你本来应该清楚这一切的。」

  「什么意思?」

  「呵呵,你自己体会咯。」她呼了口气,又补了一句:「替我跟夏雪平带一
声问候,若有机会,我想亲自见见她。」

  说完之后,她便挺直了身子,跟张霁隆告别。在那一群保镖的保护下,这个
气质高贵而神秘的女人离开了酒吧。

  「是个有意思的人吧?」张霁隆笑着对我问道。

  看着她挺拔的背影,我的心里却觉得复杂得很。

  接着,张霁隆看了我一眼,思考片刻,对我说道:「她走了,咱们聊咱们的。
就你刚才的问题,我的答案是: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年,当然或许是一辈子。」

  「不是我说……您能不把话说得这么深奥么?」我对他抗议到。

  「哈哈哈,唉……」张霁隆又叹了口气,说道,「诚实地讲,这种痛,一直
藏在我心里。你还别不信,在我当时钱被卷走、女友搬走以后,虽然我每天都过
着天已经塌下来的日子,可那个时候,我却来一点都不记恨任何人——因为根本
来不及啊!你想呢,我连最基本的活着都成了问题,我怨天尤人有什么用?所以
我根本没有多馀工夫去恨这个、恨那个;而后来,在我拥有韩橙、在我跟韩橙彻
底把关系确立下来之前,我那时候每天一静下来之后都觉得痛苦,都恨不得杀人;
但是现在,的确,有的时候,我感觉心里那道伤疤依然痒痒的、还没掉痂呢,但
是在痂层下面,早就不流血了——我现在拥有自己的人生了,因此也就没必要在
一道伤痕上面,保持着没有任何意义的遗憾了。」

  我想了想,深呼吸着对张霁隆说道:「您或许早就不痛了……但我,可能真
的会痛苦一辈子。」

  「痛苦一辈子?」张霁隆不明就里地重复了一句。

  「……没事。」我想了想,咽了咽唾沫。

  「哦……没事的话,你就别给自己喝成这样了。」张霁隆对我劝道,接着他
看着我笑了笑,站起了身,「你先喝着。想吃什么喝什么,就跟吧台说,我先去
后面看一眼,然后……」

  我一看张霁隆要走,连忙开了口,依旧有些胆怯,但我仍旧壮了壮胆子对他
问道:「等下……霁隆哥,那什么……你把我当朋友么?」

  「当然。你这个『小朋友』,对我来说也是『朋友』。我若是不把你当朋友,
我也不会跟你讲我的那些故事。」

  我迟疑着,又说道:「那么我跟你说的一些话,你……你可以帮我保密么?」

  「那是当然。」张霁隆点了点头对我说道。

  「我……」我犹豫着,依旧把话说得吱吱唔唔:「我……我被……」

  「你难不成,也被自己女人背叛了?」

  「嗯。」我应答道,默默低下了头。

  「……多大点事,你又没伤筋动骨的。换一个女孩谈恋爱不就结了么?」张
霁隆说着,微笑着看了我半天,动了动喉咙却没说话,然后他给给自己倒了半杯
酒,又给我倒了四分之一杯,接着问道:「不过,说起来,你小子是什么时候谈
恋爱的?我怎么一直不知道呢?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也不算谈恋爱……我……」我想了想,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还咽下去一小
块冰块……我顺了顺气,接着对张霁隆说道:「……唉!算了,我跟你一吐为快
吧——霁隆哥,那女人是……那女人是……夏雪平。」

  张霁隆倒是没感叹、也没惊讶,而是眯着眼睛看着我,抽了两口雪茄。

  我看着张霁隆说道:「我知道,这种事情……对于这个社会来说,挺不齿的
……您要是想笑话我、或者抨击我,随您的便吧……但这件事在我心里,是实在
憋不住了……」

  张霁隆喝了口酒,对我慢吞吞地说道:「这种事情对于这个社会来说,可能
确实无法容忍,但对于这辈子到现在什么都见过的我来说,还算正常。我能理解,
所以我不会笑话你、抨击你的。」

  我抬起头看着张霁隆,张霁隆眼神里瞬间有些一掠而过的伤怀,他彷佛想起
了什么。他想了想,然后抽着雪茄,接着说着:「人世间百种情、千种缘。别人
不一定理解,但是我确实可以理解——我这个人,读过书、去过首都、进过外企、
创过业、被人追杀过、睡过大街睡过井里、还蹲过大牢,光说这F市,三教九流、
七情六欲,我都听说过不少、也亲眼目睹过不少,甚至经历过的自然也不少,因
此我也不是自夸,你霁隆哥我,也算是阅尽世间愁;这世上好多事情,别说是你,
就算是夏雪平、或者徐远都看不出来的东西,我都一目了然——呵呵,比你这种
情况特殊不少的我都见过,所以,你说的这没什么。」结果说到这,他突然笑了
笑,对我说道:「并且,跟你老实说,你说的这个事情,我其实早就猜到了。」

  「你早就猜到了?怎么猜的?」我对诧异地对张霁隆问道。

  「呵呵,你跟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咱俩聊天,后来聊着聊着都喝多了,你
还记得么?」

  我点了点头。

  「那咱俩当时都聊什么了,你还记得么?」张霁隆继续对我问道。

  「我……」我摇了摇头,说实话,这么长时间我经历太多事情了,所以我真
的有点忘了我跟他都聊什么了。

  张霁隆诡秘地笑了笑:「咱俩之间聊了点男人之间的事情,聊了点男人对女
人的话题,还聊了感情,然后你就问过我一个问题:你问我,『亲情是否能转化
成爱情』。你还记得这个事情么?」

  我之前喝的酒,一下都化成一股冷汗,从我身上的毛孔里流了出来……我想
起来了,于是,我点了点头。

  「我当时就在想,你说的到底是何美茵还是夏雪平,我总感觉你跟你们家美
茵不像你说的那种关系——你俩之间倒是给人感觉都有点闹、谁也不服谁,不过
也不至于『从亲情转化成爱情』,至少在我看来,你俩还不至于产生爱情,顶多
是小打小闹,兄妹之间扮家家酒罢了;所以我当时就又推测,你那时候刚进入市
警察局没多久,你跟夏雪平又刚重逢,所以,比起妹控,你恋母的机率更大——
母子乱伦之恋,最有可能发生的两种情况,一种是单亲妈妈带着儿子,一种是分
别多年重逢的母子,你恰巧就符合第二种;况且,你跟夏雪平之间的年龄差并不
是很大,更容易产生这种情感。夏雪平长得其实挺漂亮的,说话直接、做事果断、
心思简单、却不善于表达情感,而你小子,情感丰富、说话很讲究艺术,但是做
事、下决定倒是拖拖拉拉、左顾右盼,而且小子打根儿上讲就是个色胚子;不考
虑你跟夏雪平之间的母子关系,若是做情侣,你们这两种性格倒也真配。即便你
当时还没跟夏雪平产生些什么,你们母子俩,早晚也会发生点什么。」

  面对张霁隆强大的思维逻辑,我哑口无言。

  「而且不光是我看出来了,韩橙也看出来了。」

  「橙姐也?……我可是跟橙姐什么都没怎么说过,她怎么看出来的?」我更
是惊讶。

  「呵呵,她要是没看出来,她能让你在夏雪平叫她『橙姐』以后,也让你跟
着一起这么叫?她可是比夏雪平还大两岁呢!嘿嘿,你小子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
韩橙她这是有意为之……只不过她到现在还没确定,还在猜呢。」

  「那她那天……还起夏雪平和艾立威的哄呢!夏雪平从来没怎么害羞过,那
天搞得她脸红了都!夏雪平脸红了……那她不就是喜欢艾立威么?」我有些忿怒
地看着张霁隆。

  「哈哈哈……你小子啊,可真是敏感得很!一看你就没被别人跟异性撮合过!」

  「我从来都不靠别人撮合……以前在警专……我都是……」

  「你都是逮到谁就睡谁是吧?你们警专的故事我听了太多遍了!——网上都
有不少以你们警专为蓝本的官能小说了!」张霁隆说道,「对于这个,我替韩橙
跟你道歉了。只不过,夏雪平在韩橙起哄之前,跟艾立威说话的时候她不是没主
动脸红么?我听琦琦说,你父亲不还看上了琦琦,想让琦琦做他儿媳妇么?琦琦
说你那时候也脸红来着。怎么,你还看上我们家琦琦了?」

  我回想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

  「这很多人就是这样:一受到别人的起哄,肯定就会脸红。可我跟你讲,脸
红可不是代表,这个人一定就喜欢跟她一起被人起哄的那个对象。我说句不得体
的话:你信不信,就算那天韩橙起哄的,不是艾立威跟夏雪平,而是我跟夏雪平,
夏雪平也会脸红?——别说夏雪平会脸红,我也受不住;但是遇到起哄,脸上不
红的那个,心智才有问题咧!」张霁隆跟我讲述道,「后来经过了一顿饭以后,
韩橙才终于看出来、而且渐渐确定了你跟夏雪平之间的事情:她说,你跟夏雪平
在一起坐着的时候,每隔三秒就会看一眼夏雪平,而且满眼都是爱意——韩橙说,
要是寻常为人子的,是不会这么看着自己妈妈的。女人心思细腻,而且韩橙要是
没有过人的识人之术,那她这么个外地女人,在 F市既没有靠山、也没有过人的
财产储蓄,十年前她这个酒吧怎么能开的下去?我跟她结婚这么多年,我有时都
在想,如果韩橙不是我的妻子而是我的对手,我估计我肯定几年前就死在她手里
了。韩橙还告诉我,她觉得,夏雪平对你其实也有同样的意思。」

  我现在听了这话,倒是并不能让我高兴得起来:「是么?我可没意识到这个
……」

  「呵呵,韩橙说,可能夏雪平自己都意识不到。太宰治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太敏感的人,会体谅到他人的痛楚,自然就无法轻易做到坦率』,甚至我
猜她对自己坦率都做不到,『所谓的坦率,其实就是暴力』。韩橙告诉我,夏雪
平在你旁边、每次跟别人说话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做出一种用自己后背往你身
上倚靠的姿势,这表示她心里对你是极其依赖的;而在她跟你父亲何劲峰、还有
那个艾立威说话之前、以及跟我说话之前,也都会先不经意地看你一眼——跟其
他异性说话前,看你一眼,表示她对你其实是很青睐并且很信任的,而且,她很
怕她的言语或者行为,会让你觉得不妥。所以韩橙的结论是:夏雪平的情感,目
前对你,还仍旧是完全单纯的依赖,但其实也在潜移默化地由『依赖』往『依恋』
的方向走去,即便依旧顾忌世间的各种禁——你要知道,秋岩,这女人啊,一旦
对一个人产生了『依恋』的想法,那就很可怕了,无论那个对像是谁,其他人是
怎么阻拦怎么横插一杠,都没法把这个她认淮的对象,从她身边夺走了。」

  说到这,张霁隆看着我,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像是被谁打败了、谁把他的
生意给搅合泡汤了、或者他的什么计划落空了一样;他这副表情我见过一次,那
是在夏雪平病房里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蔡梦君从他公司辞职的时候,显露出来
的神情。这副表情我看在眼里,只是他在想什么,我完全猜不懂。

  张霁隆想了想,又继续笑了笑,对我道:「而且,那天晚上,你从仙乐大饭
店的包间里把她抢出来,送回家去以后,你们母子俩之间难道就没发生什么?你
那天来饭店找我的时候,我跟杨儿都没好意思提醒你——你小子的裤裆可是一直
鼓鼓的,一柱擎天呢。我估计着,你也应该是被人下了春药、或者自己吃了万艾
可之类的东西吧?——据我所知,『生死果』这种东西,目前可没有解药。好多
事情,我是看破不说破。」

  「确实……发生了……」我如实说道。

  「那不是挺好么?你遂愿了,也给了夏雪平一个可以直面内心的机会了。」
张霁隆正经地说道。

  我低下了头,说道:「现在还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她已经跟别人睡了。」

  「她跟别人……睡了?」张霁隆把身体往后靠向了椅背,端着雪茄低头想了
半天:「不可能吧!她不像能干得出来这种事情的人啊?……难道,她是想回避
你跟她的这段感情,所以故意找人演一出戏来气你吧?」

  「我不知道……我这么问过她,她跟我倒是含糊其辞,只跟我说,『是她主
动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垂头丧气地说道。

  「主动的……那难道是,她老早就看上另一个人了?」张霁隆问道。

  「可能吧……那个人之前还跟她表白过了。」

  「哟!……那能教夏雪平垂青的男人,想必也不是一般人喽?」张霁隆直勾
勾地看着茶几,端起杯子一边喝着一边思忖着。

  我看了看张霁隆,说道:「那个男人是艾立威。」

  张霁隆正喝着酒,一听我这么一说,完全没憋住,一口威士忌就喷在了地上。

  然后,张霁隆被酒呛得脸上红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还一个劲地咳嗽,说
起话来都口吃了:「啥?啥啥啥?啥!你……你……你说啥?你再跟我说一遍是
谁?」

  「艾立威。」

  张霁隆听了这个名字以后,表情突然变得很怪异:惊愕、愤怒、怀疑,并且
还带着些许忍俊不禁。

  「艾立威?」张霁隆重复了一边那个恶心混帐的名字。

  「嗯。」

  「你说的,是:艾立威——草字头下面打个叉的那个『艾』,乌纱帽上带一
颗瓜皮穗的那个『立』,『狐假虎威』的那个『威』?艾立威?」

  「对。」

  「艾—立—威——你们警察局重案一组的那个破案天才加马屁精,艾立威?
那天你父亲请客吃饭,给他安排到上座的那个小兔崽子艾立威?救了你妹妹何美
茵和你继母陈月芳的那个艾立威?」

  「就是他。」

  张霁隆把左胳膊拄在沙发椅扶手上,拇指托着下颌,食指贴着鼻翼,中指放
进双齿之间咬着,呼着气,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个怪异的表情,沉默了片刻对我问
道:「艾立威?不是……他真……他……他有那个功能?——你确定,是艾立威?
你确定你看到了、而且没看错?」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都闯进屋了,从夏雪平的床上都把他
拖下来揍了一顿呢,我怎么能不确定?不是,霁隆哥,你这什么态度啊?你是觉
得我能拿这个事情跟你开玩笑么?」对于张霁隆一时间的婆婆妈妈,我有些生气。

  「欸,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有点好奇,你别激动!」张霁隆想了想,继续
问道:「我再问一句啊,你别生气——你进屋的时候,夏雪平和艾立威,两个人
是……全身都光着么?」

  「没有……但是也差不多了:艾立威身上就剩条平角内裤,夏雪平身上也就
剩了一套内衣——但对我而言,这跟全裸的区别大么?谁知道两个人在这期间,
把身上这点衣服脱没脱掉?干了什么事情?而且两个人都已经躺在一个被窝里了
……他俩还能干啥?难道就脱光了,然后在一个被窝里只聊天来着?」

  说着说着,我的悲丑情绪又上来了,我感觉喉咙里又有点苦涩,我硬咽着嗓
音对张霁隆说道:「霁隆哥,你别问了……我不想再回想这个事情了……」

  「好,我不问这个了……问点别的总行吧?」张霁隆深呼吸了好几次,神色
才重新正经起来。

  「你问吧……」

  「自打那天你父亲请你们吃完饭以后,你跟艾立威那小崽子之间发生没发生
过什么其他事情,哪怕是工作上的事情……哦对了,你小子,上次突然说要辞职,
怎么回事?我听说,好像之前你还跟那个艾立威打了一架?」

  我这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把所有事情给张霁隆讲了一遍——从他女
儿韩琦琦来找我,到我打破警务系统的规章带着派出所民警抓人,到我回来以后
艾立威跟夏雪平表白,以及我是怎么在徐远面前跟艾立威无力辩驳的,包括艾立
威跟苏媚珍在走廊里似乎发生过不悦的对话,我也告诉了张霁隆;然后。我也把
我后来出走去欧洲风情小镇打了一周的工,结果被徐远找回来、架在了风纪处的
处长位置上,一直到今天的事情,全都跟张霁隆说了——当然,我去帮安保局做
外派任务的内容,我一个字都没提,我只是告诉他说,在这期间我被外派出差了
三天。

  张霁隆皱着眉,看着我。等我说完话,他对着我问道:「你知道徐远为什么
没罚你,反而倒是破格重用你了么?」

  我想起了老早以前,夏雪平重伤昏迷的时候,张霁隆跟我说过的话,点了点
头:「知道,我中了徐远老狐狸的圈套了。」

  「呵呵,你小子还行,还知道徐远是老狐狸,还没傻到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自己都不知道。他说什么地方党团要起诉你们市局,这种骗孩子的鬼话也真是…
…想当年徐远年轻的时候,他那『诸葛狐狸』的名号比夏雪平的『冷血孤狼』在
F 市还让人闻风丧胆——知道他为啥要叫『诸葛狐狸』么?一个是他这个人太有
脑子了;再一个,这个人吃肉不吐骨头。有他给你们做大当家的,地方党团还敢
起诉市局?实际上,据我所知,徐远老早就盯上崔烈了,一直想动手却没找到合
适契机,毕竟崔烈刘彬他们都在暗处;你小子倒是傻呵呵地把篓子给捅了,结果
呢,篓子里头的金子全让徐远给捡着了!……徐远年轻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
他是千年的儿媳熬成了婆,日积月累,深谙一套帝王心术;什么人都敢用,无论
忠厚奸诈,都得在他的手里怪怪任由他摆布。呵呵,换做是我,我早就把艾立威
扫地出门了……」

  说着说着,张霁隆突然用食指,对着我的鼻子指了三指说道:「不过你小子
啊,也真是有勇少谋!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来着,你就不应该趟扫黄这滩浑水—
—你自己现在想想,要是当初你不去捅『喜无岸』会所的老窝——哪怕你把这个
事情推卸了,让徐远交给别人来做呢?或者,你不去搞慈靖医疗的场子,老老实
实地待在重案一组,现在哪会有这么多事情?喜无岸之后还有香青苑,香青苑之
后还有知鱼乐呢!跟这些色情生意的达官显贵和江湖大佬,你小子怕是要得罪干
净了!你说你,老老实实在重案一组眯着多好?徐远三两句话就给你忽悠了,还
什么三级警司、处级职位……你小子更有意思,还主动说什么风纪处建立完善以
后,自己要回到夏雪平身边去这样的话,你把仕途当成饭后遛弯呢?告诉你,这
话你就是不说,徐远也得把你给调回去!谁能直让一个经验资历双浅的愣头青当
一个部门的掌门人?——并且我问你,等到风纪处真正各种职能都完善了,徐远
一句话给你派发回重案一组了,之后你最多也就是跟艾立威平级;咱现在暂且不
论你在夏雪平家里,看到的他俩躺在一张床上的事情,我就问你,那艾立威的脑
子可比你灵活多了,人家的情商和对自己脾气的控制能力也毕竟强得不是一星半
点,他要是想找你毛病,你到时候,还能拿啥跟人家斗啊?难不成你俩对着扇警
官证,看谁先把谁的警官证扇翻了个儿,你当是俩六岁小孩蹲马路旁边打片髻么?」

  「你说的轻巧!」被张霁隆连着嘲讽带指责,我也有点火了,「……那当初
是谁来局里找我,求我保护的?还不是你们家韩琦琦一口一个『秋岩哥』地求我
么?是!你张霁隆本事大,地位高,可你当时不是不在 F市么?——哼,你现在
倒是跟我说起来风凉话了!还嫌我心里不够难受啊?」

  「秋岩,你这么说话可就没劲了!」张霁隆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严肃,「我
说什么风凉话了?……行,你觉得我刚才说话态度让你心里不舒服,那好,我就
跟你好好说话:对于你救琦琦的事情,我表示十分感谢;但你做事情的方法,你
承不承认你太欠妥当了?你小子也真是猪油蒙了心!这件事情,本就无关你当时
是否跟从艾立威去了走廊、而没留在办公室的跟他汇报工作的事情——你明知道
艾立威处处都针对你,你却要跟他乞师发兵?你这不是与虎谋皮是什么?——如
果我是你,你知道这个事情我会怎么处理么?」

  「……你会怎么做?」

  「很简单:直接去学校,给我们家韩琦琦和你们家何美茵一起跟孙筱怜请个
病假,同时用张霁隆和何秋岩的名义,把美茵和琦琦直接接走,就不让她俩参与
体检了。事情就结了。」张霁隆看着我说道,「这样做既没妨碍公事,也把私事
给办了;既没有违反纪律,也把美茵和琦琦给救了,一举两得!」

  我回想并假设了一下……

  确实,我有警官证,我又是美茵的哥哥;我要是直接把美茵接走,孙筱怜也
肯定不会说什么;而同时,我告诉学校,接走韩琦琦,也是得到了对方家长同意
了,所以就算到时候,学校要去找张霁隆或者韩橙要说法,他夫妻俩再跟我联系
之后,他们也会跟校方说明,给了我授权……这样,美茵和琦琦就没事了……

  我在心中为自己的智商,默默唱了一曲挽歌。

  「那不对啊……」我有些不服气地看着张霁隆,挣扎着辩驳道,「是,琦琦
和美茵都得救了,但是学校其他的女孩呢?」

  张霁隆摊了摊手:「其他的女孩,我管她们干什么?保护她们,是她们家长
的责任和义务,我管不着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张霁隆又不是慈善家。
我只保护我的至亲和我朋友的女儿就够了,这件事这样做,我没做错吧?就算是
事后传了出去,被外人知道了,外人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吧?再者,如果我是你
——如果我张霁隆现在是个刑警队重案一组的警察,那上级命令我做什么,我就
做什么咯;没命令落到我头上的时候,我原地待命就好了。给自己妹妹和朋友的
女儿请个病假,谁也不能说我违反纪律,对吧?——结果你看看你现在,诺,看
起来好像是升官晋爵了,实际上呢,你何秋岩自己怕是还不知道,你档案里还背
着处分呢吧!」

  「……所以你不是警察啊,霁隆哥。」我眯着眼睛、硬着头皮看着张霁隆,
「就算你是卧底侦查员带进黑道的,你也跟警察沾不上半毛钱关系;而我,我毕
竟是个警察,我身上还流着夏雪平的血呢!」

  「呵呵,你小子,故意拿话臊我!咋的,喝多了就想跟我吵架?嘿嘿,我偏
偏不上当!」张霁隆不怒反笑,接着对我说道:「而且你还跟我最硬!那我问你
啊:你现在做出来这堆事情,跟夏雪平做事的方式挨得着边儿么?你自己想想,
要是夏雪平是你,遇到当时你遇到的那种情况,你说她会怎么做呢?——呵呵,
还什么又跟艾立威申请出警、又找丘康健伪造局长信的,我告诉你:如果是夏雪
平,她会自己直接开着自己的那辆 SUV,一人、一车、一把枪,果断麻利地杀到
慈靖医疗;等到把崔烈给铐上了、给那帮混蛋男大夫们揍趴下了,她才会给局里
打个电话:喂,艾立威是吧,你今天代理组长是吧?老娘已经杀进去了,并且战
斗已经结束了,崔烈已经被我彻底收拾了!我就是给你们通报一声,直接过来把
人给我打包带走,然后搜查证据吧!——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我可听说沈量
才当重案一组组长的时候,夏雪平跟沈量才的关系,可不比你跟艾立威的关系好
到哪去;但那时候,夏雪平这种事情就没少干!她这么做,跟你做的比起来不痛
快多啦?」

  一听这话,我也笑了起来:「哈哈,这种事情,夏雪平倒真是确实能干的出
来!」

  可然后,我就又突然回想起今天中午,她倒在床上,委屈地哭泣时的样子,
这让我再一次欲语凝噎,「唉,现在还说这个有什么用呢?……人俩都已经既成
巫山之欢、瑶池之好了,我现在还能如何啊?」

  「秋岩啊秋岩,」张霁隆搔了搔脑门,接着对我说道,「我不是故意想要刺
激你啊,我就是想再问一句:你真确定,夏雪平跟艾立威做了你以为的那个事情
么?」

  我刚一听张霁隆又说这话,心里厌烦的很;可是当我再一看张霁隆的眼睛,
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东西。

  「霁隆哥,」我迟疑地问道,「您该不会是知道点什么吧?」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1

  「……呵呵,你小子还真会猜!他们俩在夏雪平家里的事情,我能知道些什
么?」张霁隆目光闪躲着,看着窗外,「我只是觉得奇怪啊……艾立威这小子,
说起来,他跟夏雪平屁股后面混了也有七八年了。你们市局的人都说,夏雪平一
般见谁面、跟谁说话,都没什么好脸;你何秋岩来市局之前,传闻说也就这个艾
立威能给她逗笑;因此,这七八年间,他若是真是有心,想跟夏雪平表白、上床,
他有的是机会——夏雪平虽然号称『冷血孤狼』,但这是在世界上,大凡是个女
人,总归是容易心软的。可为什么这个小崽子早不干、晚不干,偏偏等到那个被
你打死在茶餐厅里的夏雪平的假男朋友死了以后,他才表白?他若是有心,在你
进入市局之前,他跟那个……被你打死的叫段什么来着的?——哦对,段捷,他
跟那个段捷赶在那时候争抢一把不好么?他是进水楼台先得月啊!而现在,他为
什么又偏偏等到你有秘密任务的时候,他才爬上夏雪平的床?这些事情,你不觉
得奇怪吗?」

  张霁隆的话我听着,可此时的我心绪乱成一团,也就没精力去细想这个问题
了。

  见我无心思考他说的话,张霁隆想了想又对我问道:「对了,听说你小子今
天挺风光的啊!把市一中的正副校长都给带走了,还带走了一堆学校里的小官小
吏。我听琦琦说,孙筱怜也被你亲自带走了,对吧?」

  「对。」

  「做得好啊。」张霁隆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呵呵,您这次给我点赞、不再警告或者埋怨我了?」我故意揶俞张霁隆。

  张霁隆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于是我就问了他关于原溯和刘彬的事情,他如实作答了。

  「我怎么感觉你张总裁,是故意等着我们警检法来办他们呢?按理说,这可
不像你张总裁的性格。」

  「呵呵,我什么性格?」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其实应该亲手去收拾这俩人渣的,至少应该亲手收拾
原溯。」

  张霁隆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我说道:「我其实胆子小,行么?」

  「你别逗我了,霁隆哥。到底怎么回事?」我看着张霁隆认真地问道,我就
不相信他没想过自己派人做了刘彬和原溯两个人。

  张霁隆思考了片刻,对我说道:「秋岩,你下过围棋么?」

  「下过。我小时候父亲逼着我去学过。」

  「嗯……那我这么跟你说吧,围棋下到后面的时候,黑白子双方都会陷入一
种胶着的对峙状态,这个时候,你就要考虑些更复杂的东西了:你做的每一个决
定,都有可能影响你之前下过的每一步棋——比如你明明可以填上一个虎口、吃
了对方一个子,但是这个时候,你就要思考,这个子你到底吃还是不吃,这个虎
口你到底填还还是不填;如果这个时候,你为了计较眼前一子的得失,很有可能,
在你填了这个虎口、吃了这个子之后,你的子反而会被对方团团围住;你会因为
你只吃了一个子,而搞得全军覆,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对付原溯和刘彬,就是
这个状态。原溯就别说了,我跟刘彬之间的结下的梁子,远超过你的想像,所以,
在夏雪平那天晚上被暗算之前,我就想办他俩了。」

  「那你怎么没出手呢?」

  「秋岩,你记住,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啊,出手了未必就是赢。说不定,还
会把自己搞得越来越被动。」张霁隆挠了挠头皮,对我说道:「我当时差一点就
没忍住要出手的冲动,但是有人用一句话把我劝住了。」

  「谁啊?」

  「你们局长徐远。就在你脱队那几天,我跟徐远打电话吵架的时候,他突然
来那么一句,就给我劝住了。我觉得他好像知道,我那时候淮备对刘彬动手。」

  「……我记起来了,在我去捅慈靖医疗的马蜂窝那天,韩琦琦告诉过我,你
和橙姐因为杨小姐的事情,去了趟 D市对吧?你跟刘彬之间的事情,该不会跟这
个事情有关吧?」

  张霁隆点了点头:「嗯。但确切地说,我和韩橙,是因为杨省长的事情去的
D市。杨儿在电话里跟韩橙没明说,只是告诉韩橙她要请我俩去D市玩一圈,韩橙
听出来杨昭兰打电话的时候,语气不太对劲,因此我俩就赶紧开车出发了,路上
在收音机里听了本地新闻,我才知道,省长那阵子也在 D市视察——具体的东西
涉密,这个你就别问了,我没办法告诉更详细的东西,而且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总之,我从 D市回来以后,我就无时无刻不想跟刘彬动手……徐远那混蛋,跟我
吵架归吵架,但是他这个人的脑子有的时候,啧啧,倒真是比我清醒得多。」

  「他怎么劝你的?」

  「他没跟我明说什么,就提了八个字——『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然后让
我自己琢磨。」张霁隆满目萧然,「后来我想明白了,就这八个字,徐远已经把
自己能告诉我的统统告诉我了。徐远分明是看清楚了一件事:如果我贸然为了杨
昭兰他爸出口恶气,肯定有人会对我不利,而且有些人早就对我的隆达集团有所
企图了。」

  「『和珅跌倒,嘉庆吃饱』……难不成,徐远说的是首都的……」

  张霁隆摇了摇头:「打住吧,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懂政治,有些话你少
说出口。这种事情没你想像得那么远,但也没有你理解得那么简单,尤其是两党
和解之后, F市跟首都政治圈之间的关系复杂着呢……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在
夏雪平病房里,说过的那些事情吧?」

  「我记得。你说了一个什么神秘组织,你说他们能渗透到这个国家所有的权
力机构。」

  张霁隆点了点头,对我继续说道:「徐远也肯定早就知道了那帮人的存在,
而且他私下里也在查这个事情,甚至,我想他应该跟他们过了几招了。」

  「你是说,原溯和刘彬,也跟那个神秘组织有关?」

  「呵呵,不然你以为,他俩为什么胆子敢那么大?敢明目张胆地勾结崔烈、
算计各个学校的女学生?甚至还想打我女儿琦琦、还有税务局洗局长、以及Sw地
产风董事长的女儿的主意?那原溯、刘彬,就是两颗陷在虎口里的两枚白子,我
是否要用黑子围上他俩,关系我整盘棋的输赢。」

  「所以,你就顺势敲诈了原溯一千万块钱?」我问道。

  「哈哈,这事情你都知道啦?」张霁隆诚实地说道,「其实不止这些,还有
从刘彬那敲诈来的市值三百万美金的股票和期货;但是这些钱,我一个子儿都没
在自己手里留住。」

  「那在谁手里?」我半信半疑地问道。

  「行吧,我告诉你,而且就算我告诉你了,你也没法查——这些资金,现在
已经被划入在野党党部的公帑账户下面,算作在野党党产了。那个匿名组织虽然
敢对各个权力机关进行渗透,但是如果让他们跟三个党派一起为敌,同时硬碰硬,
估计他们也不敢——这就是条生物链。原溯以为那一千万现金是给我的,但是那
只是名义上的。我一点都不骗你,秋岩,那一万块钱现金,我一张一百块的都没
见到。」

  「你说的是真的?」

  「那不然你以为,那天晚上,在野党宣传部的那帮人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吃饭
——操,一说起那顿饭,真是他妈的一言难尽……我张霁隆打从这辈子开始,就
没吃过那样的饭!那饭吃的都不如我曾经捡过的泔水!那帮人他妈的,现在倒是
不把我们这种人当夜壶了,改把我们当成提款机了!算了,不说这个了……」

  政治险恶复杂,说实话,张霁隆说得这些我既不是很懂,也不是很感兴趣。

  张霁隆猛抽了一口雪茄,继续对我问道:「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的啊?你小子
不就是为了在夏雪平面前证明自己,才当的警察么?」

  「我不知道……」我抽了口雪茄,而且我都忘了我抽的是雪茄,所以一口过
了肺,直接咳嗽个不停。

  「那怎么着,少爷,你还想辞职啊?」

  「或许吧……」我说道。

  「呵呵,你还辞职个屁啊!」张霁隆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胳膊,「我说你小
子,两次想要离开市警察局,对吧?结果两次都没走成,就说明你小子不冲着夏
雪平,这辈子也就在市局混了,你这辈子就注定要做警察的!你要是辞职了,鱼
离了水、草离了土,你觉得哪还能是你活得下去的地方?」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可那两次我离开也好,回来也好,全都是因为夏雪平。

  我抬头看了看张霁隆,对他问道:「你是不是怕我走了以后,就没人再替你
给徐远递话了?没人在市局为你当你的明牌?」

  「哈哈哈……看破不说破啊!」张霁隆看着我的一脸纠结和痛苦,把后背靠
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何秋岩,我现在再问你一句话:就按照你现在你看
到的,夏雪平是跟别的男人上床了;假如有一天,出现了些什么其他的情况——
举个例子,夏雪平回心转意了,发现自己喜欢的其实是你这个亲生儿子,她可以
接受自己去跟你进行乱伦恋情了,你还会接纳她么?」

  「我……」

  面对这个问题,我有些语塞。

  若是问我现在,是否依旧爱夏雪平,答案是两个字:当然;但是若是问我,
如果跟艾立威发生了那种关系之后的夏雪平,再想找我,说想要跟我在一起,我
会不会跟她在一起……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尊严和情感对立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怎么选。

  张霁隆指着我说道:「你看看,我就说你做事、下决定,全都是拖拖拉拉、
左顾右盼。回答不上来吧?那我再问你,你说你喜欢夏雪平、爱夏雪平,你想清
楚,你到底喜欢她的、爱她的是什么?」

  「怎么您也问我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皱着眉说道。

  「夏雪平也总问你这个问题?」

  「对啊。」

  张霁隆看着我笑了笑,「这就说明,你不会谈恋爱啊!是女人,都喜欢问这
个问题的。当然我说的是女人,成熟的女人,不是『女孩』。你知道吗?你们这
帮孩子,一天天到晚总愿意说自己爱来爱去的,可我告诉你,爱这种东西,在你
们年轻人嘴里仅仅是一种表达,而在过了25岁的人的耳朵里,那就是一种可遇不
可求的保障了。」

  「橙姐和杨小姐也问过你这个问题?」

  「问过,怎么没问过呢?尤其是杨昭兰,她的情况让她更加脆弱。」

  「那你都是怎么回答的?」

  「韩橙就问过我一次,她问我爱她什么,我说,我爱的就是她的简单。而至
于杨儿,呵呵,我得每隔半个月就换一个答案,但是她清楚、我也清楚,我爱的
是她的纠缠。」

  「简单,纠缠,两个差距好大的词汇……」我叹了口气说道。

  「你可别拿这两个答案去对付夏雪平,如果你说错了、说得不用心,这对于
女人来说,可是一种伤害。」张霁隆想了想,又对我问道,「你诚实地告诉我,
何秋岩,你跟夏雪平之间,突然从以前对立的母子关系转变成了你所谓的『爱』,
是不是源自你对她的肉体上的吸引、以及想要占有她的欲望?——你老老实实想
想,然后诚实地告诉我。」

  我长吁了一口气,理了理我跟夏雪平从重逢到现在的所有的事情:最开始在
「金梦香榭丽」遇到夏雪平和段亦澄的时候,那时我对夏雪平的态度是不屑一顾,
而且我对段亦澄还没有那么深的吃醋感觉;尔后,在卢紘死的现场,夏雪平贴在
我身上,给我刺激起生理反应以后,我的确看着她的时候,会觉得有些心跳加快,
而之后当周正续想要刺杀她,她被我压在身下,我透过了她的领口看到了她的胸
罩,我近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她的身材曲线;然后那天晚上,在夏雪平家门口,
看见段亦澄想亲吻夏雪平却被拒,我却有一种很欣慰的感觉;后来我看到了一丝
不挂的夏雪平,看到了她一身的伤疤、看到了她身体上最神秘的部位,我开始下
定决心,开始有了想要保护她一辈子的……我的天,我自己一直都没意识到,原
来我自负伟大的禁忌单恋,竟确是来自我对夏雪平的性欲……我难为情地点了点
头。

  张霁隆也点了点头:「很好,你能意识到这点就好。其实这没有什么可耻的,
你要知道,男人对于异性、甚至对于同性之间的吸引,其实都是来自肉体上的占
有欲的。然而,你要知道,欲望虽然是具体的,但却是一时的,是不稳定的。而
女人们对于异性、甚至对于同性之间的吸引,虽然也是来自肉体上的占有欲,但
与此同时,她们更需要一个稳定的东西,来确保自己的情感生活是稳定的——你
仔细想想,社会上各色的女人,她们会选择婚姻、合法同居、暧昧、长期炮友、
长期精神恋爱,或者SM中的主奴关系,无论这些东西的区别是什么,本质都只有
一个——持续、稳定。我知道你才21岁,你对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体会到,
也没有经历过,但是你既然选择了,你就要给夏雪平一个稳定的东西。真的,秋
岩,你如果早能答上来这个问题,可能也就没有今天这么多事情了。」

  被张霁隆说的,我陷入了深深的懊恼。

  「你继续留在警察局吧。或许事情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不堪,或许事情会有转
机呢?」张霁隆自信地说道,「这样吧,你继续在警察局做你的风纪处处长,适
当的时候,我需要跟你继续像今天这样,出来聊聊天;为了感谢你帮我,我可以
答应你三个请求:前提是第一不违法,第二,我只帮你个人或者你周围的人,但
我不会帮你们警察局做事。你看怎么样。」

  「……你要我怎么帮你?」

  「就这样帮我啊。我说了,就像今天这样,出来跟我聊聊天,就够了。你已
经告诉我很多有用的情报了。」张霁隆对我摊手说道。

  「啊?」听完张霁隆的话,我突然有点慌了,「我可什么关于我们局里内部
机密的东西都没跟你说啊!」

  「哈哈哈,你说的还少么?」张霁隆大睁着他那双如同一直野心勃勃的狮子
般的眼睛,对我说道:「我今天晚上跟你聊的这些,让你自己心里舒坦了,让我
也受益颇多。我如果问一个人说,你们工作的地方有什么重要消息,那么他给我
的情报,可不一定是真的;但我如果不跟他说我要什么什么东西,而是让他不在
不经意间把东西交出来,那么这个东西,一定是真的。」

  我这才稍稍反应过来,刚才跟他讲述我去搜查慈靖医疗中心的时候,提了一
句总务处邵剑英追查被劫掠的那一批枪支子弹的事情……其他还有什么能对张霁
隆有用的东西,我是真的想不出来。

  ——唉,反正他也对我做出承诺了,说要帮我实现三个请求,便宜不占白不
占,我为什么不答应。

  「那好,我第一个请求,就是你得帮我把艾立威给扳倒咯!」

  我对张霁隆说道。

  「哎我操,秋岩……不是,我得多一句嘴啊:你为什么要扳倒他?」

  「他不是喜欢夏雪平吗?他不是已经跟夏雪平睡了么?哼,我是肯定不会让
他那么顺利地……」

  「喂,小子!先别胡思乱想行么?」

  还没等我说完话,张霁隆直接查过了话:「秋岩啊,秋岩,我是看出来了…
…你小子,虽然是比你同龄人成熟一些,但是你本质上,还真是个孩子!道行还
浅着呢!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把他『扳倒』,首先,你觉得,让我帮你去捏死一只
小蚂蚁,有意思么?说我张霁隆跟一个小警察,去恶整了另一个小警察,这种话
传出去了好听么?其次,我是一个黑社会大哥,我怎么能做到干预你们警局内部
的事情?更何况,就因为艾立威躺在夏雪平床上、被你当成他俩在一起睡过了,
你就要『扳倒』他——听听你把他说的,好像弄得他的形象挺高大似的……还扳
倒他,我就问问你,何秋岩,艾立威那小崽子他从头到尾立起来过么?你要是非
说让我帮你扳倒谁,我去帮你扳倒徐远还差不多……秋岩,别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张霁隆把雪茄放在杯子旁边,等雪茄自己熄灭,接着对我说道:「这样吧,
我可以帮你仔细查查这个艾立威,把他的一切情报都交给你;至于你怎么利用他
的东西对付他,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行么?」

  我咬了咬牙,点了下头:「行!」

  「好,那这就算第一个请求了。还有另外两个请求呢?」

  「我现在没想好……等我想想再告诉你吧。」

  「行,随时奉陪。不过秋岩,你接下来这段日子可得记住:切勿再想以前那
样意气用事了,知道么?你跟艾立威过了几手之后,你没觉得他的目的就是想要
激怒你么?你听我的,你要是真想报他这夺走夏雪平之仇,最好的状态,就是你
自己保持不生气——至少让他看起来,你自岿然不动,然后最好还能动动脑子,
反过来把他气得上蹿下跳。不信你试试看。」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张霁隆看着我,勉强地笑了笑:「走吧,别喝了。酒吧马上打烊了,再说,
酒这玩意,喝多了对肝和肾都不好。男人可得注意自己的身体,以后用得着自己
身体的机会有的是呢。」

  于是,我也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跟着张霁隆走出了酒吧。

  张霁隆站在门口接着电话,而我仰着头站在街边,迎接着冷风。站在黑夜里,
我让自己被冷风吹得十分清醒。

  「行走在冬夜的冷风中——飘散的踩碎的都是梦——孤单但这一刻如何——
确定你曾爱过我——停留在冬夜的冷风中——我不是也不想装脆弱——我没说不
代表我……」

  「你都是老手了,跟我混了这么多年了,这种事情还需要问我么?……埋了。
挂了。」张霁隆挂了电话后,看着摇摇晃晃的我,对我抗议道:「吁!好啦!行
行行!别唱了!——大半夜撒什么酒疯,不扰民啊?我说,你小子用不用我送你
回你住的地方?」

  我摆了摆手,对张霁隆说道:「没事,我能自己走!」

  「那你可得小心点。」张霁隆对我说道,等他的车子被司机开到身前以后,
他对我也摆了摆手:「回见了。」

  接着,他便打开了自己车子的后座。

  「哦,对了,小子,」张霁隆已经把身子探进了车子里,突然又退回身子,
对我问道:「你听过《猴子捞月》的故事吧?」

  「这个故事谁没听过?」我一边在心里面埋怨着张霁隆的无聊,一边对他说
道,「一群猴子,想捞月亮……一个握着一个的脚丫,给自己挂在树上……然后
让最下面的那个猴子去捞月亮,结果根本什么都没捞到——水中月,镜中花,那
都是求不得的东西!」

  张霁隆看着我笑了笑,对我说道:「我猜你听到的那个故事,应该不是原版
的。」

  「这他妈还有原版的?」

  「嗯,还有原版的,我听过原版的故事。」张霁隆说道,「在原版的故事里
是这样讲的:小猴子们眼看就要捞到了水里的月亮,结果手一放在水里,水里的
那轮月亮立刻碎了。那群挂在树上的小猴子们当时都急哭了啊,以为是自己作孽,
把月亮给弄坏了,于是每一只小猴子又是悲伤、又是自责、又是恨啊——就跟你
现在这状态似的;结果,这个时候,从旁边跑过来一只兔子,跟那些猴子们指着
天上说道:诺,你们看,这月亮哪里被碰坏了?月亮难道不是一直挂在天上吗?
猴子们抬头一看,嘿,月亮果然挂在天上,一点都没坏!于是那帮猴子们又都释
然了。秋岩,这水中月、镜中花,确实是虚无缥缈、让人求不得的东西;可有的
时候,你自己以为求不得的、甚至你觉得是被人碰坏了的东西,呵呵,真不见得
一定是真的。」张霁隆擦了擦眼镜,接着对我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说道,「你
小子,别再暗自神伤了。把心情平静下来,把思路好好理一理,好好琢磨琢磨这
个故事吧。」

  随即,张霁隆的车子开走了。

  我站在原地,仰望着天空,这城市对我来说,已经黑得不见五指;可当被风
一吹,黑云散去,但见那轮明月,正完好无缺地挂在苍穹之上。

  【风雨里的罂粟花】第五章浓雾里的荆棘(01)

  「秋岩,别哭了……」

  「秋岩!啊!你别这样……」

  「糟了……我没带那个药啊!」

  ……这是这一晚上过后,我脑海中仅仅能记得住的几句话。

  翌日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看起来,这里应该是个小宾馆。

  房间小得很,墙上那扇窗户,根本关不严,屋子里看起来也没有十分干净;
本来还算有点格调的米色壁纸,也已经开始鼓起气泡,并且脱落。

  宿醉后头痛欲裂的感觉,让我有点后悔喝那么多酒了。

  在这张陌生的床上,我身边躺着一个女人——一个身形苗条、肌肤嫩滑白皙
的女人。

  看着这个女人光滑的脊背,我脑海中陷入了一片空白……我忍着剧烈的头痛,
仔细回想着昨晚后来发生过的事情:在张霁隆离开了之后,我沿着那条街一直向
前走去;后来实在走得累了,于是,我搭上了一辆计程车。

  「兄弟,去哪?」司机对我问道。

  我确实有点不知道要去哪,现在对我来说,去哪不都一样么?「呃……」我
迟疑地想了想,「去枫情豪思。」

  上了车以后,我就感觉我的大脑中一片混沌,或是我依旧因为正面遭遇了夏
雪平和艾立威在床上的而对任何事情都心不在焉,或是我根本就是酒劲未过,或
是二者皆有,总之这一刻的我身心俱疲。

  此时此刻,我只想躲起来。

  可是躲起来,还是个办法么?躲起来,是没有用的。

  一想到这,我才发现,我自己从进入市局以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呢?以
前在警校时候的我,根本不像现在这样……以前的我,在警校里倒也不是个老实
巴交的主,可我一向的作风是不去惹事,但是惹上事情了我也不怕事;而现在的
我,似乎一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躲」——这简直是退化了!

  何秋岩,你怎么成了个样子啦?胆小如鼠啊!是因为夏雪平吗?是因为她这
十年来都没关怀过我,因此我从潜意识里就想事事都跟她撒娇任性,以至于我现
在做任何事,都变得十分幼稚化了?我不知道……但这很奇怪,不仅是这件事很
奇怪,这样奇怪的变化会让我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变得失去自我。

  嗯,躲起来,终究是没有用的。

  可我又能怎样呢?不过,说起「奇怪」来,我仔细想想,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情,似乎好多都跟「奇怪」这二字脱离不了干系:夏雪平怎么就跟艾立威滚了床
单了?就像张霁隆说的那样,如果艾立威想做什么,这中间将近七年时间有的是
机会,他为什么没有任何动作,而偏偏要等到现在?

  张霁隆又知道些什么呢?他刚才在酒吧里,似乎……大概……好像是说了一
句,「艾立威没有那个功能」?——抱歉,酒劲太大了,我记不得他的原话了—
—或许是我记错了;可是就算我没记错,张霁隆能知道些什么呢?那究竟是一句
简单的嘲讽,还是张霁隆真的查到了什么?难不成,是艾立威的体检报告?别逗
了,那种东西可算是警务系统内部保密等级为中等级的机密,只有省厅的专职人
员才能看到。

  我还真不信张霁隆可以把手伸到警务系统的机密单位去……而说起张霁隆来,
他说的那句「要变天了」,又是什么意思呢?我仔细回想起刚才在酒吧里的一幕
幕,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这人心思缜密,不像是一个什么都愿意往
外抖搂的人,可为什么偏偏要跟我和那个叫冷什么来着——妈的,我真是前脚买
出门,后脚就忘了她名字——讲述他自己过去那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而且为什么
要跟那个女人特地强调一句,她是杨昭兰的「好朋友」?

  再仔细想想,那个姓冷的女人听张霁隆说话的时候,中间有好几次表情都很
诡异,甚至有些难堪,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而再想想,徐远让我通过接触张
霁隆来从张霁隆这里刺探消息,而张霁隆明知如此,又同意我跟他接触、并通过
我给徐远透露消息而从徐远那透露消息——我的个天,能把这句话滤明白,我自
己都佩服我自己——又是因为什么呢?一时间,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
如同被毁了老巢的蚂蜂一般袭向我的思绪,我连忙发疯似地摇了摇头,深吸了两
口气后,脑海和心境才重新平复下来。

  算逑!想不通,我也索性不想了。

  不过,张霁隆有一点可能说的确实是对的,虽然有的时候我的行为、我的言
谈,会让我显得似乎比同龄人更成熟,可我骨子里,还是个内心非常脆弱的小男
孩,而且承受能力不强,有时候做出来的事情也会非常的幼稚。

  现在的我,突然哪里都不想去了,只想往我那个房间里躲起来,任谁都别理
我,让我自己舔伤——我现在好像一遇到事情就想逃避,而且已经成为习惯了,
对此,我都讨厌我自己这样。

  躲起来,的确是没有用的。

  我之前躲掉两次,纯粹也是出一个幼稚的目的,我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刺激
夏雪平;现在人俩生米煮成熟饭了,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又能怎样?我又突然想
起,今天中午当艾立威躺在夏雪平身边看着我的时候,他那副讨厌的样子,现在
回想起来,他彷佛就像是故意要激怒我、而且目的已经达成了一般……

  想想我就后悔,夏雪平自己都没守住自己的底线,反过来还劝我不要杀了艾
立威,我当时真就不应该听她的!我就应该一扳机扣下去,然后再一枪打死夏雪
平,我再自杀一了百了!——可是我再想想,杀了艾立威、甚至自杀我都不会含
煳,可要是让我杀了夏雪平,这我可真做不到。

  ……话说,我要是真脑子一热,给夏雪平杀了,那我不就是给「桴故鸣」网
站的那帮混蛋们帮了大忙么?——天啊,现在的我倒是真的可怕!我怎么会产生
了杀了夏雪平这个念头?没错,夏雪平确实是失去了贞操,从某种意义上,确实
是背弃了我;但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妈妈,我也是对她产生过乱伦恋情、且爱到深
处的,再怎么说我也不能杀了她啊!

  ……

  我算理解了为什么好多凶杀案会是酒后激情杀人了,看来我以后可真不能再
这么喝酒了!但是刨除酒精作用,我清楚我自己,从肉体到灵魂,从心脏到皮肤,
每一颗细胞又都是愤怒的。

  我抬头,望向F市的夜空。

  算了,不多想了,不多想了……我对着自己催眠着,然后坐在车里呆呆地望
着天空中那轮明月。

  可是张霁隆说的那个原版的《猴子捞月》的故事,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
说的「月亮本来就没有被毁坏」,又是什么意思呢?我跟他说起,跟夏雪平躺在
一张床上的是艾立威的时候,他的表情为什么给人感觉像是听了一场德云社的相
声?他是不相信我说的话、还是不相信夏雪平会跟艾立威滚床单呢?这个事情着
实让我气愤得很,但是我真没有感受到哪里滑稽了……

  我的脑子里究竟怎么了?是被打上了马赛克,还是分辨率越来越低?

  「唉,嘿!喂喂!小伙、小伙!别睡我车上啊,你到了地方了!」司机把我
从胡思乱想中唤了出来,「车上凉,再说我还得拉客呢……」

  我晃了晃脑袋,缓了缓神,付了车费:「不好意思啊!……您拿好,多馀的
不用找了,当小费吧。」说完,我便下了车。

  「哎哎!小伙,等会儿!你才给我多少钱啊,就告诉我不用找了?——车费
20,你给我的是 5块!」

  我一看,连连对司机道歉:「这……糗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接着,
我连忙拿出了一张 20,对司机说道:「那五块您也留着吧!实在抱歉啊!」

  「唉,现在这年轻人,毛毛躁躁的……」司机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一脚油门
开走了车子。

  这世界上有不少我不明白的事情,就像我不明白为什么中央银行设计纸币的
时候,为什么把 20块钞票和5块钱钞票的底色选的要那么相像,就像我不明白,
张霁隆为什么会对我……为什么……会对夏雪平跟我……为什么会……唉?我刚
才下车之前想的什么来着?唉?——完了,我应该是在刚才下车之前晃了晃脑袋,
把我正想的事情给晃荡没了……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我就这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以及像个快被虫子蛀空的苹果的脑袋,跌跌
撞撞地往家门口走去。

  我站在门口,正找着钥匙的时候,突然发现客厅的窗户似乎还留着一条缝隙,
紧接着,从靠近窗户的位置——应该是家里的沙发上,传来了男女欢愉的声音。

  「唉,真是烦……」我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

  ——我怎么走到哪都能遇到这事情呢?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梦想着自己活
在一个相对于正常世界更色情一点的的世界里,现在我似乎实现了这个梦想,但
我怎么觉得,自己对于这样的生活越来越厌恶了。

  累,一个人如果真的活在我所处的这个到处宣淫的世界里,真的很累。

  ——等下!不对啊?这是我家!我仔细听了下这郎叹女呼的声音——男人的
呼吸间隔迟缓,每一次吐纳的气息沉稳而冗长,判断起来,应该在40到50岁之间
……何秋岩,你还判断个屁,这个不断喘息的男人不就是你老爸何劲峰么?

  那这个女声……女声清丽俏皮,嗓音清爽,音色没有半点杂质,没有历经岁
月蹉跎,并且叫起来的时候,放得特别开……听起来,肯定不是陈月芳。

  她的叫床声我听过的。

  「老爸!哦……老爸……爱死你了……用力啊!美茵的骚屄被爸爸肏得好爽
……」

  ——呵呵,还用猜么,人家女方已经自我介绍了。

  「好紧……美茵……夹老爸……用力夹……」

  我站在门口,都能听见那可怜的沙发,被这父女俩摇晃得嘎吱嘎吱响的动静。

  「哦!老爸!……对,一边肏女儿一边揉女儿的豆豆!老爸好会玩女儿唷!
女儿好喜欢!……老爸用力……你这个肏女儿的爸爸……快用力啊!」

  「还不是……还不是你这丫头太坏了……女儿不听话,欺负老爸,还欺负老
爸的媳妇……真是的……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坏女儿啊……」老爸的说话声沉重,
呼吸节奏却轻浮得很,并且,还很小心翼翼的,彷佛在绷着自己的神经。

  「嘿嘿……啊!……女儿如果不坏,老爸怎么会对女儿好呢?嘻嘻……因为
美茵坏,所以老爸只能用这种方式『教训教训』女儿了……」

  「呼——呼……」

  老爸没说话,只是绷着嘴巴,用鼻子喘着气。

  「教训得好……教训得好!……啊!老爸……老爸你是不是又要射了?老爸
再坚持一会儿好吗!再坚持一会儿!……女儿马上就要到了!……哦!好老爸,
再坚持一下下!对……要到了!要到了!射进女儿的屄里面吧!」

  「别了吧……好闺女……老爸还是别这样了……要不然还得好好洗洗……万
一你怀孕了、或者被你陈阿姨发现了……」

  「我不管!美茵就是要……管那女人呢?美茵就是要做爸爸的小骚屄、小贱
货……她发现了正好!我就是要跟她抢爸爸!……而且……啊……啊!……就算
怀孕了我也喜欢!哦……哦……美茵爸爸的小精壶、小母狗……」

  呵呵……老天爷,你今天是故意来打击我的是么?

  「美茵……女儿……不许你这样说!……爸爸不许你这样说!……你是爸爸
的好宝贝,爸爸不允许你这样!」父亲喘息着,接着听起来,他好像弯下了腰,
然后我就听到了一阵亲吻咂舌的声音,吻了一阵后,父亲接着说道:「爸爸虽然
跟女儿这样了,但是女儿不许这样作践自己……爸爸不允许你这样……哦,女儿
的小穴好湿……」

  「但是爸爸每次……啊……嗯……每次听到美茵叫自己小骚屄、小贱货……
爸爸的鸡巴都会胀得更大、更硬……嘻嘻!爸爸其实是喜欢的不是么?喔……再
坚持一下!马上到了……」

  「爸爸不允许你这么说……虽然爸爸喜欢……但是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宝贝女
儿……」

  「啊啊……爸爸爱美茵么?」

  「爱!」

  「爸爸爱美茵的身体么?」

  「爱!」

  「爸爸爱美茵身体的哪里?哦……对……用力抓啊……啊……爸爸好会肏哦!」

  「爸爸……」老爸明显咽了咽口水,抿了抿嘴,然后才颤抖着声音说道,
「老爸……爱美茵的乳房、爱美茵的阴穴、爱美茵的小屁股……」

  「啊啊啊……老爸,你永远是我的!告诉我!你永远是我的!」

  「爸爸永远都是美茵的……」

  「爸爸是不是因为更爱美茵……啊啊……所以……当时……家里大火那天…
…爸爸冒死把美茵救出来的……」

  父亲喘着气,笑着说道:「对,爸爸更爱美茵……爸爸更爱美茵的身体、更
爱美茵本人,所以爸爸先救了你,而后救了哥哥……」

  ——等会!什么?

  「美茵好爱你!爸爸,你知道么……就是因为这个……女儿从小就下定决心,
这辈子就只喜欢爸爸一个男人……美茵爱死爸爸了……」

  「爸爸更疼女儿……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啊……爸爸当然要先救美茵…
…」

  「嘻嘻……啊……嗯嗯……女儿不仅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女儿还是爸爸
的贴身小内裤呢……啊……哈哈……啊啊啊啊!」

  ——原来美茵所谓的爱上了父亲、想要跟父亲乱伦、甚至不惜找我来给她破
处,就是因为,她一直以为家里那次被人纵火之后,她是父亲把她救走的?那明
明是我!

  ——而且……而且我一直认为的,老实憨厚的父亲,居然恬不知耻地承认了!
他居然跟美茵承认是自己救走的美茵!

  ——救走美茵的明明是我!

  「啊啊啊……快用力……快用力……爱死你了爸爸!爸爸!……舍不得射进
女儿屄里的话,就把鸡鸡插进女儿的屁眼吧!喔!射进女儿的屁眼吧……告诉我,
爸爸!是不是当时把女儿救出来了……就是因为……啊啊……就是因为在等着美
茵长大了用大鸡巴肏美茵的身体?」

  「你真是坏死了!女儿……真的每次都要爸爸说一遍么?」

  「对啊!爸爸……快说!啊啊不要再等了啦!爸爸快点把鸡鸡插进女儿屁眼
里吧!快点儿……女儿等不及啦!」

  「哦……女儿的屁眼好紧……老爸好舒服……老爸好舒服!对……老爸……
老爸就是幻想着等美茵长大了,跟美茵造爱……啊……好舒服!」

  此时站在门外的我,已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心绪混乱之中,我一时间没找
到自己的钥匙。

  索性也不管了,我咬着牙,准备直接敲门,把这一对儿父女的不齿行为彻底
搅和一通!而正在我准备伸出拳头砸门的时候,我的手腕被人从身后握住了,而
且我的嘴巴也被人摀住了……

  我一回头,仔细一看,攥住我手腕、摀住我嘴巴的,居然是陈月芳。

  陈月芳虽然面如死灰,但仍然对我冲着门外的方向使了个眼神,然后不由分
说地拉着我走下了门口的台阶。

  那一瞬间,本来愤怒异常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变得突然萎靡不振。

  陈月芳放下了我的手,我被陈月芳拉着手,一直走着,越走越远,最后出了
小区门。

  「陈……陈阿姨……」我心情复杂地看着陈月芳,对她说了一句。

  「秋岩,你喝酒了?」陈月芳仔细嗅了嗅我身上的味道,她的脸上才勉强挤
出一丝笑容。

  「陈阿姨,不是我说,请问您现在是讨论我喝没喝醉的时候么?」我绷着脸
看着陈月芳。

  「那……那我该跟你说什么呢?」陈月芳明知故问地对我说道,她的眼睛里,
明明带着一丝波光。

  「你为什么不让我敲门进去?」我异常愤怒地看着陈月芳。

  陈月芳低下了头,紧接着对轻描淡写地笑了下,说了一句:「秋岩,找个地
方,陪我聊聊吧。」

  于是,陈月芳主动拉着我的手,离开了住宅区。

  ——这是在我成年以后,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这样拉着手走。

  我之前跟那些女孩,比如吴小曦、比如小贾、小伊,甚至比如妹妹美茵,我
们走在路上,大部分的时候都喜欢搂着对方肩膀或者腰际,要么就是手挽着手,
以显示自己跟对方的关系亲密;却从来就没有好好地拉着对方的手走一次,彷佛
感觉拉着手走,并不能显示我和那些女孩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的非同寻常;而今天
这一次,我却被我的这个继母拉起了手。

  陈月芳手心的皮肤相当粗糙,手掌骨节处和手指肚上,全是老茧,不过她的
皮肤依旧是柔软的,而且还很温暖,带着些许的潮湿。

  上一个像这样拉着我手走的女人,是夏雪平。

  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

  而如今,夏雪平已经好久都没有拉着我的手了。

  并且我也不知道,今后她是否还会拉着我的手。

  她带我来的是,距离我家附近不远的夜市,她带着我找到了一家烤串摊,样
子简朴得很。

  「哟,姐,你来啦!」烤串摊的夫妇跟陈月芳热络地打着招呼,看起来他俩
似乎是跟陈月芳很熟悉的样子。

  「嗯,今天忙么?」陈月芳对夫妇俩说道。

  「不忙呵呵,今天周三,人来的少。」烤串摊的男老板看了看我,对陈月芳
问道:「姐,这是你儿子吧?」这一问,我和陈月芳都有点愣。

  陈月芳看着我,接着又对摊舖老板幸福地笑了笑:「嗯。我儿子。」

  「哟,长得真高!小伙还挺帅的!念大学的?」

  「当警察的,刑警。」还没等我说话,陈月芳自豪地对老板笑了笑。

  「是吗!呵呵,那你们娘俩聊,我去上吃的。还是老三样呗?」

  「嗯。」

  「小伙子来点啥?」

  又没给我说任何话的机会,陈月芳抢先对老板说道:「给他来一瓶白的吧,
再来五串考鸡脆骨、五串牛板筋、再来一份烤韭菜。」

  「别……我吃不了这么多!」我对陈月芳说道。

  「哎呀,小伙子!好不容易有个能让你喝酒的老妈,你还不领情!行啦,姐,
您多等一会昂!」说完,老板就回到了电烤炉旁边。

  等老板走了,原本脸上带着幸福的陈月芳,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您点东西还很轻车熟路的么……」我看着陈月芳,叹了口气,「您是经常
来这,对么?」

  陈月芳无奈地点了点头,「对……差不多都一个月了……除了偶尔你妹妹去
人家张先生的家里住的几天以外,剩下的时候,我差不多每天都会来。」

  「所以说,您早就撞见了。」

  「对。」陈月芳丧着脸说道。

  我一看手机上的时间,此时此刻都已经快点半了。

  「那您这么晚出来,父亲和美茵不会怀疑,认为您已经知道了他俩的事情么?」

  「……其实,我不是才出来。我今天本来就有事情,出门一整天了。」

  「哦。」我这才注意到,陈月芳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的绒布长袖旗袍。

  「那您是去扫墓了?」我猜测道。

  「嗯。为我儿子和我老公扫墓。」她没否认。

  看着她此时此刻这副样子,我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股邪火,我咬着牙对她
说道:「可你现在的老公是我爸!」

  不知道是不是我突然对她吼了一声,给她吓到了,让陈月芳瞬间睁大了眼睛
一下。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也不忍心再说什么——我其实也是故意挑她毛病,
不是因为她去给她那个死去的前夫扫墓的事情,而是我有点接受不了她对美茵和
父亲的乱伦私情居然有些无动于衷。

  我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可转念一想,我哪有什么资格说她什么呢?我争了么?呵呵,争是争了,
但结果没争过人家。

  「对不起,我不该对您说这种话——妈。」

  我之所以立刻改口叫陈月芳「妈」,是因为老板娘把陈月芳点的那些小菜都
端上来了。

  这一叫,我其实心里尴尬得很;给陈月芳叫的,却似乎有点感动。

  她看着我,眯着眼笑了起来,眼里的水光闪得越来越清晰。

  我面前摆着一盘烤韭菜,而另一个盘子里,十根分量十足的烤串冒着热气,
抹上了辣椒酱、撒上了孜然,闻着确实挺让人觉得有食慾的;再一看陈月芳的老
三样,分别是一盘对半噼开烤熟、撒了点盐巴的烤茄子,一盘盐水花生米,以及
一盒一升装的刺五加果汁。

  「瞧着娘俩,关系多好!」老板娘笑着看了我和陈月芳一眼,又走开了。

  等老板娘一走开,我俩各自脸上那种掩饰的笑容,又都收起来了。

  我看着眼前的烤串,随手拿起来一串,要在嘴里汁水四溢,我又用竹签挑起
一卷烤韭菜来,又咸又辣,再来一口52度的白酒,一口闷进嘴里,好似一块火药
在喉咙处炸开……这滋味真是痛快!酒过瘾、菜刺激,但是喝这酒吃这菜的人,
惆怅得很;而对面,也坐着一个同样惆怅的女人。

  「父亲和美茵他俩,知道您已经知道了么?」

  说完这话之后,我却不自觉地笑了,可能是我之前压根就没把酒醒透、之后
又喝起来,很快就醉了,也可能使我觉得自己说这话,太像绕口令了。

  「美茵那孩子还不知道,但劲峰应该是知道我已经察觉了。」陈月芳淡然地
说道:「每天都活在一个屋檐下,而且就算是现在我靠着劲峰养着我,我把保姆
的工作辞了,我其实也还只是一个做家务的……男女之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一
点痕迹都不留呢?」

  「你都发现什么了?」我偏偏要打破砂锅。

  陈月芳很苦恼地看着我,对我说道:「秋岩!我是来找你谈心的,不是让你
来继续刺激我的!」

  说完,陈月芳放下了筷子,用双手摀着额头。

  「对不起……」说完,我又闷了一口酒,小半瓶的半斤装的烧刀子就这么没
了。

  陈月芳捂着额头,然后用双手在脸颊上抹了一下,对我说道:「我在美茵的
桌上发现过避孕药;同时那天,我还在美茵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条男士内裤,起
初我还以为是美茵拿你的故意搞恶作剧,结果收拾衣服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款式
明明是你爸爸的;而且,我跟劲峰床头柜抽屉里的安全套,我都是记着个数的,
然后,我又发现每次安全套少了几个之后,你爸爸和我卧室里的床单、美茵房间
的床单、你房间里的床单、还有沙发上,有的时候有几处都是湿的;我外出买东
西,回家以后,经常看到劲峰和美茵都很不自然地坐在沙发上,摆弄着裙子和裤
子;后来有一天,我去原来的家政公司办事,回来以后,就发现劲峰跟美茵在二
楼的洗手间浴缸里……做着那事儿……连门都忘了关……」

  「行了,姐,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呵呵……还他妈有我的卧室?也对,对于我不在的时候这个家的架构来说,
我的卧室倒是个很隐秘的处所。

  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却脱口把陈月芳叫成了「姐」。

  「那你就没跟父亲摊牌?他对你这样不好、他背叛了你,你就没想过他摊牌?」
我恨很地说道。

  陈月芳没说话。

  我气的一下子拿起三根串,也不管吃到的都是什么,咬下来以后就往嘴里塞。

  然而鸡脆骨和牛板筋都是特别难咀嚼的东西,所以我嚼了一会儿,腮帮子都
酸了。

  于是我也没再接着吃,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

  喝光了一瓶之后,又要了一瓶。

  喝着喝着,酒劲儿就上来了。

  在我逐渐感觉到自己眼前的东西都在打转的时候,陈月芳用牙齿狠狠地撕下
了一块茄子,在嘴里嚼着。

  咽下了以后,她对我说道;「秋岩,你正好错了。我其实很清楚,劲峰正是
为了我、为了维持我俩之间的婚姻,才跟美茵这样的。他爱美茵,但依旧是父亲
对女儿的溺爱。」

  「啥?为了你……他上了自己的女儿……还骗她说,很多年前我家里那场大
火、着火的时候,是他给美茵救走的?然后到头来,你还说他是为了你?什么狗
屁逻辑!」我的舌头一时间又彷佛灌了铅。

  只听陈月芳说了一句:「秋岩,你不懂,做人,其实都一样……做女人的苦,
更是难言。尤其是对于我这样的女人来说,这辈子能有个对自己好的、给自己踏
实生活的男人就够了……如果能做到这点了,很多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了……」

  我真是听不得这样的话!于是,我有端起酒瓶,往自己的肚子里猛灌……接
着,再后来的事情,我就真的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我哭了,但至于为什么哭,为了谁哭,我一点都记不住;陈月芳貌
似还劝了我好半天,还跟我讲了一大堆故事——好像还提到了我那天晚上我跟夏
雪平负气,回到卧室躲着的事情,而且还跟我讲了一堆关于夏雪平的事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好像说自己之前的确是认识夏雪平的……怎么回
事来着?可这些话,似有似无。

  「秋岩,别哭了……我知道你……我给你讲一个……阿姨其实很想跟你说…
…那天晚上你突然回来……但是阿姨不能对你那样,因为……阿姨知道你们全家
人都好……你父亲其实也挺不容……其实你不知道……你妈妈夏雪平……我之前
在 XX的时候……她是个好人……可是阿姨没办法……原谅阿姨吧……」

  ——该死,烧烤摊老板收摊的时候还问了我一句怎么了、陈月芳还特意笑了
笑跟对方解释了一下「孩子刚失恋」,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反倒是陈月芳跟我说什么,我却只记得些许只言片语。

  她之前在「XX」的时候——「XX」究竟是什么时候?抑或是什么地方?不好
意思,再让我拍脑子仔细想想……我记得,再后来,我连走路都走不了了,于是
陈月芳便把我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尔后,在一个街角,我似乎吐了。

  这一晚上吃进去的东西、什么烤韭菜、牛板筋、鸡脆骨、甚至是烤排骨、奶
油蘑菰汤,再加上一肚子的酒精,全都没缺席,从哪进到我肚子里的,又从哪原
路返回去了……再之后……

  ——我的天啊!不对!之后我记得,我……我好像把陈月芳给亲了,而且还
伸了舌头……而且,这好像还没算完……我似乎有些印象,我还把陈月芳推进街
角里,直接粗暴地将她衣服和胸罩给翻上去了,并且,她的乳罩肩带还被我扯断
了一根……

  「秋岩,你别这样!……求求你!」我清楚地记得,在我揉搓着被我压在身
前的陈月芳的娇小微乳的时候,她对我这样苦苦哀求道。

  而我对她,却毫不留情,带着十分的醉意,恶狠狠地反问着:「为什么!为
什么不这样?」

  「我不可以这样啊!我已经是你后妈了……我是你爸爸的妻子,你这样做是
不行啊……」

  「呵呵……爸爸……呵呵……你们都爱他!他跟美茵背叛了你,你就不可能
背叛他一次么!」

  ……

  ——这些,究竟是幻觉、是记忆,还是我在做梦?可我深刻地记得她的肌肤
上面的触感——尽管她脸上的肌肤干涩、手上的肌肤粗糙,但是从她肩头到胸部
到屁股和大腿内侧的肌肤,都像婴儿一般细腻,比美茵身上的一切地方都要嫩滑。

  ——呃,不对,我怎么会知道她大腿内侧和屁股上的肌肤触感?我再仔细想
想……我好像当街,在巷尾扒掉了陈月芳的裤子……我记得我突然勃起了,慾火
焚身,而且,我胯下那条坏家伙,在夜晚冷风吹打身子的时候,插进了一个极其
温暖的地方……我记得我很快就在那个紧窄而温暖的地方射精了,可是我还不甘
心……

  陈月芳这个生过孩子的村妇,身上的肌肤如此的嫩滑细腻不说,她的肉穴里
居然也是十分的狭窄,虽然阴道内壁干涩得很,即便我射过了一次之后也是如此,
但是在酒精和对父亲的憎恶、以及在对后妈的强迫而产生的刺激感这三重刺激下,
我便用我自己的精液作为润滑物,依旧激烈地在陈月芳的身体里抽送着,任凭陈
月芳低声哀嚎……紧接着不知过了多久,我在她的身体里又内射了一次……

  我记得这一晚上,我都是从后面进入身前的这个女人的,用双手搓着她胸前
并不很大的胸部,不停地拨弄着她的乳头;灯光照耀在她的脸上,我记得她饱经
风霜摧残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潮红……好像在我某一次射出来之后,我还叫了
一声,「妈」。

  ——不对,灯光?我分明记得,昨晚那个烧烤摊周围都是没有路灯的……那
么,现在躺在我身边的这个女人……难道就是我父亲现在的正妻、我的后妈?那
么,现在看来,我脑海中的这一切,全都是真的?

  ——此时此刻,我的脑子里除了畏惧,就只有畏惧。

  ——我曾希望过母子乱伦,我也确曾希望过找个机会,为父亲得到了美茵而
出口气;然而,当这一切都应验在了陈月芳的身上之后,我却没有一点得到抚慰
和幸福的感觉。

  我感受到的只有罪恶。

  我闯祸了……我强奸了自己的后妈。

  怎么办?我第一反应,是想逃。

  ——呵呵,又是想逃,何秋岩,真有你的!但是除了逃走之外,还有什么办
法呢?一不做二不休!于是,我掀开被子,下了床,迅速地把自己的内裤从衣服
堆了翻了出来,穿在了身上……

  ——但是一看地上的衣服我又傻了。

  不对啊?我印象里,陈月芳那套胸衣和内裤都是样式很保守的天蓝色,为什
么地上的这套,成了布料少得可怜的纯黑色系带三点式?而且,乱丢在地上的外
套,也不是长袖黑绒布旗袍,而是一件纯黑的运动夹克、一件浅灰色薄毛衫和,
以及一件浅蓝牛仔裤。

  「嗯?……嗨!你他妈醒了啊?」女人转过身,斜着眼睛看着我。

  ——这个说话声音也不是陈月芳;而且以陈月芳的性格和脾气,她从来都不
会骂口头语。

  ——我扭头一看,这女人根本就不是陈月芳。

  那她是谁?

  ——唉,等会儿,这个女孩好像很眼熟……

  「你是……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叫叶莹?」

  这个躺在我身边一丝不挂的女孩,不就是之前那个精神病暴露狂被杀时候,
出现在现场附近的那个女孩么?还真是巧得很。

  「对啊……我操咧,原来你真知道我的名字啊?」女孩掀开被子,唯独用被
角把身子盖着,赤裸着身躯抻了个懒腰,「还什么不好意思的,肏都他妈肏过了
……呵呵,昨晚你可真一点没不好意思!」

  我连忙转过了身。

  「唉哟!真是的,都这时候了还装个他妈的什么屄?你昨晚挺着老二,在我
身上把我肏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鸡巴含煳哟!」叶莹说起话来的时
候,竟然要比那些没教养的男生说的话还粗鄙不堪,可她的声音却甜腻得像融化
了的水果糖一般。

  「我不是不敢看你!我……」

  我转过头一看,这个女孩从身高到身材,确实像极了陈月芳——同样的纤腰
细腿、同样罩杯尺寸的胸围、同样依旧粉嫩的乳头和小巧的乳晕……

  「喂!你他妈瞧够了么?」女孩说话一惊一乍的,「瞧你的哈喇子都要流出
来了似的!傻屄样子,嘻嘻……怎么的?还想再来一发啊?我说你这人可真有意
思,要么不敢看,要么就看得没个屄完!还想把我看怀孕了是怎的?不过说实话,
你挺棒的,能把我这样的骚屄一晚上肏高潮了五六次,也真没谁了。」

  女孩大大咧咧地说道:「喂!话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哒?」

  「四天前6:45左右,你路过三江路附近。那天早上三江路22号门市前,发生
了一起凶杀案。」

  我看着女孩问道,「你想起来我是谁了么?」

  女孩的神情变得不屑起来:「……哦,我想起来了。操,我说怎么感觉在哪
见过你似的;你是那天穿着夹克的便衣警察,对吧?妈的真倒霉……老娘混了这
么长时间了,居然能被一个条子给肏了。」

  我转过头,看着这女孩对我露出的厌恶的表情。

  她脸上的表情,就彷佛在表示,让她跟我发生了一夜情,比让她踩了狗屎还
要让她不舒服一般。

  「我昨天晚上……怎么就跟你……」我有些局促地问道。

  「嗯?跟我什么?嘻嘻,说呀,继续说呀?说出来!」女孩伸手从床头找到
了自己的手包,从里面拿出一盒烟和一条口香糖,嚼着口香糖、叼着烟卷对我问
道:「你等一下再白话,有打火机么?」

  「这里让抽烟?」我对她问道。

  「我操,你他妈怂个屁啊,你以为这是啥星级宾馆呐?」女孩俏皮地笑着,
骂了一声脏话。

  我想了想,从地上的裤子口袋里拿出打火机,丢到了她身边。

  「谢啦!」女孩掏出一支烟,自己点上,然后将打火机放进烟盒里,一并给
我丢还了过来。

  「我用不着。」我拿出了打火机,然后将烟盒丢回了床上。

  我此刻心里纷乱,因此还不是很想抽烟。

  「我昨天晚上是怎么跟你睡在一起的?」

  「行吧,不抽就不抽,女士烟,男的抽完会杀精的……」女孩俏皮地看着我,
「你真不记得,昨晚怎么跟我过来的啊??」

  「不记得了。」

  「也是……你昨天喝成了那副怂屄样了,连加是等于2还是等于3估计都他妈
算不明白了,还能记住个球来!」

  女孩对我说道,「我昨天,去朋友家里庆祝我朋友生日,从他们家公寓下楼
出来之后,就被你一把抱住了……你当时跟一个大妈在一起并排走着呢——那是
你老娘?你昨天晚上整个人醉醺醺的,我也不认识你,一下就被你抱住了!——
你个瞎逼的,我明明不认识你,你偏说我是你马子,我挣都挣不开!你那个老妈
还在旁边帮我把你拽开来着……但是我后来一想,我干嘛不捡这个便宜女友当一
当玩玩?所以,我就跟你老娘说,我确实是你马子,我是专门来接你的;然后你
老娘就信了。我就带你走了呀……」

  「你这就把我带走了?我说你也太随便了吧?」我看着叶莹,惊讶地问道。

  「操你妈的!说谁随便呢?」

  女孩没多想,上来就直接回骂了我一句,然后她抽了口烟,低头想了想,
「不过,好像……确实随便了点哈?唉,但谁叫我当时看上你了,你这身板、这
一身肌肉、还有公狗腰,我当时哪知道你还是个条子呢?嘻嘻!不过你这衰人也
他妈的太虎了吧?我刚把你搂走,你转身就把我拉近街角了,还他妈吐了一地!
我正恶心着呢,你就把我摁墙上开啃,然后当街就把我胸罩摘了!还可劲嘬我的
咂儿!一边嘬还一边管我叫『妈』——你这个变态!恋母啊?早知道我就不把你
搂过来了,让你跟你老娘走,你俩昨晚就母子洞房、花好月圆了多好?」

  听着她这话,我脸上一阵发烫:「……那后来呢?」

  「操!你还真是个变态,还要听后来!——后来就是你当街给我干了两炮,
我还被路过的人给看了……你他妈的……还把我干得还挺爽……」女孩看着我,
脸上突然显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羞涩,接着说道,「但我合计着也不能就跟你在
街上就肏吧?然后我就带你来这咯……你他妈还真是个永动机,肏得一次比一次
来劲!老娘带来的避孕套都被你肏破了,你还要肏……你属泰迪犬的啊?」

  接着,姑娘娇羞地看着我,对我说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万一
我怀孕了,我得帮我娃记住他老爸是谁啊!」

  我一听,有点傻了。

  「哈哈!骗你玩的!瞧你那怂屄样!」

  女孩看着我,对我耻笑道,「虽然我没带紧急避孕药,但是本姑娘也是早就
上了环儿的!老娘我向来是避孕套、避孕药、节育环三重保险!而且还定期体检
呢?所以你既不用担心怀孕、也别担心我有什么梅毒、淋病、尖锐湿疣什么的,
我可比一般的女人注意得多!……实际上,昨天晚上我去我朋友家庆祝生日的时
候,就跟她一起和她男朋友玩双飞来着。我要是在没有点措施,我估计我孙子都
满地爬了……你挺高的个子,还挺他妈的胆小!我就想认识认识你,不行吗?」
她说的话,听起来倒是挺符合逻辑的。

  那看来,我昨天可能确实记错了,把跟这姑娘上床的事情,全都幻化成了跟
陈月芳。

  还好不是陈月芳……否则,我家的事情彻底成了古希腊悲剧了。

  「有这个必要么?」我看了一眼床上的叶莹,接着捡起自己的衣服,穿在了
身上。

  我想了想,又帮她把衣服从地上拾起来,放到了床上;接着,我对着穿衣镜
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然后我就准备离开房间。

  「喂,混蛋,你站住!你这就想走了?」

  我现在心理肯定是出问题了,「混蛋」二字现在对我而言,已经成了某种让
我觉得亲切的代称。

  「那你还想怎么样?」我转过头来,只见叶莹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对自己
的胸前两点以及双腿中间那一丛绒毛丝毫没有遮挡。

  我的眼睛立刻直了。

  我不是被她的身材吸引,我不是对她的赤裸肉体还有什么留恋垂涎。

  她腰间系着的一条红绳,抢了她身上所有部位的风头,彻底吸引住了我的目
光。

  看着她腰间的红绳,我又连忙回到了床边,接着我把鼻子靠近了她的身体,
从脖子上、到双乳谷间的膻中部位,一路嗅下去,一直嗅到她的肚脐和腰间的那
条用羊毛纺成的红线绳,果然,是混杂着沉香味道的檀香味,并且里面还夹杂着
一点茶香味道。

  全F市只有一种女人的腰间会系着红绳,那就是妓女。

  ——而且,所有的系着红绳的、身上有这种独特的熏香味道的这种女人,只
会属于一个地方。

  「闻什么闻啊?跟条公狗似的……昨天晚上你他妈的也一直用狗交的姿势干
我,真实的……别告诉我,你他妈真是属狗的啊?」

  ——别说,我还真就是属狗的,气人不气人。

  「我什么属相的,跟你有关系么?」

  「呵呵,没关系。不过你不付钱你就想跑啊?就算是你警察,嫖了我的身子,
你也他妈得付钱!」

  女孩大剌剌地说道,接着她靠着枕头,仔细地用手指掐算着:「……你让我
想想:昨天当街你干了我两次、我他妈还被人观看了;来这以后干了他妈的……
床上两次、压地上一次、推着桌子三次……加起来一共是六次——唉哟我操你妹
的!你还他妈真是个永动机!我昨天都没查!后来他妈的喷屄水我都喷干净了,
给我累得不要不要的!……我再算算:这里头其中有四次是内射,嗯,这样算下
来……五五二十五,再加上……你他妈得给我八百块钱!包夜算你 650,内射四
次你得加钱!——你要是不给、并且不给够,我就去你们单位告你强奸!」

  我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了钱包,翻了八百块钱出来,丢到了她身边,接着
我又把手机拿了出来,解了锁,把屏幕摆在她面前,对她说道:「留个联系方式
吧。」

  「唉呦?我要价这么贵,你还想主动跟我留电话呢?」叶莹突然有点喜出望
外地看着我,「老娘我在欢场上,卖豆腐卖了这么长时间了,这还真是头一次被
恩客要电话——咋的,肏上瘾啦?想做我姘头?」

  「这你就别管了。留个联系方式吧。」我对叶莹认真地说道。

  「那你得告诉我你要干嘛啊?不告诉我,我不就不留!」

  「我不做姘头,我也不想再入身,想跟你交个朋友,行么?」我冷冷地看着
叶莹说道。

  「我操……大哥,你吃错啥药了?你他妈一个腰里别着手枪的条子,能跟我
这么一个舌头上含着、胯里头夹着肉枪的婊子交朋友?你要疯啊?」

  「我就想没事找人聊聊天,行么?」

  「操,那你可得付钱。告诉你,钱到位了,嘻嘻,别说聊天,你让我吸你屁
眼都行。」

  「没问题。」我看着叶莹说道。

  「行吧……那我可就只能给你留电话号啊!我不用智能手机,只喜欢用几年
前的翻盖,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微信或者什么Line之类乱七八糟的社交软体。」叶
莹迅速地在手机上敲下了一串电话号码,然后对我说道:「喏,留好了。」

  「嗯。改天见吧。」

  「你回来!」叶莹又一次叫住了我。

  接着她查了查钞票,又拿出了五张递还给我:「拿着——易得无价宝、难得
有情郎,你这么看得起我、居然还愿意跟我交朋友,那我就给你打个折,友情价,
就要你 300块钱就够了。」

  「从八百降价到三百,你这个折扣打的也太草率了。」我对叶莹说道。

  「呵呵,你得记着,出门的时候把房费服了。」我看着叶莹,喘了口气,还
是忍不住地对她问道:「你平时就是干这个的?」

  「嗯。」

  「有没有专业的场子?」

  「香青苑咯。」叶莹毫不避讳地说道。

  「香青苑……呵呵,你可真会吹牛!」

  我其实已经知道她就是出身香青苑,但我还是故意怀疑地说道:「你以为我
没去过香青苑?那儿的姑娘一个个的温文尔雅,知书达礼,哪里是像你这样的慢
慢嘴生殖器、问候别人全家的?混道上的黑社会们说话,都比你用的言辞优雅。」

  「操!你们男人啊,就是爱装!明明喜欢淫荡的,偏偏又要要求女孩子们知
书达理、温文尔雅。我问你啊,警官,真正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姑娘,谁会出
来做这个?咱们在香青苑里头的表现,那都是演出来的!你还信以为真了?大清
朝都没了多少年了,你还真以为这世界上还能有一个地方的婊子,是吹拉弹唱、
样样精通不说,一个个还能成天 24小时跟个大家闺秀似的?那是他妈的装屄!

  ——这玩意就跟演电影电视剧似的,那屏幕上那么些演小仙女、大公主的明
星们,生活里一个个也都是能是小仙女、大公主?告诉你,老娘现在就是放飞自
我,等老娘穿上曲裾襦裙,也能让你以为老娘是从广寒宫里飘下来的呢!」

  我依旧故意怀疑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嘿哟,不信是吧?老娘这暴脾气……那好,反正老娘我现在每周二晚上、
再加上周四、周五全天,都在香青苑里待着。你要是想到那儿见我,就在这几个
时候来,到时候跟领班……不对,跟那些妈妈们点我,就说跟她们说,要『紫鸢』
姑娘陪茶听曲儿,就能见到我了。」

  「行,」我点了点头笑了笑,「那就到时候见咯。」

  「喂,傻屄,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叫什么名呢!」叶莹再一次叫住了我。

  「何秋岩。」

  「何秋岩……哈哈哈!这么名字听着咋那么土屄呢!你快滚蛋吧,老娘昨晚
被你累坏了,今天可得好好补补觉。」

  我也看着她笑了笑,接着我便离开了房间,帮她关上了门。

  叶莹……哼,这到底是你的真名么?——在我还没从房间里退出来的时候,
这个问题就一直在我脑海里占据着。

  「退房。」

  我对前台的男服务员说道。

  ……出身香青苑,又那么巧合地出现在了暴露癖横死街头的现场;虽然当时
没在她的手包里找到什么东西,但是这不代表,她身上就一定没有嫌疑,虽然她
身上没有任何的凶器、死者的内脏、血污,但这不代表,她就不可以杀人。

  叶莹……叶莹……

  「好了,这是您的找零。请问您需要开发票么?」

  「不必了。」

  「嘿嘿,兄弟!这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挺热闹啊,可没少受累吧?」

  「热闹?」

  我不解地看着对我一脸钦佩相八卦着的服务员,还没等我把话问明白,我就
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处长……」

  打电话的,是给莫阳当手语翻译的庄宁。

  「庄宁么?正好,我有个要紧事情要交给你。你让李晓妍帮我查一个叫叶莹
的……」

  「处长,您先赶紧回来再说吧!出大事了!……我先不跟您说了,莫师兄在
大楼门口等您局长来了!」庄宁说完这个就赶紧挂了电话。

  莫名其妙。

  于是我赶忙叫了一辆计程车。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3     标题: 【風雨裡的罌粟花】(5.2-6.1)【作者:銀鉤鐵畫】

作者:銀鉤鐵畫
字数:128573



              第五章:(2)

  坐在计程车上,我总觉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依然是有点怪异。

  比如,按照叶莹说的,陈月芳是在我管叶莹称作「女朋友」之后,放心地把
我交给了叶莹——陈月芳虽然是个村妇出身,但我很清楚她的心细得很,她怎么
可能放心地把我交给一个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的、满嘴脏话的女孩?而且,
如果我昨天喝醉以后真得说了关于「女朋友」的事情,那我对于夏雪平的心思,
不就完完整整地跟陈月芳和叶莹说出来了么?

  再比如,既然我昨天晚上从头到尾都是在跟叶莹发生的关系,那么为什么我
的脑海里会出现陈月芳的内衣内裤的颜色呢?

  而那句「秋岩,你别这样」,又是谁说的呢?

  那肌肤触感,又是那样的真实……因为一时慌张,我忽略了叶莹的肤质——
当然,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比较排斥去碰那些满嘴脏话的妞儿的;此刻想想,还
真不如刚才厚着脸皮再摸她一把,一探究竟。

  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但与此同时,内心里更多的是侥幸——迷迷糊糊之中嫖了一个妓女,也总好
过,把自己脑子里「记住」的这些关于强奸自己后妈的这些东西,给弄成了真的
……

  十几分钟后,我回到了市局大楼门口。

  哑巴莫阳正焦急的站在那里等着我。遇到要紧事,居然安排一个哑巴来接我,
风纪处的人也真想得出来。

  等我下了车,再仔细一看,我才发现莫阳的头发好像是被人扯乱了,他的身
上似乎还被人泼了多半杯咖啡,平常安静整洁的衬衫上正当胸处,浸染了一大片
土褐色的污渍;而最关键的是,他脸颊貌似被人挠了一下、额头上还有一个大黑
鞋印——打人不打脸啊,若不是犯罪份子,谁能这么不讲究?因而我的第一反应
是,搞不好在我不在局里的这小半天时间里风纪处遇到什么罪犯了——虽然抓捕
市一中两个人渣这一票干得漂亮,但我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放心。

  还没等我开口,莫阳就对我开始焦急地比比划划、干张着嘴,喉咙里还发出
着「哦——嗷——」的叫声。

  可就算他再比划也没有用,我不懂哑语,因此我也根本不知道他在跟我说什
么。

  「……先别磨叽了,阳哥,带我上楼。」我果断地对莫阳说道。

  说完话,我下意识地把莫阳往三楼领,心说可别是办公室里出了什么事;结
果等我俩刚到了二楼,我正要再往楼上走,却被莫阳薅着皮夹克的袖子,往二楼
的走廊拽了过去——他力气大起来还真是惊人,我差点就被他摔个狗啃泥……我
刚想问他去哪,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我已经被他拽到了重案一组的办公室
门口。

  ——此时此刻,整个地球上我最不想来的地方就是这了。夏雪平家排第二。

  重案一组办公室里,此刻又少有地拥挤了起来。上次这样,还是在桂霜晴他
们来对桴鼓鸣网站引导的、针对夏雪平的抗议集会进行所谓的「调查」的时候。

  我进屋一看,办公室里除了重案一组的同事们都在以外,我的风纪处的下属
们居然也都在,其中重案一组的所有男警员和少数几个女警员,再加上风纪处的
所有人,跟下国际象棋似的,一拨人双手背后站在了窗子旁边,另一拨人站在了
靠着门这边的墙面,全是手背后站着。不同的,是他们的部门,相同的,是他们
的脸上都挂着彩,身上的西装或是警服也都被扯得乱七八糟的。

  看这场面,不用多说,刚才这两帮人怕是短兵相接过了。

  我看了一圈,整个办公室里脸上的伤最严重的是瞎子丁精武,此时此刻,他
的嘴角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他一边挺直着腰杆站着、一边用手背不住地擦着血,
看样子应该是在打斗过程中,牙齿凑巧把口腔内壁碰破了,而在他鼻子里塞着的
卫生纸团也已经浸得红透了,脑壳上头剩下不几根的头发也被扯得乱七八糟的,
彷佛被飓风蹂躏过的麻雀窝一样,并且,他戴着的那副墨镜的两块镜片,已经全
碎了;而所有人里面,伤势最轻的是胖子李晓妍,除了她的西装外套袖子的扎线
崩开了以外,根本没什么伤;

  而反观重案一组这边,这帮人一个个所受的伤,虽然没有丁精武那么严重,
但是也都差不多难以见人了。他们这里面,其中最严重的是白浩远——我进门的
时候就看见这厮正不停地龇着牙、捂着肚子、拘偻着腰,根本连站都站不直,他
的右边眼角还似乎被谁挠了一下;其次就是艾立威,因为艾立威的鼻子,本来就
是用塑料支架固定住的——我的杰作,呵呵——而这次又不知道被谁在左边眼眶
上揍了一拳,对于形容他现在的「尊容」有个行话,谓之「眼蓝」,现在再看着
这狗娘养的的面容,整个一毕加索笔下的抽像画。

  当然,办公室里除了这些牛鬼蛇神们,徐远、沈量才也都在。徐远坐在夏雪
平的办公桌上玩着打火机,严肃地拉着脸看着所有人;沈量才也掐着腰,皱着眉
头愤怒地看着站在办公室两边的警员们,彷佛刚训完话。

  当然,夏雪平也在。

  她身上全然没有丁点伤,那套熟悉的整洁黑色西装上面,也丝毫没有被撕扯
过的痕迹。她本来是双手抱胸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冲着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的,一
见我来了,便放下了双手,之后把手插进了口袋里,迈了两步。

  我本以为,她见到我后应该是要走开的,却没想到她只是轻轻地在原地踏了
两步,然后居然转过了身,板着副面孔,冰冷而直接地死死盯着我。

  看着她的眼神,我突然觉得有点心寒又有些愤怒——明明是她自己做了亏心
事,且前一天还跟我面前失态到尊严丧尽,而今天,她就可以居然像个没事人似
的,表现得这么理所当然?

  ——在这一刻,我似乎有点开始认同段亦澄临死之前对夏雪平的评价了:夏
雪平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有的时候还当真让人觉得讨厌。

  那种不可战胜的讨厌。

  她出乎意料地敢于直面我,反倒是让我不禁尴尬了几秒钟。为了面子,我深
吸了半口气,然后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办公室里的所有人,打了个哈哈道:「啊
哟!这怎么着的这是?今儿这是又要给谁过生日、给谁表白啊?我说,该不是给
我吧,搞这么大阵仗!事先声明啊,我从现在开始不喜欢五月天了……」

  「何秋岩,有点正形!」徐远深吸了口气,拉着脸对我说道。

  看着徐远,我也连忙收起了笑容,正经地问道:「呵呵,局长、副局,早啊!
……请问夏组长,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办公室这帮人,怎么跑你们一组来做客啦?」

  沈量才眯着眼睛拧着嘴角,故意没说话,然后又一脸蔑视地看着夏雪平。

  夏雪平也没说话,双手抱胸,睁着一双大眼睛,用着十分高傲的目光盯着我。

  ——嘿?她这眼神叫什么意思?

  她昨天在她家里什么样,而现在居然能跟我这样,彷佛问心无愧似的用目光
挑衅!

  「……我说夏组长,」我强忍着心里的不适,连着倒吸了三口气对她说道,
「您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何秋岩处长,你倒是先问起我来了是吧?我才是应该先问问你,你们的人,
大早上的不好好上班,怎么来我们重案一组的办公室了?如果我没记错,风纪处
的办公室可是在三楼?」夏雪平语气冰冷地对我问道。

  ——我靠?

  她这是什么态度!

  「我……我怎么知道?」我一时涩舌,像是吃了只苍蝇一般,「我才刚来…
…」

  「『刚来』?『刚来』是你逃避作为一个处长应承担责任的理由么?作为警
务人员,上班时间不好好在自己办公室待着,为什么要跑到一组来打架寻衅?」

  夏雪平这一句话问出来之后,屋子里一多半的人都有些骚动了。

  「我说夏组长,这一个巴掌可拍不响吧!我还想知道怎么回事呢?」

  这话我是越说越窝火了,一方面我对夏雪平现在的这副态度愤怒到了极点;
而另一方面,丁精武李晓妍到底跟重案一组这帮人怎么了,我依然是一头雾水。

  但我也不能让她就这么一个劲儿地指责我,我也是重案一组出来的,就屋里
头这帮人,哪几个人都是什么鸟,我可也是清楚的。

  「你们俩够了,」沈量才站直了身子,对我指了指风纪处的二十来人,又指
了指对面站着的二十来人说道:「何秋岩,还是我来跟你说吧:你们风纪处的这
帮人,跟你重案一组的这些师兄师姐们打了一架,而且,还是你们风纪处的人先
动的手。你是处长啊,何秋岩,咱们警务系统的警风口号里头,其中一条就是
『友爱同志、精诚团结』;而且咱们市局有一条家规,就是不得挑起同事之间的
内部矛盾,不可对战友抡拳头、端枪口。这回你清楚怎么回事了么?告诉你,你
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他们!」

  「沈副局长,您这话就没意思了!」李晓妍不服气地对沈量才说道,「今天
这事情说到底,也不是我们先挑起来的!这是我们看到一组的这帮人渣先一起打
了咱们风纪处的老丁,我们才上手的……」

  「哼!又臭又恶心的死胖子,你那脸皮该有怀远门的城门厚吧?你好意思说
不是你们先动的手?」白浩远一听李晓妍说的话,当场就叫嚣道,「要不是这个
老瞎子先冲我抡了拳头,我他妈能还手吗?」

  「屁话!还不是你们先说什么『从今天起,重案一组就是给风纪处当爹的』,
老丁头听不惯了才去找你们理论的,理论不过之后才动手的么?」李晓妍反驳道。

  「那不还是你们先动的手吗?」王楚惠指着李晓妍骂道。

  「那是你们的人找打!」李晓妍回敬道。

  「……」

  呵呵,瞧瞧啊,办公室里——在一个市级警察局的堂堂重案一组办公室里,
就这样你一恶言我一鄙语吵将起来了……或许是因为宿醉之后的难受,也可能是
因为夏雪平此时的态度让我煎熬,看着眼前吵着架的两拨人,我突然觉得自己心
很累。

  于是,我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两边人在吵架。心里想把他们一并喝止了,可是
嘴上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们在吵架。

  「行啦!都闭嘴!瞧给你们放肆的!我和徐局长还在这喘气呢!你们还拿不
拿我们俩当回事?还拿不拿自己当回事?还拿不拿『警察』这个职业当回事?真
当这是菜市场?哼,一个个的,还把自己当成警察、当成公务员吗?……也真不
怕被人笑话,我真是替你们每一个人害臊!」沈量才冲着所有人吼了一句,转身
迅速地瞪了徐远一眼,接着又冲我和夏雪平这边瞟了一下,咽了咽唾沫。

  徐远听沈量才骂完了人,才咳嗽了两声,接着办公室里才彻底安静了。

  「吵够了吧。我说两句行么?」徐远慢悠悠地、棱着眼睛看着所有人说道,
「丁精武,李晓妍,你们俩痛快点儿,到底谁能把事情经过,给我讲清楚喽?」

  丁精武拍了拍李晓妍的手背,接着闷着气说了一声:「好啦,妍丫头——徐
远,量才,雪平,还有处长,没错,是我先动的手。事儿是我们做的,那我们就
大大方方承认。嘿嘿,有句话怎么讲来着?——出来混,犯了错就要承认,被人
打就要立正。第一个动手的,是老瞎子我,老瞎子愿意随局里办,无论怎么批评
惩罚,老瞎子无话可说。」

  这一听,我算是把事情听了个大概。

  夏雪平靠着门站着,一言不发。

  我转过身看了她一眼,此刻她正咬着她的手指看着我;一看到我转身跟她对
视,她马上放下了手,忙把目光移向了丁精武和李晓妍。

  而鼻子上搞得跟石油采油井的艾立威,也正斜着眼睛等着我,但他眼睛里可
带着一丝等着老鼠从墙洞里钻出来似的馋光,好像就期盼这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怒
火似的。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看了一眼艾立威,又对着沈量才说道,
「那……局长,副局长,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该罚的就罚么,现在这是怎么回
事啊?」

  「让他们罚站反思半个小时——现在还有十二分钟。」徐远看了一眼手表,
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量才,之后对我说道,「这是量才副局长的意思,对吧,
量才副局长?」

  「我操……这是反思啊?」我忍着心中的憋屈和不适,故意打趣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们两位在这当裁判,等着他们几个技能冷却呢——这两伙人都打成
这德性了,估计回家以后老婆孩子都不认识了,您二位还让他们面对面站着?要
反思也得开检讨会吧——把自己的感受说得一清二楚,最好说到痛哭流涕,把自
己搞的跟平时产生天上地下的反差那才叫深刻。哦对了,咱们重案一组的夏组长
有在这方面经验,不如跟她请教请教?——行吗,夏组长?」

  本来红眼相对的两伙人,听了我这话又都齐刷刷地望向了夏雪平。

  夏雪平听了,理了理自己的鬓角,眯着眼睛微撅着嘴巴看着我,又睁大了眼
睛对我生冷说道:「何处长,在工作场合,请就事论事,别把其他私人的事情带
到局里来,行么?」

  我咬了咬牙,生生往肚子里咽了口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本来想跟夏雪平大吵一通的,但因为我有些觉得心累,也有一定程度
上是根本接受不了夏雪平现在这个态度到了极致,而被气得有些说不出来话,因
此我生生把一肚子的话给憋了回去。

  我看着沈量才和徐远说道:「行……二位上峰,我这就把我们风纪处的待会
去慢慢『反思』吧。咱们风纪处这几天得集中扫黄办案,人家重案一组还有俩大
案子没结案呢——就像夏组长说的,咱谁都别给对方添堵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思想建设工作,咱们慢慢搞,二位上峰,你们看如何呢?」

  我说完之后,又故意看了一眼艾立威。

  艾立威的眼神里,「出乎意料」四个大字简直决了堤。他似乎根本没考虑,
我居然会秉持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来处理今天这件事,与此同时,他也失落得很。

  ——我这下才突然回想起,我昨天在夏雪平屋子里遇到艾立威的时候,他躺
在床上的眼神也是这样的;那不是一种「我把你的女人/我把你的妈妈给睡了」
的得意,而是一种「我就看看这次会不会让你愤怒到不认识你自己」的挑衅一样。

  徐远把打火机扣了起来,接着说道:「也行,差不多就得了。」接着徐远又
看了一眼沈量才,带着些许揶俞的笑对沈量才问道:「怎么样,沈副局长你觉得
呢?」

  沈量才很理亏地低下了头,搔了搔后脑勺——我怎么感觉今天徐远和沈量才
之间,似乎也有些怪异呢?

  沈量才抓耳挠腮半天,才吱吱唔唔说道:「……那……那就这样吧!以后…
…以后在咱们局里,可不许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咱们是市警察局,又不是市幼儿
园,我这跟徐远局长这成天还得管你们小朋友打架的事情?都给我去老老实实破
案吧!你们所有人,包括你,夏雪平,还有你,何秋岩,都给自己记住,自己的
本职工作是什么!——成天到晚的就知道磨叽那点事情,也不怕被人老百姓给笑
话了!」

  等沈量才说完话,我才适时地对风纪处的所有人说道:「诺,你们这些人,
听到了吧?还不赶紧谢谢徐局长和沈副局长宽宏大量?」

  风纪处的人听了,全都会意,一起对徐远和沈量才立正站好,然后敬了个标
准礼,然后又鞠了一躬,齐声说道:「谢局长、谢副局长。」

  ——嘿,有点意思,我从来没这么训练过他们,他们居然配合得倒是挺默契
的。

  「赶紧回办公室吧,别整这没用的!」沈量才依旧皱着眉,对风纪处全体说
道。

  我转身瞟了一眼夏雪平。而夏雪平此刻却把我无视了,走到了自己办公桌前。
她办公桌上正放着一只小竹筐,竹筐里盛着裹在五颜六色包装纸里的糖果,她想
了想,很故意地扭开了一块放进了嘴里。正在我带人往办公室门外走的时候,突
然听到了办公室里有人碎碎念道:「哼!以前是三条丧家犬、现在是一群蛆虫,
还真以为自己人模人样的……」

  还没等这人说完,办公室里还有几个没走出来的风纪处的警员,便对着这人
骂起了三字经来。

  我连忙跑进办公室里,拦下了那两个年轻气盛的警员。

  本来一组那帮人也在还嘴,但一见我进了屋,而且在拦住了那两个警员之后
还不住地盯着他们看,于是他们看了看夏雪平,又看了看从走廊返回来的徐远和
沈量才,都襟了声。

  「白浩远师兄,刚才是你吧?」我看着白浩远微笑道。

  「我?我什么我?什么就是我?」白浩远瑟缩着身子,但是脸上却露出一个
寻衅的笑,「怎么就是我啦,秋岩大处长。」

  「你别跟我打哈哈,白浩远,我听出来是你的声音了,」此时此刻,我真恨
不得上去一拳把他的鼻子也打成艾立威同款,但是这一次我忍住了,我平静地对
白浩远说道:「刚才那句『以前是三条丧家犬、现在是一群蛆虫』,是你说的吧?」

  白浩远捏了捏拳头,接着松开了手,他求助地看了看艾立威,艾立威却目视
着地面,一句话都没说。于是白浩远也泄了气,直勾勾地看着我。

  「说了就是说了,没说就是没说!白浩远,你否认什么?」谁曾想这个时候,
夏雪平对着白浩远严厉地训斥了起来:「就像他们风纪处的老丁说的:犯了错就
要认,挨打就要立正站好——白浩远,你说说,在你嘴里的丧家犬和蛆虫们都有
这样的觉悟,你一个高贵的人类,怎么就敢说不敢认呢?」

  说完了这些话,夏雪平便走到了自己办公桌对着的窗户旁,转过身去,面向
了窗外。

  风纪处的所有人对此都很意外,而重案一组的所有人听了我这话,脸上也全
都挂不住了。

  「白浩远!刚才那句侮辱人格的话是不是你说的!」

  我没理会夏雪平,直接对着白浩远爆喝道。

  「是……」白浩远小声说道。

  「你大点声,我听不见。」我盯着白浩远说道。

  白浩远低下头闭着眼睛,咬了咬牙。

  「我以三级警司、正处级代理职务委员何秋岩的身份,让你大点声!——一
级警员白浩远!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依旧对白浩远大声喝道。

  「是……」白浩远瞬间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我听不见!」

  「是!」

  「——好!」我把嗓门再次放回正常的说话音量,「白师兄,承认了,就要
道歉。来吧,过来道歉吧。」

  白浩远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艾立威。

  艾立威这下,彻底地把眼睛闭上了。

  「我让你过来道歉!你没有听到我的话吗?」我继续对白浩远大声吼道。但
我吼出来的时候,我却正看着夏雪平:「过来!道歉!」

  吼出来以后,真的痛快了许多许多。

  白浩远扭捏着步子,走到了我的面前,对我敬了个礼,然后鞠了一躬:「对
不起,何秋岩处长。」

  「我没让你给我道歉,我要你去给我们风纪处所有的警员道歉。徐局长和沈
副局长都在这,正好做个见证。」

  我对着白浩远指着风纪处的所有人说道。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白浩远像一只被扎破的气球一样,对着风纪处的每
一个人敬礼、鞠躬、说着对不起。

  等他做完了这些,沈量才看着白浩远说道:「白浩远,你违反了最新警务条
例,你这个月的工资没了。并且,在今晚之前,给我和局长交上一份检讨,并抄
送到人事处去。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白浩远委屈地说道。

  我看着重案一组的所有人,又故意笑了笑说道:「你看,这就对了。白师兄,
道了歉了、话说开了,从今以后,咱们还是好朋友、好战友!我们风纪处和重案
一组,咱们是同事、是弟兄。今后咱们可得好好的,谁都别妄想着去当谁的『爹』!
小心这连敬礼带鞠躬的,再把腰闪了。」

  徐远冲我煞有介事地说着话,撇了撇嘴又笑了笑,接着招呼沈量才上了楼。

  临出这间办公室的门之前,我又故意走到了夏雪平身边。

  她似乎听到我向她走来,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对我微微侧过身,却
没有看着我,而是很冷漠地低着头看着窗台沿。

  看着她这副刀枪不入的样子,我彻底心碎了。

  可我嘴上依旧不饶人:

  「这按照以前呐,我还以为, F市警察局刑警队重案一组是个多么辉煌、多
么磊落的单位!所以我宁愿放弃别的大好前途,无论别人说什么我也要进来——
我还想着为了我自己多年的执着,在这个地方证明自己一番……现在一看啊,呵
呵,也就这么回事吧。」

  没想到夏雪平突然冷笑了一声,对我说道:「哦?是么?那你大可不用回来
了。」

  「呵呵……是啊……」我忍着内心的苦涩和眼睛里的湿润,对夏雪平回复道。

  说完,我头也没回,直接回到了楼上风纪股的办公室,要了一路牙,终于跑
了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里的气氛十分的凝重,等我一进门,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东西,低
头唉声叹气。

  前脚我刚进门,后脚每个人的电脑里都收到了一封邮件——局里的通报批评,
风纪处和重案一组,每人要写一万字反省书,而我和夏雪平,也都必须要写五千
字的工作检讨。

  我想了想,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接着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打了个哈欠。

  在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之后,我便对丁精武问道:「老丁,嘴巴上的伤有
大碍么?用不用去薛警医那儿看看去?」

  「操!我说处长,我说我当年用拳头打死过人你信不信?想当年我第一次把
人打死的时候,你怕是毛还没长全呢!老瞎子我这辈子捱过揍的次数,怕是比你
吃过的米粒还多咧……」丁精武摇了摇头,又对我说道:「不过廉颇老矣……以
前我年轻的时候,闭着眼睛我也能跟六个一起打,现在不行了……给咱们风纪处
丢人啦!」

  我轻轻地笑了笑,却也没再说什么,又望向其他人:「你们诸位,有需要去
趟医务室的么?都没打坏吧?」

  所有人一起摇了摇头。

  「那好,来,让我了解了解情况吧。谁跟我说说……李晓妍,你跟我说说吧,
到底怎么回事?」

  李晓妍沉了口气,对我说道:「何处长……你得让我吃两口东西,要不然我
说不出口……」

  「你这是想趁火打劫啊你?」李晓妍这话让我乐得不行。

  「我这是生气气的……你生气的时候不也得抽两口烟去么?」李晓妍竟然还
跟我狡辩。

  「那行吧,吃。」

  李晓妍听了,叹了口气,接着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包辣条,撕开了袋子
以后放进嘴里一整根,嚼了半天之后,对我说道:「确实是我们先动的手的,但
是确实因为重案一组那帮势利小人们先骂的老丁……大老早我们来上班的时候,
就看见那个以白浩远为首的,在全局到处办公室发喜糖,说他们的『立威哥』,
马上……马上就要……」

  说到这,李晓妍抬头看了看我,抿了抿嘴巴上的孜然。

  ——喜糖。呵呵。

  我突然想起夏雪平刚才吃的那块糖来,只怕那些就是李晓妍所说的白浩远他
们发的喜糖吧?

  行啊夏雪平,行啊艾立威……

  「说下去。白浩远他们说什么了?」我猛眨了眨眼,又对着李晓妍扬了扬下
巴。

  「他们说……他们的『立威哥』,马上就要成为他们组长丈夫了,说什么…
…艾立威已经搭上夏雪平的车了,就等着择个吉日,把票给补上呢……还说这以
后,重案一组妇随夫姓,以后唯艾立威马首是瞻……秋岩,看今天夏雪平为了她
手下那几个渣滓,似乎连你们俩的母子之情都不顾念了,那他们几个说的那事情
……是真的么?」

  我听着李晓妍的问话,深吸了一口,想了半天才跟所有人冷笑着说道:「夏
雪平的事情,现在跟我没有任何干系了。她爱咋样咋样吧,谁稀罕去管她找的是
『艾立威』还是『毕立威』……你继续说,后来你们是怎么跟他们打起来的——
呵呵,难道是因为他们没给咱们风纪处送喜糖来?」

  ——我也是佩服我自己,这个时候我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处长,你就把我们看得这么扁么?」李晓妍咬着辣条说道:「他们不是没
给我们送喜糖,我跟你说!——别的办公室,他们是一个屋发一盒,对我们风纪
处,他们是专门一人发一盒!发的时候还故意臊我们,他们跟咱们说:『诺,你
们处长何秋岩,以后就是我们艾警官的义子了,何秋岩得管艾立威叫一声后爸;
我们几个都是艾立威的兄弟,何秋岩以后就得管我们叫叔,所以以后重案一组就
是你们风纪处所有人的爹』——你说说,他们说这话,我们就算是再馋、再分不
出好歹话来,那破糖咱们能要么?我们一开始还有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后来我跟
莫阳我俩让这几个不懂事的,把喜糖全都退回了重案一组。」

  我再一次感受到心脏要爆裂的感觉,当然是因为这帮混蛋对我们风纪处的辱
骂;而我每每一想到艾立威和夏雪平的床笫之私,说实话,我本应该很生气的,
但是同时,我又会想到在那天晚上,我跟张霁隆提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平时一直
十分严肃的张霁隆居然露出了那种极其戏谑的表情,后来他还一直让我别太放在
心上,所以,现在我对艾立威和夏雪平之间的关系的感觉,远不如直接让我受到
他人辱骂更让我生气。

  「他们发喜糖的时候,艾立威跟着来了么?」我冷静地想了想,继续问道。

  「没有。但是退糖的时候,我们的几个警员发现艾立威已经来上班了。那家
伙正在办公室里以一副特别装逼、欠揍的样子坐着呢。」李晓妍说道。

  「那夏雪平呢?她知道这个事情吗?」

  李晓妍摇了摇头:「她今天上班迟到了,不知道因为什么,一开始看她刚进
门的时候,精神状态也没有以前那么好,总感觉像是没睡好的样子,而且还有点
心不在焉……局长和沈量才带着保卫处的干事,把我们跟艾立威、白浩远的那帮
人给拉开之后,沈量才正训话的时候,她才来的——因为上班迟到,再加上白浩
远他们参与打架,她还被沈量才给说了;平时沈量才说一句、夏雪平必定会回怼
一句,这件事情我是早就知道的。可今天,夏雪平也不知道怎么了,无论沈量才
怎么拿讽刺的话语刺激她,她竟然一个字都没打回去,倒是仍旧摆着一副冰块脸。
她这样,倒是让沈量才讨了个没趣,最后弄得沈量才都不好意思再说她什么了。」

  丁精武正擦着一副从抽屉里拿出来的备用墨镜,他等李晓妍说完了话以后,
又对我问了一句:「秋岩小子,我说夏雪平到底怎么了?姓白那个王八羔子说的
话,到底是真的吗?夏雪平那妮子的那对儿招子,怎么也跟我老瞎子似的,被人
弄瞎啦?正常明眼人,谁能看上那么个损玩意儿?」

  一提气艾立威,丁精武似乎是气不打一处来,而李晓妍更是气得直接把手里
的零食恶狠狠地拍到了办公桌上,在一旁的莫阳看到了关于艾立威的名字的手语
翻译之后,直接把手中的铅笔给撅折了。

  ——此时我以为他们仨是因为早上这一架才对艾立威有很大怨念的,因此也
没追问下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紧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我又对丁精武说道:「这件事
……您各位就都别管了……关心,呵呵,这会儿关心说白了,也不过是瞎操心。
你们想想,我都管不了呢,你们管,有用么?」然后,我又对李晓妍问道:「所
以,再后来你们就都打起来了?」

  「也不是这么回事:林绍文和许彤晨他俩去送还的糖。本来我和老丁寻思,
他俩不是特意从警院调来的、又是『考学帮』的么,怎么的跟白浩远和那个娘娘
腔能把话说得到一块儿去,我们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堪啊!毕竟这事情又不是
那个屎娘娘腔自己一个人做的,是他攒拢重案一组全组的人做的;结果哪知道,
林绍文和许彤晨下了楼,半天没就回来;后来老丁不放心,就去下楼看了看他俩,
一到重案一组办公室门口,就看他俩正挨骂呢……」

  「谁骂的?」

  「还能是谁?『便所嘴』白浩远呗。」风纪处的人也都很恶心白浩远,尤其
恶心白浩远的那张什么都往外说的毒舌臭嘴,所以给他私下取了个外号,叫「便
所嘴」。

  「他骂他们俩什么?」

  这时候林绍文和许彤晨也接过话茬说道:「什么难听骂什么……」「对……
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处长……我……我以前在警院的时候,最恶心的那些后来被
开除的男生,说话都没有白师兄那样!」「是啊,处长!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我倒是无所谓了,我脸皮向来比城墙厚;许彤晨可是个女孩子,她哪受过这个
气?……我就跟白浩远吵起来了,可是旁边还有聂心驰帮忙跟白浩远一起骂……
我说不过他们……而且说起来……我俩也还都是『考学帮』的呢……」

  「聂心驰、白浩远……胡佳期、王楚惠……他们这两对狗男女!」李晓妍咬
牙切齿地低声说了一句:「可别让我李晓妍在市局有翻身之日,否则,我不把他
们往死里整,我他妈就不姓李!」

  「行了!晓妍姐,这种话咱们风纪处关起门来自己说说就算了……要是被徐
局长和沈副局长知道了,有你好受!」我看了一眼李晓妍堆着满脸肥肉、气鼓鼓
的样子,转头又看了看林绍文和许彤晨,故作轻松地一笑:「不过我说你俩,也
太玻璃心了吧?被人找茬怎么了?你们想想,咱们这是什么部门啊?——咱们这
一屋子二十来人,以后可是要少不了跟全市的明暗淫窟,还有地下非法音像制品、
书籍出版商打交道的;那倒时候,他们那帮人,甚至社会上的那些老司机嫖客们,
可少不了骂你们一个个的!跟那帮人比,重案一组的那些人说话算客气的了!咱
们做风纪处的警员,以后少不了直面各种污言秽语,所以各位,都把心态放平吧
——从今天开始,我带个头,咱们都不玻璃心,行吗?再说了,这个事情从头到
尾,本来最应该生气的是我,你们看看,不也没怎么样么……」

  我劝解着屋子里的所有人,当然也是在一并麻醉自己。我接着对李晓妍问道:
「那再然后呢?老丁就在一组办公室被打了?」

  丁精武点了点头,李晓妍也跟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嗯……老丁没搂住
火,伸手扇了白浩远一嘴巴,聂心驰就带头开始往老丁头身上轮拳头;然后,那
边林绍文被人骂着、恐吓着,许彤晨这边就回来搬救兵了。我们一帮人谁都来不
及多合计,跑下楼就跟他们打成一团了。」

  所以说到底,先动手的还真是老丁头。

  「那莫阳呢?他身上这都是谁弄得?」我对李晓妍说道。

  李晓妍用手语跟莫阳交谈了一阵,接着又对我回复了四个字:「乱打一气。」

  我无奈地笑了笑,看着李晓妍,三下五除二把那包辣条吃完了。我对她又问
道:「艾立威脸上那块熊猫眼,是你的杰作吧,饕餮姐?」

  「对,是我干的!我恨他!找机会我还得打他一顿!……我,老丁、阳仔,
我们仨都恨他!我恨不得……」李晓妍眼睛忽然变得通红,凶巴巴地对我说道。

  「行啦、行啦!你都给人揍了,你也没吃亏,还想怎么着啊?算了吧!」我
打断了李晓妍的话,然后对着办公室里的所有人说道:「今天这件事,咱们就按
照徐局长和沈副局长说的,就算这么过去了。今天这个事情,也算是给咱们风纪
处提了个醒:以后,不利于局里同事、战友和睦的事情要少干,不利于和平共处
的话要少说。」

  我说完之后,每个人全都有些不甘心地、带着怨气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们所有人都给我记着:在这个市局里
头,咱们不去主动挑衅、不去主动欺负别人,但是你们每个人,谁都不许被人欺
负!如果有人欺负你们,尽管去反抗;我何秋岩在咱们风纪处,虽然官最大、但
是年龄和资历,不算最小,也算后几名的了,我没有多大能耐,但是你们如果反
抗了,被局长、副局长,甚至省厅的人怪罪下来了,我可能做不到帮得上多大忙,
但是我何秋岩话放在这:挨揍,我跟你们一起扛着;挨批,我跟你们一起顶缸!」

  我只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现在毕竟是风纪处处长,而且身上还是背着
记过处分的这么个畸形的处长,所以我不能明着支持他们去跟艾立威、白浩远、
聂心驰他们那帮人掐架、故意恶化局里的和睦氛围;但与此同时,李晓妍的小胖
拳头给艾立威打得跟熊猫似的,也真叫我暗暗觉得痛快,并且说到底,这次受欺
负的还是咱们风纪处的自己人,我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是在灭自己人志气、长他人
威风。

  所以,这是我目前为止能说的最得体的话了。

  我都没想到,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们居然会给我鼓起掌来。

  「行行行……算了啊!别鼓掌了!这是啥光荣事情么?」我从小到大,最怕
别人给我鼓掌,听着反而让我心里没底,于是我对所有人说道,「都该干嘛干嘛
吧……」

  我想了想,又抬头叫了一声:「许彤晨,你过来一下。」

  「处长,有什么事情?」许彤晨用纸巾抹了抹眼角,对我问道。

  「咱们市局这附近,有一个礼品店,你知道吧?」

  「知道啊。『星梦情缘』那家吗?」

  「嗯,对,就是那家。」我继续对她问道,「你的钢笔字写得怎么样啊?」

  「还行。我之前在国中和高中的时候,都拿过全省硬笔书法比赛的第一名。」

  「好!很好!」我对许彤晨招了招手,从口袋里拿出了50元钞票,对她说道:
「你现在就去那家礼品店,帮我买一张音乐贺卡,要爱情主题的,最好是一打开,
里面的音乐是《献给爱丽丝》或者《婚礼进行曲》的,买一张,帮我代表风纪处,
拿去送给重案一组夏雪平组长。再帮我写点字。去吧。」

  「好。那……处长,字写什么字啊?」许彤晨又对我问道。

  「就写……」我闭上眼睛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我似乎也突然冷静了下来,
紧接着又对许彤晨摆了摆手:「呵呵……算了。不去了,不买了。你去工作吧,
该忙忙你的。」

  许彤晨迟疑地看了看我,然后默默地把那张50元钞票放回到我的办公桌上。

  我看着那张钞票,低着头,长吁了一口气。

  ——我本来想的是:你艾立威不是愿意张扬、愿意显示自己跟夏雪平已经发
生肉体关系了么?好啊,我就去给夏雪平送一份贺卡,上面就写:风纪处全体警
员,向重案一组组长夏雪平警官与艾立威警官,表示热烈祝贺和诚挚祝福;祝二
位白头偕老,生活美满,风调雨顺;再加一个落款:风纪处处长何秋岩敬上;

  我想把今早在夏雪平那折了的面子,以及她和艾立威给我带来的屈辱,通过
这么一张贺卡找补回来;

  ——但是这样做了真的好么?说不定我这么做了之后,对于夏雪平,倒是说
不定真的会把她的心给伤得透透的;而对于艾立威,可能根本就无关痛痒,并且
那封贺卡很有会被艾立威视为自己的战利品,这样的话,他反倒会更得意。

  况且,我也真没那么贱——被人家上了老妈,我还得给人家点赞。

  所以目前对我而言,能留给我的最好的选择,即是忍气吞声;除此之外,别
无让我在局里面对其他的人的时候,能够泰然处之的他法。

  忍气吞声过后,我得干点正经事了。

  我打开了警务系统的数据库,把叶莹的个人资料找了出来。

  我这么一搜数据库,才发现一个更大的问题:叶莹的资料零散得很,首先户
籍档案就乱得一塌糊涂——这个女孩的年龄,有的上面说她19岁,有的上面说她
22岁,还有说她今年27岁的都有;其次,她的籍贯和户口也是混乱得不行,我马
上让莫阳帮我做了一个 Tableau的地图分析,发现她资料里出现的所有地点,基
本覆盖了小四分之一个 Y省;职业写得倒是统一,全都是「无业」,可是对于她
的文化程度这里就又乱了,有的写「小学水平」、「国中水平」、「高中水平」,
当然还有填写「未受教育」的——但问题是有些资料表格里,虽然写得是「小学
水平」,但是学历却一直填写到了某某高中,而写的「高中水平」里,学历一栏
却只填写到了初中——但是这间初中在叶莹填写的相应年份的前三年,已经被其
他学校并校并且搬迁了,而最逗的是「未受教育」的那份资料里,竟然把学历写
到了某大学专科这看起来虽然很荒谬很搞笑,可是背后却是蕴含着大问题的。我
不相信这是各个接到派出所主管户籍档案部门工作人员的纰漏——如果是纰漏,
一脸十几个派出所同时出现纰漏,也太巧合了吧?

  一个人能在十几个派出所同时备案户籍资料,这本身就是个问题。

  也就是说,这个叶莹的资料——说不定是所有的既有资料——都是假的。

  莫阳看着我,接着拿出纸,用铅笔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她的资料,应该
是被黑客篡改过。」

  「你也觉得这样,是吧!」我看着莫阳点了点头,然后用笔在纸上写下一行
字拿给他看,「英雄所见略同。帮个忙:把你做的这个表格保存下来,发给我,
我赶紧做一份报告,交给机要处和副局长。」

  莫阳也点了点头,果断地操作了起来。

  之后,我迅速打了份报告交给了机要处和沈量才,并且我在报告里写明,申
请了一次秘密行动,并且还跟沈量才申请了一笔活动经费。

  之后,就是午饭了。

  「处长!一起去吃饭?」

  「处长,走吧。」

  好多人对我微笑着问道。

  但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之前在一组的时候,在我写案件报告的那几天里,
夏雪平总会故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背后,然后猛地把手放在我的后背上,等我
打了一个激灵之后,对我露出一个微笑:「小混蛋,努力一上午了,不错嘛!走,
去吃饭吧!」

  我想起当时的场景,依然会傻笑。

  「处长,处长!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啊?」

  我彷佛刚被叫醒一样,怅然若失地转过头。

  「我不想去,你们去吧。」思考了一下之后,我对着他们回以礼貌的笑。

  「哦,好吧……」

  「那……处长,那万一重案一组的那帮人,跟我们在食堂里面再找茬的话,
怎么办啊?我们不都寻思,你要是跟咱们一起去的话,至少到时候遇到事情了,
您能给咱们撑腰啊!早上的时候,您教训白浩远,给我们看得,心里别提多舒服
了!」

  「……那我也不能一直都帮着你们教训别人吧?我不是说了么,别欺负别人
也别被人欺负。」我抿了抿嘴唇,严肃地对他们说道,「你们啊,都得学会挺直
腰板走路,知道么?放心去吃饭吧。我不饿。」

  紧接着,办公室里就剩我一个人了。

  我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办公桌。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彷佛老了十岁。

  我觉着自己真是很可笑,还在这充大尾巴狼;还给人撑腰、给人当人生导师
呢,呵呵!

  我自己呢?

  我自己的人生,已然一塌糊涂了。

  被白浩远那帮狗屄养大的当着全警察局的面那样羞辱,就怕还有人不知道夏
雪平跟艾立威上了床是么?

  天杀的艾立威!

  ……张霁隆怎么就不能答应我,去派个杀手把他干掉呢!

  而夏雪平居然跟个没事人似的,她居然跟理所应当!

  ——冷血孤狼,呵呵,我算是理解她「冷血孤狼」这个绰号是怎么来的了!
她可真是冷血!

  ……我恨死她了!

  我恨死艾立威了!

  ——我恨死艾立威那双故意想要让我气急败坏的眼睛了!

  「秋岩……诺!」

  小C和大白鹤突然出现在了我眼前。

  小C递上了一张纸手帕,大白鹤默默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一低头,两滴泪珠正巧摔碎在键盘上。

  「没事……我没事……」我抽啜着鼻子,调节着呼吸,然后迅速擦干了眼泪,
「你俩怎么来了?」

  「看了一早上重案一组的丑剧,就知道你心里肯定不舒服。我俩就来看看你
呗。」大白鹤说道。

  我看着他俩笑了笑,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他俩一左一右地从我身边走来,一齐抱住了我。

  我坐在椅子上,搂着他俩的腰,把自己的脸埋在他俩的肚子夹缝中间,忍着
不出声,哭了一阵……哭过了以后,小 C抚摸着我的后背对我说道,「乖宝宝!
别难受啦!走吧,今天中午不去食堂了,我俩带你吃点好吃的去!」

  然后,我们三人便来到了同街区的一家 Dq甜品店。大白鹤和小C在我们仨走
过去的时候,还要密谋他俩付账请客,我才不会继续让他俩拿钱的,因此等我进
了那家Dq以后,我指着菜单灯箱,对着服务员,舌绽莲花,点了一堆:「一份魔
法王国、一份两小无猜、一份德牛三明治、一份黑椒热狗、一份香酥咖哩泡芙、
一杯中盃宇治抹茶暴风雪加红豆、一杯中盃榴莲华夫脆、一杯中盃西柚趣泡酷饮
……」

  「喂喂喂,停下吧!秋岩!」吴小曦见状,赶紧搔了搔我的脖子:「你疯了
啊?你这是恨不得把餐牌上的东西全点一遍啊,朋友?」

  「对啊,点了这么多吃得了吗?想自虐用不着这样吧?」大白鹤也惊愕地看
着我。

  「吃不了就扔!」我冷冷地说道,又转过头对店员说道:「……再来一份香
蕉船。刷信用卡谢谢。」说完,我便递上了自己的信用卡。

  「那什么……不好意思啊,」大白鹤连忙对店员说道,「你别听他的……」

  「刷我的卡,就刷我的卡!听我一回,行吗?」我转头看着大白鹤叫到。

  「那好吧……」大白鹤想了想,又对服务员说道:「这么着,美女,您先把
三份热食和饮料,还有香蕉船都上了;剩下的那两个冰淇淋蛋糕,先存放在咱们
店里,等到晚上 6点钟的时候,可不可以麻烦你们把蛋糕给送到市警察局去?」

  服务员点了点头,然后在一张单子上写下了备注。

  大白鹤想了想,让小 C带我先找地方坐了下来,然后他似乎又跟店员说了些
什么,我也没多理会。

  坐在位置上,我一直在发呆。等点的餐上齐了,我才抬起头看了看白铁心和
吴小曦,这俩人全都眼睁睁的看着我,一言不发。

  「吃吧,等什么呢?再等冰淇淋就化了!」我对两人说道。

  「我俩不是等你呢么?」大白鹤说道。

  小 C也跟着说:「对啊,你说你,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我俩还哪敢动一
下啊,只能陪你演木头人了呗。」

  「……怪我、怪我!行了,那就开吃吧。」

  于是,小 C和大白鹤便捧起手里的东西,开始吃了起来,当然,这两个人,
一个小口小口地舀着冰淇淋,一个捏着泡芙,一小块一小块面屑往嘴里送着,一
边吃着,一边盯着我。

  「……不是,我说你俩是吃饭呢,还是啄米呢?」

  他俩对视一眼,接着小 C就对我说道:「秋岩,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们
俩说说的么?」

  我叹了口气,一口三明治一口香蕉船,一起往嘴里送。

  「没啥好说的……你俩也别问,我也不想讲。」我说道。

  「你这么吃,也真是不怕拉肚子。」大白鹤对我问道。

  「呵呵……某些女人不就喜欢成天愿意拉肚子的么?」我小声吐槽道。

  「行啦!……事情我俩都知道了。」大白鹤说道,「那个艾立威的鼻子怎么
弄得跟自来水水龙头似的、今天你们风纪处跟重案一组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我
俩一五一十地都听说了。」

  「听谁说的?」我问道。

  「你脑子瓦塌了?全局都快清楚了,好吧?」小 C说道,「而且在此之前,
我就听说了——我听夏雪平亲口跟我说的,然后,老白是听我跟他说的。」

  「啥?夏雪平亲口跟你说的?」我整个人瞬间如刚被进行电击过一般,疲惫
却亢奋:「你昨天在什么地方遇到她的?」

  「在你的宿舍。」小C说道。

  「哦……所以,你俩还来我宿舍了?什么时候啊?」

  「半夜呗。我俩昨晚就来了,我俩都刚加完班……之前三天我们打你电话,
你都不接。怎么回事啊?」大白鹤对我问道。

  「唉……秘密外派。涉密的事情,你俩就别问了,我没办法说。」我解释道。

  「好吧,」大白鹤继续说道:「昨天本来不是赶上局里举办篮球赛的半决赛
么,宿舍也没什么人,所以加完班以后,我俩就决定去你宿舍找你,结果发现你
不在。后来,我俩去了廖韬房间里待了一会儿……那个,咳咳……再后来,我、
廖韬、小 C还有那个叫独孤什么的——就是廖韬那个高丽小女朋友,我们几个四
个本来准备要一起去吃宵夜,就发现在你门口有个人影;仔细一瞧,才发现是夏
雪平。她一个人在你门口席地而坐,抱着自己膝盖,正对着你房间的门板发呆呢
……哎哟,你知道昨晚降温了,你们宿舍走廊的地砖有多凉啊?看的我们几个那
个心疼哦!小 C走过去叫了她一声,她什么也没说就站起来了,结果我才发现原
来夏警官正在那哭呢!廖韬也懵了,他说他也从来没见到夏雪平这个样子过。」

  「哦……」我叹了口气,故意装作不在意,继续吃着香蕉船;接着我抬头看
了一眼两人,想了想刚才他俩说的话,笑着对他们俩问道:「……等会儿!我必
须多问一句啊:你们俩,没找到我,就去了廖韬房间,然后还『待了一会儿』?
嘿呦呦!那这『一会儿』是多长时间呢?这『待了一会儿』,又是个什么形式的
呢?我说,二位贤伉俪,你俩啥时候跟廖韬搞的那么熟络了?然后还在他房间里,
独孤善华也在?——嘿嘿,我说你们四个,这一晚上净干嘛来着呀?我不得其解!」

  「哎——嘻嘻!……那还不是因为你不在房间里么?」大白鹤坏笑着说道,
「我俩……我俩累了一周了,总……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小 C也羞涩地笑了笑,接着故意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对大白鹤跟我说道:
「你可算了吧!现在一想,秋岩不在房间里倒是个好事儿呢!就冲着昨天夏雪平
难受成那个样,要是再看着咱们俩光着屁股跟秋岩睡一个房间,那可不一定得伤
心成什么样呢!——何秋岩,话说你倒是真挺会抓重点啊!你先别好奇我们俩昨
天晚上跟廖韬他们情侣俩的事情,你先关心关心夏雪平,行么?」

  ——得勒,话题转移失败。

  「她?戚……她还用得着我关心么?……你说她又哭了?呵呵,她这头软硬
不吃、水火不侵的『冷血孤狼』,最近哭得倒是挺勤呢!她怎么哭的啊?又是嚎
啕大哭么?」我咬牙切齿地问道,因为我又想到了昨天在她家里时候,她对我说
出来的话、以及那副为了艾立威失去自我、失去尊严的样子。

  「没啊,她倒是……倒是没哭出声……就只是掉眼泪来着……」大白鹤直言
不讳道。

  「没哭出声?」

  「……嗯,上一次你想要辞职的时候,我们俩在食堂里看到的,也是一样…
…」

  「呵呵?——没哭出声,就掉眼泪来着,对吧?掉了几滴啊?」我略带嘲讽
地说道,「没哭出声也能好意思被叫做『哭』啊?」

  小 C对我说道:「不是我说你,秋岩。夏雪平真是因为特别在乎你,对于她
这样平时高高在上惯了的铿锵玫瑰,掉几滴眼泪已经是伤心到了极点了你懂吗?
她跟我们俩这,已经算是挺放弃自尊的了……」

  「荷!瞧你说的!倒像是我让她放弃自尊的!你们女人真向着你们女人说话!」
我窝火又丧气地舀了一大勺冰淇淋,想都没想,直接咽了下去。

  于是,一股又急又痛的寒凉从喉咙飞泄进胸腔心房,然后一个反冲直上天灵,
然后又一直疼到了脖子根部和颈椎。

  「啊……嘶……」

  我甚至感觉自己休克了半秒钟……

  「噫——这一口可真解恨呢!过瘾么,我的何秋岩大处长?」小 C对我幸灾
乐祸地问道。大白鹤也在旁边跟着捡笑。

  我伸手一摸,自己脑门都冰凉。

  我用手摀着脑门,闭了眼睛缓了一会儿,接着对他俩问道:「那后来呢?」

  「廖韬给她留下一包面巾纸,就跟他女朋友吃炒年糕去了;我跟小C一合计,
有点对夏警官不放心,所以就陪着夏雪平坐了一会儿。」大白鹤对我说道,「那
地上真是冰凉啊……」

  「她都跟你俩说什么了?」我问道。

  小 C对我说道:「一开始什么都没说……后来也没坐几分钟,我怕老白肾受
不了,所以我让他先回家了,然后又过了五分钟,夏警官也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
我就强行劝着她跟我再去找个地方,让我跟她好好谈谈心——然后我就带她来了
这里,呐,就在这张桌子上——我不是想,人难过的时候吃点冰淇淋会好受一点
么。我还搂着夏警官,让她在我怀里闭着眼睛待了一会儿呢。」

  「呵呵,还真贴心……在你怀里哭,她怎么不在艾立威怀里哭呢。」我没好
气地说了一句。

  「瞧你那样儿……连我的醋也吃?」吴小曦故意笑了笑,然后把一只手搭在
了我的肩膀上,安慰地抚摸着我的后背,然后突然问道:「哦,对了,夏警官还
跟我说什么,她一看见我,就想起来自己曾经在警院时候的一个好朋友,她说我
跟她那个朋友身上倒是有些东西很像。她那个朋友复姓欧阳,秋岩你认识是谁么?
我怎么不知道咱们 F市警务系统里有姓欧阳的女警官的?」

  欧阳雅霓。说起来,欧阳雅霓倒是跟吴小曦有一些相似的地方,比如性格,
比如心细的特质。

  ——呵呵,对啊,我还忘了把欧阳阿姨的问候带给夏雪平呢……我便又走神
了。

  吴小曦见我没解释什么,跟大白鹤对视了一眼,接着对我说道:「……反正
后来,等夏警官情绪恢复得似乎差不多了,她就开始摆出跟平时一样的冰块脸,
一口一口地吃着冰淇淋,她也怎么不说话。我一看这样哪行?于是我就告诉夏雪
平了,我说:『何秋岩跟我曾经讲过,他说他喜欢你夏警官,喜欢得不行』。夏
雪平听见了,抿了抿嘴,就轻描淡写地说了三个字:『我知道』;我又强调了一
遍,说:『何秋岩对你夏警官的喜欢,是常人难以接受的那种,你真的知道吗』?
她还是这三个字:『我知道』。」

  「她知道……呵呵,她知道她还去跟艾立威上床?她这不就是故意折磨我、
跟着艾立威合起伙来羞辱我吗?操……原来我虽然跟她在这件事情上头纠结归纠
结,但至少我内心还能够尊重她……」

  小C看了一眼大白鹤,大白鹤耸了耸肩,只听小C继续说道:「我问她,她对
你这个想法的态度现在是什么样的,她会接受你对她的那种感情么?她这才打开
了话匣子,但还是有点所问非所答地跟我说,说她之前真的是不清楚,在了解了
你对她产生了这种违背正常人伦道德的情感之后,到底该跟你怎么相处;但是她
觉得,作为跟她产生了很多年隔阂的儿子,你无论如何都能在身边陪着她,她其
实很高兴;她说她其实一直没跟你说,她挺希望你能一直陪着她的。丘课长也好,
苏处长也好,对于她来说,就算是关系在紧密的朋友,也都只是朋友;但她说,
你对于她来说,是她的『至亲』,无论怎样,你的在她身旁的存在都是告诉她,
她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还不至于孤身一人——我想也是这样的,秋岩,夏雪平跟
你爸爸离婚了,很久以前,她自己的家人又被人杀了,她其实挺可怜的。」

  「……我其实原来也这么想过,但她真是嘴上说一套,做起来又是一套——
她都跟艾立威做了那种事情……她这样伤害了我,然后呢?你们俩可是没看到今
天早上在她办公室里她对我的态度!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

  听我冷笑着说完,大白鹤和吴小曦又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我放下塑料勺子,接着对他俩问道:「……昨晚艾立威就没来找过她么?」

  「怎么没来啊?要不是他来了,我也不会先回去。」大白鹤看着我说道,
「我俩刚陪夏警官坐下,没出十分钟,那家伙就来了。」

  ——操他娘!果然来了!

  不过我并没急着骂街,而是对小C老白二人问道:「那他来了之后都干嘛了?」

  「还能干吗?装好人哄夏警官呗。」小 C厌恶地说道,「我一想起来他那样
我就恶心——呵呵,尤其还安装了个鼻托,弄得想《玩具总动员》里头那个土豆
先生似的。」

  大白鹤接着说道:「一开始他来了,我和小 C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结果他一
来,也没管我俩,直接走到夏雪平身边——还居然把我给挤走了!然后,一开始
他拍拍夏雪平的肩膀,夏雪平没理他;结果他就得寸进尺了,摸了一下夏警官的
额头——我俩当时都有点火,但夏警官自己没说什么,我俩也不好言语;可谁知
道接下来,在艾立威还要去牵着夏警官的手、带着夏警官走的时候,我俩冷不防
就听见身旁老大一声『啪』的响动——唉我去!就见艾立威那只手被夏警官打得
跟红烧的似的!可接下来更诡异的是,夏警官突然又很温柔地靠近了艾立威,一
边端详着他脸上的巴掌印一边担忧地问候了起来,就彷佛几秒钟之前那一巴掌不
是夏雪平自己打的一样,弄得艾立威都有点不知所措了。紧接着,夏雪平就跟艾
立威说了一句,原话是:『我现在心很乱,你让在这待会儿吧,我要是需要你的
话,我会去找你的』,然后还没等艾立威回话,夏雪平命令我去把艾立威送走,
于是我就保持礼貌,把艾立威给请走了,我自己也回家了。」

  我看着桌子上的美餐,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呵呵,「我要是需要你的话,我会去找你的」,可真是哀婉得很呢——
哪方面需要啊?哼!

  大白鹤看了一眼吴小曦,悄声说了一句:「那我问了啊……」小C点了点头,
于是大白鹤便对我问道:「我说秋岩,你想没想过,你妈妈跟艾立威滚床单这件
事情,其实挺蹊跷的?」

  「蹊跷……还能怎么蹊跷啊?我昨天都撞破了他俩在床上躺着了,我还给全
身光不粗溜的艾立威给揍了一顿了,这点破事还能怎么蹊跷?」我不耐烦地反问
道。

  「来,你听我跟你分析:首先你觉得夏雪平喜欢艾立威么?」

  「我不知道……之前我一直问夏雪平这件事,她给我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艾立威给她表白的那次之后,我还给夏雪平问哭了……可我现在看来啊,呵呵,
她可不是不知道;你就说说,你刚才引述的夏雪平说的那句话,要是一般的男女
关系,能说的出口吗?」

  「那你就是觉得,夏雪平的确是喜欢艾立威的对吧?」

  「嗯。」

  「那你不觉得夏雪平跟艾立威之间的发展节奏,着实有点诡异么?如果夏雪
平真喜欢艾立威,如果是真爱的话,首先,她哪还用得着顾忌你的存在?其次,
艾立威跟夏雪平表白那次,你从局里出走半个月,这半个月里,艾立威对夏雪平
好像似乎没有半点动作啊——你不觉得这个事情很奇怪么?从那个叫什么玩意来
着——哦对,段亦澄,他死了之后,你若不出现,艾立威绝对没有任何行动;你
若一出现,要么就是表白,要么就是勾搭夏雪平上床,这个时间点卡得巧了点吧?
更何况你没来市局的那七年里,他艾立威怎么不早早动作?偏偏要赶上他也知道
你对夏雪平的不伦念头之后,他才这么干?」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4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大白鹤说的问题。昨晚张霁隆也跟我提到过这个事情,当
然,当时我没细想;现在老白这么一说,不谈艾立威跟夏雪平上床这件事本身,
我开始觉得艾立威跟夏雪平套近乎、追夏雪平甚至勾搭夏雪平发生肉体关系这一
系列事情的目的,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单纯是为了得到夏雪平了,很可能最主要的
目的,是为了把我撵走。

  但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大白鹤接着对我问道:「我再问你啊,秋岩,在警专的时候,酒后捡尸的事
情你又不是没干过,其中被你捡过的女孩,有喜欢你的、又不喜欢你的——你还
记不记得这两种女孩,跟你醉后一夜情的反应,都是什么样的?」

  说起来,这还真是我的一个痛点……

  我当年跟小贾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始就是因为她喝多了,我送她回学校,后
来在计程车上她睡着了;我看她长得还挺漂亮的,而且一直以来,我还都挺喜欢
偏豪爽的假小子性格的女孩,于是我就把她带警务中专附近的一个小旅店里开了
房,第二天早上醒来以后,她发现她被我搂着之后,脸上不甚娇羞。我其实也挺
高兴的,就跟她开始像过家家似的「谈恋爱」了——结果哪知道从第一天开始,
她就看我哪哪都不对劲,而我也发现跟这么一个男人婆别说处对象,就是坐在一
起都是一种煎熬……

  而另一起事故,发生在更早的时候。那时候我刚进警专一个半月,几个班的
人一起出去吃饭喝酒,酒桌上遇到一个长得特别像芭比娃娃的那种女孩,酒过三
巡,我见她喝得醉醺醺的,然后就带她去开了房——现在想想,严格意义上来讲,
她如果过后起诉我,我估计我是要被学校劝退并且可能还要坐牢的,但当时只是
图个好玩,也就没多想什么。醉酒的时候,我依稀能记得她那一夜,淫词浪语说
得我心痒痒,所以,本来是我冲着解决生理问题而进行的交合,到最后却做到了
我都对那个女孩心动了……

  可结果第二天,还没等我睡醒,那女孩一看是我,立刻惊声尖叫,就彷佛昨
晚跟她肏了一晚上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只巨型雄性蟑螂似的,然后她便不停
地把我往床的另一边推,甚至没跟我在一起躺多长时间;此后她在学校里见了我,
虽然不至于退避三舍,但是依旧对我是很刻意地避讳一些肢体上的接触。

  从那以后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世界上有一种女人,是即便可以睡了她的身子,
也不见得能得到她的心。

  「所以……你是说……夏雪平其实并不喜欢艾立威?」我问道。

  「这么说吧,秋岩,这世界上有一种人,被人误会成冷血;但是她内心里其
实是很希望别人对她好的,所以她对别人好的时候,会好到很夸张,以至于让其
他人误会,这个人是不是对那个人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可是实际上,她平时对人
家的好,在她的概念里只是一种简单的礼貌而已。反而她遇到了真正想好好对待
的那个人,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因此会让那个人以为,其实她对你是冷漠
的。你明白么秋岩?」小 C对我讲道。

  我陷入了思考。

  「先别合计那个!你们女孩都是感情动物,怎么就不能理性思考问题呢?」
大白鹤接着对我说道,「关键问题是,夏雪平对艾立威不喜欢,那他俩上床,只
能有两种可能了:强奸,迷奸。可是你觉得以夏警官的性格,就算是这两种事情
发生了,她能善罢甘休?——我估计以她的本性,如果发现身边有这么一个白眼
狼,平时她对这个白眼狼好好的,结果突然某一天,她自己的贞洁被这个白眼狼
给夺走了,夏警官肯定是什么都不多说,直接开枪毙了这个白眼狼的……」

  我操……

  大白鹤的这一段话没把我的心结解开不说,反倒是把我弄得心里一哆嗦……
我出发去邻省 G市之前那晚上,我干的不就是这种事情么?

  我怎么此时此刻感觉自己,比艾立威更符合那个「白眼狼」的形像啊……

  「咳咳……」我掩饰地咳嗽了两声,对大白鹤问道:「不是……你在这跟我
叭叭分析一大堆,你的最终结论和目的是什么?」

  「没有结论。我俩想对你提出一个请求,秋岩。」大白鹤郑重其事地说道。

  「什么请求?」

  「夏雪平家里有电脑、有手机,我还记得,你小子特意给夏雪平买了一个扫
地机器人,那玩意上头是安装了微孔摄像头的,对吧?我想查查夏雪平这几天家
里的录像,看看案发过程……」

  「你滚蛋!」我看着大白鹤,气得直接拍桌子。

  「你先别急着拍桌子啊秋岩!」大白鹤接着对我苦口婆心地说道,「我不是
为了猎奇或者怎样,我就是想看看,艾立威和夏雪平是怎么……」

  「白铁心,咱俩还是不是朋友?」

  「是朋友啊!正因为是朋友我才想帮你啊!秋岩,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要是我的朋友,就别再跟我扯这个犊子了行么?你还要看他俩
的录像……我他妈现在看见他俩每天在一个办公室里,我就恶心!你知道么?我
求求你了,老白!我都被人绿妈了!你是嫌我现在的遭遇,还他妈不够衰是么?」
我越说越想哭,「看在我俩多年哥们的份儿上,饶了我行么?」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老白,秋岩不愿意,咱们就算了吧,啊?吃东
西、吃东西,下午还得接着工作呢!」

  小C摸着我的额头,安慰地说道。

  于是,我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继续吃着眼前那份香蕉船。

  只是我当时闭上眼睛之后没看到,小 C趁我不注意,露出了她那招牌式地狡
黠笑容,对老白连连使了两个眼神。           第五章

                19

  「何秋岩,小溷蛋!快起床!都跟我答应好了,怎么能这样呢……」

  我感觉有人在抚摸我的额头、并摇着我胳膊,于是我睁开了朦胧睡眼。

  在身边竟然是夏雪平,她此刻微笑着看着我,还故意用刚洗过的手往我脸上
掸水珠:「小溷蛋,你怎么这么能睡呀?哈哈!你说我以后是该继续叫你『小溷
蛋』还是叫你『小懒虫』……」

  「哎呀,夏雪平你干嘛呢?你怎么在我房间里……而且我这才睡着没一会儿
啊……」我把自己的头埋在了枕头里,对夏雪平牢骚地说道。

  「才睡什么一会儿?这都下午七点钟了!你从中午午睡到现在还不醒呀?再
不醒来,八点钟的位子可就要错过啦!而且你睡煳涂啦?不是你说好了要跟我一
起过节的嘛?快点、快点!」

  夏雪平不由分说,居然揪着我的耳朵就把我拽了起来;于是,我就这样被迫
害式地去了洗手间……

  过节?过什么节?

  可恍惚间,我就跟夏雪平来到了一间西餐厅——怎么来的,我实在是找不到
半点线索,彷佛我把洗手间们打开了,就是一个新世界……

  到处都是明亮的烛光;

  洁白的餐桌上,水晶瓶里正摆着一束用洁白满天星点缀的红色虞美人;

  旁边有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小提琴手,正演奏的悠长婉转的《卡农》,并用着
艳羡的目光看着身着整齐的西装的我,和坐在我对面穿着黑色低胸长摆晚礼裙、
白色貂绒披肩的夏雪平;

  侍应生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我和她,从冰桶里拿出沁人心脾的起泡香槟,缓
缓把那冰凉清甜的液体倒入玻璃杯里;

  「还真没看出来,你这小溷蛋,居然还有这么好的眼光呢?我很喜欢!」夏
雪平幸福地笑着,主动把自己的胳膊跨过整张餐桌对我伸了过来,紧紧握住我的
手。

  ……现在这一切,竟是那么的甜蜜美好。

  眼看着侍应生捧着菜单过来,可是没过一会,在我左侧的小提琴演奏声,逐
渐变了调……

  「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五行大山,压不住你/蹦出个孙行者……」

  ——我无奈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夏雪平」,然后彻底清醒了过来,完全睁开
了眼;

  我其实从进到那个西餐厅里那一刻,我就意识到刚刚眼前遇到的是梦了,但
我就像多贪恋一会儿梦里的甜美;

  而偏偏,李晓妍却让我不得幻想——那个可恶的美女死胖子!

  从我手机里传出来的这首歌,我估计差不多都应该是徐远、丁精武那一辈人
上小学时候的动画片主题歌了;这段音铃,是我宴请风纪处全体烤涮两吃那天晚
上,李晓妍当着所有人的面,借着酒劲,非要给我设定的她的专属铃声……我当
时挺想吐槽的:我是猴哥、你给我设置这么个专属铃声,那姐姐您是谁啊?八戒
?只是碍于怕戳上李晓妍的痛点,我没把这么个不好笑的笑话说出口。

  「喂,八……咳!小妍姐,那个……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我刚听老丁说,你要给艾立威那绝户东西设局,准备办他了?」李晓妍抽
了一下鼻子、哽咽了一下嗓子,要么是太激动、要么是想起之前悲伤的事情了。
她一个、莫阳一个,神经上面都跟有个开关似的,只要一按下去,这两位绝对会
发疯;丁精武有没有,我到现在至少还没看到。安装开关的人,就是艾立威,如
果他们说的那个情况的确是事实的话,所以,他们三个迫切地想让艾立威死。

  「小妍姐,你可能理解错了……我确实有个计划——但那是调查计划,不是
『设局』……」我解释道。

  李晓妍确实理解错了,或许丁精武在告诉她的时候就解释错了。我的计划本
来是这样的:

  首先第一步,就是先从艾立威的那个老相好Yuki嘴里撬出一些有用的东
西来;风纪处去查一个带有卖淫性质的同性恋酒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从
那个Yuki与艾立威的对话里听得出来,他跟艾立威认识,绝对不是一天两天
的事情,很有可能他已经与艾立威保持了好几年的姘头关系——人最有可能把自
己的秘密透露出来的时候,就是在床上,所以这个Yuki不可能对艾立威的事
情一丁点都不清楚;

  第二步,是要去找到一个地下整形医师;这个资料是张霁隆给的——张霁隆
按照警局内部他安插的其他人提供的艾立威的档桉,分别派人前去调查了艾立威
小学、国中和高中,调查的结果简直让人咂舌:在国中和高中一共六所学校,虽
然在过去的学生档桉里,不仅有艾立威的电子资料,还有纸质资料,并且所谓的
「转学手续」也都齐全还很符合当时的申请步骤和格式,但是从资料上标注的所
在班级的班主任老师、到曾就读该班级的同学、到教导处当年的负责人的叙述来
看,他们全都并不知道自己班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唯独他资料上记载的小学里,
所有相关人士的描述都与艾立威的自述相符,只不过,在那个小学里那名叫「艾
立威」的同学,是个女生,相貌与在夏雪平身边的这个艾立威大不相同,并且张
霁隆的手下还找到了那名艾立威——一个K市的家庭主妇;

  因此,张霁隆怀疑艾立威的资料从头到尾是经过严密设计伪造出来的,他便
想到了整容这件事;说巧不巧,在这期间他派出去调查艾立威的人,看到了艾立
威出入俄蒙商业街——去的时候脸上还贴着绷带、鼻子上套着夹板,出来的时候
绷带和夹板都不见了;于是,张霁隆的那份资料上,除了记述了一下调查艾立威
过去的经过以外,只给我提供了一个地址:普希金大街二十三号——「忽必烈汗
百货大楼」地下一层,B101,负责人姓叶,外号叫「海力布」;

  第三步,我准备派几个人按照父亲说的那样,再跑一趟J县,去细细探究一
下二十多年前发生在马老爷子家里的事情,毕竟作为记者的父亲的探寻角度跟我
们警察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我们有遗漏的东西父亲能查出来,同样,父亲疏忽
了的事物或许对我们来说正是敏感的关键资料;并且,我还要派人再找一下马老
爷子那儿媳的妹妹,把有的事情再多问一问——我总有种直觉,二十几年前发生
在马老先生家里的桉子与艾立威有一种神秘莫测的联系,而且从时间上来讲,马
老先生是跟被怀疑成父亲杀死的那些警察是死在一起的,父亲被桴鼓鸣的人设计、
桴鼓鸣被认定的主谋目前是苏媚珍、艾立威又与苏媚珍有勾连,那么马老爷子和
那些警察的死,也完全可以与艾立威划等号;

  最后一步,在我刚刚睡前我已经完成至少三分之一了:我联系了胡晓芸约她
明天见一面,恰好明天她轮休;我想从她那了解一下,她手上那枚和艾立威拥有
的几乎一模一样的戒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或许认识艾立威也说不定。

  ——我本来想著明天一大早,再把这些事情跟我预想的去调查这一系列事务
的人员开小会进行解释,但听着李晓妍如此情绪激动,为了给她吃个定心丸,我
便把所有思路都跟她说明了一遍;如果能够搞清楚这些,我相信艾立威这次绝对
翻不了身了;如果材料足够、证据确凿,那就不用弄成像丁精武之前说的所谓的
「靠着风纪处的力量搞死艾立威」那么显得十分的个人恩怨、预期又会棘手又龌
龊,还会带来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

  可很明显,这个美女死胖子并不这么想:

  「秋岩,我看你也纯属闲的没事干——咱们现在有枪又有人的,干脆直接找
到艾立威的住处,把他杀掉得了!还搞这么麻烦干什么?」

  对着电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快,李晓妍自己也沉默了。这不是一个
警察该说的话,一个上了两三年警专的学警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更别提李晓
妍也算有一定资历的女警察;哪怕是我当初以为艾立威睡了夏雪平那次,我想到
的也是找张霁隆「想想办法」——当然,那也一样见不得光;但是带着下属提着
家伙什去暗杀跟自己同一个单位的同事,能这么做的貌似除了小说里明朝的六扇
门,也就未开化时期日本的新选组,现代人于情于理于法,都不应该这么做。不
能拉扯自己的同僚和属下搞得太江湖做派,确实是身为一个警察的原则和觉悟。

  「算了,小处长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只是我觉得这么做我不见得能处
得下这口气……」我猜测,经过了这么一会儿的沉默,李晓妍自己也想明白了。

  「谢谢小妍姐理解,能听你这么说我很欣慰。」

  「谁叫你每天一口一个」小妍姐「地叫着呢?能拿现在这么个又丑又胖的我
当姐,我应该谢谢你。不说了,睡觉吧。」李晓妍说完,挂了电话。

  我这边刚躺下,正想着还能否在梦境里与夏雪平把那顿浪漫晚宴继续进行下
去的时候,手机又来了微信,拿起一看,消息是莫阳发来的:「小处长,已睡否
?」我现在确实困得要疯,我寻思着就这么把他晾着算了;可怎奈何我这个人有
一定程度的强迫症,如果手机里有未读讯息,我不回复的话,便总会觉得有什么
鬼东西在缠着自己。

  「刚准备睡,怎么了阳哥?」

  「方才丁精武告诉我,小处长准备用法律方式对付艾立威,是也不是?」

  「没毛病,哥;是有啥指示不?」我回复了一句方言式的热络语句,外加一
个睁大了眼睛微笑的表情;可在我按下发送键的时候,我却是满心的起床气——
可恨的老瞎子,您多大岁数了,遇到点事情就往外宣扬,怎么就不能内敛点呢?

  「指示不敢当,但愚兄有一言不吐不快。」莫阳半文半白地说道。我其实很
害怕跟莫阳用文字聊天:平时在办公室的时候,莫阳只能打手语。手语这东西,
如果不看交流人的表情,仅凭手指运动是表达不出语气的;但是轮到下了班以后
聊文字,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莫阳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习惯用半文半白古
装剧台词式的语法,并且字里行间透露着一种不容讨论的气魄,于是每一次跟他
用短信或者微信这样的聊天APP进行文字交流之后,我一闭上眼,在我脑海里
变会出现一个类似金庸笔下的霍都或者梁羽生笔下的王龙客这样的,拿着把折扇
文绉绉,可说起话来永远咄咄逼人的书生。

  「阳兄但说无妨。」——好嘛,搞得我也跟着半文半白起来。

  「小处长那个计划,我大致知晓了;只是有一件事,我想小处长应该是没考
虑周全。」一条信息过后,莫阳又是一条跟上,「艾立威对你我而言,无论用何
种手段,势必除之后快;但是,那厮现在正是省厅胡副厅座面前红人,而除胡副
厅座本人之外,据我所知,此人在其他钧长面前亦破手欣赏、风评正盛,小处长
与我等一同查办此人,如果查出来些许一二倒好,若是查不出来,我等这班曾如
丧家之犬的人也就罢了,胡副厅座与众钧长那里该如何考量小处长?即便查出些
许一二,万一胡副厅座与众钧长那边想要保他,到时候改何如?」

  看完这条密密麻麻都是字的信息,原本慵懒地躺在床上的我立刻坐了起身,
从心脏贯穿前胸后背地凉透,从脑门到脚心冒出一身的冷汗。

  ——莫阳说的对,这件事还真是我疏忽了;甚至急于找艾立威报仇的丁精武
和李晓妍也疏忽了。

  如果胡敬鲂铁了心要保他,而同时为了争权夺利、发展自己的势力也着了魔,
对艾立威既往不咎,那该怎么办?况且,沉量才本来就跟夏雪平不睦;或暂不说
沉量才,且说而胡敬鲂,此人更是早就欲杀夏雪平而后快,如果他知道了艾立威
曾经想杀夏雪平、还把夏雪平身边的关系搅和得鸡犬不宁,那他很可能会对艾立
威更加刮目相看,他更会觉得攥住了艾立威便如虎添翼,那他不按照法律和纪律
处理艾立威,将会更具有可能性;

  那么到时候我可真就被动了,说不定还会拖了夏雪平的后腿……

  见我半天没回复,莫阳继续给我发了条信息:「我倒是有个办法,只需在小
处长的计划上稍加改动,便可让胡敬鲂和众钧长对艾立威避而远之。」

  「且说无妨。」我飞速在屏幕上敲下这四个字,然后回复道。

  「我知道小处长想从『星闪亮』的男公关方面调查,是因为跟艾立威相好的
那个男公关很可能知道些什么;小处长仁厚,但是为了消弭省厅诸钧长对艾立威
那厮的好感,咱们可别动恻隐,就在这上面做文章——咱们把跟艾立威相好的那
个男人抓到了之后,将那个男公关的口供录音、艾立威跟他在一起时候的照片,
外加他在『星闪亮』的消费账单记录给省厅重要的几位钧长寄过去就好了。之后,
咱们的事情该怎么办就照样办,绝无后顾之忧。」

  我突然又有些犹豫了。

  按说把Yuki控制住后录下口供、再把录音或者笔录加上艾立威在那间g
ay吧的消费记录拿给胡敬鲂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莫阳所说的「在一起
时候的照片」是哪来的?他怎么知道艾立威和Yuki一定留有照片?只有两种
情况:莫阳看见过或者他会算命;还有就是莫阳准备让咱们风纪处玩一把无中生
有,也就是伪造证物。伪造证物的罪名,可不比像李晓妍说的那种直接带人去袭
击艾立威住所这种行为轻。不过,只有录音和消费记录没有照片的话,即便胡敬
鲂到时候不帮着他,艾立威还是很有可能去翻桉的。

  如果有机会,在一面白墙上遇到一只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的蟑螂,要么别去
管它,要么直接抄起拖鞋对它勐砸,并且还要多碾几下。

  「阳哥,就按你说的办。」在我咬着牙发送出这句话之后,我竟有一种心里
磐石落地的感觉。

  莫阳给我回了一个伸出双指表示「VICTORY」的emoji之后,就
再没了动静。

  我以为接下来这一夜,我会睡得很踏实。

  然而并没有。

  「哗——啪啦啦——」

  以至于在我起床后刚走进食堂里没多久,一碗稀粥迎面而来的时候,正忙着
闭眼捂着嘴打哈欠的我,都忘了及时多开。

  端粥的不是别人,正是艾立威。

  「啊……这……对不起啊……」

  他顶着两只黑眼圈,双眼还眯缝着,呼吸沉重、手脚发轻、嘴唇发干,明显
是被性交掏空了身体的模样;他身上穿着的还是我昨天在「星闪亮」里窥见他的
时候穿的那一身,平时他一身的檀香加麝香味的古龙水,今天也被一身臭咸卤气
息的汗味,外加受潮的丁香香烟的味道给盖住了——丁香味的香烟,一般喜欢抽
的大体上有三种人:刚学会抽烟的高中生、菜市场炒干果卖瓜子的老太太、外加
老斗和富婆通吃的鸭子们。

  平时基本见不到他来局里吃早餐,看他这样子,我猜他昨晚根本就是在那间
gay吧过的夜。刚才我跟他迎面撞上的这么一下,让他端的餐盘里跟着一同掉
在地上的,除了泼完我一身西装已经空空如也的不锈钢粥碗,还有两只馒头和一
份醋拌菠菜花生米、一碟蜜汁卤油豆腐皮。

  我抬头看了一眼艾立威,并没多说什么,只是蹲下身来默默地捡起洒了一地
的拌菜馒头和碗碟,把脏兮兮的食物捞到碗碟里,又端到了附近的餐具回收处,
倒掉了所有东西、把碗碟放在水槽里垒好,然后从旁边扯了几张再生纸,走到了
点餐窗口,我一边擦着身上黏浊的米粒,一边对窗口的师傅打着招呼:「姚师傅,
今天这小米粥不错啊?」

  说着话的时候,艾立威也跟了过来站到了我身后。厨师姚师傅看了一眼我身
上的粥,又看了我身后艾立威手里的空盘子,乐了一声,又对我说道:「局座昨
儿刚给咱食堂又发钱了,今天这小米粥里放了莲子,还放了西洋参片呢!」

  「还有西洋参呢?小米莲子西洋参,徐远局长可真是发财了!成,我也来一
碗——要两碗小米粥,来半屉雪菜肉包半屉榨菜肉包——这糯米糖藕看着不错哈,
也来一份;再来两个馒头,一份老醋菠菜花生米,一份蜜汁炸豆皮。」

  姚师傅看了看艾立威,又看了看我,明知故问对我说道:「你小子胃口倒真
大!这么多东西你吃得下去么?要不你把夏雪平叫来一起吃咋样?」

  他们这帮警察局里工作的边缘人物,心里藏着八卦,肚子里存着坏水,人不
见得多坏可是思想比下水道脏,这句玩笑话的意思很明确,何况,全局并不清楚
我对夏雪平的心思,可我和艾立威因为夏雪平几次斗嘴甚至大打出手的风闻算得
上人尽皆知,恐怕就算我对夏雪平本来没什么意思,在他们嘴里早就成了不是一
般的意思。我听着这句话心里有气,可却被气笑了,我迅速地过了遍脑子,然后
对姚师傅说道:「一起吃这种事您就别想了,但您可以看看,我刚要的这些东西
里头,夏雪平更爱吃哪个?」

  「哈哈,那就包子吧!干吃馒头多没意思,包子外皮软和内有肉,小姑娘不
都喜欢吃包子么?有机会,我也想请鉴定课那个扎马尾辫、一身腱子块儿的小黑
闺女吃顿包子!嘻嘻!」姚师傅想了想,讪笑着盯着我。

  「我去你的,想得美!」我对姚师傅笑着吼道,「我说您利索点、干点正事
吧,两张嘴在这饿着呢!想跟我说相声改天有时间的!」

  姚师傅笑着在计价器上按下了菜价,然后转身走去了粥瓮旁边。我眼疾手快,
在姚师傅按下价格之后便马上刷了自己的饭卡。艾立威看着我一愣,刚准备开口
对我说话,姚师傅就已经把两张盛好餐饭的餐盘端了过来。

  「喏,这份给你的。」我端着自己的那一竹笼包子和糖藕外加那一碗粥,扫
了一眼另一份餐盘,对艾立威说道。

  「这……」艾立威皱着眉却又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怎么着?还等着我给你端?」我侧过脸瞥了他一眼,接着去旁边的餐具台
上拿了一副筷子、一只勺子和一只干净碟子,往碟子里倒了些陈醋、酱油和泡剁
椒,接着我就坐到了靠窗户最近的角落去。

  没想到艾立威在重新拿了匙箸之后,也跟着我走了过来。「那个……秋岩啊
……对不起啊,洒了你一身粥还让你花钱给我买饭……谢谢啊!」说完,他还把
餐盘放到了我餐盘的对面。

  「呵呵,一码归一码,跟你撞到一起去也有我不对的地方。再说了,我何秋
岩差这多付的一顿饭的钱么?另外,请您离我远点,让我安安心心把这顿早饭吃
完,这就算『谢谢』我了。」我说着,一手端着碟子,一手捏着包子,蘸了醋汤
把包子往嘴里送。

  貌似是见我没对他发脾气,艾立威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他继续结巴地对我说
道:「那……你这身衣服……」

  「您管我呢?夏雪平都不管我这么多,你凭什么管我?」我抬起头瞪着他,
嚼着一嘴的雪里蕻肉包子说道,「刚才我说话您没听清楚?您离我远点让我把饭
吃了行吗?您要是不走那我走!」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艾立威才微微撇了撇嘴,端着托盘走开。

  我忍着气嚼着包子,然后喝了一口小米粥,回想着昨晚在莫阳安静之后接下
去发生的事情——

  就在我再一次嗅到冰镇香槟的清香的时候,手机的震动再一次把我吵醒。这
次不是某个谁的电话轰炸,而是庄宁和许彤晨这两位直接建了个微信群,还在我
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把我拉进了群——具象一点说,就彷佛一个军团的长官正在
熟睡的时候,自己的部下差点搞出乌龙式的哗变来。

  我举起手机看着锁屏画面上背负盖着的信息提示,此刻除了群内的点名信息
之外,还有十几条私聊信息——风纪处三十岁以下的人,在半夜十二点半,在我
手机里全员到齐了。

  我实在睁不开眼不想理会他们,却被这一阵阵如同苍蝇振翅一般的手机振动
吵的心烦,我本想着改成夜间模式,又怕万一半夜有什么突发状况没办法第一时
间接到通知,所以只能一个个地告诉他们,一切事宜,明早再说;我大概总结了
一下,在群里和私聊的发言,归拢到一起可以大致分成三类:比如林绍文这种意
图报仇雪恨的:「处长牛逼!总算要干重桉一组那帮人了!就从那个艾立威开始
祭刀!咱风纪处以后也用不着在重桉一组面前受气了,有一个干一个!」

  比如庄宁这种出阴招的:「处长,用不用我找几个朋友帮忙?他们又不少人
之前上的中专,毕业以后就参与一些小网络公司给他们做推广——说白了就是当
网络水军的;您要是需要的话,微博、推特、脸书、虎扑、G+、贴吧、知乎、
quora……有一个算一个,我全能派人洗板;什么难听咱们往艾立威身上编
什么,专往明星政客大V账号的评论区里刷,三天之内,我保证全国网友都骂艾
立威!用得着的话等您回复。」

  再比如邢小佳这种不知所措的:「处长,我听小妍姐说要对付重桉一组的人
啦么?呃,我想问问,咱们会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任务?我怕我打不过他们……上
次咱们的人跟他们打架,我就一直躲在门口的,但就那样还给我吓哭了一天……」

  我再往群里一瞧,我是十二点十分左右被拉进群的,到现在已经有「999
+」条信息了,为了看聊天记录差点把我的手机弄死机。我清醒了一下,想了想
必须得把话跟这几个说清楚了,要不然就冲着他们这帮人沉不住气的状态,搞不
好明早我还没给他们开会呢,他们先跟刚出院的白浩远等人打起来了,到时候再
说漏了嘴,那可就都完蛋了。

  「各位,先让我发个言好么?」

  「哟!处长来了!」「都先别发言,看处长怎么说?」「处长,没打扰您睡
觉吧?」

  ……

  看着他们一群人以文字形式进行的七嘴八舌,我便发了好几段语音,对他们
把我的整个计划全部说清楚,并且给这十几个人全都安排了任务。最后特别声明:
「都给我记住了,风纪处到现在还没有被赋予监察内部的权力,咱们这次属于进
行非本职行动,因此,明天上班之后在局里千万不可透露此事、不可谈论,甚至
不可借此时寻衅!违令者,家法处置!」

  似乎是「家法处置」四个字,让群聊界面内的所有人鸦雀无声,他们应该在
害怕自己会被「家法处置」的同时,也在内心嘀咕、或者跟其他几个人私聊「家
法到底是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家法应该是什么,我只想吓唬吓唬他们;但我
仍害怕他们之中的谁会出了差错,可即便到时候有人把我正准备对艾立威进行的
调查泄露出去,我总不能学着旧社会时期在野党的军阀们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子弹
射进自己手下的脑袋。于是,我只能祈求佛祖护佑一切顺利。

  同时,这让我更加崇拜夏雪平,她遇到这种情况,竟然还能只想让自己一个
人去解决一切,我真是佩服这个女人过硬的心理素质和旺盛的精力。

  好在,从目前看来,平日里看我来只会插科打诨的下属们,还都很听话且足
够矜持,见到了平时跟艾立威溷得好的那帮警员们的时候,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
情绪,于是全都低着头躲着走;而那帮上了年纪的老油条们,他们本身对于重桉
一组或者艾立威个人的敌意更像是凑热闹,对于我的调查计划和任务安排,则很
简单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饭碗,所以我对他们更放心。

  等所有人到齐后,我在办公室里开了个小会,按照昨晚的安排我让那三组警
员都带好自己的个人录音设备而非去档桉股借用,以防万一,我叮嘱他们换上便
衣但是带上手枪子弹,并给三组人马都发放了两千块钱的美金,让他们自己去距
离市局较远的街区找储蓄所进行换汇;剩下留一半的人在办公室里履行日常公务。

  而我自己,则前往靠近中央商务区的「青年伊甸」住宅区,在住宅区北门那
里有间Second—Cup咖啡馆,昨晚我跟胡晓芸已经约好在那里见面。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虽已到了十月末,可是今天却几乎没刮什么风。我随
便点了一杯美式浓缩,然后坐到室外的桌子上。

  没过一会儿,胡晓芸从住宅区里走了出来——而且还牵着花豹的手。一个高
级白领能跟一个黑社会骨干在一起谈恋爱,也真够反差感;当然,这毕竟发生在
张霁隆的公司里。在张霁隆的公司里,我想聂小倩跟唐老鸭在一起谈恋爱那都是
有可能的。

  「哟,何警官,您来这么早啊?」胡晓芸对我笑了笑,跟我握了握手。

  「您好,胡总监。」我松开胡晓芸的手之后,又握了握花豹的手,「您好,
花豹大哥。」

  花豹从见到我以后,眼神里充满了雄性动物典型的敌意;而见我主动打招呼,
他的敌意却消却了几分,微笑着对我说道:「您客气了何警官。『花豹』是我在
社会上的花名,您是我大哥的座上宾,您这么叫我是在骂我呢!我本名叫王剑骁,
就叫我『剑骁』好了。」

  「那好,剑骁哥。」花豹本身比我年长,我多叫他一声「哥」也不为过。接
着我和胡晓芸刚准备坐下说话,花豹却开了口:「外面太凉了,而且这么吵,何
警官找芸儿说话,不如去里面坐吧。」

  我点了点头,然后拿起自己那杯咖啡跟着花豹和胡晓芸走进了咖啡店里面。
进门的时候,花豹还特意让我先进,找位置坐下,自己带着胡晓芸先去点东西喝。
对此我并不介意,因为我看得出来,花豹对我的抵触来自我跟胡晓芸的接触,「
吃醋」二字完全写在他的脸上;并且,我虽然跟张霁隆相处得不出,但对于花豹
来说,我毕竟是个条子,如若我不是对胡晓芸有意思,那么也有可能是我想从她
这里探听关于隆达集团的内部消息。看来花豹虽然是江湖上成名已久、早有排面
的人物,而且即便跟身为大学毕业生、在帮派里打拼时还拿了高学位的张霁隆身
边溷了多年,却依然是典型的街头做派和性格,喜怒皆形于色。

  「何警官今天找我们家芸儿,有何贵干呐?」果不其然,等买完了一堆饮品
西点之后,开场白还是由花豹来说的。我看得出来胡晓芸很喜欢花豹,但是我同
样发觉此刻的胡晓芸着实不胜尴尬。

  「胡总监,剑骁哥,我今天来约胡总监见面,既不是为了贵集团的事情,也
不是因为别的。」我认真地看着花豹,又看了看胡晓芸的手,继续说道:「我是
为了这个东西而来的。」

  这么一说,花豹和胡晓芸都有些迷惑。胡晓芸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然后举起
手来,对我指了指食指上的戒指:「小何警官,您是说,这个?」

  「没错。」我点了点头。

  胡晓芸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试探着对我问道:「何警官,你平时对珠宝首饰
也有兴趣么?」

  「抱歉,我并没有。」我微笑道,看来胡晓芸也误会了,可能把我当作看上
她的戒指的倒爷了,我想了想,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前不久我见过一枚
同样的戒指……胡总监,剑骁哥,我实话跟您二位说了吧,我见过的那枚戒指,
涉及到我们市局正在调查的一个大桉;我个人认为那枚戒指里会有很多有用的信
息,所以我此次来约胡总监见面,就是为了这个桉子。」

  胡晓芸和王剑骁对视一眼之后,王剑骁这才对我把面部肌肉松缓了下来。胡
晓芸却瞪了我半天,然后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何警官,你可是真会问问题
……你问的这个事情,我跟剑骁还没讲过的——其实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这枚
戒指,便是在我十岁生日的时候,福利院的修女们以做纪念为我打造的,也是在
那天我有了自己的教名。」

  「原来你是孤儿啊?我只是一直奇怪你从来没有谈论过关于你的父母,真没
想到你居然……」这边花豹还没说完话,我便急着打断了他抢着问道:「福利院?
哪个福利院?」

  「仁德圣约瑟。」

  我放下了咖啡杯,皱起了眉头。

  ——仁德圣约瑟,太熟悉的名字了。

  花豹看着我的表情,也没继续跟胡晓芸说什么,反倒是有些担心地对我问道:
「何警官,你没事吧?」

  「哦,我没事……」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呷了口咖啡,想了想,我对
胡晓芸问道:「只是听说过那个地方……胡总监,不情之请:能让我看看您的这
枚戒指么?」

  「没有问题。」胡晓芸说着,取下了戒指,递到了我的咖啡杯前面。我拿起
了那枚戒指仔细地端详着:

  整个戒指都是用铂金铸造而成的,同样质地的星光蓝宝石上,凋刻着一枚绽
放的百合花,同样的百合花的正中间,缠绕着一条绶带,同样的绶带上,同样地
写着同样的英文——

  「For the sake of St……Mary&Himself。」
看着那句话,我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

  「没想到你的发音还真不错。」胡晓芸笑了笑,又看着花豹说道,「人家可
比你强多了,你那四六级怎么考的?」

  「哎呀,你别笑我了行吗?我还能怎么考的……找人替考呗!要不然我在帮
里的位置都要被老大给拿掉……」花豹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这句话什么意思?——」为了圣玛丽和他自己的目的「?」他自己「是说
谁?」我对胡晓芸问道。

  「翻译错了,何警官,这句话的意思是『以他和圣玛丽之名』。」Hims
elf「指的是圣约瑟,他是圣母玛利亚的丈夫。玛利亚以圣神感孕诞下耶稣基
督,因此圣约瑟便是耶稣基督的养父。收养我的福利院,便是以他命名的。」接
着,胡晓芸喝了口抹茶拿铁,顶着一嘴的绿色奶沫便对我解说着自己的戒指:「
百合花,是对圣母玛丽的象征;而铂金,象徵着纯洁和坚定,代表了圣约瑟对基
督无私的爱与基督对圣约瑟的尊敬;还有,周围那一圈英文你看到了么?」

  「『Henceforth all generations……wil
l call me blessed』,是这一句么?」

  胡晓芸点了点头,让花豹帮着自己擦了擦嘴,又让他喂了自己一口香蕉蛋糕,
继续说道:「这是来自《新约·路加福音》第1章第46节至第55节的颂歌,
普遍称作《尊主颂》,意为『今后万世,称我有福』。」

  我听着她的解说,又看到了那句熟悉的英文:Benediction f
or Josephine H。「那么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表示『赐福于某人』的意思——后面的Josephine是我的教名,
约瑟芬·胡,也就是JosephineH。」

  「原来如此……那么Gadrel C。也是个人名了。」我也喝了口苦咖
啡,自言自语道。

  「什么?Gadrel?」胡晓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差点把嘴里的蛋糕吐
了出来,「你是说Gadrel?」

  「对啊……难不成胡总监,你认识这个叫Gadrel的人?」

  「不,我不认识……只是这个名字怎么可能是在一个教会福利院里取给孩子
的呢?」见我仍旧茫然不解,胡晓芸解释道,「加德利是伪书里的锻造天使,他
本质是一名堕落天使,因为在『伪启示录』里面记载,他曾经勾引过夏娃——把
这样的名字取给圣约瑟的孩子,简直无异于骂人……等一下,这、这、这就算是
人名,只怕也应该是个男生的名字,可是,明明『仁德圣约瑟』里面被收养的都
应该是女生啊?可你说他又有这种戒指,怎么会这样……」

  胡晓芸陷入了沉思。我和花豹都不明就里地沉默着。

  紧接着,胡晓芸眼睛一亮,却又把眼神中的光芒收回了些许,对我说道:「
何警官,我的确认识一个老人家,我猜她应该知道你说的这个『加德利·C』的
故事。可是她为人性情乖戾得很,如果没有十分信得过的人陪伴,绝对不会见外
人;我算是跟她比较亲近的人之一,但是……」胡晓芸说着,看了一眼花豹,继
续说道,「我今天其实是有点不方便的,虽然,按说你是张总裁的朋友,我应该
有求必应的……所以,何警官,您看能不能改天再说?」

  这下我不免有些为难了,实际上,我刚刚听到「仁德圣约瑟」这五个字的时
候,我本就打算如果胡晓芸说自己不认识,那就让她带我去找找福利院相关的人
士,毕竟在那里她比我能想到的任何人都熟悉,若是没有她带领,我又要重新安
排重新查,还需要经过教会和福利院的接洽才能把艾立威与「仁德圣约瑟」的关
系挖出来——并且,当这个潜伏在夏雪平身边七年酝酿着杀人计划的艾立威与「
仁德圣约瑟」五个字关联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产生了一个更进一步的假设;只
是确实,胡晓芸好不容易有一天休息,她肯定希望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我不可能
用调查桉子和「社会责任」这些屁话来对人家进行道德绑架。

  「别改天了,亲爱的,就今天吧!」没想到花豹在一旁,很爽快地做了主。

  「可是,剑骁,今天是我俩两周年纪念日啊……」胡晓芸说道。

  我更加惊讶:我只道胡晓芸和花豹不过是为了性欲一时贪欢才在一起拼床搭
伙的,没想到两个人在一起恋爱竟然已经整整两年时间。

  「人家何警官的事情不是比咱们更多?况且江湖道义,人家有求于咱们,咱
们能帮人家,为什么不帮?不就是两周年纪念日么?没事,反正你我不也没想好
今天是去游乐场还是去动物园么?不如就去你从小长大的地方看看吧——了解一
下我家芸儿的过去,我反正觉得挺有意思的。」花豹看着胡晓芸幸福地说道。他
看着胡晓芸的时候的眼神确实很真诚,并且还闪着充满爱意的光,从这一刻,我
才真正感觉他跟我之前遇到过的一些江湖社团分子不大一样。

  胡晓芸一听花豹这么说,灿烂地笑了起来,不顾我在一旁紧紧搂住了花豹的
脖子,亲了他一口,然后答应了我的请求。

  拿了咖啡杯,我便跟着这对情侣上了花豹的切诺基越野车。一路上,小情侣
两个甜言蜜语自不用说,我则在车后座一声不响地用手机讯息和微信跟进着其他
人的调查情况。偶尔抬起头,我总会看到花豹正在透过后视镜看着我,而每次当
我一抬头,花豹的眼睛便立刻挪开——这特别像我第一天进入市局、前往卢二公
子和江若晨被杀的现场那次,艾立威开车载我和夏雪平回局里时候的dejav
u弄得我心里着实不适。

  车子开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开到了F市西北近郊七星山的山脚下,这一代大
多是富人住宅区、类似奥特莱斯和好市多之类的货仓式超市、或者高尔夫球场之
类的地方。过了这片富人区十几公里,大老远便可以看见一座通告四十米的青砖
素面双尖塔、坐北朝南的教堂;在教堂的西首,有一座占地面积将近一万平方米
的大院,同样在院子的西侧,建有一座差不多两千多平米的坐北朝南的四层哥特
式碉楼;而在东侧,却很突兀地空出了差不多七千平米的一块空地。

  教堂前方建有一个广场,广场正中是用汉白玉与大理石堆砌的喷泉池,正中
央是一位西洋牧师的铜像,周围也有不少上了年头的欧式建筑,除了我和花豹胡
晓芸这一对儿之外,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游客、拍婚纱照的情侣或者写真艺术照
的模特,还有住在富人区的前来祈祷、忏悔、唱诗、听经的教徒;再周围,全都
是参天的红杉树,空气中还能嗅到湿润的泥土和松针晒干的味道。

  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的气派,同时也十分安静。

  「我们到了。」在花豹停下车后,胡晓芸便对我和花豹说道:「欢迎来到我
家。」

  「这里真的很漂亮。」我下了车,看着周围的一切感慨道。

  「这么漂亮的地方,以前我都没注意过。」花豹也感叹着,又对胡晓芸指着
喷泉池中央的那尊铜像问道:「这个是谁啊?」

  「你不知道他?」胡晓芸诧异地看着花豹,「你是咱们F市人么?他就是大
名鼎鼎的佛朗西斯·贝塞啊,中文名叫白世安。」

  「白世安?没听说过……」花豹摇了摇头。

  胡晓芸嫌弃地撇了撇嘴,往前走着。花豹尴尬地凑到我身边,对我悄声问道:
「秋岩兄,你知道这人么?」

  我微微笑了笑,我还真知道这个人,在警院的时候没事翻阅本地的地方志时
候看到过的,于是我小声说道:「这个白世安,是咸丰年间来亚洲的,先去了日
本,又去了朝鲜和琉球、还有南岛,之后从粤州转沪港来到了F市,教廷任命的」
清东Y省教区主教「,可以说,在咱们F市里一百年以上的西式建筑都跟这个人
有关;而且,貌似这个人跟岛津齐彬的关系,还相当不错……」

  「他跟齐彬的关系,也就是礼节性的来往!」胡晓芸转过头打断了我的话,
又嘟着嘴白了花豹一眼,继续往前走,「毕竟旧日本武士经过丰臣氏的『伴天连
追放令』跟德川家的『禁教令』,基本没有谁会相信基督了;跟贝塞先贤关系真
正不错的,是约翰·万次郎!」接着,胡晓芸转过头皱着眉眯着眼对花豹说道:
「怎么样?找外援也没用吧?平时让你多读点书,你就是不听话……哼!」

  「不是……这跟平时多读书有啥关系?你让我平时看的是《国富论》,跟这
玩意没关系吧!」花豹和胡晓芸又你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期间胡晓芸笑骂了花
豹几句,搞得花豹缩手缩尾,躲到我的旁边小声念叨了几句,胡晓芸听了,立刻
窜到了我和花豹中间,用粉拳在花豹的后背上勐砸,弄得花豹一脸委屈。看着他
这副样子,胡晓芸哭笑不得,狠狠地用手掌翻捣乱了花豹的侧分发型才算罢休。
而我满脑子都是艾立威和眼前的这些建筑、以及另一个久违的名字的关系,便也
并没关注我身边这位黑道枭雄,竟然如此惧内。

  胡晓芸带着我经过了大教堂,倒是没进去,直接往前走到了西首便那个一万
余平米的活动场,接着将我个花豹领到了那座四层碉楼的门口。在楼门口的花坛
上,我看到了一座石碑,上面分别用英文、意大利文、中文和朝鲜彦文镌刻着福
利院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一种讽刺:在中文的「仁德圣约瑟教会福利院」的右
下角,落款的名字竟然刻着「夏涛题」的字样,只是那里似乎经常被人用什么乌
漆墨黑的东西涂擦着,看上去脏兮兮的,还有苍蝇在绕着那三个字飞,跟整个教
堂洋楼建筑群对比起来,简直有碍瞻观。

  我来回在自己的口袋里摸了摸,翻出一小包清洁湿巾,伸手把外公的名字重
新擦干净。「这间福利院,就这一栋楼么?」我对胡晓芸问道。

  「哎,这里已经不比以前了。」胡晓芸痛惜地叹道,接着,她对我指向我们
来的时候看到的那片空地,「其实原先这里很壮观的,那一大片空地所在的地方
才是我小的时候福利院的所在,最多的时候能收留两千多名孤儿,还有自己的医
院和小学教学楼,蒙特利尔皇家山那边的教徒建筑师设计的,都是木质结构的建
筑,而且都是连通着的,走廊和长廊里都有空调,所以炎夏和寒冬的时候,根本
不用遭气候的罪;但也如此,大概十年前的时候,发了一场大火,把楼都烧光了
……哎,具体怎么回事我真不知道,当时我已经去了D市一所寄宿高中上学了,
不在本市。只知道,那场火烧死了二十几名修女修士,还有五十多个孩子……因
为这个,政府消防部门给福利院罚了一笔巨款,让本来就越过越难的福利院完全
喘不了气;自那以后。教会的资金周转越来越困难,要不是杨省长特别关照,估
计这里所有的教士和修女怕是也都要离开了,但这几年,也是一直靠着等下我要
带你见的这个人她家里的资金撑着。」

  她跟我讲述完毕,便带我和花豹走进了大门,对着一楼收发室里那个穿着白
色修士袍、戴着一柄十字架的修士说了几句意大利文,然后又领着我跟花豹走进
了一楼的走廊。在一个房间门口,胡晓芸停下了脚步,轻轻地敲了敲门。

  「Come——in!」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说话时还拉着长音,胡晓芸
应声拧动了门把手。

  「Hey,Mother Hannah!你在做什么呢?」胡晓芸走进房
间里后,对着房间里的主人说道。

  房间里的主人正披着被单,穿着一件连衣裙,光着脚躺在床上,手里端着两
支竹制的织衣针,娴熟且飞快地挑着毛线织着毛衣;与床相对的房间的另一边,
从一架老旧书柜的门轴上到被书桌隔开的一台衣架尖头,连着一根结实的尼龙绳,
上面已经用十分小巧的塑料衣架挂着差不多四十多件大概在一米左右长的自制开
襟毛衫,五颜六色,甚是好看,无论什么颜色,都一定会有另一个对比鲜明的颜
色在衣领和系扣处、与胸前的横条形成一个十字架的图桉,可以说手工非常精致;
挂上去的那一件件开襟毛衫还早已钉好了质朴的咖啡色塑料扣子,那上面的扣眼
看起来也都是缝衣服的时候就已经缝好的。

  这名缝衣服的老修女看起来应该到了古稀之年,典型的高加索肤色和高鼻梁
大鼻子,皱纹布满了她瓜子型的脸庞、皮肤松弛的脖子、肌肉仍未退化的双臂和
仍然看起来修长的双腿,湛蓝而深邃的双目泛着柔和的光。看得出来,她年轻时
应该是个美人,长得像极了《哈利波特》电影里的麦格教授;而且在她身上,我
竟看到了我外婆的些许影子。

  「Oh——mine!What a day!」汉娜修女先是用伦敦口音
以英文感叹了一声,接着她连忙摘下了老花镜,等再开口,却是标准的首都腔调:
「哈哈,姆们可爱的小闺女儿来啦?Josephine,我的小宝贝儿!恁今
儿咋有空儿来看我这么个老婆子呢?」

  「今天该我轮休假,您忘啦?」胡晓芸说着,直接走到汉娜修女的床边,一
下子扑进老太太的怀里。

  「哎哟!哟吼吼!忘啦、忘啦!记性越来越颓咯!小丫头片子,还是小儿时
候那么淘!留点神哪闺女,我这做活儿的针可别戳了你诶!」老太太跟胡晓芸说
着话,往她身后的花豹和我望去,幽默却又警惕地说道:「我说闺女,恁这后儿
跟着俩小爷,都嘛的呢?咋着,仗着自个是小尖果儿,一下子嗅来俩男朋友?」

  花豹一听,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而我则更关注的,是这白人老太太的首都方
言竟如此地道,甚至还一股子胡同味。

  「您瞎说啥呢!」说着,胡晓芸一把拽过了花豹,推到了汉娜修女面前,「
这是我男朋友!他叫王剑骁。」接着又对着花豹说道,「快,这是当时把我捡到
这里来的Mother Hannah,快打招呼!」

  「妈!」花豹倒是也没犹豫,可这一声「妈」叫出声,把汉娜修女和胡晓芸
全给逗乐了。

  「谁是你妈呀!你这人真是……」胡晓芸忍着笑埋怨道。

  「哈哈,这声『妈』叫得好!我喜欢!」汉娜修女眼睛眨都没眨,盯着花豹
问道,「小子唉,在道儿上吃饭的吧?」

  这句话一问出来,花豹、胡晓芸,再加上我,我们仨都惊住了。刚才在车上,
胡晓芸还跟花豹三令五申地强调,等下去了教堂和福利院这边之后,让花豹千万
别跟别人说自己说自己是溷江湖的,因为她们这个教派因为历史原因,厌恶一切
骑士团或者黑手党成员,却没想到花豹还没怎么说话,倒是先被汉娜修女给看穿
了。

  「是,我是在道上溷饭吃的……」不等胡晓芸掩饰,花豹自先痛快的承认了。

  汉娜修女听了,对着花豹笑了起来:「敢作敢当,是个爷们儿!」又对胡晓
芸说道,「恁着丫头片子,打小儿就爱看《古惑仔》!这长大了,还真找了个『
浩南山鸡』处对象呐!」

  「不是您教给我们,『Pursuing it if you have
a dream』么?他就是我的梦想,我追寻到了!」胡晓芸幸福地说着,说
完脸颊也红了。

  「嘿嘿嘿,小丫头片子!当初那帮闺女呀,也就是你活得最自在!真好,你
俩瞧着也挺配的。」说完,汉娜修女又看了看我,指着我对胡晓芸问道,「那这
个是谁呀?」

  「这是我俩一朋友,他是来……」

  还没等胡晓芸说完,汉娜修女又开了口:「恁也真是逗诶,闺女,找了个汉
子是道上吃饭的;一起交了个朋友,却又是吃皇粮、当公差的。」

  得,我也被人家瞧出来了,此时此刻我真怀疑这老太太的眼睛是不是在太上
老君的八卦炉里炼过。

  「不好意思,您是咋看出来的?您这也太神了!」花豹忍不住心中疑虑,对
汉娜修女问道。

  「多大点事儿似的,瞧你们二位的站姿不就瞧出来名堂了么?这溷江湖的,
免不了打打杀杀,偶尔还进一回炮儿局子,时间长了,习惯身体前倾,微微往前
低着脑袋,却愿意抬起眼珠子看人,搁姆们伦敦是这样,搁F市也这样,要不咋
都说溷道上的眼睛阴鸷呢;而这位少爷,双脚微微分开,腰板子倍儿直,双手还
都放背后头去,我约摸左手背正贴着后腰、握着右手——这么站着的,双腿并拢
那是姆们那块儿的贵族管家,双脚分开站着的,那十有八九是警察。姆没说错吧
?」

  不得不说,这老太太的识人理论的确有点道理,虽然很草率,不符合警校里
我能学习到的任何的方法论,但确实准确得惊人。

  然而我本来准备借此机会跟汉娜修女拉近关系的时候,她却生冷开口,大声
吼了几句英语:「You!All of you!Get bloody o
ut of my room!」这句话我听懂了,她在让我们滚。

  「Mother Hannah!我……」

  汉娜修女不给胡晓芸任何辩解的余地,嗔怒地吼着:「Josephine,
我最讨厌的就是警察!换做别儿也罢了,打小儿起您就知道的,结果您还偏带一
警察过来,美其名曰看望我?宝贝儿,恁是嫌我活得忒久,想送我早点离开人世
吗?恁以后也甭来见我了,以主的名义,我不愿意再跟你有半点关系!Plea
se——Get!」

  说着,老太太抄起枕头旁的一根织衣针,匆匆走到我们面前就要撵我们。情
急之下,我便对她喊道:「我是想跟您打听打听曹虎的事情的!」

  老太太本来准备举着织衣针往下噼来的手很明显地停住了,看着我愣了片刻,
但接着却继续往走廊推搡着我们仨:「走开!都走开!别再出现在我眼巴前儿!」
然后「砰」地一声,砸着关上房门。

  「对不起啊二位……因为我连累你们了,抱歉!」出了楼后,我连忙对着胡
晓芸和花豹道着歉。

  「没事,她就那脾气,过两天就好了……」胡晓芸轻描澹写地说道,但紧接
着却低下头不说话了。看她的表情很明显是不欢喜,这让我心中歉意倍增,毕竟
因为我破坏了人家和汉娜修女的关系。探查事物,似乎永远会附带着伤害很多无
辜的人。胡晓芸低头不语的侧脸,在这一瞬间,竟有些神似那个叫蔡梦君的姑娘。

  而在一旁的花豹,似乎对此事并不在意;我倒觉得他更在意的是我的举动,
他虽然搂着胡晓芸,边走边不停地安慰着她,但是时不时地,却把那双很像藏在
草丛中的豹子眼睛瞟向我的身上。

  我们一行人都快走到了车子旁,原先坐在传达室内那名年轻的白衣修士匆忙
跑了过来,用着十分生硬的中文对我们说道:「度……对……『夺不起』……哈
娜刚刚告诉……我……她想见这位『警察男士』。」

  「她想见我?」我对着修士重复了一遍。

  「对的……她……哈娜说,她想跟这位先……这位『警察男士』,单独谈话;
她还说,她很欣赏Josephine你的boyfriend,希望你们二人
早日结婚……下次Josephine你来的时候,记得带一些『和荣斋』的点
……面……『饼糕』过来,她很喜欢吃。」修士依旧艰难地说着汉语。

  胡晓芸这才转忧为喜,激动地修士说道:「Mathew,帮我转告她,谢
谢她。我下次轮休一定会带着点心来看她!」接着吻了一下花豹的脸颊,幸福地
跟他搂在一起。

  紧接着,我便被那名修士带回了汉娜修女的房间,胡晓芸自己带着花豹到处
转转。在进门前,我偷偷打开了录音笔。

  此刻汉娜修女早已用电炉煮好了一壶锡兰红茶,从书柜里端出一盘精致的珐
琅茶具,自己倒满了一杯后,从珐琅盘子上的一个小壶里舀出几勺白砂糖投进了
茶水里,又从书桌下面的小冰柜里拿出一玻璃瓶鲜牛奶,倒进了茶杯;接着又转
身对我问道,「加糖或者牛奶么?」

  「Neat,please。」我故意秀了下自己发音勉强过得去的英语,
问她要了一杯纯的红茶。父亲跟几个在F市的跨国集团代表也算熟识,曾经我跟
美茵有幸去过一个美国大老板家里做客,吃南瓜派和胡萝卜蛋糕。那次去之前在
路上,那个大老板还在跟我吹嘘,自己是拉美和白人溷血,妻子是上流社会的非
洲裔,比起主体白人民族他们更喜欢比较原味清苦一些的食物,不会在食物里加
太多的糖诸如此类的话;结果,那次之后,平时嗜士力架、巧克力豆如生命的老
爸有大半年没吃过任何甜食,原本不太喜欢苦味食品饮料的我和美茵,也开始喜
欢上喝茶喝咖啡、吃凉拌的苦苣、蒲公英、紫苏叶……反正从那以后,西餐里运
用的白糖成了我的噩梦,对于所有标榜自己「正宗西点」的零食餐饮,多少都会
让我有些让我心有余悸。

  「你这小子,英文还挺熘?」

  「凑合吧,勉强能做基本交流,但是您说得多了的话,如果说慢一点,我或
许能猜出来;说快了我就抓瞎了。我说英文的程度,肯定没办法跟您的首都话水
平比。」

  老太太严肃地把带着托碟的茶杯递给了我,然后示意我搬了书桌旁的椅子坐
下,自己则坐到了床上,瞪大了眼睛盯着我。我坐下以后,见老太太干瞪眼不说
话,便低着头专心地小口小口喝着红茶——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红茶,入喉第
一口确实很苦,咽下之后满口回甘。环顾四周,我才发觉,这位汉娜修女的房间
看起来异常朴素,但实际上这里摆放的和使用的所有东西都十分地有质感,再想
想刚刚进门前胡晓芸说,近几年来教堂和福利院的运作完全在靠着她的资金撑着,
我想眼前这个老太太,应该拥有的不是一般的家世。

  「呵呵,我八岁开始学习的中文——我的一个叔母是首都人,京圈世家的千
金大小姐,跟姆们家正儿八经的门当户对。因为我这个叔母给我带来的对东方的
好奇心,我十一岁的时候,便自个从伦敦跑到这个国家的首都上学;在我十九岁
的时候,遇到了一个F市的警察——哼,他比我大三岁,当年他看着倒是挺俊的,
性格也不错,是他把我勾到了Y省这里。」老太太说道这里,有些羞也有些怒,
「我原本是很喜欢他的,可那没良心的在我二十四岁的时候,却跟了别人结婚!
……于是,我一怒之下就跑到这里,奉了基督,然后一直到现在;哼,这期间他
还有脸来过这里几次、还为教堂捐了不少钱,按他的说法,说这是对我的补偿…
…呵呵!真是可笑!」

  「于是,从那以后,您就开始讨厌起所有的警察来了。」我说道。

  「呵呵,是啊,但不只如此!」我的那句话彷佛瞬间激怒了她,于是她开始
滔滔不绝起来:「因为对我而言,全世界的警察,没一个好东西!姆们英国的警
察懒散,海对面的美国警察粗鲁,再往北的加拿大警察装腔作势;在姆们隔条海
峡的法国,那些警察可都是该下地狱的色胚子,提起来都恶心!……全亚洲的警
察始于日本,日本的警察又始于法国——呵呵!同样是一丘之貉!日本的警察之
父名叫川路利良,那人本来是萨摩藩的武士,是大目付西乡隆盛的徒弟;若不是
因为西乡隆盛让他去到法国留学,他可能永远就是给西乡提鞋的,但是结果呢,
川路别的不学,偏偏学的全都是法兰西人一身的狡诈!他为了自己的仕途,忘恩
负义,故意捏造说西乡隆盛有造反的意向,并且还派了间谍潜伏在西乡的身边,
随时准备将其暗杀;等到西南战争,这人纠集了一帮跟萨摩人有血债的其他旧藩
的武士,美其名曰」拔刀队「,他带人杀自己的兄弟同乡最是积极!——其行径
真叫人不齿!而你们F市的警察系统,全都是伪政权时候的留下来的老硬件基础;
伪政权的警察教母是谁,恁用不着我说了吧?——安国军总司令、著名的东方女
特务、十四格格肇显辉的事迹,恁小子作为一个本地人,恁应该知道的比我多!
——似你们这种懒鬼、野蛮人、小人、淫乱者、忘恩负义之徒和叛国者屡出的群
体,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有好感?」

  老太太的一大堆言辞给我说的哑口无言,诸如十四格格、川路利良这样的人
物的恶劣事迹,我小时候就在外公的藏书里读到过了,对此我也恨之入骨,可现
在这些人被套用在我自己身上,我只觉得满腹屈辱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看着老
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神情,彷佛这些词早在她心里酝酿了许久,她想用这些故
事这些人物咒骂的似乎也不是我、也不是警察这个职业,而本应该是另一个人。

  「那……既然这样的话,对不起了汉娜修女,我打扰了。」

  说着,我把茶杯放在了她的书桌上,恭敬地对她弯腰鞠躬,之后准备推门离
开。我天生不爱吵架,也不善于吵架,尤其是跟女性。

  「Hold on!」汉娜修女拉着长脸,对我说道,「你这小子有点儿意
思!给我回来!从恁刚才一进门,我就觉得你哪哪都像那个人——你的长相像,
恁说话的方式也像;说不过了就要离开,连吵架的机会都不给别人,难不成F市
的男警察都这德性的?恁坐下吧!」

  见汉娜修女回心转意,我想她应该是撒了一通邪火之后痛快了,于是在心里
笑了笑,又坐回了原位。

  汉娜修女想了想,低着头用着平缓下来许多的语气对我问道:「是恁刚才说,
想跟我打听点儿曹虎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

  「……My Lord!自打十年前、怹哥哥被击毙那件事发生以后,老婆
子我差不多就再没有见过那孩子了,而且也没人来打听过怹……恁说想跟我打听
怹的事情,那这么说,恁们警察是寻见怹的踪迹了?」

  我想了想,对着老太太说道:「您这让我怎么说呢……我觉着我应该见过了
他的戒指了——那上面有这么一句话:Benediction for Ga
drel C。」

  听到我说起那句英文,老太太的眼神一下子直了。

  「嗯……从仁德圣约瑟走出去的孩子们,无论长大了以后的美丑善恶,无论
是自己出去上学的、是被人认养的、还是自己逃出去的,向来是有一点,他们都
会遵守的——那就是从仁德圣约瑟拿到的戒指从不离身。年轻人,恁应该确实是
见到他了。」汉娜修女说道,「Gadrel,就是那孩子的教名;后面跟着的
字母C加一个缩写点号,正是他的姓氏『曹』字的拼音音序。」

  ——感谢基督,让我找到了汉娜修女;有她这句话,再有那枚戒指,艾立威,
你一切阴谋和谎言,都该结束了。

  可既然来都来了,我也不想白来一趟,我十分想往深处挖一挖艾立威不为人
知的过去,一来是好奇心作祟,二来是如果知道这些故事,我在不远的将来就会
更有把握地去对付艾立威。

  我想了想,继续对汉娜修女问道:「Gadrel——我刚刚听Josep
hine跟我说,这在贵教明明是一个晦气的名字,是堕落天使的名字;既然晦
气,为什么还会取给他呢?」

  汉娜修女叹了口气,有些答非所问地对我说道:「那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
的,可以说他也算得上是我的子女之一……那可怜的孩子,哎,似乎从出生就在
跟厄灾相伴——上帝抛弃了他,那是他的名,也是他的命。如果……哎,如果我
知道他后来的命运,或许当初在冰天雪地里置之不理,而不是把他和他的哥哥领
养回来,那才是对他最好的救赎。」

  「您把他和他哥哥领养?您等一下——按照我所知道的……」

  未等我把话说完,汉娜修女已经开口解释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三十年
前,为了躲避仍旧纠缠我的那个负心汉,我跟教区申请,去了J县。J县的『圣
玛丽博爱福利院』,是由我和几个德国和捷克来的同教姐妹一起修建的,我当时
担任的是副院长。在遇到那孩子的时候,正是我在J县的第六年……」

  「原来如此……」

  说着,汉娜修女回想起了二十四年前的事情,在她捡到曹龙曹虎兄弟的那天,
她正好刚满47岁。

  那时候J县的经济受到两党和解、政体改革的红利刚刚发展,J县的老百姓
也开始追逐着贴近省会F市和其他如D港、K市之类的老牌大城市的文化潮流,
比如刘国发的诗集在J县本地开始流行,比如段长岭在自己原先为了一时兴起买
下的一块地皮上盖了自己的公馆;而其他小家乍富的农民工人们,则开始分分学
起外语,笃信基督。于是那一阵子,汉娜修女的教团在J县可以说十分受欢迎。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4

  那天本来汉娜修女带着其他的修道士去了县郊一个富户家里,为刚满月的孙
子进行洗礼仪式。就在洗礼刚结束,在富户家的后院,传来了一阵骚动。

  修女带着自己同行的修道士一齐走向后院,便看见富户请来帮着在蔬菜大棚
收菜的几个庄稼汉,正在追着一个满身泥污的小男孩打。

  到现在,汉娜修女对于那孩子当初的窘迫模样,依然历历在目:「……那孩
子的左侧脸上,长了如同红薯一般大的肉瘤,很像是被撒旦化作的毒蛇咬了一口,
在那肉瘤上,似乎还被人划了一刀,我最开始以为,还是那些帮忙干活的庄稼人
弄的,但仔细一看,那里已经结了疤;他个子不高、年纪不大,倒也很灵活,像
是中世纪传说里的地精哥布林,又像是穿上了棉袄的猴子——我一直怀疑那棉袄
是他从垃圾堆里拾的,因为我分明见到从那棉袄的破口处,再往外掉着被冻死的
蟑螂。」

  汉娜修女立即让那些庄稼汉住了手,看着和蔼仁慈的汉娜修女,那孩子便也
不跑了,直勾勾地盯着汉娜修女。原本汉娜修女以为,这孩子是因为偷了蔬菜才
激怒了那些庄稼汉,仔细一问才知道,那孩子竟然用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把生
了锈的铁管,事先磨尖了一端之后,杀了富户家用来拉车的牛。

  「你几岁?」

  「『毛岁』六岁。」

  「六岁」的小男孩就敢杀牛,西欧的任何一个童话里似乎都没这么写过。

  一时间,院子里的所有人全部愕然。

  ——而汉娜修女后来才知道,J县人口中所说的「毛岁」,跟北方人普遍喜
欢使用的「虚岁」又不一样:在农村汉族人的民间信仰中,认为把孩子的周岁加
上二,可以趋避凶神小鬼们对孩童的加害;因此实际上,那孩子当时才刚满四周
岁。

  「那你为什么要杀了人家的牛?」汉娜修女追问道。

  「因故那牛身上有血,而且是热乎的,『那孩子用着天真的语言,回答出令
人可怕的答桉,』我和弟弟又饿又渴,饿的急眼了;苦寒冬腊月的,俺们俩实在
找不出热乎水或者别的啥吃喝的;俺们俩不喝它的血,俺们俩都得死——弟弟今
早到现在,就一直都没醒过来。牛再金贵,那玩意也是畜生,畜生可以死,我和
弟弟都是人,是人,咋的都不能死!」

  汉娜修女这时候,才看到在那孩子冻僵的手里,还有一盏满是灰土的搪瓷茶
杯,本是用来接牛血的。看起来,那孩子盯上这富户家的牛,已经好几天了。

  汉娜修女立刻把富户支付给自己做洗礼仪式的、足够再买三头牛的重金还给
了富户,算是帮着那孩子做了杀牛的赔偿,然后匆忙跟着那孩子出了院门。顺着
土路寻到了一段明渠的尽头,在那里,汉娜修女第一次见到了曹虎——

  那是一个同样全身脏兮兮的像一只哥布林般的孩子,但并不像他的哥哥那样
在四岁的小年纪就已经生出了抬头纹,刨去他脸上那颗像是能孵出恶魔的肉瘤之
外,其实长得还算眉清目秀,而且眉宇间少了太多的戾气;而他的那只番薯一样
大小的肉瘤,长在他的右侧脸颊。

  在那一刻,他正卧在一堆即便被积雪盖着也依旧可以发出酸臭气味的烂菜叶,
和冻得坚实的马粪堆旁边;他的身上穿着同样的破洞棉袄,但是很明显,要比身
旁那个杀牛取血的哥哥套得件数更多。

  「他俩是双胞胎么?」我问道。

  「当然是,但是很明显,弟弟看起来,要比哥哥更乖巧一些。」汉娜修女说
道,「事后,教团里的所有人也确实都更喜欢弟弟。汉语里有句话,叫『相由心
生』——是来自佛家的话吧?我觉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看来,我把故事听下去的决定是对的。在许多真相面前,大部分的人在
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睁眼瞎。

  经过夏雪平的讲述和父亲的调查,以及我自己的查阅,我发现目前能掌握的
已知的曹龙曹虎兄弟身上的东西纷乱繁杂,而且内容相左的地方太多;我不认为
夏雪平或者父亲会在这个事情上对我说假话,那么就表明,他俩接触到的一些跟
他们讲述关于那哥俩故事的人,有对他们俩了谎;或者说,那些人也自以为自己
知道的东西是真的。

  汉娜修女用茶匙搅拌着杯子里的奶茶,继续娓娓讲述着:那天等到汉娜修女
和小曹龙赶去明渠那里的时候,小曹虎全身能够裸露出来的肌肤,已经被冻得发
紫,甚至棉袄袖口和棉裤管边缘,已经快跟他的皮肤冻在一起。

  「那时,跟着我一起的好多教友们都以为,那孩子肯定活不成了,『汉娜修
女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眼睛里便开始略发湿润,』可是在一旁的哥哥,不断地扯
着我的衣摆:「外国婆婆,救救他吧,救救我弟弟吧』——他这样委屈地乞求我
……其实我也是有自己的亲生儿子的——跟那个负心郎的种;而且我又是福利院
的副院长,我喜欢孩子,我哪能受得了一个孩子那班苦苦哀求呢?于是我便也顾
不得什么,把那个孩子抱了起来……」

  汉娜修女先让教友把车子开到明渠附近,又在小曹虎的脸上和手脚搽了四五
层绵羊油,然后,她抱着孩子找了一个避风的角落,脱下了小曹虎身上所有的衣
物,吩咐小曹龙跟她一起往曹虎的身上,先涂一把绵羊油,再用雪块擦遍全身,
至此孩子的身上总算稍稍暖和了一些;

  「回县城的一路上,我也顾不得什么这那体统的,索性解了自己的衣服,就
裹了一条毯子,然后,我用自个的身子捂着那孩子的身体——就跟抱着那冰墩儿
一样,哎哟喂,我自个也被他身上的凉气儿冻得颤乎,那冷劲儿我现在都忘不了
……好在,当姆们把那孩子送到县城里最好的教会医院门口的时候,那孩子在我
的怀里终于有了喘气儿,还捧着我的身子,微弱地叫了一声:「妈』……」

  说道这,汉娜修女不由自主掉下了眼泪,而我说不出来任何话。

  我们都曾经是孩子,在魔鬼成为魔鬼之前,也只不过是个孩子。

  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小曹虎才逐渐恢复了健康。

  「那孩子很有意思,我给他做过不少的热果汁、热苹果酒和各种各样的汤喝,
包括英国的奶油马铃薯蘑菰汤、中式的排骨汤和韩式日式的酱汤,但他告诉我,
他最想喝的,却还是方便面汤料包冲泡的汤。」

  「方便面汤?他喜欢喝方便面汤?」我惊讶地看着汉娜修女。

  「爱喝,特别爱喝。他从4岁到14岁这十年间,一直只喜欢喝这种东西,
其他的茶水、乳饮料、果汁汽水什么的,都不喜欢。为了他,我只好让餐厅的配
货人员每个月多买出来两箱方便面;后来在我结实了食品厂的厂长以后,他这孩
子的特殊口味才有了着落。」

  ——他有个在副食品厂做厂工的妈妈,又十分喜欢喝方便面汤……

  原来如此……

  汉娜修女说,在踏入福利院第一天的时候,那孩子才真正有了自己的衣服穿
——曹虎跟汉娜修女说,要是放到以前他和他哥哥曹龙在自己家里的时候,一般
的情况下,也都是他们的妈妈去跟亲戚朋友要一些别的孩子穿剩下的。为了表示
感谢,曹虎取下了一直戴在自己胸前的一个纯金吊坠,想要送给汉娜修女。

  「蠢逼玩意儿,你给我拿回去!」还未等汉娜修女对曹虎拒绝,曹龙却先将
一巴掌拍到了曹虎的脸上:「这是俺妈留给咱的唯一的东西!你把它送人了,你
是想不要俺妈了吗?臭败家犊子!」

  汉娜修女到现在也想不明白,那时候才那么大的曹龙,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脏话和暴力。

  曹龙那一巴掌打的响亮,拍在曹虎那肉瘤上,声音像打雷一般,但曹虎却没
哭,只是低下头,委屈地撇了撇嘴。看起来,他以前就没少受到自己这个哥哥的
欺负。

  曹龙犹豫了一下,又扯过弟弟手里的那只金坠,递给了汉娜修女:「外国婆
婆,你不能拿走,但俺可以把我这和弟弟这借给你看看。等以后俺和弟弟有了钱,
再给你买俩一模一样的,送给你。」

  汉娜修女哭笑不得地看着曹龙,劝着他以后不要再出手打人,哪怕是自己这
个弟弟;接着她又把那两只吊坠捧在手里,曹龙佩戴的,是一只盘踞在一起的小
金龙,而曹虎佩戴的,却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金凤凰。

  「……我还以为,他佩戴的本应该是一只金制的老虎,一龙一虎这才对;怎
么就成了凤凰呢?」

  「有一种说法说,那分明不是母亲送给兄弟俩的,而是富商送给情人的。」
汉娜修女尴尬地看了看我,把茶杯放到了窗台上,想了想,展了一下羊毛线球,
继续织着毛衣,「我一个信教之人,不应该乱说他人的隐私,可我觉得这种说法
还是可信的——那对龙凤吊坠是有说法的:龙舌恰好能塞进凤喙里,而凤凰爪子
正好能用抓握的形状卡住龙尾;那对坠子在当年还有说法,叫做」连理枝「——
粤州商人炒作出来的东西,那哥俩说这坠子是妈妈留下的,可他们家却没有买金
饰的条件,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您去找过曹家的人?」

  「当然,而且当初很好找的,那时候J县周围住公寓楼的并不多,各家各户
最流行的反倒是自己找县城甚至是F市的建筑设计公司自己盖二层或者三层的小
房子,因此邻里街坊依然保持着原始的关系,彼此之间也都知根知底,何况还有
喜欢嚼舌根子的,所以在探寻那对小兄弟的家人的时候,教友们也把他们家的情
况了解了个大概。姆们教友其实对那些风言风语并不感冒,单想着能让孩子跟着
自家大人生活,不是我们不想收留,可有自家长辈专门的关爱,总应该比在福利
院里好一些的。可是这兄弟俩,就剩下一个小姨一个爷爷。实际上,我们很轻易
地说动了这两个家里的长辈,但是无论是哥哥还是弟弟,他们两个谁都不愿意跟
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走。」

  不仅如此,曹龙曹虎兄弟的爷爷和小姨分别各来过一次:他们的小姨,也就
是父亲所说的娄大娘来的那次,曹虎差一点就要跟她走了,硬生生地被曹龙拉了
回去,而且曹龙还把小姨送给自己的衣服、水果、糖果全都摔了个满地;而爷爷
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也不说自己是来接两个孩子的,可是两个孩子却全都
吓得躲到了小木头椅子下面趴着,等他们的爷爷离开了以后竟也不敢出来,兄弟
俩都在椅子下面尿了裤子。

  自那以后,福利院正式把他们兄弟俩留了下来。汉娜修女跟着兄弟俩在一起
在福利院里生活了四年,这期间在汉娜修女的努力下,小曹龙对于自己动辄骂脏
话、一兴起就打人的本性收敛了许多,而小曹虎也逐渐地学会了放开自己,跟周
围其他的被福利院收留的孩子快乐相处;汉娜修女说,若是自己能够一直跟着兄
弟俩,或许后来好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然而,上帝开了个玩笑。

  在小曹龙小曹虎过八岁生日那天,因为家庭变故,汉娜修女必须回伦敦一趟,
紧接着,她又突然接到通知:自己的儿子死在了明斯克;之后再回来的时候又因
为全国的涉外教团开大会,而且所有外籍传教士,无论是佛教、天主教、伊斯兰
教,在那时候因为政治和社会因素,似乎在国内能否待下去都是个问题,于是她
又先去了首都待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经过地方党团联盟坚持,再加上当时的执
政党与在野党联合政府跟境外宗教组织达成协议,汉娜修女才重新拿到永久居住
权。

  就这样,汉娜修女离开J县,前前后后足足两年。等她再回到Y省的时候,
J县那所「圣玛丽博爱福利院」,早已因为资金链的问题渐渐与F市的这间「仁
德圣约瑟福利院」开始合并。

  「当时主教跟我说明这些事情的时候,我还觉得无所谓——因为毕竟都是从
属于一个教区管辖内的,等自己回到F市以后,我需要照顾的,依旧是当初自己
收留来的那些孩子;因此……在好多事情上,我就疏忽了!Forgive m
e,my Lord…」

  汉娜修女离开的时候,是曹龙曹虎兄弟的生日,回来的时候,也是他们兄弟
俩的生日。

  「我在离开的时候,那兄弟俩的笑容灿烂得像雨后阳光下的牵牛花,眼神澄
澈得如同经过千万次打磨以后光滑的水晶,他们虽然相貌上有先天的缺陷,但是
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小天使;而我回来的时候……我看见那哥哥额头上的皱纹,
要比他四岁的时候皱得更深,并且他好像早已特别喜欢去长时间凝视某一件东西
,边凝视边露出可怕而狰狞的目光——比如蛋糕上的烛光、比如吃蛋糕用的叉子
尖、比如主教们原先住的这栋楼外面那圈铁栅栏的尖头、再比如……刀刃;我不
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不说,主教也不告诉我,我只知道,那时候
他性子孤僻到他都不怎么去理会自己的弟弟,经常一个人偷偷跑出去,需要七八
个修士修女一起找、花上四五个钟头才能把他找回来;

  『至于弟弟,也不是很正常……他看周围那些被收留来的女孩子的时候,目
光极其闪躲——我当时和其他修女们觉得,那可能是情窦初开的表现,于是也没
在意……』说到这里,汉娜修女又懊悔地低头长叹一息,放下了手里正在织着的
毛衣,站起了身,望着窗外那一大片被烧过之后留下的空地。

  十岁生日那天,曹虎和其他被教区收留的孩子一样,由教士和修女们给他举
办了本教派特别的受洗仪式:沐浴、更衣、在耶稣、圣母和圣约瑟面前分别祷告
、然后由主教亲自在身上从头到脚淋下圣水、最后再由最年长的修女对他进行授
予教名的仪式——将《圣经》中出现过得所有圣洁的人名写下,卷成小卷轴,用
绶带系好,放进圣杯里打乱顺序后再由年长修女选中一只,作为曹虎教名。

  但是谁都没想到,连帮着曹虎选教名的那个修女都没想到,拿出来的,竟然
是「Gadrel」这样的名字——后来一查才发现,那天不知道是谁故意恶作
剧,在圣杯里放入了好几个不祥的名字,包括代表暴君的「Sulla」、「C
aesar」、「Nero」、以及代表的恶魔的「Satan」、「Luci
fer」,甚至还放入了「Lust」、「Foolish」、「Pathet
ic」、「Homosexual」这样很直白的词汇。

  然而,按照教区教会的规定,选名仪式只能进行一次,没法重新启动。于是
曹虎的名字,永远都成了「堕落的加德利」。

  「那曹龙呢?他没有进行选名仪式么?」我疑惑地问道。

  「没有……那孩子说什么都不愿意,甚至都不愿意受洗。我……我不知道他
怎么了……」汉娜修女说完,咽了咽唾沫,双手紧紧地捏着窗台沿。

  我眼珠一转,然后对汉娜修女果断地说道:「我知道这么说有点突兀:修女,
您能转过来一下么?」

  「又什么事?」汉娜修女疑惑地转过头。

  「您转过身,看着我。」

  「嗯,然后呢?」

  我与汉娜修女对视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你其实是知道什么的,对吧?」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汉娜修女略感冒犯地看着我。

  「很简单,无论什么宗教,真正的教徒都是谎言界的笨蛋。您不会说谎,更
不会掩饰;而且照您所说,圣杯里的小卷轴被人做过手脚,曹龙当时又说什么都
不愿意参与选名仪式,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曹龙他知道是谁做的手脚,而且他
也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干。并且圣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相信随便什么人
搜可以接触到的——修女,您当时参与调查这件事的时候,真的没有看出来,那
些带着恶意满满的名字的小卷轴上,是谁的笔迹吗?」

  汉娜修女低着头,紧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又长吁一气,转过身看着窗外:
「你说对了……我在之后才清楚的,而且在我弄清楚整个事情之后,一切都晚了
……」

  那些写了带着恶意的名字的小卷轴,其实就是教区的主教卡尔神甫自己放进
去的——跟其他正常的名字一样,上面都是他自己用佛罗伦萨制的鹅毛笔蘸着墨
绿色墨水写下的。当时跟汉娜修女一起调查圣杯赐名事件的,还有三位修女,她
们三人都看出了那是主教的字迹,可最终,她们都选择了沉默。离开Y省已久的
汉娜修女只能自己一个人查这件事,可一查居然就是两年,因为整个事情,被包
得太密不透风了。

  汉娜修女注意到,自己在在回到伦敦之后,接任的圣玛丽博爱福利院副院长
职位的,是卡尔神甫的侄子,名叫拉斐尔。跟历史上那个著名的同名画家一样,
拉斐尔修士也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意大利青年,会画很好看的油画,会画水墨画和
浮世绘风格的白描,还会凋刻,先前在罗马,他还办过自己的个人画展,而且会
用中文和拉丁文写诗。在罗马受到情殇之后,万念俱灰的拉斐尔来到了F市投奔
他的叔父,还成为了一名修士。卡尔神甫很看重自己的这位侄子,于是把教区里
不少要职都交给了拉斐尔,所有人都清楚,卡尔神甫这是在为自己死后做准备;
汉娜修女因故返回伦敦的时候,圣玛丽博爱福利院的副院长的位置,自然是拉斐
尔的。

  当然,拉斐尔也确实没让卡尔神甫失望,他以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和笔下准
大师级别的画作,帮着福利院拉到了很多赞助资金;并且拉斐尔对那些孩子们也
十分不错,他经常会带着孩子们去郊外写生、野餐,每逢佳节,无论是东方还是
西方的节日,他都会带着孩子们去乡村或者县城做义工,或者免费发放礼品、贺
卡、糖果……他还会主动照顾起先天有缺陷的孩子们的个人生活——只是当时谁
也没发觉,包括拉斐尔自己可能都没发觉,他跟一个叫做曹龙的八岁男童的关系,
亲密过了头……

  「他们怎么了?」我隐隐可以感知到那是怎么一回事。

  汉娜修女狠狠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惋惜,又有些咬牙切齿。

  「They sinned!」汉娜修女说道。

  这个句式和这个词,我上一次听到的时候,是我在看《生活大爆炸》;某一
集里谢尔顿的母亲从佩妮那里得知谢尔顿有了个叫艾米的女朋友,谢尔顿母亲追
问佩妮的一大堆问题里就有这么一句「Didtheysin?」字幕组把它翻
译成「他们俩做了么?」结合当时的剧情和人设,那句台词把我逗得前仰后合、
不能自理;

  可现在,我却实在是笑不出来,出于一个警察的基本道德底线——当然,介
于我之前青春发育期时对妹妹美茵做出来的种种行为、还有那次我跟夏雪平闹别
扭后在黑旅店遭遇的那名被诱拐来的雏妓,我知道我自己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对一个八岁的孩童做出这种事,我觉得这更让人无法接受。

  汉娜修女后来在拉斐尔的忏悔书里,发现了他与八岁的曹龙第一次触犯原罪
的记录:

  在拉斐尔到了圣玛丽博爱福利院之后,他便很轻易地注意到了曹龙曹虎兄弟,
他觉得比起其他具有先天生理缺陷的孩子,这对小哥俩更容易自卑,所以拉斐尔
对于他们的关怀更多。曹虎天真,更喜欢跟周围的男生女生们在一起玩耍嬉闹,
而曹龙则早熟得很、像个小大人一样,虽然和周围小伙伴们的关系相处得也不差,
但他在大部分时间却更愿意找个地方坐在一旁,远远地看着那些游戏中的同龄孩
子,他也嘴上总愿意把弟弟和其他的朋友称为「那帮小孩」,以把自己和别人区
分开来。

  拉斐尔怕他一个人觉得寂寥,便愿意陪着这个孩子聊天;曹龙也喜欢跟拉斐
尔聊天,问他国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罗密欧和朱丽叶是不是真的郎才女貌,阿尔
卑斯山最有名的到底是滑雪还是奶糖,到底是那不勒斯的番茄罗勒肉酱面更好吃、
还是福利院的番茄罗勒肉酱面更好吃,威尼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水,罗马的竞技
场为什么只剩半边墙,圣座的面积是不是真的只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拉斐尔
也在这个孩子的身边,充分地满足了自己讲故事的欲望,甚至他还会给曹龙专门
讲睡前故事,他又怕自己吵到跟曹龙同一个房间的曹虎,于是他便讲曹龙领到了
自己房间里睡;他也开始愈加地喜欢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家伙,一年四季,拉斐尔
还在曹龙的背后画了好几幅以他为模特的写生。在那年的晚春时节,曹龙和拉斐
尔一起去七星山上单独远足,拉斐尔给小曹龙画了好几幅人景结合的油画,一起
捉鱼、一起逮兔子:玩了一天,二人皆是浑身大汗,便一起在拉斐尔单独房间的
卫浴里洗了个澡;阳光正好洒在淋湿的二人身上,彷佛给他们俩镀上了金光一样
……

  曹龙看着拉斐尔,不知不觉地,在热水的冲刷中便搂上了拉斐尔的大腿和屁
股……

  而拉斐尔在接触到曹龙幼嫩的肌肤的时候,因为情殇践踏过而熄灭已久的内
心火焰突然再次燃起,与此同时,沉睡已久的阴茎似乎也被唤醒了——在悲痛的
折磨和洁白十字架的催眠之下,他似乎早已忘了,自己本是一个同性恋者;

  可是搂在自己大腿上、同脸蛋磨蹭着自己敏感部位的这个孩子太小了,他肯
定经受不起任何的成年人的刺激;可与此同时,内心的欲火也在折磨着自己,胸
前佩戴的基督吊坠,在这一刻似乎并不起任何的作用;

  「拉斐尔,你的鸡鸡好大……」小曹龙搂着拉斐尔,一手抓着那东西天真地
笑了笑,这让拉斐尔有些羞得不知所措。

  「快洗吧……洗完了我们就出……哦!」

  拉斐尔没想到,曹龙这孩子,竟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主动含住了自己
的龟头,动作生涩但节奏却熟练地吸纳吐出,并且一边吃着自己的不洁之物,一
边用手握成圆环,抚弄着那段没有办法吃进去的肉肠。

  「你……你做什么?这……你是个孩子!而且你……你不能这样做的……」

  「拉斐尔哥哥,其实想这么做很久了。」曹龙吐出了拉斐尔的肉棒说道。

  「为什么?」拉斐尔自己也困惑:按说无论如何,在他这个年纪是不懂得什
么叫做性交的,就更别提对于性取向的认知了。

  却听曹龙说道:「因为我想感谢你——我的妈妈死前,有几个有钱的叔叔伯
伯对她好,经常给我们家钱,给我和弟弟买衣服买好吃的;为了报答他们,妈妈
便经常会对那些叔叔伯伯们这么做,有的时候是在她自己房间里,有的时候是在
家门口,有的时候会在他们的车里;我知道拉斐尔哥哥你对我好,我也想这么感
谢你……」

  接着,曹龙又张开了嘴巴……

  拉斐尔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释放了,他把自己的真实灵
魂,用圣谕训诫压抑着,可那些圣谕训诫的力量,似乎远比自己想象得要脆弱;
在自己的生理需要下,它们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于是,在小曹龙的幼滑口腔中释放出一次之后,他抱着湿漉漉的曹龙的身子
上了自己的床,他摁着小曹龙的肩膀亲吻着他的嘴唇,探入了自己的舌头,同时,
也罢自己的粗大阴茎,顶到了曹龙的屁股中间……

  「啊呀……」

  「疼吗?」

  曹龙习惯性地皱着眉头,咬着牙摇了摇头:「……没事,这个我也见过;妈
妈也这样对待过那些叔叔伯伯……拉斐尔哥哥,我不是女孩,我前面没有眼儿,
后面的给你插了,你肯定会舒服;但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也像妈妈被插后面的时
候那样舒服?」

  「会舒服的……宝贝……Tesoro!等一下你如果想……你也可以来插
我的……」

  「可以吗……啊!……真的可以吗?」

  「可以……我可以教你……龙,你是我的宝贝……Amore mio!」

  就这样,每天晚上曹龙依旧会被拉斐尔叫走,曹虎以及其他孩子和教徒们,
也依旧以为每天晚上,哥哥和拉斐尔副院长做的,只有讲故事而已。

  直到几个月后某一天,卡尔神甫的不告而至,彻底撕开了遮盖着所有人双眼
的窗户纸——意大利人特有的大惊小怪性子和洪亮嗓门,让拉斐尔和曹龙的罪恶
床事在一个晚上,就传遍了整个J县的分教区;恐怕卡尔神甫也的确是觉得气愤
又耻辱,在基督教内部,人们对于同性恋和娈童这种事情的憎恶要远高于普通人
——讽刺的是历史上那些不断强化对于同性恋和娈童者的道德惩戒标准的教宗们,
自己就拥有好些个私人娈童。

  因此,曹龙被关了禁闭,一日三餐倒是照常,甚至还可以接触其他的修女和
自己的弟弟,只是不能去见拉斐尔;而拉斐尔,则被罚苦行——每天一顿饭,一
顿只吃半碗用热水浸泡的生米,除此以外不能喝水;每天要用带刺的藤条绑成的
硬鞭,跪在基督面前抽打自己的身躯,再用自己身上流出的血液写忏悔书、轮番
抄写《新约》中的福音。

  拉斐尔深知自己的过错,他的确忏悔;而且同时他也接受不了自己的教友、
周末来祷告的教徒、和福利院那些同事、孩子们对自己异样的目光。自我的懊悔
和他人的压力每天都在摧残着他,外加每天还要自己虐待自己的躯体,于是在几
个月之后,拉斐尔不堪忍受种种苦痛,找了一条绶带,在自己的房间里自缢了。

  拉斐尔在遗书里说,在苦行的那段日子里,他突然对世上的一切产生了一种
「无知」状态:他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跟曹龙那孩子发生性关系,他也不知
道身为一个同性恋者,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轻易被卡尔神甫说动成为了一名教徒,
他甚至不清楚人活着是为什么,情感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他可以确定的是,宗
教里认为被绞死的人是不能够上天堂的,但他同时也怀疑,人为什么非要上天堂,
是否真的有天堂。

  对此我不知道汉娜修女在阅后是怎么想的,但是听了她的转述,我觉得认为
自己一下子变得什么都不明白的拉斐尔,倒似乎是真正大彻大悟了。

  卡尔神甫在看完了拉斐尔的遗书,直接把那封摆在拉斐尔枕头上的遗书焚毁
了,然后秘密地找了平时就专门为教堂做事的民工,趁着半夜把拉斐尔找了个地
方埋了,到现在也没人能够找到他的尸骸,而对外,神甫则称自己是把拉斐尔派
到了琼州岛,再不久会让他去越南。

  「拉斐尔那孩子其实从聪明得很……可惜了!有趣的是,他在死前就知道自
己的叔父一定会像后来那样做,所以他故意在整个J县圣玛丽修道院的建筑群那
里,额外留下了十二封同样内容的遗书……呵呵,在圣玛丽博爱福利院被卖给现
在的西餐厅之前,也只找到了其中的五封,我找到的就是其中之一。卡尔神甫是
个合格的神职人员,但是他确实不是一个有人情味的人;如果他处理拉斐尔与曹
龙那孩子之间事情的态度,能像处理拉斐尔自杀的态度一样低调的话,悲剧也就
不会发生了……」汉娜修女惋惜地说道。

  所有知情的人都认为,以拉斐尔的死可以为这件丑闻画上句号,但卡尔神甫
却咽不下这口气。他执拗地认为,拉斐尔的犯忌以及自杀,全都是被曹龙这个还
不到十岁的孩子蛊惑的,他认为这孩子就是个恶魔,他将要做的一切都是对恶魔
的惩罚。

  恰好,圣玛丽博爱福利院因为资金问题需要被关闭,不少没有先天缺陷的孩
子被J县一些人家领养,而另一些有先天残障缺陷的孩子,则被不少有政治党派
背景、但同时医疗资本积累丰厚的其他福利院接走——他们或许只是政客们用来
作秀的工具,并且一辈子都将如此,但毕竟那些福利院从设施到技术人员,都要
比教会好上不只一星半点,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件好事。

  各方不予理会的,只剩下曹龙曹虎兄弟二人;没办法,没有人会喜欢两个都
长了像癞蛤蟆一样肉瘤的孩子,即便夫妻俩愿意,却也怕自家原本的孩子或者老
人受到惊吓、更怕邻居说三道四,这是人之常情。就这样,曹龙曹虎兄弟便被送
到了F市的仁德圣约瑟福利院,这间被收留的儿童清一色都是女孩的福利院来。

  这反而成就了卡尔神甫的报复计划。

  人们从来对于外来者的态度,都是不友善的,特别是当那些外来者跟我们拥
有明显不同的时候。卡尔神甫利用这一点,早于曹龙曹虎进入仁德圣约瑟之前,
就已经开始唆使自己身边的一些修士修女们给仁德圣约瑟的孩子们灌输一种思想:
如果有什么东西让你觉得可怕,那你就变成让对方恐惧的东西;上帝会对自己的
女儿们进行试炼,会奖赏那些勇敢的女孩子们,而不会去因为她们做了出格的事
情而做出惩罚。

  ——因此,当脸上长着可怕肉瘤的曹龙曹虎出现在那些经过信条洗脑的女孩
子们面前的时候,每一个女孩都顺理成章地想起了这句训导,尤其当卡尔神甫授
意那些修女和修士透露,她们曾经最喜欢的那个拉斐尔便是被曹龙催眠之后自杀
的时候,那些原本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们,对曹龙曹虎兄弟产生了万分的憎恶。

  所以在欢迎日那天,曹龙和曹虎兄弟吃的那碗米饭里,分别被人埋进了十多
只蟑螂,卡尔神甫知道这件事之后只是象征性地批评了一下那些女孩;当天晚上,
兄弟二人的房门被撬开,一共有是个女孩子偷偷摸进了兄弟二人的房间里,对着
熟睡中的曹龙曹虎尿遍了他们全身,吓得曹虎哇哇直哭,而曹龙气急,直接伸手
搂住两个女孩,用拳头揍得他们哭爹喊娘,卡尔神甫和身边最亲密的几个修士修
女闻风赶到,立刻把曹龙五花大绑,反咬一口判定曹龙欺负女生,并且意图对那
些女孩子做出不轨行为,直接找了个两米左右的十字架,把曹龙放到上面吊了一
天一夜——而三天之后,便是曹龙曹虎兄弟的生日。

  「这件事,彷佛给了那些女孩子们启发……可能是我们对于主的力量和戒条
太过自信,忽视了一点自然的存在——男孩子在十岁前后的年纪,对于男女差异
懵懂无知,而好多女孩子在十岁到十二岁的阶段,就已经步入青春期了。那些女
孩子们在暴力上吃过哥哥的亏,她们不敢再去招惹;但是如果利用自己身体的特
征作为优势来对付文静随和的弟弟,简直绰绰有余。」汉娜修女难过地走到桌旁,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奶茶。

  「曹虎似乎有种心理问题,」我对汉娜修女问道,「他似乎对于女性的……
的那个地方,特别恐惧。难道就是因为您刚才说的这件事所造成的么?」

  「是的……可惜即便是我,也是在那孩子来到这里的两三年之后才发现……
到现在我仍然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觉,所以无论那个孩子现在变成什么样子,我对
他只有愧疚。」

  在曹龙被吊起来的时候,曹虎便跑去找卡尔神甫求情,希望卡尔神甫能够宽
恕自己的哥哥。其实若不是因为曹虎是曹龙的弟弟,卡尔神甫对这个孩子倒没什
么反感;可是兄弟俩偏偏又是孪生,又都长着那只令人反胃的肉瘤所以卡尔神甫
便也不愿待见曹虎。

  「你哥哥出手打了人家女孩子,我才这么惩罚他的,我是要让他记得从今往
后都不可以欺负女生;你想让我饶了他,好办,除非你可以让那些女孩子原谅他。」

  曹虎听了,立刻跑去,女孩子们的集体卧室,找那些女孩子,不惜跪下对她
们叩头乞求原谅。

  当时那帮女孩子们里有个年纪最大的,英文名叫做May,周围的女孩子们
都叫她「小梅姐」,那时候小梅已经12周岁,个子很高、身体也开始发育,屁
股逐渐变得圆润,双乳也开始渐渐隆起,平时说话做事有些大大咧咧,但是论起
整人开玩笑,这女孩又是最喜欢出坏主意的那个。之前往曹虎兄弟饭碗里埋蟑螂、
半夜去他们俩床上便溺,全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呵呵,想让我原谅你那个畜生哥哥吗?好办!你等我一下!」说着,小梅
起身,走向女洗手间,并让其他女孩子拉扯着曹虎在后面跟着。

  等过了一会儿之后,小梅在女洗手间里面对着外面喊道:「把他给我拉进来!」

  曹虎便被人推了进去,只见小梅脱下了裤子,光着屁股坐在马桶上——在小
梅的阴部那里,已经稀疏地长了几根阴毛;而厕所隔间里,散发著熏鼻的臭气。

  「我忘了带纸了,你看看想办法,怎么帮我把下面弄干净呢?」小梅坏笑着
说道。

  ——如果是成年男人看着这样的场景、听到这样的话,内心的御兽怕是早就
栓不住了;可当时的曹虎才刚满十岁,看着小梅敞开的双腿、光滑且上面还带着
泛黄尿珠的阴壁,还有那一圈残留着黏煳煳的土黄色粪渣的皱巴巴肛周软肉,曹
虎的确有些不知所措。

  「那……那我找纸帮你擦……」

  「你不许用纸!」小梅恶狠狠地叫道。

  「那用什么?」

  「用你的脸蛋和舌头!——怎么着,你脸上本来就长着一坨粪,你和你哥当
年出生的时候怕是钻错了洞,从你老娘的屁眼里跟屎一起拉出来的,大夫忘了给
你俩擦掉于是就长到你俩脸上了,怎么,你还好意思嫌脏?」

  「我……我和我哥哥明明是剖腹产!」

  「谁有那兴趣知道你俩怎么生出来的?快点!弄不弄?不弄的话,你就永远
叫你哥吊在那里干死饿死吧!」

  曹虎实在没办法了,于是忍着自己的生理不适感,从小梅的肛周开始用舌头
舔起……

  ——听到这,我难受地放下了自己的茶杯……

  小梅在曹虎帮助自己清理的时候,把其他的女生也叫进了洗手间;之后。硬
让曹虎把他在自己肛门那里舔到的东西全都含进嘴里,引来了周围女生哈哈大笑,
指着曹虎骂着「屎壳郎」、「舔粪虫」;然后,小梅又让曹虎帮自己清理尿渍,
曹虎也听话地流着眼泪,将自己在嘴里含干净的舌头,抵在了小梅的肉缝上。

  被舔弄了两三个来回,小梅突然觉得身体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说不清
那到底是舒服还是不舒服,只觉得从下面到心脏有一股又痒又麻的感觉,她突然
搂住了面前这个讨人厌家伙的头,并用腿夹住了他的头,她彷佛爱上了这种感觉
……

  紧接着,被她夹在双腿中央的曹虎,吃到了一嘴黏煳煳的液体——又热又腥,
好像还有点酸臭的味道。

  「……梅姐,你……你怎么出血了?」「你被这怪物弄出血啦!」旁边的女
孩子们大叫道。

  那天正是小梅的初潮。

  「没事……我不疼……」小梅喘息着对曹虎命令道,「不是给我弄出血了吗?
好,那就都给我吃下去!嗯……嗯……」

  曹虎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小梅,继续舔着她的身体。

  「梅姐,你……你真的不疼吗?」

  「哦……不……不疼……」

  「那你说话怎么舌头还打结呢?而且还一个劲儿地叫唤?」

  「我……我不知道……我感觉很舒服……我就想叫出来……哦……哦……舒
服……真乖……啊!」小梅流着自己的经血和淫液,畅快地叫着。

  「真有这么舒服么?梅姐我也要!」

  「呵呵,你们一个个的猴急什么!反正他跟他那个溷蛋哥哥一直在咱们这,
以后有的是机会,你们放心……」

  十分钟之后,小梅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流到了小便处,而整个人大脑似乎
都空了,在那一瞬间,她又往曹虎的嘴巴里尿了一泡之后,短暂地晕厥了过去;
等她苏醒过来,正看见那群女孩子正轮流往曹虎双腿间的隆起处勐跺着:「这小
子那个地方居然跟咱么长得不一样……」

  「我听说男孩好像跟咱么都不一样。」

  「是么?」

  「对啊,要么为啥男孩子都站着对着墙根尿尿呢?」

  「昨晚咱们不也站着对他们哥俩的床上尿尿了么?」

  「好啦!别欺负他了——万一一下子欺负死了,以后哪还有的玩?」小梅对
着周围的女孩子斥道,又对着曹虎说,「行了,你表现得不错,我们会跟卡尔神
甫求情的。但你记着,以后我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要不然,我就去告诉
卡尔神甫,我就说……我就说……就说你强奸我!」

  「强奸?」周围的女孩子面面相觑,她们其实都不知道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
思,甚至有不少女孩在那时候都没听过这个词;但是听小梅这么说,她们也都意
识到,那应该是跟被老鼠咬、被蚊子叮一般,属于一种很不好的东西。

  「果然,在按照May所说的那样做之后,随后曹龙就被Father C
arl放了;但是,后来那孩子才告诉我,从那天开始,他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
他梦见自己被吸进了一个人的双腿间——有的时候他觉得那人是May,有时候
觉得那人可能是他自己的妈妈,还有时候他觉得那人可能是我;在女人的身体里,
他觉得伸手不见五指,到处都是黏煳煳的,然后不断有人往自己的嘴里、脸上煳
着分辨、血污、以及其他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他害怕那一切……」汉娜修
女噙着泪说道。

  在过完生日那天,曹龙从福利院逃跑了,留在这里的曹虎这下变得更加无助;
卡尔神甫没了发泄对象所以更加愤怒,可他又没办法对曹虎怎么样,因为他没有
任何正当的名义,但他似乎直到那些女孩子们在欺负曹虎,于是,他决定对于女
孩子们做出的一切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

  直到四年后的一个晚上,在一次噩梦后,曹虎彻底精神失常,才引起了教堂
和福利院里其他不知情的人士的关注。汉娜修女冒着顶撞主教的指控,连夜紧急
调查曹虎是如何疯掉的,其中一个年龄较小、性格也比较老实的女孩子,因为被
汉娜修女吓到,于是才偷着跑到汉娜修女的房间里,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而
那个时候,当初的「孩子王」小梅已经去了外省上学,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在
这四年,仁德圣约瑟的女孩们可谓「来者熙熙,去者攘攘」,一茬新人换一茬旧
人,但她们有一件事情却被传承了下来,即是欺负曹虎;这四年间,被曹虎舌头
舔过的女孩子有多少个,那些女孩子们也说不清,但就彷佛自己的经血没被他吃
过就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一样;她们也习惯了在福利院里住的时候上洗手间不带
纸、却带着曹虎,她们也习惯了去淋浴间沐浴的时候让曹虎擦背,然后看见他的
下身那只小棒子如果硬起来,便上去一顿拳打脚踢……直到那天晚上,曹虎夜里
发疯,那些女孩子们才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对,但是具体哪里不对,
她们却说不上来。

  曹虎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的,被注射了安定而终于睡下的时候,阔别四年的曹
龙终于出现了。汉娜修女说,那天的曹龙明显理过了发,头发上还涂抹了带着些
许荧光蓝颜色的发蜡;穿着人造革制的飞行员夹克,还有一件看起来应该很便宜
但却很干净的牛仔裤和一双闽田那边地方制作的运动鞋,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
多,但是身上仅存的几份天真也彻底没了。

  到了医院,他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付了几千块钱的医药费。

  「Mother Hannah,一直以来谢谢您,」曹龙用他自己的刘海
挡住了自己的目光,「但我不想欠福利院的,更不想欠我主基督的。」

  「My son,你怎么有这么多钱?你是遇到好人家了吗?」汉娜修女问
道。

  「操,呵呵!我他妈能遇到啥好人家啊,您说这话您自己相信么?」这时候
的曹龙已然学得满口脏话了,「这四年来,我给人刷过盘子、倒过泔水、去过矿
山、拉过煤、换过矿泉水、修过车、还搬过砖盖过楼,我啥都干过,倒了了,才
赚下这身衣服的钱。」

  汉娜修女呆住了,她问道:「可是……你现在才14岁,你怎么能去做那么
危险繁重的工作?」

  「呵呵,这他妈有啥了?在工地上、矿山上、后厨那旮旯,不少干活的也比
我大不了几岁叻!更何况我脸上还有个这玩意,」说着,曹龙指了指自己的肉瘤
笑了笑,「我从小就恨这玩意,但是自从我去打工以后,我可老爱它啦,因为我
有这玩意挡着,谁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多大!哈哈!再加上我本人啥都能干、啥都
敢干,哪个老板工头不愿意用我啊?——哦,对了,汉娜老妈,我那一对儿金坠
子可真没办法送你了,我刚跑出去那天,我就都卖给金店换钱花了;呵呵,我弟
弟那只也被我偷走换钱了我估计这小子到现在其实都没发现呢!」

  「那你现在住哪呢?」

  「这您就孤陋寡闻了,自从之前本省有一帮官老爷跟原来黑道四大家族一起
打算搞政变、然后被他们自己内部有个姓张的虎逼大哥给捅破了之后让首都的人
给一网打尽了,黑道现在大洗牌;前两天我从工地上被人叫走,帮着一个大哥跟
人火并打架去,我他妈一连着砍翻了七八个人,然后到头来就左手腕被划了一道
小口子。那大哥看我打架挺厉害,拉我入伙,当场就给我拍了二十万现金——要
不然我能有这钱给虎子付医药费么?」曹龙得意地说道。

  「做黑手党可不是什么长久之计,龙。」汉娜修女担忧地看着曹龙说道。

  「呵呵,你懂啥?汉娜老妈,别嫌我说话难听:你说白了你也就是个英国娘
们,啥都不懂:这在我们国家,叫」杀人放火金腰带「!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大片刀砍人,每天日子都痛快得很!」曹龙想了想,又说道,「等虎子病好了以
后,我要把他接出来,让他今后跟我一起过。」

  「这怎么能行?龙,我不仅不能让你带走Gadrel,我还希望你能留下
……」

  「可我留不下!我不属于那里,Mother Hannah!我甚至不属
于我主基督!」

  「不许亵渎神明!」

  「哈哈,亵渎神明?我他妈说的是事实!不然为啥到现在我连教名和戒指都
没有?因为我主基督和圣约瑟大人压根就没想留下我!」

  「那是因为你自己拒绝……」

  「那我不拒绝我能咋办呢?那我该叫啥?『Lust』、『Lazy』还是
『Lucifer』啊?」曹龙愤怒地对汉娜修女喝道,「更何况……更何况拉
斐尔死的时候,我们敬爱的伟大的基督,他在哪呢?我每次跑出去想去找到他的
尸身的时候,我主基督又在哪呢?虎子被福利院里面那帮小娘皮们欺负的时候,
我主基督又在哪呢?汉娜老妈,现在咱们的福利院,早不是当年的」圣玛丽博爱
「了,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放过我吧,汉娜老妈,您也帮我跟我主基督说说
情,求他放过我和我弟弟吧!」

  汉娜修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很想留下曹龙,但她又明白,自己根本拦
不住他。

  没过几天的晚饭后时间,曹龙果然去福利院里收拾了所有属于曹虎的东西。
在那里,卡尔神甫跟曹龙在教堂门口见了最后一面。他俩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但是几分钟之后,卡尔神甫被修士们发现,他的左胸口被曹龙用匕首捅了一刀。
送去医院后经过抢救,卡尔神甫才醒了过来,他的心脏没有大碍,但是他却被扎
成了血气胸。

  自那以后,卡尔神甫一直卧床不起。两年以后,卡尔神甫在医院去世。

  汉娜修女也自此好久都没见过曹龙曹虎这一对儿兄弟;后来在卡尔神甫去世
后不久,汉娜修女成为了Y省教区的新任主教,在某天她去市中心为孩子们订做
新床架的时候,在商业街上她看到了从自己身旁走过的曹龙和曹虎——曹虎也打
扮成了曹龙当初的那副模样,并且两个人逛街的时候,曹虎紧紧地挽住了自己哥
哥的手臂,完全是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本来就因为脸上肉瘤很扎眼的两个人,
以那样的姿势走在街上,使得路人的回头率更高,可他俩却并不在意,兄弟俩满
脸都是幸福的光辉。

  汉娜修女看一眼便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她能做的,只有站在兄弟二人的背
后默默祈祷……

  接着,便到了十年前,汉娜修女从报纸和电视上看到了曹龙被夏雪平击毙的
新闻。那个时候,整个福利院和教堂里,能记住曹龙和「Gadrel Cao」
这两个名字的人,已经不多了。

  在那天之后的第二个晚上,曹虎回到了仁德圣约瑟。

  「那孩子是夜里十点钟来到的教堂,恰巧那天晚上我在做打扫。他见到我后
一句话也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应该是徒步走了一天,脸上没有血色、嘴唇又
白又皴。我连忙带他去我的房间,从厨房拿了牛奶、面包和炖的豆腐蔬菜给他,
他狼吞虎咽地吃了小半盆菜。吃过了以后,他才对我问道:能不能让我帮他找那
个女警报仇。」汉娜修女叹了口气说道,「那一刻开始,我觉得被那个女警击毙
的,是曾经那个可爱老实的Gadrel,而在我面前的,却是用自己弟弟身躯
还魂的哥哥曹龙。」

  曹虎觉得汉娜修女是Y省教区的主教,人脉广泛,应该有这个能力——事实
上,汉娜修女如果想的话,的确可以很轻松就让夏雪平活得不自在,宗教的力量
不容小觑;但汉娜修女只是对曹虎说了一句:「Gadrel,我记得你并不喜
欢看武侠小说的。」

  「您什么意思?」

  「我不能答应你。宗教把人团聚在一起的目的,是为了爱跟和平,不是为了
任何个人的仇恨!」汉娜修女义正言辞地说道。

  「可他也算是您的亲人,您的儿子!您也应该看到了他被杀的新闻了吧?当
他被那个无差别杀人的女警察打死的时候,您就不心疼吗?」

  「我当然觉得心疼;但当初我没留住你哥哥是我的错误,让他把你带走也是。
你跟他在一起,真的与他耳濡目染!你跟我四年不见,见了面开口就要我帮你报
仇杀人。Gadrel,龙的死,我也无法接受,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犯
了法,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哼,他只不过是拿回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就应该被那
个女警打死吗?她代表得了法律吗?她才该死!」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该死「的,Gad,但是人人有罪。你哥哥已
经罪孽深重,他被射杀是死于法律之下,其实对于他来说,应该算是一种报偿和
救赎……」

  哈哈哈!你听到你自己在说什么了吗?「Mother Hannah,我
日行千里来找您,就是我觉得您跟当年Carl那老家伙不一样!可是您看看,
您现在这个主教当的,让您开始不像您了,你都学会帮着国家机器打官腔、为了
个您这辈子最讨厌的警察说话!」

  「我是厌恶警察,但我不厌恶正义。」

  「她那叫正义吗?那个女警我知道,她是前任警局局长的女儿!她自己的父
亲死了她自己找不到凶手,就到处开枪杀人以泄私愤!您难道也变得不辨是非了
么?」

  「你也不像你了,Gad。」汉娜修女说道,「吃完饭,你就走吧。」

  曹虎狞笑着,喝光了整碗牛奶:「行啊……呵呵,哥哥说的没错!这人啊,
只能靠自己!别的都他妈是假的!Mother Hannah,后会无期!」

  曹虎说完,丢下了碗就离开了。

  「然后在当天夜里,福利院就发了一场大火……死了很多人,包括当年欺负
过Gadrel的那些女孩子……起火的原因到现在也是个谜,但我宁愿相信那
不是他干的,其实他也没必要这么做,徒增罪孽而已;当然如果真是他做的,当
初我就在想,他终将自食恶果。」人种的是什么,收的也是什么。顺着情欲撒种
的,必从情欲收败坏;顺着圣灵撒种的,必从圣灵收永生。「——只是因为我自
己对他和他哥哥的某些仁慈和忽视,让我在无意中把他们俩变成了两个恶魔,这
是我的罪过,我对不起他俩,我也对不起因为他们俩而受到伤害的那些人,所以
一直以来,我自己也在忏悔……然后一直到现在,我便再也没见过他。」

  「您也不必过于苛责自己,修女。整个故事我听得明白,您没有什么罪过。」

  「谢谢你了,年轻的警官。」汉娜修女想了想,然后说道:「其实当时我还
有个事情没有跟Gad说明——我不会帮他找那个女警察报仇,还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

  「是因为我那个故人求过我,他在去世之前找过我,他让我答应他,保护那
个女警;当然,因为我跟他之间的嫌隙,我其实到现在也不愿意去接触一切跟他
有关的人,即便我想;所以,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有去主动跟那个女警察见过面,
即便她不止一次来过我们这里。」

  「我能问一下吗?是谁让您保护她的?」汉娜修女又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你问这个干嘛?」

  「实不相瞒,修女,」我说道,「我就是那个女警的儿子。」

  「Oh my god!」汉娜修女立刻瞪圆了眼睛看着我,情不自禁地用
英文感叹道,「Yeah,sure……sure!That’s why y
ou do look so like him!」

  她说得太快,以至于我没听清也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她:「您刚刚说的是什么?」

  她看着我,一时间有些喜极而泣,但又转过身抹了抹眼泪,然后对我说道:
「没什么,只是……能见到你真好!孩子,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人,你没必要再
问了。你属于你自己的年代,因而纠结过去对你来说只会是一种无聊的折磨。」

  我仔细想了想:难不成他说的那个「故人」是于锋?但是从年龄上来说貌似
对不上,之前我听丁精武提到这个人的时候,从老丁的语气上感觉貌似于锋应该
是跟丁精武相当;而眼前这位汉娜老大妈已然71岁,而她那位故人比她年长几
岁,不太可能是那个于锋……若再想想,我外公夏涛倒是很符合她说的一切,但
问题在于我外公似乎从来没提过这些事,外婆和舅舅也都没说过,并且信佛的外
公似乎也不大会跟天主基督教方面的人士有什么渊源。

  「Well,so……曹龙曹虎兄弟的故事我已经讲完了,年轻人,你还想
听点什么?」

  「不了,这些就够了。」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然后站起身,对修女礼
貌地说道:「谢谢您了,有这些故事已经对我帮助很多了。时候不早了,我想我
这次真的该走了。」

  「Excuse me for one moment!」汉娜修女又一
次叫住了我,然后对我问道,「所以……你们现在是准备要抓捕Gadrel么?」

  「是的,修女。您还有什么指教么?」

  「没什么。」修女感慨道,「就像我说的,那是那孩子的命,destin
y。等他被你们抓捕后,我想去看看他。」

  「嗯,没问题。为了表示对于您的感谢,到时候我会帮您安排。」

  「Alright then…」汉娜修女想了想,又说道,「年轻人,祝
你今后一切平安。也祝你妈妈平安。」

  「非常感谢。」

  再三道谢后,我离开了汉娜修女的房间。

  此时在教堂前的小广场上,花豹正单膝跪地,手捧着钻戒向胡晓芸求婚。胡
晓芸将戒指拿起,戴在手上,然后立刻被花豹搂起拥吻。

  周围的人分分鼓掌欢呼,而我满心都是沉重。

  ——该做个了断了。

  「秋岩,我们俩刚才在教堂里都吃过了:凯撒沙拉、辣椒粉炖欧芹红豆肉碎,
菠萝芒果派,还有蒜香面包和柠檬汁。你好像没吃东西是吧?」上了车以后,花
豹对我问道。

  「要不然咱们找个地方再吃点什么?刚刚他跟我求婚了!」胡晓芸兴高采烈
地说道,「正好再找个地方,我再叫几个我的朋友,咱们一起坐着聊聊,怎么样
?」

  我看着这两人笑了笑,刚准备说话,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音。我一边掏着手
机一边想着,这俩人求完婚之后怎么显得有点不正常?刚刚明明吃了那么一堆东
西,还要吃!为了救合我,也用不着这么客气吧!

  待我掏出手机一看,派出去的三组人都给我发来了消息,开头第一句话全都
是:「处长,查到了。」之后清一色都是语音信息。

  我不好意思地对胡晓芸和花豹笑了笑,然后从夹克口袋里拿出耳机插在手机
上,听着他们每个人给我发来的语音。

  果然,他们收获不小。在听着他们的汇报的同时,一个渐渐完整的故事线在
我的脑海中愈发清晰,虽然还有几处盲区,但是挑出这条线,对付艾立威绰绰有


  但有一点让我有些哭笑不得:莫阳他们在逮到了那个叫Yuki的男公关之
后,不知上哪找了个小旅馆,并且找了个男警员脱了衣服,然后跟Yuki一起
拍了好几张搂搂抱抱的照片,接着又把艾立威的脸用Photoshop修补到
了那男警员的头上,但若不是莫阳主动打字跟我说明,我还真看不出来照片是P
的。

  「躺在Yuki旁边那个是谁啊?」我刚把这行字发送出去,便又看到庄宁
给我发来的语音信息:「那个……处长,这个月能跟财务处说说给我点精神补助
么?我为了帮着各位老大拿下艾立威……我……我今天自己出卖色相,演了一把
艾立威……」

  庄宁还说,那照片拍到最后,那个叫Yuki的男公关似乎对他都有点动了
情,说什么也不想放开搂着庄宁的怀抱,把庄宁整个人魂都快吓没了。

  「财务处的精神补助不可能有,」我发送道,「但是我这里可以给你我们处
自己的补助。你别声张就好。」

  「我疯了我声张!又不是什么光荣事情!……谢谢您了处长。」庄宁给我发
来了一条语音。

  举着手机,我忍不住窃笑着。笑归笑,闹归闹,莫阳这种做法还是让我有些
觉得不妥,于是我又准备跟他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然而莫阳却告
诉我,照片已经通过快递寄到省厅了,还给我发来了快递公司物流进城记录,最
新一条写着「已送达/已签收」。我放下手机,看着车窗外叹了口气,只能作罢。

  又响起了了一阵嘈杂的信息提示音,我点开一看是风纪处的微信讨论组发来
的:那三个组的人大部分已经回到了局里,而不知为何,重桉一组办公室里此时
此刻居然就剩艾立威一个人。

  「处长,现在正是绝好的机会!抓么?」林绍文发了这么一条信息。随即,
又有五个人问了相同的问题。

  我把浮躁的心沉了沉,陷入了思考:

  确实,此时此刻看起来是抓捕艾立威最佳的时机,然而艾立威不是一般人,
抓捕他可不像之前抓捕市一中那两个人渣校长那么轻松;从地形上来讲,重桉一
组的办公室在二楼,算不得低但也算不得多高,在办公室的窗子旁正好有一颗两
三米高的杉树,腿脚上有点功夫的人铤而走险,还是可以跳到树上去的;而在经
过走廊后,办公室的斜对过两个洗手间窗子正对着的位置,是楼后的花坛,那里
的土壤松软,人从那里跳下,如果能及时打个滚卸力,有至少60%的概率会一
点事情都没有、可能最多也就是手腕脚踝脱臼而已;何况楼后还是停车场,警局
的轿车、冲锋车、摩托车应有尽有,而且油箱几乎全部满仓,随便抢到一辆,只
需要把火线一对,我们就算是有《水浒》里神行太保戴宗的脚力,怕是也追不上。

  所以,选择此时在重桉一组办公室拿下艾立威,真不是一个好选择。

  「所有人不许轻举妄动,等我回来安排!」我对群里所有人说道。

  我的想法是,最好找机会能够给艾立威堵在市局大楼一层,如果所有人荷枪
实弹,只需要十个人把守住上下楼梯口,再派八个人堵住前后门,艾立威就算插
翅也难逃。

  我在心里不断盘算着自己的布置,就在我从花豹的车子上下来、跟他与胡晓
芸道别后刚上了自己的车子,夏雪平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噼头盖脸对我训斥道:
「我的计划全都被你毁了!」

  「不是……啊?怎么了?」

  「徐远刚才给我打电话提醒我,他说你也在调查艾立威,我还真没放在心上。
可你的手下倒真好,演了出打草惊蛇!」夏雪平愤怒地说道,「艾立威逃了,就
在刚才!」

  「啊?」

  我瞬间觉得自己脑容量不够用:

  首先徐远是怎么知道我在调查艾立威的?

  其次,夏雪平的计划?她也在准备抓捕艾立威?她不是去做上面派下来的任
务去了吗?

  并且,艾立威跑了?怎么回事?

  「你现在在哪呢?」夏雪平喘着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我正准备回局里呢。」

  「你快回来吧……」夏雪平语气冰冷,又有些委屈地说道。说完,她便挂了
电话。

  我飞速赶回局里。一到办公室,但见所有人都低着头,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后
等着我。

  「怎么了啊?」看着他们这群人的状态,原本已经知道结果却来不及愤怒的
我,也不禁有些咬牙切齿。

  「艾立威从办公室跳窗户跑了……还打死了林绍文……」李晓妍厚着脸皮抬
起头,看着我说道。

  等她把话说完,办公室里不少女孩子已经泣不成声。而那些大老爷们儿,全
都只剩下叹气的份儿。

  「『不许轻举妄动,等我回来安排』——我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当我这个代
理处长在跟你们过家家!」我心里十分泄气地说道。接着,我推门便去了局长办
公室,我知道夏雪平和徐远肯定在那里等着我。

  我高估了我自己所有下属的耐心:留在办公室里的老油条跃跃欲试想参与些
事情,年轻的实习学警们着急为自己的履历增光添彩,剩下那三个,与艾立威和
重桉一组积怨已久,所以他们纷纷以为,有枪、有证据、有一股子必胜的劲头就
肯定能把艾立威逮住;但他们不知道、或者忘了,艾立威是一只给自己准备了三
个窟窿的狡兔成了精:

  他早就算好自己可能会有事发东窗的一天,因此他在办公室的所有窗子外面
都安装了好了挂钩和看上去像是电线的绳索,关键时刻只需要手里握着一只滑轮,
就可以稳稳地降落在地上;而且他早就配了一把可以拧开局里所有警务摩托的万
能钥匙,只要是警局里配有警标和警灯的摩托车,他就能用。

  而在他飞出窗子的那一刻,还很挑衅地回过身,朝着想要抓住自己肩膀的林
绍文开了一枪,正中林绍文的眉心;在他的双脚还未踏稳的时候,林绍文的尸体
已经摔在了地上……

  从此风纪处的人们得到了教训,不可对自己过于自信,不可意气用事;可是
这教训,来得太不值得。

  自我进了徐远办公室的门后,夏雪平一直在瞪着我;徐远看了看我没予以理
会,仍旧打着手中已经发烫的电话:上午他去参加了由警检法与各个大学联合举
办的一个座谈会,之后在得知夏雪平准备对艾立威进行逮捕的时候已经及时下了
通缉令,所以很万幸,跑出F市现在对于艾立威来说,要比让他自己伪装成苍蝇
还困难。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4

  「您是怎么知道我在调查艾立威的?」我对徐远问道。

  「这是你该问的么?」徐远怒目圆睁,反过来对我问道。

  确实,我问这问题不应该,而且也多余:摆明了这是徐远在张霁隆身边藏的
扑克牌透露给他的。

  徐远看了我半天,最终只憋出来一句,风纪处没有及时跟上峰沟通擅自行动,
然后对我予以了严重批评,除此之外,他确实也不知道该不该对我发火,毕竟如
果不是在苏媚珍病房里,夏雪平对徐远说出了她曾在自己设置的监控录像里看到
了艾立威闯进自己房间里、端着手枪指着自己的脑袋,徐远自己怎么都不会想到
艾立威也会有问题。

  而夏雪平,从昨天晚上我给她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也就在对我说谎。实际
上她不但在叶莹的学校查到了一些东西——她跟我说的什么「上令」是她自己瞎
掰的,她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怕我追问下去。

  在我听她带着怨气简要地对我说了她在叶莹的学校查到的事情之后,我觉得
在我脑海里的那个故事线,好多扣子都被解开了;并且,曹龙当初图谋来自地下
赌场的那笔黄金,也有了下落;而就在今天午饭之前,被经侦处羁押的陈赖棍也
终于松了口。

  本来把这些证据汇总之后,夏雪平便把重桉一组的所有人安排在了艾立威家,
对他的住处进行地毯式的搜索,然后她拨通了艾立威的电话,等着艾立威回家。

  「喂,小艾。」

  「雪平,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情,我突然被叫去检察院了,有公务……那个,你看到我办公桌
上有本黑色的文件夹了么?」

  「黑色文件……看到了。」

  「哦,在是吧。那就好了,没事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也没什么事情,就写一下这段时间的工作总结。」

  「哦,这样啊……那没什么事你可以回去了。看你这段时间挺累的,好好休
息一下吧!」

  「可以吗?但办公室里现在就我一个人,不用值班?」

  「我把他们都派出去了;等一下白浩远他们应该快回去了,你不用管别的了。
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吧,这是命令。」

  「好吧,哈哈,没想到你能这么关心我,真是让我……你等一下,风纪处找
我……你们干什么?什么意思?抓我,我犯了什么罪啊?……呵呵,何秋岩让你
们来的吧?好吧,我配合……我当然配合!」

  ——在艾立威说完这番话后,电话里便传来了枪声,接着电话就挂断了。

  「本来我老早就想让风纪处配合工作了,」徐远摆弄着自己手里的金属打火
机,看了一眼夏雪平,对我说道,「奈何,雪平从头到尾都不想让你参与进来;
却没想到你自己倒打起了算盘,秋岩啊秋岩,我们可真是低估你了。」

  我能理解徐远对我阴阳怪气的讽刺,在夏雪平跟前,他是又当上司又当哥哥,
要考虑到整个市局的大局,也要照顾到夏雪平的感受,他试图一碗水端平。当然,
如果没有我、没有风纪处诸位的掺和,艾立威现在或许已经被押到局长办公室旁
边的审讯室里了。

  「我就一个问题,」我看着咬着牙低头不语的夏雪平,「夏雪平,你为什么
要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个人扛着?」

  夏雪平抬起头,依旧瞪了我一眼,但这一次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委屈的波光,
接着她又转过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徐远的办公室。

  「你小子,说话可真让人下不来台啊!我们都没办法苛责她,秋岩。」徐远
把打火机甩得铮铮作响,「已经有一个人,从头到尾一直就没有放过她了。」

  「是谁?」

  「雪平自己。」徐远说道,「其实每次开枪杀人,她都难过得要死;她一开
始认为只要不饶过这世上每一个罪犯,这个世界就会更清净一点,距离她找到你
外公你外婆还有雪原的命桉的凶手也就更加靠近一步;可到头来,因为那一枪又
一枪,她反而看到也遭受到了太多的悲剧和痛苦,于是她把那些悲剧和痛苦都归
罪与自己。她不想伤害何劲峰,所以她选择离婚;她不想伤害你和你妹妹何美茵,
所以她选择用冷漠伪装自己。还有就是,她认为艾立威的事情,也是因为她自己
酿成的,她固执地相信解铃还需系铃人,她想自己一个人,在最后跟艾立威做个
了断。」

  坐在沙发上,我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夏雪平出了徐远的办公室,直奔丘康健的秘密小屋,甚至本来躲在屋里捧着
一瓶AD钙奶看着《JOJO的奇妙冒险》的丘康健本人也被夏雪平赶了出来。
虽然夏雪平给自己所在屋里,但是重桉一组那些人却仍有条不紊地开始陆续出发,
我知道,夏雪平肯定仍然在跟他们保持着联络,让他们准备去搜查艾立威的下落。

  于是我马上叫住了胡佳期和白浩远,带着他们上了三楼。

  「你们所有人听着,现在都给我配合这两位的——都给我记着!任何不听命
令的,我何秋岩保证让他在警察系统里待不下去!」

  没人敢说一个不字。风纪处今天刚死人,艾立威的手里又多了一笔血债,所
以,一直以来相互看不上眼的重桉一组和风纪处,在今天出现了短暂的联盟。

  「这帮人我暂时交给重桉一组了。您二位要是有什么发现,麻烦在告诉夏雪
平的时候,也提前告诉我一声,行吗?」我看着胡佳期和白浩远说道。

  二人都有点犹豫。

  「我知道,这不符合局里的行政规矩。只是我希望这一次,我能为夏雪平和
重桉一组分担点什么。我求求你们二位了!」

  「别说『求』字,秋岩,『白浩远说道,』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于情于理我
欠你的。你就放心在局里等着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看着眼前办公室墙上的F市地图,
我沉思片刻,便提着一支笔走到了地图前面,然后在上面开始画着圈圈——事后
丘康健告诉我,在那天晚上,夏雪平也在他房间里同样的一张F市地图上画着圈
圈,画出的所有位置,跟我画下的位置全都相同:首先,市局和艾立威的住处肯
定是被pass了;其次,那间「星闪亮」酒吧还在被莫阳带着人控制着,艾立
威不见得能溷进去,所以这里也不大可能;除此之外,一些他平时经常去的餐馆、
书店、健身房也逐个被人排查过了,全无他的踪迹;两个小时之后,各个街道分
局和派出所通报,辖区内宾馆和招待所也都没发现艾立威的踪迹;

  ……

  「所以你们现在准备去哪?」在跟胡佳期通话的时候,我对她问道。

  「雪平让我们去一趟仁德圣约瑟教堂,那里很可能是他的藏身之处。」

  「我知道了。」我说道。

  仁德圣约瑟,倒是很有可能……不过,那个福利院又不是当初J县的圣玛丽
博爱福利院,仁德圣约瑟对于他也好、他哥哥曹龙也好,都没留下什么太美好的
记忆,所以如果跑,艾立威还不如跑到圣玛丽博爱福利院的原址那个地方;但是,
他现在肯定跑不出F市去。

  ——等一下!留下美好记忆的地方……

  「老丁头,当初咱们F市是不是有一片挺有名的棚户区?」我对坐在第一排,
联系着用盲文写着报告的丁精武说道。

  「棚户区……你说的是兰山肃慎遗址附近的兰山城中村吧?」

  「对对对!兰山肃慎遗址……那个地方,现在可是兰山文化会所?」我看着
地图对丁精武问道。

  「对啊,你不知道么?七年前开始修建的,当年在那附近就是在野党光复之
后设立的F市党部,再加上现在那条路的名字,」兰「同」蓝「谐音,符合在野
党的代表颜色……」

  「您用不着跟我讲古了,老丁。」我用笔在那上面打了个叉号,然后放下笔,
看了一眼弹匣里的子弹,穿上了夹克,「我得去那边看一眼。」

  「那你可得谨慎一些,今天在野党的人在那边搞党庆活动。」

  「党庆?呵呵,他们的党庆不是11月24日号么?啥时候变成10月29
号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电台节目里说的,还说什么今天是……」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响了。

  是艾立威打来的:「喂,秋岩。」

  「呵呵,我还以为……」

  「嘘!嘘!嘘!秋岩,你可千万别说话——你想让夏雪平活命么?想的话,
从现在开始,你一个字都不许说!」艾立威在电话那头说道,「不信的话,你往
楼下看看。」

  我将信将疑地举着电话走到了窗边,我的身子刚往出探去,但听得「轰隆」
一声巨响,楼下的一辆冲锋车立刻爆炸,瞬间浓烟滚滚,烧得只剩下一副车壳。

  「怎么了?」丁精武摸着自己的手杖站起身,走到了窗子边去,侧耳倾听楼
下的状况。

  「哈哈,看到了吧,秋岩。为了今天我准备了七年,在市局里每一处你看得
到的地方,都很有可能被我做了手脚。」艾立威得意地说道。

  「那你还敢给我打电话过来!」我怒吼道。

  「啊,我说什么来着?一个字都不让你说,你偏不听是吧!好……」

  「轰隆——」

  又是一阵巨响,一辆刚驶进警局大院的摩托车也瞬间爆炸了,直接把坐在上
面那名制服警员炸得飞了起来,整个人仰着撞到了大门口,而且身上也起了火。

  看着被人前来扑火抢救的那名警员,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确实不敢再多说一
个字,但内心的怒火让我忍不住直捶打窗台的大理石板。

  「哈哈哈,这种感觉真舒服!还是躲在黑暗里好玩啊,秋岩!」艾立威痛快
滴地笑了起来,接着对我问道:「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愤怒特别生气,就像你当时
在雪平的房间里看到我跟你的女神妈妈夏雪平躺在一个被窝里的感觉一样?你现
在是不是特别想找到我、而且还想再揍我一顿?——话说你是不是猜到了我现在
在哪了?如果是的话,你就咳嗽两声。」

  我连着对着电话干咳了六声。

  「哈哈哈!那好,既然你猜出来我在哪里,那你就来见我吧——记住,就只
准你一个人来见我,不准告诉别人;否则,我会让你们一辈子都找不到我不说,
你、夏雪平、徐远、你那两个朋友,现在所有在市局大楼里的人,你们都得死!」

  说完,艾立威便挂了电话。

  我心情沉重地挂了电话,然后默不作声地出了办公室。

  「喂,臭小子,你去哪?用不用我告诉夏雪平?臭小子你去哪!」丁精武在
我身后大声喊道。

  我没去理会他。

  可恶的艾立威……

  只准我一个人去见他,不让我告诉别人……行啊,我就一个人去见你,而且
我就不「告诉」别人!

  我想了想,打开了大白鹤给我安装的那个「大千之眼」软件……

  半个小时后,我来到了兰山文化会所。一楼和二楼是上下相通的画廊,再过
一个星期,一个久居海外、署名叫「WANIMAL」的摄影大师将会到这里举
办影展,所以这两层楼都被封锁起来,进行布置;此时此刻,里面还有人在进行
着装潢,艾立威应该不会在那里——说起来,若是不看一楼的展览标题,我之前
还真没听说过这个人,我只是勉强认得出巨幅海报上那个做背景的五官精致的女
人体模特,好像名叫王竹子;

  三楼是在野党包下做宴会厅使用的会议堂,门口保卫森严,连只是路过的我
都被那些保卫特勤紧紧盯住,我猜想艾立威应该是没办法溷进去;

  而当我来到四楼之后,看到了那楼层的黑体字标注,我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进
去——文化会所的四楼,叫做「宗教文化图书室」,在门口的介绍栏的说明里,
号称这里是全省最大的宗教藏书中心。应该就在这里了。

  于是,我推门走了进去。

  图书室的音响里,在播放着悠扬的怀旧歌曲,我看了一眼接待台里面,在播
放的竟是一盘黑胶唱片,在唱机旁边还胡乱地摆放着一堆碟片:美国的爵士乐,
意大利的歌剧,法国的香颂,以及昭和日本、旧沪港和伪政权时期的或者类似风
格的怀旧流行乐。

  整个楼层是空的,地上到处是被丢弃的书本、瓷杯、饮料瓶,甚至还有几只
十字架吊坠、小白帽和袈裟。图书室里,一片狼藉。

  我缓缓举着枪走了进去,在靠近最里面的一尊圣玛丽石膏塑像旁边,有一盏
仍旧亮着的绿色灯罩黄铜灯管的台灯。

  艾立威正背对着我,坐在长桌前,翻着一本书。

  他似乎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于是,他坐直了身子抬起头,朗声诵着:

  「我们在天上的父啊:

  愿人们都尊祢的名为圣。

  愿祢的国度降临;

  愿祢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赐给我们今日所需的饮食。

  宽恕我们的罪,如同我们宽恕得罪我们的人。

  不要让我们遭受承担不起的考验,

  要救我们脱离那邪恶者的手。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都属于祢,从现在直到永远。

  ——阿门。」

  「呵呵——『宽恕你的罪,如同宽恕得罪你的人』?」我冷冷地看着他的背
影,对他讽刺道:「你何曾宽恕过得罪你的人呢,艾立威?不,我想我应该叫你
曹虎,对吧?」

  「叫我什么都无所谓。何秋岩,你果然比我想象的聪明。」艾立威想了想,
又转过了,「只是就算你再聪明,这场游戏的最后赢家也肯定是我。」

  「游戏?你他妈的就当这是场游戏?」我恨恨地看着他,对他怒吼道,「你
让那么对无辜的生命陪你玩了一场游戏是么?你的游戏最终的关卡,就是要杀了
夏雪平,为你的哥哥报仇是么?」

  「对,你都说对了!」艾立威脸上仍然带着笑。

  「那我倒是想问问你啊,你觉得这一切值得么?」我看着他,用枪口点了点
他的鼻子,「为了你的」游戏「,死了太多的人——周正续、魏蜀吴、段亦澄、
冯媗、陈美瑭、聂心驰……还有好多人,对了,以及刘虹莺,她也是为你而死的
——你身上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你觉得,这一切值得么?」

  艾立威在听到刘虹莺的名字之后,脸上的笑容,便再也挂不稳了。

              第五章

                20

  这一切,值得么?

  当何秋岩对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也在问我自己。

  「你何曾宽恕过得罪你的人呢,艾立威?不,我想我应该叫你曹虎,对吧?」

  我知道这小子讨厌我讨厌到了骨子里,我对他又何尝不是一样呢?这小子是
个愣头青,热血但过于自我、做事不计后果但同时也刚愎雄猜……但这些都不是
我讨厌他的理由;我讨厌他,单纯因为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不经意间结
结实实地戳到了我的痛处。原先我跟这小子之间明明是我的唇枪舌剑每每都能占
上风,再加上夏雪平那女人似乎确实对我产生了信任、于情于理都会帮着我说话,
因而之前的时候每次我都可以把这小子气得快要呕血;但是最近这小子的心理承
受能力似乎有了质的飞跃,仿佛从哪里练了一套金钟罩、铁布衫似的,对我的话
语攻势竟表现得不痛不痒,并且这几次他竟然敢主动招我、对我挑衅,偏偏大庭
广众之下,我又没有办法还击回去……这小子当真可恶!可恶至极!

  或许他真是上帝派来折磨我的,并时时刻刻提醒我:Gadrel,你现在
经受的一切痛苦,都是你自找的,你活该……

  是啊,我活该。

  我是艾立威,也是曹虎。

  只是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忘了曹虎是谁;我一直以来,原本觉得「艾立
威」只是我扮演的一个角色,可渐渐地我也搞不懂,艾立威到底是谁;以至于我
现在也已经迷失了,看不清楚我究竟是谁。

  此刻的何秋岩,依然把他的枪口对着我。我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身回过头看
着他愤怒得肌肉紧绷的脸,让我有些想笑:「你不累么?」

  他用着一贯恨不得扇我几个耳光的语气,磨着臼齿对我说道:「你已经是笼
中困兽了,还我累不累?你这人可真是婆婆妈妈的!而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呢!」

  可他不知道,我的这个习惯性的笑,其实是一种掩饰;

  「这一切值得么」——这个问题,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我正转过头,想着背对着他说一些能够刺激到他那敏感神经的话语时,这
阅览室该死的音响里,忽然传来了黑胶唱片上那支熟悉而悠扬的歌: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是贪点儿依赖/贪一
点儿爱/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怎受得住/这头猜/那边怪/人言汇成愁海
/辛酸难捱/天给的苦/给的灾/都不怪/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林花
儿谢了/连心也埋/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这是之前莺儿最喜欢的歌。

  我问过她为什么,难不成是因为她喜欢那部电影《阮玲玉》,或者那部电视
剧《我的团长我的团》么?她说,她都没看过我说的这俩东西,她也不知道阮玲
玉是谁,对于行军打仗的故事她也没兴趣;她只是单纯因为那句「他日春燕归来,
身何在」,便对这首歌爱到疯狂——对啊,我此刻才想起来,这其实是她在我第
一次拗不过她、让她跟着我来这里的时候,听到的其中一首歌;我记得那天不知
是因为什么,阅览室的管理员只找得到这么一张唱片,于是便把这张唱片循环播
放,因此,等到我们回去的时候,莺儿已经学会唱这首歌了。

  后来,在我唯一一次能记住她的生日时我送了她一部智能手机——对于她原
来那部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或者偷来的翻盖手机,我实在忍受不了了;而她在拿
到手机之后,便用音乐app下载了这首歌,这也是她手机里唯一的一首歌。

  她还问我,如果有一天我发现她不在了,我会因此伤心么?

  我当时回答她说,不知道;我现在的回答也会是不知道,只是当时她问我的
时候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的感受会怎样,而现在……而现在我想不清楚,我对她到
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你坐下陪我聊聊天吧。」我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微微侧过头对身后的
何秋岩说道。

  「呵呵,我跟你有什么可聊的?你是个满嘴谎话的人,跟你聊天一点意思都
没有。」

  我缄默无言地叹息着。

  《罗生门》里有句话:「撒谎,是人之本性;而在大多数时间里,我们甚至
不能对自己诚实。」

  或许有的时候,我真得连我自己也给骗了。

  「你带烟了么?我想抽两口。」我对何秋岩问道。

  结果,过了半天他也没理我,也没对我说任何话,我甚至有那么一刻都怀疑
他是不是转身走了;

  我转过头一看,这小子还在,还依旧一副恨不得将我扒皮抽筋的表情,举着
手枪看着我,于是我忍不住对他问道:「怎么?你没带烟?还是说,你怕我趁你
掏烟盒的时候从怀里掏出枪打你?哼,你放心吧,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也没那
么下作。」

  「这个我知道,老天爷虐你千百遍,你依然是个虔诚的教徒;但是你说你自
己不下作?呵呵,」何秋岩昂着头走到了我的右手边,「至少能想着在人家图书
室里抽烟的人,我看你也没好到哪去。」

  看着眼前这小子,我何尝不想揍他呢?他妈妈是夏雪平,他爸爸是个报社副
主编、臭知识分子。我自知我的清高也好、风度也好、礼貌也好,都是以斯坦尼
斯拉夫斯基的理论为基础的按部就班,而他的意气用事、他的非黑即白、他的清
高放诞,全是真的;我听那些留在警校就职的同学提起过,这小子除了到处沾花
惹草、平时喜欢调皮捣蛋的警校生男女关系混乱以外其实没什么别的缺点,而且
一有空就喜欢往图书馆里钻,甚至平时周末也会经常去K市市立图书馆或者书店
里消遣——在这小子玩世不恭的皮囊下,偏长着一颗满是书生气息的心;若不是
当初他挨了夏雪平一巴掌,跟那女人赌气来了市局,我想他现在更有可能已经去
给某个政客做秘书、或者去哪个国中高中当老师了吧。像他这样的,在人堆里本
就会特容易受人赏识,所以我也对这种人最来气,我知道他所有事情都不是装的,
但我还是想揍他一顿。

  「哎哎,弟弟,这可以抽烟!」

  我本来想对他破口大骂的,怎奈何在人前我已经习于装作有涵养,所以,等
我一开口,我只是扩大了嗓音,然后对他往他身后扬了扬下巴。如果哥哥活着,
肯定会用他那只长满老茧的大手猛拍一下我的后脑勺,然后对我骂一句「装什么
蒜」,接着对我笑笑。

  何秋岩往后撤了几步,依然警觉地对着举着枪,然后侧过身看着在我右手那
侧墙上挂着的牌子,「本区域为吸烟区,但请您不要影响他人,谢谢合作。」然
后他走到了我对面,搬了桌子坐下,把手枪放在书桌上他触手可及并且不会轻易
被我抢夺到的位置——宽度为一米七的桌面,似乎就是为了今天故意设计的。然
后,他从自己的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一包烟丢在了桌上,然后先捏着烟盒的一头磕
着烟盒底一角,磕出一枝来自己叼在嘴里,点燃了之后用手指轻轻一弹,把烟盒
跟装在里面的打火机弹了我的面前。他没看到在他身前的桌膛里就有一台玻璃烟
灰缸,便随手拿了身边的一只洒了热橙汁的纸杯接着烟灰。

  「MEVIUS……你怎么改抽七星了?我记得你之前抽的是白盒的万宝路。」

  「呵呵,我不是说过了么,抽不惯劲儿大的。之前那半盒,我那天被陈美瑭
关咱局里地下室的时候,被丁精武他们给分了。」何秋岩吸了口烟,吐出烟雾。

  我叼着香烟点了点头,转着打火机的转轮,给自己嘴里这枝也点上。一时间,
我跟他这一对儿积怨已久的仇敌,再这张桌子两边,竟然像两个前来进修的同学
一般闲聊着。

  果然这香烟的焦油口感轻得很,不过入口确实更加柔和,烟草也比其他品牌
的香烟更清香一些。

  等我抽了两口之后。何秋岩又指了指我手里的书,对我问道:「话说,你看
的是什么啊?」

  我把书皮亮给他看,这是一本宗教性质的小说。

  「呵呵,这书也能算宗教书籍?」何秋岩嘲弄又有些怀疑地看着我,然后对
我背诵道——背诵着目前为止我最喜欢的那个桥段:「彼得大张着嘴,两眼痴呆
呆地望着前面,脸上露出惊讶而又感到欣喜和非常激动的神色,连他那根手杖也
从他的手上掉下来了;他突然跪倒在地,伸出双手,嘴里连声喊道:「基督!基
督……』他把头垂到地上,好像要吻谁的脚似的。沉默了很久,然后他便呜咽起
来,在呜咽中发出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主啊,你往何处去……』纳扎留斯没
听见有人回答,但是在彼得的耳朵里却听到了一种悲哀而又温和的声音:「既然
你离开了我的人民,那么我就要到罗马去,让他们再一次把我钉在十字架上。』
彼得俯伏在地上,把脸埋在尘土里,既不动弹也不说话,纳扎留斯还以为他昏过
去了或者死了;可是过了一会他又站立起来,用颤抖的双手拿起那根云游者的手
杖,一声不响地转过身来,朝着这座城市的七个山峦的方向走去。年轻的纳扎留
斯看到这种情景、也像发出回声一样地重复了句:「主啊,你往河处去?』『回
到罗马去!』彼得低声回答说,于是他又转身往回走去……」

  「这本书你看了几遍了?」我忍不住对他问道。

  「两遍。」何秋岩毫无遮掩地迎着我的目光。不得不说,我确实很佩服这小
子的记忆力。这本书我一共看了五遍,对于剧情我的确都记得清楚,可是若是让
我几乎一字不差背下来,哪怕只是背诵我最喜欢的这一段,我仍旧做不到。

  看著书皮,我不禁苦笑了出来。

  「你又笑什么?」

  「要知道我的英文名字,当年差一点就被取成Nero……」

  「我知道。我倒是觉得『尼禄』这个名字比Gadrel适合你。」何秋岩
对我讽刺地说道,仿佛他不讽刺我就无法正常呼吸、端坐一样:「艾师兄,你可
别是把自己当成了小说里的圣彼得。圣彼得是可以逃走却不想走,你是想逃走可
走不了;而且圣彼得做的都是好事,人家是救苦救难。而你呢?你在十年和差不
多我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放了两把火,一把烧了仁德圣约瑟教堂,一把烧了我家。」

  「你居然全知道了……」我吞了口气,虽然我已经清楚他应该是知道了我的
事情,但是当他脱口而出的时候,我的心里竟然还是有点慌。

  「知道了,所以我才说Nero这个名字更适合你。至于你哥哥,在我听了
他的故事之后,我觉得路西法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贴切……」

  我心头火起,猛地用拳头捶了一下桌板:「我不许你提他!」

  「My apology!」他手里拿起枪,但看着我只是用拳头砸桌子之
后,他又放下了枪,对我摆摆手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单纯觉得Luci
fer这个名字很帅,反正我也不信教。」

  但我看这小子的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同时咬着牙,很明显,他是存心
故意戳我的痛点;看着他目中少见的杀气,我不得不担忧他是想故意激怒我,然
后找个什么茬直接开枪打死我——事情已经到了相互之间撕破脸的程度,我想,
他也肯定觉得没必要再矜持什么了;

  只是按照我的计划,我必须得等到夏雪平赶到。

  于是我摆平了自己的心态,叼着卷烟看着一手用拇指和食指呈环形捏着烟卷,
一手放在手枪上的何秋岩,然后对他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很多——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以及本来你我都不知道的事情
。」何秋岩看着我,丝毫没有半点遮掩地说道。他说话似乎从来不打哑谜,这是
我欣赏他的一点。

  「本来你我都不知道的事情。」

  「……呵呵,夏雪平告诉你的对吧?」

  「还有徐远。」他说道,「以及张霁隆。」

  「呵呵,那徐远说的还不该算是夏雪平告诉你的么?局长大人的作风,说好
听点叫做用人不疑,他能让任何私德有污点、性格有污点、甚至身份有污点的人
服服帖帖地帮他做事;但是说难听点叫眼高手低,正因为他什么人都敢用、也自
信自己对什么人都操控得了,所以现在的市警察局早已千疮百孔,也因此,他是
不可能主动来调查我的;你所谓的『本来你我都不知道的事情』,还应该算成是
夏雪平主导调查的。而至于那个黑社会老大,应该是你让他帮你查的吧!」

  「正是。」

  「那你就给我讲讲吧,讲讲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把后背靠在椅背上,
抽着嘴里的半枝烟。

  「那你想听什么呢?」

  「看你想讲什么喽,随便什么都行。」

  何秋岩说着,灭掉了手里残存的三分之一的香烟,绷着脸直勾勾地看着我:
「那我就从最开始讲起吧,艾师兄。我这个人讲故事也好、听故事也罢,不习惯
拆开了讲,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容易把我自己搞乱——所以无论你知道还是不知
道,我就从你和你哥哥曹龙的亲生父亲,以及你和你哥哥流落乡野开始讲起吧。」

  亲生父亲……

  我猛吸了一口香烟,让这团细小颗粒组成的恶魔缓缓过肺,再从鼻子里喷出
来。

  「你说吧。」我低着头看着散落在烟灰缸里的灰烬,对何秋岩说道。与此同
时,我的思绪,飘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的我,是一个总也吃不饱、还没
有桌子高的孩子;那时候的我,脸上还有一块我怎么都扯不掉的肉瘤,同龄的小
孩见了我都会哭着跑开,而比我年龄稍稍大一点的无论男女,都会围在我身边伸
出手指点着我给我取外号、编打油诗,甚至还会手持木棍或者石块砸我、捅我;
再年长的大人们,尤其是那些每每当着我家里人面前对我笑得温暖热闹的阿姨们,
则都会用一种看着刚出生幼崽畸形乳猪羊羔的眼神看着我,然后交头接耳,用着
自以为隐秘的动作和微笑的声音,说一些那时候的我跟听不懂的悄悄话。

  「这就是杂种东西哎!你看他家那儿媳妇,瞅着贼拉贤惠,背地里啊,也是
偷野骚爷们儿的主!」

  「何止偷爷们儿呢,他家那口子常年在外,我听那个谁说半夜路过他家的时
候,还能听见她跟她公公在炕头上干那个呢!」

  「那可是扒灰啊!」

  「可不是扒灰么……入洞房那天你不也去看了么?他家公公的那玩意都快赶
上二十来岁小伙儿的玩意了,又粗又硬;而他老公呢,呵呵,听说好像是个蜡头
枪……哎,大老爷们儿人长得俊有个屁用啊,还得身子骨硬实!我估计啊,准是
拜堂、泼『福气茶』那天就上了瘾了,过后想忘也忘不掉也忘不掉!」

  「呵呵,你还好意思说呐?你结婚拜堂那天,不也被你公公弄得搁炕头上叫
个不停么?那给你骚的,身子一颤,奶子都跟着甩出来了,直接拍你老公公鼻梁
上了。我看你婆婆当时脸贼难堪!好几个老爷们恨不得当时就把手伸到裤裆里去
了……」

  「咋说说又说我身上来了呢!那被那么摸一通,正常娘们搁谁谁能受得了?
你结婚那天被你公公收拾的时候倒是没叫唤,一直咬着牙忍着;结果炕头整得晶
湿,你公公硬着被人抬着去换的裤衩子;我第二天去你家串门的时候还能闻见尿
骚味呢!还好意思说我骚……」

  对的,在我的家乡,Y省J县H乡,有一种很怪异的婚俗。这婚俗究竟是为
了辟邪还是为了所谓的「家庭和睦」,我起初并不知道;可后来在我混进警校之
后,某一次假期回到J县实习的时候,我看到了这样一篇县志:

  大意讲的是当初在明末清初的时候,有一个姓招的南方人在H乡的故事。这
个人曾经在毛文龙的账下当过兵,后来毛文龙被督师袁崇焕夺权杀身之后,毛文
龙的部队发生过几次哗变,这个姓招的不想打仗,便趁着其中一次兵变逃离了了
部队,来到了H乡;H乡当初就已经是锡伯人的聚居地,受到满洲入关的影响也
逐渐改渔猎为耕种,并正逐步学习和接受汉文化,正巧在这时候,这个姓招的汉
人大头兵来到了这里。起初,因为这个招姓尼堪大兵的行事作风不端,为人浮浪
懒散,村子里的其他锡伯人并不待见他;后来某一次村子里闹了土匪,因为这个
招姓汉人士兵毕竟上过战场,手上也有些功夫,一人便击退了土匪二十人,确实
给对方唬住,土匪自此再不敢来犯。于是招姓士兵变一下子成了村子里的英雄、
老贝勒们的座上宾,并且那姓招的在当地,一下子娶了十八房妻妾,全都是H乡
锡伯人部落里排的上号的美人,有不少甚至是老贝勒们帮着他从那些女人的原配
丈夫手里强抢而来的,当年的小阁老严世蕃跟其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自那
以后,村里渐渐多了好多奇怪的风俗,一直到王尔烈奉旨将锡伯人西迁的时候,
锡伯人和汉人开始杂居,那些风俗才被人们发现竟是那姓招的自己瞎编的骗局,
于是渐渐改易过来。可不少风俗,一直到现在还在坊间秘密流传,竟然也波及到
了当初后迁进H乡的汉人,而这里边,就包括这肮脏的婚俗。

  所以千百年来,H乡的人全都活在一个淫棍编织的荒谬低俗故事里,所以千
百年来,从H乡里走出去的,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大家都是下九流,谁也别瞧
不起谁。

  「行啦,拉倒吧,咱俩也别互相埋汰了……你觉着这小犊子到底能是谁的种
呢?我觉得倒有可能是是他们家老头子的。」

  「我倒觉得有可能是那大款的,但也不一定,那骚货应该在外面没少给别的
大款干过;反正我跟你说,瞅着长得漂亮的丫头片子那都是狐狸精变的!谁家要
有这么个妖精啊,你就瞅着吧,哼,还能落着好?」

  而每到这个时候,我的哥哥曹虎,便会举着手边上能够得到的东西,从房间
里跑出来,往对方身上招呼:常见的有水杯、砖头、擀面杖,和家里后院的土坷
垃;杀伤力大的,有满是淤堵的烟灰和污唾的痰盂,以及过年的时候留下来的两
根我和哥哥谁都不敢点的双响炮。

  在我们家里,有一个慈祥和蔼的爷爷,有个漂亮温柔的妈妈,和一个沉默寡
言的……索性就叫他爸爸吧,我知道如果理论起来,这件事复杂得很,但除了用
「爸爸」称呼那个男人以外,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甚至如果不是我后来进了
警局,我都记不得他本名应该叫什么;而「爸爸」、「爹」这样的词,又毕竟是
在家庭这个单位中他的职称。

  我小时候坚信,他们都是爱我和哥哥的,只是他们做的事情,经常会让我觉
得匪夷所思——比如到底会有哪家长辈在大年三十的时候,会把两个刚三岁大的
孩子关在门外,留下一堆的炮仗和一盒火柴呢?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那年过年,
我和哥哥被关在后院一夜,望着摆在地上装在塑料袋里的二踢脚和一千响的「大
地红串鞭」和一大盒「双喜」安全火柴不知所措,然后只能坐在台阶上,靠着我
家平房的后门板,听着房间里爷爷喘着粗气和妈妈的咿咿呀呀猜测这他们在做什
么;甚至我和哥哥饿得难受,想吃饺子了,他们也并没给我和哥哥开门。

  而就在哥哥猛砸着门板,喊着妈妈的时候,不知道是哪家人在自家的大院里,
燃起了礼花。

  那是我和哥哥第一次看放礼花,我和哥哥看的傻了眼,也就没更多的心思去
窃听房间里哑着一股尼古丁味十足的嗓子的爷爷和听起来像哭又像笑的大叫中的
妈妈在说什么,只看着一颗有一颗的小火珠窜上夜空,然后向四周绽开,开出好
大一簇五颜六色的光芒组成的花,笼罩着大地。

  等礼花放完了,妈妈和爷爷也终于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把我和哥哥放进
了屋子里,然后爷爷便倒头就躺在炕上大睡,而妈妈却哄着我和哥哥回了自己的
房间,又给我俩一人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我家特有的饮料——妈妈从工厂里带
回来的方便面汤料。

  在看过了礼花后,喝着用热水沏开的方便面汤,被我娘搂着并听着他给我和
哥哥讲述着那个丑小鸭的故事,那算得上是我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刻之
一。

  「说起来,艾师兄,你在警院和市局的档案里,民族一栏填写的都是『汉族』,
对吧?」这个时候,可恶的何秋岩,非要把我从回忆拉回到现实中来。

  「是的。」

  「您也真是够幸运,一个汉族人从小没上过满文或者锡伯文兴趣班、没念过
民族中学和民族大学,也没见平时对这方面有兴趣,却把锡伯语说得相当流利,
但是到头来全警局的人连注意都没注意到,就更别说怀疑你了。」何秋岩摸着下
巴,原本挺干净的小伙这几天竟一直忘了刮胡子。

  我微笑着点点头,但我不会告诉他,其实有人怀疑过——徐远是一个,另一
个是胡敬鲂,本质相似,但是却有显著的区别:徐远只是在之前某个时候敲打过
我,呵呵,于是我自然而然地便不停地为他汇报着夏雪平跟沈量才的一举一动,
也因此他对我的好多次无故旷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聪明反被聪明误么;而胡敬
鲂,则是完全因为他的底细被我拿住了,他要是站在和珅面前,估计和珅都得感
叹一句后生可畏——有的时候我也真是奇怪这个Y省F市,在警察系统里做事的,
怎么能都这么有钱?

  「而我记得。」见我半天没说话,何秋岩用他那带着铁钩的双眼盯着我继续
说道,「那天我们在H乡遇到过的那个老爷子,马老先生,他似乎也是锡伯族。
说起来,按照法律上定义的关系,他是你的爷爷。你其实不姓曹,令堂姓曹,你
其实应该姓马。」

  「是啊,他是我的爷爷。我小时候的锡伯语都是他教我的,我和我哥哥没去
过幼儿园,父亲母亲都去做工上班,我爷爷负责带我长大,所以可以说我的母语
就是锡伯语。何秋岩,你想要说明什么呢?」

  「艾师兄,你冷静点——我只是说马老先生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爷爷又没说别
的;可是你别忘了,当时你、我、夏雪平,咱们三个一起去查沈福财的情况的那
次,你跟马老爷子见面的时候,你们俩并没有相认。」何秋岩有些得意且讥嘲地
看着我,微笑着问道,「一个从三四岁就离家出走的人,分明知道自己的爷爷是
谁,却不前去相认,这不是很奇怪么?」

  我咬着牙看着何秋岩:「很简单,因为我恨他,我跟哥哥都恨他!」

  「不,比起恨他,你心里最本真的感受都被你自己给骗了!——你是怕他,
你和你哥哥都怕他。」

  「怕他……」我心中不免一颤。

  「对,你怕他。」何秋岩收起了笑容,严肃地看着我,「你确实应该恨他,
他是你一切痛苦的根源,因为作为你妈妈的公爹,他在你妈妈和你法律意义上的
父亲结婚那天,利用H乡特有且的肮脏的婚俗,把令堂带入了一个灵魂上的无底
深渊。论起来,你法律意义上那位父亲,跟令堂以及你还有以为你或许自己都不
知道的小姨,三个人是发小,青梅竹马,令堂早些年间跟他是两情相悦;却奈何,
在当初一帮县里的年轻人二十郎当岁的时候,那位村里姑娘全都一见倾心的男子
在一次械斗中,被人用锄头打碎了睾丸、打断了阴茎海绵体,成了废人;当然,
对方也没好到哪去,那人被你那个所谓的父亲用铁镐击中了后脑,彻底成了植物
人,只不过那人是当年J县警察署署长的独生子,因为他的存在,没让你一家子
好过。」

  何秋岩说的这些,我差不多都清楚,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竟然还有一个小姨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女人,那个曾经把我和哥哥接到她自己家,但
只是为了抢走我和哥哥戴着的那一对儿龙凤吊坠的可恶女人。愚蠢的我,那时候
险些因为她的几包拇指饼干就被她骗走。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艾师兄,你别着急,之后的故事你肯定还有很多不知道的——哦,说起来,
这些东西都是刚刚被你打死的林绍文查到的,他下午才把东西传给我,我也是今
天才看到。」

  「是么?我谢谢他。」

  「呵呵,你表达感谢的方式了真特别。」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疲惫地眨了
一下眼睛,接着讲述着我们家的陈年丑事,「在夫妻二人结了婚后,你法律意义
上的父亲便三天两头地不着家,而你母亲则跑到了J县县城与H乡之间的食品厂
工作。县城里和H乡很多上了年纪的人,至今依然谣传你父亲不在家的原因是在
外赌博,酗酒,而你母亲当年是先怀了孩子放了产假,然后再回到工厂的时候,
食品厂才被当地的一个富贵老板收购——其实他们说的是不对的。你父亲酗酒是
真,但赌博却是无中生有,他在外面一直在寻找能赚快钱、大钱的活计。其实他
很快就找到了,他做的是人体器官运送——但那时候的技术不行,资源也不行,
赶不上段亦澄早年间帮人做的事情,那时候已经可以用保鲜盒放在摩托车里拉货
了;也不像后来你和段亦澄为了给段亦菲做心脏移植手术去找到的那家地下人体
器官工厂那么血腥而猎奇;他们那时候,完全靠从医院太平间偷尸体,所以你父
亲除了运尸,还得三天两头地四处逃窜,所以在他婚后,整个一年里在家待着的
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月。就是在那个时候,在某一天,那位马老先生经受不住拜
堂成亲泼福气茶的那次食髓知味,趁着你母亲醉酒后熟睡,跟自己的儿媳强行发
生了关系。」

  我听着何秋岩的讲述,狠狠地咬下了嘴里叼着的滤嘴,剩下那段香烟瞬间散
开,烫到了我的手背。我忍着疼,把手上的烟灰掸到了烟灰缸里,又吐掉嘴里的
海绵滤嘴,接着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放在嘴里点燃。

  「J县和H乡坊间还传错了一个事实:你母亲早就认识他们所说的那个大款,
也就是刘虹莺的父亲刘国发。刘国发在发迹之前,跟你母亲和小姨家是街坊,也
是你母亲学校里的学长。」何秋岩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我,「这些都是林
绍文今天才查到的,在此之前,刘国发当初的那个铁哥们,J县通力汽车销售有
限公司的老总,从来没跟别人透露过这些事情。是他说的,刘国发早年间,真真
的喜欢你的妈妈,但那时候的这位土大款,可不像后来那样,让人起腻的情话张
口就来,那时候的刘国发人虽热心但却不善言辞,所以在少年时代,他从没敢开
口对你母亲表白自己。」

  「你接着说。」我深吸了口香烟,舔着溃疡的口腔壁,绷着嘴巴说道。他说
的这些事情,是我之前的确是不知道,而我现在特别想知道的。反正现在我也已
经跑不出这座罪恶的城市了,我莫不如把一直以来我所挂念的、困惑的事情全都
搞清楚,好跟这些过去做个了断,这便也是我故意来到这把何秋岩给叫来的原因。

  ——呵呵,说起来,就算我逃出这座城市,我还能去哪呢?天下如此之大,
却无处是我家。我的家,早就没了。

  但听得何秋岩继续说道:「再后来,你母亲是机缘巧合跟他相遇的,具体地
点,我们风纪处没查出来,当然也不重要。总之两个人是再次相遇了,那时候的
刘国发还是单身,你母亲已经结婚一年。刘国发在跟你母亲重逢之后,会经常去
你家做客,而且还给你母亲送了好多东西,同时也认识了你那个爷爷马老先生,
刘国发在当时是否对你妈妈有想法,事到如今谁也不清楚,但是当时两个人确实
没有发生什么。然而,刘国发对于你妈妈的好,全都被你爷爷看在眼里,而且刘
国发当时就已经很有钱了,有钱到只要随便一挥手,便是价值两千万新政府币的
一对儿龙凤吊坠——刘国发美其名曰是作为你母亲结婚庆祝的礼物,可是一个男
人给女人送这个东西,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因此,马老先生想到了一个主意—
—一个可以一箭双雕的主意。」

  「一箭双雕?」——何秋岩你什么意思?

  「对,一箭双雕,」他近乎一字一顿地说道,「既解决了你们家里因为打伤
县警署衙内带来的灾祸,又解决了你和你哥哥是如何存在的名义——我猜一直以
来,你都怀疑刘国发是你的亲生父亲,但你不敢确定,毕竟从小你跟你哥哥曹龙
就知道你爷爷马老先生跟你母亲的苟且之私。艾师兄,你法律意义上的爷爷马老
先生,才是你的亲生父亲。是你那个所谓的爷爷,逼着让你妈妈先怀孕,再之后,
马老先生设计,让你妈妈把刘国发灌醉,之后,让他俩躺在一个被窝里;尔后,
他生怕刘国发不认账,在刘国发醒来之后,又让你妈妈跟他实打实地来了一次—
—于是,不仅你妈妈的所谓婚外情生米煮成熟饭,而且还成功地让刘国发以为,
你和你哥哥曹龙,就是他自己的骨肉。这样的话,刘国发便会对你妈妈心存愧疚
和怜惜,因此也会源源不断地接济你们家,至少每个月应该送给那个警署衙内的
医药费有了着落。」

  「你胡……你放……」我的口舌瞬间有些不听使唤,因为他说的每一个字,
都让我的心在滴血。

  那个死老头子把他那根又粗又硬还满是污垢的脏东西喂进母亲的双腿间的阴
道的画面,我见过;

  而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慵懒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搂着母亲的头不
断地用胯下的大家伙在母亲口腔和肛门里乱搅的场景,我也见过;

  当时我什么都不懂,我搞不明白当母亲忙不迭地徘徊于这两个男人的阳具之
间时,究竟是需要强颜欢笑的痛苦,还是不得不用羞涩掩饰的快乐;而这些情境
带来的困惑,完全都是我成年之后逐渐产生的——在我越来越接近当时家里这些
不为人知的丑陋的时候,我心里也渐渐迷惘,我的父亲到底是谁,到底母亲是跟
这两个男人之中的哪一个先发生的龌龊事情,又是跟谁在一起后,诞生了我和哥
哥……可到最后,直到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在被我的双手间的白色手机接线绞至断
气之前,他都没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

  ——无所谓了,反正无论是他们俩之中的谁,他俩都该死!

  「我终于看到你眼睛里的杀气了,艾师兄。」何秋岩又把我从回忆里拉回了
现实,「跟你认识这么长时间,这是我亲自跟你面对面的时候,看到你眼睛里的
杀气。你是伪装的高手。」

  「过奖了。」我对这小子故意得意地笑了笑,「你觉得我是伪装的高手,是
因为你乳臭未干!」

  「是,我承认。」何秋岩点了点头。

  「这些事情,你是听谁说的?」我镇定了片刻,对何秋岩问道。

  「还是林绍文从那个大老板那边问到的,也是刘国发生前跟他聊过的。」他
对我说着,「而刘国发自己知道整个过程,是因为那天,刘国发从头到尾根本就
没醉——马老先生和你妈妈,都低估刘国发的酒量了。」

  我咬着自己的牙齿,上下所有牙床被我自己咬得发酸。

  何秋岩见我没说话,于是接着说道:「我大概知道你想杀刘国发,是因为你
认为他破坏了你的家庭;但是你想杀你爷……你的亲生父……算了,我还是直接
叫马老爷子吧!真别扭!」

  「看见了吧,这就是乱伦的不合理性!」也终于轮到我可以对他嘲讽一下了。

  「你别打岔!」他微微怒视着我,让我哈哈大笑。他无奈地咽了口唾沫,接
着说道,「你想杀马老爷子,不是因为你跟他之间畸形的纽带,而是因为,你心
里的恐惧。」

  「那么你说说,我究竟恐惧什么呢?」我反问道。

  「艾师兄,让我一点一点说完,行么?」何秋岩气定神闲地站起身,用自己
的手枪把那盒烟往他自己那一边扒拉了一些,接着,他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来,跟
我手中的这一枝对着火,吸了两口,又坐回了原位,「这中间关于你妈妈的风流
韵事,H乡和J县有各式各样的说法;不过我并不是为了来侮辱你、才调查这些
事情的,所以那些东西,跟我无关,我也不在乎。等到你和你哥哥大一点了,你
父亲——法律意义上的那个父亲,便也不在外面四处漂泊,因为他已经攒够了钱
回到了家。于是,你们家里开始逐渐有了争吵。」

  「没错,那段时间明明山雨欲来,但是作为一个小屁孩,我却什么都没意识
到……」

  「每一次吵架,都是你所谓的爸爸挑起来的事端吧?」他对我问道。

  我点了点头:「是的。」其实就算何秋岩刚刚不给我讲清楚,我现在也基本
理解了为什么在我的记忆里,那个被我称作「爹」的男人,只要在家里一天就对
妈妈没有一个好脸,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吵着吵着把整张餐桌都给掀了,我被他
吓哭、妈妈抱着我哭,哥哥恨恨地从地上拾起仍旧烫手的猪肉炖粉条往他的脸上
丢,他看着哥哥气冲冲的,却也不说话、也不动手,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哥哥往他
的脸上丢东西,而我那个所谓的爷爷,则仿佛自己并不是这一家人一样,在一旁
抽着烟袋锅,看着电视上的二人转节目录像。那顿饭,到最后谁都没吃成。

  我那个「爸爸」,其实对我和哥哥其实是很好的,他逐渐有了钱,于是他开
始给我和哥哥一下子就买了一年都吃不完的水果,后来有不少都烂掉了、不得已
丢在了后院的泥土里;他还给我和哥哥买了好多衣服,当然,没有意见比得上妈
妈从那个有钱男人那里带回来的好看;只是,当他看着我和哥哥的时候,他几乎
从来都没笑过。

  ——呵呵,这眼神后来我也从现在正在我面前给我讲着我家黑历史的何秋岩
的双眼中见到过,就在他以为我跟夏雪平那个恶心女人在一起操了一炮之后的好
长一段时间里。所谓「当局者迷」,没想到心中有感情的人竟如此的好骗!我怎
么可能跟夏雪平上床呢?比起去操她的屄,还他妈的不如让我去干一坨刚拉出来
的热狗屎呢!

  但是,那个被我称之为「爹」的男人,他的眼神要比何秋岩的眼神窝囊多了。

  「那是在你看来,」何秋岩突然说道,「而实际上的情况是,在你那个」父
亲「在家里稳定下来之后,每一次的冲突,全都是你妈妈挑起来的。」

  「啥?这怎么可能?」他是在编故事吗?他说的话,可跟我看到的完全矛盾。

  「怎么不可能?你是不是认为我讲的事情,跟你小时候看到的不一样?」何
秋岩冷笑着,对我问道,「艾师兄,你还记得之前慈靖医疗的事情么?那次的事
情,从最开始就是你挑起来的,我明明跟你说得清楚我妹妹有危险、慈靖医疗就
是个皮条客组织,你却硬压着我不让我出警去及时查处他们;结果到了晚上,你
却装得无辜得很,我当时也是傻,着了你的道儿,还没控制住自己揍了你一拳,
到最后弄得真的就像从头到尾就是我在找你的麻烦一样。你是此道高手专家,艾
师兄,你觉得你眼睛看到的,还一定是事实么?何况你那」父亲「就是故意要让
周围的街坊邻居听到你家里的吵架后,认为是他自己在找茬。」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我骗人骗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执着地相信自己从来没有
被骗过,看来我也是个自视甚高的傻小子。

  「这个,也是林绍文查到的么?」

  「这是你那个小姨跟邢小佳说的。」

  「呵呵,你们风纪处还真都是潜力股,邢小佳那个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孩,居
然也能撬开别人的嘴巴,真挺有能力的。」我搔了搔头,对何秋岩笑道。

  「不是邢小佳有能力,」何秋岩抬起头,直直迎上我的目光,「而是因为,
今天是你这个所谓的」父亲「的生日——你怕是没记住这个吧?」

  「嗬,谁能记得那个去?」我不屑地掐灭了手中的香烟。

  「但是你小姨记得。前面我跟你说过,你父亲跟你娘、还有你小姨三人都是
青梅竹马。你父亲跟你妈妈是两情相悦,而你小姨对你那父亲,是从小就开始的
苦苦单恋;所以,当邢小佳在如今这个刁老太太面前提起你和你父亲的时候,她
多少都有些触景生情罢了,便将之前我父亲何劲峰第一次走访时,她自己所故意
遗漏的和编纂的故事,又重新讲了一遍。在她知道你妈妈跟你爷爷的私房之事以
后,你小姨就利用这件事,搭上了你那个」父亲「——你父亲是个废人,是个阉
人,可你小姨也并不嫌弃,在一个被窝里前前后后睡了一年。你父亲对你小姨说
的都是枕边话,确实是可信的。」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此刻的语气,激动得有点不受自己控制。

  「按照你」父亲「自己的逻辑,他是想给你妈妈创造让她跟刘国发在一起的
机会。」何秋岩严肃地说道。

  ——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可事实又是,我记得那年过年的时候,那天哥哥跑出去撒野不在家,爷爷去
了别家亲戚那里串门。我蹲在家门口玩沙子,大老远看见父亲朝着家门走过来之
后跑回家里,正看到母亲和那个男人头朝窗户、屁股朝门,在母亲的双腿间那个
粉嫩温热的洞穴里还有黏腻的白浊汁液在不断往外流着,而她身下的那个男人的
肉黄瓜已经像霜打过一样萎缩下来。在我进屋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赤身裸体地
激烈拥吻着,连被子也没盖。

  「娘,爹回来了。」我绷着脸看着炕上的二人,用着孱弱的声音说道。

  平时儒雅又霸气的那个男人,立刻慌了。

  「那个……虎子,你先去外头拦住你爹,让他搁外头陪你玩一会儿;娘跟你
叔正」唠嗑「呢,一会儿就过去迎你去,昂!」

  我连忙跑出屋外,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配合母亲的命令,还是自己本来见
了这场景就想逃。母亲的这个应激措施也的确拙劣了一些,那男人的奔驰就在家
门口停着,换哪个男人能不多心呢。

  可这时候,父亲已经进了屋。他的动作倒也是真快,生怕我叫出声来,一把
就搂过了我的身子、捂住了我的嘴巴;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房间里,一言不
发。

  我也顺着父亲的目光朝房间里看去,母亲光滑的身子直挺挺的,双腿跪在床
上,用她自己像菜市场上刚出锅的白花花发面馒头一样坚挺的胸部和果园里刚成
熟的香水梨一般饱满多汁的屁股,为这个肮脏又千疮百孔的家遮挡着刺眼的阳光。
我到现在仍然觉得,母亲的身材和肤质,要比那些写真女星好上不止千百倍。

  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温柔地看着她,用着自己那件一尘不染的纯白色CK平
角内裤擦干净了母亲的双股,折成六折之后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然后从里面
拿出了二十万现金,放在枕头边;接着又帮着母亲穿上了那件破烂的宽沿胸衣和
高腰裤衩,对母亲说道:「你男人回来了,我怕是又得有段日子不能见你了。这
个你收着。」

  「我觉得我现在在你这,就他妈是个卖屄的。」母亲语气冰冷地说道。

  「你怎么能说脏话?」

  「我怎么不能?在街坊里道的嘴里,我已经是个婊子了。家里老的那个嘴上
没把门的,把他跟我干过的事情跟别的老头讲出溜了;你每次来的时候,这前后
院的老娘们儿装作不在意。其实全都盯着,而自从我过生日那天你带我去县城里
的那家大酒店享受、过你所谓的二人世界,在她们嘴里现在我已经是一个一共被
四五个男人操过的破鞋了!呵呵,说得我自己都快信了。」

  「那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在乎这些话么?」刘国发问道。

  「不在乎。」母亲半裸着,决绝地看着身旁的刘国发。

  「那就等有机会了,你去跟你男人坦白了吧。我觉得他的心思也不在你这,
否则为啥一年到尾才回来这么几天,还放任自己的老爹欺负你?到时候你搬进县
城里跟我过,我已经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你要是不愿意在J县待着,咱就往西
边走,R县、E县、L县,那也都有我的地方,到时候把小龙和虎子也接走,跟
着我去过好日子;等他俩大一大,送到省城去,治治他俩的脸……」

  「过一阵子再说吧,我现在觉得有点乏。」母亲平静地说道。

  父亲听到这,也没说什么,依旧捂着我的嘴巴,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出去
了之后又关上,抱着我坐在家门口的水泥台上坐着,拿出了自己那包当年才三块
钱一包嗅起来还有一股烧石蜡味道的香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虎子,爹问你,你在这个家觉着过得苦么?」他对我问道。

  我那时候真的不懂什么叫「过得苦」,于是我只傻乎乎地对他说道:「爹,
我想吃馒头……」

  这个被我称作父亲的人看着我,叹了口气,摸着我的额头无奈地笑着。

  「俺哥老厉害了,爹!他搁菜市场那旮旯,不知道咋整的,吃过一次馒头夹
腐乳,他说那玩意老好吃了!爹,你知道啥是腐乳不?就是菜市场咸菜摊儿那边,
放竹竿色坛子里那一块一块的小红的……我觉得那玩意应该是跟糖豆一个味的,
可我哥说那玩意咸,还有白酒味……」我继续说道。

  差不多这个时候,母亲和刘国发也前后脚从家门里走了出来。

  「呀,成铭回来了?」刘国发看到父亲的时候,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尴尬。

  「嗯,刚回来的,陪着儿子聊会天。」父亲僵笑着对刘国发说道。

  「我就是路过,然后过来坐坐,顺便来看看淑惠。」刘国发解释道。而站在
他身旁,紧贴着他肩膀的母亲却一言不发。若是在外人看来,当时的母亲和刘国
发,倒更像是夫妻俩。

  「嗯,知道了,呵呵,谢谢你啊。」父亲憨厚地笑了笑。

  自那天以后,刘国发除了起初还给我家里送来一些东西吃穿之外,就再也没
来过;爷爷倒还是会找父亲不在或者熟睡的机会,把母亲拽进仓库或者厕所里,
但更多时候,父亲都是装睡,而母亲对爷爷也并没有她跟刘国发在一起时候显得
那么妩媚或是缠绵;倒是母亲有的时候会在跟他吵架之后跑出去,常常三天两头
地不回家,到最后,却还是那辆黑色奔驰给送回来的。

  何秋岩看着我,对我解释道:「你小姨说的,你父亲早就知道你母亲和你爷
爷和刘国发的事情,可你父亲不敢反抗你爷爷,实际上H乡里,像你母亲和你爷
爷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男人不敢反抗上一代父权,便只好用同样的方式来蹂躏
自己的儿媳、去欺负下一代——你也算间接做了个好事:沈福财死了之后,H乡
的弊病也暴露了,于是乡村里的青年一代,和各个党派的大学生村官开始联合起
来,准备破除这种仍旧残余的封建民俗。艾师兄,你可算得上功德无量。」

  「哼,你用不着给我戴高帽。」

  「而你父亲在刘国发面前,却是实打实的抬不起头。他对你小姨说过,他觉
得你母亲曹淑惠应该跟刘国发在一起,而不是跟他;只是你父亲确实是钟意你母
亲的,他又舍不得放你母亲离开,因此只能他借着你母亲每次被你爷爷欺负之后
故意找茬就坡下驴,把你母亲气走,让你母亲去找刘国发,在他的世界里他会觉
得,是他用这种方式把你母亲从你爷爷的魔掌中解救出来,送到了一个可以让你
母亲觉得安全温暖的港湾。」

  「鬼逻辑……」我忍着眼泪,狠狠地骂了一句,我分不清我是在骂何秋岩,
还是在骂我的那个「父亲」。

  「只是有一个人不这么想,他就是你的爷爷,你本来的亲生父亲。」何秋岩
目光苍白,又对我有些可怜地看着我,「你父亲和你母亲每天的唇枪舌剑,你爷
爷都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他清楚你母亲想离开这个家,但他也不愿意放走你
母亲。并且,最要命的事情是,你父母每次的大吵大闹,全都被前后院的邻里街
坊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再喜欢添油加醋一些,继而那些风言风语,几乎让你爷爷
在周围人面前下不来台。你爷爷把你母亲当成对自己家族祖辈的出气筒、自己中
晚年的性发泄工具,但同时,他也从心里鄙视你母亲的所作所为——把一个女人
逼良为娼、却仍旧轻贱她,我是你的话,我也会憎恨他。」

  哼,这话说得可真是假惺惺的!

  「紧接着,那件事就到来了。你母亲被杀了。老J县警署的案件报告上面说,
你母亲是被你父亲杀死的:那天晚上你父亲喝多了,回到家里向你母亲求欢,你
母亲不从,说了一堆骂你父亲的话,你父亲气急之下,拿了一把水果刀,直接捅
进了你母亲的胸膛里——这都是根据你父亲自己留下的口供记录的。」何秋岩看
着我,吸了口烟,「但那天晚上,看到了整个过程的你,应该知道,杀了你母亲
的真凶并不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父亲,而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爷爷。」

  这小子,可真是好样的,这件事都被他查出来了……

  那是我人生当中最黑暗的夜晚,即使跟后来的哥哥被夏雪平打死相比,我仍
然觉得那一夜最黑暗。

  那天一直到深夜我也没睡着,哥哥倒是早早地打了呼噜;母亲那天很少见地
没给我和哥哥讲故事、哼小曲,可我满脑子却都是母亲用她那不同于乡里其他女
人粗侉的柔美嗓音唱着的「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通常她也是让我和
哥哥搂着她的身子、摸着她的奶儿睡,等我俩睡着了她才去干别的,可那天她只
是自己躺在炕上专心地看著书,而且脸上还挂着幸福的微笑——好像是《英语会
话XXX句》,要么就是会计金融方面的教材,在那之前,我没在我家见到过一
本书;爷爷那天也很稀奇地一整天都没有对母亲伸出猥亵的双手,吃完了晚饭便
躺在自己的床上听着广播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关于治腰补肾的专家谈话讲座,一只
听到广播电台下班。而父亲则被昔日一起在乡里胡混的朋友们叫去钓鱼喝酒,到
了差不多十二点半以后才回来。

  一身酒气的父亲到了家之后,醉醺醺地往炕上爬去。我见了父亲喝醉的样子
觉得甚是好玩,本想让他跟我一起玩捉迷藏,可他却没看到我,只是路过了我和
哥哥的小屋,直接往炕上的母亲扑了过去。

  「嘿嘿嘿……媳妇……」父亲靠在母亲的肩上,一边说着,一边把手往母亲
的衣服下面塞,「今儿,你爷们我跟人去吃大餐了……搁饭桌上,俺们一帮人琢
磨事来着——可都是正事啊!你爷们今后要赚大钱啦……」

  「总说要赚大钱,可你三年才往家里带回来五十万……请你在说大话之前,
先看看家里的日子现在都过成什么样了,好么?一个人说的话,得对得起自己的
这张脸。」

  「我这次真不是说大话……咱们几个想开一个建筑公司,专门给人盖房子做
工程的……你爷们我这回,可是个包工头啦,而且,嘻嘻……我就是不要脸……」
父亲说着话,已经把母亲贴身的背心掀了起来,借着床上微弱的灯光,躲在自己
房间门后的我,看到了母亲粉嫩而晶莹的乳头,我只觉得脸上滚烫。

  父亲握着母亲那只奶子,刚准备下嘴,却被母亲直接用书本敲了额头一下:
「你干嘛呢?烦不烦?没看我在这看书呢么?」

  也不知道是寸劲儿还是母亲真的用了好大的力道,父亲竟捂着额头在一旁蜷
缩了身子半天,在这中间母亲也并没去管他。缓了好一会儿,烂醉的父亲才说了
一句:「怎么凭什么那个开大奔的男人连上都能上你,我就想搂着你亲亲咂儿、
摸摸屁股都不行啊?」

  听了这话,刚把衣服翻下来整理好的母亲,脸上羞红,心也软了一些,放下
书本,上前揉了揉父亲的额头:「好了好了,我错了……你也别说这些没用的了,
你稍等我一会儿,我看完这一章就关灯躺下,脱了衣服陪你好么?别喊了,再把
孩子弄醒……」

  可父亲却依旧不依不饶,听着母亲劝他别喊,他反倒放亮了嗓门:「也是!
人家是谁啊?马上他妈的就是J县全县首富了!人能带你去」丽华「大酒店游泳、
泡桑拿澡、吃西餐!我他妈是谁啊?一个乡里的臭混子臭流氓!游手好闲,没正
经工作!背着一身债还他妈的是个搁炕头上半点用都没有的二倚子!」

  「马成铭!你说这话有劲吗?」母亲恼羞成怒,抓着父亲的脖领跪着直起了
身子,「要不是靠人家刘国发,县里警署那大官能给咱家逼成啥样,你该不会猜
不到吧?」

  「呵呵?那我他娘的还得谢谢他?他睡了我的婆子,我还得谢谢他?」

  「你就干净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周都忘淑云那跑是干啥去了……」

  「我干啥?我能干啥?淑云比你强!至少淑云不嫌弃我!至少淑云不会主动
把身子往大款身上靠!」

  「那是我愿意的?要不是因为你爹!……算了,我他妈也不想说这些事情…
…」

  「不想说啥不想?曹淑惠,你今儿就得把事儿跟我嘚啵清楚!」

  于是,父亲跟母亲你一言我一语,就这样吵将起来。再接下来的具体内容我
便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哥哥被他们二人吵醒,默默地站在我身后看着吵架中的父
母一言不发。我俩在那天之前见过他们二人吵架,但却没见过吵成那种激烈程度
的,把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于是我俩看得入神,以至于爷爷什么时候进去的,
我们俩都不知道。

  只记得在爷爷开口前,他们二人之间的封闭对话,是母亲做的结尾——因为
喝多了的父亲,正坐在炕沿下面哭:

  「我还就明告诉你了,我曹淑惠不欠你们老马家什么玩意!我真是看错了,
我他妈以为小时候你、你们这个破家挺好呢?在这个破家,你以为我待的下去吗?
我是又当仆人又当婊子!我为了养活你、为了养活这个家、为了养活你们家老太
爷,我把一个女人该付出的都付出了,不该付出的也付出了!我在这个家受到伤
害的时候你管过吗?今后也不用你管了!我跟你离婚,马成铭,我跟你离婚!等
我跟你离婚了我就去跟刘国发一起过!」

  「啪」的一声,爷爷把他那只枯槁的大手,招呼在了母亲脸颊上。

  「臭娘们儿,你给俺们家做儿媳妇的,吃着俺们家、用着俺们家的,到最后
还嫌嘘上俺们家了是吧!一天天本身没有一个、屁事一大堆!自个什么东西自个
不知道哇!就你帮这个家里带来的好,你自己是怎么赚来的你自己不清楚?不要
脸的臭娘们儿,还敢嘲我儿子!你一个娘们儿家家的,倒也有资格骑在爷们儿的
头上拉屎?」似乎从没在家里发过火的爷爷,第一次对妈妈这样怒吼。

  母亲虽被挨了一巴掌,倒也没示弱,直接抬手一巴掌打了回去:「b你个老
东西还有资格打我?我变成今天这样还不都是拜你所赐!我每天在你身前身后地
伺候着、受你的欺负受你的气,让你过着你的农村老太爷生活,还被你当成便宜
小老婆干来干去,你居然反过来教训我?是,我是脏!我为这个家赚来的每一分
的好都是我用自己身体从人家刘国发那儿骗来的,但还不都是你逼我去做的?可
人家刘国发就是对我好!比你们狗爷俩加一起都对我好!」

  「真他妈是笑话!H乡多少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也没有一个像你这样
的要求甚多!你真就像那些老娘们嘴里说的一样,是个下贱货、骚狐狸!放你到
谁家去也养不熟你!」

  「呵呵,骂吧!老东西!无所谓!」母亲吼完了之后,擦着眼泪,收拾着桌
子上的书本,又拿了自己那只用棉布绣成的小钱包,「正好,我之前还在合计啥
时候从家里搬走呢,今晚我就当做打招呼了,这个破家我不伺候了!我今晚就走!」

  「你敢走?你走一个试试!」

  「我不仅要走,我还要带着小龙跟虎子走!」

  「你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爷爷的手里,多了一把水果刀。

  「来啊!往这捅!」母亲直接把自己的领子一扯,露出了自己左边的奶子,
「你要是今天不捅死我,你们老马家的就不是长着带把儿的!」

  ——在这一刻我还觉得,爷爷只是想拿刀子吓唬吓唬母亲,或许母亲暂时把
东西放下爷爷也就收了手;同时我也觉得,母亲也没真以为爷爷会动刀子,或许
两人僵持一下就会各退一步,这一晚上也就过去了。

  所以母亲瞪了爷爷一会儿,便又把衣领整理好,拾掇着炕上小木桌上面的东
西。

  可是,随着母亲的一声惨叫,一摊鲜血从母亲的胸膛喷出,洒在了天蓬顶上、
洒在了有些发蓝的粉墙上、又洒在了地上……

  然后母亲倒下了,在她的左侧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几小时前她用来为我和哥
哥削着刘国发送来的富士苹果的水果,睁着眼睛,瞳仁朝向的方向,正好落在我
和哥哥身上……

  「啊!杀人啦——杀人啦——」

  大叫着跑出去的那个,是哥哥。从那天起,哥哥的性格开始变得更加暴戾,
只是每一次在他见到血之后,哪怕是离开福利院后在吃饭时候,见到冒菜或者毛
血旺里的猪血、鸭血,他晚上也都会发噩梦;

  而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母亲,彻底傻了,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不敢
走开但也不敢上前……

  父亲的酒也吓醒了。

  爷爷的手开始颤抖——不,从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再是我爷爷了,他是一个
恶魔,一个奸淫了自己儿媳又把自己儿媳杀掉的恶魔!

  「说巧不巧,那天J县警署最后一任署长,也就是你父亲之前打残的那个人
的爸爸,正在H乡跟乡派出所的人喝酒打牌,在事发那个时间还没睡;你哥哥曹
龙大叫着」杀人「跑出去之后,就被四周的邻居弄到了自家院子躲着——那天晚
上,报你家这个案子的一共有七个电话。等到警察去了之后,见到了坐在你母亲
尸体身边的你父亲,和瘫坐在地上的那个马老先生之后,不由分说直接带走了你
父亲——J县的那个老署长,问也没问,甚至连后来的现场勘查都被他给拦下了,
因为他巴不得你父亲出点什么事,他想让你父亲死;与此同时你父亲竟也对自己
杀了你母亲的事情供认不讳,我想,那个男人在那个时候,已经是万念俱灰了。
唯独马老爷子,从自己儿子被带走开始,到凌晨的时候刘国发闻讯而来,找殡葬
服务公司给你母亲的尸身抬走,他至始至终就没说过一句话。直到半个月之后,
他才想通,他跑去J县警署自首,却被当时得值班警察当成他自己要为儿子顶罪;
并且,就在前后五分钟左右的功夫,你那个法律意义上的父亲,在看守所里乘人
不备,上吊自杀了。那段时间,你和你哥哥在你小姨家里住了半年,半年之后还
是跑了出去,满H乡地睡明渠、睡谷垛,直到遇到了仁德圣约瑟的汉娜修女。」

  心里的五味瓶就这样被眼前这小子打翻了,我咬着牙看着他,忍着气冷冷地
回了一句:「真是个好故事。」

  「呵呵,艾师兄这话说的,倒是有点让人感觉这不是在你身上发生事情一样
。」何秋岩对我讽刺道。

  「这个故事跟我后面做的什么事情有关系么?」

  「刘虹莺利用陈美瑭要挟我父亲,让他在你杀了那些警察前后的时间段内出
现在现场附近,以至于所有看了监控录像的人都以为是我父亲杀了那些警察——
但其实那些警察全都是你杀掉的,你是先还把监控录像设备给黑了——这跟你之
前刚来市局的时候,在老风纪处借着帮着夏雪平拿东西的引子,偷走了丁精武他
们的行动计划和卧底人员名单简直如出一辙。在监控录像里看,屋子里是空的,
而当时你却正在杀人、偷东西、干着其他龌龊的事情。」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老风纪处必须得毁掉,有他们在,我怕是早就暴露
了——你看看,你一个刚满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拉着一帮杂牌军,这才几天,就把
我查了个底掉呢?何秋岩,我话放在这,今后在局里,恨你、恨风纪处的,将会
浩浩荡荡、大有来者!」

  「后面的日子我管不了,艾师兄,我何秋岩跟你只争朝夕。」他平静地说道,
「话又扯远了,说回你杀的那些警察——你杀了他们,是因为他们这些所有被你
杀死的人,都在改制成警局之前的老J县警署工作的、多多少少跟当初你父亲这
个案子有关;被你杀死的人还包括你母亲原先工作的食品厂的现任厂长,这是因
为你在探听你母亲过去的事情的时候、他对你母亲出言不逊,你一怒之下激情杀
人。像这样被你在你自己调查时候因为对你妈妈出言不逊的而被害的,前后加一
起总共十五人。同时,还有马老爷子——在同样的屋子里、同样的土炕前,你本
想用匕首以同样的方式杀了他,奈何你面对那样的一个老人你实在下不去手,最
后只能改用手机接线勒死他。」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愤怒地看着我,对我问道,
「怎么,事已至此,你还想抵赖么?」

  「哼,我可没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要是想抵赖我找你过来干什么?」我
故意气着何秋岩。

  「艾师兄啊,你的这张嘴可真不是嘴,简直是个万花筒!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到现在了,还敢说这句话;你不敢当的有很多,不是你做的事情,你当了的
也有很多!」何秋岩对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但很明显,他给自己嘴里留了半句话。

  「你是说我跟夏雪平之间的事情吧?你跟其他人一样,一直认为我跟夏雪平
发生了一夜情。」我微笑着注视着他。

  「而你明明是个同性恋!」他说着,又咽下去半截话,狠狠地往桌板上捶了
一拳,「你从在福利院里被那个比你大的女生欺负那天开始,你就距离女生越走
越远了,哪怕你见了形状异样的花瓣你都会发疯!而后你跟你哥哥在一起之后,
你跟他之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关系,从那以后你算是对自己出柜了;更何况,你
在那间叫做『星闪亮』的同性恋酒吧里还有个叫Yuki的相好——你这也好意
思叫『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居然敢拿我这件事开刀!行啊,那就互相伤害呗:「那你为什么对你妈妈
夏雪平的男女私事这么在意呢,何大处长?不只是我,当初段亦澄跟夏雪平在一
起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哦对了!我记得你亲口跟我说过,就在夏雪平
家楼下、她的那辆SUV旁边说的,你说什么就算是你跟夏雪平你俩之间母……」

  「你别打岔……继续说你的事情!」何秋岩说着,把手往自己的胯骨旁边裤
兜的位置上一捂,又连忙把手松开,尴尬地看着我。

  我忍不住掩口笑着。

  按我对这小子的了解,我说让他不告诉别人我在哪,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看
了刚刚我在警局内搞得两起遥控爆炸,他肯定也不敢去马上跟别人说什么,这小
子真是担心死夏雪平的安危了。于是,我想他一定是带了什么对讲设备、或者是
给手机开了定位功能——没关系,我不怕,我已经在这里安装了四台信号干扰设
备,这还是苏媚珍那个骚女人之前送给我的,这会儿正好可以用上。我估计现在
徐远和夏雪平在局里的网监处,正听着从何秋岩那口袋里的手机或什么东西录下
的对话,然后因为就是找不到我和这小子的定位而急得团团转,那画面只是想想
就令人开心。

  也正因此,何秋岩才会害怕我说破他对夏雪平的乱伦情愫——这要是让市局
里的人听见了,今后他和夏雪平在局里、甚至在整个F市,可都不用混了。所以
他要是觉景的,接下来也别聊我喜欢男人的事情,我便也不会提他上过自己妈妈
的事情。

  何秋岩憋了半天,也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对我问道:「你当年是喜欢那个
叫小梅的女孩子吧?」

  「你怎么还问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没忍住,气得用巴掌拍了一下桌子—
—到现在我已经有点心疼这张桌子了,遇到了我和何秋岩,怕是过不了这一夜就
得塌。

  「你别误会,曹虎。我对同性恋不歧视,事实上,在警专当初我就有一对最
要好的朋友,他们俩也是gay,何况LGBT人士,咱们局里的、整个警队的
也不少。」何秋岩顿了顿,说道,「我就想搞清楚一件事:你对叶莹到底是什么
感情啊?」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喜欢八卦,这点事情你也想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真心觉得无聊,但又很警觉他是不是故意想给我下什么逻辑上的陷阱。

  「你误会了,艾师兄,我就单纯想知道你对叶莹那姑娘的感觉——呵呵,抱
歉了,我管她叫『叶莹』这个名字叫习惯了……说起来你们这个『桴鼓鸣』还真
是有趣:你有俩名字,她有俩名字,段亦澄有俩名字,我那个后妈陈月芳有俩名
字——哦,对了,她跟你做的整容手术还都是在普希金大街忽必烈汗大厦,找那
个『海力布』做的,为了排斥术后不良反应,你们俩身上注射的都是同一种药水,
里面所含有一种阿尔法胶质半乳糖,于是你们俩都同样的吃不来任何海鲜、肉类、
以及辛辣的东西还有酒精;你们这帮人里面唯独没有第二个名字的,就只有周正
续,我听叶莹说,好像除了段亦澄,你们所有剩下的人似乎还都有点不待见他;
在你们这一伙里,是不是必须得有俩名字,才能跟你们这帮人合得来?」

  我刚要说些什么,何秋岩又继续说着:「也不能这么说,你跟他合不来,还
在他杀了卢老二和那个叫江若晨的女学生之后,特地帮他清理了现场——你我第
一次见面那天,你是故意没接夏雪平的电话、又故意去晚的,我没猜错的话你徒
步走了几公里,又打了几辆的士,故意绕了好几圈;你安排他在时事传媒大厦对
面刺杀夏雪平的时候,你其实也从另一个门冲到了楼里,为的就是帮着周正续打
掩护——我和夏雪平当时以为楼上打下来的好几枪是周正续开的,其实根本就是
你开的,周正续刚露头,就被夏雪平打中了侧腹部了,并且他逃走的路线、从楼
上飞下去时候用的绳索也都是你安排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和夏雪平从楼里出来的
时候,你会突然闪现的原因,你都快成了MOBA游戏里的英雄了——而且,现
场的干净程度这还真符合你有洁癖的气质,我记得那件弃用的办公室里的所有灰
尘,全被你打扫擦干净了!」

  何秋岩说的这番话,让我有些心虚,我本以为他现在来找我,好多事情依然
是不清不楚、不着边际的,过去的方言讲叫做「画魂儿」,没想到他竟然全都查
到了,而且能把所有事情联系起来。「好样的,何秋岩,那你还知道写什么,一
起说说吧,我听听你说的到底对不对?你若是说得对了,我就告诉你,我跟刘虹
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我还是按时间顺序吧:起初,你去了趟仁德圣约瑟,去找过Mothe
rHannah,看看她能不能帮你想办法,她拒绝了你,于是你就烧了整座福
利院,等你烧得性起了,又去烧了我家。然后,你决定自己策划复仇,你拿着用
你哥曹龙的命换来的那笔钱,找了全国闻名的四大杀手——夏雪平杀掉的那四大
杀手全是你招揽的,可你当初那些钱已经花了一半了,却发现四大杀手居然被夏
雪平以一己之力给团灭了。打那以后,你再也信不过所谓的」专业杀手「,你决
定自己想辙:你想了两套计划,你花钱整容,通过各种渠道为你搞了个接受过良
好教育的假身份——实际上在这段时间里,你也确实在补习各种知识,参加了好
几期的高考补习速成班,你也真是厉害,上了五个补习班之后就考上了警官学院。
你决定混进警局,最好是能混到夏雪平手下,然后你利用了与警局对立、或者正
在被警局重案一组调查的黑社会或者暴力团伙,想借他们的手杀了夏雪平。可以
说夏雪平身上的那些伤,没有一处不是被因为你设计而留下的。这只是你的计划
之一,而你的另一套计划就是」桴鼓鸣「网站,你把你哥的那笔钱,拿出了好大
一部分砸到了服务器的维护上——你也真够有意思的,桴鼓鸣的服务器所在地,
居然在圣赫勒拿岛上。」何秋岩喘了口气,看着我问道:「艾师兄,我说的都对
吧。」

  「不错,都对。」我蔑视地笑了笑,对何秋岩说道:「那我现在告诉你,我
跟刘虹莺的关系——那就是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没有。你刚刚已经澄清了,刘国发不是我的亲生父亲,那这么一来我可不
就跟刘虹莺没有关系了么?」我轻松地说道。

  「那么,刘虹莺小姐姐,还真是可怜的女孩。」何秋岩看着我,继续说道:
「艾师兄,你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会暴露你自己的身份么?」

  「为什么?因为你何求岩大处长、F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聪明伶俐、年轻有
为呗!」我故意用他自己的醉话臊他的面子。

  他的面色变得有点凝重,对我说道:「是因为你不相信感情。你缺乏感情到
令人发指。」

  「对!我是不相信感情!感情在我这,就是王八蛋!」我狠狠地骂着,又对
他问道:「只是这个,跟我身份暴露有什么关系呢?」

  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对我说道:「我前两天刚复查了一遍之前几个案子的
报告,发现了一个事情:刚才我只是说了你帮着周正续做事的事实,而实际上,
其他的案子你都参与了:段亦澄杀死封小明之前,是你把封小明约出来,然后趁
机让段亦澄绑走他的,过后用来捅死封小明的刀、以及其他可以让他留下所有可
以识别出他身份的证据;同样的事情你也帮着我后妈陈月芳做过,没让她在沈福
财家里留下任何痕迹,你帮着陈月芳擦了指纹、砸了沈福财的相机并且埋到了野
外;但唯独,在高澜夫妇死的现场,你却基本没做什么打扫,还留下了刘虹莺身
上的那段红绳。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了什么吗?让我想起了审讯周正续。」

  「呵呵,那杯奶茶是我下的毒!我当时害怕周正续供出我来,而魏蜀吴,他
那时候已经发现了我好多身份破绽,而你的存在那时候对我来说甚是碍眼;我来
不及把那三杯奶茶全都下毒,所以只够毒死你们仨其中一个的,但是毒死一个是
一个,我也算赚了。」

  「啥叫不打自招啊,艾师兄。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情,但你这也算自己承认了。
我说的是,周正续自杀之前,夏雪平跟徐远沈量才俩人对周正续的审讯,」何秋
岩看着我的眼神,竟有些不耐烦,他的眼睛仿佛在吐槽我的自以为是,「周正续
曾经表示自己想跟警方合作,于是徐远只让沈量才和夏雪平参与了,除了我以外,
局里其他人是完全不知道的,结果没想到局长大人搞得煞有介事,最后周正续却
只跟徐远、沈量才和夏雪平交待了刘虹莺的事情;我当时搞不明白为什么他自己
的事情不坦白,你这个X先生的事情不坦白,偏偏要去质控一个跟自己八竿子打
不着的一个妓女;再后来我去了香青苑,见到仲秋娅的时候,她居然也用把刘虹
莺出卖为条件,跟我提能不能让我保住她们茶楼,结果当天晚上香青苑就被血洗
了,根本没轮到我们风纪处动手;一直到我在医院里,跟我那后妈相互试探的时
候,她也在那刘虹莺说事——结合刚才我说的,在高澜的车里你完全没有给刘虹
莺做任何的证据清理,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明白了艾师兄你整个计划——你利用
他们所有人的仇恨,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打乱,你让其中一个人杀了另一个人的仇
家,然后再让第三个人把这个人的仇家干掉,于是一张看似复杂却轻易可以破解
的犯罪网络被你布置下来了。但你清楚地知道,只要结开其中的两个扣——就像
现实中得这样,抓了周正续又毙了段亦澄之后——整张网就会展露在警方面前,
于是,你找了头替罪羊,一头心甘情愿为你去死的替罪羊,这个替罪羊就是刘虹
莺。甚至在圣赫勒拿岛的那家网络公司,服务器所有人一栏里,填写的都是」H
ONGYINGLIU「,而在K市西边那家教授网络设计的专科学院,注册的
时候你是派刘虹莺去的,平时参加同学之间的活动、组织校内晚会的时候也是她,
可是平时上课却完全是你在替她上,并且因为你那时候已经在警官学院学习了,
所以你给她选的课都是晚课或者暑期课——你一开始就想让刘虹莺去死,你想让
她在被警察抓捕之后顶替你成为X先生。所以,除了跟着段亦澄去人体器官工厂
找心脏源的那个是你本人以外,往报社和电台、电视台打电话刊登广告的,是她;
把夏雪平的情况、以及段亦菲小说草稿、加上你杀人计划透露给陈赖棍的,是她;
给时事传媒大厦送炸弹的还是她。在其他三人事发或者快要事发的时候,你给他
们都启用了你早就安排好的后路:周正续可以逃到釜山,段亦澄段亦菲可以去北
海道,陈美瑭可以去新加坡,可是刘虹莺确实一条后路都没有,她可以去的只有
阴曹地府三途川——艾师兄,你的这个计划还真是巧妙绝伦!」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4

  「这你都知道了,你还有什么需要问我的?何秋岩,你别欺人太甚!你是故
意用我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来臊我的,是吧?」看着我面前的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子,
我真他妈想咬死他!

  「你这么做是想报复刘国发,对吧?」

  「对!没错!」

  ——我真便宜了刘国发,让他早早地就被高澜给算计死:

  我也真便宜了老J县警署的那对儿狗爷俩,一个早在八年以前就病死了,另
一个死得更早,那个植物人在我从J县的圣玛丽博爱福利院搬到仁德圣约瑟福利
院的时候就得了肝炎去世了。于是,就只剩下了刘国发的这个女儿,正好在我的
计划里,我需要一个可以为我做所有事情的傀儡,于是,我便让她去了香青苑,
又让她上学,让她跟我同居,我就是要让她对我死心塌地,然后再去死,让她在
死了的时候,还在觉得,普天之下只有我对她最好!她若是要恨,那就只能恨她
自己是刘国发的女儿!

  「那你知道叶莹究竟是怎么死的么?」何秋岩对我问道,「她现在的死法,
可是完全脱离你最初的计划的,对吧?」

  「我确实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竟觉得有些冷,我的牙齿
在打战。

  「她是为了你而死的!」

  什么意思?

  「那不正好么!」我双手合在一起拍了一巴掌,对何秋岩说道,「我的目的
达到了、她的使命也完成了!她的命就是用来为我献祭的,这不是很好么?」

  「你就一点都不心痛么?」

  「我不心痛!」

  何秋岩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对我指控道:「曹虎,一个姑娘对你死心塌地、
为了你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你却仍将她的性命视若草芥,你真不配做个人!她
是为了帮你除掉苏媚珍而死的!」

  于是接下来,何秋岩给我讲了个故事。

  ——在之前我黑进市局的网络系统、植入病毒,想对夏雪平造成心理攻势,
却没想到被苏媚珍给发现了,于是再之后,当我破解进警局内部一层比较保密的
数据库的时候,我被苏媚珍追踪了。自那以后苏媚珍那个肥硕的骚女人就像一个
阴影一样缠着我,只要得了空,她就会找我的茬。

  按照她的意思,似乎在她的身后有一个更庞大的地下组织,她说她想拉我入
伙,他们需要一个能力很强的技术支持;对于这样的认可,我表示荣幸,但入伙
的请求,我再三婉拒,因为自从哥哥死后,我就再也没相信过其他人。都说夏雪
平是冷血孤狼,我其实也不适合群居。

  可当我以为就这样可以跟苏媚珍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时候,她反倒对我的
纠缠更是变本加厉,甚至要求我帮她进行一些无聊的事情,比如,压着何秋岩不
让他去扫荡那家叫做「慈靖医疗」的淫窝,一方面似乎可以保住苏媚珍背后那股
势力的潜在资金来源,另一方面,夏雪平女儿的沦陷可以让夏雪平痛不欲生;再
比如,配合原溯和那个姓刘的权贵把夏雪平灌醉、下药,然后轮奸再录成录像…
…我不明白,恨一个人的话直接杀了就得了,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丑陋的事情?这
跟我那个可恶的爷爷当年逼迫我娘钻进刘国发的被窝有有什么区别?

  原溯那天给我准备的,全都是矿泉水和无酒精啤酒,看着我演绎的艰难地往
自己嘴里灌酒,夏雪平似乎有点心疼了,因此,一切按照苏媚珍的计划按部就班
地进行着。我看不下去,于是我借口自己闹肚子走开了——那天晚上,我竟然对
夏雪平产生了痛苦的感觉。好吧,无所谓了,如果那时候夏雪平就被他们轮流玷
污了,那就在她不省人事的时候我亲手给她一发子弹,这样一来我报了仇,也让
夏雪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死去,她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名节尽失而痛苦,也算死的
体面。

  我却没想到,那个令我讨厌、我却说什么都得罪不起的黑帮老大张霁隆跟着
在野党党部的一帮人也在那个酒店,并且还及时地把何秋岩叫了过来。那天何秋
岩揍我那几下,其实打得我心里好舒服——夏雪平没被那帮人渣给强奸,我不知
道为什么,但我觉得我为了这件事竟然很高兴。

  可该杀还是要杀的。

  因此等着事先被那个高中老师下药的何秋岩和夏雪平这一对儿母子俩,过完
一夜春宵之后,我提着手枪走进了夏雪平的房间,我准备给她来个痛快,却不想
苏媚珍竟早早地在对面的屋顶上等着我——那么远,我甚至看不到那里用狙击枪
等着我是不是苏媚珍本人。

  「除非你能拿到夏涛存在海外的一千五百万美金,告诉我那些钱的下落,或
者哪怕是只交给我一半也好;否则,杀了夏雪平的事情,你这辈子都别想做成!」

  ——去他妈的!前一天晚上刚被他要挟着干了那么肮脏的事情,现在又被她
拖进一个什么一千五百万美金的深渊里……她是真把我当成她的马仔了吗?如果
拥有一千五百万美金,我倒是真心想自己拿钱把这个窟窿堵上。

  于是我恶心着自己,自导自演了一出我跟夏雪平之间的狗血戏码,然后希望
能通过这个,来完成她硬塞给我的任务;可正在我挠头的时候,苏媚珍居然被徐
远自己送进了医院,我相信这算得上是老天助我。

  而何秋岩现在告诉我,助我的不是老天,而是刘虹莺。

  何秋岩对我说着:「她也早就注意到了,你被苏媚珍苦苦要挟、紧紧相逼的
事情,所以,她背着你跟苏媚珍进行了联系。她应该是跟说,她可以代替你帮着
苏媚珍做事。而因为你和刘虹莺的同居关系,再加上她还利用自己跟陈美瑭的关
系,说服陈美瑭给苏媚珍做帮手,苏媚珍很轻易地就信服了,所以在这段日子里,
苏媚珍几乎再没找过你麻烦——这是她计划的第一层目的。所以在那段时间,她
配合著苏媚珍绑架我妹妹,你是完全不知情的,因此,在重案一组看到苏媚珍传
来的录像那天,你才会表现得也是十分惊讶,你当时就看出来,在画面上被绑架
的那个『何美茵』其实是她。」

  然后,表面上看起来,包括苏媚珍自己也以为,你和刘虹莺正在全力寻找着
我外公那无中生有的一千五百万美金,但实际上,她是在给苏媚珍下一个更大的
圈套:她顶着被经侦处和警察系统之外的机构调查的危险,引诱了一堆贪官污吏、
土豪权贵,往自己新申请的银行账户里进行汇款,并且她也利用了你教给她的黑
进账户所在银行数据库的手段,不停地盗取那些人账户里的所有资金,直到把自
己的账户吸得饱饱的,吸到可以达到足够一千五百万美金的钱——实际上,她也
很快被司法调查局的人盯上了,要不是司法调查局和沈副局长那边想用她作为诱
饵、钓更多的鱼,她早就被司法调查局给抓了,而这也是她早就准备好的一步:
如果有任何的机关单位来抓捕她,她就把所有的锅都忘苏媚珍身上扣,然后,我
想她会选择在审讯室里、看守所里或者其他关押她的地方自杀——实际上,刘虹
莺一开始就是清楚自己是为了当替罪羊而存在的。

  「但是没想到香青苑被人血洗了。她慌了,她看到了参与血洗香青苑的人里
面,带头的人就是这个一直骚扰你纠缠你的苏媚珍,她不知道香青苑的人究竟得
罪了谁,她也不知道苏媚珍背后的势力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他们是恐怖分子,
是比你这个城市幽灵更可怕的东西,如果这帮人反过来对付你的话,即使神出鬼
没如你」桴鼓鸣「,也对付不了他们,所以她把她后续的计划加工得更加极端:
于是,她主动来联系我,说是要帮我挖出X先生,一切的什么背叛X先生的理由
也好、提的交换条件也好,听起来都像真事似的;然后她很刻意地,把你的形象
特征全部都改成了我父亲,让我一度以为我的父亲真的就是X先生,她意图让我
跟我父亲之间自相残杀,并且最后她也的的确确跑出来准备对我补刀——这是她
计划的第二层目的。当然,虽然那天她跟我交谈里指向的目标是假的,但是她跟
我叙述的那些关于她与X先生之间的事情,十有六七倒是真的。并且,最真实的
一件事情是,她爱你,艾师兄,她爱你爱得死心塌地。」

  「这我知道……这……这就是我的目的!」我似乎有点控制不住我自己,我
说起话来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何秋岩没接我的话,只是继续说道:「于是夏雪平死了,自然不会按时出现
在苏媚珍向她指定的环球广场,因此我妹妹也会被苏媚珍杀掉,也算帮你绝了后;
陈美瑭藏在警局里,虽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但是她想逃走可没那
么容易;况且她对美茵也产生了感情,所以若是苏媚珍对美茵有什么伤害,她也
会跟苏媚珍拼命,于是陈美瑭也死了——这样一来,除了苏媚珍,在这个世上所
有知道你是X先生的人就都被抹除了。而在她策划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即
便一切都按照她第二层目的进行且实现了,我和我父亲都成功地被她算计、两败
俱伤甚至同归于尽,夏雪平也被何劲峰因刘虹莺所逼迫开枪打死,再后来跟进调
查这件事的警察们搞不好并不会吃这一套、也不能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何劲峰是X
先生,因为冷静下来想想,想杀夏雪平的竟然是她的前夫,这确实太生硬了;警
察们肯定会按部就班地调查那天在那家龙庭宾馆里,她所用过的电脑,然后再检
查一下OracleSQL的log记录,就会查到她给苏媚珍汇款的事情;并
且,再结合苏媚珍莫名其妙想置夏雪平于死地,这样的话,苏媚珍就顺理成章地
成为了X先生,她以为周围一个个自己想除掉的人都被除掉了,实际上她在渐渐
地把自己逼近死角——让苏媚珍代替你去死,要比让刘虹莺自己代替你去死拥有
更好的效果、更具有说服力。艾师兄,在你原本的计划里,其他人其实都不用死,
只死一个刘虹莺就够了;而在刘虹莺为你做的加强版补丁修复计划里,除了你不
用死以外,其他人都得死,包括她自己。所以,她早就写好了遗书,放在了自己
的胸罩里。警局里所有人都以为我中了刘虹莺的美人计,跟她发生了什么,所以
那句话她是写给我的;其实那句话,她是写给你的。」

  「我不难受!我不心疼!我……她死不死……她死不死对我无所谓!」

  我很想装作麻木不仁,可我装不下去了……我真的装不下去了……

  在那天看到莺儿的尸体之后,我就觉得自己的魂从此没了;我本应该觉得这
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我从未对一个女生如此心痛过。

  的确,最开始我只是简单地想要利用她,她对我来说,是破坏我家庭和睦幸
福的仇人的女儿;我千方百计把她从她上一个色情会所中找到,我很想看看那个
当初趾高气昂用一摞又一摞新政府币破坏我的家庭的那个人的女儿,在如今是多
么的下贱,可当我真正第一次见到她时,看着她被那些恩客和会所负责人,像欺
负着一直牲畜一样所凌虐的样子,我的心里,竟有滴血的感觉。

  我按照计划把她买了下来,带回我的住处,让她洗了个澡、换上我给她买的
衣服,又让她躺在我给她准备的那张床上、枕着新枕头、睡着新被罩新床单——
我深刻地记着我第一次给她买的那件短袖衫窄了,而她的胸罩却似乎大了好几个
罩杯;没办法,那是我硬着头皮红着脸在内衣专柜随手挑的,结果我却没想到她
竟激动地哭了。她告诉我,那时候她已经将近三年都是睡在冰冷的、可以嗅到金
属的苦味地砖上,并且还没有衣服穿。

  某一次,她偏偏要我帮她搓背;在我给莺儿洗干净身子后,我觉得她特别的
美。她看着双目直勾勾的我,像对付她之前店里其他男人的那样,打开了她的双
腿……

  我知道我心里有毛病,但我每次总是记不住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她打开了大
腿之后,在她那外部发黑里面却粉嫩依旧的阴穴里,我看到的是一片血红色:血
红色的乳房、血红色的屁股、血红色的阴道、血红色的月经黏液、血红色的血液、
血红色的钞票和手枪还有子弹、血红色的刀子、血红色的手、血红色的狂笑着的
或者痛苦的脸……一股脑地冲我的双眼涌过来,它们想吃了我的灵魂、占据我的
躯体!

  「哥你怎么了?别怕、别怕……我在这呢!乖!我在这呢……别怕、别怕…
…」

  莺儿用着自己温热而湿漉漉的身体,搂着意识混乱、身体不受自己支配而手
舞足蹈中的我——我似乎还用拳头打中了她的眼眶,即便如此,她也没放开我;

  她跟我脸贴着脸,还不停地亲吻我的额头、我的眼睛、我的脸颊、我的嘴巴
……

  我疯狂地哭着流着泪,她也跟着流着泪,然后我俩的眼泪汇聚在一块,黏住
了她的头发,让我的面部肌肤和她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

  然后,我第一次,在她身边勃起了。

  于是我兽性大发,把自己的那件东西塞进了她的那个能让我发疯的温暖洞穴
里,我粗暴地抽插着莺儿瘦弱的身体,每一次抽插都加重一点力量,而每一次抽
插,我都很难以把持地在她的身体里泄出一次……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孩子也会
像男人被触及到前列腺的时候泄阳一样泄出阴道汁液,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
跟女孩子做爱竟然是这样的让人快活。

  那天晚上我在她身上发泄了十几次,平均每次插入后十几秒就射精,时间加
一起远不够跟我哥一次来得持久;结果,我倒是一下在床上躺了两天。那两天完
全是她在照顾我,为了面子,我跟她说我发烧了起不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笑
笑,给我端水、买饭、剪指甲、擦身子。那是我从小到大,有人对我好到细致入
微,而我那时候,却固执地将她对我的好,当成是一个婊子对恩客的理所当然,
我告诉自己她之前被人强制训练的就是去服侍男人的,我不能太迷恋。

  结果我一下子,就对她的这种体贴上了瘾。尔后我才知道,其他的妓女再被
人包养后,普遍都是去享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姑奶奶的生活的,哪怕是做性
奴的,除了被凌虐的时候,也是被所谓的「主人」像照顾宠物一样照顾的——所
以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主子」;只有我,是给我自己找了连屎尿都给端得了的
丫鬟。

  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男人的,在我用自己的直肠和肛门为哥哥充当性玩具将
近四年时间之后;而在之后很久,我遇到了那个暴露狂夏雪平,可当我每每见到
她的裸体的时候,我除了觉得恶心、以及琢磨着在她身体那个部位把子弹打进去
会让她更痛苦、流的血更多之外,我对她却也完全硬不起来;只有当我跟莺儿在
一起的时候,我的下体才会有那样强烈的反应,在遇到她之前,我一度以为自己
已经是个废人了,就像我那个所谓的「父亲」一样。

  渐渐地,我抽插她的时候,时间越来越长,一分钟变成五分钟,再变成十分
钟、十五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我吸吮她的舌头的时候,力度也越来越
粗暴、我渴望她的亲吻……我也开始渐渐嫉妒别的男人,在她被其他那些金主或
者香青苑里那些鸨母们叫走的时候,我会愤怒和失落一整天,我后来才明白,这
是一种叫做「吃醋」的感觉,而「吃醋」的感觉会像酿醋一样,时间越长,心里
越酸。

  ——所以,何秋岩说错了一件事,很可能所有的警察都不会发现,其实高澜
夫妇,是我杀的。他们夫妇二人把莺儿当成禁脔,让我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
夺的愤恨,就算莺儿是个玩具而已,但也只能是我的玩具;而他们对于莺儿变态
的调教,让我替莺儿觉得屈辱。莺儿其实胆子很小,让她去送个炸弹这种事倒无
所谓了,但她却连一直麻雀都不敢打,所以我教她开枪的时候,只能靠丢苹果这
种方法;而当我一刀一刀捅进高澜身体里之后,莺儿哭了——并不是被吓得,而
是因为她觉得,在高澜身边那种人不像人的日子,她过够了。

  为了洗掉高澜夫妇的血,我跟莺儿泡在浴缸里坐了很久。在浴缸里,莺儿问
了我一个问题:「哥,咱能不报仇了么?」

  莺儿说,她在遇到我之前,不知道什么叫廉耻,不知道什么叫爱;她在遇到
我之后,第一次觉得踏实。

  我没说话。

  ——爱、踏实、廉耻,这些东西对我而言是奢望,更是能造成我堕落和慢性
自杀的毒药。

  「哥,咱走吧,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国家,咱们去釜山,找个唐人街的
店铺开个麻将馆或者拉面店;或者去北海道,种地或者大鱼;再不就去新加坡玩
上几天,然后你去给人运货、开车、当保安,我去端盘子、或者做咖啡做饮料,
咱俩就这样默默无闻、踏踏实实过好一辈子。行吗?」

  我还是没说话,但我扇了她一耳光。

  莺儿哭了。

  我站起身,光着屁股拿着自己的浴巾进了自己房间,狠狠地把房门砸上。

  ——当有一天,一个你已经离不开的人告诉你,让你放下毕生为之奋斗的一
切,去过一个的确安稳,但是平淡的日子,你应该怎么做?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其实我都没想过,我会遇到这么一个人。

  自打那天之后,莺儿就在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只是有一天,在国庆那段时间,又正好是我被何秋岩打歪了我这只假体鼻子
的那段时间,莺儿突然跟我说,她想跟一起在F市逛一整天。之前一直为了我的
计划,我从来没跟她一起出双入对过,连她在钱包里私藏的某张我跟她在一起时
候的自拍,被我发现了之后,我都逼着她把我的那半部分裁掉。转念一想,她从
未跟我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对我的话听之任之,她表现得也不错,我答应了。
于是在10月6号那天出来逛街的人,会看到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和黑色口罩的
高个子男人,身边跟着一个把自己打扮得特别妩媚性感的小女生走街串巷,去逛
大帅府、去看大汗陵、去溜进Y省大学的礼堂看文艺汇演、去买衣服、去看电影、
去坐上游览观光公交线路看街景。

  「哥,要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我不在你身边了,就像从没出现在你的生活
里面一样,你会伤心不?」那天夜里,当我在被窝里搂着她温热的肉体的时候,
她对我这样问道。

  我当时以为,她只是学着电视剧里、还有她之前在夜店里看到的、遇到的、
认识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女生撒娇罢了。

  可是,在我于夏雪平家里留宿一夜之后,她就再也没回来过。我大致知道她
在陈美瑭那里,但是具体怎么了,陈美瑭说莺儿不想让我知道,我便也没问;我
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香青苑被血洗了。莺儿拜托我的最后一件事,是送一个
三四十来岁的女人离开,我送了那个女人去了釜山。再之后,陈美瑭进了医院,
莺儿也就此跟我断了联系。

  何秋岩说的没错,当后来我从苏媚珍传来的可视通讯里看到了装扮成何美茵
的莺儿的时候,我整个人是傻的——为什么她会不跟我商量就去招惹苏媚珍还帮
她做事?我困惑,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安,但我却也不敢去问苏媚珍。

  我只能等着,等着她自己给我一个交代。

  然后,我等来了,在破旧的自然研究所楼后,在她那件我没见过的内衣罩杯
里:谢谢你,你来过,陪过;我感动过、沉迷过、我爱过;从明天起,我们都要
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

  她是想自己帮我跟我的心结做个了断,夏雪平也好、何秋岩也好、苏媚珍也
好,成功也好、失败也好,她把该做的都替我做完;然后让我自己放下一切,告
别过去,告别恩仇,重新开始;

  只是,莺儿,没了你,又叫我如何重新开始?真是个不听话的傻丫头……

  蝴蝶飞去,心已不再;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艾师兄,你哭了。」

  何秋岩嗑着自己口腔壁上的薄膜,大睁着眼睛注视着我。

  我抽了下鼻子,摸着眼泪,调节这自己的呼吸,可泪水扔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是在嘲笑我么?」我咬着牙抽啜着问道。

  「操,随你怎么想……」何秋岩不屑地转过头,看着窗外说道,「我他妈头
一次见你哭。刘虹莺小姐姐泉下有知,应该觉得欣慰了。」

  不知道何时起,窗外下起了雨,沙沙的雨滴洗刷着蒙上一层尘土的玻璃,让
带着寒意的空气一层接着一层侵袭进这件阅览室里。或许这会是最后一场秋雨,
再过不了多长时间,F市就该下雪了。

  莺儿很喜欢雪,哥哥也很喜欢,我没记错的话,母亲也很喜欢。

  Mother Hannah很早以前讲过,人活着,正因为有那些爱他的
人存在,人生才会有意义;

  而现在他们都走了,我一个人看雪,还有什么意思。

  「我刚刚发现,艾师兄,你是个认不清自己的人。」何秋岩转过头,对我说
道。

  「我认不清自己什么?」

  「很多,比如你对感情这种东西的迷惘,比如你对刘虹莺的感觉,」他顿了
顿,又说道,「再加上我刚刚顿悟的一件事:比如你对夏雪平的感情。」

  「哼,真他妈是讲笑话!你自己刚刚说的,你是被我骗了的,居然又说我对
夏雪平有感情……」

  「我说的不是男女爱情,曹虎先生,」何秋岩把身子往前探了探,注视着我
的眼睛,「刚刚我在想,你在夏雪平身边蛰伏了七年,这七年里你机关算尽、用
了一路十三招,各种找人在夏雪平身后开冷枪、放冷箭,难道你就没想过自己动
手么?夏雪平过去是个酒鬼,你要杀她虽不是易如反掌,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情,你难道连试都没试过?况且,我还在想,夏雪平不是一个会去轻易相信别人
的人,她怎么就能把你当做自己最忠实的下属,甚至连接送上下班这件事都交给
你,还常年让你掌握她的车钥匙和公寓门锁密码呢?就在你掉眼泪的一瞬间,我
想通了:因为其实本质上,夏雪平并不是你的敌人。何况,夏雪平也爱喝方便面
汤。」

  「何秋岩,你真能放屁!夏雪平杀了我的哥哥,她不是我的敌人谁是我的敌
人?就因为她喜欢喝我小时候一直在喝的那种难喝的东西,她他妈的就不是我的
敌人啦?」我愤怒地对何秋岩问道。

  「虚荣和欲望,你法律意义上的爷爷马老爷子的虚荣和他对你母亲畸形变态
的欲望;嫉妒和诽谤,你H乡老家前后院街坊邻居对你母亲美貌的嫉妒和诽谤;
贪婪和愤怒,老J县警署署长、坑你和你哥哥的那个黑帮老大,他们的贪婪和愤
怒;以及其他一切的罪恶,诸如肆意玩弄女孩的纨绔子弟卢纮、因为不喜欢被管
束就把自己老师变成校领导性奴的江若晨、为了赚钱吸血把自己同乡的所有女性
贩卖到色情会所的沈福财全家、贩卖毒品折磨女性的封小明、还有贪污行贿杀人
越货的高澜夫妇。或者说,这个社会、这人世间的一些丑陋的东西,才是你的敌
人。」

  「嗬,你知道你现在这套辞令,特别像那帮政客在电视上的夸夸其谈么?别
跟我整这些虚伪的……」

  何秋岩打断了我说道:「我不是在跟你唱主旋律,事实就是如此。你之所以
认为你还是个虔诚的教徒,是因为你确实经受过这一切原罪的折磨,你不喜欢这
些。夏雪平也不喜欢这些,所以她面对那些不法分子的时候,才会屡屡开枪,而
并不是为了因为我外公被人无故杀害之后的泄愤!你也发现了这件事不是么?在
你跟着夏雪平身边查案的时候,在你跟着她出生入死、看着她一次又一次把无辜
的人质从匪徒手中救下来的时候,你也逐渐被她身上的正义感和责任感所感染了,
不是么?她应该是你的伙伴、是你对付那些你憎恶的这个社会上的肮脏的战友,
难道不是么?所以你才会配合夏雪平的工作,甚至自己独自破了好些重案要案,
在这个过程中你慢慢发现,其实你一直执着于为其报仇的哥哥,也不是什么罪过
都没有,曹龙不是无辜的,不是么?在你一次又一次在犯罪现场留下那张字条的
时候,你也在不停地拷问着自己——谁才是不公平的那一个,不是么?你也应该
想过,如果早点遇到夏雪平、如果这世界多几个夏雪平,你是不是就不会经历你
现在的痛苦,不是么?」

  何秋岩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让我确实如坐针毡。从我建立「桴鼓鸣」这个网
站开始,我只是在调动其他人的猎奇和反叛心理,但我后来慢慢地发现我开始失
去了我自认为很伟大的名义,所以,就连那个唯利是图的陈赖棍,居然都成了我
的伙伴。

  事情本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可是,何秋岩说的是对的,夏雪平做的那些
也都是对的。

  「哥,好像那帮条子们准备围捕豪哥他们……他们就要完蛋了,咱们还是等
警察行动之后,去警局申诉,让警察帮着把该属于咱们的钱拿回来吧?我听说现
在有法规和政策……」

  「什么狗屁法规和政策?你他妈懂个屁!那帮警察都是眼睛长脑门儿上的主
儿,就咱俩这样的人家能帮咱们吗?再说了,那儿有那么多钱,咱正好趁着他们
那帮王八犊子对付条子的时候大捞上一笔,强他娘的就完事了!那些黄金换成钞
票,够咱俩加一起八辈子花的!这正是咱哥俩的机会!你他妈干不干?你要是怂
了我就自己去!」

  「那我跟你去……」

  ——其实从这一刻,一切就都错了。

  「之前在龙庭宾馆,我对刘虹莺问过一个问题:我说你和她有没有想过,在
杀了夏雪平之后要怎么做?当时刘虹莺没能给我一个答案,她被我驳得哑口无言。
艾师兄,我现在还要跟你再问一遍:你想过杀了夏雪平之后,你要怎么收场吗?」
何秋岩对我问道。

  我确实没想过。复仇的人向来都只会把目光放在眼下,却似乎鲜有人去考虑
将来。

  很早之前,在哥哥刚刚被击毙的时候我,在夏雪平家门口放那么一把火,真
的让我痛快。可仅仅过了几秒钟之后,我却并不开心,并不是因为我看到那个时
候的小崽子何秋岩,背着他的那个小妹妹从火场里近乎毫发无损地跑出来,但我
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为什么不开心……我当时只是以为,或许自己的报仇还并不到
位,或者,我本不应该拿夏雪平的子女开刀,孩子本来是无辜的。

  我觉得没意思。

  于是,后来夏雪平离婚了,我又从暗网上招徕了所谓的四大杀手,可没想到,
当我把佣金打过去之后那一秒,我就开始觉得心里不舒服了,我同样说不清楚为
什么,直至他们一个又一个地被夏雪平反杀,我才把这种不快,归结为那帮徒有
虚名的废柴们的不中用;然后我开始策划自己的复仇计划,可每一次当夏雪平更
接近死亡一步的时候,我反而都会开始为她觉得担心,而每一次她从死亡的威胁
中逃离,我又开始对她觉得侥幸;在医院里看着面色苍白的她,我会为她觉得心
酸;在她家举起手枪,用枪口对着她的额头那一刻,其实若不是苏媚珍打来电话,
我也不见得能真正下定决心对她开枪,因为我不知从何时起,开始真的习惯把自
己当成她的手下而不是仇敌。我其实从未把自己当成一个警察,但我已经习惯于
像一个警察一样去工作、去生活、去思考问题、甚至是去破案——在我自己独立
破了第一个案子,被受害人家属跪着道谢的时候,我竟然觉得有些幸福;我开始
习惯于重案一组那些人的扯皮和龌龊的谈话,以及他们投入工作时候的认真状态;
我习惯于每天开着那辆黑色日产奇骏,接那个女人一起去上班,然后下了班后载
着她和苏媚珍、或者那个经常喜欢讨论奇怪话题笑点很怪的丘康健、或者那个看
谁都不顺眼的沈量才,听着他们几个人一起开玩笑或是吵架斗嘴,然后在那间叫
做「敦盛」的小酒馆喝上两杯,接着再带着醉醺醺的、一喝多就念叨「小混蛋、
小混蛋」或者「美茵、美茵」的酒蒙子恶女夏雪平回到家,看着她毫不遮拦地把
自己身上除了大衣之外的衣服脱个精光,之后随便把那些衣服踢到一边,光着屁
股、抱着手枪钻进被窝……

  是他们每个人让这个戴着面具的我感觉我不是孤独的,所以我很害怕,在我
一开枪之后,这些都会消失。

  「我输了,何秋岩。」我不甘心地承认道,「我不是输给你,我也不是输给
夏雪平,我是输给了我自己。」

  「能认输就好。你是个体面人,艾师兄,能认输的话,这样在你我之间,多
少也算体面点。」

  就在这个当口,窗外响起了越来越清晰的警笛声——他们来的不早不晚,跟
我预想的时间正好。

  这时,何秋岩也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了一副手铐,丢到了我的面前:「艾师兄,
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管你叫」艾师兄「,咱俩谁也别为难谁,你自己戴上吧。」

  我看着面前的手铐,又抬起头看着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这么长时间你
一直在发问,那我能不能也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何秋岩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立刻从我身前的桌膛里掏出我的那把手枪,凭着手感对他
放着手枪的地方开了一枪,直接把他那把「大威力」打飞,我又连忙把枪口对准
了他的脑门,对他问道:「一个握不住自己手枪的警察,是如何这么有自信觉得
自己已经把我控制住了呢?」

  何秋岩气馁地咬着牙怒视着我,一言不发。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
会用自己刚才摸枪的那只手去摸自己的手铐,而不至于在他那么帅气地把手铐丢
给我之后把手的位置都没放对,或者,他选择自己举着手枪走到我身后把我拷上,
而不是让我把自己给自己拷上,或者他应该好好检查一下,看看我的桌膛里除了
那只玻璃烟灰缸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这小子现在还嫩了太多,但我相信他以后一定会是个好警察。我这样做,算
是为他将来上的最后一课,他应该一辈子都感谢我。

  听着楼下刺耳的警笛,看着双目中喷着不甘心的怒火的何秋岩,我对他得意
一笑。

  我计划中的最后一步,终于开始了。

  ——并且,是时候,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Chapter 5 Ending,

  Poppies in the Rain

  To be continued……

 第六章 初雨后的夜空

  豪雨沙沙,冲刷在平滑的玻璃和坑洼的地面上,声音像悲鸣和哀嚎,又像在
大声地嘲笑着我的疏忽大意。

  仅仅是毫厘之差,我便被艾立威找到了一个破绽,于是他迅速地从我的盲区
里摸到了自己的手枪,只用了精准的一枪便将我的那把勃朗宁MK-III打飞
,顷刻间我右手抓风……

  所以我现在,就只剩下赤手空拳。

  看着艾立威得意的笑,我真是对自己的过于自负痛恨到要死!

  说起来,这可是我从拿起枪来第二次被人夺取了手枪,第一次是被一个女人
在身后打了闷棍,第二次却是自己正直面对方、以为我已经控制住对方的时候被
对方一枪解除武装,这可真是莫大的屈辱。

  ——但是,艾师兄,你尽管笑吧!你就算控制住了我,今天也依旧会是你的
终场谢幕!

  「瞧你这表情,刚才的骄傲自满都哪去了?你现在至于气性这么大么?」艾
立威举着枪对我笑着,然后用枪顶着我的脑门,对我说道,「七年前我刚入行的
时候,也像你现在一样——但你比我那次幸运多了,那帮人不知道是谁一枪打中
了我的腕表,那是哥哥给我留下的」西铁城「表,子弹擦过手腕不说、水晶表蒙
碎了之后扎得我满手都是,握着的手枪自然是脱了手。你刚才说我勾结与警局对
立的团伙,你说对了,但我也不是每次都能做到那样,也有不买账的,也有半路
杀出来的程咬金。那次是我第三次出警,我那次差点就把自己的小命交代了,结
果最后还是靠着夏雪平才救了我。」接着,他平静地对我命令道:「站起来。」

  「就算你反过来控制住我,艾师兄,你也逃不出这栋楼的,就更别说你想逃
出F市了;你听听,这会馆四面八方都已经被咱们市局的人围住了;贯穿东西的
兰山街肯定被封了路,再往南是燕江,往北是肃慎遗址博物馆的高墙和一马平川
的荒草地,你逃不掉的。」

  「呵呵,何秋岩啊,都到这种地步了,你小子还在对我进行心理攻势?你可
以的。」艾立威有些轻蔑地看着我,微微挥了挥手中的枪身,对我说道。

  「你好像并不惊讶?」我总算反应过来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艾立威又笑笑:「在你手机里,有一个叫做什么」大千之眼2……0「的软件
吧?是你那个网监处叫白铁心的朋友给你做的,是不是?名字起得可真糟糕。」

  「你怎么知道的?」

  「那小子我原来还真小瞧了,他跟踪过我的数据和IP。苏媚珍或许没跟别
人说过,就在你被我气跑的、国庆前后那段时间里,那个姓白的小子,跟我和刘
虹莺在警务系统数据库里大战了三天两夜:我和莺儿两台电脑在数据库里不停种
植病毒、破坏源文件和防火墙,跟攻城战似的;他则自己一个人迅速编程、删除
病毒数据和文件、为数据库防火墙debug,一个人」守城「,而且趁我俩不
备,还利用自己的私人数据库作为警务系统数据库的」出城「,反过来黑了莺儿
的电脑。可他也暴露了自己的私人数据库,于是我在他盯着我的时候,把他的私
人数据库光临了个遍,从他自己设计的一百多个小程序,到他跟他女朋友的私房
秘密写真照片全被我和莺儿看了个遍;但跟那些艳照相比,我更看重的就是这个
所谓的」大千之眼「软件。我跟苏媚珍提过,务必控制好这个人,但是现在看来
,苏媚珍还是小看了他……他的这个监控软件做的,确实可以用」杰出「来形容
,只是如果他是我的同伙的话,我肯定会把他软件里的系统优化一下,加入神经
网络编程和AI系统,引入一下图像和声音识别辨析功能;啧……可惜了。」艾
立威舒了口气,又说道「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地听从我不让你跟别人说
我在哪的要求,你肯定利用他这个软件通知了网监处,又让网监处把夏雪平、徐
远和沈量才他们叫到了他电脑旁边对吧?但是,何秋岩,谁跟你说我要逃走的?
我只是让你站起来而已。」

  「你不逃走那你要干嘛啊?你还能干嘛啊?」其实我这时候才隐隐觉得有些
害怕,因为我突然猜想到,艾立威如果不急着跑路,总该不会是要跟我同归于尽
吧?

  而就在这个时候,艾立威把手指紧紧地抵在了手枪扳机上,用枪口指着我的
额头对我说道:「我就让你站起来,你就非得这么多话?我现在可没那么多耐心
了,秋岩,你要是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我咽了口唾沫,依旧咬着牙眯着眼睛看着艾立威。

  「想光荣牺牲啊?你就真愿意留夏雪平一个人在世上受苦?」艾立威依旧不
紧不慢地说道。

  听了他这话,我只好连忙站起了身,忍不住在他心里骂了句娘。我估计此时
此刻他也一样,即使他已经掌控住了我。我跟他一直在用着彼此的弱点互相伤害
,然而,他的那些能被我作为弱点的人都不在人世了,而我能被他拿来威胁的,
全都活着,同时,我也不想死,我还想跟她以及他们在一起。

  我站起身后,艾立威便走到了我的背后,用手枪顶着我的颈椎示意我往前走
,我便只能受他驱使出了图书室,被他逼着走到了楼梯口。这时候,我才又想起
来,楼下正好是在野党Y省党部的人正在那里搞党庆活动。

  「我说艾师兄,你该不会想着带着我混进人家在野党的活动现场,再趁乱逃
走吧?」我对艾立威问道,我虽然这样问,但我同时却也盘算着等待会儿下了楼
,守在宴会厅门口、走廊和安全通道的在野党Y省党部特情保卫处那帮人能帮我
一把。

  「呵呵,我疯了?你就看看你我这样的,咱俩哪一个像政治家?秋岩,你是
不是两党和解之前拍的那些谍战片看多了,还以为他们在野党那帮人特别好糊弄
?」艾立威说着逼着我把我身上的夹克衫脱了,然后套在了自己持枪的胳膊上,
才继续用枪顶着我的腰肌,继续让我往下走。

  ——呵呵,我心说艾师兄,就这一件夹克你就以为不会引起在野党党部特保
处那些特勤怀疑了?人家毕竟大部分也都是之前在野党在南岛时代,在他们总统
官邸服过役、受过训的,再不济也都是准「大内高手」级别保全水平,可能对付
你艾立威,对于人家来说,也就是相当于活动一下手腕脚踝、做个课间操之类的


  于是,我一边往下走着,一边等着那些特勤冲我和艾立威扑过来,我寻思着
,等一下哪怕把我跟艾立威一起摁在地上,那也是极好的。

  可哪知道,我跟艾立威眼看着都走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那帮特勤一个个
都只是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我俩路过,别说拔出手枪叫住我和艾立威了,他们
所有人连一个喷嚏都没打,全都跟橱窗里的木制模特似的。

  我憋了半天,我跟艾立威马上都要下了楼,却看着那帮特勤还没反应,于是
只好喊了一嗓子:「有刺客!」

  到了这个时候,那班特勤才从身上纷纷拔枪,距离我和艾立威最近的六个把
枪口对准了我和艾立威,而剩下的则抬手对着手心里的对讲发布命令,沿着整层
楼到处巡查。

  「刺客?在哪?」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人对我问道。

  「我身后这位就是!」我大声说道。这个时候我已经感觉到艾立威的手有些
抖了,但我打赌他肯定不敢开枪,因为他只要一开枪,不管我死不死,我保证这
班特勤的子弹将会全部招呼在他身上。

  「你们别听他瞎喊!」艾立威待我话音一落,连忙喊道,持枪的那只右手仍
旧在发抖,「诸位弟兄,我是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刑警,这个人是我正在追查
的一名逃犯,我正准备带他回局里……」

  「你可真能瞎扯,艾师兄!都这样了你还在颠倒黑白!你说我是逃犯?哼哼
,你怕是不知道吧,我刚刚上来的时候,我可是给他们看过我的警官证了!你才
是咱们局里通缉的逃犯!」接着我转过头对着离我最近的一个四十多岁国字脸谢
顶特勤问道,「对吧,这位老哥儿?刚才我给你看过我的证件的,你是不是可以
给我证明?」

  眼前的这位刚刚问过我身份的大哥一脸刚正不阿,却不曾想此时此刻却一个
字都不说。

  「那既然你俩都不是刺客杀手,」领头的那位特勤很警惕地看了看我和艾立
威,接着,他居然带头把枪放下了,「那你俩都在这瞎嚷嚷啥?赶紧的,都走吧
!」

  他这一句话,给我和艾立威都弄愣住了。

  「不是,我说这位在野党特保处的同仁?我身后这位真的是我们局的通缉嫌
犯,他叫艾立威,本名叫曹虎,29岁!你们诸位谁有手机或者其他通讯设备的
,查一下就知道了!」

  「对不起,我们的责任是保卫在野党党部骨干和党员安全的,对你们警察系
统的事情不感兴趣!里面现在正在进行在野党党庆活动,请不要在此喧哗打扰!
」那个领头的特勤说道。

  艾立威哭笑不得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个领头特勤,接着说道:「呵呵,
谢谢了,兄弟。打扰了……那要真没事,我真走了?」

  这个时候那个领头的又把手枪冲着艾立威端了起来,我心里刚见了点光亮,
却听见他对艾立威说道:「还啰嗦什么?要是再不走我们可真开枪了!」

  「好好好,我们走、我们走……」艾立威连忙点头哈腰道。

  我愤懑地低着头叹了口气,用不着艾立威用枪戳我的腰或者颈椎,我便有些
气馁地往二楼走去。我这下也真算开了眼,想起之前国中时期有不少亲在野党的
同学吹嘘在野党的特勤如何像漫威或者DC漫画里面的超级英雄一般,想起之前
在家里看那几个被在野党把控的国家级电视频道里总播放的宣扬在野党特勤保卫
处是如何心系社会和老百姓安危的纪录片,再把这些结合我在这一刻的遭遇,我
着实有些无语凝噎。

  艾立威走到二楼缓步台后,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三楼,脸上得意地笑着,但
笑得又确实有些僵,得意却又尴尬地轻叹了几句:「我操!这帮人也他妈的太…
…啧!」

  我愤恨地回过头白了艾立威一眼,我嘴上并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却在止不住
地咒骂。

  「怎么着,机灵鬼?呵呵,你也没想到他们这帮人会这么样吧?」艾立威看
了看我的眼睛,又说道,「你现在的眼神可真像夏雪平。」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他问道:「马上到一楼了,你接着想怎么着?」

  「正门,出去。你跟我之间的距离可别超过我一个拳头。」艾立威说着,用
枪抵着我的后颈,把我那件夹克重新给我穿在了身上。

  「正门?」我还是没明白这家伙到底要干嘛,因为按照警笛鸣啸的声音方向
判断,正门处警力最多,而四周最稀疏;倘若我是他的话,手里又有自己仇人儿
子这么一个最好的人质,我肯定会选择从侧门或者后门找机会突破。可他偏偏选
择从正门出去跟警力最集中的地方硬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不,依照艾立威的
狡诈多端,从正门突破绝对有他自己的道理……但他到底想干什么我真心摸不着
头绪,只能等下随机应变了。

  那天晚上堪称熟人聚会,大头和牛牛的派出所距离这条街道不算远,因此被
派来协勤维安;而在我前女友之一的贾雨蓉带着小伊和小戚全副武装,正以特警
战术姿势准备悄悄突进文化会所的大门时候,后腰被一把手枪顶着的我,缓缓将
会所敦实的铁门推开。

  若不是感受到冷风的温度,好像就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其实是脆弱的
。在我打开门后,从外面除了射进来的探照灯光、和警员们焦急和警惕的目光投
射进会所的大厅,还有带着浓重湿冷气息的东北风,顺着衣领和袖口灌进衣服里
,不禁令人发抖,就连用我挡在自己身前的艾立威也忍不住搓搓自己握枪的手背
;以及密密麻麻显得雾气蒙蒙的豪雨,似乎一落地就可以在地面上结住薄薄一层
冰。

  「秋岩……」小伊忍不住惊声叹道。我推测她们女子特警中队出任务之前,
按照惯例和纪律,她们的教官肯定没有告诉她们在兰山文化会所被劫持的那个市
局同事的名字,因此,在这一刻她看到我的时候,不但双目发直,而且端着自动
步枪的手也跟着放下了。

  我心里瞬间一惊——本来此刻雨量大得就让人睁不开眼,她这一走神,不仅
仅对她自己、对于她身边一起执行任务的其他特警们来说,也都是致命的。

  直接跟我面对面的小贾的心思也乱了,紧急提醒了一句:「伊倩宁!」并握
紧了手枪,对着我这边瞄准着;

  几乎是与此同时,艾立威原先抵在我身上的枪也往后松了一下,并且他还拽
住了我的后脖领,在我有所感知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的手枪枪柄垫到了我的右
肩膀。现在这阵势,即便在我面前有九个特警使得艾立威寡不敌众,他们手里还
都端着杀伤力足够大的95式突击步枪,但问题在于有我这么个一米八七的活掩
体在前面挡着,平均身高大约一米六七的这九个特警,根本打不到我身后一米八
二左右的艾立威,而在我和艾立威头上,还有一块长四米宽两米多的水泥雨搭,
远处也没什么制高点,想找一个有效的狙击位置是根本不可能的。

  「艾师兄!」我连忙喝止了他,「你的恩怨跟别人无关,别再伤及无辜了行
吗?」

  「何秋岩,你小子的人脉可真广,」猛虎「特警大队你都有红颜知己啊!」
艾立威笑了笑,又狠狠地说道,「那不如咱们测验一下你小子的社交能力:你让
他们全都退下,你看看他们能不能听你的。我只想跟夏雪平对话。」

  「雨蓉,你跟你们教官申请一下,让你们特警队的人都撤了吧……」我吸了
口气,看着面前的小贾说道。

  「可是何秋岩……」小贾担心地看着我。

  「没有」可是「,你们继续在这淋雨也帮不上忙,而且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
杂。你申请撤退吧。」我很坚持地对小贾说道。

  小贾犹豫片刻,端着枪后退几步,其他八名特警立刻将包围圈紧闭。只见小
贾神色焦虑不安地扶着自己左耳的耳机,对着对讲机的麦克说了几句,然后又重
新端起自动步枪尽力地指着我身后的艾立威,接着又对队友打了几句战术手语,
于是九名特警按照三人一组的方式分别缓缓向四处后退,直至撤退到市局派来的
警车后面。

  「艾立威!」在这个时候,在我面前的一辆冲锋车上,俩把伞挡住一半后面
的探照灯,只见一个人影站到了车顶,身旁另一个人在毕恭毕敬的帮他握着一柄
麦克风,于是不一会儿,四处冲锋车车顶上安置的扩音音响里,传来了沈量才义
正言辞的呵斥:「你已经被包围了!你让我和省厅全体领导失望!别再做无谓的
抵抗了!你……」

  未等沈量才把话说完,我耳旁立刻响起了一声「啪」的枪声……紧接着,我
感觉我的右耳暂时失聪;而对面,那辆冲锋车的车顶上弹出了清脆敲击金属的「
咚——嘀哟」的声音,并就在沈量才的脚下闪出一条火花。

  「闭嘴吧,沈副局长!」艾立威在我身后朗声大喊道,「我只跟夏雪平一个
人对话!」

  沈量才愤怒地把手往前一推,摔掉了自己身旁那位保卫处干事手中的话筒,
接着自己一个人愤怒地淋着暴雨回到了车上。

  两分钟以后,夏雪平一个人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一步一步地上了台阶,表
情冷酷地走到了我和艾立威面前。接着,她果断将左手上那把雨伞丢到了一旁,
端正了右手一直握着的枪。

  「你好,夏雪平。」艾立威说道。

  「你好,曹虎。」夏雪平的语气,依旧是像平时一样的波澜不惊。她看了我
一眼,接着说道:「你放了秋岩,你的血债是我欠下的,跟他无关,你放了他。


  「不,你我之间的血债,恰恰少不了他。」艾立威说道。

  在艾立威和夏雪平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开场白的时候,我正琢磨着怎么帮着夏
雪平找一个最佳的射击角度——我很想复制一把徐远那天收拾苏媚珍的那一招,
奈何因为我要比艾立威高一点,我根本没办法用自己的头砸他的头的办法;但若
是用其他肢体,却又有一定距离,不见得打到也不见得打准。

  谁知正在这个时候,艾立威居然一脚冲着我的腿窝踏了一下,而且力道还不
小,于是我半个身子栽了下去,被踢中的那条腿狠狠地半跪在冰冷的大理石砖地
面上,我的膝盖在地上还没支撑稳当,艾立威的那把枪便已经戳中了我的后脑勺


  ——夏雪平的最佳射击角度全都彻底地暴露了出来,如果夏雪平身后的同仁
里面有狙击手,或者换成小贾他们任何一个特警爬到冲锋车车顶上面,都可以对
艾立威进行瞄准;可问题是我依旧在艾立威的枪口之下,而挡在艾立威身前的,
这次换成了夏雪平,并且雨居然越下越大,能见度也越来越低,如果她身后的谁
贸然开枪,会不会误伤到夏雪平,这很难说。

  于是现在能够结果艾立威的,就只有夏雪平一个人了。

  「夏雪平,开枪。」我侧过头斜着眼睛看着夏雪平,对她说道。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若是让秋岩走了,哈哈,恐怕他还不愿意呢!」
艾立威对夏雪平笑着说道。

  「你放他走。就你我两个,我放了他,可以跟你好好谈谈。」在风雨里,夏
雪平依旧对艾立威说道。

  「夏雪平你别管我!你打死他!」我愤怒且迅速地说道,「十年前你杀了他
哥哥,他待会儿要是杀了我,你也用不着为我伤心!你在把他打死,怎么的你也
赚了!」

  「你闭嘴!」

  夏雪平竟和艾立威同时对我喊道。

  艾立威见夏雪平也对我喊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又忍不住搓了搓握着枪的手
,对夏雪平故作不屑地问道:「你想谈什么呢?我可知道你的话术,夏雪平。之
前陈美瑭也是这么跟你站着,你跟她中间隔着的也是你儿子何秋岩,没想到陈美
瑭那个女人的心理防线那么的脆弱,居然就被你说动了,放下了枪。呵呵,雪平
,她老公是死在高澜手里头的,我弟弟可是死在你手里头的,你以为我是陈美瑭
么?」

  「我知道你不是陈美瑭,但我还是想试试让你放下手枪,让你主动戴上手铐
,主动跟我回局里。」夏雪平咬了咬牙,对艾立威说道。

  「哈!谁给你的自信啊夏雪平?你真就是像段亦澄说的那样——你太自信了
,自信到欠揍的程度:你怎么就能觉得我一定会被你说得放下枪呢?」艾立威咬
牙切齿地说道。

  「可你毕竟在我手下,跟了我七年。」夏雪平说完,仍然端着枪瞄准着艾立
威。

  从她这一秒的眼神里,我看到了纠结和心痛。

  在这一刻,我终于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夏雪平其实对艾立威是有感情的。

  只是这种感情并不是我一直以来所猜忌的、嫉妒的和用来折磨自己与夏雪平
的我以为的浪漫油腻的男女之情,或者肮脏淫秽、令我作呕并心碎的情欲;而是
人与人相处已久后一种天然的对对方的认同、共存、归属和依赖,亦可称之为友
情,但依旧包含一种上下级的身份悬殊;夏雪平仅仅把艾立威当成自己的下属,
但也确实真的把艾立威当成了她的下属。在夏雪平的心里面,的确从未对艾立威
有过什么爱欲的倾向;可若是说,她从未把艾立威当做朋友、当做自己身边的一
个重要的人看待,我是不信的。这就好比一个人在野外见到了一只幼年鬣狗,然
后决定让这只鬣狗做自己的宠物,在它的成长过程中教它捕猎、教它撕咬、教它
嗅息、教它追飞盘或是网球,教它各种本领,日积月累,在主人眼里这只鬣狗也
成长为一名出色的助手;可是结果某一天,这只鬣狗给那位主人咬了一口还挠了
一爪子,然后那个主人终于发现,这只鬣狗在它还是幼崽的时候、从被领进家门
的那一天起,就是准备吃了自己的。

  面对这样的艾立威,夏雪平心里能不难受么?

  而面对这样的夏雪平,艾立威倒也真能下的去自己的锐爪利齿。

  「那又如何?十年前你杀了我哥哥,十年后我杀了你儿子,我觉得这笔账挺
划算的!」艾立威故作刚毅地对夏雪平反问了一句,可我确实听得出来,在他的
声音里已经开始颤抖了。

  「我认为人是会改变的——我认为你已经不再会是七八年前那个心中只有杀
戮、一心只知道为了自己那个暴戾残忍的哥哥报仇的曹虎了。你应该懂得并且学
会怜悯了。」夏雪平说道,在听起来一成不变的冰冷中,我听到了苦口婆心。

  「呵呵,可是你学会怜悯了吗,雪平?」艾立威说着,又把手枪紧紧地往我
的头上戳了一下,「自从你父亲夏涛死了之后,在这十几年间,死在你手里的人
何其多,你也配跟我提」怜悯「?你当年怎么就没想过」怜悯「一下我哥哥?你
怎么就没想过说服他让他放下手中的枪?」

  夏雪平依旧看着艾立威,没说话,但她握着枪的双手似乎越握越紧。

  「操,当时电视直播我可看了:夏雪平上去与曹龙对峙之前又不是没人劝他
,而且夏雪平开枪之前也跟他说了……」我在艾立威的枪口下,对他咬着后槽牙
咬到我脸上抽出。

  「你闭嘴!」艾立威对我大喝道,还从他嘴里喷出几滴唾沫,喷进了我的后
衣领。

  我分明觉得艾立威的手还在抖,不知是心虚还是被冻得。在这一刻我确实想
起来那个故意被那些受害人、无良媒体、以及诸如陈赖棍这种以所谓维权为渔利
的民间组织所刻意忽视的关键细节:夏雪平在十年前击毙曹龙的时候,的确并不
是一出现就对着曹龙抬手一枪的,而是给他下达了最后的劝诫,可曹龙却仍做出
欲开枪状;而在夏雪平跟曹龙对峙以前,派出所的干警跟当时还是重案一组组长
的沈量才确实用扩音器对着曹龙劝了半天。

  时过境迁,当年可以完整展现出夏雪平和曹龙对峙的整个过程的视频,已经
根本找不到,取而代之的全是经过剪辑的,只播放夏雪平出现、然后抬手击毙曹
龙、接着确认人质身份是个十恶不赦地下赌场老板的短视频;我想就在这一刻,
当我在艾立威枪口下半跪着的时候,网络上还依旧有不少人猫在屏幕前键盘上,
一边大骂着夏雪平八辈子祖宗,一边捏造着夏雪平跟当年那个其实好多人都记不
住名字的黑社会头目之间的桃色谣言;而媒体们,在制造了夏雪平这位全民公敌
之后,可以继续利用她的名字和所谓「劣迹」博人眼球,提高视听率,并同时赚
着赞助商的广告费,以及海外政治团体的献金资助。没人再关注正确与黑白,就
好像死在夏雪平枪下的那些人只剩下令人怜悯的悲苦,而他们的十恶不赦的罪过
,似乎从来没发生过一般,这样的情况倒也持续了十年。

  于是,就连像我这样的夏雪平身边的人,以及原本应该了解一切的艾立威,
都被这个看似越来越清澈的世界蒙蔽了双眼,然后被催眠,接着将真相所混淆,
再遗忘。

  所以艾立威不想让我把话说下去不是因为嫌我烦,而是因为,他害怕清醒。

  「现在这一幕,在你眼里一定很熟悉吧:十多年以来,像这样面对着你的罪
犯不计其数,你从他们的手中也成功地救下了无数的人质——除了段亦澄那个兼
任后妈的老婆;夏雪平,你承不承认这是一场赌博?——每一次都是在用人质的
命、你自己的命和罪犯的命进行的一场豪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在你身边给
你当助手当了七年的我,而被挟持的这个,是你的儿子。夏雪平,你还会选择开
枪么?」艾立威声音颤抖地说道,我无法转过头,但我听得出来即便他脸上没流
泪,在心里也哭了,「夏雪平,现在被你我踩在脚下这个地方,正是我和哥哥十
年前住过的那片简陋的城中村,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灵魂,我觉得哥哥现在应该回
来了——我当着哥哥的魂魄问你一句: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我,而是十年
前我的哥哥,你还会选择开枪么?」

  「会!」夏雪平简明扼要地回答道,眼神里越来越纠结,但是脸上的表情却
更加冷峻了。

  艾立威语塞了。

  在他提了一口气刚准备说话的时候,夏雪平却抢先开了口:「因为你哥哥当
时挟持并且准备杀掉的,是一个恶贯满盈的黑道分子,所以他杀了那个人应该算
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而我在那种情况下击毙了曹龙,于情于理,我都是在助
纣为虐、草菅人命——你是想跟我说这样的话,对吧?」

  「你猜的没错,跟你相处七年,你果然很懂我,」艾立威深呼吸着,又问道
,「既然你都明白我要说什么,你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你觉得呢?」

  「看来我真的看错你了,艾立威。我以为聪敏如你,把该明白的东西早就悟
到了……也是,你要是真的明白了,也就不会在这七年间,都一直想着为你哥哥
曹龙那种人复仇这样的蠢事了。」夏雪平失望地看着艾立威。

  「你别污辱我哥!」艾立威咬牙嘶吼着。

  夏雪平没搭他的话茬,继续说道:「你还记得你刚到市局、沈量才把你发配
到我身边那时候,一开始我总让你去第三医院照顾的那个老人么?」

  「那个得了肾功能衰竭的老太太,我当然记得。那个大姨人不错,在她生命
的最后时刻我照顾了她三周,你当时告诉我这是我唯一的任务。」艾立威说道。

  「你可知道,那老太太曾有个儿子?」

  「知道,老太太跟我说过,她儿子是生产瓷砖的工厂老板,」艾立威很无所
谓而淡然地说道,「老太太还有个儿媳和小孙女,差不多在十一年前,我哥哥曹
龙准备杀掉的那个黑帮头子跟他儿子抢生意,派自己的小弟灭了她儿子一家三口
。你跟我提这个干什么?这不正好证明了那人该杀……」

  「这个活本来应该是帮派里一个叫许三儿的接下的,但是最后却是你哥曹龙
去杀的人,是他自己主动请缨上的。」夏雪平说道。

  「你……你胡说!我哥……我哥他怎么可能……他跟我说他从来没有做过任
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只不过是他跟你说的而已。在许三儿招供之前,我们从没往你哥身上联
系过,但是鉴定课确实在现场发现了曹龙的指纹和与被害人打斗过后留下的血迹
。你哥杀了这一家三口,拿到了十五万块钱报酬。而且那不是你哥第一次作案,
单单就我自己参与过查的案子,在凶案现场发现过你哥指纹和其他痕迹的,还有
三起。」

  艾立威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哼,你就想证明我哥是该杀的,
对吗?」

  「并不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哥哥曹龙并不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他自
己就是个祸害,只是你把他想像得高大又高尚罢了——但我想说的,可不只有这
个。」夏雪平说道,「你还记得当时他们那个团伙的人,后来在法庭上,集体被
判处死行么?剩下有几个边缘小弟,也基本是被判处了无期徒刑,这些你知道么
?」

  「我当然知道……只是看着他们那堆渣滓被判刑,实在是没有自己亲自报仇
亲手杀了他们来得更痛快。」

  「对,你能杀了他们。十年前的你确实是先天相貌有缺陷,但是你毕竟有灵
活的手脚和灵光的大脑,还有从那家地下赌场盗出来的黄金,你想杀了谁对于十
年前的你来说轻而易举——当然,除了我以外,十年来你一次都没能杀成。」夏
雪平问道,「但是对于像那个老太太那样的人呢?十一年前,她被确诊肾衰竭之
后,就已经卧床不起了,每天都需要进行无休无止的吃药和透析,她儿子在活着
的时候就要承担巨额的医药费,她儿子全家离世了,只能拿着保险金和警局的资
助勉强维持;你也是照顾过那样的她的人,你告诉我,你要让她如何为自己的儿
子全家复仇?你知道当她得知我解救了当初那个黑老大的时候,那个老太太跟我
说了什么吗?她很感谢我,她说我给了她一次让她儿子得到公平的机会,她说她
要让人记得,那个黑老大的死刑的判决原因里面,有一条就是她儿子全家的血债
!艾立威,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却是在剥夺其他
人得到公平的权利?」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4

  艾立威似乎愣住了,呼吸浑浊,半天也没回夏雪平一句话——在那半秒钟不
到的时间,我其实已经准备好拽过他的手腕、回身踢一脚他的膝盖把他制住,而
半秒钟以后,我听着他呼吸的节奏、咳嗽的声音和握枪那只手上的力道,我知道
他居然又回过了神,于是我只好作罢。

  「你……我……我只知道你枪法可以,竟没想到你还善于诡辩!夏雪平,你
说的那些……你说的那些……」可即便他回过了神,对于夏雪平说的话,他也反
驳得支支吾吾。

  「不得不说,你的网站名字起得倒是真有意境:桴鼓鸣——」桴鼓不鸣董少
平「,艾立威,倒真是谢谢你拿历史上」强项令「的美名来赞誉我。桴鼓一鸣,
必有冤情,是,从周正续,到段亦澄、陈美瑭、刘虹莺,再到你和你哥哥,你们
全是含冤之人,但是你们又有哪一个尝试过去击响那只鼓的?周正续因为老婆被
拐卖跟你合作,他却为什么不选择报警?乡派出所不作为、县警局不作为,还有
市局和省厅!陈美瑭别说当初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忘了申请追查那起交通事故,
若是她改头换面之后跟我提一句,我也会帮着她翻案!刘虹莺父母死于非命、自
己被封小明折磨,她却在遇到你之前连主动反抗都没想过,我也不清楚这究竟是
为什么!依照她陷害何劲峰的手段和脑子,我不相信她一切都要靠着你!而确实
跟我有怨仇的段亦澄和你,你们尝试过来市局检举我、起诉我、跟我打官司,想
过用正常的法律手段把我送进监狱吗!」

  「我没尝试过,因为我知道法律也拿你没办法!」

  「如果这些都未曾做过,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法律帮不了你们,那么你们所
有人,都根本没资格自称」桴鼓鸣「!」

  「可这就是这样的社会、这就是这样的世界、这就是这样的我们!旧社会是
这样,新政府也是这样;两党和解前是这样、两党和解以后还是这样!过去是这
样、现在是这样、将来还会是这样!——夏雪平,我说不过你,可你就是没有私
心的么?你难道就不是为了公报私仇?我倒是要问问你,如果在之后的某一天,
杀你父亲的那个人像我这样今天站在你面前,你难道不是依然会我行我素地对那
个人开枪吗!」

  「没错,我会的。」夏雪平冷冷地看着艾立威,「但在对他开枪之前,我会
尽我全力去搜集证据、谨慎论证、一步一步地按照规矩调查他——如果他不是,
我绝对不会冤枉他;如果他是,我绝对会给他送进监狱;如果他拒绝束手就擒,
那对不起,我一定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无关正义的手段去对付无关正义的
事情,我一定会让他死在我的枪下!」

  艾立威大概是舒了口气,微微一笑,对着夏雪平换了一副很轻松的语气说道
:「我懂了……雪平,谢谢你为我解惑了,我以我自己的身份和想法,在你身边
跟你并肩战斗了七年;呵呵,在这七年时间里我想杀你却一直都没成功,如今看
来,这七年总算也不亏了——夏组长,死去的人,请夏雪平警官永远记住,您自
己刚才对我所说的那些话。」

  ——说完,艾立威微笑着,毫无征兆地对我扣动了扳机。

  「艾立威!」夏雪平喊破了嗓音大叫了一声。

  「砰——」

  子弹射出枪口的声音,响彻了整栋大楼……

  一枪响起,我却还活着。

  夏雪平手里的那把QSZ的枪口在冒烟,射出的子弹,很果断地正中艾立威
的眉心;

  而额头的弹孔开始往外不住地冒着献血的艾立威,微笑着看着夏雪平,举起
了自己手里的那把手枪——滑膛盖呈挂机状态、里面的枪管前半边裸露在外,被
探照灯的光芒照射着,闪烁在我和夏雪平、还有众人的眼里。

  ——他的手枪里,除了刚才打在沈量才脚边示威的的那一枪之外,根本没有
一发子弹。

  于是夏雪平疯狂地跑过去,抱着已经躺在地上逐渐闭上眼睛的艾立威的头,
不顾周围人的目光放声呜咽着,大喊着艾立威的名字甚至去亲吻他的额头和脸颊
……

  ——不,这一幕只是我在这一刻,从内心深处的黑暗面投射在我脑海里的一
种自虐式的臆想。

  夏雪平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艾立威扬着手里的那支没有子弹的手枪倒下、闭上
眼睛,她自己便无力地甩掉了端着枪的那只胳膊,就像北风吹断的树干一样,接
着她侧过了身,一言不发,急促而不规律地呼吸着。然后,她默默地转身而去,
走进暴雨里,都忘了去捡起刚才自己丢在一边的那把雨伞,任由冰凉刺骨的雨水
在她的长发和衣服上浸湿。市局和特警队的同事不断地往文化会馆的大门口围过
来,夏雪平则在人丛里踏出了一条小路,接着,她步伐机械地走进了一辆空无一
人的冲锋车,落寞地坐在了座椅上,连车门都忘了关上。

  在这几分钟里,守在艾立威身旁、看着血液从他被子弹贯穿的伤口里渗出一
地嫣红鲜血的,却只有我这个从进了警局就开始跟他事事针锋相对的假想敌,而
平时跟他关系很不错的胡佳期、白浩远、王楚惠,以及其他重案一组大部分的警
员,全都只是默默地在大老远用着复杂的目光观望着已经死去的这具躯体,一时
间谁也不敢率先上前一步,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诙谐或是讽刺;而他的枪里竟
出乎意料地,竟然只有用来鸣枪示威的一颗子弹,在那之后,他完全是在举着一
把废铁与夏雪平对峙着,而他明明在三个多小时之前才杀过人,任谁也不敢往这
方面去想,而我现在才事后诸葛亮般地终于明白,其实他应该是一早就想好了死
、而且要利用我死在夏雪平的手里——他什么都没了,他确实没什么必要再逃走
了,他剩下的未来只有死去,并且他成功了,于是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做究竟算
是对活着的人诛心,还是对自己的还愿。

  这场大雨下了很久,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结束。而我心里的大雨,好像在
那天晚上终于放晴了。

  只是我总觉得,乌云还在。

  我跟着局里的其他警员简单地对文化会所进行了一下检查,然后拾起了自己
的那把手枪,接着问周围设卡维安的派出所干警要了一条干净毛巾,走进了夏雪
平坐着的那辆冲锋车。在我帮着她擦着已经被雨水浸湿之后黏成一团的头发的时
候,我才看到她竟还在握着自己的手枪,于是我轻轻地取下了手枪,从滑膛盖里
退出了子弹,然后又帮她把枪别在了她皮带上的枪套里。在我做这一切的同时,
她只是默默地把头别向窗外,右手撑着下巴,而且像往常一样咬啮着自己的食指
,在返回局里的路上一言不发。

  哪知道,在回到局里之后,夏雪平刚一下车,我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伞柄攥
稳,她就在市局大院门口晕倒了。我伸手一摸她的额头,居然如烧开了水一般的
滚烫。

  于是,我直接横抱着夏雪平的身体,把她放到了我房间的床上,后面重案一
组和风纪处的同事在关切地跟着,并且还叫来了薛警医。

  「淋雨了吧?唉,拼命三娘啊……」

  检查了一下之后,薛警医迅速地帮着夏雪平输青霉素滴液。

  ——这一输液,就是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夏雪平根本没醒来一次,除了青霉素,只能靠着葡萄糖和生理盐水
补充营养;有了上一次她中枪的经验,在她刚被放在我床上之后,我便立刻让邢
小佳和许彤晨去寝室楼附近的小商店买了吸水护理垫,等所有人都走了,我便把
夏雪平的外衣脱掉、裤子脱下,把护理垫垫在了夏雪平的屁股下面。然而三天加
一起,夏雪平排尿的量,可能也就只有正常规格饮料瓶三个瓶盖那么多,三天内
的体温,都在三十八度五以上。

  好在第三天晚上她终于退了烧,第四天早上,她虽然没睁眼,但也知道了问
我要水喝,紧接着却又睡过去了。我那天跟胡师姐问起来,才知道原来自从美茵
进了警务医院之后,夏雪平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就这样,她又在我的房间里睡了
两天。

  夏雪平病倒了,可是局里的工作却依然马不停蹄,我只好又一次拜托小C,
外加许彤晨和邢小佳两个女孩子在白天帮忙照顾夏雪平。艾立威刚死,第二天一
大早,胡敬鲂便出了三辆车,前呼后拥十二个人来到了市局,而且第一站就直奔
风纪处,点名说要见我。

  「那个艾立威在外面保养男公关的事情,你们风纪处知道么?」在风纪处门
口,胡敬鲂开门见山问的,竟是这么个问题——艾立威人都死了,他最关心的却
是这么个问题。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正襟危坐,全都眼睁睁地盯着胡敬鲂,也说不
准他是不是在那些匿名举报信和合成照片上看出了些许端倪。

  「不知道。」我回答道。

  「真不知道?」胡敬鲂又问了一句。

  「那个……胡副厅座,这种隐私事情,咱们风纪处应该知道么?」

  我都没想到,这么一句话居然给胡敬鲂憋住了。

  我想了想,又追问了一句:「而且,副厅座,艾立威这个人,昨天已经被击
毙了,他这个人现在在咱们局里被重点关注调查的事情,远比他豢养男妓的事情
严重的多;您要不要去了解一下?」

  胡敬鲂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低着头连看都没看我,招呼着自己的一班随从,
下楼直奔重案一组的办公室。

  等他转身下楼我才反应过来,我这两句无心之问,简直是在往他这个做上峰
领导的脸上抽巴掌。可实际上,自从我在丁精武那儿知道他曾意欲对夏雪平做过
什么之后,我确实想抽他几巴掌。

  中午吃过饭,又回寝室去看了一眼夏雪平,给小C和邢小佳送了两笼鸡油灌
汤包和火腿莼菜汤。在我给夏雪平擦了擦脸之后,我回到了办公室。

  结果,我是真的被人抽了巴掌。

  「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扇我的,是林绍文的妈妈。

  阿姨的手劲确实不小,一巴掌之后,我的牙齿直接把我左腮里面的口腔内壁
嗑破了,咸咸的血液不断地从伤口处往外渗着。她这一巴掌,谁都没反应过来,
所以等她在我脸上抽了第二个嘴巴,周围的人才一齐拥上,把林绍文的母亲拉开


  「我儿子才多大?你就让他死了!他本来安安稳稳在你们警官学院上完学毕
业了,是要回家继承咱家的公司的!结果你们偏偏把他招募过来!不是说好了只
是查查资料、到各处酒店宾馆走一走看一看的吗?怎么就挨了子弹啦!就你这样
的还是个什么处长?你赔我儿子的命!」

  我确实不太擅长处理灾祸和危机之类的事情,而林绍文这样的事情,又确实
是我到目前为止生命中的头一遭,因此,在林妈妈一直在办公室里闹得翻天覆地
的时候,我全程都没有说话——实际上,在那我对林绍文的死的确怀有歉意,但
是面对他的母亲,我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又从何说起。

  我记不得最后,林妈妈是怎么离开的,但她那句「就你这样的还是个什么处
长」,却比我脸上的两只巴掌印,还要让我觉得疼痛不已。

  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做这个处长。

  在第二天早上,在许彤晨和庄宁的组织下,风纪处在礼堂为林绍文举办了一
场简单的追悼会,一场没有遗体告别的追悼会——林绍文的妈妈在闹完一通回家
之后,便立刻病倒了;林爸爸虽然比林妈妈要冷静一些,但是也说什么不想让自
己的儿子再继续在市局留着,甚至也不愿意出席那天的追悼会,只有林绍文的姐
姐象征性地在追悼会开始之前露了个面。于是这个对风纪处二十几人来来说庄严
肃穆的追悼会,一下子成了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的独角戏。

  站在林绍文穿着警服的黑白照前,我沉默了二十多分钟,最后只好对他敬了
个礼,接着,我一个人站在礼堂门口,独自抽了两个小时的烟。

  中午我吃不下饭,在给小C、邢小佳和前来看望夏雪平的白铁心买了三份「
敦盛」居酒屋做的蒲烧鳗鱼饭之后,我一个人沿着警局门前的那条路走着,完全
没有一点胃口,只是路过了一家小卖店之后,买了一瓶瓶装的粤式凉茶。

  沿着那条路我走出了好远,看了一时间之后又折返回来。我想反思一下自己
一直以来的过错,但是细数我经历过的所有事情,我发现似乎所有我想做的事情
还都做成了;但是把这些事情在仔仔细细于心中重播一遍,我发现,大多数的被
做成的事情其实都不说我做的,而我做的那些,除了在闯祸以外,只是拿起石头
砸自己的脚。于是我越想越郁闷,越郁闷越想不通。从那天起,我就把办公室和
保险箱的钥匙都交给了李晓妍,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仍然是风纪处的处长。

  我满腹忧郁地回到了办公楼,一进大门,但见一个穿着一身白西装、黑色衬
衫、带着墨镜、耳边还打了耳钉的男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大厅里。

  「您找哪……」我话还没说完,那人便转过了身、摘了墨镜,对我鞠了一躬
。这男人正是那天在「星闪亮」酒吧包房里,跟艾立威灵肉缠绵的那个男公关Y
uki。

  「您好,这位警官,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长井雪集。」Yuki对我说道,
又对我伸出了手。

  「我知道你是谁,我叫何秋岩,风纪处代理处长。」我严肃地看着他说道。

  Yuki在听到我的名字的时候,脸色就不对了,看起来艾立威应该在之前
跟他说过我的事情;而当他听到我是风纪处负责人的时候,脸色难堪得很,并且
也收回了自己手。不过倒也是有趣,艾立威没和他透露自己的身份,他对「星闪
亮」里的人捏造自己是某建筑公司的建筑设计师,却依旧在他人面前提到过我是
谁,并似乎没说过我什么好话——呵呵,那看来艾立威厌恶我,也真是到了骨子
里。

  「有幸见到您。」他想了想,对我鞠了个三十度的躬,违着自己的本心对我
礼貌地说道。我看着他这幅样子,于是只好说道:「对不住了,长井先生。之前
我下属对你做的事情,我都已经了解清楚了,并且很严厉地批评了他们。在此,
我向你郑重道歉。」话是这么说,但我只是直挺挺地站着,并没用身体或者肢体
进行什么表示。他听我这么说,倒是眼睛睁大,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开口说了
句:「いいえ…」接着又马上改了口,「哦……我是说,没关系的,您不用这样
……遇见这样的事情,我已经习惯了。」

  「你是日本人?」在听到了那句习惯性的日文之后,我不禁对Yuki问道


  他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我算得上是归化民第四代,太爷爷太奶奶都是闽
田人。我现在这里是持绿卡的。」怪不得,刚才他说自己名字的时候,我就在想
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长井」这个复姓,原来不是复姓,而是是日本苗字。

  「那既然你是外籍,就算是绿卡持有者,我也得奉劝你一句:别再做你现在
的工作了,而且」星闪亮「已经被暂时关门查处了,你也别再回去了。依照法律
,你这样是要在被刑事拘留之后,被遣返日本的;我们国家自从新政府建立之后
,绿卡就一直很难拿,即便到现在两党和解以后也是如此,你知道的吧?」

  「我当然懂。」

  「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重案一组还是咱们的人想对你问话?」

  「不是的。何警官……我想为艾立威先生和刘虹莺女士收尸入殓。」长井雪
集说道。

  我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可以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公关,心里一股复杂
的情绪涌遍全身。一方面我很感慨,都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可艾立威生命中遇
到了两个「婊子」,一个在他活着的时候为了他而死,一个在他死了之后准备帮
他料理后事,能遇到这样的两个「婊子」,确实真是老天爷对艾立威仍怀有一丝
怜悯和眷顾;可另一方面,我却心生无比的愤怒,从我来到市局之前,这天杀的
艾立威就在不断算计着夏雪平,在我来了之后,他表面上看着谨慎持重、实则对
夏雪平更是变本加厉,而且我自己几次都毁在他手里,就他这种人死了,也配有
人帮他收尸入殓么?

  但是看着面前目光游离胆怯、言语诚恳的长井雪集,我又不得不深吸了几口
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有些不甘情愿地对他说道:「你跟我
来吧,我先带你去鉴定课问问情况,然后去看他一眼。我没记错的话,昨天他们
把艾立威的尸体抬到了实验室里采集更详细的生理信息,毕竟他身上还背着在咱
们省警察厅和J县的几桩疑案——只是你不能接触尸体,不能让你身上的生理数
据沾到他身上,懂么?」

  「我懂,警官。」

  「接着我再带你到局长办公室里问问情况。我知道你跟他之间的事情,想必
你也应该知道我跟他的关系,所以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按照我们警察系统的规
矩,嫌疑犯被击毙后,一般情况下,我们局对犯人尸体拥有至少24到72小时
的调查权,这个时间限度可以无限制往上追加,所以即便你今天来了,也并不见
得能把他带走;而且,就算你被允许对他料理后事了,也需要由一名刑警、两名
鉴定课的法医和三到五名所属我局的制服警员进行监督,有必要时会进行搜查—
—这一切都是受到国家和地方法律法规保护的行为和权力,如果我们警察的行为
引起你的任何不适或怀疑,你可以到省厅、检察院或者安全保卫局进行投诉提告
,你清楚么?」我把所有的相关细则都告知了长井雪集,我这么做也算得上讲究
得有里有面了。

  「我明白,我都明白何警官。您怎么安排,我都听从。」

  「嗯,那是最好,跟我上楼吧。」

  说着,我便带着长井雪集前往了二楼鉴定课的实验室。我按了实验室的门铃
,跟正在值班的丘康健说明了情况,丘康健三思之后,最终只允许我和长井站在
实验室里靠外一层的门廊,隔着实验室的玻璃看一眼里面正在被进行搜集体征信
息的艾立威的遗体。

  我跟长井换上了衣服、戴上了卫生帽、口罩、橡胶手套和消毒鞋套,简单地
做了无菌化处理,终于来到了我之前都不曾来过的、长井祈盼已久的玻璃窗前。
一面玻璃之隔,艾立威的尸身被摆放在实验操作台上。听丘康健说,昨晚的雨实
在太大,后来气温也一度下降至零下二摄氏度,这样的气候变化,让艾立威的尸
体显现出灰白的颜色;最多再过三天,就必须要火化,否则尸体会迅速腐烂、滋
生细菌,现做冷冻都来不及。

  在玻璃窗前站了仅仅五秒,长井雪集便忍受不住自己内心的痛苦,捂着头蹲
下嚎啕大哭,接着自己一个人跑出了实验室——我能清楚他其实很盼望见艾立威
最后一眼,但是真正见到了,却又无法接受现实。

  「我有点后悔让他进来了。」丘康健端着倒了半杯牛奶的烧杯,走到我的身
边,看着长井雪集从我和他的目光里消失时,不由得说道。

  「怎么了呢?」

  「主要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平时就看不得别人掉眼泪,女孩子掉眼泪我都受
不了,男人掉眼泪,给人感觉更肉麻,更麻烦。」

  我长吁口气,看着这位在重案一组里努力伪装自己,让自己当了六七年刑警
、在同事中颇有个人魅力和威望的艾立威,在这一刻,正任由鉴定课的鉴识官们
摆弄:鉴识官们小心翼翼地从他的口腔内壁上刮下皮肤薄膜、从牙龈上取下一颗
臼齿、从下巴和鼻子周围用注射器吸走部分填充物、从额头、腋窝、胸口、会阴
取走毛发样本,然后与数据库里原本记录的曹虎的数据进行着比照——尽管鉴识
官们的动作专业得很,但是对我这样一个被牙医用电钻钻牙洞都觉得是一种耻辱
的人来说,在死后被人用这种方式对待尸体,简直是一种对死后剩余人格的践踏
,我甚至没有语言能力来去形容我此刻所看到的这一幕给我的直观的心理不适。

  「他是该死的。」丘康健指着艾立威,对我感慨地说道,「一个人无论是活
着还是死了,都让人不得安宁,对于他来说,还是死了好。对他自己、对别人来
说,都是一种解脱。」

  我微微点了点头,但对于艾立威的死,我不想做过多评述:「丘叔,您先忙
,我出去看一下这个长井雪集的情况,待会儿还得带他去局长办公室找徐远。」

  「你等一下,秋岩!」丘康健在我背后叫住了我,他想了想,盯着自己手里
的那杯牛奶,接着又对我摆了摆手,「算了,今天你时间太紧……改天吧,改天
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谈什么?」我随口一问。

  「关于你跟雪平的事。」

  我听了这话,还是不免一愣,但紧接着又突然想起我在大白鹤的电脑上看到
了丘康健拿走了夏雪平的那条蕾丝内裤帮她做了DNA精斑鉴定,于是我坦荡地
对他点了点头,应答了一声:「好。」

  「嗯,那你先去忙吧,这几天好好照顾她。」丘康健皱着眉头,真诚地望着
我,就像自己对我有什么莫大的期许一样。

  ——他该不会是之前真的一直在暗恋夏雪平吧?不是说男女之间没有纯粹的
友谊么?他居然能在夏雪平身边待了二十年还保持单身?

  我这样想着,但马上我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象这样的捕风捉影的事
情。

  我带着长井雪集进了徐远的办公室,一进门,正看到徐远的办公桌上摆着两
盏白瓷茶杯,茶杯里的水冒着热气,依旧有干茶叶漂浮在水面上,想必这茶水是
刚沏泡的。徐远坐在老板椅上,沈量才侧着身子坐在徐远面前的沙发上,二人都
低着头沉默不语,事实上在我敲门进屋之前,我仔细听了一下,根本没听到办公
室里的动静,可他俩的表情,全都像是刚吵了一架一样。

  我帮着对二人介绍着长井的身份,并说明了他的请求,而且把刚刚从丘康健
那里了解的情况也跟二人说明了。长井伤心的一句话也没办法主动说出口,只是
在一边默默地掉着眼泪。

  在听我说完这一切之后,徐远和沈量才分别又对长井与艾立威之间的事情进
行了象征性的审问:长井坦白了自己是因为与家人不睦脱离了关系,之后在歌舞
伎町做男公关时得罪了极道组织份子,于是只能外逃,辗转从釜山来到了F市,
但他最初并没有合法身份,他在这里的永久居住权,都是靠艾立威帮忙拿到的—
—在此之前,他没见过对自己这么好的人,所以长井雪集对艾立威才如此死心塌
地。

  ——听完这些,我倒是更同情刘虹莺了。艾立威对刘虹莺确实很好,对刘虹
莺有再造之恩,可这一切,都是以刘虹莺在此后必须献祭自己的性命为前提的;
而长井雪集,他需要支付的只有自己的肛门、阳具、精液和体力,然后艾立威就
帮他弄到了一张绿卡,还总没有其他额外条件地拿钱给他花。

  好在长井雪集是有良心的,他专门在自己手机备忘录里,记录了每一个光顾
他的客人给了他多少钱——其中确实是艾立威给了他最多。徐远同意三天之后,
按照规矩派人监督,并由局里联系殡仪馆和入殓师,帮着艾立威和刘虹莺做了入
殓火化。长井雪集主动将艾立威和刘虹莺的骨灰混在了一起,然后装满了两只骨
灰盒,然后拿出与艾立威给过自己同等数目的钱,在墓园代理商那里为那二人购
置了一块风水位,在墓碑上,长井执意要让墓园方面镌刻上:万古长青——夫,
艾立威;妻,刘虹莺。

  「抱歉了,Yuki,」万古长青「四个字,他真配不上,而且」艾立威「
三个字,也不是他的本名。」我想了想,对长井说道,「改刻」永世长存「吧。


  「嗯,夫妻永世长存,确实这个更好一些。」长井雪集点了点头,又含泪会
心一笑,「名字还是些艾立威吧,他叫做以前那名字的时候,过得实在太苦了。
我不想哥哥他在另一个世界,还要背着那份痛苦。」

  半个月之后,墓园的工作人员把电话打到了风纪处,通知说艾立威和刘虹莺
的墓碑已经刻好,但是联系不上家属,不知道该不该下葬。当时的电话是伍育明
接的,他擅自做了主,同意让墓园方面自行安排,接着又紧急告知了徐远。可其
实在那个时候,已经没人能联系上长井雪集,他似乎离开了F市,开始了新的生
活。

  而在长井雪集来局里的那天,等长井离开之后,我却又被徐远和沈量才留在
了办公室里。

  「明天上午10点在省厅有一个媒体招待会,我准备让你、量才和我,我们
仨出席。」徐远对我说道。

  「什么媒体招待会?」在这一刻,我的嗅觉突然变得灵敏异常,「该不会是
」桴鼓鸣「一案的说明吧?」

  「没错。明天全省的五十多家媒体、外省的七十多家网络和电视媒体记者都
会到场。你今年二十一岁,在这么多人面前露脸,也真是有福。」沈量才说道。
这种势利的话确实像他该说的,但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严肃甚至有些痛苦,
这让我觉得他貌似是在讽刺我。

  「不是……那我参加这个媒体招待会,我应该说什么啊?」

  徐远看着我,又看了看沈量才,对他使了个眼神。接着沈量才拿出自己的手
机,给我发了一个PDF文件:一打开文件之后,一股火便从我心中窜上了天灵
盖。

  「招待会由我主持,量才负责代表省厅和局里发言,你就按照着念就可以了
。」徐远补充道。

  「我去他妈……这……」我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咬了咬牙,「这跟之前
周正续自杀死在局里的时候,省厅的处罚判定可真是如出一辙!就不能等夏雪平
醒了之后再开这个媒体招待会么?」

  「你嚷什么嚷!你以为我不想啊!」徐远瞪着我,对我呵斥道,接着他又长
叹了一口气,「昨天胡副厅长从咱们局里回去之后,就把所有事情都定下了,这
事情连聂厅长都说不知道,但依然全权交给胡副厅长来处理。明天全国的媒体都
来了,你让人家媒体界怎么等啊?」

  「这个稿子,也是胡副局长的秘书团队今天在我办公室现写出来的,上面还
放了胡敬鲂本人的印章。」沈量才说道,「能指定你本人,让你读这个发言稿,
你小子就知足吧!」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如果有媒体拍到了前天晚上的……」

  「没人拍得到!前天晚上我们提前封了路,你和夏雪平跟艾立威对峙的时候
,就只有我们自己人在,就是为了杜绝有媒体的介入!」沈量才说道。

  我一激动,索性也不客气了:「我说句不该说的,沈副局长,依照您平时跟
夏雪平的关系,您这么主张我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可是徐局长,你居然……」

  「话说完了么?就你有心气儿?」徐远瞪着我,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不愠不
火地对我说道,「你真以为在这个体制内,在这个社会上,一个人是怎么想的就
一定可以怎么做?行了,我也不想再听你啰嗦,明天你不愿意去,我就让量才派
保卫处的干事把你绑去!」

  「可是……」

  「出去吧。今天也够你累的了,你回寝室好好休息吧,我和量才还有要事商
量。风纪处那边如果有事的话,我让李晓妍去办。」

  说完,徐远和沈量才就把我赶出了办公室,让我下了班。

  我打发走了小C和许彤晨,一个人面对着昏睡不醒的夏雪平,我近乎一夜没
睡,手机上一直开着那份PDF文件的界面。

  这份发言稿上的内容是这样的:上面以我自己的口吻简单叙述了我通过警局
同事的技术支持与配合,找到了艾立威藏身在「在野党活动举办地-兰山文化会
所」——发言稿的后文中还多次强调了「在野党活动举办地」、「在野党党庆宴
会厅楼上」这样的词组,并没有说明艾立威早在那里设置了信号屏蔽仪器,也并
没有提到那里是一个宗教图书藏书阅览室,但这些对我来说只是换一种描述事实
的方式,我无所谓;最让我忿忿不平的,却是后面的说法:在我找到了艾立威的
藏身之处后,我与艾立威在「在野党党庆活动楼上」戳破了他所有的阴谋和秘密
,又在那里,我与艾立威发生了打斗和激烈枪战,并在艾立威意欲夺路而逃的时
候,成功将其射杀。

  ——没错,在胡敬鲂亲批的发言稿里,击杀艾立威的那个人成了我,我成了
007、成了红剑阁主段亦菲笔下的「神捕圣手」李玄衣,但是通篇稿件里,连
夏雪平的名字提都没提。

  看着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夏雪平的身上,我默默地流出了眼泪。我以为我在市
局着两个月以来,一直靠的是自己的能力;今天我终于醒了,我其实一直是在捡
漏而已。我靠着捡漏,打断了周正续用来逃走的绳索、吸引了段亦澄的目光然后
让夏雪平将其击毙、稀里糊涂地成了「风纪股三犬」的领导又让自己和他们摇身
一变成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风纪处……或许我真的是傻人有傻福。

  可这一次,却要我剥夺夏雪平的功劳,为自己脸上贴金,我做不到。她是我
的爱人,我的女神,我的上司,还是我的妈妈,所以我做不到;就算不因为这些
,假设夏雪平跟我之间没有以上的那些关系,却仍要我扭曲现实,然后去抹杀一
个被世人误会已久的女人的功劳,我更加做不到。

  但我现在看到的这份发言稿,却是不折不扣的长官意志。

  「就你这样的还是个什么处长?」——林绍文妈妈的那句话,又在我的耳边
响起;但说到底,我的初心,只是想要在夏雪平身边做一个永远被她骂一句「你
是白痴么」的普通刑警。

  天亮以后,保卫处果然派了十个人来敲我的门,我其实早就换好了警服,但
我依然死硬撑到了小C和大白鹤到了我寝室之后才戴上了大檐帽,跟着他们离开
了房间上了车。待我踏着齐步、站着正姿、敬标准礼出现在媒体招待会的现场时
,百十台相机的闪光灯差一点就把我的双眼晃成了另一个丁精武,而在相机前面
的第一排,聂仕明与胡敬鲂,以及省厅的其他大佬,全在那里坐着,用着赞赏的
目光注视着我,我在所有人的眼里,俨然成为了警界新星。

  徐远先做了对媒体欢迎发言,接着沈量才按照事先打印出来的发言稿,读了
三十多分钟的省厅和市局对「桴鼓鸣连环杀人案」的案件总结。

  接着又轮到我。轮到我的时候,省厅的上峰,我身旁的徐远和沈量才见我对
着话筒足足沉默了四十秒还没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或者稿件,脸上都紧张得很;直
至我硬着头皮、昧着良心一字不差地把胡敬鲂让沈量才发给我的稿子很自然地背
了下来,他们才全都松了口气,并且,台下还有人带头鼓起了掌。

  「干得漂亮!」

  「好样的何警官!」

  「年轻有为啊,21岁才……」

  「从新政府建立,就没遇到过这样优秀的!真厉害!」

  「全国要是多几个像何警官这样优秀的警察,那这个国家才真的有希望了!


  那些举着话筒、录音笔和摄像机照相机的记者们,用赞许和羡慕的目光看着
我,七嘴八舌地交头接耳道。

  ——「不对的,这是不对的。」

  唯独有一个声音,这样说道。这个声音来自我自己的心里。

  「且等一下,各位。」我握着话筒,平静地说道。

  「何警官,请问您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何警官,你还有什么更具体的细节要补充吗?」

  「何警官,作为一个新人警察,您当时的心理状态是什么样的?您紧张吗?


  ……

  「各位……」我不加犹豫地说道,「对不起,各位,刚才我说了谎——我为
了我自己的一些个人原因说了谎:实际上,击毙嫌犯艾立威的不是我,而是被民
间、网络和各个自媒体形容为」冷血孤狼「的夏雪平警官。」

  一语既出,四座哗然。

  「对,你们没听错,击毙嫌犯艾立威的,是重案一组的组长夏雪平警官;我
当时确实在场,但是在前往兰山文化馆之后不久,我便因为我的疏忽,被嫌犯艾
立威所劫持。是夏雪平警官在与艾立威对峙斡旋之后,找到机会将其击毙,就地
正法——我对我刚才的谎言,向在场的媒体及大众道歉,并且在此呼吁:所有人
都应该为夏雪平警官正名,她才是你们的英雄!」我咬着牙,看着眼前不断闪烁
的镁光说道。

  在我身旁的徐远低下了头,松了口气;

  我正对着的胡敬鲂愤怒地站起了身,将自己的警帽夹在腋下,转身而去;他
旁边坐着的那些省厅大佬一个个面红耳赤,充满怨念地看着我;唯独另一边的厅
长聂仕明,低着头,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你就非要捅这个篓子,是吧?」沈量才直挺挺地坐着,对我低语道。

  「没错。」

  「你小子有种,我真没看错人。」却没想到,沈量才接着竟会这样说。

  可是,事情并没这么结束:

  「何秋岩警官,那作为被劫持的人质,您对女恶警夏雪平打死艾立威一事怎
么看?」在一片安静中,一个女记者率先问道。

  「不好意思,」女恶警「?」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我刚刚已经说了,
夏雪平需要被你们正名,她才是你们的英雄。她那样做是为了……」

  还没等我说完,另一边有一个戴着眼镜的男记者直接打断了我的话:「不好
意思,何警官,据刚刚沈量才副局长的汇报称,艾立威系七年前被夏雪平击毙的
罪犯曹龙的孪生弟弟曹虎,对吧?七年间夏雪平竟击杀了曹氏兄弟二人,这是巧
合,还是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请问何警官,您能给我们透露一下么?」

  「不好意思,曹龙曹虎兄弟都是凶杀案以及其他案件的杀人犯,破案是身为
刑警的职责所在——您指的阴谋是什么?」我有些愤怒地反驳道。

  紧接着,在角落里一个我看不到身影的女记者对我问道:「据说艾立威其人
有同性恋情节,请问何警官,就您所知道的,夏雪平个人是否对LGBT群体有
什么歧视、偏见或者负面看法?」

  徐远听了那人的问题,马上开了口:「不好意思,请媒体朋友对案件相关问
题进行提……」

  可连徐远都没把话说完,第一个对我提问的那个女记者再次发难:「请问何
秋岩警官:您刚刚说自己之前的发言是谎言,那么请问你之后所声称的」夏雪平
才是击毙艾立威的刽子手「……」

  「对不起,这位女士,我没说夏雪平是」刽子手「!」我大声对那女记者澄
清道。

  可她并未理会我,仍旧自说自话般地对我问道:「……尔后,您又说了不少
为夏雪平」正名「的话,请问这些话是不是夏雪平本人要求您说的?您是不是受
到了夏雪平的威胁?请问夏雪平平时在警局内部的行为作风是否过霸道、飞扬跋
扈?是否经常藐视上司、欺凌下属?」

  「你这是在血口喷……」

  说巧不巧,我还没把「人」字说出口,我面前的话筒,以及徐远和沈量才面
前的话筒指示灯,竟一下子都灭了……

  而面前的这些自我标榜态度公正客观的媒体工作者,却依旧不管不顾也不知
疲惫地,问着各式各样主观抹黑夏雪平的问题。

  在这个故事里,明明是同样的时间地点、同样的子弹打在同一个人身上,几
分钟之前,按照官方文书,射杀艾立威的是我,我在他们眼里嘴里心里,都是所
谓的杰出青年警员;几分钟之后,射杀艾立威的被我澄清是夏雪平,可在他们的
字里行间,夏雪平却依旧是凶神恶煞的形象。

  我茫然无力地,看着面前这些一张张丑陋且饥渴的面孔。

  混乱维持了八分钟左右,最后在聂仕明的命令下,省厅得制服警察和保卫部
便衣护送着徐远、沈量才和我离开了会场。在车上,我们三人一句话也没说。

  我打开了微博和推特,「#女恶警夏雪平再添血债#」的话题,分别上了两
家社交平台的热搜第一,所有言论一边倒地咒骂着夏雪平,甚至言论要比之前陈
赖棍运营的几个「起义军」组织管理的论坛上的言论更不堪入目;偶有几个提到
我名字的,竟然没有抨击我的撒谎行为,反倒是一个劲地怀疑我是不是受到了夏
雪平的胁迫才突然改了口。

  我愤怒地删光了手机里,除了平时需要使用与他人发信息交流之外的所有S
NS应用。我总觉得我这么做是一叶障目,但这个世界上故意遮住自己双眼的,
又何止我一个。

  今天的阳光特别充足,坐在这两玻璃贴着防紫外线薄膜的车里,我都觉得周
围的一切甚是刺眼。只是我总觉得,乌云还在。

  我回到了办公室,看着许彤晨庄宁等一帮实习学警围在一张桌子上,好奇地
摆弄着什么东西。

  「干什么呢?」

  「哟,处长。」庄宁把那只四四方方的塑料盒状物递给了我,「这是什么玩
意啊?」

  「复读机,没见过么?」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那是一台样式老旧的复读机。以前外婆家还有三台,都是舅舅夏雪原和夏雪
平上小学时候用来学英语用的,只是舅舅普遍用那东西来听笑话节目广播、并拿
去录各种搞怪的录音,而夏雪平则只拿那玩意听流行歌曲,其中一台还早早地被
舅舅玩坏了。

  没想到曾经家喻户晓的这样一个物件,庄宁和许彤晨这几个比我小不了几岁
的年轻人,居然都不认识。

  「这哪来的?」我问道。

  「修大哥今天带人协助重案一组去查艾立威的家,后来说这玩意与案件无关
,修大哥觉得这已经算是稀罕物件了,于是就自己拿回来玩了。」邢小佳对我说
道。

  庄宁接着问着:「这怎么玩的啊?处长,你会鼓捣这东西么?」

  我看了一眼电池槽,里面的四节五号电池都在,于是我点了点头:「会。」
我摁下了磁带卡,发现里面还有一盒被用铅笔画了颗心的无标题磁带在里面,接
着,我合上了磁带槽,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录着一首歌曲,听起来,是刘虹莺自己找的配乐自己唱的。

  周围的这几个人,瞬间入了迷。

  我这才知道,刘虹莺唱歌,竟如此动听:

  「咳咳……把这首歌,献给我最亲爱的,希望我以后每天都可以陪着他;希
望他以后,每天都可以开心、幸福: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

  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

  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

  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7     标题: 【風雨裡的罌粟花】(6.2-6.6)【作者:銀鉤鐵畫】

作者:銀鉤鐵畫
字数:202527



6.2

  「阿勒巴图—葛伊隼—博—般集步末—阿拉穆比。」

  ——这是一句满文和锡伯语里的俚语,当然,我实在记不得究竟是之前几次
和张霁隆喝酒时他说的,还是某次在办公室里重案一组一帮师姐们缠着艾立威秀
锡伯语时候他说的。所谓「阿勒巴图」是「粗鄙的、通俗的」,「葛伊隼」是
「谚语」的意思,「般集步末—阿拉穆比」是指「杜撰」的行为。

  整句话连起来,其中深意就是:人们日常总会提到的习以为常、信以为真的
东西,最初都是由别有用心的人所捏造的。

  夏雪平刚醒过来的第一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在小 C和大白鹤轮番强硬劝
说下,倒是终于喝了一些清水和苹果汁;等我应付完省厅交待下来的风纪处工作
报告和规划、以及我个人对昨天媒体招待会的思想检查之后,我赶忙回到了宿舍,
我买了些牛肉胡萝卜蒸饺和南瓜粥准备喂给夏雪平,结果她刚吃了半只蒸饺半口
南瓜粥,就跑到了洗手间里,把整整一天的吃喝全都吐得一干二净。

  见夏雪平这样子,小C和大白鹤也都有点不放心,于是我便留了小C在沙发上
睡,让一边帮着照顾夏雪平一边做程序的累了一天的大白鹤回家休息,我自己则
睡在了夏雪平身边。

  这一夜我几次都没管住自己的手脚,或是用自己的胳膊搂住夏雪平的身子、
或是用自己健硕的腿压住夏雪平的腿,因为在过去我早已习惯了搂着什么才能睡
得安稳——要么是搂着女人,要么是搂着枕头;但是当我把自己的上下两肢搭到
夏雪平身上后,我自己又立刻惊醒,可能是我怕打扰夏雪平的睡眠,也可能是自
打在大白鹤家看了我跟夏雪平做爱过后的监控录像,得知了她已经清楚我对她做
了什么之后,我自己反倒对此觉得莫名羞愧。

  我几次默默收回手脚,然后缓缓把身子叹过去看着夏雪平侧过去的娇颜,每
次都看到她双目紧闭,胸部起伏均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可我总觉得她醒着。

  而客厅里的小C也在翻来覆去的,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我默默地转过身去,总觉得怀里空落落的,可现在这种情况,我总不能腆着
脸跑到客厅去,去搂着小 C睡——对我灵魂深处的炽热淫心来说,这间屋子躺着
夏雪平,我再跑去小客厅里奸淫小 C,确实别有情趣;但是夏雪平看到了、听到
了,我估计她可能会更加伤心。于是我只好默默闭上双眼,迷迷糊糊进入了什么
都不知道的精神境地。

  第二天一清早,我是被外面的嘈杂叫喊声,和小 C忍无可忍的骂街声给吵醒
的:「烦不烦啊?真是的……这他妈才几点啊!一帮傻逼混蛋!……他们要权利、
要席位,我们还要命呢!……妈的,就算拿枪逼着我,这次本姑娘也不给他们投
票了!」

  小C隔几分钟就这么骂一句。

  而我一睁眼,却看见在我右手旁夏雪平早就醒了,抱着双腿低着头,一动不
动地在枕头前坐着。

  「这就醒了?」

  我对夏雪平问了一句。

  夏雪平冷着脸,用着我从未在她嘴里听到过的孱弱语气,只回答了一个字
「吵。」

  我只好揉着眼睛起了身,走到窗前扒拉着百叶窗往外看去:呵呵,果不其然,
八个地方党团联盟的议员,正两两一组站在四辆SUV上,通过天窗探出半个身子,
人手一个话筒,通过SUV后备厢载着的低音炮音响,在慷慨激昂地喊着宣传口号;
在他们四辆国产 SUV的前后两边,还都有四辆国产电动摩托,也是两两一组,进
行着选举预前拜票活动,拉起代表地方党团联盟的柠檬黄色宣传标语条幅,在街
上缓缓前行。

  然而,除了大早上出门遛弯的六七十岁老爷爷老奶奶们,偶尔用着一脸茫然
的表情看着这些打了鸡血的议员们之外,他们并没有收到来自街头两旁热烈的响
应。

  ——毕竟,现在才早上六点半。

  除了时辰上足够「预先」,拜票宣传活动的日期搞得也很「预先」,今天才
11月 2日,而全国的地方选举一般要等到明年一月下旬才开始。

  可是,自两党和解、国体变革之后,全国各地的地方党团联盟每年都是这么
做的,于是他们这些自诩「代表一方百姓民生」的政治家们,每年在选举期都会
搞得怨声载道,继而,算上南港、澳角和南岛,全国35个省级行政区域,从来没
见哪个地方的省长、副省长是地方党团的成员靠着选举上位的——普遍都是得胜
参选人为了发扬风格,最后拉地方党团的领袖们一把,给相关人员一个挂名的
「副省长」职位,以拉拢当地支持地方党团的选民和中间派老百姓。

  「你刚退烧,又好不容易多休息一下,再睡一会儿吧。」

  我走到夏雪平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又掀开被子示意她躺下,而她却只是紧缩
着身体,依旧保持着姿势然后抱紧着自己。见她无动于衷,我只好扯过被子,把
刚刚在我身上盖过的还暖和的那边裹在她身上。

  我又想了想,终究是不能冷落小 C的,一来过去这几年,我们之间一直相互
戏称「小老婆」、「二老公」,实际上在我心里,虽然小 C跟我算得上是一种畸
形的情感和肉体关系——她是我最好朋友的而不是我的女友,但肯定我与她的内
心里存在着一种不能被众人接受的情愫,但这情愫也算不得纯粹的爱情,二来她
这几天为了帮我照顾夏雪平,基本就没去实验室里上班,我这几天在局里忙得两
眼冒金星,而小 C为了照顾夏雪平也是一刻都不得闲——尽管我还安排了邢小佳
和许彤晨帮忙,但是给夏雪平喂水、擦身子、换护理垫这种事情,都是她抢着做
的,许彤晨和邢小佳也都是女孩,可这两个小姑娘跟这位学姐比起来确实手脚笨
拙不少,而其他时候需要去叫薛警医、需要去买点什么东西这种跑腿的活,也都
是小 C在主动包揽。

  于是,我又出了里间来到外厅,一见躺在沙发上的小 C,我瞬间有些傻眼,
而且脸也发烫。

  ——这姑娘正光着自己的屁股闭着眼睛自慰着,插进自己湿哒哒肉穴的双指
上套着一件深蓝色混纺平角内裤,而左手正握着卷成一团的浅灰色内裤,放在自
己的鼻翼下和嘴巴里,贪婪地嗅着、咬着、舔着……

  为了不让姑娘们——主要是邢小佳和许彤晨觉得尴尬,我明明把洗衣篓藏到
了床下,而且我觉得藏得已经够隐蔽了,却还是被小 C给翻了出来,而且她对我
的贴身衣物竟然如此迷恋,这让我有些想不到。

  「秋……秋岩……」

  在看到我之后,小 C轻声唤了我一下,缓缓吐出嘴里正含着的平时兜着我阴
囊肉袋的布料,眼神迷离又渴望地向后仰着头盯着我,对我露出了一个欢快的笑
脸,猛吸了一口我内裤上的气息,就像那上面有香醇美酒似的,让她的脸颊更红
了;然后,她轻轻地抬起自己的腰部,把屁股高抬着,双腿张开,朝着半空劈开
了一字马,继续剧烈地用我的内裤在她分开的肉瓣中间摩擦着,用自己体内流出
的带着迷人气味的液体把我的内裤浸湿一小半,又对着我用舌头舔着自己的上嘴
唇。

  ——我知道小 C是个痴女类型的女生,但认识她这么长时间,我可从未见过
她如此放纵又淫荡的样子;如若是平常,我一准会把她从头到尾都吃个干净,可
是夏雪平现在就在距离我左侧十四步之遥的地方。

  「你……你睡在这不凉吧?你也被肏……被吵醒了是吧?」

  面对小 C一边对我不出声地媚笑,一边用手扒开着阴唇、让我清晰地看到她
阴道伸出子宫颈口的颜色,我的舌头都打结了,「你稍等一会儿,他们外头那帮
人的车开走就好了,然后那个什么……你也多睡一会儿吧?」

  小 C一见我根本不接招,眼睛瞬间睁大,皱着眉头微微噘着嘴唇,对我摆着
唇语道出两个字:「老公……」并且还大胆地试探着轻哼了一声,继续手上的动
作。

  我从心里到脸上都在发烫,粗略地算起来,从刘虹莺被夏雪平击毙那天起,
我就已经没碰女孩的身子了,而且自己在这段时间里也因为劳累和情绪低迷连手
淫都没做过,到现在差不多也有快两周时间,我的性欲神经就像一堆带着温度的
碳火,而小C此刻,正不断用自己双腿间那只蜜穴,往我的身上敲击着零星火花;
但是想着夏雪平就在我身边,我非常不确定自己若是被小 C点燃后会不会被夏雪
平发现——按照她平常的能力,她可是长着顺风耳的,我也非常不确定夏雪平若
是发现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以她的性子、她现在的情绪和身体状况,在看到
我和小 C肏穴之后她也难以克制地加入进来,这种没边沿的可能性估计也就只能
出现在日本 Sod社成人片式的意淫中了。

  因此,我还是咬着牙克制住自己的情欲,然后毅然决然地对着小C摇了摇头。

  可是,我万没想到我这一个摇头之后,小 C愣了两秒,接着从她双眼里,竟
然流出两股清泪来。刚刚满眼欲望的小 C,这一刻却在用忧郁又失落的目光难过
地盯着我。

  然而,她套着我内裤在自己阴穴中摩擦的那只右手却一刻也没停止,并且手
上的频率也越来越快,于是在她目含哀怨的时候,也情不自禁地咬住了自己的下
嘴唇……

  很快,「呲——呲——呲」短促地三声,一股温热的尿液从她阴道前端上部
的骚眼中喷出,在半空中划出三条美丽的抛物线,分别喷洒在她屁股下方的沙发
上、她手中我的内裤上、以及自己棱角分明、满是肉筋的肚皮上。潮喷之后,她
流着泪微微眯着眼睛,舒展着自己的身体轻轻喘着气;可接着她又惊恐地睁大了
眼睛,一把抓过了早被她踹落在地上的毯子,挡在了自己的下体处,红着脸看着
我身后。

  我一回头,夏雪平竟就站在我半掌有余的地方,我瞬间被吓得叫出了声:
「呀!」可紧接着,我的脸上更加滚烫。

  夏雪平侧着脸瞄了小 C一眼,什么都没说,冷着脸低着头走进了卫生间,轻
轻地关上了门。

  小 C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战战兢兢地坐了起来,用毯子遮住自己的下半身。
我也叹了口气,走到了小 C对面,直接席地而坐。

  「秋岩……我是不是惹祸了?」

  小C怯生生地对我问道。

  我没说话,因为我知道她这是明知故问,从她刚才流出眼泪的时候,我就知
道她此刻是什么心思了。可我能怎么说呢?我没有说辞,也没那么狠心。

  我只是从茶几上拿起了香烟,敲着烟盒从里面拿出一枝来叼在嘴里,刚准备
去找打火机,转念一想,夏雪平在,并且尽管她刚退烧,可是她似乎还有点感冒,
而面前的小 C虽然不讨厌烟味,但在女生面前抽烟也不是一件很讲礼貌的事情,
于是我把香烟在嘴里叼了一会儿,便将烟头倒转过来,重新插回了烟盒里。

  「我……秋岩,那什么,我看夏警官的身体恢复一些了,可能这里也用不着
我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小C站起了身,默默地用身上的毯子把飞溅在身上的潮吹尿液擦干净,
然后从沙发垫和靠背夹角里摸出自己的那件面值运动内裤,抽着鼻子迅速地把内
裤穿好,之后她弯着腰看了我两眼,缓缓地把自己那件浅蓝色牛仔裤穿在身上,
又把自己的那条皮带故意摆弄了半天。而我全程只是坐在地上低着头,时不时地
还望向洗手间的门。

  「那我走了,秋岩,」小 C在彻底穿好衣服之后,对我说道;接着,有很小
声地,像是对我提问似的说道:「——我真的走啦。」

  我对她微笑了一下,果决地点了点头。

  她咬着下嘴唇对我笑着,接着拿起了刚才她自慰时候用的那两条我的没洗过
的内裤,紧紧抓在手里对我甩了甩,又放在自己的鼻子之下,深情地对着我嗅了
一下,接着团成一团,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又顽皮地对我笑了笑。

  等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叫住了她:「喂!」

  「还有什么事啊?」

  「最近谢谢你了,小 C,那个……对,还有老白。改天我请你们俩吃饭,吃
大餐。」

  我说道。

  小 C回过头,恬美地眯着眼睛冲我笑着,然后迅速地打开门,转过身瞥了一
眼洗手间的门,接着头也不回地关上门离开了。

  等吴小曦走了,夏雪平也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她的手上、脸上、嘴角、头
发上都没水珠或者湿气,刚刚洗手间里,也并没有水龙头或者蓬头打开或是马桶
冲水的声音。

  此刻,该死的地方党团的车队也早已没了动静。

  夏雪平从洗手间里出来后,半分钟之内便背对着我打起了声音响亮的呼噜,
还有磨牙的声音;紧接着一分钟以后,我从她那边听到了几句迷迷糊糊的呓语:
「不要……别走……别走……艾立威别走!」

  这真让我哭笑不得。

  ——因为夏雪平虽然睡觉也会打鼾,但她的鼾声向来听起来都是似有似无的,
从我小时候缠着她跟她一起睡觉时就是这样,她从来不会鼾声如雷;她磨牙倒是
会有的,但并不像刚才那种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自己牙床硌碎了,听着就像用细
金属管在玻璃黑板上划过的感觉;并且,她打呼也好,磨牙也罢,普遍情况下都
要等她闭眼之后的半个小时才会如此;

  果然,没过一会儿她似乎也觉得这样做十分的无趣,便似乎短促地「哼」了
一声,又长长叹了口气,重新给自己调整了一下睡姿,接着又安静了下来。

  她这会儿故意拿艾立威来气我,是因为小C么?

  无论是不是因为我被她看见我正瞧着小 C自渎的景象,她才这样,我此时都
有点不敢近前;等过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左右,那似有似无的鼾声终于响起,我这
个时候才敢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帮她重新掖了掖被子。

  接下来,她睡得也很香甜,而且并没有说梦话。

  我想了想,拿起了手机,给办公室里打了个电话,庄宁告诉我今天处里没什
么大事,我又联系了胡师姐,重案一组目前也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所以这一上
午我都在陪着夏雪平。

  经过了早上这一出短剧,我实在没有吃早餐的胃口,只是削了个白浩远王楚
惠等人之前给夏雪平买的苹果,然后我搬了把椅子,默默地守在了夏雪平身边。

  一上午夏雪平除了睡醒了以后喝了几口水之外,完全没有给吃一口东西,连
一口苹果都未进;我用佟德达找人帮着抬过来的微波炉帮她热了一杯燕麦牛奶,
她连看都没看,只是喝了水,去了卫生间,然后倒头又睡——过了几天我才知道,
牛奶也好,营养燕麦也好,都是小 C买的。

  再后来我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中午的时候,我的房门被人敲了半天,醒来
之后,我发现我身上竟披着我自己的夹克;而背对着我的夏雪平,看起来纹丝不
动。

  敲门的人,是穿着一件棉质连帽衫,胸前还印着脚踩滑板的江户川柯南的丘
康健。他笑吟吟地背着个快有他半个身子长的大背包,手里还拎着两袋子东西。

  「丘叔,您这是要去哪啊?」

  我真心以为丘康健这是要准备去野营、逃难,或者准备参军。

  「什么去哪?快搭把手……就去你这屋里!」

  丘康健气喘吁吁地说道,「我什么都准备了,又在食堂待了大半天,我容易
吗我!」

  于是我接过了丘康健的一个袋子——瞬间,我手上仿佛多了一座山。

  「小丘,」夏雪平一听见是丘康健来了,于是也坐了起来,看着丘康健身上
的大背包,以及在我手里的和已经放在她身边地上的大袋子,也是一脸迷惑,
「你这是做什么?」

  「先没工夫跟你说话,你先等我下——秋岩,你过来。」

  丘康健气喘吁吁地放下了背包,对我和夏雪平命令着,紧接着他打开了三个
包的拉链,看得我和夏雪平都傻眼了:首先,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组床上用
折叠桌,一共六张,六张拼在一起摆放在双人床上,拼成了一张打餐桌的配置,
并且在每两只小桌拼在一起的缝隙处,他还用一种特制对我硅胶夹子牢牢夹在了
一起,完全不会散开;接着在同一个袋子里,他又拿出一只气垫式的东西,用一
台电动仪器插上电后,气垫瞬间撑开,变成了一只可以紧贴着床头板放着的一直
到夏雪平脖子那里都可以进行按摩的靠背,等充满空气之后,丘康健让我帮着托
住夏雪平的腰,帮着把气垫垫在了夏雪平身后。

  「垫得舒服么,雪平?」

  丘康健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点了点头,对他微笑着——这真是我这几天见到的夏雪平唯一的笑容。

  「秋岩,你可不能总让雪平倚着枕头坐着,这样对颈椎不好。」

  丘康健对我说道,「你等下那手机,我给你下几个购物 App,并且我告诉你
有什么东西需要买的,以后雪平可就靠着你来保护了,不少事你可得上点心,知
不知道?」

  一听丘康健这话,我内心里一股神圣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在我身边坐着的夏
雪平则侧过头,盯着面前的小桌板,脸颊上却似乎有些红了。

  紧接着,他又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好几样东西:三只小空碗、三副匙箸、一
台可以充电插电的便携电磁炉,以及一口直径差不多三四十厘米的小锅。

  「秋岩,喝的水有吗?」

  我点了点头,连忙端过了自己的滤水壶。丘康健先往锅里倒了一些水,然后
又从自己的大背包里掏出一只保温杯来,从里面倒出了热气腾腾的、色白味鲜的
浓汤,里面还加了枸杞、葱段、蒜瓣,还有西洋参片。一边摆弄东西,一边还唱
着歌:「别看我是一只狼——味道会变得更香——吃了我就不想吃羊——丘叔叔
做菜最棒——喜羊羊、美羊羊……」

  「呼,味道真足啊……猪骨汤?」

  嗅着浓汤的味道,我对丘康健问道。

  「嗯,秋岩是懂行的!」

  丘康健满意地看着我,对我笑赞道。

  等倒好了汤,用勺子搅和均匀,丘康健便开启了电磁炉。

  紧接着,丘康健又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堆密封盒,里面不少的拌菜、熟食,
然后还有用密封塑料瓶盛的自制的饮料。

  这还不算完,因为到了这个时候才轮到我刚刚拎着的袋子——这是一个保温
袋,里面的东西应该事先都放在冰箱保鲜层里的,那里面,全都是片成薄片的生
肉、各种各样洗干净切好的菌菇和蔬菜,也都用密封盒盛着还有两只小罐子,一
个里面装满了看起来应该是用虾油、蚝油和浓口酱油泡着洋葱碎与小米辣椒的蘸
汁,另一个小罐子里则是红红的泥浆状的酱料。

  「小丘,你是不是把市局食堂拆了?」

  夏雪平惊异地看着丘康健问道。

  「这叫什么话……我这是『警局小当家』!『丘昴星』复出烹饪江湖、准备
重新称霸 F市饮食界,懂吗?今天中午就在秋岩这吃了——秋岩你也不用去食堂
了,咱得把这东西吃了,要不然再过一段时间,大家要是都忘了,放不住不说,
在我那儿放着还占地方。」

  「这些都您做的?」

  我对丘康健问道,早上只吃了一颗苹果的我,看见这一桌美食早已两眼放光,
「这都什么啊?」

  「狼肉啊。」

  丘康健说道。

  夏雪平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我看了一眼夏雪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丘康健却依然兴奋地说着:「嘿嘿,大前天的时候,那个胡副厅长不是来
了么,徐远突然想起来在我房间里还有两头这畜生,就让我把其中一整只送给了
胡副厅长,还把另一只——就现在桌上咱们准备吃的这只,把它的皮给剥了,一
并送给了胡敬鲂。

  可是这剥了皮的这只,徐远说他不要,沈量才不爱吃野味,实验室里一帮小
丫头还不敢吃,我寻思着那就剩咱们仨了。

  我不知道秋岩爱吃什么,所以这些都是按照雪平喜欢吃的口味、加上能给风
寒初愈的人吃的口味,在食堂后厨做的:狼腿我是用香茅熏的,熟了之后拆肉,
抹上甜面酱和姜蒜蓉,包在锡箔纸里又烘了一遍;狼肚也是先拿香茅熏,之后晾
凉了,跟香菜罗勒和生豆芽放在一起,用甜醋汁凉拌;狼百叶本来我想跟小米辣
清蒸的,可是上回你杀完了,那子弹并没取出来,在里面都生了锈味,我就没处
理,但是狼心不错,跟狼舌头一起考了之后,撒了洋葱粒、精盐、孜然、辣椒面,
不过雪平你最好少吃点,上火,秋岩多吃点不错;还有这狼排骨,我用卤酱肉的
办法烧的,又拿食堂的高压锅压了两个小时,绝对入味了;剩下的还有这些嫩肉,
我都剔下来片成薄片,用猪骨汤当锅底,涮着吃,蘸着这个我特调的海鲜汁和苹
果草莓生姜打的泥,再配上你丘叔叔的秘制足斤足两、清爽酸甜的甘草山楂桂花
酸梅汤,保证好吃!」

  我在一旁光是听着丘康健的讲解,就已然食指大动,但是夏雪平却仍然低着
头,默然无声。

  「怎、怎么了……雪平,难道我做的这些东西不符合你口味?那要不我去
『敦盛』订点口味清淡的……」

  「不用了,小丘,」夏雪平犹豫了半天,才问道,「我病倒这几天,苏苏判
了么?」

  童心未泯的丘康健,在这一刻也终于不再继续嬉皮笑脸。夏雪平一心最希望
共享狼肉的那个人,现在却在警务医院的隔离病房里躺着。

  「还没。」

  丘康健绷起脸,低着头用筷子摆弄着那只开始沸腾的小锅,对夏雪平说道:
「艾立威的事情,省厅和检察院、安保局已经在今早就给定性了,过两天,你前
夫何先生也能无罪释放了;但是苏苏那边,徐远一直压着,没让那三方任何一个
接手,我听说司法调查局也嗅着气味来了,但老狐狸依旧摁死了都不把苏苏的资
料交出去——关于苏媚珍所有的资料现在都藏在我那屋,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昨晚
就这么着急把这两头狼处理掉,为的就是给苏苏那些东西腾出地方;依照老狐狸
平时的脾气,我估计他是在着苏苏醒过来,以一己之力劝说苏苏主动跟咱们局里
自己配合吧……真能成功的话,苏苏也就不用遭多大罪了,顶多就是多坐几年牢。」

  夏雪平低着头,看着面前已经煮开的汤底,看着我帮她倒满的那杯酸梅汤,
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行吧……从今以后,能陪我一起吃东西的,就又少两个
了。」

  「啧啧,说什么呢!雪平,在好菜跟前咱不能说丧气话啊,」丘康健嘴上显
得轻松,自己却也是愁眉紧皱,眼中不胜伤感,想了片刻才又说道:「那个……
秋岩不是来陪你了么,而且你跟咱们那儿的小 C,以前苏苏手下的那个小白相处
得不都挺好的么;而且……而且我估计要是苏苏能……能按照徐老狐狸说的做,
她呀,估计最多也就是十年八年……就可以……哎别说了,锅开了,下肉吃吧!
秋岩,你也吃,多吃!」

  说着说着,丘康健自己难免有些哽咽,但他又怕影响到夏雪平的情绪,只好
多咳嗽了两声打了掩饰。

  这一顿饭,是我从小到大见过的夏雪平最不顾吃相的一次,也不管咸淡,一
个劲儿地往自己那只小碗里舀着酱料,然后也不管什么东西都直接往自己碗里夹、
往酱料上垫:那些早就被加工熟透的到无所谓了,她竟然连生肉也一个劲儿往碗
里夹,被我眼疾手快,全都抢了出来,毕竟这狼肉是野生的,不汆烫熟了万一有
寄生虫什么的,身体会出大问题的,所以我果断地把小锅子推得离她远了一些,
然后把涮好的肉片放在自己碗里,端到她的面前。

  夏雪平也没说什么,只是大口大口地把肉往嘴里送,塞得满嘴都是肉,别说
嚼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甚至险些把狼排骨的骨头也跟着一并咽下去。

  「你这是要干嘛啊夏雪平?」

  看着她把自己的两腮都撑得难受,我心里也跟着难受到了极点,所以我干脆
把筷子往桌板上一拍,「你这是跟谁过不去呢?」

  「别管我。」

  满嘴是肉的夏雪平低着头,从嘴里挤出三个字来。

  「行,那我不管你!反正你要是把自己噎死了,那我就开枪把自己崩了陪你!」

  ——这话说完之后我自己都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过脑子,这句话从嘴
里直接溜了出来;与此同时,一股闷火直接从我的胸腔烧到了喉咙,眼看着火苗
顺着颈部动脉就能窜上脑门,于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夏雪平这时候才终于停下了不断往自己嘴里塞狼肉的筷子,把刚刚塞进去的,
根本连舌头、牙齿和唾液都没沾到肉一点点用筷子钳出了几片,把正在嚼着或者
咀嚼了一半的肉含了一会儿,然后终于细嚼慢咽起来。

  见她不再折磨自己,我也放下心来,除了肉片之外还帮她涮了些菌菇和茼蒿
菜,又帮她拆着酱排骨上的段骨,又帮她倒了一杯酸梅汤——见她这样恢复正常
吃喝之前,我还稍稍为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因为我那句话被激
怒,反而开始绝食。

  没想到吃着吃着,竟然给夏雪平吃困了。

  我跟丘康健正看着面前的一桌子骨头聊着美食,聊着聊着,夏雪平竟靠着考
点搂着枕头,又轻轻地打起了似有似无的小鼾声。

  为了不吵醒她,我和丘康健便像做贼似的一点点把汤底和骨头用丘康健带来
的塑料垃圾袋清理干净,端着碗拿了洗洁精关上了洗手间门刷洗干净,之后又蹑
手蹑脚地拆了小折叠桌。

  眼见着丘康健拿了太多东西,我便穿上衣服,带了钥匙,帮着夏雪平盖好被
子,接着跟随丘康健下了楼帮他丢垃圾拎东西。

  等我把那装着各种玻璃密封盒的大袋子放到丘康健的电脑桌旁边时,他正好
把门关好闩上,又从自己那台冰箱里拿出一只烧杯和一纸桶牛奶,也没问我喝不
喝就帮我倒上了,我想他是要跟我把之前那天没聊成的话聊开了。于是,我也二
话不说,走到沙发边上坐好,等着他把牛奶给我端过来。

  「喝吧。」

  丘康健递给我一杯,自己握着一杯坐到了电脑桌前的转椅上。

  「丘叔,有啥话说吧。」

  「嗯?我有啥话啊?」

  「就长井雪集来问能不能帮艾立威刘虹莺收尸那天,你说有些关于夏雪平的
话,你要跟我聊聊。」

  「关于雪平……聊关于雪平的什么……」

  丘康健似提问也似重复,没头没脑地念叨着,但是嘴上念叨的同时眼睛也在
盯着我——他竟然跟我装起傻来。

  行吧,我跟他之间总得有个做明白人的不是,要不然这天没办法往下聊,我
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宿舍照顾她:「丘叔,其实我能想到你要说什么——我跟夏雪
平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怀疑起苏阿姨了,所以能说说心里话的,就只
有你了,并且,你还拿了她的贴身内裤和被单床罩,帮她做过精斑的DNA检测了,
所以你已经知道我跟夏雪平之间的事情了,对吧?」

  丘康健直勾勾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那既然咱爷俩都是明白人,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想跟我谈点关于夏雪
平的什么?」

  我对丘康健问道。

  丘康健听了,没直奔话题,而是先问了我一个问题:「秋岩,你爱夏雪平么?
——不是母子,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你爱她吗?」

  他这眼神、这语气,让我不免心中有点慌,我咧嘴一笑,也没回答他的问题,
反过来对他又问道——问出了我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和潜在的恐惧:「丘叔,您
该不会是喜欢夏雪平吧?」

  丘康健听了我的话,也没回答,摘下眼镜单手揉着太阳穴,对我微微一笑。

  我看着脸上毫无波澜的丘康健,继续说道:「您说您从认识夏雪平到现在,
一直就没结过婚,也没听说您交过女朋友。

  这一个男的总在一个女的屁股后面跟着,还保持了二十多年的单身,您要是
不喜欢夏雪平吧,这也没别的解释了。

  怎么着,您今天是想跟我摊牌?

  这都说夏雪平有男人缘,就她那脾气说实话我还真不信,虽然我已经把不该
发生的也跟她发生了,今天这么一看,呵呵,还真是——这段亦澄挂了吧,艾立
威冒出来了;艾立威挂了,结果您冒出来了……」

  「我是喜欢夏雪平。」

  丘康健看着我,接着戴上眼镜后又对我说道:「——朋友之间的喜欢。」

  ——「丘羊羊」你可真行,吓得我心脏都差点骤停!

  丘康健接着说道:「这整个市局,目前除了徐远,哦,也除了你以外,也就
剩我很她的关系很亲了。徐远因为跟你舅舅的交情,把她当成自己妹妹;我则是
把雪平当成比自己大几个月的姐姐。男女之情,我是绝对不会对她产生的。」

  听了这话,我总算放下心来:「呵呵,那瞧您这语气,搞得像想拆散我和她
的关系似的。」

  「我确实想拆散你俩的。」

  丘康健对我坦诚地说道。

  我抿了一口牛奶,看着丘康健问道:「是因为我和夏雪平……」

  「是因为你俩是母子。」

  丘康健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雪平的情况你也知道:十年前从她对着艾立
威他哥哥曹龙开的那一枪开始,全世界都在与她为敌;现在桴鼓鸣那个案子算是
进入尾声了,艾立威死了,姓陈的那个网络流氓也因为协助艾立威他们马上就要
被判刑入狱了,但是,看不惯雪平的人全国都是,还不算海外那帮特别愿意拿雪
平做整个国家警察生态的文章的,而且这件事还会在社会上留下很多后遗症,整
个社会,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雪平。

  雪平还喜欢得罪人,咱们局里,沈量才那一派系的:重案二组、保卫处、档
案股,不少人对雪平都有意见,省厅里更不用说了。

  两个人之间感情的事情,秋岩,你再小心也是瞒不住的,早晚会有被所有人
都知道的那么一天,而且流言恶语这种东西,传播得永远比病毒都要快,到那天
一来,你猜猜会有多少人对夏雪平出言中伤?

  到时候,你可以不管不顾,夏雪平好不容易做到了重案一组的组长,她有权
力才有权限,才能腾出时间去查你舅舅和你外公的死,你受得了那些言语攻击,
你觉得雪平受得了么?」

  以前我一直觉得,感觉到了就喜欢了,爱了,我还纳闷并且很憎恶人为什么
活着一定要看其他人的脸色;今天被丘康健这么一说,我才茅塞顿开,但想通了
之后,也不禁开始知道了什么是畏惧。

  见我半天没应声,丘康健话锋一转,又对我问道:「怎么了?被我几句话就
吓得怂了?你就不想,再坚持一下你自己,坚持一下想跟夏雪平在一起的想法?」

  我无奈地看着丘康健,说不出话来。

  ——嘿,他又说要拆散我和夏雪平,又问我要不要坚持一下,他到底什么意
思呢?

  「秋岩,你看着我:我再问你一遍,你爱夏雪平么?」

  我咬了咬牙:「爱。」

  「那我就当做我刚刚问你的问题,是你第一次面对,你有点措手不及不知道
怎么回答了;假如之后再有人问你类似的问题,你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么?」

  「我知道了,并且我当然愿意坚持跟夏雪平在一起。」

  这一次我坚定地说道。

  「光是说的还不行,你还要做:你有信心在从今往后的日子里,为夏雪平遮
风挡雨、让她不收半点伤害么?」

  面对这个问题,我仔细思考片刻,才对丘康健说道:「丘叔,遮风挡雨我是
肯定会的,但是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这个大话我是真的不敢说——过去这俩月,
桴鼓鸣这档子事,彻底让我认清自己了:我才21岁,表面上大家都看我是警专出
身直升警院,毕了业之后直接进了市局,没当制服警员直接进去重案一组当了刑
警,然后稀里糊涂还升任风纪处的处长,我以为我自己很能耐;可当我真正面对
这么一帮罪犯的时候,我自己不想受伤都难:回过头想想,要不是靠着夏雪平,
靠着重案一组和风纪处的其他所有人,靠着局里的诸位,桴鼓鸣这五个人,随便
一个都可以轻轻松松要了我的命。

  我何秋岩的本事真的没那么大,所以我更没资格说什么『不让夏雪平受伤』
这种事情,我跟夏雪平的能力,就是小土堆和喜马拉雅山的差距。

  可我能保证的是,如果有子弹打来,我肯定会跳起来帮她挡着,并且在我倒
下去之前给对方一枪;如果有脏水泼过来,我替她去淋着,然后在我浑身发臭的
一刹那,我会先在对方脸上吐口痰。

  我肯定会跟夏雪平一样遍体鳞伤,但是我会努力,让她身上受到的伤害比我
少。」

  「嗯,那我就放心了。」

  丘康健听了我的话,沉吟片刻,如是说道。

  他放心了?

  我看着表情不再那么沉重但并未完全释然的丘康健,胸腔里像是被他铺满了
蒺藜——他对夏雪平的感觉不是爱情、不是暧昧,却对我和夏雪平的事情又十分
关心,那是怎么回事?纵使作为一个密友,他的关心也有些过度了吧?

  ——天啊,难不成?

  「丘叔……」我忐忑地试探着,「您……您是不是经历过我和夏雪平这样的
事情?」

  丘康健戴好了眼镜,对我苦笑着:「你这小子,果然很聪明。」

  我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想了想,拿出了自己那只镌刻着《蜡笔小新》的钱夹。在他钱夹中,有两
个透明夹层,其中一个放着的是他自己的工作证,另一个里面,是自己、夏雪平、
苏媚珍、徐远、冯媗在「敦盛」居酒屋的合照。他把手指探向那张合照的后面,
用手指肚抵着钱夹一点点搓着,从里面取出了另一张照片,接着递给了我。

  「她叫水芷茹,我的妈妈,也是我永远的爱侣。」

  丘康健语气平常地说道,但是这种平常里,又带着十足的自豪和伤感。

  我看了一眼照片,又抬头看了一眼丘康健,半开玩笑地说道:「丘叔,你不
是拿你和天海祐希的合照来骗我吧?」

  丘康健听了,竟有些幸福地笑了笑:「长得确实很像,是吧?」

  我笑着点了点头。

  照片上这个叫水芷茹的女人,简直是天海祐希的翻版,同样的高鼻梁、丹凤
眼、宽嘴巴、丰嘴唇,但是她的眼睛要比天海祐希的大,鼻头要更小巧一些,并
且下巴稍稍短一些但是更纤细小巧,没有「海哥」那等「女身男相」的感觉,只
不过她的法令纹要略深,而且在她的眉间还有一颗痣;照片上的她穿着一件低胸
晚礼服,身板看上去如同「天海女王」一般挺拔高挑,但她的身材稍稍丰腴,因
此锁骨并没有天海祐希的明显,但上围着实丰满,不过看起来似乎有些外八字,
而且看起来下垂得厉害。

  总的来说,这是个美丽的女人。

  而坐在她身边的丘康健,留着寸头穿着礼服正装,打着黑色领结,也并没有
戴眼镜,皮肤比现在白皙又光滑许多。在二人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碟咖喱烤鸡
腿配蔬菜沙拉和炸薯条,还有一整盘 T骨牛排,配上一份浓汤、一份鲜虾芒果沙
拉和一份土豆泥。两个人坐在一个满是外国人的西餐厅里,手里各端着一杯白葡
萄酒,而所有菜品旁边的那束精心扎起的用满天星点缀的白玫瑰,看起来甚是耀
眼夺目。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啊?这气质看起来太青涩了。」

  通过这张照片,我也感受到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我那时候比你现在小,才十九岁,我妈妈四十四岁。母子之间的感情就是
这样的,一旦发生越界关系,再之后就都难以对其他人产生感情。」

  丘康健微笑着说道,说完,他便收起了笑容。

  「十九岁,你跟夏雪平同岁……那是我出生的那年。」

  丘康健点了点头,又说道:「确切地说,这天是我十九岁的生日,也是我跟
我妈之间七周年纪念日,我和妈妈在新西兰惠灵顿……呼,当然也是我和她一起
度过的最后一个纪念日。」

  七周年——哇!看来丘康健在他十二岁的时候,跟她妈妈开始的禁忌乱伦关
系的,而且也是在生日!他们母子俩第一次开始那时候,他的妈妈应该是三十七
岁,应该也是很好的年华……等一下,这是他们俩最后的一个纪念日……

  「那之后呢?你们的关系结束了?」

  我好奇地问道。

  「嗯,结束了。」

  丘康健看着地面点了点头。

  「因为什么?」

  「因为她过世了,」丘康健无力地叹了口气,「自杀,跳楼了。」

  我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因为除了我一时间难以接受丘康健的答案,我还
莫名其妙地把这件事联想到了夏雪平身上——跳楼、自杀,我瞬间想到了精神和
心理疾病,而据我所知,自杀率最高的精神和心理疾病,就是抑郁症,警务医院
的骆护士之前就跟我说过,她判断夏雪平有很严重的抑郁倾向。

  抑郁症、母子乱伦、自杀……这三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词汇,在此刻于我脑海
中,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诡异联系。

  「水姥姥是因为什么自杀的?」

  按辈分我确实应该管水芷茹叫一声「姥姥」、「外婆」,可看着照片上这个
漂亮女人,我总感觉自己叫得有些别扭。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丘康健长叹一口气,对我问道,「这个故事,我不是自吹自擂,确实很伤感,
而且因为你现在对雪平的情愫,这个故事可能会对你有一些影响吧。你真的想听?」

  我迟疑了片刻,又点了点头。

  丘康健喝了口牛奶,然后缓缓说道:「那就得从我小时候讲起来了,我的妈
妈水芷茹是……」

  接着他突然把电脑打开了,对我说道:「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想放一首歌。
秋岩你稍等……」

  他放的那首歌标题写的是一长串日文假名:「黒色すみれ—ラピスラズリ」,
除了中间那个连字符以外,我就认识头两个汉字。他给我解释道,歌名翻译过来
叫《青金石》,是一个叫做「黑色三叶草」的日本组合——歌名和歌手,我确实
都没听说过。我尴尬地看着丘康健,我从小到大在别人那里听过无数个故事,而
丘康健是唯一一个在自己讲故事的时候,还要摆弄电脑放歌伴奏的,而且放的也
是一首很陌生的歌曲。

  在歌曲循环下,我听完了丘康健的故事,然后我哭了。我说不清楚,最后我
是因为听着这首我完全听不懂但却的确在一直抓着我心脏的歌曲,还是因为丘康
健的故事。

  丘康健的性启蒙开始于十一岁,他对男女的差异以及对女性身体的好奇,来
自于一部叫做《花宵道中》的日本电影。

  那部碟片是他的妈妈藏在她自己枕头下的,那天丘康健因为重感冒,自己一
个人在家,喝了早上妈妈水芷茹出门前为她做的可乐煮姜后舒服了很多,但是闲
的无事,就在家到处乱翻乱找。

  于是,他很轻松地就找到了那部碟片,然后在电影里,他看到了小时候在
《同一屋檐下》里就视为女神的安达祐实,不停地被留着月代头的男人扒掉和服,

露出活蹦乱跳的双乳、之后又被人不断地把手摸进双腿之间。

  丘康健是喝牛奶长大的,跟我一样,也没吃过母乳,他又是个独生子,从小
家里似乎也没去过什么女性亲戚或者父母的女性挚友留宿,于是在亲眼见到自己
妈妈的乳房之前,安达祐实那一对娇小玲珑的乳果和咖啡色的肉珠,便是他那时
唯一见过的女性乳房。

  从那天起,丘康健开始对妈妈那一对乳肉产生莫名的好奇。

  他开始注意妈妈胸罩的颜色、样式,他在妈妈订阅的日刊时装杂志上,会故
意帮妈妈把带有内衣和比基尼的广告或介绍部分在页脚折上一褶;他开始在妈妈
在家的时候,不放过妈妈穿着宽大居家连衣裙或者睡衣的时候任何一个低头弯腰
或者蹲下的瞬间,他也会在夜里自己熄灯后妈妈走进洗手间时,观察着毛玻璃门
上显露出来的母亲肉体的轮廓,有的时候还会去偷偷潜入妈妈的卧室,捧着她穿
了一天带着汗味的胸罩嗅上一嗅;似乎每次嗅过了妈妈还带着余温的罩杯之后,
他都会睡得特别踏实。

  在梦里,顺其自然地,安达祐实那张可爱又哀怨的脸被他的潜意识,换成了
水芷茹那张庄重严肃,可是不是又透露着些许妩媚的脸,而乳房却还是那对乳房。

  在那段日子里,丘康健每天想着的都是妈妈的身体,可那时候他能得到的,
除了电影和潜意识投射形象的结合,能得到的最多,就是妈妈洗澡时在卫生间门
处毛玻璃上的轮廓,水芷茹成熟曼妙的女体对于那时候的丘康健来说,就像是童
话里的魔法水晶球,或是冒险小说里某个传奇人物藏匿在某处的宝藏,存在,但
是根本不着边际;可越是碰不到,那一对儿挺拔的春盎双峰越是在脑子里占据着
且挥之不去。

  因此,当年丘康健升入精英班的升学考试,丘康健发挥失常落榜了。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在升学考试中数学科目的最后一道题,是要求利用画多
个圆进行论证勾股定理的题目;丘康健在自己画出两只紧贴在一起的同样大小的
圆形之后,他的几何思维一下子转变成了朦胧的生理诱惑,于是他在那两只圆的
中间,又各自画了两个很小的同心圆。

  他盯着这两个按照自己脑海中想象的女性平躺后的抽象俯视图,觉得心中蕴
含莫名的激动;他抬头盯着胖胖的监考老师的胸部,感觉脸上在烧,然而监考老
师的乳房看起来更多的是肥油,并不如妈妈的美观;他只觉得自己想去洗手间,
可站起身的时候,却觉得裤子那里撑得难受。

  放榜的那天,丘康健回到家后,变被一路上都咬牙皱眉、脸色灰暗的水芷茹
骂哭了,骂着骂着,水芷茹自己也哭了。

  水芷茹平素的性格便是高傲得很,并且因为不少人说过她与天海祐希长得极
其相像,于是她的打扮也会故意贴近天海,要么就是那种禁欲犯十足的高领收腰
衬衫配上西装外套和过膝盖的连衣裙,要么就是灰色外套白衬衫打底、或是白色
外套灰衬衫打底配深褐色休闲西裤的霸气外露,常人看一眼便觉得难以接近。

  水芷茹在三十五岁的时候,便已经是 Y省国有石油公司供应与贸易部下属办
公室的负责本地供应链的课长,可谓年轻有为。

  丈夫丘博雅是个工业设备销售经理,需要常年跑去外地和国外,夫妻二人的
收入超过同龄的百分之七十的人,但因为工作的缘故,自己与丈夫每一两个月才
能见面一次,惨过不少所谓的「周末夫妻」,因此,水芷茹便将自己工作之余的
精力,毫无保留地倾注在对家庭的维护和对孩子的教育上——当初为了让丘康健
上那所名牌贵族式小学,水芷茹又是上下打点、又是请客吃饭,花掉了自己大半
年的积蓄;她一直认为儿子丘康健和自己年纪轻轻得来的重要职位,是自己最重
要最完美的两部作品。

  在自己正满心盼望着谁都认可的儿子升入同样让人眼红的国际名师精英班的
时候,儿子居然落榜了。升入精英班的名额,是与 Y省教育局合作办学的英国人
定下的,只要升入精英班,国中接受的就是英国私立学校的教育,高中就可以直
接去英国念,水芷茹对于丘康健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他去英国牛津或者剑桥学医;
一旦落榜,将来升入国中部的可能性便不存在了,水芷茹的愿望就再无力回天,
即便跟校方花多少钱也都没用。

  「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为了让你上这个学校,为了让你接受在这个国家里都是
一等一的最好教育,花了多大功夫?可是你自己居然不努力!你知不知道你这样
子,今后的人生就毁了啊?」

  水芷茹痛哭流涕地说道。

  「我上不了名师精英班、进不去国中部,我不是在将来还能上得了省重点国
中么?就算我不去英国,我去首都、去沪港、去南港也可以学医当医生啊!……
而且谁说我上贵族学校,人生就一定不会毁了的!」

  被妈妈骂了将近一个多钟头、也早就饥肠辘辘的丘康健,也被逼的有点急了,
从小到大一直没反抗过自己妈妈的丘康健第一次还了嘴。

  「你个小崽子!

  你……你不是个物的你!

  别的不学好,你居然学会顶嘴了!

  你跟谁学的?

  ——来,你看看你自己考的这玩意:英语没拿满分,『Milk』这个单词你竟
然把 K写成F,这单词啥意思啊?

  是个英文单词吗!

  因为这个你被扣了一分你说冤不冤?

  国文你居然还写错别字,也只得了99分!

  马虎啊!

  你平时不是挺认真的吗!

  数学更是离谱,你只得了七十分!

  七十分!

  你从上学之后你什么时候得过这么低的分数?

  考试前一天晚上,我不都和你按照我给你制定的复习提纲轱辘了好几遍吗?

  怎么才考这点分!

  丘康健,我真想把你脑袋拧下来,看看你脑子里都合计什么呢?

  嗯?

  我就看看你每天心不在焉那个样子,就没好好在想着学习的事情!

  你都想什么呢?

  啊?

  你告诉告诉我,你这段时间都想什么呢!」

  「我在想妈妈的乳房!」

  丘康健憋红了脸,被妈妈骂的心里不痛快,索性也不编别的谎言了,硬着头
皮、厚着脸皮直接说道。

  「啊……你……你个……你个小东西、小畜生,你……你说什么?」

  水芷茹瞠目结舌地看着才十一岁的儿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我满脑子都是妈妈的乳房!我从小到大都没摸过一次!别的同学喝
过妈妈的奶、搂着妈妈的奶子睡、还被妈妈带进过女公共浴室去洗澡,都见过女
人的身体了,我连妈妈的乳房碰都没碰过!我……我是想吃妈妈的奶才变成这样
的!」

  「你……你个小畜生!

  你说什么呢你!

  胡说八道!」

  水芷茹恼羞成怒,立刻给了丘康健一巴掌。

  不过丘康健说,他分明记得妈妈在打自己的时候目光是呆滞的,虽然那一巴
掌打得火辣辣的,但他仍能感觉到水芷茹的手臂在接触到自己脸颊的时候又收了
一半力道,而且打完了,水芷茹面对印了巴掌印的丘康健的脸,满脸的担心,想
伸手揉揉却碍于作为一个妈妈的尊严又不敢——可是事后,丘康健在多次向水芷
茹求证的时候,水芷茹都笑骂着搪塞几句,从来没承认过。

  「那么,那天晚上,水姥姥给丘叔您……咳咳,换个说法吧,让您如愿以偿
了么?」

  我问道。

  「以我妈妈那么高傲的人,她思想其实又很保守,怎么可能呢?

  我之后就被就被推进我自己房间里,让我进行了深刻反思,并且照以往惯例,
我做错了事情是要被罚写八百字到一千字检讨的——不会写的字不能用拼音代替,
必须得查字典。

  写完了检讨给她看,合格了我才能吃饭……唉,我连『以后绝对不会对妈妈
身体、对妈妈的乳房胡思乱想』这种话都写了出来,因为我当时真的快饿死了。

  妈妈看了一遍,脸红着让我去吃饭,实际上我当时在饭桌上看着妈妈脸红的
样子,真的好可爱,呵呵,我心里也是有些期待的……『丘康健羞涩地笑了笑,
又正经地说道,」但是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跟妈妈经历了两天之内,相互之
间说话没超过一百个字的记录。

  并且从那天开始,妈妈对我的防备反倒更严了——在她心里,我已经从一个
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转变为一个正在成长的男孩……」

  从那天起,水芷茹每天晚上去洗澡的时候,都会把自己的房门锁上,带着房
间钥匙进卫生间;第二天还在洗手间的毛玻璃处安了两只大力胶挂钩,洗澡的时
候直接在那里挂了两条毛巾,后来干脆找装修工人给卫生间贴了一面玻璃隔间,
外面安上了金属伸缩横梁,挂上了拉帘;平时换衣服、洗衣服,也开始规避丘康
健,并且让丘康健自己去洗自己的衣服,在家的时候水芷茹也会穿着那些板板整
整的高领衬衫,风纪扣系得死死的,不给留下半点走光的机会。

  只是在那个暑假,水芷茹某天在家看着丘康健预习新一年级习题的时候突然
被公司叫去加班,一着急竟然把所有钥匙都忘在了茶几上,丘康健这才得空打开
了妈妈的卧室门。搜寻了一圈,妈妈居然把自己所有的贴身衣物全都藏在了带有
密码锁的行李箱里,可丘康健还是在房间的电脑主机箱上,又发现了一张租赁来
的电影碟片。

  那是韩国电影《爱的色放》,讲述的,是一个男孩偷窥常年独身的人妻,最
终发展成偷情的故事。从那部影片开始,丘康健把自己对于女人的想象,从胸部
拓展到了阴部和屁股,以及全身上下其他地方,并且通过这部电影,他学会了男
生的手淫、女生的自摸、敏感区的寻找,以及性爱时候的基本抽插动作。

  「爸爸每天都不在家,妈妈晚上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看着电影时,或许也
会像片子里的少妇熙岚这样,自己摸自己吧?」

  ——对着影片上的交合场面,丘康健学着,把手套在自己的男根上套弄着,
然后他迎来了生命里第一次射精。

  从那天起,他晚上开始会做春梦、也开始在梦中遗精;一有时间,他便开始
手淫,在手淫的时候,他想着的也都是自己的妈妈——他幻想着自己某一天把妈
妈弄得又恼又羞,脸上带着可爱的红晕,然后自己再去安慰她、和她相拥而眠。

  于是他发现自己愈发地对母亲离不开了,班上有女孩子给自己写情书、在Sn
s 工具上给自己发暧昧的情话,但丘康健对她们的嗜好全都无动于衷。

  他开始恢复努力地学习,他不想伤妈妈的心,可同时,他每天又期盼着看见
妈妈又恼又羞的样子。

  而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改变丘康健一生的事情。

  在那年,全国上下的地方民政部门与国企,开始大范围裁撤专职司机和专车,
在这项政策落实之后,如果有员工需要用车的,需要自己买车,公司报销一定公
里数的汽油花销,或者去自行联系租车公司进行自驾,租车的费用公司全额报销。

  那个时候驾照是驾照,身份证是身份证,大部分的公务员和国企职员都不会
开车,这条政策实施之后,那些汽车驾驶学校便迎来了商机,小规模的驾校开始
联合,与大国企进行沟通,拉拢学员;为了响应国家政策,全国的企事业单位也
开始强制自己的公务员和职工进行驾驶培训,未持有驾照的员工如果缺席驾驶课,
是要被扣除一半的每月出勤的。

  于是,从那段时间开始,丘康健放了学只能自己回家,水芷茹需要在那段时
间去皇城路驾校学习开车。

  然而刚这样没几节课,丘康健在某天放学回家之后,却发现妈妈早早地回了
家。平时基本上没人串门做客的家里,居然还多了一双红色高跟鞋。客厅里摆了
水果和热茶,妈妈却在和另一个女人躲在房间里半掩着门说话。

  「茹姐,真的,听我一句劝吧!」

  「不听……不可能的!」

  水芷茹语气严肃地说道,「而且我还想劝你呢,你都是马上结婚的人了,你
怎么能干这种事!不羞啊?」

  「唉……姐,平时我跟你在公司关系最好,我就实话跟你说吧——羽泽他那
玩意不行……而且跟康教练试过才知道,羽泽跟别的男人差的远着呢!」

  「差啥啊?羽泽家世殷实、又是海归高材生,对你还不错;那个康教练有啥
好的?长得像个人似的,也就会油腔滑调……」

  「我说的不是这个,姐!

  哎呀……羽泽那儿太短了,勃起了以后才十二厘米,跟我每次都只有三分钟,
我还没进入状态呢他就先结束了;你知道康教练那东西多大么?

  18厘米哦!

  跟刚出生小婴儿胳膊似的一样粗!

  第一次被你看见那回,也是我跟他之间的第一回,多长时间你可记得清楚吧?

  不瞒你说,茹姐,我真的!

  第一次因为做这事情爽晕过去了!

  哎哟,那滋味真是越做越想做!

  并且康教练你看着像个大老粗似的,他其实可会了——我一仰头伸脖子,他
就知道把奶头含住;我一皱眉头,他就知道在胸上和双腿当间的地方揉的时候轻
一点;我一哼唧几声,他就知道在我身体里抽插的时候大力一点、再大力一点…
…哎呀,说着说着我都想要了!

  ——哪像羽泽那家伙啊,每次就知道问三句话:大不大?

  爽不爽?

  叫不叫爸爸?」

  在门口偷听的丘康健听着这个大姐姐的话,心里痒痒的;水芷茹坐在床头摆
弄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红着脸不说话。

  那个大姐姐看着水芷茹,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茹姐,你现在是不是湿了,
也有点想要了?要不要看一眼康教练的大粗鸡巴?」

  「不知道羞!谁要看那东西!思琪,这话题到此结束吧!你今后愿意跟那个
姓康的怎么样、跟你们家羽泽怎么样,我是不会再多问一句了!你好自为之吧!」

  丘康健从妈妈的脸上,又看到了那片又恼又羞的可爱红云。

  那个叫做思琪的大姐姐收起了笑容,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水芷茹的后背,可
当她走到了水芷茹身边坐下的时候,脸上又露出了和气的笑容:「哎呀,好姐姐,
生气啦?好啦好啦,我不逗你了!你看看,这还生气,一天天气得出了皱纹就不
漂亮啦!我这不是也为了你好么:康教练老早就说了,咱们这帮女学员,有一个
算一个,要是不给他肚脐眼下面那小兄弟照顾舒服了,科目二谁都别想过!」

  「他真这么说的?那就应该去投诉他!」

  「你投诉谁哟!人家康教练的表哥是安保局的特务,警察、检察都得让人家
三分你去哪告人家?并且你想想,康教练可是咱们肖总的拜把子哥们儿,你之后
要是想提总监,你不还得靠着肖总么?肖总那人平时刚正不阿,可他最好面子你
又不是不知道;你折了他把兄弟的面子,他能给你好脸么?唉,这帮男人都这样!」

  「那……那大不了,这驾照我不考了!我看着那男人我就觉得脏、觉得恶心!
祝思琪,你也别劝我了,我豁出去了,实在不行公司愿意扣考勤就扣,不就是罚
我一半的月薪么?没什么了不起的!」

  「哎哟我的茹姐!

  你为了这点事,一个月少挣二十万你值不值得啊?

  你知不知道公司里有多少人眼红你的待遇,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祝思琪抿了抿嘴,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这么跟你说吧,芷茹姐,公司里多
少女人,有对象的没对象的,被康教练和他手下的其他教练分别睡过的,已经差
不多一大半了,从十八九二十来岁的,到四五十岁的全都有,有不少的上瘾的,
回头还主动去找那些教练们多睡几次呢,知道为什么吗?

  为的是对得起咱们女人自己!

  你也是结了婚的女人,芷茹姐,你觉得凭什么男人就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
咱们女人就必须从一而终?

  吃惯了家常菜,偶尔还吃一顿肯德基麦当劳呢!

  何况你芷茹姐,天天在家守着个半大儿子,啥都没得吃!

  我问你,姐夫是不是有俩月没回家了,而且也没给你打过一个电话了吧?

  姐夫在外地甚至在外国,都怎么回事,你能说得清么?」

  水芷茹被问住了。

  「就这么跟你说吧,」祝思琪乘胜追击说道,「羽泽看着够老实吧?他最近
也背着我跟他高中时候的女同桌聊上了,尺度很大的!我能从了康教练,一来为
了拿驾照,二来也是心里气不过才这样的——这有好处又能解渴的事情,不做白
不做!」

  水芷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好啦,话说道这份儿上了……我也真是多嘴呀!芷茹姐,时候不早了,我
先走了。别忘了,明天的课还照常呢!」

  祝思琪说着站起了身,出了水芷茹的房间。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丘康健,
祝思琪还笑着摸了摸丘康健的脑瓜。丘康健还很礼貌地跟祝思琪道了别——因为
那时候的他,对妈妈和祝思琪之间的话仍旧似懂非懂。

  水芷茹问自己是不是偷听道什么了,丘康健说不清楚,所以只是摇了摇头。
妈妈看着天真又听话的儿子,无奈地笑着,然后围上了围裙,进了厨房做着晚饭。

  ——听到这里,我不禁在心中感慨:人为什么可以这样的坏?

  曾经的江若晨因为孙筱怜多余的关心,让一中校长陈旺骗奸了孙筱怜;王楚
惠因为觉得好玩有趣、缺一个可以跟自己一起满足小鲜肉后辈白浩远、聂心驰的
玩伴,给胡佳期和她儿子一步步挖了好多坑;而现在我又听到,这个祝思琪因为
水芷茹见到自己和驾校的康教练偷欢、搞桃色潜规则,于是又要拉着水芷茹下水。
总有人在自己脏了之后,还要把其他干净的人一起弄得更脏。

  「那……」我实在忍不住,对丘康健急切地问道,「芷茹姥姥……后来从了
那个康教练了么?」

  「以我妈妈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情?」

  丘康健叹了口气,又说道,「但是,对这个肮脏的世界一点妥协都没有,也
是完全不可能的……」

  第二天丘康健照常去学校上课、放学,妈妈也去了驾校学车。那天放学后,
丘康健很累,回家之后便先躺在床上睡着了。他睡觉的时候,又梦到《花宵道中》
里面的场景:安达祐实弹奏着三味线,一个猥琐的留着月代头的江户武士从其背
后直接拽下后胸领,一对儿乳房直接跳脱而出——只是在梦里,安达祐实彻底变
成了自己妈妈,而那个月代头武士,变成了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麻坑的男人。

  丘康健惊醒,发现自己只睡了二十分钟。之后,却听见一墙之隔的浴室里有
冲水的声音,并且,妈妈正在里面一边洗澡一边的哭。丘康健正觉得有些不对劲
的时候,妈妈的手机连着发来了四条信息。

  他很早就知道,妈妈的手机密码是自己生日,便解了锁一探究竟,只见一个
备注为「驾校康人渣」的人给妈妈的微信里发来了三张照片和一段小视频——从
这些照片和视频上,丘康健才第一次看到妈妈的乳房——硕大,圆润,肌肤白得
像奶油一般,依旧有些粉嫩的乳头和乳晕,上面还有几颗白色的小疙瘩……

  「停一下,丘叔……你说得有点太多了,用不着讲得这么详细……」

  丘康健对于自己妈妈乳房的描述,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听下去。

  「啊……啊!

  抱歉啊……」

  丘康健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继续讲述下去:照片上母亲水芷茹坐在教练车
的后座上,平时扣子系得紧实的衬衫,被一只粗糙的手从领口处解开一直解到了
肚脐处,胸前的黑色前开口别卡胸罩,也四敞大开起来;母亲的双峰被那只粗糙
的手左右轮番揉捏,乳头也被拨弄得挺立起来;第一张照片上的母亲,脸上带着
一副视死如归的轻蔑,第二张的脸上已经开始红了,并且显现出那又恼又羞的颜
色,眼神中透露着绝望之外,还闪烁着求饶的光芒,第三张那不情愿的表情,更
是丘康健平常无法从高傲霸气、雷厉风行的母亲脸上看到的;而最过分的是那短
小视频:一开头,一个光头的刀条脸男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后,便摁着水芷茹
的后背,张开了嘴,大口大口地吮吸着水芷茹的乳头,并且,他把自己的手伸进
了自己的裤裆里——丘康健很生气,自己从小都没吸过的母亲的乳头,却被这个
陌生男人给含住了,口水沾得到处都是。

  「呵……嗯……差不多行了……」

  视频里的水芷茹厌恶地推开了康教练的头,又狠狠地往对方身上捶了两拳。

  康教练嘿嘿笑着,这才松开嘴,依旧揉捏着水芷茹的双乳,捏得简直变了形
状,并且捏过之后甚至有些发青,然后左手依旧在裤子里一上一下地活动着。

  整个视频的长度三分钟,而大概在四分之三的地方,那个康教练突然「啊—
—啊呀——嘶——呼——呼——哦哦」怪叫了一阵,接着,从裤裆里拿出了那只
满是发黄黏液的左手,拿到了水芷茹面前足以可以令其嗅到气味的距离,让她看
着上面那些浓厚的精液。

  「你真恶心……」水芷茹红着脸把头别过去,一时间脑子也乱了,竟忘了先
把胸罩扣上,而从下至上开始系着衬衫扣子。

  「恶心么?呵呵……」

  康教练说了一句之后,用那只沾满精污的手,抹向水芷茹胸前的乳肉。

  「你……得寸进尺!」

  水芷茹气得反手扇了康教练一巴掌,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揪着胸前
的布料直接匆匆下了车。

  「嘿嘿,这次感受不错,下次继续!」

  康教练打开了车窗,对着水芷茹的背景录着视频。

  「没下次了!」水芷茹气冲冲地回过头叫了一声。

  听着浴室里母亲在哭泣,看着那三张照片和一段小视频,丘康健心理很不是
滋味。

  「妈,你在哭么?」

  丘康健试探着问道。

  「我……我没事!我没有!怎么了儿子?」

  水芷茹说道。丘康健听着水芷茹虽然这样说,但是声音里带着哽咽。

  「妈?你……你没遇到什么事吧?」

  丘康健继续问道。

  「没有……儿子,妈没事!就是工作累的……妈没事的。」

  水芷茹为了安慰丘康健,依旧逞强着说道。

  丘康健留了个心眼,把那些照片和视频全都转发到了自己的手机里,并且还
保留了一下那个康教练的微信号。视频里妈妈亲口说的「没下次了」,所以如果
那个康教练再来缠着妈妈,自己就准备拿着这些东西报警——丘康健天真地这样
想着。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天晚上,从这天一直心神不定的妈妈的房间里,穿来了
一阵阵如同猫叫一样的哼唧声音,丘康健试探着拧动母亲房间的门,发现妈妈居
然粗心地忘了锁门。

  躺在床上的水芷茹,连被子都没盖,只穿着一件吊带背心,下身光溜溜的,
正闭着眼睛、双腿打开,用一只手在自己双腿间那条缝隙处上下摩挲,而且当丘
康健打开一条门缝没多久后,水芷茹竟往我地从吊带背心的领子上,翻出了自己
的乳房——她捧着那只被康教练抹上了精液的乳房、对准了那颗被吸了半天的乳
头,努力地朝让拨弄着,然后含到了自己嘴里;她一边这样做,嘴里还发出迷人
的愉悦的呻吟,一边用手指在两腿间给予自己无比的快乐,一边从双眼中流出委
屈的泪水。

  那是丘康健第一次对着母亲撸射,也射在了自己的内裤里。等母亲朝天空挺
直了腰板,急促地呼吸着,然后上下疯狂地扭动了一阵腰身和屁股之后,丘康健
赶忙逃进了在自己的房间。

  他兴奋,又害怕;羞涩,也觉得屈辱。他之前从未见过妈妈这样,但妈妈这
样令自己着迷的一面,却是另一个男人所开启的。

  没过一会儿,水芷茹果然进了丘康健的房间。丘康健装睡着,水芷茹没怀疑,
而是搂着丘康健的头,帮他盖好了被子,便又离开了。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7

  丘康健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事实是,一切都只是开始。

  第二天还是同样的时间放学,到家后差不多同样二十分钟左右,妈妈也回来
了,脱了一身衣服直接进了洗手间冲淋浴,只是这一天,妈妈洗澡的时候没有哭。

  丘康健正以为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时候,那个姓康的又发来了一组信息:五张
照片,和一段视频。前三张依旧是康教练揉水芷茹胸部的动作伴随着水芷茹尴尬
害羞的表情特写,而第四张开始,康教练居然扒下了水芷茹的深褐色西裤,露出
了里面那件黑色徕卡三角裤;面对这种无耻的进犯,水芷茹虽然脸上涨红,但依
然半推半就。

  而视频里康教练的行为更加气人:他竟然把自己的老二掏出,抵在了水芷茹
的内裤上;一手抓着水芷茹的乳房,仍用嘴巴将另一只的乳头含住,沾上可以拉
出细丝的口水,而有那么几秒钟,水芷茹竟有些忘情地闭上了眼睛,也发出了几
声前一天晚上,丘康健在水芷茹房间里听到的那种充满诱惑力的声音。

  康教练大概用自己拿其实不满十五厘米但确实很粗的阴茎,在水芷茹紧贴自
己阴道口的内裤上磨了几十下之后,便一股脑地射在了水芷茹的肚皮上,甚至连
乳沟上和脖子上也沾到了几滴焦黄色的精液。

  教练射完之后,身子瘫软着看着水芷茹,他趁着水芷茹从自豪身上撤下的一
刹那,斜着把手从水芷茹的屁股伸进了内裤。

  「我操,这么湿啊,课长大人!没想到这才第二次,闷骚啊!」

  「滚!」

  水芷茹虽然依旧憋红了脸骂了一句,但这一次,她却在教练车里擦完了自己
身上的精液,然后不紧不慢地穿好了内衣和裤子、衬衫,眼睛还时不时地往康教
练的那条肉棒上瞟。

  「啧……味道不错!」

  康教练把刚刚触碰到水芷茹私处的那只手指在嘴里舔干净,又说道,「今天
我实在没劲儿了,而且你也放不开玩……要不然,就凭我这舌头,能给你舔上天!
这周末你好好酝酿酝酿,下周我让你体会一下……你老公给你用舌头伺候过么?」

  「不要脸……」水芷茹仍倔强地说道。

  「呵呵,我不要脸……你其实也很喜欢对吧?

  思琪都跟我说了,她给你讲完我上次给她舔尿之后,你马上跑到厕所抠自己
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哈哈,你们这些女白领啊,压力都大,家务多、公务多,还得照顾老公和孩
子;遇到老公不在家、在家也不懂情趣的,日子更难过不是?

  在我这,咱俩这样来一次玩玩,也是给你一种精神放松,对不对?

  哎呀,只是明天周末了,驾校人多,等周一的吧,你再克服一下自己,咱俩
再晚点刺激的——你这样挺好的,我喜欢矜持的女人,咱俩循序渐进,给相互一
个接受对方的过程,挺有感觉、有情调的。

  下周见了。」

  水芷茹的脸更加红了,但这一次,她却没再对康教练骂些什么,穿好衣服后,
乖乖走人了。

  那天晚上,水芷茹又激烈地自慰了起来,而且在丘康健当晚十二点钟终于撑
不住回到房间睡觉的时候,水芷茹的手指仍忙不迭地在她自己的股间忙活着,嘴
里也依旧在毫不厌倦地发出呢喃。

  ——听到这,我也好,当时还没过十二岁生日的丘康健也好,都明白了一件
事:水芷茹对这种违背道德的刺激已经开始上瘾了。无论水芷茹平时多么高傲多
么难以靠近,她向康教练举手投降、彻底主动脱衣服再脱掉内裤、撅着屁股等待
康教练的挺进,只是时间问题。

  好在马上是周末,水芷茹不会去见康教练。于是,丘康健在自己心里酝酿了
一个,他到现在也觉得是自己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听了丘康健的操作,我不
禁感叹:千万不能欺负老实人。

  丘康健趁着水芷茹洗澡的时候,拿着水芷茹的手机,依旧转发了那些视频和
照片。接着,他给自己的微信换了个头像,然后加了康教练的号。

  「您好,康教练么?我想跟您学车。」

  ——在验证的时候,丘康健这样说道。

  「学车?你怎么知道我的微信的?」

  对方问道。

  「朋友介绍的。」

  「朋友……你多大?」

  「刚满十九。我过一阵子就出国上学了,我准备现在国内练练。我朋友介绍
说您技术挺好的,所以我就想跟您学一下。」

  丘康健编着谎发送着信息。

  「你身份证有么?拍个照片发来。」

  「不好意思,康教练,那个我身份证被学校拿去做备案了,我最近在学校参
加了一个数学竞赛,国家级的,需要用身份证注册,所以确实没在手边。」

  过了一会儿,康教练才说道:「我看你朋友圈,咋的,石油公司的那个水芷
茹课长是你朋友啊?」

  丘康健瞬间有点慌,他冷静了片刻后说道:「哦,水阿姨啊,她是我爸爸的
学生。

  我爸爸是Y省大学Emba项目的老师,水芷茹阿姨在那上过课。

  就是她跟我推荐的您。」

  丘康健说完这些,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朋友圈,好在自己从来没发过自己的
照片,更别说和水芷茹的合照了,倒是水芷茹给自己点过赞,却也没有留言;最
唬人的是,丘康健从小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林志炫的歌曲,所以朋友圈里全都是
林志炫的代表作的分享——但一般说一个才 12岁不到的小男生喜欢林志炫这样
「古老」的歌手,很多人是不相信的。

  「哦,那既然是她介绍的,周六下午咱俩见个面吧。你来驾校还是我去找你
啊?」

  普遍驾校教练会让学员选择在驾校内学习,或者在住所附近联系。

  「您能找我最好。我把地址发给你。」

  于是,丘康健便发过去了一个地址,七星山脚下靠富人区的一个路口,正好
就在仁德圣约瑟教堂附近。

  「小老弟,你这地址有点远啊……那你先交两百块定金吧!」

  「好。」

  丘康健现从水芷茹的手机里转出两百,然后自己又发给了康教练。

  那天晚上,听着水芷茹自慰高潮后的呻吟,丘康健没再跟着手淫,他越想越
恨,越恨就越能下定决心。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丘康健趁水芷茹不备,从家里藏着现金的沙发背后,偷
了五百块钞票,以出门跟同学做作业为理由出了门,接着,他在小卖部买了只二
十块钱的金属打火机,又在加油站花了一百多块钱买了一塑料桶汽油。然后压着
时间,搭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看着他这么个孩子提着一桶汽油,也没多想。到了
富人区,他从某家的花坛里拾起了一块坚硬的石板搂在怀里,然后等着康教练出
现。

  果然,康教练出现以后,等了五分钟,给丘康健打电话,丘康健不接,康教
练自然很不耐烦。

  「您再等会儿,我这边有事,您先抽颗烟歇一会儿,我马上到。」

  丘康健回复道。

  康教练不耐烦地甩甩头,下了车,点上了一根烟。——他不知道的是,丘康
健就在他背后的灌木丛里躲了半天。

  于是,丘康健趁着那康教练不备,跑到他身后,双手握着那块石板就往康教
练后脑砸去。

  但丘康健当时的身高才一米六多,康教练足有一米七五的身高,所以第一下,
丘康健并没砸到那康教练的头上,而是砸到了他后背上,但他也被那块石板砸得
生疼,捂着后背半天没反应过来这么回事;于是,丘康健冲着康教练的脑门砸了
第二下,这时候康教练才有点发晕的意思,但一抬头也看清了,暗算自己的是个
半大的孩子,康教练瞬间一脚抬起,踢中了丘康健的肚子,把丘康健踢倒;可这
一脚过后,康教练自己也因为后背剧痛加头晕倒地不起。

  于是,丘康健最后一次举起石板,奋力地朝着康教练的后脑勺拍去:「叫你
欺负我妈!」

  康教练应声倒地,石板断了,康教练的脑袋成了一个血葫芦瓢。

  接着,丘康健拿出了那桶汽油,往那辆罪恶的、不知道康教练在里面玷污过
多少女人的教练车上倾倒了满满一桶;然后,丘康健模仿着电影里的姿势,把那
只打火机,往车上一丢。

  「我真喜欢车子爆炸的声音,真的。比鞭炮礼花,以及任何的爆炸声,让人
心里踏实多了。」

  丘康健说道。看着叙述着自己小时候制造的一起爆炸的时候,就像是在讲述
一个温馨童话的丘康健,我心中不寒而栗。

  「但好在你没烧死那个驾校教练……」

  「如果杀人不犯法,我会的。但从那年开始,未成年人杀人就已经需要偿命
了。」

  丘康健遗憾地说道。

  而就在那些天里,全国的女公务员和国企女职员被各个驾校教练性侵的案件
被不断爆料,虽然当时还并不是两党和解的政体,但在野党当时在全国也拥有了
一定话语权,而且全国上下对黑驾校的声讨日臻强势,执政党政府无法抵抗民众
舆论,便下发了任何企事业单位不得强制职员、公务员学习驾驶的禁令,并敦促
全国各县市的风纪部门对所辖范围内的所有驾校进行严格排查。于是,水芷茹再
也不用去驾校学车了。

  水芷茹起初,竟然表现得有些怅然若失,而过了两天后,她又恢复了以往高
傲冷酷的气场。只是每个晚上,水芷茹还是会躺在床上,疯狂地自慰着。

  又过了半个月,某一天放学的时候,水芷茹的脸色就十分地难看,一路上也
一反常态地没和丘康健搭话聊天,丘康健看得出是出了什么事,心里便也有所准
备。

  果然,一进家门,水芷茹很正式地坐到了沙发上,让丘康健在自己面前立正
站好:「小健你说,两周之前那个周六下午,你去哪了?」

  「这么久远,我上哪记得……」

  丘康健说道,但他当然清楚水芷茹说的是哪天。

  「你说你去跟同学做作业,但你是跑到七星山那边去了,对不对?」

  水芷茹生气地问道。

  「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康政醒了,就是那个驾校教练。他把你那天的事情都跟我说了。」

  水芷茹严厉地说道。

  康教练虽然没被烧,但是汽车爆炸也让他毁了容,而且那块石板三下重击,
让他昏迷了半个月,醒来之后因为头部神经受伤,被确诊半身不遂,也就是说从
那天起,康教练不能不能开车了,而且连走路都是个问题,大小便也会日常性失
禁。

  但他脑子是灵活的——他清晰地记得那天袭击自己的那个孩子口中说着「叫
你欺负我妈」,巧合的是,在康教练性侵过的女人里,只有水芷茹一个人有儿子,
并且自己还是在约了「水芷茹的老师的儿子」出的事,于是他便找了水芷茹的上
司肖总讨要说法。

  水芷茹一步步为康教练猥亵,也一步步被康教练掌握了把柄,在公司领导、
肖总、康教练面前百口莫辩,所以她只能选择先回家询问丘康健——她其实也觉
得难以相信自己还不满十二岁的儿子能打得过那个四十多岁的老牌流氓,可同时,
她自己也是心虚。

  「没错,妈妈,是我打伤他的,而且也是我烧毁了他的车。这又能怎么样呢?」

  丘康健故意对水芷茹问道。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话,要赔人家多少钱?而且你这样子还是要去少年犯管
教所的!」

  「但这些跟保全妈妈你的贞洁、不让他继续欺负你,不让他继续抓你的胸部、
用尿尿的地方刺激你,根本不算什么,不是吗?」

  丘康健说,当时他说这些的时候,一心想的就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这时候,轮到水芷茹装傻了:「你……小健你说什么?」

  于是,丘康健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那两段视频和八张照片。在播放着
视频的时候,他对水芷茹质问道:「这些东西,妈妈难道也想否认么?是不是下
一个视频和下一组艳照的内容,就是妈妈要把那个男人的鸡巴放进自己屄里?」

  「不、不是的!你……你怎么知道……你从哪学来的这些污言秽语,这么难
听!不许再说了!」

  水芷茹惊慌失色地说着。

  「不,我就是要说!」

  现在回想起来,丘康健都不知道一时间自己的脸皮为什么可以变得厚了起来,
而且自己从头到脚充满了一股力量,仿佛是刹那间被什么东西上了身,「妈妈是
爱上了那个男人,才会跟允许他那么做的么?

  我之前只是想看看妈妈的乳房,就被妈妈打了一巴掌,而且两天没跟我好好
说话,还像防贼一样的防着我——防着你自己的儿子!

  但是一个陌生的又丑又老的男人就可以对妈妈的奶子又吸又舔,还在上面抹
下了看起来那么脏的精液!

  你还允许他用自己的鸡巴隔着你的内裤蹭着自己的花穴,还允许他录了像!

  妈妈以为每次你被他吃了豆腐、晚上都要摸自己,我对这些一点都不知道吗?

  妈妈被这样欺负居然真的没有报警,然后到现在竟然还来像审犯人一样质问
我!

  还说要给我送进少管所……我明明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妈妈!

  结果妈妈还是要骂我……呜呜……妈妈你是爱那个陌生男人不爱我了吗?」

  丘康健说着说着就哭了。

  水芷茹看着丘康健声泪俱下,自己也哭了。她一把抱住了儿子,安慰道:
「不是的……妈妈没有……妈妈是爱小健的!小健是好样的!妈妈之前说小健是
担心小健的学习……都是妈妈不好……妈妈也讨厌那个男人,但是妈妈没能力…
…小健乖……我不是个好妈妈……妈妈太软弱了……」

  水芷茹其实不是太软弱,而是她太愿意争强好胜、太功利了。

  两党和解之前,执政党党委的权力大过天,又有安保局和警察局风纪处这样
的铁腕部门,要对付一个或者几个像康教练,还有比如肖总这样与康教练搞勾结
的人,只要用对方式方法,可以说轻而易举;然而,人最怕就是两种心态,一个
是息事宁人怕麻烦,另一个,就是觉得,这件事我做了我会保住自己现有的、说
不定还会有所得,但是我如果不做我就会失去很多,以至于自己可能永远无法翻
盘的患得患失心态。

  而这样的心态,正会给诸如康教练这样的人创造更多的机会。

  被水芷茹搂着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丘康健,做出了一个自己在心中早计划好
的大胆行为:他搂着水芷茹,稳住了她的嘴唇,而且伸出了自己的舌头。水芷茹
只道是儿子心疼她,要跟她亲昵而已,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结果等再回过来神
的时候,却觉得胸前突然一亮——眼看着自己的高领衬衫和胸罩,全被儿子解开
了。

  「小健!小健……别这样……小健你这是要干嘛?」

  水芷茹突然有些慌张,她连忙握住自己儿子正准对自己双乳摸下去的双手。

  「妈妈的乳房本身是属于儿子的,可是在咱们家,别的男人可以,偏偏我不
可以这样,是么,妈妈?」

  丘康健思路清晰地对水芷茹问道。

  「唉……那……那你摸吧……但是要轻点……啊……妈妈这里很敏感……而
且,只可以摸胸部,不可以做别的……啊……而且……仅此一次……啊……你把
妈妈弄得好痒……」

  水芷茹放开了丘康健的双手,放弃了对儿子的控制。丘康健如愿以偿,触碰
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母亲的双乳。妈妈告诫儿子仅此一次,儿子也这样答应了;
可明明之前自己被康教练占便宜的时候,水芷茹也说过「没下次了」,第二天明
知道康教练会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或者做些更出格的事情,她还是去坐上了康
教练的车子。

  所以在丘康健解开水芷茹的皮带、为她分别脱下休闲西裤和内裤的时候,水
芷茹只是把丘康健抱得更紧,紧得让丘康健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而已,但他顺着
妈妈躲避的双腿一拽,再往相反的方向一用力,水芷茹的内裤,便很轻松地被自
己脱了下来。水芷茹很害羞地夹紧了双腿,但看着自己儿子到处乱盯却不下手,
水芷茹的心也乱了,突然打开双腿让儿子把自己的阴部看得一清二楚,等丘康健
把脸凑近了,水芷茹却又不好意思地用双手把下面那里挡上。

  丘康健当然觉得不过瘾,他灵机一动,对水芷茹问道:「妈妈,你把手放在
这里,是要表演自慰给我看么?」

  「小畜生、坏孩子!你也会拿妈妈开玩笑了呀?」

  水芷茹哭笑不得地地说道,「妈妈才不会这样呢!这样把整个身体露给你看
已经够难为情的了!」

  「那妈妈非要捂着被坏叔叔用肉玩具蹭过的地方,不自慰那要干嘛啊?」

  丘康健机灵地问道。他故意用着自慰的行为和康教练臊着自己的妈妈,以至
于水芷茹一着急,还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

  因此,水芷茹索性抬起了双手,还分开了自己的阴唇瓣,对丘康健说道:
「那……好吧……看了就看了吧,反正你也是从妈妈这里出来的,就让你看看,
当做性教育了,妈妈让你认识认识女人的构造,但是小健,你不可以用手摸哦!」

  「哇,妈妈,好棒!」

  于是,丘康健趁机把自己的脸凑得距离妈妈的阴穴更近了。

  「嘿嘿,坏小子……儿子看好了,这里叫阴毛,男生会有,女生也有。你还
没长大,但是应该已经在长了,对吧?」

  「对的妈妈。」

  「这里叫外阴唇,像妈妈之前给你买的马卡龙派,对吧?

  也叫大阴唇,保护女人阴部不受到别的地方摩擦的;里面这一层,叫做小阴
唇,妈妈的这里想不想一对儿蝴蝶的翅膀?

  这是帮着女性挡住外面的灰尘、并帮助身体内保持温度的;这上面夹着的这
一颗小球球,叫做阴蒂,刺激这里,女生的身体会觉得舒服,酥酥麻麻对我,身
体里会因此里会流出液体,就跟你们男孩子会流出精液和前列腺液一样;这里就
是阴道,也就是男人想插入女人的地方……跟你说这些好羞啊……男人插入女人
这里,也会让女人舒服,也会让女人怀孕;之前……之前那个姓康的就想用他尿
尿的地方插入妈妈的这里,妈妈其实很讨厌他,但是他隔着内裤刺激到了妈妈的
阴蒂,妈妈确实有些把持不……啊!」

  水芷茹平躺着,又因为在说着一系列羞耻的话,不好意思盯着自己儿子看,
却没想到突然间,一条湿漉漉热乎乎的东西,直接探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并且儿
子的小鼻子正顶在阴蒂上,不停地用鼻翼拨弄着已经坚硬发红的那颗玛瑙。

  水芷茹连忙制止道:「小健!坏儿子,妈妈不是说不许碰妈妈那里么?快停
下啊!」

  「妈妈只是说不许『用手碰』,我用的舌头,没用手啊!」

  「别这样啊!小健!妈妈尿尿也是用这个地方的……这里脏啊!」

  「妈妈不脏!主要是妈妈身上的都不脏!而且妈妈不是也喜欢被舔么?那天
那个祝阿姨被那个坏男人舔了之后,妈妈不也是受不了吗?妈妈也是喜欢的,对
不对!」

  「我不是喜欢啊,小健……我只是想要……哎呀我在说什么哟……」

  「那妈妈被儿子舔,总好过被别的男人舔弄,对吧?」

  「哎哟哟……你怎么又提这个……那……那好吧……那里多骚多臭啊……」

  「妈妈的不骚,妈妈的很香!有股妈妈身上特有的体香味道,我好喜欢!」

  「啊……啊呀……好……好吧……你喜欢就舔吧……轻点……小健轻点啊…
…妈妈一下子受不了……」

  于是,水芷茹彻底迷失了。

  丘康健第一次舔女人的阴穴,其实他一点技巧都不会,后来在跟妈妈相处的
那几年里,他查找过无数性学方面的书籍和视频才逐渐锻炼起来的,而在第一次,
他只知道要用舌头把外部自己舔几遍,然后适时地把舌头插进阴道,在里面舔弄
几下再吸回来,弄得自己最后舌头都僵了,害得水芷茹事后以为自己莫不是得了
什么妇科病,传染到了儿子嘴里;而水芷茹在此之前的三十多年,从未被人舔过
下面——虽然她后来坦诚自己在大学期间交过一个男朋友,并让那个男人破了自
己的处,并且与丘康健的父亲比起来,那男人很持久也很会用力道,但是他对于
用嘴巴和女性的阴部接触,也是有种天然的排斥——所以经过儿子几番尽管很生
涩的舔舐,自己一下子经历了一次重叠高潮,并且一股尿液忍不住从自己的膀胱
里倾泻而出,全都灌进了丘康健的嘴里。

  「啊,小健!妈妈不好……妈妈尿进小健嘴里了是么?快去厕所吐出来漱漱
口!」

  水芷茹高潮余韵未尽,连忙焦急地摸着丘康健的头;但出乎她的意料,「咕
嘟」一声,丘康健把那潮喷液体直接喝进了肚子里,幸福地跟水芷茹说道,「好
开心,我终于可以喝到妈妈的尿了!」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别这样好么?妈妈对不起你……」

  「不,妈妈,我爱你!我想这样!好喝的!」

  丘康健说,他真的觉得好喝,即便那是尿液,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水芷茹太注
重保养,还是因为自己的心理作用,他竟然觉得,而且是每次都觉得,妈妈的潮
水要比世界上任何一口山泉都甘甜清冽。

  ——他的这种感觉我懂。

  于是,水芷茹也不管不顾,搂着儿子,对着儿子刚刚喝下自己尿水的嘴巴,
亲吻了上去,主动伸出了自己的舌头。母子二人浑身滚烫,在妈妈的帮助下,丘
康健也脱掉了一身的衣服,挺着自己还在发育的阴茎,由妈妈扶着,顶到了阴道
口——后来水芷茹跟儿子承认过,丘康健自己的阴茎,要比那个康教练的、比他
爸爸的、以及水芷茹那个初恋男友的都大得多。

  就在母子二人要成就鸾凤之美的时候,那什么都未经历过的龟头一触碰到湿
润弹软的小阴唇的时候,丘康健就在水芷茹的手里射了精。

  水芷茹会心一笑,看着满手的带着儿子体温的纯白精液,信念一动,把自己
的手舔了个干净——这算是对儿子喝下自己尿水的精神回报。

  在发泄过后,赤裸相拥的母子都清醒了许多,丘康健认为自己确实太冲动了,
他还是想做那个对水芷茹一切命令都听话的儿子,他觉得那样才踏实,安心;而
水芷茹也觉得自己不能没了做母亲的尊严。

  于是,母亲当时就对儿子约定:水芷茹保证,自己不会再给任何男人机会,
等父亲主动与水芷茹联系的时候,水芷茹会选择跟父亲离婚,带着丘康健一起生
活——反正母子俩现在的生活就是这样;每天晚上母子可以同床,但是在丘康健
发育成熟之前,不可以让儿子插入自己的阴道;而且在学校有期中期末考试的时
候,不可以做这种事情,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学习。

  ——在十二岁生日之前的日子里,母子二人真的一丝不苟地按照这些内容遵
守了。可是欲望这东西,完全就是拦截洪浪的闸门一般,一旦打开,便再没有回
旋的余地。

  在两个人保持这种亲密关系一个月后,为了奖励丘康健听话、并且在当年的
期中考试考进了年组前二十,水芷茹按照学习了好久的视频,为丘康健进行了口
交,后来在二人的夜生活中,口交和69互舔成为了日常节目——但真的是因人而
异吧,丘康健本身反倒觉得口交对他的刺激不如手淫舒服,舌头对他来说没那么
大魅力,而牙齿的存在反倒是个麻烦;自那以后,母子俩还经常会一起学习各种
除了本身都没办法接受的肛交和约定好不做的阴道性交之外的可以相互取悦的技
巧;偶尔水芷茹也会主动玩玩小情趣,跟着儿子一起洗澡、在儿子面前表演自摸,
为儿子进行乳交,和儿子相互手淫。

  时间长了,母子二人其实都很想进行实质的阴道交合的,但是两个人谁都不
愿意触碰到底线,有的时候,丘康健和水芷茹两个还会玩一个游戏:母子二人故
意相互试探,看谁先忍不住想要让阴茎插入阴穴的,谁就要给对方交五十块钱的
罚金,并接受格尺打五下手板的惩罚——丘康健默默地在心里统计着,他们母子
俩被打手板的次数,都是两百次。

  两个人就这么忍着,互相试探又互相让对方打消念头,欲望越积越旺盛;但
最后摧毁彼此理性的不是欲望本身,而是一封在丘康健12岁生日前一天,庆皖警
方寄来的丘博雅的死亡通知书——并不像祝思琪之前为了引诱水芷茹时候所猜测
的那样,丘博雅不联系水芷茹是因为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实际上丘博雅在两个月
之前就已经被杀。

  杀人犯倒是个女人,而且是参与当地技术峰会暨商业竞价的另一家工业设备
公司的销售经理,当时这个女人和丘博雅的公司都在争取庆皖地区某三线城市的、
预算为三个亿资金的改制稀土采炼工厂设备供应。

  起初丘博雅了解到,自己公司和对手公司各有优劣,而且从系统工作原理上
讲功能互补,因此跟那个女人提出了合作;可那个女人之前在南方就是业界销售
冠军,根本看不上来自东北的这个销售公司和产品,不过她倒是对丘博雅颇感兴
趣:「睡了我,然后放弃这个单子」——这是那女人对丘博雅的开价。

  可是那女人误判了丘博雅对她的兴趣,丘康健说,若说父亲常年在外奔波,
没有一两个红颜相伴他是不信的,但是在看到了那个女杀人犯的照片之后,丘康
健自己觉得,父亲肯定不会对那种女人感兴趣,她的气质和长相都比不过水芷茹;
况且,三个亿的单子与一夜情相比,孰轻孰重,丘博雅还是能掂量清楚的。

  结果,在无法保证自己的商品处于绝对竞争优势的情况下,同时自己的姿色
第一次受到轻视,那女人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中砸碎了酒杯,直接用碎玻璃给丘
博雅割了喉——丘博雅不是第一个被那女人杀的,也不是最后一个,所以等丘博
雅被害两个月时候,南方的警察才找到了他的尸身。

  「说实话,在得知父亲被杀的那一刻,我的心理竟然产生了一种一劳永逸的
感觉……我竟觉得,真是个很好的生日礼物。

  我想的很简单:因为从那天开始,水芷茹便只属于丘康健一个人了。」

  ——丘康健说着,然后半低着头对着自己微笑着。

  在这一秒,他眼神里的那种笃定、那种决绝、那种肃杀,让我浑身上下起了
一层鸡皮疙瘩。

  拥有伊底帕斯情节的人都是这样的么?

  我说不清楚,虽然我也是。

  夏雪平早就跟父亲离婚了,所以我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而丘康健之前在我的心里,一直是一个充满反差萌点的技术宅和长不大的孩
子的形象……我从未见过这样让人觉得可怕的丘叔。

  丘康健这样觉得,但是水芷茹却哭得肝肠寸断,毕竟十几年的夫妻,并不是
因为身边多了个儿子情人就可以将其抵消的。结果,本来早已答应好应允儿子的
各种安排和生日礼物,随着这一纸死亡通知书全都泡了汤,乃至一个最基本的生
日蛋糕和肯德基的汉堡炸鸡水芷茹都忘了买。母子二人各怀心事,于是向来懂事
听话的丘康健,在生日那天跟妈妈大吵了一架。

  「我埋怨妈妈没给我准备一个令我满意的生日,妈妈控诉我不懂事、毕竟是
父亲死了,还质疑我为什么不难过——可我想的是,父亲已经遇害很久了,又不
是在当时的近几天才去世的,为什么偏偏要在我生日这一天难过……我跟妈妈就
这样,又吵到不说话了。那时候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现在想想,我确实是
太任性了。」

  丘康健说到这,眼神中还是透露出浓烈的悔恨来。

  他说当时年龄小,觉得只想永远自私地享受一个人对自己的好,可是历经沧
桑后,一转身发现自己却是孑然一身,于是他便后悔,当时没对自己身边的每一
个人都多关心一些。

  说着说着,丘康健感叹,他突然想念父亲了。

  可当时那个少年,就是任性到见不得心爱的妈妈为已故的父亲流眼泪。

  所以那天他自己拿了手机和零花钱出了门便泡上了街,任性地丢自己的水芷
茹一个人在家——可刚跑出没多远,又有些后悔,于是就近在一条街之隔的超市
里买了一只蛋糕,让糕点师用果冻酱写上了一句:「妈妈,别伤心了,我陪你。」

  然后在附近的小菜馆点了一份溜肉段,一份鱼香茄子——这些都是水芷茹平
时爱吃的菜;又在街边一家很普通是炸鸡店买了两对炸鸡翅和一份汉堡回了家。

  到家以后,丘康健见到水芷茹还趴在床上哭,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并且
一想到母亲是在为父亲哭,自己仍旧嫉妒,于是丘康健把蛋糕和那两盒炒菜放下
之后,就早早地进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直到半夜,妈妈不停地敲着自己的房门,丘康健开门一看,妈妈正拎着那瓶
父亲和妈妈当年结婚时候藏的一瓶红酒,站在自己门口流泪;水芷茹手里的那瓶
酒,就剩下差不多两三口的量了。

  水芷茹一边哭着,一边醉醺醺地问道:「小健……你会离开妈妈么?」

  「不会的,妈妈……我今天只是因为妈妈说好的给我过生日,你却没给我…
…」

  「小健,妈妈是不是很差劲?你心里是不是很嫌弃妈妈啊?……妈妈之前被
人占便宜……妈妈没事就总说你不优秀、总骂你不努力……你是不是恨妈妈?」

  丘康健懵了,他从未见过水芷茹如此脆弱。

  「妈妈不好……从小到大就不好!妈妈的爸爸妈妈就嫌弃我……总是我自己
的弟弟比我出色……他们从来就没把我当做自家的女儿看待……妈妈努力工作…
…却还是被自己的周围人排挤……呜呜呜……甚至之前的朋友也都背叛了妈妈…
…妈妈只能强硬……所以也没办法对小健温柔……小健原谅我好不好?」

  「妈……妈你这说什么呢?小健喜欢妈妈,小健不需要妈妈对小健温柔!小
健喜欢妈妈说小健不中用!妈妈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骂小健吧!妈妈别这样好么?」

  丘康健跟着也哭了。

  水芷茹搂着丘康健,泪眼婆娑地问道:「小健以后会不会不要妈妈?会不会
像你爸爸一样抛下妈妈不管?」

  「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抛弃妈妈的!从今往后,生,我跟妈妈一起生,
死,我跟妈妈一起死。」

  水芷茹呆呆地看着丘康健,接着她举起瓶子把剩下的红酒灌进自己嘴里,然
后捧着丘康健的脸颊,嘴对着嘴,往12岁的丘康健嘴里送出了半口酒——那是丘
康健第一次喝酒,他很快就醉了。

  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妈妈摁着丘康健,三下五除二就把丘康健剥了个精光,
然后一甩她的长发,也把自己身上的所有衣服都脱光了:「想要么……想要妈妈
的身体么?」

  「想。」

  于是水芷茹吻住了丘康健的嘴巴,抬起屁股,扶着丘康健半勃起的阴茎,用
小龟头对准了湿漉漉的阴道口,直接痛快地坐了下去。在那一霎那,丘康健感动
得流出了热泪,他觉得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地方,要比自己妈妈的阴道更温暖更柔
软……

  「我……我是不是讲得又有点多了,秋岩?」

  我听得早就入了迷,想象着那时候的小丘康健和水芷茹在一间狭小的卧室里,
在床上裸身相拥,水芷茹把丘康健的头部搂到自己的双峰之间,用那硕大爆满的
臀肉撞击着丘康健的阴囊——然后这画面周围,飘满了桃红色的雾气和亮晶晶星
光,那场面应该是既淫靡又唯美的。

  我很想让丘康健继续讲下去,但转头一看,丘康健的脸上通红,他竟像少女
一般低头不语,却满脸回味,我便也不好意思让他继续描绘他和自己妈妈的性爱
场景,毕竟这是人家的隐私。

  「还好吧……那个……于是从那天起,水姥姥就跟您,开始了七年的母子之
恋吧。」

  「是的,开始了长达七年的『白天是母子,夜晚是夫妻』没羞没臊的生活。
作为过来人,我想说这种生活确实很美好。」

  说完,丘康健看着我,对我点点头笑了笑。

  我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想了想,又说道:「呵呵,话是这么说,而且我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
我和妈妈每天也都在做情侣夫妻之间做的事情:我们一起去约会、去影院的情侣
座看电影、一起去以男女朋友的名义旅行,可我们却从来都没向对方以『夫妻』
相称——连一句『亲爱的』都没叫过。

  其实,随着我慢慢长大,我也总幻想过,妈妈可以说一句『我爱你』,管我
叫一生『小老公』,希望妈妈可以满足一下我的小虚荣心;可实际上,她连一次
都没有这样过——从我刚跟她睡在一起的时候就那样,在我跟她发生实质的插入
之后也是那样。

  妈妈永远是妈妈,她或许在心里把儿子当成一个可以排解孤寂的小男人,但
是她依旧会保持自己的某种尊严和底线;母子之间的肉体关系乱了,可是精神上
和心理上的地位结构还是不能乱的。

  每次在我跟她在床上做爱的时候,哪怕快到高潮的时候,妈妈嘴上说的却还
都是『小健要好好学习哦』、『要记得努力读书知道吗』这样的话。」

  ——照这么说,我跟夏雪平第一次隔着内裤产生性接触的时候,她嘴里那些
迷乱的呢喃,堪称「魔幻」二字了;我似乎还得感谢当时那些没在她身体里被透
析掉的生死果咯?

  可我无论从心理,还是接触上,我真的很少把夏雪平当做妈妈看待了,「妈
妈」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一种关系对象,而是一个职称,我总觉得我管夏雪平叫
「组长」也好、「夏警官」也好,跟管她叫「妈妈」,已经没什么区别了;但同
时,我又确定我很渴望,我能够回到我小时候跟她相处的那种状态。

  「欸,对了丘叔:那么最后那个姓康的,你和水姥姥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我突然想起这一茬,便对丘康健问道。

  原本有些兴奋、回味又羞涩的丘康健,在这一刻情绪突然无比低落,他缓缓
说道:「当时,在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和妈妈觉得还是要去看看的,毕竟我
对人家做出了伤害,这是事实;二来也是我跟妈妈一起去警告一下、震慑一下这
个人,少利用自己认识那个肖总就对妈妈耍手段。

  于是我们就去了。

  在病房里,我和妈妈都表示,如果他再骚扰我们家,我们就拿着那些照片和
视频报警——照片和视频我现在还存着,当然就不给你看了……我还拿你外公夏
涛的名号吓唬他来着,当时我已经认识雪平了,我也是虹光中学的,但是当时我
和雪平算临班,刚认识、说过话,但还不算熟。

  一听你外公的名号,那人确实怂了,也不提他那个安保局的表哥了——后来
我才知道他那表哥,是安保局后勤处,也不是什么能人……」

  说到这,丘康健又开始咬牙切齿起来:「但就是这么个人……嘶……我现在
真后悔我对他太仁慈了!唉……其实也怨我和妈妈,我俩都应该守住秘密好的—
—秋岩你记住,如果你以后跟雪平发生了什么,知道你们的事情的人,越少越好
……可我当时,真就应该把他一起跟车子浇上汽油烧死的!」

  结合水芷茹的结局,我似乎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水芷茹在丘康健上初中的时候,某一次跟同事聚餐,回家的时候对另一个女
同事把自己和丘康健的关系说漏了嘴,于是很快,水芷茹和自己儿子的事情,便
在石油公司一部分女职工之间传开了,自然而然也就传到了祝思琪的耳朵里。

  谁都没想到,当时已经过了差不多四五年,祝思琪还在跟已经坐在轮椅上、
大小便不都能自理的康教练保持着性关系;而上了高中之后,丘康健便被一个女
孩不断地追求,那个女孩品学兼优,为人善良文静,很受班里男同学的欢迎,可
唯独自己心仪的丘康健就是不用正眼看自己。

  在她的死缠烂打之下,丘康健一激动也说漏了嘴,但他说得很含蓄:「我这
辈子只跟我妈妈过,康婷芮,你就别在我这耽误了。

  你如果觉得可以,我们俩还是做朋友吧。」

  ——「丘叔,你等会:追你的那个女生,姓……康?」

  「是吧,你也想不到世界上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吧?」

  丘康健含泪摇了摇头。

  丘康健高中时候同班的班花康婷芮,正是那个被自己弄得毁容又半身不遂的
康教练的女儿。

  「这么说,夏雪平也是认识这个康婷芮的?」

  「不止认识,当初她一个、雪平、苏苏、小媗,号称我们高中『四大美人』,
后来高中毕业,虽然雪平和苏苏去了警院,小媗跟着那个外国佬跑到欧洲去,我
和康婷芮一起去了 Y大,但是除了小媗,那时候我们几个还经常在一起玩的——
呵呵,我妈妈当时的评价是:她认为雪平将来还是会做家庭主妇、或者去做阔太
太,警察的苦不是雪平这种漂亮女孩吃得了的;苏苏肯定没办法减肥,而且胖乎
乎的一看就没什么心眼;小媗看着最老实、最有心机,将来一定是我们几个朋友
里活得最好的;而康婷芮跟自己最投缘,她都想过认康婷芮当干女儿。

  现在想想我妈当时的这段话,可真是绝了。」

  丘康健痛苦地自嘲道。

  「那……那她知道她爸爸那么坏么?她是不是故意接近你的?夏雪平和苏媚
珍她们,都不知道康婷芮她家的事情么?」

  「她从来没跟雪平苏苏她们说过自己家的事情——不过这些重要么,秋岩?」

  丘康健面如死灰地说道。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无论康婷芮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是一开始就被自己那个邪恶爸爸唆
使,还是因爱生恨,康婷芮还是做了一件永远都让丘康健痛苦的事情:从高中起,
她便总借着让丘康健为她辅导物理化学习题的由头去丘康健家里,有的时候还会
把夏雪平和苏媚珍等人一起往丘康健的家里招;面对那么一个知书达礼的姑娘,
水芷茹也没对康婷芮产生怀疑,每次还都留康婷芮在家吃饭,一来二去的,水芷
茹还挺喜欢这个姑娘。

  某一天,夏雪平、苏媚珍、康婷芮三个在丘康健家重聚。等聚会结束后,康
婷芮竟然把自己的一个放着零钱、证件和化妆品的小背包落在了丘康健的卧室里,
说巧不巧,那天水芷茹和丘康健又是在丘康健自己的卧室里睡的:母子二人照惯
例做了两次性爱,聊了几句学习和工作生活,便相拥而眠。

  「妈妈的奶子真美!」

  「去……又笑话妈妈!妈妈都快五十了,年老色衰了……」

  「谁说的?妈妈明明被我保养的越来越年轻了不是么?」

  「臭小子!被你搂着身子、身子里还往外淌着你的东西呢,结果你嘴上占妈
妈便宜呀!行了,快睡吧,明早还要上课呢!上了大学,也不可以懈怠哦!别忘
了把小包还给人家婷芮去。」

  「我知道了,头两节课我跟她同一门,我会给她带过去的。」

  一切似乎很正常。

  可是三天之后,石油公司的总经理、人事处处长和肖总,便把水芷茹叫到了
办公室去——他们每个人,都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封里除了一只保存了水芷茹
和儿子性交的录音之外,还有一封检举书:举报水芷茹乱搞男女关系、与儿子乱
伦。检举人要求石油公司开除水芷茹,否则就把相关录音放到网上去,同时也把
水芷茹在公司里的相关信息全部公开。

  公司的几个大佬觉得,这事情本身是水芷茹的事情,他们本不该多嘴;但是
现在有人要以你水芷茹的事情来抹黑公司,他们就不得不下狠心。念在水芷茹之
前为公司拼死拼活创造了不少业绩,多给水芷茹留了一个月交接期,让她带带公
司准备提拔的新课长,并给她足够时间让她换工作。

  从那天起,水芷茹的情绪就已经跌进冰冷的深海之中了,但是面对着马上就
要进行省考的丘康健,水芷茹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笑脸,并且每晚继续跟丘康
健享受着母子间的性爱。

  被提拔的新课长,正是那个祝思琪。而在那一个月里,公司里近乎所有人都
知道了水芷茹和自己儿子的事情,甚至当面就对水芷茹毫不避讳地指指点点;这
倒无所谓了,毕竟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可是水芷茹很快发现,在自己准备找下
家的时候,自己往哪家公司投简历,那家公司就会收到自己和儿子的性爱录音,
对方会明确说明此事,并表示自己公司绝对不会录用一个私生活混乱的人。

  ——而当时,丘康健对着一切的一切都不清楚。

  在那个月最后一天晚上,水芷茹突然发了疯:在丘康健放学回家之后,水芷
茹就一反常态地开始诱惑着儿子跟自己性交,那一晚上母子二人在家里做什么都
是赤身裸体的,便做着别的事情,便进行着阴道内的抽插:母子一起洗了鸳鸯浴,
做饭的时候水芷茹让丘康健在自己身后扶着屁股,插着自己,吃饭的时候,水芷
茹用女上位上下套弄着,端着盘子和饭碗喂着丘康健,连漱口刷牙的时候,水芷
茹都是直接在丘康健的阴茎上挤了牙膏,用儿子的肉棒代替了牙刷,之后又让儿
子在嘴里口爆了三次;临上床前,水芷茹又给儿子喂了一颗小蓝片——那是水芷
茹唯一一次给儿子买伟哥吃……

  第二天,两个人居然都很早地起了床,照常去上班上学。那天丘康健拿到了
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居然是全校第三名,于是丘康健在放学的时候兴高采烈
地跑到妈妈的公司,想第一时间把自己的成绩分享给这个世界上自己最爱的女人
——可结果自己在还没走到石油公司大门前的时候,就看见从楼顶处,有什么东
西掉了下来。

  那好像是个人。

  还是个女人。

  那女人的正装上,还别着胸签——胸签上的名字,居然是自己最熟悉的三个
字。

  「人总是喜欢假惺惺地,在自己平时不停给予敌意的那个人死去之后,才对
其怀有无比的善意和怜悯。妈妈生前的一个同事,在医院的太平间里看着当时已
经魂飞魄散的我,心中有愧,便把整件事情和盘托出:她向我忏悔,明明在妈妈
跳楼之前,跟她道别的时候,她还在用我和妈妈的事情讽刺妈妈……都说死神可
怕,呵呵,祂可怕么?祂就是个妓女,谁都能上一下,以体现出自己是个追求美
德的人!」

  丘康健咬着牙狠狠地说道。

  丘康健掉下了眼泪,我给他递了张纸巾,他忍着哭泣讲述着:「我后来又去
找了康婷芮,她听说妈妈死了,也哭着承认了那天那个包,她是故意落在我房间
的——我和妈妈的录音,就是藏在包里那只录音笔录下的……她还好意思说,
『既然水阿姨死了,往后的日子就由我来照顾你』这样的话!

  ……呵呵,我也是在那天,第一次看到那个坐着轮椅、满脸烧伤的姓康的男
人跟那个祝思琪在一起,往康婷芮家走……我当天晚上就跑到雪平家里去了,雪
平当时已经怀了你,我其实不想麻烦她的,但是你外公外婆、你舅舅舅妈还是收
留了我……」

  「诶?等会儿,丘叔,夏雪平怀我的时候,她不在自己家,跑回我外公家安
胎?」

  我疑惑地看着丘康健问道。

  丘康健抹了抹眼泪,抽了下鼻子,眼珠一转对我说道:「哦……你父亲当年
在海外……在中东吧?做记者呢,不在家;雪平一个人在家多麻烦?当时接雪平
去你外公家,我和苏苏,当然还有康婷芮,我们还去帮忙了呢……」

  「哦。」

  我恍然大悟,父亲似乎那几年倒是总往叙利亚和伊朗那些乱地方跑。

  丘康健接着说道:「我把事情偷偷给雪平说了,雪平和苏苏都知道我和妈妈
的事情,她们俩没嫌弃过我,所以我一直跟她们是朋友;当天晚上,苏苏和雪平
就表示跟康婷芮决裂了,后来我听说她去了南方结婚了,我也不晓得了……我其
实也特感谢你外公、老局长夏涛,我后边上大学的学费,都是你外公替我交的;
而且他是警察局长,知道我的事情,也是轻而易举,他帮着我,找机会把那个姓
康的男人和祝思琪分别拘留了四五个月,又派人在一年里严查石油公司查了五十
多次——因为当时国情部的探员、安保局的特务、警察局的警员,大都是你外公
的门生,也算是为了我报了仇。」

  「然后作为交换条件,丘叔就放弃了当医生,成为了一名法医鉴识官,对吧。」

  丘康健双眼发直,想了想,对我点了点头。

  「那之后,您又见过康教练和那个祝思琪么?」

  「见过。」

  丘康健沉吟不语。

  「他们就没遇到什么报应?」

  「不是所有坏人,都会受到惩罚的,秋岩。」

  丘康健想了想说道,「我当鉴识官的第三年,F市到D港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了
一起恶性交通事故,我当时被派去勘察现场和尸体,被撞毁的是一辆黑色奔驰,
死了三个男人,车后座上是一个坐轮椅的男人,头被追尾的大货车上面砸下来的
钢板切了之后飞出去了。我按照痕迹寻找到了人头,那人头正是那个康教练的。」

  「他死了也算活该了。」

  「但是那个祝思琪还好好的,现在改名了,叫祝唯华。」

  「肏!省资源管理局能源办公室的主任?在野党蔡副省长的幕僚?」

  「就是她。我昨晚还在电视上看见她了。她改头换面,踏入了政界,但我忘
不了当时她撩拨妈妈时候,那一脸的风骚狐媚模样。」

  真是刷新了我的三观——我在警院的时候,地方党团就由议员在省行政议会
上控诉祝唯华乱搞男女关系,并质疑其是否滥用职权;祝唯华当场慷慨陈词,信
誓旦旦地说自己行的正、坐得端;第二天就在省高法起诉了那名议员,而且最后
还胜诉了。那时候,所有人都夸赞,祝唯华真是咱们 Y省的撒切尔夫人。谁都没
想到,这样一个当世本地铁娘子,真的拥有如此肮脏的过去。

  「行了,秋岩,我跟你说的太多了。

  说了这么多,我是希望你对待雪平的时候,一定要多细心一些,雪平本身很
脆弱的,所以其实一开始我知道你和雪平发生过肉体关系之后,我很希望雪平能
对你们的关系进行冷处理;可我又亲身经历过、体验过母子之间这种关系,的确
美好,所以看到你之前为雪平心痛的一幕幕,我也有些于心不忍;但这种感情,
比起世间其他情感,确实要更加脆弱。

  秋岩,我真的不想看到我身上的悲剧,发生在你的身上——因为作为一个过
来人,作为一个曾经拥有过这种美好的人,秋岩,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会有同样
的人因为同样的事情遭受同样的痛苦!

  秋岩,要好好对待雪平,要好好的跟雪平在一起啊!

  秋岩,拜托了!」

  丘康健说着,充满仪式感地一把握着我的手,热泪纵横。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和丘康健,如同把自己扔进沙漠里的两个旅人,去寻找
穿越沙漠后那片美丽的天堂。丘康健自己再也无法见到那片天堂了,于是他希望
我坚持下去,待着他曾经的憧憬和信念。

  我从丘康健房间离开的时候,小屋子里面这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已然泣不成
声。

  我刚准备回宿舍看看夏雪平,半路上遇到徐远,结果被他叫住了:「我真想
去找你小子呢!去趟我办公室吧!」

  到了办公室,徐远一个字没多说,递给了我两张准假证明:一份是我的,一
份是夏雪平的,上面还都有局里的盖章和徐远沈量才的签字,都是为期一个月的
假期。

  「夏雪平过两天感冒就好了,我也没请假啊。」

  「呵呵,你昨天在省厅捅了那么大篓子,今天就要给你放假你还不明白啥意
思么?」

  徐远冷笑着看着我。

  一说起昨天我就头疼。

  「那按道理,不是该给我开除么?」

  我厚着脸皮低着头问道。

  徐远说,我最应该感谢的是老天爷,因为老天爷的存在,我才没把事情搞大。

  并且,还把自己的手机拿给我,点开了微博给我看:我本以为,这次被我搞
砸了的媒体招待会,又会引起大批的暴民站在我寝室楼的门口、市局大院门口、
夏雪平公寓门口搞一些示威活动,毕竟这一次所谓的「起义军」首脑陈赖棍先生
还被以「协助破坏社会安定、连环杀人案从犯」的罪名逮捕待审;结果,现实社
会又跟所有人顽皮地喊了一句「Bazinga」 ——徐远跟我讲,夏雪平的名字在网
络上,从她本人醒过来后的第一天开始发酵,但也就发酵了一天、甚至一天不到
就结束了,各大网站和平面媒体纷纷把带有对夏雪平击毙艾立威的抨击倾向的新
闻撤换,轮番在自家页面的「 C位」刷新三条热点消息:首先第一条:新晋女子
摇滚团体「朝露晨光」成员 Jessica Lin在自己的个人主业公布,已与亚洲人气
偶像组合人气担当、「国民男友」熊文相恋——于是一时间,全国各地舆论原本
留给夏雪平的「第一恶女」的帽子,瞬间被扣到了 Jessica Lin的头上,举国上
下的女孩子对 Jessica Lin的厌恶程度,已经盖过了当年的关晓彤,直追工藤静
香;而在那些女孩子们正编辑着各种花式咒骂 Jessica Lin的朋友圈、推特、微
博的时候,第二条新闻变被刷到了头条:在荧幕上火了十年的恩爱的韩国夫妻河
秀俊与卢爱雅,在昨晚公布了离婚信息,所以那些还没来得及咒骂 Jessica Lin
的女生,开始纷纷贴出了一张张「爱河夫妇」一起合作过的影视剧的截图,然后
开始怀疑爱情与人生;这还没完呢,快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某狗仔队娱记爆料了
一个惊人消息:影帝荊岳影后北堂美婷夫妇,在某高端商业社交活动之后,与影
视局副局长、在野党籍行政议会议员钟莉仁夫妇,在希尔顿国际酒店进行换妻游
戏——一条消息同时引爆了娱乐圈和时政话题,无疑成为昨天社交网络里,网虫
们吃到的最大的瓜。

  ——跟着这些劲爆的消息比起来,夏雪平这件事,也就是一个警察击毙了一
个罪犯,确实显得太普通了一些,甚至有人在讨论夏雪平的事情的时候,不少人
都在询问:「一个某城市的小女警,在这个时候出来跟着蹭什么热度」;三条新
闻一浪接一浪,徐远说他到最后都以为,是不是有谁在刻意地帮着夏雪平挡住舆
论的枪林弹雨。

  一考虑到这些因素,省厅觉得事态没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便准备对我从轻发
落。

  「你以为胡副厅长不想开除你小子呢?

  开讨论会的时候,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徐远坐了下来,玩着手中的打火机说道,「而你现在的状态,是聂厅长跟我
和量才定下的。

  夏雪平是带病休息,你小子是停止性质的休假,对于雪平来说算是奖励,对
于你算是惩罚;你的风纪处处长职权,暂时得交出来了,不过你的警衔保留。

  后面的情况,等你休假之后,再做决定,所以暂时没有什么文书,不过你小
子得有点心理准备:你这回,可是同时被胡副厅长和聂厅长给盯上了,知道吗?」

  「聂厅长?」

  我又想起昨天在我公布夏雪平才是击毙艾立威的那名警察之后,当胡敬鲂愤
怒离去时,聂仕明脸上的那个诡异的笑。「徐局,咱们聂厅座,是不是跟胡副厅
座之间……」

  「这是你应该瞎打听的么?」

  徐远看着我,对我拍桌子反问道。

  我立刻闭了嘴。

  「你啊,就好好陪夏雪平休假吧。等过两天雪平的身体好些了,你还得跟她
帮我到处跑呢。」

  「到处跑?去哪?」

  「嘿嘿,公款度假,愿意么?具体的事情,过几天具体再跟你们俩说。」

  「那好吧……」我想了想,对徐远说道,「局长,我还有个事——本来早就
想跟你申请的。」

  「什么啊?」

  「你得再给我多开三张准假证明。」

  「啥玩意?」

  ——在徐远听了我的详细要求之后,捏着打火机,差点就往我的头上砸来。

  但他最终还是答应了:「行吧,你早先跟人家的承诺,我也不能让你失信于
人、我也不好在这唱黑脸使绊子不是?从今晚开始你就跟雪平好好修养吧。」

  我带着那两张准假证明回了宿舍,夏雪平正好刚刚洗完澡,还找了一件我之
前洗干净的正装衬衫,反着衣领穿到了自身上。我把昨天的情况和徐远对我和她
的安排大致跟她说了一遍,可她却是一副不太想理睬我的样子,对于整件事一个
字都没评价,只跟我说自己饿了。于是我带着她来到了那家我常去吃冒菜吃小笼
包的店,点了两份鸭血粉丝汤和四份小笼包。看着夏雪平吃得香汗淋漓,把自己
的那两份包子和那碗老鸭粉一扫而光,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吃完了饭,给夏雪平送回家后,我又给张霁隆打了个电话,电话被自动转接
到了宋金金的工作电话上。我跟宋金金表示急需见张霁隆一面,她便安排我直接
来隆达集团总裁办公室。

  于是我开着夏雪平的车,到了隆达集团上了楼,宋金金让我直接进屋。我以
为张霁隆只是单独约见我一个,可一进办公室,我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

  定睛一看张霁隆的办公室里,多了两张超大号的办工桌,办公室里此刻除了
他在,杨小姐也在,而且在他的对面还坐着三个平均年龄都在五十五岁左右的男
人;而在我跟前,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背对着我坐在张霁隆和杨昭兰中间;而门
口的矮桌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坐在那里姿态优雅地喝着茶。

  等我一进屋,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

  ——看着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孔,我差一点忘了怎么呼吸。

  「哟,秋岩来了。」

  张霁隆和杨昭兰看着我笑了笑,然后张霁隆示意我在门口附近的榻榻米上先
坐一下,又接着让背对着我坐着的那个男人说着话。

  我小心翼翼地坐到了那个喝着茶的女人对面,十分恭敬地对那个女人鞠了一
躬。

  那个女人没说话,只是温婉地冲我笑了笑。

  看着张霁隆办公室里的这几位,我全身上下都是汗:这几位我可全都认识,
而且至少说生活在 Y省的人应该全都认识。

  正对着张霁隆的那个满脸褶皱、又高又瘦的光头,是执政党 Y省党部宣传部
长米铭洋,他左手边那个留着板寸头戴眼镜的胖子叫虞孟覃, Y省新闻局的副局
长,执政党议员;而米铭洋右手边的那位梳着中分发型的眉清目秀的男人,是 F
市商会的副秘书长、凯莱国际的董事长魏喆,往年执政党在 Y省的选举经费,其
中三分之一都是由凯莱国际出资——他们仨的集体出现,基本可以代表执政党在
Y 省的话语权了。

  而那位背对着我的留着二八分短发,身材魁梧的男人,他的来头更大了——
他正是之前张霁隆跟我提到过的自己曾经老大陆锡麟的堂兄, Y省大学经济学荣
誉教授陆冬青。

  说他来头大,首先是因为他是陆家唯一继承自己家学的人:陆家祖父陆平是
当年 Y省经济学学术界泰斗,英国诺丁汉大学的教授,当初国家以教育部和外交
部名义共同特邀陆平回国任教,后来聘用其为 Y大校长;陆平的四个儿子,老二
是工厂的技术总总工程师,老三是曾经的省行政议会副委员长——也是后来因为
参与政变,被自己侄子陆锡麟和张霁隆扳倒的那一个,老四是著名房地产商;但
只有老大,也是陆冬青的父亲,继续在Y大任教,当了商学院的院长,也是Y省著
名学者,但是当年因为跟自己师兄弟争夺 Y大校长的职位,陆冬青的父亲积怨成
疾,最终郁郁而故;陆冬青早年也是在海外留学,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的本科经
济与社会科学双学位,多伦多大学的经济学硕士,在著名券商Ec金融工作过七年,
其中加拿大本地一年,新加坡三年,之后又被派回 F市成为Ec金融分区的融资部
总监。

  在那场政变中,陆冬青发现Ec金融在帮助政变集团洗钱,毅然决然将其揭发
并果断从 Ec辞职,并且也协助陆锡麟和国情部扳倒了自己的叔叔。

  再后来, Y省大学聘用其为经济学教授,因为自己父亲和叔叔的缘故,陆冬
青恪守一个原则:只授课、不做行政、不参与政治。

  然而,伴随着陆冬青在学术界的名声越来越大,他本人也成为了三个党派争
相拉拢的对象,大部分人看重的是他的学术水平,小部分人看中的是他在学术界
的影响力。可面对三个党派的衮衮诸君,陆冬青向来敬而远之,就算再令人眼红
的高官厚禄,无论是来自首都的还是 Y省的或其他地方的,他都不闻不问,一心
只是上课教书。

  ——可这一次,他居然出现在了张霁隆的办公室里,还跟那三位政客坐在一
起,难不成他这次要打破自己的原则了么?

  坐在我身旁这位喝着茶、穿着深蓝色休闲西装的优雅熟女,是他的老婆,同
是也是布莱德公关公司的高级副总裁黄韵歆,她出名纯粹是因为本地的不少大型
娱乐和商业活动都出自她的手笔,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十四年前和三年前的两届
F 市国际奢侈品嘉年华。一个专攻娱乐商业的公关人士,竟然也参与到了政治活
动中。

  面对这些大人物,我真心有点不敢喘气。宋金金看着我如履薄冰的样子,在
一旁忍不住发笑。

  当宋金金刚把茶水端上来的时候,只听陆冬青用着低沉的声音说道:「当初
我在加拿大生活的时候。

  每天都有一个问题在困扰我——如果西方世界的普世价值真的有这么好,那
么为什么同样是生活在多伦多湾街 Cbd,每天从证券交易所和皇家银行、满地可
银行里出来的那些人,全都是西装革履、披金戴银,而那些人蹲在这三家窗沿下
的找着避风角落、拿着Tim Hortons咖啡杯索要钢镚的人会衣不蔽体、风餐露宿,
偶尔还要被警察拿着警棍驱赶?

  为什么这些人在这里,会被称为『社会蛀虫』,而在国内,我们却把这类人
成为『扶助对象』?

  而为什么即便这样,在国内依然有人不高兴,而当他们走出国门、来到这里
之后,看到那些每天都饿死、被冻死在联合汽车站的人,却选择视而不见,然后
依旧去称颂金钱至上的美好?

  抛开我所学的那些东西,只用自己的心去感受,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国家
已经是两党和解了,三个党派参与竞争,可即便这样,还是有人不满足、不高兴,
在国外原来是怎么骂这个国家的人现在还在继续那么骂。

  所以我要问问你们三位,作为混迹地方政坛已久的政客,你们认为,民主的
是什么?

  ——一点点提示:一个英文单词,字母『C』开头。」

  「C?你是说『操作』吗?」

  米铭洋问道。这里他年龄最大,估计英文水平也最不好。他一开口,我身旁
的黄韵歆便低头忍俊不禁。

  「我说的是『英文单词』,米部长,不是罗马化汉语拼音。」

  虞孟覃想了想,对陆冬青问道:「Communication(交流)?」

  陆冬青摇了摇头。

  「Confidence(信任)?」

  魏喆也说道。

  「Wrong.」陆冬青果断说道。

  「Construction(建设)?」

  魏喆又问道。

  「一点不贴边。」

  「Cooperation(合作)?Compromise(妥协)?」

  虞孟覃连给出了两个单词。

  「Way To Far——您给了俩答案,每一个沾边的。」

  「那是什么?你快说吧!搞得跟在新东方和疯狂英语上课似的。」

  米铭洋有些不耐烦。

  只见陆冬青拿着手里的白纸,用粗记号笔在上面写了五个大写英文字母:
「 C-H-A-O-S.」

  「『混沌』?陆教授,您认真的么?」

  「我要是不认真,我今天干嘛领着拙荆过来?」

  陆冬青说着,伸出食指点了点张霁隆,「你们真以为,就凭这姓张的小子的
面子能够打动我?在你们眼里他是个宝,在我眼里他不过是个给我弟弟锡麟跑跑
腿、开开车的罢了。」

  面对如此无礼的形容,张霁隆没生气,在一旁反倒哈哈大笑。陆冬青一席话
没把张霁隆惹生气,倒是给那三位执政党幕僚搞得异常尴尬。

  「恕我直言,陆教授,您为什么说『民主』就是『混沌』?我很不理解。」

  魏喆对陆冬青问道。

  「很政治不正确,对吧。

  我只是揭露了一个事实。

  多么美好的词汇,可事实上是在当下这个环境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识形
态,意识形态相似或者相同的人才会报团,而相互包容理解反而更少了。

  表达越自由,社会越不和谐。」

  陆冬青斜眼看着米虞魏三人,待着傲慢讽刺道:「我没记错,执政党从建立
新政府到冷战时期的学生运动,到后来开放国门后经历的几次和平演变,一直是
不相信西方人这一套的,不是一直认为这些东西都是『假大空』么?

  怎么两党一和解,你们反倒相信这一套了呢?」

  米虞魏三人脸上不胜尴尬,刚要反驳,陆冬青便便摆了摆手:「政治主义的
事情我是没兴趣探讨的。

  我想说的是,我说的这件事情,在野党和地方党团也一定是认可的。

  在野党在南岛跟本岛党派斗争了几十年,他们早把选举这一套玩得滚瓜烂熟,
因此也最会蛊惑人心;地方党团更不用说,频繁地国际交流,频繁地从其他国家
和政治掮客那里取经,这一套他们也早玩得滚瓜烂熟,只是他们太过于依赖教材,
所以反而水土不服。

  可是,『越混乱,就对选举越有利』,这句话,我相信他们那两个党派其实
早就心中清明了。」

  「然而您错了,教授!」

  虞孟覃朗声对陆冬青反驳道,「这个社会很稳定、很和谐!失业率水平下降、
教育率上升,犯罪率趋势也处于被控制的状态……」

  「嗯,但你说的这些是政绩,是结果。

  我来这是来讨论起源的。

  这些数字对于你们的选举有什么用?」

  米虞二人刚要开口,陆冬青却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你们知道
媒体对于人群的影响力么?

  你们有相关指标么?

  在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比率的同时,你们能猜想到你们所面临的样本对象内
心的真实想法么?

  当你看到一个把自己捯饬的干净的工薪族的时候,你能想到晚上回家之后、
他是坐在电脑屏目前是什么样么?

  依旧美丽还是丑陋?」

  陆冬青说着,扫了我一眼又说道,「你们觉得犯罪率可控,可是前几天桴鼓
鸣这个案子才刚刚结束。

  桴鼓鸣的案子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啊?

  为什么那个开枪的女人,就凭记者们的几句提问,就变成了人民公敌、而不
是人民公仆呢?

  ——怎么,人们现在开始不分正邪了么?」

  一旁的虞孟覃压着火喘着气,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台平板电脑,在屏
幕上摁了几下,然后拿给了陆冬青看:「不好意思,陆教授,您说的这些跟我们
选举也没有关系,那只是你个人刻意关注的事情,代表不了整个社会。」

  一旁的米铭洋赞赏地看着虞孟覃,又转过头得意地蔑视着陆冬青。看着虞孟
覃,在一旁的魏喆也很欣慰,又用厌恶的目光盯着陆冬青。

  「这是什么?」

  陆冬青把平板电脑举起,我大概看得到,那上面全是一幅幅柱状图和扇形图。

  「一共五万份调查问卷,上个月开始我们在Y省内五大城市进行的……」

  米铭洋对虞孟覃摆了摆手,然后微笑着,一副准备看陆冬青吃瘪的表情对陆
冬青说道,「而且这些数据,是经过与 Y省总人口进行过精妙的假设检验,匹配
验证过的。陆教授,您是学术界人杰,但是 Y省又不是您一个人懂大数据,而且
您似乎真的不太懂政治。」

  奚落完陆冬青,米铭洋又对虞孟覃挥了挥手。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在听到米铭洋第一句话的时候,陆冬青就已经放下了那
台平板电脑,并且再没看那上面的表格一眼。

  虞孟覃却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对于这五万人的样本,我们给他们发放的
调查问卷上一共有二十道题,四道题为一部分,每一部分分别对Y省过去的发展、
执政党政府政策、杨省长个人印象和对执政党大选中展望进行了调……」

  可这个时候,陆冬青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开口打断了虞孟覃:「你们知道假
设检验也会出现很严重的误差么?」

  「嗯?」

  陆冬青双手拄着桌子,十指交叉相握,侧过头看着那三位说道:「你的预期
城门楼子,假设检验的结果是肩膀头子,实际情况是胯骨轴子,在经济学、统计
学和社会科学中,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

  而且五万份调查问卷很多么?

  去年统计数据, Y省总人口四千三百万万,你们做的调查中的五大城市加一
起一共两千七百多万人,五万人在这里,就是整块烧饼上的一颗芝麻粒!

  我真不知道您三位是怎么好意思就凭一个芝麻粒,就能得出这块烧饼是甜是
咸?

  你们就凭这五万人就好意思说社会舆论依旧稳定?」

  「陆冬青教授,请您尊重我们的政治专业性!」

  魏喆有些坐不住了。

  「我一直在尊重你们的政治专业性,因为你们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

  我就事论事,拿这五万份调查跟你们三位说道说道:你们看似做了一个很完
美的问卷,可是你们难道是化妆品公司的市场调查员么?

  没错,这些问题是好的,但是在设计这些问题的时候,你们有没有记得你们
是杨省长的竞选团队?

  ——二十多道题,里面才有几道题是告诉人们『这届大选一定要选杨君实、
一定要』的?

  并且,看看这些图上横轴上面的变量多可笑吧——『非常不满意、不满意、
轻微不满意……』哈哈哈,你们谁给我说说,『不满意』和『轻微不满意』之间
的区别是什么?

  有一个量化标准么?」

  三人均是哑口无言。

  陆冬青接着又拿起那台平板电脑,对虞孟覃问道:「谢谢你们做了无用功—
—我会在课堂上用它做反例给学生们讲的。」

  「那您陆大教授有何高见呢?」

  魏喆心气爆棚地对陆冬青质问道。

  「很简单,把这五万份垃圾丢进废纸篓里。我不需要调查问卷。」

  说着,陆冬青又对张霁隆招了招手,杨昭兰刚要起身,张霁隆拍了拍杨昭兰
的大腿,自己站起身,从办公桌上拿了一摞打印纸。陆冬青接过打印纸之后,在
整张纸上直接画了个给一张纸等分成四份的十字,举着那张纸说道,「这就是我
扇形图。」

  「可你这上,什么都没有呢。」

  虞孟覃不忿地说道。

  「您别急啊,这就有了。」

  接着他边画便说道,「我就把Y省的选民分成四份:你们三个党派,在Y省这
张白纸上各占其三;还有1/4的选民,叫做『选票关我毛事、我是出来打酱油的』。


  「这就完了?这么简单。」

  米铭洋质问道。身旁两位低着头鄙夷地笑着。

  「简单么?」

  陆冬青对米铭洋反问道,「你们从现在开始到明年一月底地方大选结束,除
了要打破了头守住属于你们红党的 1/4,而且还要想办法把这黑色的对政治和投
票不感兴趣的 1/4争取过来,你们觉得这件事简单么?」

  「那您要采取什么手段呢?」

  「很简单,我已经联系了一家数据分析公司,我、姓张的这小子、还有数据
公司,并且联系国际大公司在本地的企业、比如可乐公司、比如珠宝商,搞一些
简单的问卷加抽奖活动,尽可能搜集全省所有人的详细信息,并且在社交网站上,
通过云计算大量投放广告……」

  米铭洋也跟着其他两人嘲弄地笑了。

  这个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张霁隆开了口:「冬青哥,您是想复制英国脱欧模
式,对吧?」

  「没错,知我者,霁隆也。」

  陆冬青对张霁隆欣赏地点点头。

  「但是您这么做,这可不道德。」

  「道德是什么?能吃么?」

  他说着又看着杨昭兰说道,「对于有抱负有才干的政治家而言,道德标准就
一条:成功……」

  「陆教授,我算看明白了:以前有人说您不参与任何政治派系、不参加任何
政治和社会活动,是因为您清高;现在一看,您是真业余!」

  魏喆打断了陆冬青的话。

  「没错,你根本不了解政治。您把一切说的都太绝对了,您认为我们是片面
的,可您自己看到了自己的片面之处么?您说不搞问卷,但是跟可乐公司和珠宝
商搞调查问卷就可以?而且您认为在社交网站上投放广告就能达到目的么?说我
们是化妆品公司的调查员,我看您也不过是一个街头发传单的!」

  虞孟覃也说道。

  米铭洋咳嗽了几声,虞魏两人都安静了。米铭洋喝了口水,接着说道:「陆
教授,你应该忘了,五年前正是因为我们的运作,杨君实同志才当选为我们 Y省
的省长。时隔五年,我们仍旧有信心复制当年的成功。我们不需要您对我们策略
说三道四。」

  陆冬青看着米虞魏三人,十分冷静地笑了笑,又点了点头:「那你们三位从
一开始就让霁隆去找我老婆,又让我老婆撺掇我来跟你们见面,非让我做这个竞
选顾问是为什么啊?」

  「还不是因为您有个国际知名社会学家的虚名么?」

  虞孟覃不屑地说着,「您对『顾问』二字看来是有所误解:我们需要的是能
够认可我们的策略的顾问,而不是对我们指手画脚的。」

  「如果您三位足够自信,又为何需要别人来认可?

  直接去做不就完事了么?

  是因为你们对自己的策略根本就没有信心不是么?」

  陆冬青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农工和广大群众里诞生的执政党变成这
样了——任用一个人,却又不相信他?

  你说你们有信心,好,我给你们看看——」说着,陆冬青摁了下面前那台平
板电脑的Home键,打开了浏览器,快速地输入了一个网址,拿给米虞魏三人看:
「这是两个月前与我合作的那家数据公司做的对三个党派支持度的民意调查——
三千万的样本。

  你们自己看看吧:在野党47.8,地方党团36.4,而你们只有31.9——执政党
现在的支持度连地方党团都比不过,试问你们拿什么跟在野党争呢?

  何况杨君实上位真的是靠你们么?

  杨君实在主政 F市期间,就已经有很高的声望了,在五年前的选举之前又已
经做了八年的副省长,自己本身拥有一定的政治积累,而且在当年执政党的支持
率一直是在野党的两倍,杨君实当不上省长那才有鬼了——你们怎么有脸口口声
声说杨省长当选是靠着你们?

  你么也不过是炒菜里的洋葱而已,调味品罢了。

  就你们几位的水平,想让我认可,抱歉,我是不可能对我不欣赏的东西进行
认可的;呵呵,还好意思说什么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若是执政党的人都像你们
这样一意孤行,不出八年你们就会解散!」

  魏喆面红耳赤又瞠目结舌,虞孟覃气得拍了桌子,张口就要对陆冬青开骂;
倒是米铭洋最老练也最有涵养,摁住了两人的肩膀,对陆冬青说道:「陆教授,
谢谢您今天的专程赶来,您请回吧。我们确实不需要您了。」

  坐在我身旁的黄韵歆脸色铁青,放下了茶杯看着米虞魏三人。陆冬青无奈地
摇了摇头,转头看着张霁隆:「霁隆,我说什么来着?就这样了。」

  「送客吧。」

  张霁隆拍了拍杨昭兰的手背,杨昭兰站起了身,于是我身旁的黄韵歆也站起
了身拿了外套准备走。却没想到杨昭兰站起身后,却走向了米虞魏三人:「米叔
叔,虞大哥,魏先生,你们请回吧。」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7

  米虞魏三人立刻慌了。

  「杨儿,你这是……我说的是送陆教授离开。」

  米铭洋皱着眉对杨昭兰和张霁隆说道。

  「但我是想送你们三位离开。也恕我直言,您三位如此顽固不化,我对您三
位也很失望。」

  张霁隆冷着脸说道,「找冬青哥过来,你们应该知道是杨省长本人的意思。
我不能违背他的意愿。」

  「可……可是这个人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霁隆,他就是个明朝沈惟敬式的
骗子!你可不能让杨省长受到这个人的蛊惑,否则杨省长连任绝对不会成功……」

  魏喆激动地对张霁隆说道。

  「可我怎么觉得按照你们设计了路走,老爷子才不会成功呢?本身是竞选方
法论战,您三位却如此的搞得像私人恩怨一样,是因为冬青哥无情又客观地揭露
了你们三位的无能——人的一切愤怒都来源于自己的无能,这句话真到位。」

  「张总裁,看来您也收到了这个人的蛊惑了!」

  虞孟覃指控道。

  「是的。我是受到他的指控了,虞副局长想怎么样呢?」

  张霁隆想了想,当机立断地说道,「这么说吧,如果三位不能支持陆教授的
策略,我张霁隆也退出杨君实同志的选举阵营,我不玩了。」

  身为杨君实的女儿,杨昭兰的表情十分淡定;可米虞魏三人突然慌了。

  「这……你怎么能……张霁隆,以你跟昭兰的关系,你怎么可以退出?」

  米铭洋声音颤抖地问道。

  「因为我输不起,我是不会跟着必输的队友一起玩的。要么赢,要么放弃,
这是我的人生准则。」

  张霁隆说道,「十四年前我选择进监狱、出卖自己身边的江湖兄弟是如此,
我不想跟不支持冬青哥的你们三位一起玩也是如此。」

  适时地,杨昭兰也说道:「米叔叔,霁隆做什么,我从来都无所谓。我跟他
的关系,与我父亲做什么无关。还希望你们对我俩的关系,别指手画脚。」

  「行了,霁隆、杨小姐,你们也别费心了。我想好了——我还是会支持杨省
长连任的,但是我不想看任何人的脸色;只要杨省长本人支持我就够了,至于这
三位也好,执政党的其他人也罢,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支持。」

  陆冬青说完转过头,把那台平板电脑推回了虞孟覃面前,「所以你们记住,
不是你们三个连自己都骗的家伙炒了我,而是我炒了你们三位。」

  「同意。」

  张霁隆说道。

  「我也同意。」

  杨昭兰也说道。

  米虞魏三人各自叹了口气,站起了身。

  「那再联系吧,霁隆。」

  米铭洋垂头丧气地对张霁隆说道。

  「杨儿,去送送吧。」

  张霁隆对杨昭兰说道。接着,杨昭兰便跟着米虞魏三人乘电梯下了楼。等杨
昭兰带着米虞魏三人彻底下了楼,张霁隆当即抚掌大笑:「精彩,冬青哥,精彩
绝伦!」

  「从明天起,下午四点以后,我需要在你的大厦找一层写字间,作为我的战
略指挥室。」

  陆冬青说道。

  「您具体需要什么,可以说说么?」

  陆冬青转身看了看我,对张霁隆说道:「我们的事情等下细聊,你可别让你
的小朋友久等了。」

  「哦,对!聊得兴奋了,把这孩子给忘了,哈哈!」

  张霁隆说着,把我拉到了陆冬青面前,「我来介绍一下……」

  「F市警界的新秀,何秋岩警官是吧?」

  陆冬青站起身,很正式地跟我握了握手,「我在报纸上关注过你的报道,主
要是因为我对社会各种热点新闻的传播感兴趣。」

  「我认识陆教授,很荣幸见到您……」

  我很战战兢兢地和陆冬青握了握手。刚要说几句逢迎的话,陆冬青却又放下
了手,走到了自己妻子黄韵歆身边,转身对张霁隆说道:「你们先聊,我先带着
拙荆去你们大厦三楼的茶吧坐一坐。」

  「冬青哥自便。韵歆姐,明天您和您公司的人也开始受累了。有什么需要,
尽管跟我公司的说。」

  「霁隆客气了。」

  黄韵歆客气地说道,跟陆冬青手挽着手,进入了电梯。

  于是办公室里就剩下我和张霁隆。

  「刚才他们之间的谈话,你听懂多少?」

  张霁隆让我坐到了他自己的办公桌前。

  「懵懵懂懂。」

  我如实说道。那些什么数据、调查之类的东西,给我弄得云里雾里。

  张霁隆笑了笑,又对我问道:「这么急着找我干什么啊?夏警官身体好些了
么?」

  「好些了。」

  我对张霁隆说道,「霁隆哥,我和夏雪平要离开市局一个月。」

  「嗯?怎么回事?」

  张霁隆疑惑地看着我。

  于是,我把昨天在省厅新闻招待会上捅了娄子、得罪了胡敬鲂,然后徐远让
我休假的事情全都跟张霁隆说了。

  张霁隆叼着电子烟斗,皱着眉低着头半天没说话。看他凝重的表情,我也不
好问什么。

  他安静了一阵,转过身看着我认真地询问:「你确定你和夏雪平的休假,是
聂仕明安排的么?」

  「徐局长是这么跟我说的。」

  张霁隆歪着嘴笑了笑,摇了摇头,又对我说道:「看来他也是想出奇招……
他说是,那就是吧。你安心和夏雪平休假,过一阵子好好去外地旅旅游,散散心。
你也不用太着急我这边,丁精武的眼睛和头发、李晓妍的吸脂手术和莫阳的耳朵
和嗓子,都包在我身上了,明天我就会安排人去接他们去咱们 F市最好的医疗机
构。」

  「那我有什么需要帮你做的么?我觉得一直以来都是您在帮我,我却什么都
没帮您做过的说。挺不好意思。」

  我感谢地说道。

  「那就帮我做一件事——外出旅游的时候,把当天你和夏雪平去过的所有地
方告诉我就好了。这个忙简单吧?」

  简单归简单,但是张霁隆为什么会对我提这么古怪的要求,我有些想不通。

  「好吧,没问题。」

  既然张霁隆已经帮了我这么多,这点小忙还是不成问题的。

  「谢谢,秋岩。祝你和夏雪平假期愉快。」

  说罢,张霁隆靠在了自己的老板椅背上,一脸胜券在握,高枕无忧。

6.3

 「两个可恶的混账东西!真他妈受不了!」

  电梯门一打开,我便听到魏喆这样骂道。

  在这当口,丁精武、李晓妍、莫阳三人刚得到通知,听说我确实要帮他们改
头换面,陆续给我发来信息表示感谢,并且又关切地询问了我被停职放假的事情
。我正回复着信息,告诉他们三个,我的事别操心,只管专心治疗就好。

  刚在讨论组里点了发送键,就又听见魏喆站在一楼大堂的角落里,跟虞孟覃
脸对脸,说得亢奋激昂,似乎完全没顾及站在一旁的杨昭兰的感受;但这魏喆虽
然言语辛辣、难以入耳,可他说话的同时也有所控制自己的音量,生怕别人在大
老远就听到他的满腹气愤:「呵呵,一个学术流氓、一个本身就是个流氓头子!
人模人样的……平时在商会里给他点面子,他真以为自己能骑到咱们的头上拉屎
?」

  「可不是么!那俩人算什么东西啊?以为自己很明白是么?咱们祖辈翻雪山
、穿草地、打鬼子、平天下的时候,咱们父辈几个当年上山下乡的时候,咱们几
个年轻时搞政治俱乐部的时候,他们俩和他们自己的家里人都在干什么呢?一个
倒是能好一点,可也就是喝过几年洋墨水的百无一用的书生!并且家里还出了个
意图搞分裂活动的政治犯——省行政议会副委员长搞政变,呵呵!另一个呢!另
一个他……」虞孟覃用着同样的音量说着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了,因为全F市
也没几个知道张霁隆家里原本是干什么的,很多人不相信张霁隆早年间上过大学
还拿过硕士学位,同样也不相信当初张霁隆穷到从小没喝过可乐;

  到最后,虞孟覃把脸憋得通红,只好说道,「……另一个,他也就是个鞑子
!」

  「对!狗鞑子!还他娘的以为,现在是大清朝和伪政权的时候呐!还以为旗
人开口说什么,哦,咱们就得听什么?」魏喆又说道。

  听到这套骂人嗑,我其实有点想笑:

  这新政府都建立多少个十年了,两党都和解了,身为商会会长的魏喆竟还拿
满清来说事儿;

  转身我却又想起来,这魏喆貌似也是本地汉服研究会的会长,光自己名下就
有两家汉服成衣铺,还不算他入股或者品牌下属的分社;他做的汉服,平均每件
的价位,都在两千块左右——对于一般工薪阶层来说,相当于半个月的工资。

  国中的时候美茵挺想入坑来着,我倒是没什么感觉,父亲却实在负担不起,
认为那玩意就是在浪费钱:「就那些衣服那些价格,你放到古代哪怕是汉人天下
,汉家老百姓有几个穿得起的?明天多给你买两件连衣裙就挺好了。」因为父亲
这态度,美茵那时候还总跟父亲吵架。

  等到再后来,自打我去过一次香青苑之后,我就总拿香青苑里面的「小姐姐
们」来故意臊美茵,美茵也就算了入坑汉服、成为「同袍」的念头——对了,传
说香青苑里的汉服也都是魏喆提供的,可惜香青苑的资料被盗、刘虹莺也入土为
安了,否则我还真想查查这个魏喆和香青苑是什么关系。

  而在一旁的米铭洋,则跟没事人一样,双手搭在自己圆滚滚的肚腩上,抿着
嘴不说话。

  站在米虞魏三人面前的杨昭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知道该怎么在虞孟
覃和魏喆的愤怒情绪上进行斡旋,只能客气地应和着,等虞孟覃和魏喆两个人宣
泄得差不多了,杨小姐才说道:「几位别见怪,陆教授恃才傲物,有心气还不是
很正常的事情么;至于霁隆,他就是那么一人,说话直,您三位平时总跟他打交
道也应该知道的。何况这次是我父亲知道霁隆跟陆教授有那么一层关系,亲自点
名让霁隆去找的陆冬青,所以为了我父亲明年一月份这件大事,还得多仰仗您几
位担待着点呢,希望三位别介意。」

  听着杨小姐这么一说,眼见着自己幕后大老板的千金开了尊口,原本越说着
对口越怒不可遏的虞孟覃和魏喆也终于住了口,唯唯诺诺地对着杨小姐点了点头
:「行……相互理解吧!」

  虞孟覃和魏喆已经不说话了,站在一旁的米铭洋却突然笑了笑,反应慢似的
对虞魏二人说道:「我说两位老弟,少说两句吧,这毕竟是在人家张氏的地方—
—戳在这儿也不亮堂,你们就敢这么嚼人家的舌根子?人家张老板跟陆教授沆瀣
一气那是当然的:陆教授的堂弟陆锡麟算是F市警察局派过去的,可等到当年陆
冬青从加拿大回国、江湖上有咱张老板这号人物的时候,陆锡麟都在」老宏光「
霸子穆森宏手底下浸淫五六年了,人二位什么交情你们也不想想?还都在这瞎吃
什么醋啊!」

  ——什么叫「骂人不带脏字」,今天我算领教了。

  也不知道正在这会儿,霁隆哥在办公室里、陆冬青教授在茶吧里,是不是分
别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想杨小姐也必然听出来米铭洋的话外之音,因为她的笑都变得没那么自然
了;但是面对这位鞍前马后跟从自己父亲的叔叔人物,她只能硬着头皮就坡下驴
:「米叔叔能理解,那再好不过;大家都是想要执政党好,都是为我父亲努力,
我这个做女儿的,当然希望围在父亲身边的人能和和睦睦的……」

  「哦?昭兰,张霁隆现在也能算得上你父亲身边的人了么?」

  一言既出,杨小姐的表情立刻变了,可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作反应。

  在我认识张霁隆之后我逐渐了解到,外界对于杨昭兰跟张霁隆之间的关系颇
为诟病,在张霁隆入狱之前还好,而在张霁隆这几年间迅速发迹之后,对于张霁
隆和杨昭兰的关系,坊间风闻也是各种各样、越来越乱,杨昭兰父亲杨君实省长
在党内的竞争者、党外的那些野心勃勃的在野党议员和喜欢大做文章的地方党团
成员更是喜欢用他女儿去主动给黑社会头子做小老婆的事情大肆攻击他;

  对此杨君实的态度就是绝不容忍,曾经把杨昭兰软禁在乡下三个月,并故意
让周围人到处宣扬,自己也经常在媒体前强调「自己的家人不会与社会上来路不
正的成员或势力交往」,之后,在一些娱乐杂志上,还可以看到杨昭兰与一些一
二线演员的绯闻——一时间全东北的主流消息都知道,杨君实对张霁隆拐走自己
女儿的事情十分痛恨;

  可实际上谁都清楚,日子越久,张霁隆需要政府部门经手审查的生意越做越
好做,别人做不成、做不长的生意在张霁隆这里根本算不得问题;而在F市的江
湖人士对执政党的支持度越来越高,虽然执政党坚决倡导扫黑。

  问题在于张霁隆给外界的感觉谦逊又低调,真的不像一个典型的黑社会大哥
,而且也从没有明显迹象表面,从张霁隆刑满释放,执政党有哪件事情是隆达集
团或者其他黑道人士参与的,从政党到社会评论家们再到媒体,没有任何人能抓
住这其中任何一枚把柄。

  不过,张霁隆和杨昭兰之间的关系,在执政党内部仍然属于一处溃疡,碰上
一下就会钻心的疼;硬要说让这些政客跟张霁隆同伍,那他们更不愿意了。

  看着米铭洋装傻充愣的眼神,还有站在米铭洋身后虞孟覃和魏喆戏谑的笑,
杨小姐的牙龈似乎都快咬碎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仍然挂着与生俱来的得体的礼貌
微笑说道:「米叔叔,我的意思只是说,大家现在都在为了我父亲的省长连任一
起出力,现在我的头等大事是父亲,我也希望您各位把父亲的事业放在前头,有
些事该精明精明、该含糊的含糊,咱们该拧成一股绳的就必须拧成一股绳。知道
您在父亲那里也得是头一号的功臣,我这就是一种说法而已,您可别太多心。」

  「好啊,既然公主殿下能解释透彻了,咱们这帮老臣也就心里踏实了!」米
铭洋咧嘴笑道,「拧成一股绳是肯定的,为了老杨,咱们广大同志也定当尽心尽
力。米叔我也不是倚老卖老,但咱们同志的心声就是:不是什么猫三狗四都可以
跟咱们同志」肩膀齐、为兄弟「。昭兰,你是老杨的女儿,他可能在有些事情上
宠着你、惯着你,我这个当叔叔的可得多几句嘴:大姑娘家的条件不差,有的是
人追,干嘛非得腻歪在一棵树上?指不定这姓张的小子哪天还得进去,于你父亲
于你自己都不是好事!首都党委邹副主任的三公子一直对你有兴趣,过两天他跟
他父亲可能会来F市……」

  一听这话,杨小姐有点急,但刚要打断米铭洋的话,米铭洋却也立刻改了口
:「我这话点到为止。姑娘,有些话不中听,有些事咱可得咂摸明白咯!行啦,
我们几个还都有公事,昭兰,你也已经到处忙活了一天了,就不用送了,好好休
息吧!」

  说完,米铭洋就率先转身走了,站在他一左一右的虞孟覃和魏喆,也给杨昭
兰留下了一个很挑衅的眼神,分别转过身跟上米铭洋。

  到米虞魏三人出门之前,杨昭兰的脸上还挂着十分礼仪性质的微笑,电动门
一开,透过落地窗看见他们所有人分别上了各自的轿车,向同一个方向驶离之后
,杨昭兰整个人都在颤抖,脸色煞白、表情异常地愤怒,整个人跌在合成瓷砖墙
壁上,急促地喘着气。

  「昭兰姐,」我见状立刻跑到杨昭兰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您没事吧
?」

  在我身后的几个前台接待处的姑娘和保安部的几个西装革履、挂着对讲耳机
的的男人,也早早都躲在一旁观望着,奈何米虞魏三人全都是达官显贵,谁也不
敢上前。等他们三个走了,眼见着杨小姐脸色变得煞白,才争先恐后地拿着矿泉
水跑到杨小姐和我的身边,给杨小姐地上水瓶。

  「我没事……都不用管我……」杨小姐喘着气咬着牙,给自己猛灌了半瓶的
矿泉水,情绪似乎才顺畅过来,平静地说道:「都该干嘛干嘛去吧,我真没事,
散了吧。」

  听着杨昭兰的话,周围那些前台招待和保安早都熟识了她的脾气,向四下散
去。看着杨昭兰那么大反应,我确实有些不放心,于是我又问了一句:「您真没
事?不用我送您会霁隆哥的办公室?」

  「不用了,秋岩。」杨昭兰看着我,轻松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妈妈夏警官
这几天身体不好,你赶快回去照顾她吧。你妹妹美茵还一直吵着要找妈妈呢。」

  ——对,我这才终于想起来,美茵已经在张霁隆家快两周多了。

  「那个……昭兰姐,美茵这几天,没给您添麻烦吧?」我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不好意思并不是因为真心觉得美茵给人家一夫二妻添了麻烦,而是我突然觉得
自己因为照顾夏雪平而冷落了小坏丫头美茵已久,虽说她跟我又跟父亲之间有那
么一层龌龊,但她毕竟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心头肉。

  「那倒是没有,平时麻烦也是麻烦韩橙,在霁隆身边普遍韩橙主内、我主外
。你妹妹跟韩琦琦那小丫头俩人都可够淘气的,总能让韩橙忙活得团团转。」说
到韩琦琦,杨昭兰的眼神又有些落寞得发直,接着又笑了笑,「这段时间霁隆总
在公司,下班了以后是我和韩橙在家。美茵挺开朗的,跟我也聊得来,什么话题
都能聊也会聊天;也多亏了你妹妹,我们四个女的在家里也总算有得热闹有得乐
呵,我还真挺喜欢你妹妹的呢。」

  「哦,那就好……一直没时间去看她,我其实还挺担心她的。」听到杨昭兰
对美茵的评价是「开朗」二字,那就说明苏媚珍和陈美瑭监禁她而在她心里留下
的阴影也已经消弭了。

  「那就让她在我这多住几天吧,夏警官身体刚恢复,正好你父亲还没出来呢
。你自己一个人哪腾得出手来再来照顾你妹妹?」杨昭兰说道,「对了,司法部
门方面的人,我已经想办法替你找好了,只不过还有点手续之类的事情比较麻烦
,法律程序你比我清楚,因此还得委屈何副主编在里面多待几天;但是你别担心
,霁隆已经安排了好几个人进去保护你父亲了,估计何副主编在里面,也应该可
以过得舒服一点。」

  杨昭兰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据我所知,第二看守所在这段时间内都快成了
隆达集团的分舵了。那些张霁隆手下的门徒刚进去的时候,就教训了几个牢头狱
霸,没出三天便把整个看守所里所有的犯人都归拢了,无论是小偷、贪官、性骚
扰,还是杀人、抢劫、强奸犯,整个第二看守所被隆达集团派过去的人管理得被
那帮狱警都严,但凡有在里面不守规矩的,管教狱警还没下达命令呢,就先被张
霁隆的门徒们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但在那之后却也没生什么事端。可遇到这几尊
罗汉菩萨,裴所长胆小,实在是不敢伺候,便不停派人找我来求救;只不过这段
期间我又是在搜集艾立威的资料,又是帮重案一组做些案件善后,又是应付省厅
一招接一招的幺蛾子,又是要照顾生病中的夏雪平,所以也并没有闲工夫搭理姓
裴的。

  不过我同时也在担忧:张霁隆越是这么不计报酬的对我好,我越是不知道在
将来他到底会让我做什么。张霁隆是个非主流黑道分子,本质上讲,他是个满身
狼性的、不走寻常路的落魄大学毕业生,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商界奸雄;既然是
商人,就没有不计较投资回报率和收益最大化的。

  只听杨昭兰又说道:「哦,至于你在派出所那两个男同朋友的事情,我一个
做律师的朋友已经把材料准备好了,明天就去联系他们;费用的事情你别担心,
直接走隆达集团的账。」

  「哟,那真是谢谢昭兰姐了,再替我跟橙姐问声好。等我这边有时间了,夏
雪平的身体好一点、或者我父亲出来了,我就去接美茵。」

  我琢磨不透张霁隆和杨昭兰的用心,所以莫不如现在先好好享受这些恩惠再
说。

  「不着急,你就放心照顾夏警官吧。我先上楼了。」

  看着杨昭兰进了电梯,我这才突然想明白为什么对于米铭洋刚才的话,杨昭
兰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坊间传说杨昭兰的前男友秦少爷,跟首都那个很有名的邹三太子是拜把子兄
弟,这件事在F市无人不知,并且都认准了这所谓的兄弟交情,来自于三件共同
爱好:吸K份、飙跑车,换女人玩。还有传言说秦少爷的某个「相好」曾经去医
院打过胎,一打竟然还是两个胎儿,但这两个胎儿没有一个是秦少爷的种,普遍
的说法说是邹三太子种下的;有意思的是秦少爷竟然大闹医院,不是因为那女孩
怀上了别人的娃娃,而是他因为女孩来堕胎生气的,他非逼着那个女孩生下来—
—但当时无论秦少爷也好、邹三太子也好、传说中那个女孩也好,都刚满十六周
岁。

  至于那女孩是不是刚刚走进电梯间的杨昭兰,这个倒是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
。不过最广泛的说法是,秦少爷为了跟他人交好,经常把杨昭兰送到对方床上让
对方白干,包括张霁隆当年也是如此跟秦少爷搭上的线——但这就跟另一种说法
矛盾了:另一种说法明明说的是杨昭兰曾经在张霁隆朋友开的火锅店包间被人下
了春药,差点被对方强暴,呼救的时候被张霁隆发现,张霁隆打抱不平还砍伤了
对方才把杨昭兰救下来,并且他知道杨昭兰是谁,于是当时为了不让杨昭兰因药
效发作乱性了并被人占便宜,他用麻绳将杨昭兰手脚捆紧了关在包间里,派了自
己的两个女打手在包间里守着,自己亲自在门口守着,直到第二天早上当时还是
市长的杨君实亲自把折腾一晚上、已经虚脱了的杨昭兰接回了家,事后秦少爷还
亲自去「宏光公司」感谢了张霁隆,并到处跟人说张霁隆如何爷们儿如何仗义。

  可伍育明还给我讲过一个事情:

  他之前在酒吧街附近做派出所民警的时候接过一个案子,那是差不多在十二
三年前,某天晚上所里接到报案,说在「欧凡迪」酒吧有人寻衅滋事打架,他们
几个民警就立刻赶去了。去了之后就发现了杨昭兰和秦少爷当街对扇着对方嘴巴
子,当时秦少爷很明显是嗑了药的,全身上下就一件灰色的CK的小内裤,眼睛
时不时翻白、双腿不停打摆子,整个人像几百年没睡过觉似的;而杨昭兰衣领处
的扣子早被人扯烂了,米色的罩杯早被周围人看光了好几遍,脸上的烟熏妆早哭
花了,而黑色的热裤上,有三道不知道谁弄上去的白色精污。

  等民警们去了之后,两人还在互扇巴掌,杨昭兰的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按你说的做了、乖乖听你的话了!让他们亲也让他们摸了!为什么一个
普通的陪酒女在你眼里都要比我重要……」

  当时伍育明等人都只道秦少爷和杨小姐二人撒酒疯,便把他们俩和那天陪他
们去喝酒的一帮人带回了炮儿局,中间去铐秦少爷和另外一个看起来嚣张跋扈的
男孩的时候,一个民警还被打伤了,可都知道秦少爷是当时副省长的衙内,谁也
不敢多说什么——后来,他们果真得知跟秦少爷一起把民警打伤的另一个人,就
是从京城来的邹三太子。

  在派出所里,杨昭兰还要多报个案子:她指认邹三太子对自己强奸未遂。可
他们这些官家子女的事情,派出所的民警哪里敢管?于是只好安排几个女民警把
杨昭兰和其他女孩跟那几个男孩隔离开。

  再后来秦少爷酒醒了,还是联系的张霁隆,请张霁隆把他们所有人保出的派
出所。伍育明说,见谁都不服的秦少爷给张霁隆打电话的时候,语气不可不谓「
恭敬」二字。

  一见张霁隆,当时才十七岁左右的杨小姐直接扑进当时才二十五六岁的张霁
隆怀里。张霁隆绷着脸把杨小姐一交到了另一个女孩手里,然后交了罚款和对那
个受伤民警的赔偿;见了张霁隆,邹三太子的目光竟然充满崇拜,而秦少爷一身
的戾气也消却了不少——用伍育明的话说,他觉得张霁隆这黑社会当得真有点憋
屈,感觉比一般的幼儿园阿姨还累。

  ——那既然杨小姐跟邹三太子之间有这么多龌龊,米铭洋还故意跟自己主君
的千金小姐提这一茬干什么呢?他就不怕杨省长对他怪罪下来?

  算了,反正这些名媛和公子哥之间的旧闻、杨君实和米虞魏三人的关系、什
么乱七八糟的选战、又是什么假设检验大数据之类的我听不懂的名词、还有张霁
隆和那个陆冬青所说的什么「脱欧模式」之类的东西,那都是他们那些当官的、
或者参与政治的人们的事情,终究跟我无关。

  我现在想得很单纯,我只是想好好地回去陪陪夏雪平。

  感冒发烧痊愈后的人,很容易会在刚刚病愈之后的那几天突然胃口大开;又
因为她那几天生病的时候几乎没吃东西,所以我生怕夏雪平这时候又会饿肚子,
所以在我开车路过御法寺广场的时候,特意去本地远近闻名的「李家烤鸭」片了
两只鸭子——她不太喜欢首都福聚德、适宜居那种无论是焖炉也好挂炉也好,本
身就肥腻还要单纯配上甜面酱卷着可怜的葱白黄瓜丝的吃法,也不喜欢粤州邺陵
南岛那边的蜜汁烘烤、又配上苏梅酱或是「一鸭三吃」的料理,法式那种油封鸭
腿或者炙烤后配橙子酱的就更别提了,那并不符合她的舌头——想来那次为了配
合段亦澄演戏去的「金梦香榭丽」也真是难为她了,平常吃鸭肉也只能吃点真空
食品包装的,但是那东西解馋可以,却不是佳肴。「李家烤鸭」的鸭子在烘烤之
前会用滚水焯烫、凉水冲泡,然后上炉,肥油撇净了,瘦肉却也不柴,晾凉了当
零食也不觉得腻;虽然也是包荷叶薄饼的吃法,但是他家的酱汁却是用剁碎的葱
姜蒜泡上用九层塔和薄荷叶熬的水,配一份甜面酱、一份蚝油、半份的料酒半份
的生抽混制的。之前我跟大白鹤小C他俩总去这家,一人两份鸭肉都不嫌多。

  我拎着两盒鸭肉、两份熟薄饼进了房间后,却发现她已然躺在床上睡着了。
嘴里打着轻柔的鼾声,耳朵里却还戴着一副耳机,一床鸭绒被却只盖到了她的脚
踝。

  最要命的是,现在她又是全身赤裸。

  从门厅和灶台上方投射来的灯光照在夏雪平的裸体上,那柔中带刚又不乏骨
感的脊背上,密密麻麻的烧伤疤痕,还有几处玲珑的枪疤让我心绪不宁;她左臂
自然地垂到床垫上,握着那件灰白热裤的右手被她夹在左腋下,这让她原本就不
小的双乳聚拢在一起,于是更显挺拔;她的左腿与右腿交叉着,腰部微微向床垫
那边扭去,上翘的健硕桃尻让我不由得连连吞咽口水,而她的阴阜正好处在一个
恰巧含羞半露的状态,并且那贝壳形状的外阴唇微张,里面的蚝肉随着她的呼吸
和轻鼾似乎也在一张一合,而熟睡中的女人,阴核与阴道内部的神经括约肌最容
易充血,雌激素最会在受到刺激那一刻迅速分泌,于是也最容易湿……

  ——夏雪平,你现在这样子简直是在犯规你知道吗?

  我倒不觉得她是故意不想穿衣服,因为在她枕头边分明摆着一件叠好的短袖
衫,她的手里还紧攥着那件熟悉的纯棉热裤;在旁边还摆了一床薄棉被和一只软
枕头,她也必然认定我会回来的。但她就是攥着那件纯棉热裤睡着了,两个多月
以来的高强度工作,应该让她早已身心俱疲。

  所以,她绝不是故意要诱我犯罪。

  ——何秋岩,你到底在想什么美事?

  可在我的心脏不停颤动的同时,我又担心她刚退烧第二天,别再一次着凉,
于是我立刻先把鸭肉放进冰箱里,然后轻轻帮她盖好了被子,轻轻除去了耳机,
然后关掉了她的那部小巧的iPod Shuffle,取下来那条热裤。接着
,我又赶紧低下头拾着地上的衣物:我的正装衬衫和那一件黑色西裤加上她自己
的黑色袜子被脱掉后踢得满地都是,而毕竟她的房间好长时间没有打扫,于是那
套纯黑色徕卡胸罩和内裤被她甩到墙角之后,已然满是灰绒和成团的乌黑长发。
我把衣服拿到洗手间里,对准了马桶掸了掸,然后全都放进洗衣机里等明早再洗


  我拿着簸箕和扫帚简单把房间里扫了扫,又拿了抹布去准备去擦窗台。走近
窗台旁夏雪平的床头一看,睡梦中夏雪平的口水和泪水,竟同时浸湿了枕头。

  她这一次仍然确实没说梦话,可是,对于艾立威的死,她的心里还是很难受
的吧?而且不只有艾立威,还有医院里那个昏迷不醒的苏媚珍,还有被段亦澄推
下山崖后血肉模糊、全身粉碎性骨折的冯媗。艾立威在七年里想杀掉夏雪平,确
实一次都没成功,但是这七年里,「桴鼓鸣」的事情,实在是让夏雪平输掉了太
多。

  我帮夏雪平把鸭绒被盖好,然后自己打开了晚饭后一起带过来的一个旅行箱
,拿出了轻便的短袖衬衫和速干短裤、还有一个整洁的洗衣袋,我进了卫生间,
脱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把夹克衫外套和牛仔裤搭在洗衣机上,又把臭袜子和内
裤卷成一团丢进洗衣袋上扎紧,一起放在了洗衣机里。然后我又拿了毛巾和牙具
盒刷牙,取了自己那瓶沐浴液和洗发露进了淋浴间——这瓶威露士的沐浴液确实
同时具有青草芬芳、柑橘基调和麝香古龙水的味道,宣传的是可以催情……但我
在这一刻一看到沐浴液上的成分说明,想着刚刚在夏雪平枕头上看到的泪水痕迹
,我的大脑又突然断了片,不知道自己偏偏拿这瓶一直没打开过的沐浴液的用意
何在。

  说起来我自己也好久没有洗澡,在这一刻我异常贪恋热水冲刷在自己身上的
感觉。于是我又坐了下来,触摸着在淋浴间砖角那堆带有余温的积水,任由热气
腾腾的水柱在我的额头上冲刷,就像我那次看完孙筱怜是怎样被江若晨一步步摧
残之后的感觉一样。

  我莫名的伤感,同时又很踏实;我知道我将迎来很多美好的事物,又知道自
己应该跟某些难断难离的东西说再见。

  洗完了澡,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到了床上,此时夏雪平的身子又往后枕了
一些,她的身体被我刚刚用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她略朝向我的那片朱唇,在
微弱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剔透晶莹,她并没有使用任何的口红或者润唇膏,但是看
上去,却像光滑的果冻一般,而且看起来还是樱桃或者草莓味的那种。

  很久之前那个出口就是金句的学长跟我说过一句话:如果一个男人喜欢的女
人长着两片随时随地都令这个男人垂涎的双唇,那么这个男人危险了,他将一辈
子都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可我现在真心不忍去碰夏雪平,因为她难得地睡得这么踏实。于是我只好默
默躺下盖上自己的被子,拿出了手机连上了夏雪平的WiFi,把那些乱七八糟
的软件安装了回来,准备随便看看,看困了也早早睡了,毕竟在与艾立威对决带
夏雪平生病这段日子里,我一直以来也处于缺乏睡眠的状态;

  但全世界就像在捉弄我似的,满屏幕都是极具挑逗的内容:微博上、推特上
,以及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铺天盖地的都是我大Y省出身的国际超模罗佳蔓被人
爆出了性爱录像,并刊登了那录像的打码截图,而Instagram上我关注
的几个健身女神们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似的,集体更新了自己的裸照,或是浴室更
衣室里的自拍,或是专门拍摄的充满魅惑的人体写真;这些肉照看得我脸红心跳
,我立刻关了,打开了抖音准备看看某些搞笑犯二视频,哪曾想推送上来的,竟
然是影视剧里那些女演员走光或者男主和女主滚床单的锦集;我绷着嘴巴切换到
知乎上,准备看看枪械科普和历史话题,哪怕是只看中医无脑黑和中医脑残粉之
间的撕逼也总归是有趣的,结果一页话题广场,上面的问题全都是什么「小时候
对异性做过什么沙雕事情」、「你有哪些特别奇特的生理反应」、「拥有一副令
人羡慕的好身材是怎样的体验」这种擦边球话题,而最令人发指的是一道「女人
到了50岁以上还有性生活吗」的提问,一群匿名用户分别提供的不知道是否为
虚构的简简单单十几字,一下让我的全身血液躁动不安。

  我放下了手机,深吸了一口气,一翻身,夏雪平身上独特的迷人幽香传入侵
袭着我的嗅觉神经,想着她温暖被衾下的完美躯体,我的某个部位立刻变得滚烫
,且不受笼驯。

  如果我说我此时是觉得害怕夏雪平冷,想要抱抱她,那我肯定是在给自己找
一个道貌岸然的理由,可我此刻想的,确实是想和她抱着取暖,并且我预想的是
,她早就知道了我对她做过什么,但她却在这期间并没疏远我,所以如果我我现
在对她做些什么,她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如果她不喜欢,出于对她的钟意和爱
护,我停手就是了。

  于是我把被子掀开了一些,把手探进去,刚出碰到我都不知道那到底是她胳
膊上还是她后背上的肌肤……

  「咔哒——」

  「哎别别别别别别别!——是我!」我放声大叫了一嗓子,而且一股脑地说
了七个「别」字。

  夏雪平双眼瞪着我,又很艰难地想被梦魇住了一样松了口气。

  在这一刻我和夏雪平虽然没发生什么,但却四目相对,除了都各自喘着粗气
,身上也都流出一股接一股的汗水。

  现在想想,就在我刚刚掀开被子的时候,她微弱的鼾声实际上就已经停止了
,而在我的手指尖刚碰到她肌肤的那一刹那,她的左手已经伸到了枕头下面,掏
出了那把用来防卫的手枪,用光速把枪口顶到了我的脑门上,并且还用大拇指扳
下了撞锤,要不是在我大喊的同时她也反应过来在自己面前的是谁,我估计一幕
母杀亲子的戏码已经上演了。我赫然想起电视剧里丁海峰版的武松夜半熟睡,王
思懿饰演的潘金莲借着给武松盖被子的由头趁机抚摸武松的胸肌,哪成想武都头
直接揽过枕木下的戒刀,迅速横在了潘金莲的脖子上。当初第一次看我还在嘲笑
潘金莲的欲壑难填和丑态百出,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一天。

  「……你干什么?」夏雪平依旧喘着粗气,拉开了她床头的台灯后瞪大了眼
睛,用着微微带着点哭腔的声音对我质问道。

  「我……」我踌躇片刻,心想撒什么谎都是虚伪,于是我厚着脸皮说道,「
我想搂着你睡觉……」

  夏雪平看着我,撇撇嘴不说话,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紧绷的状态,即使比最
开始惊醒的时候放松了一些。

  我也抿了抿嘴,看着那冰冷的枪口我说道:「那个,咱先把枪放下再说话行
吧……」

  夏雪平声音颤抖,却仍旧十分凌厉地对我警告道:「在我睡觉的时候,你别
碰我!」

  她说完,眼神里也对我充满了十足的委屈和埋怨。

  听着这句话,我立刻觉得自己的心被刺痛了——什么心跳、这么欲火,全都
烟消云散。「不是……我还没对你怎样呢,夏雪平!你至于这么大的反应么?又
是拿枪、又是吼我、又是给我下通牒的?」

  夏雪平看着我,深呼吸着放下了枪,然后微微低下了头;她接着才意识到自
己身上除了这床已经退到了自己腰际的被子,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对着我挺着一双
饱满椒乳,便立刻把被子往身上裹着,拿过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从容地
退了弹匣,拉着滑膛盖把枪膛上的子弹推了出来,然后重新摆弄着弹匣把那颗子
弹摁到里面——全程低着头,没看我一眼,也没有对刚刚用手枪抵着我的脑袋道
歉,哪怕是说上一句软和话都没有。

  于是我立刻也是一肚子的火,我坐直了身子想了想,然后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站起了身:「行啦,我以后绝对不在你睡着之后碰你一下了……也用不着你拿枪
吓唬我、也用不着你向对艾立威那样把我从床上踹下去,我不跟你一躺一起了行
不行?反正我这人,一没脑子、二没品行、三没节操,但是就这点脸,我还是有
的!」接着,我把那床薄棉被往地上一铺,把枕头往上面一垫,又去洗手间和门
厅里,拿了自己今天穿过的皮夹克和本来明天要穿的加绒帽衫卫衣,往自己身上
一盖,从床上抄过了手机往身上一盖,转过身背对着夏雪平。

  「你不凉么……」夏雪平这才终于用着缓和下来的温柔语气对我问道。

  「你也接着睡吧,我困了。」我鼓着腮帮子,所问非所答地说道。

  「你不凉么?」夏雪平又问了一声。

  这次我压根就没回应,放下手机直接闭上了眼睛。

  要说不凉是假的,这都十一月份了,但还没到供暖期,夏雪平家虽然铺了一
层化纤地毯,可这点厚度却并不顶用;但这程度的寒凉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大
碍。

  夏雪平想了想,也没再继续像复读机一样重复追问,她抬手拉开了自己身边
的床头柜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什么东西,接着她书桌上方那部空调便开了暖风。

  她开了空调之后,便默默地继续背对着我躺下抬手关了床头灯。她这样做,
一下子让我觉得自己刚才做的似乎更是不妥,我一时深感自己像一个在未遂所愿
之后气急败坏的色中饿鬼一样滑稽。和煦温暖的热流从排风口吹出,拂过我的身
体,而风速也很轻柔,空调也基本没什么噪音。其实刚才我也很想开空调的,但
我不知道她的空调工作的时候居然可以这么安静,我实在是怕空调噪音太大,干
扰到夏雪平休息,万一她睡得不踏实、神经衰弱,那么开空调对夏雪平来说便恰
如一种精神刑罚……

  哦,对啊,神经衰弱……

  「在我睡觉的时候,你别碰我!」——我刚以为她说这句话是因为讨厌我的
行为、或者讨厌我本人,我却忘了在此之前差不多十年时间里,夏雪平为了保命
为了生存,在睡觉的时候几乎都得睁着眼睛。再仔细回想一下刚刚她的反应,她
一定是在睡熟后彻底忘了身边本来就该有个我,或者睡得没了时间概念,以为我
还在外面没回来,于是把我当成了陌生的杀手歹徒……我想我真是错怪她了。

  那我该回到床上么?回吧,但我的狠话已经说出口了,而且我这被子也已经
在地上铺过滚过了,肯定会把她的床弄脏;不回吧,无论是出于情感还是欲望,
想跟她依偎在一起的心情一点都没衰减。

  我纠结了,然后翻过了身,把手搭到了床沿上,准备……

  可再一睁眼,太阳都升起来了。看来我昨天在地铺上躺下之后,实在是困到
没了知觉。

  我眨了眨眼,发现身上暖意溶溶。低头一看,盖在我身上那两件外套已然不
见,取而代之的竟是昨晚盖在夏雪平身上的鸭绒被,捧起来一嗅,我整个人都舒
服得瘫软了,在被子上面满是夏雪平的诱人味道,等我嗅了两三分钟后回过神来
,我的脸上居然在挂着我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幸福的笑容;而我用胳膊撑着坐起身
后,发现昨晚夏雪平躺着那一侧,却是一件她平时放在衣柜里的一件黑色毛呢大
衣。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越来越觉得自己昨晚轻率的所作所为都实在有些过分。
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7:07。

  卫生间里的冲水声停了,只剩下洗衣机滚筒转动的嘈杂。没过一会儿,夏雪
平趿拉着带水的拖鞋、披着一件短浴袍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她看了我
一眼,平静地对我说了一句:「醒了?」没等我回话,又换了双干燥的拖鞋,捧
着一堆衣服回到了卫生间里。

  我猜测,在这个时间夏雪平应该还没吃东西吧,我昨晚买来的鸭肉肯定不能
大早上就当早餐吃,就算那鸭肉不油腻,夏雪平早上刚醒就吃,肯定也会觉得嘴
里不舒服。于是我打开冰箱一看,除了那两盒鸭肉,除了一堆被夏雪平放在冰箱
里的洋酒,居然还剩下上一次我跟她一起去超市买的一盒生鸡蛋,一大包面包片
和一小瓶色拉油——我从碗柜里拿了只上次一起买完之后连价签都没撕掉的瓷碗
,洗干净后打了枚鸡蛋,闻了闻后发现竟然还没坏,面包片却早就生了密密麻麻
的霉斑,而这瓶色拉油我明明是放在碗柜里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一瓶「摩根
船长」朗姆酒摆在一起。

  我取了一只黑色塑料袋丢了面包,然后拿平底锅倒了些油,这个时候夏雪平
已经换好了西裤和衬衫。

  「你去哪啊?」我疑惑道。

  「上班啊。」夏雪平也疑惑地看着我,「都这个点了你还点火……」

  「你上什么班?咱俩现在都是」被放假「状态啊,你忘了么?」

  夏雪平听了,方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停下了正系着扣子双手,有些沮丧
地低下了头,无力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你需要多休息一阵子,不能太劳累,知道么?组里的事情有胡佳期、王楚
惠、白浩远看着,他们仨再不着调,三个臭裨将也能得上一个诸葛亮,你就别担
心了。」我很无厘头地补充了两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我总觉得夏
雪平能够被我安慰;可夏雪平对我这句话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时候油锅也烧热
了,于是我便专心致志地煎着鸡蛋。

  溏心蛋、不油腻,配上一点酱油或者番茄酱鲜嫩可口,我的煎蛋绝对是大餐
级别的——可我会做的「美味佳肴」,就仅此而已了。我是个准老饕,但却是只
知道吃不懂得做的那种,这点上我就比不过张霁隆,我第一次见张霁隆那回跟他
在包间里聊天就聊到了吃饭,他也是个爱吃主,但他吃一口,就能按照步骤和配
料说出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他说的对不对我不清楚,但只是听他讲述做菜的
过程,都引人对着空气垂涎。

  怎么办呢……我知道尝试着拿出几片鸭肉,分别放在锅里煎了差不多十几秒
就叨出,尝上一口还很酥脆,我又用微波炉热了薄饼,端着每盘十二片鸭肉、一
勺酱料、一沓薄饼和两个鸡蛋走到了书桌前,对着夏雪平欢欣地笑道:「来,先
吃早餐吧!」

  夏雪平仍旧低着头,叹了口气后走到了书桌旁坐下。拿起筷子,一样东西夹
了一口,然后拿着纸巾擦了擦嘴巴,又坐回到了床上——字面意义上的屁股还没
把椅子坐热乎就走。

  「你……这就吃完了啊?」我尴尬地看着夏雪平——难不成不好吃?

  夏雪平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也没背着我,直接脱掉了自己的衬衫,露
出了里面的白色蕾丝胸罩,接着背过身去脱了胸罩、随手一丢,从放衣服的箱子
里拣出一件白色短袖衫套在身上,又踹掉了那件黑色西裤,直接穿着白色蕾丝三
角裤,披着那件黑色毛呢大衣,沉默着躺下了。

  我尝了一口鸡蛋,感觉味道还行,但是可能对她来说不好吃吧。

  可能她大病初愈,胃口还是不好,而且容易犯困,想睡就睡吧。

  于是这一上午,她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我收起了地上的铺盖,把床罩和洗衣
机里的衣物都洗好后烘干,又用扫地机器人清理了两遍地毯。中午的时候,夏雪
平没吃东西,只是拿了播放器听着歌,接着又睡下了;晚上的时候我热了一遍鸭
肉,夏雪平又只吃了两口就躺下了。

  这一晚上我躺在她的身边,对她什么都没干。我只是有些发愁,这一天我和
她都没出门,我下楼丢垃圾袋肯定不能算。

  第二天的情况也是一样,我提议夏雪平跟我一起去超市买点水果饮料,她一
开始还摇了摇头,后来就是装睡。我生怕她再一枪顶我脑门上,虽说虎毒不食子
,但我的胆量可经不起那样的折腾。我只好一个人开着车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
,夏雪平又戴着耳机睡着了。

  这一天她除了早上吃了一整只煎蛋,中午和晚上只喝了两杯混合胡萝卜橙汁
之外,没吃任何别的东西,连清水都没喝几口。我订了第一次来她这里住时点过
的西北美食:葵花籽蒸莜面、羊杂汤、拌凉皮,但她看都没看一眼。对于某些白
领、模特、女演员来说,和可能是一种日常习惯,但对于夏雪平来说这几乎是一
种对自己身体的折磨。

  正巧晚上徐远给我打来电话说明天想来看看,我开门跑到屋外打着电话,毫
无隐藏地把夏雪平的状况都跟徐远说了。

  于是这开始放假的第三天下午,徐远带着一个齐肩短发的女心理医师来到了
夏雪平家。这女心理师额头饱满、下巴方圆,鼻梁和颧骨巨是高挺,相貌甚是眉
清目秀,身材苗条娇小,让我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待我转过头,夏雪平却正
微微棱着眼睛,有些气鼓鼓地看着我,把我看得十分慌张。

  「雪平,这位是罗茜医生,省厅聂厅长为咱们市局聘请的心理咨询师,哈佛
大学毕业的博士,在国内都很著名的催眠大师。」

  「博士,很不简单。」夏雪平说着,跟罗茜握了握手。

  罗茜听着,不禁莞尔,礼貌地说道:「再不简单也不如您夏警官,我之前一
直在首都工作,在首都那边我就听说过你的名字。」

  夏雪平笑了笑没有说话,但在一旁的徐远却斜着眼看了一下罗茜,但随即又
释然地冲着一旁的空气挑了挑眉毛——他要是没这举动我还不会多心,一对自己
做鬼脸,我倒是想起之前局里很多人说过的,聂仕明虽然为人没有胡敬鲂那么张
狂,但是为人还是有些好色的,普遍警察系统里不知道他这套作风是因为他从不
对女警察下手,最喜欢交往的女人是有一定资历的空乘、最好还是结了婚的人妻
,其次是女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再然后是律师,并且聂仕明最喜欢的就是到
处给自己的那些外遇女友们找工作。

  这个罗茜,说不定也是聂仕明背后芸芸众女子中的一个。

  徐远又对夏雪平说道:「雪平,昨晚听秋岩说,你最近有点不太适应假期生
活是吧?」

  「对,徐远,我没搞明白,为什么要给我放假?」夏雪平直率地对徐远问道


  徐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如果我说是省厅强制让你放假的呢?你想想,从
你当交警的时候到现在,你休过一天假么?」

  「我不想休假。」夏雪平绷着脸说道。

  「你想不想是你的事情,但厅里下了文件、局里签了字,这就是命令。你就
算明天去上班我也不会让你工作的:先是苏媚珍要杀你,后来你那个跟班曹虎被
你亲手击毙,你想带着这些心理负担去工作、想用查案子磨灭自己心里的痛苦?
在我这门都没有。」徐远说道。

  夏雪平瞪着徐远,一脸的不忿:「苏苏在医院里躺着,她勾结艾立威和第三
势力在局里卧底,你心里不也不舒服么?」

  「我是不舒服,但我没心理负担。情感和压力在心理学里是属于分开的,对
吧罗医生?」徐远对罗茜问道。

  「您说的对。」罗茜微笑着回答道。

  夏雪平刚要说些什么,徐远马上抢话道:「并且我是局长,我让你休假你就
得休假;你要是想不休假、不受人管,等你当上局长之后再说吧。」

  夏雪平低下头,气冲冲地走到自己床边坐下。

  徐远忍不住笑了笑,凑到我身边对我耳语道:「瞧见没?还是她小时候那样
。」

  我也跟着笑了笑。

  徐远把罗茜带过来,就是想试试给夏雪平进行一下催眠疗法,让她放轻松舒
缓心情,顺便也想让罗茜看看夏雪平抑郁倾向的程度,帮我看看要不要送夏雪平
去心理诊所、或者是大医院的精神科进行一下系统治疗。听说夏雪平不愿意出门
,罗茜反倒觉得这样倒是更有助于催眠,其实很多人在自己家里,要比在诊所放
松。

  首先,罗茜让我帮忙把枕头垫得稍微高了一些,又让夏雪平躺好,用自己的
手机播放了一个十分欢快的配着鸟鸣声的乐曲,又一边为闭了眼色夏雪平描绘了
一幅和美的大自然场景:「放下你手中的枪和心中的琐碎,以及脑海里一切的:
在你眼前,是蔚蓝的天空,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阳光洒在森林里,你走在森
林的小路上,小路旁是郁郁葱葱的白桦树,树下还生长着绮丽馥郁的花朵……你
听到在你耳畔,还有潺潺溪流,溪流中有鱼儿游过,还有小动物在溪流旁饮用着
清冽甘甜的水……此刻,你一个人走在这样的美丽的森林里,你觉得此刻,你最
需要的是什么?」

  「我最需要的是从森林里出来。」夏雪平说着睁开了眼,不带任何戏谑地冷
静地说道,「而且罗医生,您说的这个森林绝对是有人经常出没的,所以才会踩
出一条路;您说的树是白桦树,这种树一般生长在北方,因此那些饮水的小动物
里很可能有东北虎、棕熊和野狼——您一上来就让我把枪放下,罗医生,那我在
这片」美丽「的森林里,很可能只有死路一条。」

  罗茜怔住了。罗茜从31岁开始帮人进行催眠治疗,在遇到夏雪平之前,她
只遇到过三例催眠失败的病人,头两个是因为那时候罗茜经验尚浅,第三个是躁
郁症;三十五岁之后的罗茜在催眠方面从无败绩,而这一次,她的催眠那套竟不
起作用了。

  「唉……我刚刚跟着一起听罗医生的描绘,我都要睡着了,」徐远说道,「
罗医生,咱们夏警官是个优秀的女警察,也正因为她有十分理性而冷静的思维方
式,所以她才这么优秀。要不然,您换一种方式吧?」

  「嗯,我知道了,是我考虑不周。」说着,罗茜又借来了徐远的打火机,然
后让我和徐远保持绝对安静的状态,接着罗茜拨动了转轮,火苗噌噌地烧着,放
到了距离夏雪平双目前十五厘米的位置。我在心里跟着计时,大约在夏雪平盯了
四十秒钟后,罗茜用着轻柔的声音说道:「好,下面,想着你的生命当中到现在
最开心的事,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结果,夏雪平把头一转,望向窗外,深吸了口气说道:「谢谢您了罗医生,
我舒服多了。」

  罗茜一脸无奈,她又破功了。

  我全程都盯着夏雪平的反应,已经发现夏雪平其实一直都很配合罗茜的催眠
手法,但她就是完完全全主观地无法跟从罗茜的节奏。徐远这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了,我也很想对罗茜叫停。

  而罗茜却并没放弃,她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了一只「大杀器」——辅助钢琴
、小提琴等学员进行打拍子的节拍器,取下外面那层外壳之后,便可看到节拍器
的摆坠上面,还被贴上了红色的贴纸。

  「夏警官,请专心致志地看着这个摆坠。」罗茜信心十足地说道。

  夏雪平果断按照罗茜说的做了,于是当罗茜把手指一松,节拍器上的摆坠开
始按照1/2节拍左右摆动,响起了缓慢且持续的「哒——哒——」的声音,夏
雪平的双瞳也跟着左右运动。随着时间的流逝,夏雪平果真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罗茜成功了——只是似乎成功了。

  「夏雪平,你能听到我说话么?如果能的话,请你告诉我——」

  罗茜对夏雪平轻声问道。

  夏雪平闭着眼睛,呼吸平缓,但对于罗茜的话却没有一点反应。

  我立刻慌了——在我看到过的书里,上面对于催眠术这种东西描述得玄之又
玄,因此我依旧对这种心理治疗处于一种很懵懂的状态,我在一旁站着,本身也
是想跟罗茜学几招的;却没想到现在夏雪平被催眠了,但对催眠师没有一点回应
,那接下来夏雪平会怎样?她不会一直都这么睡下去吧!

  罗茜此刻也慌了,她又问了一句:「夏雪平警官,请问你能听到我的说话么
?如果能,请回答」是「——」

  夏雪平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徐远焦急地看着罗茜,对罗茜劝到:「要不然停下吧,给雪平叫醒。」

  「不行,不能直接叫醒——因为被催眠的人很有可能不是能直接被叫醒的,
跟梦游同理;只能循序渐进……我慢慢来吧。」于是,罗茜按住了节拍器的摆坠
,把摆动杆按回了硬卡里。

  而就在这一刻,夏雪平突然呼吸急促、挣扎着自己身体,接着表情极其痛苦
扭曲,又在一霎那间从枕头下面拔出了自己那把手枪对着罗茜的脑门,大喝了一
句:「——给我住手!」

  「夏雪平!」徐远也彻底慌了,一个箭步上前移动到了夏雪平左侧,用自己
的双手分别猛拍了一下夏雪平的胳膊、又扣住她的手腕,接着把她的小臂往下一
压,很轻易地就把手枪夺了过去。被夺了手枪的夏雪平瞪大了眼睛,跌坐在床垫
上,冒着一身冷汗弯着腰大口喘着气,几乎把头埋进自己的双膝处。

  「你没事吧……」我立刻坐下,抚摸着夏雪平的后背。徐远见了,直接把手
枪丢还给了我。

  夏雪平艰难地直起身子,对我摆了摆手,又亏欠地看着罗茜说道:「对不起
了,罗医生,我……我不是……」

  「没……没事的。」罗茜此时脸色苍白,我猜她应该是第一次被人用枪指。

  短暂地聊了些有的没的,徐远和罗茜也准备告别了,夏雪平出于对罗茜的歉
意,还吩咐我去送送。

  「算是确定了:」下了楼后,罗茜对我说道,「夏警官确实有很严重得抑郁
症的症状,但并不是医学意义上的抑郁症——如果是抑郁症,我第一次的催眠尝
试就应该成功了。她只是压力过大,再加上有很牢不可破的心结:她刚刚进入短
暂被催眠状态之后,应该是看到了让她觉得紧急的场面,所以才会举枪的——」
给我住手「,她这么说一定是想阻止一些事情的;所以才会显现出所有的比如神
经衰弱、厌世、自闭的情况。这种情况在不少警检法从业人员身上都会有;只是
夏警官,是我目前见到过的最严重的,作为她的身边人,小何警官,你确实应该
上点心。」

  我想罗医生说的是对的,夏雪平想制止的事情太多了,而她最希望的,就是
能挽救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妈,以及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那她用吃些药物进行治疗么?」

  「不用了,她房间里那些药瓶子我都看过了,那些药已经够她受的了;而且
,你最好在适当的情况下帮助她减少药物服用量,药物对于神经和心理症状会有
一定效果,但并不是绝对,有的时候过量了反倒是对身体是一种摧残。」

  「但我很担心啊!算上今天,她已经三天没出门了,而且吃的东西一直很少
——您要知道,她中午就吃了朝鲜冷面里的半口鸡蛋、两根荞麦面条!我担心这
样的话,她的身体会垮掉。」

  「那这个就得看你了,你现在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你应该帮助她进行劝慰
,并疏通她内心的压力,帮她找一下情绪发泄口,让她把自己的内心全部释放出
来——如果能做到这些,她的状况至少会好一半。」

  「那谢谢您了,罗医生。」我对罗茜说道。

  「客气了。我也是遇到对手了……冷血孤狼,果然不同凡响。」罗茜说着,
抬头望了望夏雪平的房门。

  心结,压力,情绪宣泄——我该怎么做呢?

  我回到房间里,又听到了熟悉的轻鼾。就这么一会,夏雪平又睡着了。

  而且,她的耳朵里还塞着耳机。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她在听什么,但是iPod Shuffle这么古老的
东西当初就没设计屏幕,所以趁她熟睡,我便取了她的耳机给自己耳朵里塞上,
按下了播放:

  「我的天呕……」——这是谁唱的这么难听的歌!

  歌者的嗓音简直难听到一种境界,全程带着一种令人难过且窒息的哭声,而
且口水音和叹气声还极多;明明我小时候跟她一起观看过一次街边的朋克歌手演
出,面对同样的嗓音,夏雪平全程都是「冷漠脸」听完这首歌的。就这样的歌曲
,怎么可能被她下载到自己的iPod中?我又调了一下快进,却发现整只iP
od里只有这么一首歌。

  行吧,我只好忍受着心里不适,认真听着这首歌,我想听听看女人唱的到底
是什么……

  ——多听了一会儿,我才发现,这个唱歌全程带着哭腔的女人,竟是我最喜
欢的日本歌姬中岛美嘉;而这首歌,是她自己于后来再次翻录的所谓「Pian
o Style」版本的《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有海猫在码头悲鸣:随着浪花起伏消殁,叼
啄着往昔飞离不见了;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生日那天杏花开放:若是在
那洒下的阳光里打盹,能否与飞虫的尸骸同归尘土呢?」

  「薄荷糖、渔港的灯塔、生锈的拱桥和丢弃的自行车;木造车站的暖炉前,
有无处可去的心灵;今天与昨天如此相像,我也想过改变明天就必须改变今天—
—我知道啦!我都知道!可是啊!」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心中早已空无一物:若是因感到空虚而痛哭
流涕,那一定是渴望得到内心的充实吧?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总被人说
成是冷血:若是因想要被爱而痛哭流涕,那一定是曾经尝到过人间的温暖吧?曾
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看到有人露出灿烂的笑容:若是一心一意在考虑着想
要去死的事情,那一定是因为太过认真地活过吧……」

  配上这样的歌词,配着中岛美嘉带着哭腔的沙哑嗓音,看着躺在我面前熟睡
的夏雪平,我的眼睛里居然也湿润了。

  我这时才知道,在她的内心里竟是如此之痛苦。

  而且,其实她希望有一个人可以真正爱她,她希望自己被呵护;她希望自己
能有个家——而这一切,也正是我所希望的。

  我一时心血来潮,我想为夏雪平自己做菜吃:我觉得亲自做菜给她吃,便是
我最能表达对她的呵护、并给她家的温暖的方式——属于一个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的家的温暖。我穿上外套拿了车钥匙下了楼,直奔超市的蔬菜和肉类区买了一大
堆东西,当然还有一个电饭煲和一袋子大米。回来之后,我又把夏雪平放在冰箱
里的那些酒瓶全都收纳到了一个储物箱里,重新用各种蔬菜和肉类把冰箱填满。

  结果整理完这一切,我却才发现,我脑子里对晚饭要做什么菜一点概念都没
有。

  好在网上有各种菜谱,我仔细查了一下,又看了一下冰箱,再看一眼餐具,
忍不住打了个响指。

  这一打响指,给夏雪平吵醒了。

  「没事,你接着睡!」我兴高采烈地说道,「今天晚饭咱们自己做,你多休
息一会,等着吃大餐吧。」

  夏雪平没说一个字,但我看得出来,她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些,但随之翻了个
身,重新把耳机戴好,接着缓缓睡去。

  我按照菜谱,手忙脚乱地张罗了两个半小时,终于,三道菜上桌了。

  「蚂蚁上树!宫保鸡丁!番茄土豆炖牛肉!」另外还配上了大米饭。

  看着这一桌菜,夏雪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她捧着米饭夹着菜,然
后不停地往嘴里扒拉着,但只扒拉了一口,嘴巴就停下了,眼睁睁抬起头看着我


  「好吃么?我做饭还行吧……」

  我边说着,边加了一块炖牛肉放在嘴里。结果我自己都快哭了……

  牛肉被我活活炖成了牛肉干,马铃薯块却完全没熟,完全没有咸味,我站起
身走回灶台前一看,原来炖肉的时候,我竟然把小苏打当成了盐;蚂蚁上树里的
酱油放多了,而且粉丝一夹就断,口味也是腻的可以;宫保鸡丁更是难吃到变态
,花生米被我炸得焦黑发苦,鸡肉因为挂芡汁太多、淀粉又太浓,所以盘子地下
干脆凝固成了布丁,而且我似乎一不小心把醋放的多了,于是吃一口似乎就能酸
倒牙;最失败的是,米饭蒸了那么长时间竟然是夹生的,仔细一看,敢情是锅胆
没被我放平,于是锅盖居然没盖严。

  而在我对自己的黑暗料理灰心的时候,夏雪平竟然拿起了那碗夹生饭,夹了
块半生不熟的马铃薯吃了起来。

  「别吃了,夏雪平。」我拦住了她的手,沮丧地说道,「订外卖吧。」

  「没事……」夏雪平只说了两个字,嚼着生土豆低着头。

  「吃了之后闹肚子,你想让我看你生病跟着么?别吃了。」说着,我取走了
她面前的碗筷,找了个垃圾袋,把所有被我糟蹋的粮食都倒掉了。

  结果这一晚上,不开心的那个成了我。夏雪平反倒是吃了这几天里最多的量
:半盒辣白菜炒饭,以及两块海鲜炒年糕。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也愿意面
对着我这一侧了——当然,依旧没跟我聊什么,睡前也没多看我几眼。我觉得虽
说晚饭的时候我贡献了一桌黑暗料理,但我的努力还是很有用的。

  趁着夏雪平睡着了,我一看时间,差十分钟十点,我决定给一个久违了的人
打个电话。

  「喂,瓜哥么——」

  「您哪位?——诶?秋岩?何秋岩!你小子有良心哈!还知道给你瓜哥打电
话呐!最近嘛呢?看你都上电视了,没忘了咱们」秋思「咖啡厅的兄弟们吧?」
熟悉的津海口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我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没忘没忘,瓜哥最近挺好吧?」

  「好嘛啊!就那样吧……诶,最近你还单着么?我可告诉你,茱丽叶还单着
呢!咱们萱姐给她相了好几个对象,到最后都吹了;昨晚她喝醉了,还说要找你
呢!」

  「瓜哥,那个……我有女朋友了。」说着,我转头看了看夏雪平的房门。

  「哟!有女朋友了啊……」瓜哥听了,沉默了几秒,想了想又说道,「哈哈
,优秀漂亮的女警花么?」

  「是,挺优秀的,还特别漂亮。您劝劝茱丽叶,让她忘了我吧……」我这还
真成了单身公害了,就在咖啡屋打工一周,就被人惦记上这么长时间。

  「嗯……行!等哪天吧,我跟茱丽叶说说。对了,今天找瓜哥干嘛呀?」

  「想请教请教做菜的事,」我转过身注视着面前的房门,壮着胆子对瓜哥说
道,「我想给我女朋友做顿好吃的。」接着,我便将今天下午做得那三道不成功
的菜全给瓜哥叙述了一遍,没想到瓜哥在电话那头都快笑哭了。

  「哈哈哈……兄弟,你找的那些菜谱本身就是错的,能做出好吃的就怪了!
首先米饭就不说了,但你记住,别听那些什么营养学家的,说什么」米越淘营养
流失越多「,大米有个屁的营养?全是碳水化合物!大米明明是越淘米粒表面越
细,焖出来的米饭才越好吃!记住,多淘几次,用过滤的水煮饭——多少人不会
淘米、不懂得用水,每年发了疯似的去韩国日本买大米买电饭锅,焖完了饭照样
不好吃!

  然后,你那个蚂蚁上树:你听好了,没有把粉丝煮那么长时间的,而且是先
炒肉馅后放煮熟的粉丝,弄反了吧?宫保鸡丁你自己都知道淀粉放多了,而且宫
保鸡丁做的时候,先给肌肉炒一下,等外面变色了捞出来,碗汁也是得事先调好
,这样的话你能保证酸甜咸的味道均匀。至于番茄炖牛腩,你牛肉老得快是因为
你把盐放早了;而且你处理土豆的时候别用温水泡,你直接用滚水焯,焯到见土
豆块的边边角角有点半透明了,然后再拿去炖不就容易熟了么,又面又不粘锅!
唉,你说你急啥呢?你第一次做饭,就做难度这么大的干嘛?就你瓜哥我这段位
的,早先跟法国大厨学做菜的时候,第一次上手做的是煎蒜香面包,而且还练了
一个星期呢!做菜这种事情,就像是谈恋爱一样,可不是像你想象得那么容易上
手。」

  我叹了口气,连连称是,我完全没想到做菜竟然也有这么多的讲究。

  「你这样吧,等明早我给你发过去几个你瓜哥我自己总结的菜谱,都是能让
刚做饭的人轻易上手的,而且你一点不差地按照我的做法做的话肯定好吃!」

  「那行!那我就先行谢过了!有瓜哥的秘笈,那还有啥说的?」我对着瓜哥
笑道。

  「有时间,带你老婆回咱」秋思「看一眼来,让咱们所有人都见见,咱们就
知足了。」瓜哥说道。

  ——这一声「你老婆」的代称,直接弄得我脸颊发热。我一直只想着能让夏
雪平成为我的女朋友,我从没有过那么大的胆子,敢想著有一天能管夏雪平叫一
句「老婆」;但同时,这个念头,弄得我的心直痒痒——「妈妈老婆夏雪平」么
,只是想想,我就觉得自己的多巴胺分泌已经爆棚。

  在第四天的一大清早,我给夏雪平用面包机烤面包片的时候,瓜哥给我发来
了菜谱——番茄炒蛋。

  我心说是不是敷衍了点,结果往下一拉才发现,瓜哥的番茄炒蛋确实真讲究
。一上午,我又帮夏雪平收拾了一下屋子,借着丢垃圾的机会,撺掇着夏雪平跟
我下楼绕着楼走了两圈,夏雪平也终于出了房门。她到处观望着住宅区周围的秋
景,我则在一旁默默熟记着菜谱。回到房间里后,也到了该做午饭的时候了,我
按照瓜哥教我的方式淘米做饭,然后取了两只西红柿切块,打了鸡蛋,用筷子搅
拌着,下薄油锅,大火炒了三分钟;拨出鸡蛋后,薄油打底,下西红柿后迅速加
了五勺子清水,然后加酱油和蚝油,等了两分钟,用高温逼出番茄汁,用炒菜铲
子把每块西红柿切成两半,再下炒鸡蛋,翻炒两遍,出锅——整盘西红柿炒鸡蛋
,只是闻起来,我都觉得比我之前吃过的无论甜咸、所有版本的西红柿炒鸡蛋好
吃。

  就在我信心满满准备端菜上桌的时候,门铃被按响了。

  「您好,夏雪平女士的快递,请签收。」

  「快递?谁送来的?」夏雪平问道。她一不网购,二没有在外地的亲密朋友
,她想不到会有人给她寄来包裹。

  「我看一下……是艾立威先生寄来的,请您签收。」快递小哥说道。

  「不收!这里面有诈!」我一听说是艾立威寄来的,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我接着走到那个快递员面前质问道:「谁派你来的?是桴鼓鸣还是苏媚珍啊?你
快说!不说我就送你去市警察局!」

  「不是……我……我就是个送快递的啊……那个……大哥……我……我只负
责送快递,我不知道」什么鸣「、」什么珍「的是谁啊!」快递员一下子慌了。

  这时候,夏雪平已经把签字机拿到自己手里签完了名字,递还给了快递员。
接过签字机后,快递员撒腿就跑。

  「你怎么能接这包裹呢?艾立威寄给你的,万一里面有炸弹呢?你可不能打
……」

  我「开」字还在嘴里呢,夏雪平已经拆开了包裹。

  ——只见里面有两件毛衣,一件蓝色一件红色,毛衣的袖子上还都绣着奇怪
的图案。而在两件毛衣中间,还夹着一盒光碟。

  夏雪平看着光碟,毫不迟疑地走到床头柜前,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可移动光驱
,连到了自己的电脑上,然后把光碟放进了光驱里读取,没想到过了几秒钟,电
脑一片黑屏,然后镜头一晃,竟是艾立威坐在自己家里,从录制这张光碟的DV
上取下了镜头盖——呵呵,都这个年代了还在用光碟刻录DV,艾立威师兄,您
可真够老土的!

  只见艾立威微笑着,坐在镜头前,开口说道:

  「雪平,当你收到我的这份包裹的时候,我估计我应该已经死在你的枪口下
了。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半点留恋,选择死在夏雪平的手里,是一种光荣,也
是一种心安理得——毕竟我恨了你十年,在这十年里我给你带去了太多的麻烦,
可我后来一步步意识到了自己或许是错的,于是到现在我已经无法把自己从这痛
苦的桎梏中解脱。雪平,谢谢你让我解脱。在你身边的七年,我竟然觉得自己很
踏实,跟你在一起、跟徐远、丘康健、沈量才,包括苏媚珍,甚至也包括何秋岩
,你们每一个人都让我踏踏实实地觉得我确实在活着。我被你的人格和正义感逐
渐感染,于是我复仇的决心和勇气也越来越怯弱,」夏雪平「这个名字,在我的
心里逐渐从一个报仇对象,转变成了一个不可替代的人。我……事到如今,你可
能不会相信,雪平,我是真的喜欢你——但并不是我之前演戏的那样,也不是男
女之间的那样,你在我的心里面,是一个像我梦寐以求的母亲般的女人,一个给
了我不一样的新生命的人,一个能给我温暖、又能告诉我什么是善恶、什么是对
错的人——我就是这样的喜欢你,而这份感情,我绝对没有掺杂任何的谎言。对
你产生这样的好感,是我精密策划中唯一的误算。雪平,复仇对象是你,是我一
辈子的幸运。希望你今后依旧能大口大口地喝酒、毫无顾忌地去复仇、痛痛快快
地去除暴安良。

  说来我还真挺羡慕何秋岩那小子的;我相信,在这一刻那小子应该在陪着你
看这段视频吧?如果没有的话,你帮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我没想过把他这个无
辜的人也牵扯进来——我估计看到现在,这小子肯定是一脸的吃醋吧?那就最后
再让你吃一次醋好了,何秋岩!要照顾好雪平,她是个好女人。我把对雪平的所
有心意,都交到送给你的衣钵中了。雪平,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
件礼物。我在另一个世界,由衷地祝你们幸福。」

  艾立威微笑着说完,屏幕就黑了,连光碟也自动退了出来。

  ——看来,艾立威确实早就计划好自己的结局了;连自己的死都要计划,这
种人岂止可怜。

  然而,这就是他「祝我们幸福」的态度吗?我完全没感受到祝福好吗?什么
叫「我把对雪平的所有心意都交到送给你的衣钵中」?我对夏雪平的爱和照顾,
用得着继承他艾立威的衣钵?

  而且此刻,今天心情原本有些转变的夏雪平,在看完这段自拍视频之后,目
光也再次黯淡了下来,整个人都掉了魂一样萎靡不振起来——这段视频不是再给
我和夏雪平心里添堵又是什么呢?如果他真的希望我和夏雪平幸福,他就应该安
安静静地去下地狱!

  ——艾立威,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吃饭吧……」我恨恨地叹了口气,忍气吞声地对夏雪平说道。

  不得不说,按照瓜哥的配方炒出来的菜确实好吃:甜咸适宜,爽滑可口,即
便一桌对坐着南北差异巨大的食客,吃了这盘番茄炒蛋估计肯定也打不起来。只
是因为艾立威这一段录影,我和夏雪平都没了胃口。

  夏雪平拿起了筷子,近乎是一粒一粒夹着米饭,偶尔去菜盘子里挑一下,也
一块鸡蛋、一块西红柿都没夹到,完全是用筷子尖蘸菜汤去了,这些举动,让我
心里异常不快。她吃着吃着,竟然咬着牙放下了筷子流着泪。从她眼里流出过的
所有泪水,都像是一枝又一枝的箭簇,不断地往我的心脏上插来。

  「不好吃是么?我可真是失败呢!」我在一旁酸溜溜地自讽着,「我炒这么
一盘自以为挺好吃的菜,结果你看看,居然都给你吃哭了……行吧,那以后我不
做菜了。你要是觉得不好吃干脆你也别吃了!」接着,我大口大口地吞着气,然
后端起盘子,往自己的米饭上浇了半盘番茄炒蛋。夏雪平听了我这话,侧过头眼
巴巴地看着我,嗫嚅了两下嘴唇后又低下了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放下了筷子
把椅子一推,回到了床上,跟我赌气似的抱着膝盖坐着。

  我见状后一不小心也给自己噎了一口,食道带来的难受让我更是对面前的食
物难以下咽。我忍无可忍,站起身端着饭碗和盘子,把所有的米饭和番茄鸡蛋全
都倒入了垃圾桶,猛地回身一甩手,那盘子虽然被我甩进了洗碗池里,但却立刻
碎成七八块。

  看着那摔碎一地的盘子,我也崩溃了,我开始对着夏雪平大喊道:

  「我对你可有可无是吧夏雪平?从你发烧那天,我白天欠着人家小C、许彤
晨、邢小佳的人情让她们照顾你,晚上我不睡觉、就坐你旁边守着你;等你醒了
之后我想办法给你做饭、帮你买饭、我变着法的想让你开心;结果这家伙一段视
频就把你又虐成这样!我一个从来都不开火的人去找人指导我给你做饭,你居然
一口都不吃!你是不是也真喜欢他?是不是对你来说,没我在你身边比有我在更
好?」

  没想到夏雪平竟然把头别向窗子,对我的这席话无动于衷。我猜想,她应该
以为我是在故意找茬要跟她吵架。

  但是其实,我并不是。

  「行,我就当这是你的态度了!」热血上脑,我用快气炸的肺呼吸着,随即
从洗碗池里一把抓起一块摔碎的瓷片,直接狠狠地抵到了自己的左腕上,毫不犹
豫地对着自己狠狠地划出一条血口。

  一阵冰凉后,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闷咳一声:「啊——哼!」

  剧烈的疼痛让根本连胳膊抬都抬不起来,而且让我站都站不稳,于是我整个
人都跌倒在冰箱侧面,斜斜沿着冰箱壁滑坐下去;鲜血立刻从切口里不住地流出
,可当第一滴血掉在地上之后,我的心中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舒适和痛快。

  「何秋岩!你在干什么!」夏雪平在听到我「哗啷」一声从水池里捞出碎瓷
片来的时候就已经回过头了,而在短暂的一瞬,她应该没想到我会割腕,于是她
面色苍白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扑到了我身边半跪着,抢过我手里拿带着鲜血的碎瓷
片随手丢进了水槽里,然后也来不及多想,直接脱下身上的这件短袖衫,连咬带
扯地将衣服撕碎成布条,狠狠地拽过我的左腕,给我进行着包扎。

  ——本来不理我,结果我一做出过激的行为她才跑过来,弄到最后搞得像我
无理取闹一般!

  于是我直接把胳膊一推,然后从她的手中把我正在流血的手腕抢了回来,大
声对她吼道:「别管我!你不是不理我吗!别管我!」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嗯?为什么你也要这样?啊?为什么你也要来伤害我
!」夏雪平全身颤抖着,继续用那衣服撕成的布条往我的手腕上缠着。

  「我活不下去了!我不想活了!」我大吼道。

  「……用残害自己的方式伤我的心、欺负我,感觉很痛快是吧?为什么要这
样!」夏雪平委屈地掉下了眼泪,依旧全身颤抖地、并用着被我吓得冰凉且颤抖
的双手为我包扎着说道,「该死的小混蛋!为什么你也要这样?你真有出息!你
每次看我掉眼泪,就只知道给我晾在一旁,就不知道来安慰安慰我吗?到最后你
倒是向受了多大委屈!我不委屈吗!你还能跟一死人吃醋!你可真有出息!」

  听着她这一番话,看着她的脸庞距我如此之近,我有一次热血沸腾,对她哑
着嗓子说道道:「你要安慰是吧?好啊,这就是我的安慰!」

  于是,趁她双手抖着并且一下没注意,我又把胳膊抽了回来,之后右手攥紧
了她的双手,左手猛搂过她的肩膀,对着她的嘴唇便狠狠吻了下去。

  她挣扎了片刻,被我紧紧按住了。她想了想,再没晃动脑袋,而是摆脱了我
的右手,用两只手把我按在她肩胛骨上的左臂扳到了自己身前,闭着眼睛,微微
张开了嘴巴,就好像同意了我把自己舌头顶进她的口腔里一样,一边生涩地应付
着我灵活的舌头,一边继续扯着布条,往我手腕的划口出处紧紧包扎着。

  我被她这动作倒是提醒了,因为上午出过门,所以现在她脱了短袖T恤之后
,身上就只有那件白色蕾丝胸罩了——-想必此时胸罩的肩带到衣梁的地方,全
都是我殷红的鲜血。于是我直接伸出右手,挑开她的罩杯下缘,直接握着她的乳
球,然后用拇指在她的乳头和乳晕上恣意画着圆圈。在我拨动她的乳头的时候,
她全身都打了一激灵,嘴里「啊」的一声发出嘤咛。

  「快停下!」夏雪平对我命令道,并向后扯动着自己的身体。

  「我不停!」我将右手伸出,跟随者她的身体移动,并更用力地握紧了她的
乳房,加快了拨弄她乳头的速度。

  「给我听下!」夏雪平先是厉声叫道,然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在她乳房上
的手法,让她的声音竟有些小了,「我得帮你把伤口包扎……」

  「我就不停下!」趁着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她自己的左乳上面,我再一次地把
左手抽走,绕到她背后,反手扯着她后脊上的挂钩搭扣,猛地一拽,就把她的胸
罩解开了——反手解胸罩我还是第一次,而且没想到巧合之下我竟解得比右手还
快。我咬着后槽牙,带着一直以来对她的不满、对艾立威的嫉恨,还有这段日子
里自己身体积攒的欲望,终于把她的文胸彻底从她的身上除了去,但是这样狠狠
一拽,竟然把这件文胸的肩带都扯断。

  「你!唔……」夏雪平刚说出口一个字,嘴巴有一次被我的舌头堵上,我本
想就这样把她扑倒,奈何左手腕实在疼得火辣辣的,于是我只好抽回手臂,然后
把左手按在她另一只总是会被我冷落的肉丘上,接着右手一用力,身子往前一倾
,便将夏雪平彻底按倒在她身后的化纤地毯上面,趁着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我
又顺势将自己的头侧着,用脸颊抵在她的乳沟处压得她无法呼吸,接着我又正面
贴近了她的乳房,迅速地张开嘴巴一口含住了她正在膨胀的乳尖。

  「你干什么!我们是母子……」

  夏雪平又是前半句声音凌厉、后半句语气微弱的话。听了这话,我立刻甩出
一句机灵的回应;「对啊,我们是母子!可我到现在都还没吃到过你的乳汁呢!
请问这世上哪有儿子没吃过妈妈的乳房的?」

  「你……唉……」夏雪平吃了个理亏,她没再理会我的舌头和口腔对她耍着
流氓,而是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我那还在流血的手腕上,用自己的胳膊绕过我的后
脑勺,呼吸虽然越来越重,但是因为被我扑在身上,她似乎感受到了一些来自我
的体温,于是双手也不抖了,不一会便给我的伤口紧紧地包扎好。

  也就在她为我的胳膊上的布条打上活结的同时,她那两只乳头一齐挺立了起
来,我想要吃下她身体的欲望也更加强烈,原本骑在她小腿上后还耷拉着的阴茎
,立刻开始充血。

  她感受到了我身体某个部位正在发生变化,于是搂住了我的头,对我询问道
:「可以了……好了吧?快停下吧,别闹了!」

  ——她是觉得我在闹么?好,那我就跟她来个认真的!

  于是,我用自己的舌头一圈一圈在她的乳房上舔着,并且还时不时地用牙齿
在上面轻啮,用咬合面在在她的乳晕上轻轻做着按摩;然后用着那刚被她包扎好
的手托着她的乳球不停地向她的下颌的方向推去,让她感受着我对她身体的亵玩
;但为了对付她,我并没有用手在她的乳房上留恋多久,而是找到了一个更具有
我和她之间特殊意义的地方:我用着左手不断地在她的腰腹部轻轻爱抚着,配合
着我吸吮她圆润乳袋的节奏,在她的肚子上有走着,我逐渐有规律地再次将手指
触及她左乳的南半球,但马上往她的肚脐处移动,然后往肚脐下方那平坦的部位
抚摸着,然后有抓住她的左乳往上推;

  几次之后,她似乎觉得我对她的兴趣只在她身前这动人的双峰,夏雪平身上
久违的母性也被激发了出来,她开始对我的行为不再制止,而是紧贴着我的脸颊
拥抱着我,并用自己的双手轻柔地抚弄着我的头发。我紧贴着她的身体,可以清
楚地感受到她的呼吸变化,以及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超出她自认为原本应
该属于我俩关系的呻吟——但怎么可能,在我之前跟她两次零距离的亲密接触的
时候我已经试探出,在我触碰到她的敏感带的时候,她的身体就会变得极其敏感
。她克制着自己的生理反应,用着像年轻母亲哄着自己三四岁的顽童一样的语气
,对我柔声说道:「以后别再欺负自己了,行么?」

  然而,我早就不是三四岁的孩子了。

  我没理会她的话,而是快速地把手插进了她的裤子里面。

  她立刻大叫了一声:「住手,这样可不行!」

  可我只是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了她小腹下面一点的那条横在子宫部位的疤痕
上面,然后用右手把她的短裤边沿往下拉了一点。我松开了一直被我用唾液湿润
的那颗最贴近夏雪平心脏的乳头,微微侧身挪动了自己的双腿,与她真诚而深情
地对视着,先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接着,用双唇抵在她的嘴唇上与她轻吻着,
而且这一次我没有伸舌头;同时,随着我换了位置,我的左手伸进她的短裤也就
更轻而易举,但我依然只是抚摸着她小腹处那条对应着子宫部位的疤痕。

  夏雪平也对视着我,眼神变得有些发痴,然后她脸上一羞,闭上了眼。

  ——那条疤痕,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跨过的第一道门,是我和她母子关系的
开始;但同时,也是经常会被人疏忽的一个女性的敏感区。虽然爱抚带来的对神
经和性腺的刺激并不那么明显,但是对于子宫外部的抚摸会让女人更具有心理上
的安全感;这里被我这样与自己有着如此亲密的人爱抚到一定程度,无论她这个
女人平时是怎样冰冷的性格,身体也会很快很快变得温热起来,然后卸下自己的
心防。

  因此,夏雪平现在的反应,完全如同我设想的那样:就连我再一次轻轻把她
的短裤往下拽了一些,到了她的髋骨下面的时候,她也没有制止。

  于是,我看准了机会,直接拽着那条内裤的边缘,带着短裤一起往下一扒,
便把自己的手掌卡在她的双腿之间,直接覆盖在她那柔软的、已经湿润的阴户上


  「别这样!停下!」夏雪平立刻挺起身子,用双手握住我的小臂,大惊失色
地对我叫着。我没工夫回应她这句话,继续用左手手指撑开了她的外阴唇,然后
用食指和无名指夹着她的蚌肉,用中指抵在她的两片蚌肉中间的缝隙上,同时用
大拇指开始刺激她的阴核,接着又低下头,猛吸她的右乳。

  「不行!」夏雪平大叫着,然后又一次压低了嗓音说道,「上面……上面让
你撒撒野就够了!下面那里绝对不行!」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8

  与此同时,她把自己的双腿夹的特紧。她一夹腿,我手腕上的伤口被夹得极
痛,但她的阴道里也一下子分泌出更多的潮热液体。

  「啊——疼!」我咬牙切齿地对她皱眉叫苦,并抽回手来捂着手腕。她一见
我痛苦的样子,便坐直了身子捧着我的手臂对我关切地问道:「没事吧?你这小
混蛋哟……对不起啊。」

  可她没发现的是,在我抽回手掌、捂着手腕叫苦的时候,我已经双膝跪着挪
动身体,给自己移动到了正对着她的位置。所以趁她双腿打开、坐起身来之后,
我直接用双手分开了她的两条腿,并掫着她的大腿把她往后一翻,我的身子也在
她的双腿间扑倒在她的身上——刚刚我割腕是实打实地头脑发热后做出的自残,
这一次才是真正的苦肉计。在我把自己的身子压到了她的身上后,我换了右手抚
摸在她的阴阜是上,用两根手指扒开阴户,然后直接用中指在湿滑的小阴唇处沾
了些淫水,直接把手指肚探入了夏雪平的禁处。

  「不行!何秋岩!你不能对我这样!」夏雪平再次大叫着。

  「怎么不行啊,夏雪平?你跟我之间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你不是已经见过
了自己跟我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吗?就算不是如此,在你的脑海中不也应该是
有画面的吗?而且你几次跟我相处,你不是也见到了我脖子右边这个牙齿印了吗
?你忘了这是你咬的了吗?」

  我说着又抽回手来,把自己身上这件长袖棉线衣脱掉,把她当时在我肩膀上
咬得极狠的、到现在已经在我身上留下的淤红的牙齿印给她看。

  夏雪平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瞟了那齿痕一眼,然后微微闭上眼睛,侧过了头
:「你别说了……快停下吧!不行的!」

  「而且那一晚,你还主动骑在我的身上,你自己主动握住了我的阴茎往自己
的阴道里放,你像骑着一匹骏马一样让我在你的胯下驰骋、然后你主动用尽全身
解数让我在你的身体里喷射——而且这已经是那天晚上的第三次!第第二次是回
到这里!第一次是在你的车上!」

  「别说了,秋岩!别说了!」夏雪平难为情地看着我,脸上越来越红,除了
因为我这些话语,也因为我我大力轮流在她双峰上揉搓的左手和沿着她的阴道口
画圈的右手食指。她用左手狠狠抓住我的右手,不断地推着我的手掌,不让我可
以好好地抚触到她的桃源禁地,又用着右手握住我的左手小臂,但因为怕像刚刚
那样再次把我弄疼,她的右手却并没用多大力气;于是这倒让我方便了许多,我
假意不断去够扯她的阴穴,但实际上对她两只乳峰的撩拨更加用心,所以夏雪平
的注意力也全都在自己的乳房上面。趁着她闭上眼睛的机会,我解开了自己的皮
带,迅速褪下了自己的牛仔裤和内裤。

  我低头亲吻了一下她湿润的眼睛、她通红滚烫的脸颊,继续对她说道:「…
…我第一次射进你身体里的精液,沾到了你的那条曾经被我用来套在自己龟头上
手淫过的内裤上——你肯定也知道我在那上面射精过的吧?你为什么还会穿呢?
你把那条内裤和自己床单被罩上被我留下的精斑拿去给丘康健做过鉴定的,那天
你把我故意叫到你办公室里那天晚上,他去找你给你看到的报告就是关于这件事
的对吧——你其实早就知道跟你发生性爱的是我,而不是艾立威那个死人!你只
是自己不敢面对,是不是?你需要用自己安装的监控和DNA报告来告诉你,你
还需要我自己亲口告诉你;那天晚上你故意把我弄到办公室,说是让我帮你整理
资料,你其实就是想听我亲口告诉你,我跟你之间发生了性关系,是不是?」

  「何秋岩,你别说了……」夏雪平微微睁开眼睛,对我恼羞成怒地抗议道。

  「夏雪平,你难道想不承认这些在你我之间发生的一切么?」

  我一面厉声对她质问到,一面扶着自己早已逼迫着勃起的阴茎,抵到了她的
两片柔嫩的阴唇中间。她立刻瞪大了眼睛,但我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我要
让她知道,这一刻主宰她身体和感知的是我——直接挺着那根滚烫的铁茎,插进
了她外冷内热的阴穴并一冲到底;她阴道深处那块长得像一条小舌头的软肉,又
舔到了我的马眼上。

  「啊——」

  「啊!」

  忍了好久的夏雪平终于酥麻地叫了出来,我也被她的奇特美穴刺激得心满意
足。

  她愤怒而难过地看着我,推着我的胸口对我质问道:「小混蛋!你怎么可以
这样——啊……我们不能这样了……那次是我喝醉!然后被人下药!那根本就是
你我之间的一场错误!……我……我之后想跟你挑明,也是想跟你说:我们俩今
后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快点停下!你快起来,秋岩!你现在起来,我就当什么事
都没发生过……」

  「呵呵,我要是不停下呢?你是不是还想拿着你枕头底下那把破枪指着我的
脑袋?」我冷笑着对夏雪平问道,并且轻轻地把肉棒在她的温热阴穴里前后微微
蹭着,「那次被人下药,你我之间是一场错误;哦,那是不是我跟你不发生什么
,让那个刘公子和原溯那帮混蛋照着苏媚珍的主意轮奸你,就高兴了啊?你是不
是想让人轮奸你啊!」

  「不是……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能……嗯……你怎么能对我说这
么难听的话?我怎么可能会那样想?嗯……嗯……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那种下贱
女人才这样……快停下!」她为自己极力辩解着,同时也感受到我在她身体里的
小动作,于是她并拢双腿,用着自己的膝盖顶着我的肚子,企图阻止我在她阴穴
里的微微抽动。

  可她这行为,在我眼里简直是挑衅,我轻抬起她的大腿,让她的膝盖顶在我
的胸口,我又用右手托起她的屁股,于是,我给自己找了足够大的活动空间,在
她外松内紧、深处更松的蜜穴里抽插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尽管速度很缓,但我想
确保每一次都把龟头撞击到她的子宫颈口,也要让我的马眼戳碰到她海绵体处那
条小舌头上。

  「我没有,夏雪平。」我深情地看着她,并且换了温柔的语气对她说道,「
正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才会如此喜欢你!而且那天晚上又不是我俩第一次这
样接触。你记得么?我第一次在这里住的那一晚,你搂着我睡,而第二天早上你
我之间发生了什么你记得么……」

  「原来你不是梦游,你是装睡!啊……你快停下!你对我尊重一点!」

  「怎么尊重?你当时不也没制止我么!你还说什么让我带你一起堕落之类的
话!」眼见她不承认,我的心里又平添了许多怨怒。

  「我……我当时是在做梦、我……我被梦魇到了!」

  「春梦吧?」

  「我……」夏雪平委屈地侧过头,涨红着脸,又流下两行清泪。

  「随你怎么狡辩,无所谓了!你跟我不是正做着这种事情呢么?」我狠狠地
说道,两浅一深地在夏雪平阴道中间那段最紧窄的部位活动着。她眼睛里流出泪
水,阴道里也同样分泌出更多的淫水来。

  「所以我让你停下!快拔出来!」她虽然被我压在身下,但依旧姿态高高在
上地对我命令道。

  「现在我俩已经做了,你就别想让我停下!」说着,我再一次吻住了她的嘴
巴,并且把舌头又搅进她的牙关。她迟疑了片刻,用牙齿猛地在我的舌尖上咬了
一下;我舌头吃痛,眉头一皱,也猛地用龟头挤进她阴道深处,往子宫颈口那里
一撞,她不由得「哼」地一声继续嘤咛着,身体也同时带来了连锁反应:被弄疼
的那一刻,双腿张开后在我的腰上缠得更紧了,因此她的阴道伴随着盆底肌的变
化也把我的肉棒握得更紧。于是,我也加快了抽插的速度,哪还管什么几浅一深
的,我需要的只是用不断的抽插冲击身下的她的心灵。

  「啊……啊!」夏雪平仍旧压着音量叫着,可是痛苦里却带着她自己都意识
不到的快慰,她舒展开扭曲的脸庞,露出了一丝笑意,可紧接着看了我一眼后又
皱起眉头,对我怨恨地质问道,「我是你妈妈啊!不可以的!……不对的!这样
不对!」

  我没有理会她,用自己的怀抱裹着她的身体,承受着再一次被她咬舌头的风
险与她交换着唾液,让她随着我腰肌和屁股的打桩,让她那一对儿乳房往我的胸
膛拍打着,让她的乳头与我的乳头紧贴着。她被我剧烈的抽插弄得瘫软,牙齿也
自然用不上力气,并且因为嘴里有我的舌头她又无法忍着,只想开口娇喘,因此
我的舌头更加方便地与她的香舌搅在一起,她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全身开始发
烫;在我的阴囊不断地拍打在她的阴穴系带和肛门上部的同时,我似乎听到了在
她蜜穴的里面,发出了「呱唧—呱唧」的湿润的摩擦声音。

  我知道这一次,她确实在逐渐沦陷。被我拥吻的夏雪平迷失了片刻,又猛烈
摇动着自己的头摆脱了我嘴巴上的控制,,向我的左边侧过头望向灶台,依旧忍
着呻吟绝望地说道:「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这是不对的!……嗯哼……不对的
!这是不对的!」可我对她的爱和欲望已经彻底湮没了我的灵魂,即便她不让我
吻她的嘴巴,我对她全身的爱也依旧,我看着她可爱的发红的耳垂,直接叼住含
在嘴里,并且用满是唾津的舌头在她的耳郭上刮着,于是,她的呻吟声再一次从
她保守的喉咙里钻了出来:「不对的!这样是不对的!啊——啊……啊啊啊……


  听着她嘴里发出这般令人欢愉的乐音,我不禁将她抱得更紧,挺着屁股让抽
插的速度更快,那湿润的肉与肉的摩擦声音也越来越响亮;我在她的耳边呵了口
热气,装着胆子对她问道:「呼……妈妈!呼……妈妈,儿子……儿子操你……
操得让你舒服吗?」

  「哼……呜呜呜……嗯……」一听我这样问,夏雪平的反应更大了:她红着
脸憋足了气、愤怒地瞪了我一眼,一时之间却是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最
后索性愤怒地转过头闭了嘴;她尴尬地咬着嘴唇,企图压制住自己的呻吟声,可
她翻白的双瞳和无力睁开的迷离眼睑,出卖了她此时身体最本质的感受;她的身
体和灵魂已经开始投降,她对我双腿对我夹得更紧,而且,她竟然让我意想不到
地开始抬着屁股,迎合著我阴茎剧烈的冲击和睾丸对她屁股的拍打。

  只见她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咬嘴唇咬得也越来越狠,终于在我剧烈抽插到自
己的龟头上开始变得奇痒无比的时候,从夏雪平的软穴中,一股水柱喷洒到了我
的肚子上,并且射出了好久:「啊——啊哼哼……」

  「夏雪平,你潮吹了……你被我,你的儿子何秋岩,弄得潮吹了……」我继
续在她的耳边低吟着。她红着脸转过头看着我,搂住我的头,张嘴对着我吻了一
口。

  我只以为她这是默许了我俩的行为和关系,于是也傻乎乎地就合著,微微直
起身体与她对吻;哪知道她极其灵活地坐起身子,双腿盛着地砖一抬屁股,向后
一撤,直接把我的阴茎从她身体里脱离了出去,然后皱着眉头用膝盖在我的胸口
一顶,飞也似地逃离了刚刚自己被我压倒着的地方。我一来是反应不及,二来是
在地上跪着已久,双膝早已麻木生疼,眼见着她迅速窜到了床上,我忍着酸痛站
了起来,脱掉了自己的裤子——夏雪平虽然动作迅速,但我毕竟个子比她高,胳
膊和双腿比她长,步子迈得大,又因为她刚刚潮喷了一次,胯骨处必然会有些酸
麻,于是我很轻易地一把抱住了她的身子。

  「你要去哪?你光着身子还想往哪逃?」紧抱住她之后,我把头绕过她的左
肩,扳着她的下巴,与她再一次亲吻在一起,并把她的双腿按在床沿旁。

  夏雪平张嘴吸吻着我的舌头,但想了想又用自己的香舌顶开了我的舌尖,身
子一挣,回手给了我一巴掌,对我狠狠说道:「我已经被你弄一次了!够可以的
了!你别得寸进尺!」说完之后,她瞪了我一眼,继续迅速地往床上爬去——我
估计她是想要钻进被子里,然后拿着自己那把手枪跟我对峙。

  「你想拿枪是吧!好啊!」我见状,在她拿着被子往自己身上裹的时候,我
先手抢到了她枕头下的那把手枪,指着她的身体,又果断地顶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何秋岩,你又干嘛啊?」夏雪平绝望又幽怨地看着我,往自己身上裹被子
的手也停了下来。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可喜欢被你抽嘴巴了?」我故意对她挑衅地说道——
我觉得我此刻已经不是行为过激或者苦肉计的事情了,我深深感觉到自己已然丧
心病狂,可内心深处百分之一的理智,却无法阻止我现在全身百分之九十九的情
绪,「你要拿枪是吧?我要是继续对你非礼,你还想怎么样呢?你要对我开枪么
?我用不着你麻烦!你只要现在点个头,我就用你这把枪打死自己,好不好啊?


  「你放下枪!你又是割腕、又是拿枪对着自己,你到底是要怎么样啊!」夏
雪平委屈地带着哭腔说道。

  「夏雪平,我受够了!我想你可以让我爱你!」我的面部肌肉,也因为情绪
波动而有节奏地抽搐了几下。

  「那你先放下枪!」夏雪平吼了一声,又温柔地祈求道,「你放下枪好不好
?我不能再没有你了……」接着她甩开被子,上前搂住了我,把手按在枪管上。

  我直接把手枪向后随意一甩,然后紧紧搂住她炽热的身体,又翻过她的身子
,猛地抓住她的披肩长发,恶狠狠地对她问道:「你刚刚还骗我……你骗我说你
爱上艾立威了,还骗我说段亦澄是你男朋友!你一共骗我多少次了?刚刚就那样
你还骗我!你不是想逃么?来,我倒想看看你要往哪逃!」

  说着,我便将夏雪平按倒在床上,抬起她的屁股,用自己的龟头再一次对准
她的湿淋淋的阴穴洞口,拽着夏雪平的长发,直挺挺插了进去——但当然,当我
嗅到她那氤氲着属于她身上特殊芬芳的发香的时候,我似乎觉得自己的情感清醒
了,我也没敢很拽她的头发,只是微微用力,让她的额头抬起,在我第二次插入
之后,我搂着她的腰,握着她紧贴心脏的乳房,趴在她的身体上贪婪地嗅着她的
头发。我好像一辈子都醉倒在她的柔软秀发中,永远睡在里面。

  夏雪平被动经受着自己被我的带来快慰和痛苦的折磨,肉穴里面也越来越湿
润,她只是不知是对我进行着指控,还是仅仅在描述着我和她现在的行为,轻声
说了一句:「你欺负妈妈……哦……啊……」接着便轻喘着,继续咬着嘴唇,忍
着身下快感引她带发出的娇吟。

  「你记得吗……呼……哦……夏雪平,」我努力在她下体处抽送着,用右手
按着她那硬似珍珠的胸前两颗樱桃,左手敷在她的阴户上,手掌盖在她的那丛茂
密的阴毛,食指配合著一波接一波的抽插,不停地拨弄着她两片阴唇上结出的那
颗石榴籽,喘着粗气对她说道,「那天晚上第二次,你跟我之间就是这样的姿势
……就是这样后入的姿势……在刚进没门的时候你还为我手淫来着,记得么?…
…呼……你很享受是不是?冷血孤狼……你现在是头母狼,我是你的小狼狗……
我们俩就像两头狼一样……狼群里的母狼跟自己的狼崽也会这样,你知道吗?…
…呼……啊……你我之间注定要这样……」

  「啊……啊……小混蛋欺负妈妈……哼……」随着我的抽插与对阴蒂的刺激
,夏雪平的阴穴里更加湿润,一股股浓浓的热浪从她的阴道深处翻涌而出,并且
我低头看去,她的肛门洞那里的括约肌,也在一紧一松地收缩着,我想这一次才
是她真正的性高潮。「不错,我就欺负你!」说着,我把正照顾她阴蒂的那只手
移到了后面,用大拇指按在了她肛周那一轮皱起的软肉上,并朝着菊洞微微往里
压下一些。结果夏雪平的阴道内立刻痉挛了起来,她全身颤抖着,紧张地对我叫
道:「别!痛的……会受不了的……不要!」没想到她对于肛交竟是如此的反感
和敏感,我对着她的耳畔轻轻一笑,又按着她的屁眼插了好一会儿,享受着她惊
恐时候的身体颤抖,接着站直了身子,托着她的屁股让她的身体一前一后地摆动
着,她也突然放开了自己嘴巴,随着我的抽动不断地哼叫了了起来:「哼嗯……
啊……啊……哼啊啊……欺负妈妈哟……哼唔……小混蛋!」

  在我托着她坚实翘臀的同时,我突然发现刚刚被她在我左腕上缠着的碎衣服
因为刚才的一系列撕扯和大幅度动作,已经松脱了大半,鲜血透过早已浸染得殷
红的布料淌了出来,但此时此刻在我割伤的地方,很明显血小板已经在那里开始
封口,我也并不觉得疼痛,于是我又玩心四起,用右手按着夏雪平下腹处那条横
在子宫处的疤痕,让她的身体随着我的腰部运动而摆动,然后又用手腕的伤口在
她后背上的那些烧伤的地方,涂抹上自己一层又一层的血液。

  在我的脑海中,夏雪平身上的所有伤疤在被我用自己的鲜血涂过之后,瞬间
全部愈合,而且很快,一朵又一朵的鲜红色的花从她的身上生长、绽放。就在这
一刻,我的一股顽皮又不安分的热流在我的睾丸中窜动,随着我身体的震颤,全
部顺着我的阴茎和夏雪平的阴道灌溉到了她的身体里,又一股滚烫的热浪从夏雪
平的身体中涌出,与那团阳精合而为一,朝着扎根在夏雪平背后的那些花朵涌去
,滋养着他们竞相吐艳。

  「啊——怎么可以……结束了么?」夏雪平半个身子伏在床上,难为情地缓
缓转过身望着我,于是这一刻她才看到我已经把那块布条丢到了她身旁,立刻慌
张地看着我。

  可我在此时,随着射精时那一秒的快感,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长了翅膀一样浑
身飘飘欲仙——这种感觉特别虚无,异常地不真实,虽然不觉得头晕眼花,可确
实有些头重脚轻,而且看到夏雪平身上的血迹,仍然觉得那是花团锦簇;并且,
下身那支肉棒并没随着在夏雪平阴穴里射出大股精液之后萎缩瘫软,反而更似铁
杵一般硬挺,更加肿胀,并自动稍稍抬起,贴近自己的肚皮。

  夏雪平看着我对自己手上流血一点反应都没有,也顾不得自己的阴穴里正在
往外渗出那淫水和精液的混合物,转过身半盘着腿凑到我面前,看了我那刚从她
体内拔出的鸡巴一眼,抿了抿嘴,抓过我的手腕,抓起了布条拆开了结扣,重新
往我的伤口上包扎着,又委屈又担心地红着脸咬着牙、低声埋怨着我:「死小混
蛋!都照顾不好自己,还故意弄伤!还装小大人、还故意欺负我……现在好了,
坏事干完了,伤口又开了……」

  这一刻夏雪平的声音在我听来竟是那样的妩媚悦耳,而且明明很正常的说话
声,此刻在我的耳际却好像比我听过的所有其他女人叫床的声音都更具魅惑,所
以我又一次把她按倒。

  而这一次,夏雪平躺在床上之后,竟然红着脸主动抱着我,主动在我的后背
上爱抚,主动按着我的头和我舌吻着,并呼吸急促地抬起双腿缠住了我的腰部。
「不对的……我怎么也会想了呢?不对的……」她嘴上虽然这样说,而且在脱离
了我的深吻之后,也不住地摇着头,可她却一手主动地扶着我的阴茎,另一手毫
无顾忌地扒开自己的玉门,诱我大胆深入。

  我左手上的血液无规则地洒落在她的锁骨、乳沟和肚子上,就像随风飘起的
鲜红色花瓣一样,在她的身上以及床单上四处飞舞。

  她既然主动请了,我还有可能拒绝么?更何况我很渴望她对我主动一次,因
此我不断地吸吮她的唾津往自己肚子里咽,但这一次我却没那么直接,先用龟头
故意在她的阴道口蜻蜓点水,蘸着还未从她体内排干净的精液,抹的她的屁股上
、腿窝上、阴毛上到处都是,并且把右手放在那里,接住了被我用龟头伞缘带出
来的黏污,握着送到了她的唇边。

  「不要……唔……」夏雪平摇着头躲闪着,可当我握成直筒的手放到她的嘴
唇上的时候,她竟欣然张开了嘴,任由我将我的精液和她自己爱液混合后的污浊
倒进她的口中;她睁开迷离的眼睛,把口中的东西微微咽下一半,接着瞪着我,
又一把拽过了我的身体,嘴对着嘴把那另外半口污浊送入我的口腔中,并用自己
的香舌在我的口腔壁上到处涂抹。这似乎是我在她这儿第二次尝到自己的蛋白质
,但只要能得到她的一次主动,她对我做什么都无所谓,我不在乎。

  因此我也很大胆地咽下那口污浊,并在自己嘴里与她的舌头搅在一起,阴茎
在她的身体里抽插,并沿着她的阴道壁左右晃动,每次都一插到底,甚至她海绵
体那只小舌也可以刺进我的马眼。我用马眼衔着那块软肉,然后双手放肆地按在
夏雪平的胸脯上,揪住她的乳头,拉扯着乳球往着相反的放下旋转着,又用两边
的手掌一起往中间聚拢。

  而这时候,夏雪平的双手却再一次抓住了我的左胳膊——她闭着眼睛,享受
着我对她的亲吻和操弄,却依然想着帮我把我手腕处的伤口包扎紧实。我不再对
她进行戏耍,也不再过度地利用她的软肋去欺凌她,而是站直了身子,轻轻搂起
她的身子,放缓了自己阴茎抽动的速度,并且把我和她睡觉用的枕头都拽了过来
,垫在了她的头下和背后,让她将我的手腕重新包扎好,之后为了不打扰她的包
扎,我只是用右手托着她的大腿。

  不一会,她便将我的手腕包扎好,可这时候她似乎也清醒了许多,依旧用着
埋怨的眼神和愤怒的表情,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依旧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叫出
声音。

  我也与她对视着,不知相互沉默了多久,我情不自禁地对她说道:「夏雪平
,你真美。」并用着自己刚被她包扎好的左臂,去搂着她随我抽插而震颤的腰。

  「嗯……你欺负妈妈……」夏雪平似忍着笑、又似忍着哭,然后伸出了自己
的左手,轻轻拍到了我脸颊,然后又顺势抚摸着我的头发、鬓角、耳垂。

  「对……我欺负了你……嗯……我是坏孩子……但我真的爱你……呼……你
还不相信么?呼……」

  「你欺负妈妈……你欺负妈妈啊……啊啊……欺负妈妈!」她又只说了这几
个字,但是屁股却灵活地随着我的抽插前后摇摆,随着她自己的动作越来越快,
她的叫声也越来越大,最后那四个字简直是喊了出来。

  一时间,指控也成了命令,至少在我听起来是这样的。

  于是我也不再多言,捧起她的双腿,架到了我的肩头,专心地摁着她的香肩
注视着她,前后抽插;无须任何的言语,无需任何的技巧,只需要记住深情相拥
,只需要记住一直抽插下去。

  「夏雪平,我爱你——」

  「欺负妈妈……啊!」

  她再一次在我的身上潮吹的时候,我整个人眼前一片雪白;

  我感受着她体内的痉挛和热浪,感受着在我挑逗着她花蕊深处那只小舌头的
时候,从我输精管里喷射出的烈焰;

  我看到我牵着她的双手,一起飘向了一片光明……

  「秋岩!秋岩……」



6.4

  不知睡了多久,我终于感到自己回到了人间;叫醒我的不是太阳公公月亮婆
婆,而是遍体寒凉的感觉,再加上持续射精的快感。

  难道是梦遗么?

  刚刚在我脑海里拓下印记的一切,难道是梦么?

  可我没想到现在的我依然赤身裸体、一丝不挂,而且连被子也没盖——当然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确切地说,我记得在我的手上还有缠着伤口的、被夏雪平用
自己衣服撕扯成的破布条——前提是我所记住的之前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全都是
真实的而不是梦;可当我挪过自己的胳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胳膊和灌了铅一样
重,想必是刚刚血流的太多所以没了知觉,或许我晕过去也和这个有关;现在我
隐约觉得那里的蛰痛感觉开始越来越明显,而且伤口处也开始有些发痒,并且当
我仔细查看手腕上的伤口处的时候,我发现那里已经被换成了纱布和绷带,仔细
一嗅,上面还有很浓烈的辛辣且苦涩的酒精气味;

  看来,这一切的确不是梦境。

  我揉了揉眼睛,一个身姿婀娜的女人背对着我,赤身裸体地骑在我的身上,
用自己的阴穴在我的阴茎上一下一下地套弄着,她节奏轻快地用自己的身躯在我
坚挺却着实疲惫不堪的肉棒上打着转、动作仍旧有些生涩地扭动着屁股;若是臀
部和腰部疲累了,就用蛙蹲的动作上下活动自己那一双修长的美腿,并且一只手
扶着我的大腿,另一只手撑着我的胸膛,时不时又抬起自己的胯下,反手伸到自
己的屁股沟间,用手指握着,感受着我身上那根滚烫的、正被动在她的神秘宫殿
内造反的坏家伙,同时忘情地娇声呻吟着。她用这两种姿势相互交替,没过一会
儿她让自己休息过来之后,又继续卖力地扭动自己的腰身,并且无法忍耐地在身
前拢起一丛自己那乌黑的长发垫在手掌中,害羞地抚摸着自己那足足可达到E罩
杯的「隐藏巨乳」,并用着那两团秀发挑逗着乳晕的位置;

  我又揉了揉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陈设布置,我非常确定我此刻确实是身在
馨园小区10栋三楼302的房间里,我也确定我此刻确实是躺在夏雪平的床上


  仔细注视着我身上的这个女人身姿半天,那八头身的身材,披肩长发、纤腰
翘臀、四肢修长且肌肉健美,感受到愉悦快感之后向后仰头时甩起披肩长发的婀
娜姿态,小麦色的柔肌美背上早被留下一片坑坑洼洼的烧伤痕迹,而在那些烧伤
疤痕的上面,还留着已经氧化后呈现棕褐色的大片血痂;

  ——这女人不是夏雪平,又会是谁?

  再仔细一看,在我和夏雪平身体结合的地方,已经结出了一层又一层如同啤
酒一样、黏腻又厚重的白沫,那里散发出我自己略带鱼腥的蛋白质气味,和女人
身上那种如同菌菇清鸡汤,又调和了夹杂着淡淡的栗子、椰子与麝香味道的女体
芬芳。膣腔内壁在我硬如磐石的朖头上摩擦、紧握,一下一下,让夏雪平浑身如
同过电一般发颤。

  看来,这一切的确不是梦境。

  就在我考虑这些的时候,夏雪平的阴道内又是一阵痉挛,一股淫水浇灌在我
的阴茎前端;她体内的温度和我自身身体的温差,弄得我浑身一阵震颤,我的阴
茎又跟着直挺挺地射出五六股精液,可我却感觉自己的阴茎似乎有些麻木了。高
潮过后,夏雪平后仰着倒在了我身上,我的阴茎也自她的蜜穴脱出、瘫软,一股
股热精从她的身体里缓缓淌到我的小腹部,顺着我的大腿根部和阴囊滴落到床单
上。我忍不住搂着她滚烫的、满是汗水的身体,从腋下沿着侧肋抚上她饱满的、
分量十足的肉馒头,她整个人的姿态,竟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感觉;她也
闭着眼睛,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转过头与我热吻着——我第一口吸吮上去的时
候,便吃到了满是酒精味道的舌头。

  我心头不禁一震,跟她湿吻了片刻之后,再转过头一看,我另一侧的床头柜
上,正放着一瓶云南白药、从我手上拆下的那堆破布条、一把镊子、我的那只打
火机和烟盒、一堆沾满我的血水的已经发干发硬的纱布、以及一瓶伏特加和带着
酒底的空玻璃杯。而在我观察床头柜上的时候,夏雪平仍痴痴地亲吻并抚摸着我
的脸颊、颈部和头发,直至自己实在是疲累不堪了才转过头去,微张着嘴沉沉入
睡。

  怪不得在我一清醒的时候,就发现她居然回了之前那个晚上,被人暗算下药
后的欲火焚身状态:想必是她找不到酒精给我处理伤口,就想到了利用自己没喝
完的伏特加,但为我洗干净伤口、包扎结束之后,却又觉得把剩下那半杯酒倒掉
会很浪费、但已经倒出来的酒却也不能倒回瓶子里,于是就把杯子中剩下的酒都
给喝了,结果却忘了自己身体内还有残存的生死果的毒素——于是在我睡着了,
她却情不自已,继续利用着我发泄情欲;而我之所以在昏迷的时候也能勃起,也
必然是因为这从伤口进入我身体里的酒精在作祟。

  那喝酒之前呢?在我脑海中浮现的那片在夏雪平身上绽放的红色花海,又是
如何一回事呢?——难道也是因为我身体里的生死果毒素?但是我之前见过那么
多次鲜血我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难不成这次是我自己的血才会这样?

  若是真的因为我自己的血,那这个现象也太奇葩了。

  想着想着,昏头涨脑的我突然觉得肚子很饿,只知道天色已晚,四周蒙蒙黑
一片,屋子里只有床头灯开着,却又不知道时辰丁卯。我用尽全力地将紧闭着双
眼、上气不接下气却依旧带着灿烂笑容的夏雪平从自己身上挪下,帮她盖好了被
子,然后自己颤颤巍巍地撑着身子做起,忍着仍旧头晕眼花的感觉,到处寻找着
我自己的那部手机。终于我在桌上摸到了手机后,赶忙拿起来,定睛一瞧:此时
已然夜里11点半。

  这个时间段大部分的餐馆都已经歇业,就算不歇业的也少有送餐服务;但我
实在是饿得没办法,我想夏雪平也肯定饥肠辘辘,等这阵酒劲和药效一过,她也
是需要吃东西的,以我现在的体力我实在没办法自己做。最后我想了想,只能下
单点一份大M的宅急送。

  「两个……还是六个吧,六个巨无霸……不加酱料,不加洋葱,多加酸黄瓜
和生菜……」以我现在这状态,当我看着手机屏幕的时候,我得自己念给自己听
,并再次检查一遍,才能确保我点击的是对的,「两杯超大雪碧混雀巢冰茶……
去冰;四份……算了,八份鸡翅,两份大薯条……两份大号玉米沙拉……」

  点完了餐后,我艰难地给自己换上了一件长袖运动裤,又穿上了自己的夹克
,从衣柜背后的夹缝里翻出了压扁了的扫地机人的盒子,然后在塑料箱里找出了
透明胶,收拾了水槽里的盘子碎片,用透明胶封好,并用马克笔写上了「小心碎
片划伤」字样,关了门后一步一步下楼丢了那个纸箱,然后一步步回到了楼上—
—这些叙述起来加一起还不足一百五十字的事情,我却足足用了四十分钟,等我
回到房间里之后,我的喘气完全像个八十多岁的老大爷;中间上楼的时候正巧遭
遇了身边和我擦身而过的送餐员,我连忙叫住了他并接过外卖袋。他满脸惊恐地
看着我,并连着问了我五遍「先生,要不要帮您叫救护车」,他怀疑我是不是吸
毒肺气肿、疝气或者急性阑尾炎,甚至还好心地想要把我背上楼;在我极力表示
自己可能只是出现短暂贫血和低血糖之后,最终他还是扛着我的胳膊把我运送到
了三楼。

  ——我发誓我这这辈子再也不会割腕了,他娘的,失血过多的滋味太难受了


  等我理顺了自己的呼吸节奏,我便轻轻晃了晃夏雪平的身体——虽然是「轻
轻」晃动,但我确实已经用了很大力气了——想问问她要不要吃东西,但她此刻
已经面带笑容地美美地睡得香甜,我只好流出她的那一份放到了桌上,她饿了的
话还可以自己去热一热。于是我独自一人欣赏着面前的睡美人,吃完了四个巨无
霸,四份炸鸡翅、一份薯条和玉米沙拉——真是可恶,现在的快餐,分量真是越
来越小了,所谓「巨无霸」,也就比月饼大不了几圈。

  在我补充完高卡高糖的饮食之后,我才觉得恢复了一半力气,又把衣服都脱
了,拿了好久之前那次给夏雪平买来,让她平时便溺之后清洁私处用的柔肤湿巾
和面巾纸,先帮着睡着的夏雪平清理了她股间还在往外流淌的阴水阳精的混合物
——若是不清理干净,隔了一夜味道难闻不说,肯定还会滋生细菌,而从现在起
,夏雪平的阴穴便是我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如同她本人、以及我对她本人的爱
,我在享受她阴道给我的快乐的同时我也有责任保护好这里;等我擦净了她的阴
道和阴唇,我又用她放在洗漱池旁边的洗液帮她从里到外重新擦了一遍,又擦了
擦她的阴毛和屁股沟,这样的话,在高潮中睡去的她也能睡个舒服觉。

  忙完这一切,我简单地用湿巾和洗液给自己处理了一下,又用面巾纸擦了擦
床上那些未晾干的部分,又去洗手间刷牙漱口,回到床上搂着夏雪平睡下了。

  这一夜,是我从十年前夏雪平开始性情大变、继而离开家、离开我之后到现
在,睡得最踏实的一觉。一夜过后,我完全是带着笑容睁开眼睛的。

  我睡到了下午一点钟,这样睡了一夜之后,体力也恢复了七成左右。一听见
洗手间里夏雪平刚从淋浴间走出、穿上拖鞋、拧开洗漱池水龙头的声音,我觉得
她似乎也刚睡醒;待我坐起身一看,桌上的汉堡还剩了一个,薯条几乎没动,四
对鸡翅只剩下肉最多的翅根那部分,翅尖翅中都被吃光,骨头也都被丢在了空汉
堡盒里,玉米沙拉倒是吃得十分干净,并且她那杯超大号雪碧混冰茶的纸杯也空
了,估计是夜里睡得饿了,找东西来填饱肚子。

  我笑着穿上拖鞋,直接拉开了洗手间的门,一把从夏雪平的背后紧紧搂住了
她的腰。此刻的夏雪平虽正在专心地刷着牙,虽然已经擦干了身子,穿上了短袖
衫和短裤,可是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夏雪平应该是从听到我穿上拖鞋、双脚踩到地砖上之后,就已经准备好开始
绷着脸了,看着身后的洗手间门被打开,我突然出现在了镜子里,又把下巴搭在
了她肩膀上,便很自然地低头吐掉了嘴里的泡沫,斜着眼白了镜子里的我一眼,
冷冷地说了一句:「刚睡醒就这么黏人,干嘛啊?」可话音刚落,把头微微低下
去假意漱口的夏雪平,脸颊立刻出现了一片桃花粉红,就算是满嘴泡沫,也掩盖
不住自己的若有似无的笑意。

  「来跟你说早安呗。」看她这副模样,我撇嘴一笑,故意在她的脖子旁蹭了
蹭自己的脸颊。

  「早什么安?下午了都……」夏雪平说完,表情严肃地眯着眼睛看着镜子里
的我。

  「嘿嘿!」看着她棱角分明的脸颊、高挺的鼻梁、英气逼人的眉毛都带着十
足的喜悦,我的心也随之融化了。

  「嘿嘿什么啊?起开,我洗漱呢!」那难以被擒住的笑容从她的嘴角溜出,
她意识到了以后有故意抿了抿嘴,迅速瞥了我一眼,又收回目光,扬着头仔仔细
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把牙刷递进嘴巴里。

  「我——就——不——」我故意拉着长音,然后用脸颊贴上了她的脑后,接
着吻了一下她的耳郭,对她说道,「我就想欣赏你洗漱!」

  「有什么好欣赏的?」

  「当然是大美人夏雪平啊!你可别搞误会了啊,我可不是嗜好观察别人刷牙
。」说着,我搂紧了夏雪平的纤腰。

  在我说出「大美人夏雪平」的时候,她就已经喜不自胜了,却仍然对我竭力
地正言厉色:「那……那你也得起开,你在这我都刷不好牙了。」

  「这刷个牙还分什么好不好的?是咱市局还是省厅,对你刷牙洗漱还有评分
标准啊?我不管,反正我就不走,我长在这、生根发芽了,我就看着你刷牙洗漱
!」

  「唉哟!你!……你说你怎么这么能黏人呢?从小就是!」夏雪平哭笑不得
地回过头看着我,又低头漱着口。

  「那还不是因为我从小就喜欢你么?」我故意扭过身子,挡住了她看镜子的
视线。

  夏雪平一见我故意逗她,立刻皱着眉头嘟着嘴,用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在牙
缸里蘸了些带着些许牙膏泡沫的水,直接往我的脸上轻轻一弹,瞬间我的眼睛鼻
子嘴全都被她打湿。她看着我出了洋相,终于再也忍不住,开怀又得意地笑了起
来;而我看着她开心,也跟着十分开心,便也看着她的那双如星辰般的明眸笑着


  「唉,想看就看吧!去去去,别挡着!」她又有些生气地瞪了我一眼,忍着
笑对我挥了挥手。我对她做了个鬼脸,然后重新站到她身后,搂住了她的腰,轻
抚着她平坦腹部上,那虽不明显但确实很结实的腹肌。

  「你说我现在……怎么就……怎么就想跟你板着脸都板不起来了呢?」夏雪
平狠狠收着自己的笑容,却的确像她说的那样,笑容怎么收都收不回去。

  「那……可能……或许……大概齐,是因为我招人喜欢吧?」我故作一本正
经,却得意洋洋地说道。

  「哼!得寸进尺……」夏雪平总算挣脱了我的双臂,取了好像今天才刚刚重
新粘上的两只挂钩其中一只上的那条蓝色毛巾,擦干净了嘴巴,又皱着眉头瞪着
我,转过身用着以为我听不到的小声音自言自语道:「这以后该怎么办呢……」

  「板不住笑就别板着呗!反正你笑起来,可比你一脸冷酷的样子漂亮多了,
还性感!」

  「行了吧你!……」她又努力找回了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对我略带嗔
怒说道「我刷完牙了,你愿意在这发芽就发芽吧!快点洗脸刷牙!」

  我有撇了撇嘴,转头看了眼她留给我的毛巾:「嘿,凭什么你用蓝色的,我
用粉的?」

  「爱用不用……」原本我听起来已经走到玄关另一侧的夏雪平,又回到了洗
手间门口,对我说着,她想了想,又对我关切地问道,「对了,手腕好些了么?


  我得意地举起左手,本想对她显摆一下甩着自己的左手,结果一甩,却正好
震到了伤口,于是我又忍不住立刻捂着手腕叫苦,在一旁的夏雪平却有些幸灾乐
祸地笑着。

  「笑吧、笑吧!等会儿,哼哼,有你哭的时候!」说完这话,我在心里又想
着昨天的一幕幕,计划着复制昨天的快感,并且准备将着快感升级,意淫着什么
时候可以让夏雪平带着快感「喜极而泣」。

  她看到了我脸上邪恶的笑,脸上立刻多了三分愠怒,她哼了一声,「你又…
…」这话刚说出两个字,她又不禁侧过脸,羞着低下头,一双素手无措地端在胸
前,又分别理了理左右两边的发梢、又接着放到自己鼠溪部位前扣着自己的手指
,想了想皱着眉头瞪着眼睛对我正色道:「我昨天后来帮你看过伤口了,你对你
自己下手可真狠!但得亏划得不深,否则你小命可真就有可能不保了你知道吗?
……以后少用这招威胁我,你再这样,我可真不管你了!」

  「嘁!又说不管我,这话说出来您自己信么?」我也故意板着脸低着头,反
过来用话术对她发起了攻势。

  夏雪平脸上又红了一些,微微咬着牙对我命令道:「好好刷牙吧!」接着就
又走回了玄关另一侧,我挤着牙膏,探出头去,正听见她坐到床上,像一个做了
自己希望的事情、但又觉得可能做错了的小姑娘,很懊恼自责、可嗓音里也藏着
幸福地叹了一声:「唉——啧!」

  我欣喜若狂地把牙刷头放进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手舞足蹈,对
着自己的镜像用开枪的手势,像牛仔决斗一般,威风而得意地朝自己「开了两枪
」。

  收拾完自己,夏雪平就说她饿了。我刚准备给她热汉堡炸鸡翅,她却说这些
垃圾食品她不想吃——我心说您吃的垃圾食品还少么,盐醋味的薯片,现在在她
SUV后备箱里还放着五大包呢,这阵子她连配美茵在医院带自己发烧的,车里
那些薯片没人动,包装从充氮气的变成了抽真空的;

  我说要带她出去吃,可她又嫌浪费。「这么多东西,吃不了还得丢掉。何况
昨天中午不是还剩下米饭了么,我昨晚睡醒了之后,拿密封盒盛好了放进冰箱里
,估计还没放坏呢。」夏雪平对我说道。

  「那只有米饭,没有配菜,你怎么吃啊?难不成米饭配薯条炸鸡?」

  「我想吃西红柿炒鸡蛋,你做的。」夏雪平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哟,昨天不是不吃么?今天怎么就想吃了?」我故意逗着夏雪平说道。

  「我……我昨天明明是没来得及吃,我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心情不好的时
候哪能吃的下去东西?倒是有人啊,总以为自己是大人了,实际上心智一点都不
成熟,非得吃一个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的人的醋!而且还没等我吃呢就把饭菜
都倒了扔掉!——不仅小肚鸡肠、喜欢玩自残,还爱浪费粮食!——你说你跟那
鸡蛋较什么劲啊?你知道那鸡蛋一盒多贵么?」夏雪平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朝
向站在微波炉前的我,故作咄咄逼人,与我越贴越近。我忍不住直接对着她的嘴
巴亲了一口,在我刚要探出舌尖的时候她又害羞地笑着,闪躲着推开了我的身子
,对我抗议道:「哎呀……真没正形!」接着又挣开我趁机搂住她腰部的双手,
迅速坐回床上,双手抱胸红着脸瞪着我。

  「喂,我的夏雪平大人你别走啊!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么做菜啊?」我笑着问
道。

  她以为我又在想什么坏道道,瞪着我不满地说道:「你少来!你要干嘛呢?


  「你不在我身边,我现在这样真没办法做菜,你得帮我切菜啊。」我抬起了
自己的那只耷拉着的左手说道。因为确实,我现在虽然走路不晕了,身上也恢复
了七八成的力气,可左手还有些麻木无力,打鸡蛋倒还好,切西红柿这么圆滚滚
的东西,要是没有另一只手扶着,简单的事情也成了困难活。

  夏雪平把从自己的鬓角出垂下的头发全都别到耳际,带着笑意微噘着嘴看着
我,踹度着我的心思站了起身,但刚朝我走过来两步,又表露出一副窥破我的心
思的得意表情,立刻坐回了床头:「……我不帮,你自己切!」

  「可我左手是真没劲儿啊!夏雪平大人——夏警官——夏组长——可怜可怜
我、帮帮忙吧!」我撇着嘴、耷拉着眼睛对夏雪平哀求道。

  「不帮!你左手没劲儿那也是你自个作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帮就不帮!……那要不然,你主动嘴对嘴亲我一口,赐给我点力量吧!
」我灵机一动,对夏雪平阴险地说道,「得伸舌头哦!」

  我以为夏雪平就算是不同意我的无理取闹,也会跟我一笑置之,尔后对我埋
怨一句「看看,尾巴露出来了吧,一天天脑子里就琢磨这点东西」之类的话;却
不想,在听了我半开玩笑的要求之后,夏雪平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低着头闭
着眼,侧过头之后带着愤怒地叹了口气,才说道:「切不了就算了,我不吃了。
」然后把双腿摆到了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坐着。

  她这突然变脸的模样,让我有些无所适从,或许是我这个玩笑对她来说真的
开得有些过了头吧,但明明刚刚在刷牙的时候她还很接受、并且配合我调情式的
嬉闹——女人心,可真是海底针一样捉摸不定的东西。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叹了口气,自己闷着头打开了冰箱,取出了两只西红柿
,单手用拇指抠了绿蒂,把表皮清洗干净;接着先用手肘关节顶住了西红柿,用
厨刀的刀刃在上面轻轻敲了敲,拉出一个可以下刃的缺口,准备一点点往下切着


  在我刚要把西红柿切成两半的时候,夏雪平又突然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站
起身:「这让你费劲的……放下吧,我来。」然后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厨刀和西红
柿,一脸怨念地看着我;明明不到一分钟之前她嘴上还说不吃了,也不会来帮我
,现在却眼神里带着担忧和心疼凑到我身边主动说要切菜,我便在她身后不停窃
笑着。

  她狠狠转过头,一见我在偷笑,她也绷不住了,但一声「噗嗤」之后,又硬
绷着笑肌,对我拿出一张强行愤怒的面孔说道:「笑什么啊?你……你离我远点
!别在我身边待着!」说着,还很威吓地对我举起了厨刀,在自己身前轻轻转了
转刀柄。

  「不是……那我总得干点啥吧?」我仍忍不住笑,对她问道。

  「你还想干点啥呀?」夏雪平警惕而狡黠地看着我,带着笑意对我说道,「
你要是能老老实实歇会,比什么都强!哼!」

  我只好无奈地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坐到床上,点开了微博APP。应用软件
在进入主页面之前,驻留了一个三十秒的「七星山牌妙优乳」的抽奖广告,点半
天点不掉,最终换了页面,却突然进入了广告的活动链接——现在的商家可真是
没有一个好东西,「七星山」乳制品这个牌子,最开始本来很朴实无华的,靠着
本地达斡尔自治县、满族自治县和蒙古族自治州的牧场,做出了全国都承认的、
奶香充足又自然的乳饮料,可现在味道尽管未打折,却也学着那些只靠着广告传
播作大的公司的病毒营销手段;做广告倒是无所谓了,可是病毒营销这手段实在
是让人眼晕且总是猝不及防。

  「小混蛋,西红柿要切成什么样啊?」在我正随便翻看网络内容的时候,夏
雪平对我问道。

  「你就随便切几刀就可以了。」我随口回答道。

  看着微博上实在没什么有意思的内容,我又打开了Facebook,没想
到刚看了两条状态分享,便又看到了「七星山牌妙优乳」的抽奖广告:这个倒是
说得更具体——从11月1日到感恩节之前,凡是参与网络抽奖的,每个人都可
以到就近的超市或者食杂店兑换六盒一连包的任意口味的「妙优乳」乳饮料,同
时在双十一和感恩节那天,还会分别进行两次开奖:其中最吸引我眼球的,便是
作为一等奖的、价值一万元的鸿隆广场全场可用的时尚精品购物券。二三等奖的
智能手机与运动套装虽然也都很丰厚,但是对我来说没什么吸引力,而之所以鸿
隆广场的购物券真让我动心,是因为我知道夏雪平最喜欢买一些女式西装和风衣
、大衣之类的东西,并且可用金额一万块,全场可用的话,除了精品服饰,我还
可以给夏雪平买几件只属于我们俩之间的、具有代表意义的首饰。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点击了那个广告,还答了十道似乎跟这个活动完全风马牛
不相及的问题,比如:

  1……您是纯素食主张者(包括且不限于不食用鱼、肉、蛋、乳制品)还是非
纯素食者?

  2.价格相同或者相似、食品质量有所保证的情况下,你更倾向于购买进口
食品还是本地产食品?

  3.您平常是否关心与自然资源(发现、开采、使用、循环再利用)相关的
新闻或资料?

  4.对于你所在地的环境情况,包括但不限于:绿化、水质、空气质量等,
评分如何?

  5.相较而言,你更喜欢那些国家或地区的影视明星?

  ……

  ——我凭借自己的第一感觉选完了这些,然后输入了自己的姓名、手机号码
和电子邮箱,然后发送了一切。

  「切好了。」夏雪平放下手里的刀,去洗手间洗了洗手,回来的时候好奇地
盯着我问道,「快做菜吧……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跟谁聊天呢?」

  「什么跟谁聊天……」我回敬了夏雪平一个顽皮的眼神,放下手机站起身,
往案板上一瞧,之后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了?行么?」

  「……我说,我伟大的夏雪平警官,您是没吃过西红柿炒鸡蛋么?」

  「不是你说的,我」随便切几刀「就可以了么?」夏雪平还睁着一对大眼睛
,无辜地看着我。

  「美女,我是让你切块儿,不是切片……」

  夏雪平的手倒是又稳又准又快,在我玩手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夏雪平已经
把西红柿全都切了,但她切的却是片,而且竟然是薄得透明、差不多跟纸片似的
番茄片……我万万不敢相信,夏雪平竟然也有这么蠢萌的时刻。

  「好吧,我弄错了……」夏雪平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然后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没事没事,切成这样就切成这样吧,这也挺好,」我对她安慰道,并准备
摸着自己的手机查菜谱,「我查查看切片的西红柿和鸡蛋怎么……诶?」——我
手机哪去了?

  再一回头,但见夏雪平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睁大了那一对儿杏眼看着我,
然后故意把我的那部手机放到了自己的屁股下面:「你做菜吧,我又有点累了,
先躺一会儿。」

  ——唔,好嘛!我就知道她不可能真的这么蠢,这是给我故意出题呢!

  看着这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西红柿,再加上昨天我刚打过鸡蛋,我理所当然就
想到了蛋花汤——可这么平平无奇的东西,我只吃过没做过啊,我连吃方便面大
多数情况下都只是吃开水泡的,根本不会煮;谁能保证,看似那么简单的东西不
被我搞砸?

  ——啊,对了!倒是之前有一次,我看见陈美瑭给老爸做过,而且我是看完
全程的做法。

  只能试试了……

  我说我的好后妈陈阿姨,你在天之灵要是真有心赎罪,那就保佑我还原你的
哪锅好吃的汤吧!我祝愿您跟您原配慕容伯伯和您儿子在另一个世界可以团聚、
我祝愿来世您跟我父亲终成眷属、永结同心!拜托拜托!

  于是,我又从冰箱里拿出了鸡蛋、之前买的口蘑片、北豆腐、芹菜。口蘑片
不用切,直接把长了黑斑的丢掉,把留下的洗干净,专门取了芹菜叶洗净,打散
了两只鸡蛋,单手切下半块北豆腐,又把那半块一刀刀切成了条;从滤水壶里倒
出一锅清水,烧开之后,搅和着鸡蛋液一点点转着圈往里倒,煮成蛋花,然后把
豆腐和口蘑片、西红柿全都扔进去,加半勺盐、三勺酱油、两勺香醋、一勺油泼
辣子,又取了个干净碗,放进四勺淀粉倒入多半碗水,打成芡汁后浇入汤锅里,
最后放入芹菜叶搅拌均匀。

  「出锅!」

  一碗汤、一盒点水后用微波炉热熟的米饭,在放到了桌子上之后,还得等我
唤夏雪平,她就已经嗅着香味走到了桌子旁直接坐下。

  「尝尝,味道还可以么?」

  夏雪平接过了勺子,惊讶地看着我,一个字都没说,舀了一勺米饭,直接浸
在汤里,连汤带饭盛了放在嘴里;

  「怎么样啊?好吃么?」

  夏雪平白了我一眼,没搭话,又是一勺饭一勺汤,放进嘴里。

  「好吃不好吃啊?」

  夏雪平又白了我一眼。

  「不是。味道行不行给个话?」

  「难吃还是好吃?合不合你口味?」

  ……

  我问了差不多快二十遍,等我反应过味来,半碗米饭已经下了夏雪平的胃里


  看着被忽悠得满头大汗的我,夏雪平终于开怀地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张霁隆突然给我发来了信息:「秋岩,你是不是参加」七星山妙
酸乳「那个抽奖了?」

  「对啊。」我回复道。回完了消息,看着夏雪平,我又觉得哪不对劲,于是
给张霁隆追加了一条信息:「唉?这事你怎么知道?你是在夏雪平家按监控了、
还是说」七星山乳制品公司「有你张总裁的股份啊?」

  他没正面回答我,而是问了我另一个问题:「你参加这个抽奖,是看上哪个
奖品了?」

  「那当然是一等奖,一万元现金购物券那个了。」

  没过一会儿,张霁隆又发来信息,对我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好好等
着吧。记住:十一月份在咱们Y省,关于市面上你肉眼能见得到的所有品牌所有
产品的抽奖,你都别参与了;你想要啥,直接跟我说。」

  我心里立刻蒙上一层迷惑,给他回了三个问号,我心中嘀咕着:您张霁隆是
黑道魁首、霸道总裁,可您的隆达集团还能去吃人家南港百货老字号鸿隆的大户
么?难不成这价值昂贵的一等奖购物券,您还真能直接送给我不成?

  但张霁隆,却只给我回复了一句我实在是看不懂那个地方语言的话:「Al
ea iacta est」,就再没回复我的消息;同时,夏雪平也在招呼着
我赶紧把汉堡薯条鸡翅热一热,赶紧吃饭。吃了一会儿之后,我见张霁隆仍未回
复,我也就没把张霁隆的话当回事。

  ——事后我才知道,那句「Alea iacta est」,是尤利乌斯
·凯撒的名言,意为「骰子已掷下」。

  「到底哪个小姑娘的信息,让你这么魂不守舍呢?」在我正专心卸着翅中的
骨头时,正在喝汤的夏雪平又问了一句。

  「什么小姑娘?是张霁隆……莫名其妙的跟我说了一堆话。」我看了夏雪平
一眼,然后从桌子上我左手边的地方把那盒纸巾递给了夏雪平。

  夏雪平从纸巾里抽出了两张纸,盯着我擦了擦嘴角,用勺子搅拌着汤渣说道
:「那我刚才问你跟谁聊天,你非说没跟谁;现在倒又成了跟那个黑社会聊天了
。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在和哪个小姑娘聊天呢,反正我也看不到。」

  一方面我对她的找茬不禁有些头疼,但在我心中更多的,是因为她如此在乎
我的一举一动欣喜若狂——我小时候她都没这样关注过我在幼儿园里亲过哪个小
女孩脸蛋、在小学里有哪个小女生给我递过画了小红心的贺卡或小纸条。「来来
来,给你看看!」我说着把手机解了锁屏,点开微信给夏雪平看,「这不是张霁
隆么——头像是打球时候的惠若琪,可不是」哪个小姑娘「;点开朋友圈给你认
证一下,你看:这个是橙姐吧?这个是杨昭兰,杨省长的女儿;这还有美茵的照
片;还有这个,这个是Y大经济教授,叫陆冬青……你看看,这是小姑娘么?你
是认为我跟张霁隆之间有点说不清的事情、还是你觉得实际上张霁隆自己是个小
姑娘啊?张霁隆要是小姑娘,那」她「得长成啥样啊?」

  听我说了这话,夏雪平板着脸把头转向窗户那边,然而窗户玻璃上有些模糊
的倒影,却映出夏雪平实在憋不住的笑容。

  「夏雪平,你是不是吃醋了?」我得意地对她问道。

  「谁吃醋了……我吃你醋干什么?」夏雪平转过头,目中略带掩饰般的轻蔑
看着我。

  「嘿嘿,还不承认!」我擦了擦嘴,伸出双手捂住她的左手对她问道,「你
没吃醋,你之前盯着小C说她长得黑;那天在我房间看见小C故意没穿裤子对着
我之后,你当时没说什么,过后还装睡,念叨艾立威的名字气我?」

  「我……那……我那是……谁说我没睡着?」夏雪平目光游离地说道,说完
还故意对我撅了噘嘴。

  「……对,还不止」小字母C「的事情:赵嘉琳故意跟你说,美茵她班主任
孙老师还有美茵在我房间里之后,给你气得浑身上下都冒火;那天去美茵学校查
江若晨的事情,你见到我跟孙筱怜说话之后,你整个人状态都不对了;还有好久
之前那次,我为了接近段亦澄他女儿,认识的蔡梦君;结果那大小姐先对我动手
、后对我动嘴,我都主动把她从我身上推开的,结果你见到了跟我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的——这一切我可都记着呢,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没吃醋么,我的
夏雪平大人?」

  「你……」夏雪平脸上又红了——貌似这两天里她脸红的次数,比她平时喝
多了之后脸红的次数都多;她深吸了两口气,皱着眉头,左手依旧让我攥着,右
手却直接在桌上「啪」地一拍:「好意思说!就这些事……你……你清白么?美
茵的事情……哼……她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那个姓蔡的小丫头,你总能给你自
己找到是为了我、是为了案子的理由,那我也不说了……但是她怎么就非亲上你
,怎么不去亲别人呢?你以为你在警专和警院的时候,哄骗那些小女生的坏道道
我不知道么?那个孙筱怜,还要我说么?你洗澡的时候偷拿我的内裤……做那个
事情,还不是那次看到了江若晨日记本里的她的照片?而且,那次去她学校的时
候,就她看你的时候那眼神,我一下就知道,你俩肯定早认识了;并且,那次我
在洗手间里就听隔壁除了你以外还有一个人,然后你一上车,我就闻到了一股她
身上的香水味……在洗手间那种地方,你俩也真不嫌脏!然后,就是你跟吴小曦
的事儿:网监处那个白铁心、你、她,你们仨到底什么关系啊?你在警专的时候
,你们仨的情况我就已经有所耳闻了——她到底是算你俩谁的女朋友啊?……真
恶心!并且,我也不知道人家小C那姑娘怎么能就看上你呢?花心大萝卜!」

  夏雪平越说越气,而且话越说语气也越来越不像平时的她,也越让我心痒难
耐,于是我捧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认真地说道:「她才不是我女朋友,
从今往后我的女朋友就只有一个!」

  「谁啊?」夏雪平红着脸看着我。

  「当然是你呀,我的夏雪平大人!」说着,我立刻站起了身,抓着她的手凑
到了她面前,对着她的嘴唇就要吻下去。却没想到她直接闪开了自己的嘴巴,并
推着我的肩膀把我按回到了椅子上:「别瞎说!谁是你女朋友?」她抿了抿嘴,
声音也有些颤抖,但最终还是坚持着说了出口,「我是……我明明是你妈妈!」

  我清楚地感受到夏雪平脉搏在加速,我觉得她分明是害羞不好承认才这样,
于是我一本正经地举起她的左手,对她说道:「我说过多少次啦?」妈妈「和」
女朋友「这两种身份,对于我们俩的关系而言,一点都不矛盾不冲突的;你既是
我的女朋友,又是我的妈妈,妈妈也可以是女朋友呀!其他的都无所谓,你以什
么身份在我身边都无所谓;夏雪平,以前我总以为我之前对你的恨也好、误解也
好全是因为我身为一个从小被妈妈抛弃的儿子,或是因为大概七八年前你当着别
人的面扇的我那一巴掌,我现在却知道,这一切都单纯是因为你离开了我,与母
子什么的都无关,这都是我想要你,夏雪平,我现在,这一刻,要的只是你在我
身边。答应我,我们在一起,只作为夏雪平和何秋岩,而不加其他多余的关系和
称谓,好吗?」

  夏雪平脸上滚烫,脸色通红,害羞地眯着眼睛看着我,犹豫地点了点头。于
是我又站起身,搂住了她的肩膀,弯下腰跟她吻在了一起。

  可吻了一会儿,夏雪平却又低下了头,把脸颊贴在我的胸口吸了吸气,然后
对我说道:「可是秋岩,我有所谓。」

  「嗯?」我有些懵。

  「你可以无所谓你我之间的具体关系究竟是怎样,但是我不能!」夏雪平立
刻从我身上离开,站起了身坐到床上,见我要在后面跟着,她立刻对我打了个手
势,「秋岩,你先坐下,你听我说:这件事,我们俩必须好好谈谈。」

  「你说吧,我听着呢。」我也收起所有顽皮和戏谑,认真地看着夏雪平。

  「秋岩,我知道……我知道你确实是,对我产生了超越母子的感情,我知道
……而且我也知道你是认真的;可是,即便不去管他人,我自己也过不了自己的
这个坎:毕竟你是我生的,这种……这种让人心里有些……这种感觉……」她抿
了抿嘴,皱着眉头抓紧了床沿的被单,咬了咬牙转而说道,「从你来到这世界上
的那天开始,我跟你的最基本的关系就被定义了!我们俩永远都是母子,我永远
是你的妈妈!在你心里我只是你身边的一个你希望爱着的、离开了你十年的女人
,但是在这二十一年里,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儿子!哪怕……哪怕在你我之
间,我们发生了这样出格的事情,我也只能是你的妈妈而不是你的什么其他人,
更不可能是你的女朋友!」

  听着她的这些话,我不禁低下了头。

  「秋岩,你看着我。」夏雪平对我说道,「我想跟你说的是,我希望你记住
,在我这,你我之间永远是母子,我们俩只能以母子相称,你能做到么?你如果
做不到的话,那……」她咬了咬牙,皱着眉头,双眸透着十分难过的目光说道,
「那我宁可回到你误会我跟艾立威、跟段捷有什么关系的时候。」

  我还没说什么,夏雪平自己就先受不了了;她转过头去,没有啜泣也应该没
有流泪,但我知道她确实心里很难受。

  可这就又陷入了我和她之间那个老套的困局:我坚持只跟她在一起恋爱,而
她却坚持跟我保持母子亲情的所有形式和规矩——如同两个往相反方向走着的马
队拉着马德堡半球一样,想走走不了,而那合在一起的两副半球也打不开;第一
次我俩谈起的时候不欢而散,第二次夏雪平受重伤,最后只能避而不谈。我和她
之间对于这个问题,似乎就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了。

  所以我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我决定先对夏雪平应承下来:

  「好的,妈妈。」

  说完这句话,我的下一个动作却是轻轻按住夏雪平的脸颊,抬起她的头,对
着她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儿子……嘤——」夏雪平微微挣开我的双手,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被我
按住了头,继续吻着,并且伸出了舌头;而有些出乎我意料的是,夏雪平竟把自
己的舌头主动迎合了上来,忘情地跟我的舌头搅在一起,并且还主动吮吸了一些
我的唾津,令我胯下的那名小顽童瞬间无法安分;吻了好一会儿,夏雪平才觉得
事情有些不对,于是赶忙推开了我,慌张而又哭笑不得地说道:「不对!不对…
…我怎么有种上了你的当的感觉?母子之间哪有这样的?不对!」

  「你看看,我就说么!」一见她这反应,我便立刻临机应变地说道,「母子
就没有这样的,你也觉得别扭,对不对?所以我说嘛,夏雪平,你还是当我女朋
友好了!你把自己当成我女朋友,也就不用顾及这么多了……」于是,我又把夏
雪平搂在怀里热吻着,并且从她的腰际的衣服缝隙中伸进手去,五指张开,用食
指以扇形范围贴在她的脊柱下方熨着那片似天鹅绒一般的肌肤,而小手指却徘徊
在她的翘臀上缘处,又不停地勾着那件迷你短裤的腰头;现在在她身上这件宽大
的短袖T恤的布料确实很厚,但贴着她的身体,我总算可以确定,此时此刻她并
没穿胸罩。

  「歪理邪说!哎呀,我哪是这个意思……」夏雪平脸上像是被人刷过一层番
茄酱一样,她极力辩驳道,「我是说,我们俩是母子,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哪里
说我一定要跟你这样啦?我才不想呢!」

  「你真不想么?」我说着,直接把右手伸进她衣服里面,绕到她身前,一把
握住她的乳房。

  「你放开!」夏雪平皱着眉头,有些愤怒道,并猛拍了我的手背一下,补充
道:「我就是不想!你都知道管我叫」妈妈「,尊重我一下好么?」

  我立刻可怜地看着她,但却站起身子,弯腰向前倾着,把脸贴到了夏雪平面
前;于是她只好用双臂撑着自己,并且双腿也向上抬了一些。「不是……那……
那你不想的话,我们俩之前也做了那么多回了啊!光昨天就多少次呢?而且你在
我睡着了之后,自己还主动骑到我身上了呢!你难道真不想啊?」

  「我……我昨天那是没忍住喝了酒,我知道是生死果那东西在起坏作用,身
体就不受控制了……我后悔呢!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我准备戒了!等待会儿我
就把家里的酒都丢掉!」

  我一听这话,心里其实更高兴,不管怎么说酒大伤身,她能有戒酒的想法肯
定是好事。「哟,夏雪平大人能想着戒酒……那看来,妈妈,你是真后悔跟我」
犯错误「了。」

  「对的……秋岩,要不然……以后,我俩别那样了!」夏雪平低下了头说道


  可我分明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恋恋不舍——否则,她在我站起身后,
总下意识地往我的裤子那里盯着干嘛呢!

  只听她还在自欺欺人地说道:「过去的发生了就发生了,以后咱们俩还是…
…唉?你!你个小混蛋,你还我……你快给我穿上!」

  ——趁着她低着头想着事情,嘴上说着话的功夫,我看准了机会,直接扒掉
了夏雪平那条棉质短裤;她刚想伸手挡住自己的双腿之间,我的脸便已经凑了到
了她的阴阜,并且我生怕她一生气急眼直接以搏击姿势夹紧大腿,我还用自己受
伤的这只左手搭在了夏雪平的鼠溪处,而且无论男女,在鼠溪处一般都会有两条
性敏感神经,于是我便轻柔地用自己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夏雪平的鼠溪处画着圈
上下按摩;而对于她的蜜壶这里,这次我根本没商量,直接对准了她的那颗剔透
的阴核,伸出了自己的舌尖。

  「哎!你别……唔……啊哼!你又欺负妈妈啊!啊啊……不要……那里脏!
」夏雪平难过地抓起一丛我的头发,幽怨地看着我,但是眼神一下子变得痴醉起
来,嘴里的语调也开始变成抵挡不住地魅惑娇吟。

  「谁说的?这里分明干净得很!你不是才洗过澡的么?」于是我低下头,张
口含了一下夏雪平的阴蒂,又带着唾液缓缓让这颗小红玛瑙从我的舌根一直划到
舌尖,然后再次认真地含了几秒,咂吧着嘴对夏雪平说道,「妈妈的这里明明很
好吃!又好吃,长得又美……」

  「你……小混蛋,你怎么这么坏!你非得在这个时候管我叫妈妈……啊……
」夏雪平张着嘴,因为阴蒂受到了刺激,于是便开始忘情地娇喘着,整个人也不
由得向后一仰,倒在了床上。

  「对啊,你就是我妈妈啊!」我故意说道,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妈妈,
儿子想要把舌头伸进妈妈的阴道里面,可以吗?」我捧起她的两条颀长的秀腿放
到我的肩膀上,然后我对着她大腿内侧根部各吻了一下。

  「你怎么会喜欢用舌头……可是那里面多脏啊?昨天你在那里面都……嗯…
…啊呜……那么多次了……」她说着话,又想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蓓蕾,却立刻分
别被我捉住牵着。

  听她说着,我又按着她的双手,让她自己的手掌抵在阴壁处,轻轻地像推开
门一样分开她的阴唇,又同时把手向中间并拢、挤压,然后再次抻开。「昨天…
…昨天我在里面什么」那么多次「啊?」我故意装傻道。

  「嗯……你还好意思问?你昨天在我里面……你……射了好多次啊!」夏雪
平难为情地说道。

  「射了好多次什么啊?」我追问道。

  「射了……嗯……精液。」

  「啊?什么?」

  「精……精液呀。」夏雪平害羞地说道,但是回答我的时候,望向我的目光
却是十分认真的。

  「哦……所以说,是儿子秋岩的精液,在妈妈夏雪平的阴道里射了好多次是
么?」

  「是……」夏雪平看着我,又总算反应过来这是我故意给她刨的又一个坑,
咬着嘴唇羞涩地笑着,故意想要用着那双膝盖往中间撞我的脑袋,「你这小混蛋
!坏小子……你说得怎么这么……这么让人羞啊!你故意臊我的对不对?你怎么
这么坏!啊……不要啊!」

  不给夏雪平任何的心理准备,我已经把自己的嘴巴贴到了她的两片小阴唇上
,像亲吻着她上面的嘴唇一样,我也依旧先很礼貌地用嘴唇在阴唇上轻吻,尔后
才慢慢吐出舌头,舌尖在夏雪平的阴道口处蜻蜓点水地探入,又退出来一些,在
她的两片阴唇的内外两侧轻轻刷着,接着又舔会她的阴道内,来回拨弄在她的泉
眼边缘。

  「真的脏……啊啊啊……你……你怎么这么会欺负妈妈……啊啊……」夏雪
平嘴上抗议着,但自己却已经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原本一直用力在跟我互推
着的双手,此时也全然没了力气。

  「脏什么哟!昨天我都吃下你喂给我的我自己的精液了,你觉得我还会顾顾
忌其他的么?而且昨天晚上你最后一次,主动在我身上索取的之后,我已经帮你
擦干净了……更何况你这里这么美,对我来说是这世界上最干净东西!」

  「你……你真好意思!……还不是你昨天抠出来,故意把那堆东西放进我的
嘴里……我气不过才送还一半到你嘴里的……啊……我让你也知道知道那东西多
难吃!」夏雪平又睁开了眼睛,皱着眉把眼睛瞪圆了看着我。

  「难吃么,难吃你最后不还是吃掉了么?」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你用你的臭舌头堵我的嘴!等下我是肯定不会让你
再亲我嘴的……啊……啊呀!」

  趁着夏雪平说话,我已经将自己的舌头送进夏雪平的蜜壶里,尽量把舌头伸
得长一些,然后让舌尖在丹穴里向上勾着,顶着阴道壁,又撑着充血后变得更为
紧窄的膣腔上下刮动;我的鼻子此时正好能触碰到她勃起的可爱阴蒂珠子,于是
在我规求无度地意图把她下体处的馥郁气息全部纳入到自己的鼻息之中时,我也
在利用自己的鼻尖上下拨弄着那颗粉红欲滴的诱人果实;接着,我有掀开了她的
上衣,伸手往前一摸,捏到了她的那对一旦硬挺起来,便像是春雨后才破土而出
时就被采摘的笋苗一般的鲜嫩乳头,帮她抚慰着那两只小东西是,似乎捏着它们
的我的手指也产生了一阵莫名的酥痒,我当然知道这很可能是因为我听着她的娇
喘、吸着她的淫靡体香,使我产生了颅内的快感又投射到手指上。

  在这一秒,夏雪平身上的三点区域已经全部轻而易举被我攻陷;而以我这几
次与她发生的性接触,我知道依照她身体的易敏感程度,很快她就会受不了三点
齐攻的刺激。果然,可能也就刺激了我五分钟不到,我还没利用舌头在她的阴穴
中抽插或是用舌面舌侧在她的阴道褶皱上刮起,只是单纯刺激着她中间那段沙漏
状的狭窄处一端,她的身体就已经开始有节奏地震颤起来,并且不由自主地抬起
腰身、搂住我的头,双腿搭在我的肩膀上用着脚踝同时往她的阴部按压着,并且
在她双脚用力的时候,她的屁股也呼应地朝我的嘴巴抬起着。

  我毫不犹豫地把手从她的双乳上移开,抓住她的手,然后从她的阴道里吸回
了自己的舌头,不忍割舍地离开了那令我上瘾的桃源。少了我舌头的侵袭,夏雪
平终于松了口气,嘴上也说着:「好了……秋岩,别闹了……」可自己似乎却没
察觉到,她看我时候的眼神,是何等地充满渴望;就像沙漠中跋涉许久的旅客只
在路途上找到半瓶清冽的泉水,喝干了之后有多么想要续满那只空瓶。

  「妈妈,儿子舔你舔得舒服吗?」我看着夏雪平欲拒还应的脸庞,对她顽皮
地问道。

  「哎呀!你又来……不理你了!你再割腕我都不理你了!」夏雪平生气地把
头转到左侧,双臂气哄哄挡在胸前;但也不知是她故意还是根本就被我羞得忘记
了,她的这对笔直的秀腿还扛在我的肩膀上,并且双臂虽然挡在胸前,但是两臂
之间的缝隙正好把她那咖啡色的光滑的乳头和乳晕暴露出来。

  看着她困窘又享受的表情,我连忙抱住她的身躯对她哄道:「好好好,我不
逗你了、不逗你了……刚才舒服么?」

  「你这么想知道干嘛啊?」

  「舒服么?告诉我吧!」

  夏雪平缓缓侧过了绯红的脸,低眉垂眼地对我点了点头。

  「那既然你都舒服了,你也帮我」舒服「一下吧,我的夏雪平大人!」我直
接除掉了身上的裤子,露出了早已站立的僵硬的肉棒,看了一眼后,对夏雪平说
道。

  「你!你……你要……我怎么帮你啊?」夏雪平带着些怨念地看着我,整张
脸都绷着笑,似乎期待着什么。

  「当然是用嘴了啊,我都用嘴帮你亲你最快乐的地方,你还不能用嘴……」

  「滚!去去去……我才不呢!」夏雪平一听,咬着牙用力抬起右腿,在我的
胸膛上用力踏了一脚,又用大拇脚指在我的鼻子上轻点了一下,之后把她那只右
脚在我的面前晃了晃,让我怎么捉都捉不住。我也有些生气,直接把身子往前一
倒,脱了她的上衣,托着她带着一片伤疤的脊背,对着她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每次吻她的嘴巴我都得下狠劲儿,这一次我的舌头是真的有点累了。

  可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在纳入我的舌头之后,夏雪平便立刻用自己的嘴巴
唆住不放了,又用她那条湿滑的香舌缠绕在我的舌头上打着转——明明我刚刚用
我的舌头侵犯过她认为「脏」的自己的私处,明明她刚刚还说不会让我再亲嘴的
,但这一刻她却变得爱不释口;随着她的舌头搅动和口腔的吸吮,外加她的双臂
也搂住了我的后背,并且她还大胆起来摸到了我的结实屁股肌肉上,于是,我浑
身也跟着一起颤抖起来。

  我以为我很清楚,她摸到我的屁股后会对我戏谑地猛拍一下,却没想到她只
是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摸了一下,然后把手退回来,在我的侧腰上抵着,最后在那
里拧着我的皮肤狠掐了一把。我一下吃痛,瞪大了眼睛看着夏雪平,只见夏雪平
正眯着眼睛笑着,又对我挑衅地眨了眨眼。我心念一动,直接把整根阴茎贴到了
夏雪平的阴阜,用龟头的冠状沟搭在她的阴蒂,让那颗肉玛瑙正好嵌在那两只桃
瓣状的海绵肌体中间。夏雪平忍不住嘤咛一声,同时也不明就里地看着我,但随
着我的阴茎在她的外阴开始缓缓移动,阴唇和阴蒂收到摩擦、且阴道口外沿不断
地被我的阴囊拍打着之后,夏雪平便开始按捺不住地含着我的舌头呻吟起来:「
呜……呜呜……呜哼哼哼……」

  看到她这样子,我着实很开心,我吸吻着她的嘴,抱着她的身体,整个人都
在她看似铿锵刚毅的娇躯上按照逆时针的方向打着转,在我阴茎贴着她的蜜洞摩
擦的时候,自己的胸肌也在帮着她那堆微微下垂但弹性十足的乳房做着舒展运动
;偶尔我也会抬起屁股,用龟头轻轻探入夏雪平的美穴口中研磨片刻——与她重
逢之后,经过对她那里的几次侵犯,已经能够让我精准地找寻到她私密处的所有
为止:当紧闭着又被顶开的小穴完全吞没龟头以后,只蘸些她的便拿出花蜜,绝
不做过多停留;我便再次抬起屁股,把火热的阳具贴着她的蜜缝在上面摩擦,继
续主攻着她的阴核,并且直接用手握着肉棒,使龟头尖在夏雪平的阴核上轻戳着
,在阴户上拍打着。

  「不行!要尿……」夏雪平摇着头躲开了我的吻,加紧了双腿大叫道。

  我立刻停下了对她的刺激,正像我想的那样,因为失去了刺激,她全身的感
觉都处于一种不上不下的悬空状态,因此她的腿却夹得更紧了,而且还对我小声
含羞问道:「你……停下来……干什么?」她一边问着,一边主动从我的肩膀上
放下腿来缠住我的腰和屁股,一直手搂在我的腰眼上,另一只手撑着我的身子摸
到了我的小腹的人鱼线上,下意识地用手掌根搓了搓我的阴毛,但始终不好意思
把手握在我的阴茎根部。

  「我停下来是因为,我听你这意思,你不是不想尿出来么?」我故意问道。

  「对,但是……我……」夏雪平低下了头,眼睛也四处乱转不敢看我。

  「你怎么了,我的夏雪平大人?」但是「什么啊?」我假装关切地问道。

  「……难受。」她强忍着,拿出了平时那种冷冰冰的语气和我说道——然而
,就夏雪平现在的桃红脸色,加上她一手搂抱一手摸着我小腹、且双腿绕在我屁
股上的双腿,她现在才拿出冷冰冰的语气,实在是太没有任何震慑力了。

  「怎么突然难受了?」

  「一直……一直都很难受……还不是被你弄得!」

  「告诉我,哪里难受啊?」

  「下面……」

  「」下面「是哪啊?快告诉我,说清楚点。」说到这,我突然忍不住自己爆
棚的色欲和邪恶感,「噗嗤」一声得意地笑了出来。

  夏雪平恍然大悟,又瞪大了眼睛,用自己的拳头砸了下我的胸口:「可恶!
你又欺负我!你又欺负我!」

  「嘻嘻……快点告诉我,是哪难受?」我想了想,稍稍离开了她的身子,抬
起她的双腿说道,「你不说的话,那我还是帮你把衣服穿好吧。」

  「阴……阴道……」

  「那怎么难受呢?」

  「痒……」

  她咬着嘴唇说道,但说完了后好一会儿才像联络信号延迟一样地转念说道:
「不……不对……我不告诉你!你快把衣服给我穿好!」

  「这还带反悔的呢?可能么?」我见她跟我玩吃了吐这一套,立刻不假犹豫
,直接把阴茎对准了阴道,轻轻往里面挺了一段,又让她那充满了蜜水的阴穴吞
下我的整颗肉枣。

  「别!不行……不行!你说的!快帮我穿好衣服!嗯……呜——哼哼……不
要!小混蛋……你放开我!小宝贝,乖,你放开妈妈好不好?我……我不想跟你
弄了……」夏雪平一会哭一会笑地推搡着我,伸手又去够她枕边被夹在床头缝隙
的那件短袖衫,但双手立刻被我摁住了。

  「」弄「?弄什么啊,妈妈?」我又故意摆出一副无知的表情,对她问道。

  她「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之后微努着嘴,颤着乳房转过了头。

  我偷笑着,继续轻轻往前挺进,三分之二的肉棒留在了外面,龟头也已经触
及到她阴穴里那条狭长的肉腔前段,此时她依然全身瘫软,口中嘤嘤作啼。我吻
了她的侧脸,对她深情款款地说道:「能有一个水这么多的妈妈,我好幸福呀!


  「你!……啊……你个小混蛋!从——嗯哼……从现在起,不许说话!」夏
雪平说完之后紧紧地抱住了我,吻住了我的嘴巴,主动把自己的舌头伸进我的口
腔,垫在了我的舌头下面;右手也大胆地握住了我的右臀肉,随着她用力在我的
屁股上紧紧一抓,她的软嫩阴道内的淫液也如热浪一般打在我的肉枣上;而且她
的双腿在我的屁股和大腿上越箍越紧,以至于开始缓缓带动着我往她的身体里插
入,——我感受到她屏着呼吸,心脏砰砰直跳,我知道她正在天人交战着,想着
做一个过去的自己绝对不会允许的决定。

  最终,她还是横下心,手握着我的臀肌,用力地往自己的阴道方向一推,我
没使半点主动的劲力,随着她的手直接一戳到底;她的嗓音我的口腔里呜哝着,
双臂在我的肩膀后背上紧抱着,双腿在我的下半身缠纡着,阴穴的沙漏形状的括
约肌在我的玉茎上吸握着;在子宫颈口前海绵体上那条像条小舌头一般的锥形赤
珠,也毫不犹豫地刺入了我的马眼。

  夏雪平开始推着我的胸膛和腹肌,带着我在她身体里一进一出,在这一刻仿
佛她像个成熟的床上老手、我倒是活像一张白纸一样的小初哥——但明明她并不
知道,她应该扶住我的腰肌,晃动我的身体,并不停向上抬起屁股加大我龟头在
她体内的刮蹭幅度,以便使她自己的快感加倍;而且她把舌头放进我的口腔里后
,也只是把自己的舌头放入我的舌头下面,不停地勾弄着舌头系带和舌下的敏感
神经,但却不知道如何搅弄、如何勾扯:

  于是我只好爬上床,在保持着插入的姿势的情况下,抓来自己一直用着的枕
头垫到了她的后腰下面,并且趁势让她的前后双庭抬的更高,这样当我像抽水泵
一样不断地从她的玉泉眼中用自己的肉塞带出一股股的温泉的时候,自己也可以
脱离了她的香舌的堵截,用来吸吮她的乳肉并一嗅她的乳香。

  「妈妈……妈妈的身体好美……好棒……」在这一刻,我是由衷地真心想要
管她叫妈妈。

  「啊……啊啊……你为什么……啊哼……都这样了……还管我叫妈妈……」
夏雪平羞怯地娇声说道。而她那中间紧窄两头宽松的阴道,把我的肉棒握得更紧
了,因为她这样奇特的身体构造,在我一抽一送之下,充血的龟头不断地保持着
充血、血液又被挤到肉柱海绵体上、然后又充血的反复循环,于是很快从龟头那
里到我的鼠溪部位的两条粗大的血管、再到大腿根部的神经处,产生了一种难以
忍受、无法名状却又令人飘飘欲仙的热痒,并一直痒到心脏和骨子里。

  我不禁会心一笑,带着那股痒麻的感觉激烈地在她的美穴里抽插着,喘着气
并试着叫着春:「啊——啊哟——好棒啊!呼……妈妈的阴穴……妈妈的肉屄好
紧好暖啊!啊啊——儿子的鸡巴好爽啊!儿子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爽过!只有妈妈
的肉屄能让儿子的鸡巴这么爽!」

  「啊——你……你不许胡说!别这样……太……啊啊啊……太难听了!」

  她嘴上虽然如此说道,但是她的尿眼里已经经受不住身体和心理的刺激,「
噗呲——哗」地一声喷出了温热的尿液,洒在我的肚子和枕头上。

  我情不自禁地笑着,在她潮喷的同时加快着抽插,并且用力吻住她的右胸,
左边的乳头则被我的拇指抵着,用食指迅速地拨弄着;等到她前后摆动腰身,在
潮喷后迎来第一次剧烈且规律的阴道收缩时,趁着她情迷意乱,依旧保持着叫春
的状态我对她问道:「啊——啊——好舒服呀!那你不想——啊——你不想让我
管你叫」妈妈「,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我壮了壮胆子,对她追问道:「叫你
」老婆「好么?」

  此时她的子宫边缘的那块软肉正被我的龟头不住地撞击着,无论她是否同意
我的要求,全身颤抖的她嘴里只能发出一阵阵悦耳的「嗯……嗯哼」这样的哼唧
声音,我便趁机占足了便宜,对她说道:「那我就当……呼……就当你同意了—
—老婆?」

  「嗯……嗯哼……啊啊……哼啊……」夏雪平从刚刚高潮的余韵中缓过神来
,听着我如此称呼她,显然是有话要说;奈何她被我紧紧抱着,下体被我奋力抽
插着,想说的话,却全被她自己的呻吟声拦在了后头。

  我窃喜着,继续加快速度,专心攻击着她的花蕊、亲吻她的乳肉说道:「…
…老公……呼……啊……爱死你了!老婆!嗯……何秋岩的老婆夏雪平!妈妈老
婆!儿子老公爱死你了……妈妈老婆夏雪平的水真多,儿子老公超喜欢操的!」

  「你!你啊……啊啊……你这个小混蛋……啊啊……你不许这样说!我才不
是你老婆呢……啊啊……而且还说得那么难听!啊啊啊……快住嘴!住嘴啊!」

  「那你不是我老婆……呼……你是谁呀?你是我妈妈对吗?」

  「我……我当然是你的妈妈!」

  「嗯……那我就用力……儿子的阴茎就……就用力!用力在……呼……啊…
…在妈妈的阴道里面……跟妈妈夏雪平性交做爱!」我享受着她的阴道紧握,对
她嬉笑着。

  「不……啊……啊哟……你别!……别在这个时候管我叫妈妈……」

  「那好的,老婆!啊啊……我亲爱的老婆……雪平……让老公秋岩的大鸡巴
狠狠地操你的嫩屄!」

  「我……哼呜呜……我不是你老婆!」夏雪平畅快又痛苦地对我大声抗议道


  在她的阴道中已经淫水泛滥,看着她都到了如此欲火焚身的境地,却仍然一
步也不退让,在虚荣心与内心本能的好胜心作祟下,在我马上产生射精的感觉的
时候,且在她即将迎来第二次高潮之前,我又停下了自己动作。

  「啊……啊秋岩……你……你干嘛?」浑身酥软的夏雪平眯起眼睛,困惑地
看着我。

  「快说……说」我是何秋岩的老婆「。要不然,我不继续了!」我威胁着说
道。

  「我……你!……你怎么这样哦……」夏雪平犹豫地看着我,自己也开始忍
不住扭动了两下身子,接着秀眉紧蹙,咬了咬下嘴唇,狠心说道:「我……我就
不说!你……你拔出来吧!」

  我还真不信,她就算平时再冷血,再铁娘子、铿锵玫瑰,也能经受得住明明
心爱的阳具在她的阴穴里插着,却故意让她不达到高潮的这种苦闷感;于是我把
龟头慢慢退出到她的阴道口处,在她的玉门那里旋转着身子研磨了两下,接着彻
底停下了动作。

  「你别!你……你……」夏雪平全身颤抖着,四肢把我的身体缠络得更紧,
但最后却两手两脚都松开了,把脸一别,微嘟着嘴不说话了。

  ——我是真失算了,从我上警专开始直至来市局和夏雪平重逢之前,我自负
阅女无数,可我还真的没在床上见过这样的女人;而一想到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妈
妈,是一个拥有潮吹体质且天生长着奇特阴器的、已经默许我和她在一起做爱的
妈妈,我的心里又开始痒了。

  攻势是我发起的,但投降的那个也是我。

  于是我趴下了身子,主动搂着她的滚烫身躯,,吻住了她的嘴巴,挺着那杆
长枪再次回到了她的蜜壶里;她见我如此,又把她的四肢缠裹到了我的身上,搂
着我的脖子坐了起来,并且力道紧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我知道我离不开她,同
时她也离不开我;称谓什么的,似乎对于我内心里的真实诉求来讲,其实也真的
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一刻占据着夏雪平带着满身伤痕却仍然坚强、外壳冰冷坚
硬内心却火热的躯体的,把自己的男性象征插入她最宝贵最温暖湿热的阴穴里的
,在她身体里正忘情地加速着、被她那海绵体斜枝出来的软肉刺入马眼的、不断
用粗大龟头撞击她子宫的那个男人是我,而且她也只要我,她只要我的怀抱、只
要我的身体,只要我的呵护只要我给她带来笑容和快乐、阴道痉挛和尿液潮喷,
只要我的滚烫的精液射在她的沙漏形状的蜜壶里、且用着她那热流顺着龟头前段
浇灌在我的体内与心灵深处,这就足够了。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8

  随着我俩共同瘫倒在床上,无力地紧抱在一起,我以为这场酣畅淋漓的肉搏
战就此结束了;但我忽略了一个生理学事实:男人们无论再怎么金枪不倒,射出
来的精液再海量且源源不绝,男性性高潮维持的时间其实很短暂,可对身体造成
的疲惫感却可以持续很长时间;女人虽然保持性高潮的时间很长,可以达到多重
高潮,而且还可以保持所谓的「高潮余韵」带来的快感,但是女人们在得到高潮
之后,体力很快就恢复了。

  所以,在我闭着眼睛气喘吁吁,一阵困意袭来的时候,夏雪平居然坐了起来
,带着一脸愤怒死死瞪着我。

  「你……夏雪平,你怎么了?」

  夏雪平见我茫然无措的表情,对我露出一个久违的阴险笑容。

  ——小的时候她如果一对我这样笑,如果不是因为她发现了我做错了什么事
情,准备打我的手板,就是在跟我嬉闹的时候,已经找准了机会弹我脑瓜崩、抓
我的痒痒,或者是别的坏招儿;她总说我欺负她,但是小的时候,她是真的会学
着小说里殷素素对付张无忌的手段,先故意把我绊摔、然后把我扶起来、摸着我
的头发,再把我搂在她的怀里、让我感受着她的体温和体香哄我别哭,于是一直
到她那次离开我之前,我对她的感觉一直是又有上瘾的爱、又有胆怯的惧;此时
此刻她突然这么笑起来,立刻让我心里发毛、后背发汗。

  「夏雪平,你要干什么?」我异常不安地对夏雪平问道。

  「小混蛋……你又欺负妈妈!」她侧着用左臂撑住身子,垂着一头长发,又
板着脸看着我,右手搭到我的身上,接着猛按住我的肩膀。

  我被她这样一按,心里便被激起层层叛逆:「对啊,我就欺负妈妈!儿子老
公何秋岩就是要欺负妈妈老婆夏雪平,怎么啦?」

  「还说!」夏雪平愤恨地看着我,立刻直挺挺地半跪在床上,身子一晃、右
腿一挪,整个人直接横跨在我的头上,双腿打开着,她那沾满汗水的后贴在自己
肌肤上打了卷的阴毛和泥泞不堪的阴穴显露在我的眼前:「看……看你干的好事
?给妈妈弄成这样,哪有你这样的儿子?欺负妈妈很好玩是吧?你是不是觉得欺
负我很好玩?」

  夏雪平说着,将双手放在自己的阴户玄圃上,对着我的视线扳开自己的外阴
唇,奶油色的液体变从她闭合的两片肉瓣中间淌出两滴来,「啪」的一下滴在了
我的下巴与喉咙上;与淫水混合后的精液泛着浅白,被她充血后红润粉嫩、色如
树莓的阴唇噙住,而同时她们再加上缝隙里面淡粉色的阴户蛤肉,也被这看起来
分明素淡却透着一股污浊感的液体浸泡着。

  「对,欺负妈妈、欺负我的夏雪平大人可好玩了!」我忿忿不平地说道。

  「小混蛋……得到了妈妈身子,就敢跟妈妈叫板了是不是?」夏雪平红着脸
问道,不知是因为自己还仍处在高潮余韵之中,还是因为自己说出了这番话让她
自己害羞。

  夏雪平一手已然撑开着自己的阴穴,另一手爱抚着我的脸颊,并扯了扯我的
左耳,看似是在发泄自己被我欺负挑逗的压抑情绪,但是看着她缓缓挪动的膝盖
和照着我脸上对准的肉缝,我隐约知道她想干什么,只是我不相信她以她的性格
和矜持程度,她会这样做。

  ——当然,如果我之前知道,此刻她看着我和自己的赤身裸体,自己的思绪
瞬间回想到王楚惠和胡佳期在女洗手间里交流过的,如果儿子不听话,怎么在床
上利用性的手段对付儿子,尤其是王楚惠给胡佳期支了不少事后胡佳期还表示十
分受用的那些招数,启发了她在这一刻全都用到我的身上,我此时应该逃开的。

  「对!我就是……唔……」

  万没想到她趁我说话的时候,直接骑在了我的脸上,于是我的嘴唇正好对准
了她被我用精污灌满的肉穴,还没来得及等我闭上嘴巴,滚滚热流已经顺着她的
前庭淌如我的嘴里,并且我分明感觉到她在用力提肛,于是她的阴穴括约肌受到
挤压,淫水和精液的混合物一滴滴落入了我的口中。

  「给……给妈妈弄……弄干净……」夏雪平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嗓音是颤抖
的,并且上下牙关再打着颤,并且她说到一半,最后依旧害羞地把头转了过去,
明明一句女王攻气十足的话,被她说得十分心虚;我知道她想使用王楚惠那种骚
浪女人提出的调教自己儿子的办法,但最终她并不能过得了自己心理那一关。对
于尝到自己的蛋白质,我想大多数男生大抵是反感的,但我之前在性爱中,又不
止一次吃过,昨天白天她就喂过我,又何况这是夏雪平要我做的,并且在我嘴边
的又是她这副我梦寐以求的美穴,她如果真的想要,那我绝不会抗拒。

  于是我压抑住自己心里的不适,果断伸出舌头,探进那满是精污的阴道,仔
细地从内到外,用自己的舌头带着唾液洗刷了个干净,并且舔进嘴里一口混着我
精液的淫水,我便吞下一口,而且温柔地用双手扶住她的屁股。

  「啊……别了!脏……」

  我只吃到嘴里三口,最后一口还含在口中,夏雪平立刻后悔了,她从我脸上
把阴户移开,心疼地看着我,但想了想,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强装着颐指气使的
样子对我愤怒地说道:「谁……谁说要你用舌头了?快……快把脏东西吐出来…
…」

  看着她一会儿对我怜惜一会儿又扮演着女王陛下的样子,我暗暗觉得好笑,
于是我故意把心一横,直接把嘴里的剩余液体全都咽了下去。

  「你……你别啊!」夏雪平看着我,焦急地叫道。

  咽下了所有东西之后,我故意舔着嘴角说道:「我说夏雪平大人,是你让我
给你弄干净的,我不伸舌头怎么可能弄干净啊?」

  夏雪平立刻抱住我,猛吸着我的舌头,以及那上面或许还残存着乳白色体液
的唾津,临了却在我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你怎么这么爱咬人?真是头母狼!」我连忙用手背抵在自己的口腔内壁、
刚刚她咬过的部位上,还好她只是把我咬得疼痛,却并没出血。

  「我就咬你!你跟我装什么听话?……我说让你弄干净,你伸舌头干嘛?你
……坏孩子!」

  「那我不伸舌头怎么办呢?你都已经把小穴贴到我嘴巴上了……」

  「你……那我说什么是什么,对吧?那我让你不许叫我」老婆「,你怎么还
叫呢?嗯?」

  我刚要还嘴,却发现夏雪平已经把手放在了我的阴茎上,用自己汗津津的右
手在我的分身出轻轻徘徊着;同时,那温暖味道中带着盎然春意的长发,也绕过
她的后脑,全部盖在了我的脸上。我自然是贪婪地嗅着她的发香,甚至忍不住张
开嘴巴,含了一团那柔顺的秀发在嘴里,闭着眼睛享受着那上面的每一寸的芬芳


  「呵呵……喜欢妈妈的头发,是么?」夏雪平轻笑着,突然温柔地对我问道


  「喜欢……好喜欢!」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小混蛋……从小就喜欢玩妈妈的头发……」接着,她稍稍坐直了一些,用
自己的发梢在我的脸上像风铃一样扫拂着,然后把自己的右手握住了我的阴茎,
左手又伸到了我头冲着的床垫下,却不知道在翻找什么东西,只听她对我说道:
「妈妈要惩罚你!你以后不许欺负妈妈了,知道么?」说着,她便把我的肉棒握
在了自己的手里,并且借着那上面还没干燥的我和她两个人结合后的黏液,开始
上下撸动着。

  我微微一笑,一句话没说,只是安静地享受着她的发香,并放任她用自己满
是汗水的手为我的阴茎进行着按摩——我心想她只是握着我的肉棒而已,又能怎
样惩罚我呢?难道她还能割了我的不良之物不成?

  就在我正想着的时候,夏雪平突然抬起自己玲珑曼妙的身子,用左手抓着我
的右臂和右腿,只听「咔哒」一声,我的手腕和脚踝竟然被铐到了一块——原来
她刚才从床垫下掏出来的居然是手铐。我心想不对,她不可能只铐住我的一边身
体,于是我赶忙准备把自己的左腕藏到自己的后背下方,但是我刚把胳膊放到身
下,左腕上面的划伤就传来钻心的疼痛,于是我只能乖乖地拿出来,并被夏雪平
一把捉住,跟左脚踝一起铐着。

  冥冥之中似有因果报应,在警专某一次心情不好,逃寝出去借酒撒风之后,
我曾经把一个同校姑娘用她的手铐和我的手铐像这样铐在床上,我还笑她这样是
「人形蝴蝶」、「肉体飞机」——现在可好,在夏雪平的床上我是那个「人形蝴
蝶」、「肉体飞机」。我记得那天本来那个文静的女孩被我挑逗得「性」致勃勃
,可从我突发奇想把她这样铐起来之后她就开始哭,被我用手捂着嘴过了一夜之
后,在学校里她每每再次看到我都一脸惧怕加嫌弃地躲着我走;现在我倒是终于
理解了为什么她会那么委屈了,因为这种或保持四脚朝天、或向两边展开四肢、
但是柔韧度不够却只能以V字形仰着双脚的姿势,不仅因为自己的肛门和生殖器
会一直毫不保留地占露在身边人眼前,还因为在保持这种姿势的情况下,四肢的
关节、颈部关节、脊柱的关节全都经受不住一种仿佛小凿子在身上打洞式的酸痛


  光是这样,夏雪平就足以让我求饶了;可最难受的是,她除了一边在我的阴
茎上轻轻按摩着之外,还一边在我肋下两侧的肌肉上挠痒痒,让我狂笑不止的同
时更令我叫苦不迭:

  「哎呀……哈哈哈!别……别抓我那……啊哟哈哈哈……别这样啊!我……
我敬爱的、亲爱的!哈哈哈哈!可爱的的、性感的美女夏雪平大人!唉哟别啊哼
哼……哈哈哈哈!放开,哈哈,放开我呗?嗯哈哈哈……我以后不敢了啊哈哈哈
!我以后不欺负你了!……啊哟!哈哈哈……我不……哈哈哈……我以后不占你
便宜了、我不管你叫」老婆「了还不好吗?哈哈哈哈……难受啊……放开我呗,
求你了!啊哈哈哈……脸都笑疼了哈哈哈……」

  「放开什么啊?我看你被我这样铐起来之后挺高兴的啊!」夏雪平故意说道


  「那还不是……哈哈哈哎哟……还不是抓我痒痒……哈哈哈……快停下行吗
?我错了……哈哈哈哈我真的错了!哈哈哈……」

  「哼!你也尝到这种感觉了吧!」夏雪平说着,猛地用左手在我的肚皮上一
拍,右手依旧摁着我的阴茎,贴着我的小腹耻骨,用手指肚推按着龟头下面的肌
肤,「那你今后,该管我叫什么啊?」

  「妈妈……妈妈……」狂笑过之后,我活动着咬肌,喘着粗气说道,「呼…
…肯定叫」妈妈「……不叫」老婆「了……呼……」女朋友「也不叫了!你让我
叫我都不叫了……」

  夏雪平对我瞪着眼睛,又挠起我那两条敏感的肌肉来。

  「哎哟哈哈哈……别啊!……嗯哼哈哈哈……我……我说错了吗?」我困惑
地看着夏雪平。

  「你听着,以后我说了算;我让你做什么,你才能做什么;我让你叫我什么
,你才能叫我什么,记住了吗?」夏雪平轻描淡写地说道,然后又放开了在我身
上抓痒的左手。

  「记……记住了……」说完这句话,看着夏雪平低头莞尔,我才慢慢发觉到
她刚刚最后那句话似乎藏着什么深意,越是一股幸福感氤氲在我胸膛。

  「那么,现在把你这坏东西硬起来。」她对我命令道。

  「嗯?」

  「嗯什么嗯?把它给我硬起来,我真想看看你这小坏东西,是怎么在妈妈身
体里欺负妈妈的!」说着,她猛地在我的龟头上揪了一把。

  我心想这还不简单么,于是我仔细盯着夏雪平玲珑婀娜的身体,专心致志地
运动自己的盆底肌,以便让阴茎迅速充血;在精神集中下,没过一会儿整根阴茎
就胀大勃起了。我得意地对夏雪平笑了笑,对她说道:「请夏警官验验货,是不
是把好枪呀?」

  看着我变得坚硬的阴茎,再听着我这么一问,她原本平复下去的脸色倏然红
了起来,并用着她自以为我听不到的小音量自言自语着:「……比小时候的大多
了。」接着她害羞地看了我一眼,硬着头皮把身子挪动到我的双腿间,开始用着
极其生涩的手法,却有意识地用手指捏住或者握住我阴茎海绵体外面那一圈包皮
,为我撸动肉棒。

  「秋岩,你喜欢妈妈么?」夏雪平温柔地,像普通聊天一样地拷问着我。

  「喜欢啊?你怎么又问我这个问题……」我也跟着她的平常语气舒缓下来,
对她说道,「确切来说,是爱;如果不是这样,我也就不会想着犯你的忌讳,非
要让你当我的女朋友、管你叫老婆了。」

  夏雪平听着我这样说,探起身子,对着我的嘴唇吻了吻,手上的速度也以我
未察觉的情况下加快了;等到她把身子缩回去的时候,她温热的乳房一下子打到
了我的龟头上,在那一瞬间,我和她都像是过电一般不约而同抖了一阵,也近乎
同时低吟一下;这个巧合,让我和她不禁深情地对视着,都看着对方会心一笑。

  「那你很喜欢……喜欢……妈妈的身体么?」夏雪平在为我手淫的同时,对
我柔声问道,并且还故意上下摆动身体,继续用自己的乳球拍打在我的龟头上。

  「当然喜欢,你怕是不知道,我都梦见好几次跟你做这样的事情了?」

  「我就知道……你在我身边就不想好事!你小时候就愿意趁我没穿衣服的时
候腻着我!」夏雪平羞红着脸,埋怨地对我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就
光着小屁股,我刚洗完澡,你直接钻到了我被窝里非要搂着我睡觉,结果你做了
梦之后,你这小坏东西你就直接射在我手上了?而且还射了两次知道么?」

  原来我的初次梦遗居然是两次啊……这我可真不知道了;但是一想到当时我
的这条小玩具就在她手里笼着,如今她又主动为我撸动着大了不止十倍的这家伙
,我就觉得异常刺激:「我记得,当然记得……然后那天晚上之后,你就不再让
我跟你睡了。」

  「你说你当时梦见什么了?你当时应该什么都不懂的?难道你那么小就想跟
我做这个事情么?」说着,夏雪平牵引着我的肉枪,在她的乳头和乳晕上来回的
戳着,温热弹韧的肉馒头加上勃起的嫩乳头,让我整个人魂都掉了一半。

  「我……我梦见你的身体突然变得好大……像一座大山那种,」我如实对她
说道,「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五岁那年你给我从外公家,找来的你小时候看过的
」小太极「的画报?里面有个近乎全裸的女娲的画面,我总喜欢盯着的……你那
晚上在我梦里就变成了那个女娲……我梦见自己像爬山一样,在你身上爬来爬去
……我还梦见你鼓励我……啊舒服!……你鼓励我在你的肚子下面找一个山洞…
…我当时就觉得好舒服……醒来就发现自己尿尿的那里湿湿的、蛋蛋里和大腿根
那里痒痒麻麻的,膏状物满是我的肚皮和你的手上……你知不知道我想死这种感
觉了?」

  「坏孩子!也不想点好的……」夏雪平对我说道,「你……你都不知道那天
晚上我根本都没睡好……你睡着睡着,就开始裹我的乳房……让我难受了一整宿
你知道吗?结果你倒是自己舒服了……你当时在长身体,我……我就怕你总这样
……我还哪敢让你再跟我一起睡?」

  「嘻嘻……你是怕我过早射的太多了,小鸡鸡长不大是么?」

  「哼!不知道羞!」夏雪平用左手猛地在我的阴茎上打了一掌,我只好悻悻
地对她笑了笑。

  「小混蛋……我真想打死你!欺负我成习惯了都!」夏雪平看着我,狠狠地
骂着,又对我问道,「你身上抽抽那晚上,你后来梦见什么东西了?你一个劲…
…一个劲往我身上压……一个劲……别我的腿,也不知道怎么就使上牛的力气了
,我怎么推都推不开……你梦见什么了?」

  「我……我说完你可别笑我。」我提前给夏雪平打了个预防针。

  「你说。」她说着,直接把我的龟头顶在自己的乳房上,左手和右手在我的
阴茎上轮流交替撸动,并且让龟头在乳晕处戳出一个坑洼,然后一点点往前探着
身子,用自己的奶肉挤压着我的龟头,若是左边的受不了了,就换成右乳,也不
知道是她在给我的肉棒做着按摩,还是她在利用我的肉棒为她的乳房做着按摩,
但确实她胸部的软暖,弥补了她手法上的不少不足。

  「我……我梦见你变成安吉丽娜·朱莉了……确切地说,是她自己演的奥林
匹娅丝,我变成了亚历山大大帝……我们俩又以这样的身份在床上……在床上做
爱。」我亢奋又怯生生地说道,「我明明记得你那天刚开始,也像说梦话似的…
…你睡前非得喝酒……然后生死果那坏东西在你身体里作祟了;但你刚开始,绝
对也是在说梦话呢。」

  「你忘了,那电影是你小时候,我带着你看的么?」夏雪平停下了手上的动
作,又忍不住微笑着说道,「家里就我跟你两个人……看完了之后,你这小混蛋
就一直缠着我让我亲你,尤其还要我亲嘴……躺床上之后你还说,我为什么不穿
成奥林匹娅丝的模样……你就不想好事!」

  「那你那天早上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梦见小时候的你了呗!我也梦见你变成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小
男孩,非熊着我跟你上床……跟你做大人做的事情……我用手帮你解决,你却不
肯!你一下趴我身上,就把你那小坏东西塞到我双腿中间那里面去了;还说什么
」自己是主宰「、」妈妈是自己的主宰「、」但也想主宰妈妈「之类的小坏话…
…小混蛋,做梦欺负妈妈!在梦里也欺负妈妈!」

  「那看来,我们母子还真是心有灵犀。」我憋着坏笑对夏雪平说道。

  「是哦……」夏雪平也坏笑着看着我,脸上则越来越红又越来越烫,手上速
度也加快了,「小坏蛋,你……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妈妈的……妈妈的乳房?


  「喜欢!当然喜欢!」我痴痴地看着她,激动地说道。

  「是吗?有多喜欢?妈妈的乳房……有让你很舒服么?」

  「很舒服了……但是还不够……」我厚着脸皮说道,「妈妈想要用乳房帮我
舒服么?」

  「对啊,当然想要啊。」

  「那……那妈妈……按我说的做好不好?」

  「怎么做?」

  我立刻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其实很沉迷乳交,但是可以予以我乳交的
女性可遇不可求,孙筱怜是一个、苏媚珍是一个,然后就是夏雪平了;用自己的
阳具插到了梦寐以求的妈妈的阴穴,马上我日思夜想的妈妈的乳房又要为我进行
乳交,我真有一种死而无憾的感觉。我便对夏雪平指导着:「妈妈……你……你
用你的乳沟夹我的……我的那个东西……」

  夏雪平仍旧迟疑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托着自己的乳房夹住了我的肉棒:
「这样?」

  我的阴茎瞬间被温暖的胸肉包裹,阴囊紧贴着她的乳沟和上腹部,我似乎从
这一刻开始讲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寒冷。

  「对……对就这样的姿势,那个……你可以把手横着举着自己的……奶子…
…然后,你张开手指,用手指缝夹自己的乳头,力量……力量你自己掌握,总之
不觉得疼就行;然后你上下摇动胸部……这样的话……我会很舒服……你也会很
舒服……」

  夏雪平找我说的做了,从自己的肋侧抚住自己的丰乳,用食指和中指的指缝
夹着挺立的乳头和乳晕,然后一边上一边下地摇动自己的乳房,我的肉棒上瞬间
爽翻了天。

  「啊……啊啊……好舒服!」我忍不住浪叫着感慨道。

  「是……是这样么,儿子?」夏雪平温柔地问道。

  「那个……你可以分别两边上下这样……啊啊……就像你现在这……这样…
…好舒服啊!也可以一起上下……你试试……」

  「这样么?」她试了试,双手一起托着乳房,同时上下搓动。

  「啊……哦哦……啊……好棒!妈妈……妈妈我爱你……啊啊……我爱死你
了夏雪平!」于是我只顾着翻白眼、享受着这一刻的快感,完全忘了夏雪平刚刚
所说的「惩罚」究竟是怎么样一回事。

  「舒服么?」

  「舒服……啊!又热又痒……啊……好舒服哦!妈妈……妈妈的乳房上舒服
吗?」

  「舒服……乳头胀胀的……也很痒……小混蛋!你怎么知道……嗯……你怎
么知道我这样也会舒服……嗯……你的心思是不是都放在这上面了?要……要不
要我让这里变得更湿一点?我……我给你来点口水吧!」夏雪平也不问我了,直
接张着嘴,半含住一些自己的唾津,缓缓让它们渗透进自己的乳沟,本来就弹性
十足的乳房有了口水做润滑剂的加持,使得我的阴茎充血更加丰盈,全身都像被
过电一般——这种感觉绝对是可以超越阴道性交的。

  差不多五六分钟以后,大腿根部传来了熟悉的酥痒,我的呻吟声也越来越大
。夏雪平见我如此兴奋,开口对我问道:「呼……舒服吗?是不是……呼……是
不是舒服得要射了?」

  「有点想……」

  「才有点想啊?」于是她很机智地用胳膊把乳沟夹得更紧,乳房上下翻飞的
频率也逐渐加快,「现在呢?……呵……想要么?」

  「想……想要射了……想要射了妈妈!」被她这样一加速,再加上她对我的
提问仿佛暗示我应该射精了,于是我意欲释放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呼……想要射在哪呢?」夏雪平喘息着问道。

  「想……想射在妈妈的乳房上……想射在妈妈的乳沟上……想……」

  ——就在我刚要说出「想射在妈妈脸上」的时候,夏雪平突然语气严肃地对
我说了三个字:

  「不许射。」

  「不许射……那……那我不射妈妈身上了……我就随便射一下可以吗?」我
还沉浸在性欲里,还没发现夏雪平的情绪和表情变化。

  「不许射——我说」不许射「的意思就是不许射,射哪里都不行!」夏雪平
冷冷地对我说道,说话的时候,她脸上的红云消却了许多,并且眼神里显现出了
万分地得意。

  「那……可是……我现在好难受……妈妈这么帮我……这么帮我的鸡巴打着
奶炮,我就是需要射了啊?」我一着急,连「鸡巴」和「奶炮」这样的词都在她
面前蹦了出来。

  「你以为我是跟你开玩笑么,何秋岩?刚才你自己同意了的,从今以后我说
什么你做什么,我不允许你绝对不做的,对吧?」夏雪平冰冷地看着我,乳房上
的动作仍旧没停,而她嘴里正严肃地对我说着,「你要是想射也可以,射在那里
我不管;但你只要射出来,就别想让我给你把铐子解开了!」

  ——而在她嘴角那一抹不经意流露出的笑意,让我在心中大声叫惨……

  原来,这就是她对我的惩罚,这种招数简直超过了我所了解的任何酷刑。

  「我的天……你……你怎么能这样?」

  「让你欺负我那么多次!你要不信,你可以试试,看我会不会给你把铐子打
开?」夏雪平瞪着我说道。

  ——这可怎么办哦!

  我只能赶紧想对策,平复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和想要射精的欲望……深呼吸,
对,试试深呼吸……

  要命的是,她这时候居然开始对着我带着狡黠的笑容娇喘了起来:「啊……
啊秋岩……妈妈的乳房被秋岩……啊啊啊……被秋岩小混蛋的阴茎弄得好舒服…
…啊啊……秋岩的那里好烫啊……啊啊……秋岩小混蛋……每天……啊啊……每
天都想欺负妈妈小混蛋……要不要射出来啊?来吧……嗯……嗯……射出来吧!
……啊!妈妈给你舒服……快射出来吧……啊啊啊啊!」

  ——若是一般的女生也就算了,夏雪平的呻吟声对我来说,简直是鸦片一般
的存在,听了她的娇喘,我很快破了功,那种酥痒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更严重


  「快射吧……儿子!乖儿子……射给妈妈……」夏雪平红着脸,感受到了我
的呼吸变化之后,又马上用着魅惑的声音说道:「啊啊……啊啊啊要射了是吗?
啊哦想射了吗?这就坚持不住了么?啊啊不许射!不许射出来!不许射出来!不
许射出来啊啊啊……」

  我只能坚持着自己的残存理性和自制力,在忍着自己的冲动的同时尽量不让
她的声音入耳;

  ——还能有什么办法啊?可恶!

  对!想点别的……

  想!

  「别!不射……别射……不能射!别射——别的……吃的……吃的食物……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烧鹅……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歌……歌……哥哥面前一条弯弯的河……」

  夏雪平想着我该射精了,于是自己的手也好、乳房也好,一下子全部移开…
…我的阴茎确实抽动着,在她面前抖了三抖——但最终我感到龟头内部的舟形窝
只是开合了几下,在我同时提肛、吐纳、外加用着鬼畜式的联想法分散了注意力
后,还是把射精的感觉压抑住了。

  「忍住了……小混蛋,你很厉害么!」夏雪平惊讶地看着我,「你居然忍住
了,可以啊!」

  我不忿地看着夏雪平,对她故意挑衅地说道说道:「哼,那可不嘛!而且你
的手法太差了,不怎么样!」

  ——事后我再想想,如果在这一刻,我低头认怂的话,或许她就已经把铐子
给我打开了,我也就能早点休息了;

  可我这一刻非要一逞口舌之快……

  「我一个当妈妈的,在你这还得有手法是么?你真把我当成伺候你的了,是
吗?」夏雪平突然愤怒地说道,并且换了一副冷峻的面孔看着我;接着,她愤怒
地站起身,匆匆走向了洗手间,连拖鞋都没穿。

  我心中一凛,我想我应该是失言了。

  正在我准备对着被我气跑到洗手间里的夏雪平大声道歉的时候,她又突然从
洗手间里回了来,先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我的大腿边,接着双手一用力,直接把我
的屁股抬了起来,并且让我下半身都垫在了她的肩膀上,我整个身体像只虾米似
的,我一抬头正好能看见自己的阴茎和睾丸袋,而我的肚子蜷缩着挤在一起,简
直难受。

  「刚才都忍不住了……还好意思跟我放话呢!小混蛋,看我不给你点厉害!


  接着,她拿起了那件前鼓后瘪的长条状东西,并拧开了上面的尖头——惨了
,那是一支牙膏……

  我又大概能猜得到夏雪平要干嘛,而且我知道她这次是玩真的——我心说,
这么变态的招数,我明明记得大白鹤之前说过苏媚珍在他身上用过;该不会是苏
媚珍之前给夏雪平讲过的、她现在又都用在我身上了吧?夏雪平用的这个牌子的
牙膏,滑石粉含量很少、也没有任何的其他颗粒,但主要的成分却是薄荷脑;如
果她真的是准备要对我做像我设想的这种事情的话,受伤是不会的,但那感觉肯
定会像把冰块放到我的身上一样……我从小就不喜欢任何寒凉的感觉,虽说怕倒
是不怕。

  「别……别!夏雪平我错了……我错了……妈妈!我错了还不行么!」我连
连对她求饶道。

  「哼,你现在叫我什么都没用了!我今天要是不把你这小混蛋弄服帖了,以
后真有你不老实的时候!」说着,她直面这我的臀部,扒开了我的屁股缝,「嗯
,洗得还挺干净的……」她冷着脸赞许地说了一句,接着直接把一点牙膏挤到自
己左手食指上,然后沿着我的阴囊系带把牙膏抹了下去,直至我的尾椎上,一丝
冰凉刹那间充满了我的股沟;这还不算,夏雪平又取了一些牙膏在自己的食指上
,为等我告饶,她却直接找到了我的菊门,观察着那里又认真看了看自己手上的
牙膏,然后果断地按着我肛门周围的褶皱在上面画了一圈……

  「夏雪平!妈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了……别啊!
会很难受的!别这样……我肯定受不了的!别这么折磨我啊,我是你儿子啊!」
我带着哭腔对夏雪平说道——我是真真正正地带着哭腔哀嚎道,我因为我身体上
是真的难受,心理上是真的委屈。若说之前我用割腕、拿枪对着自己也好,挑逗
她的身体、故意叫她「老婆」也好,我确实都是成心的,她像之前那样惩罚我,
我确实活该;可刚刚我也就是故意跟她还一句嘴,别说恶意了,我连想要在嘴上
让她害羞的目的都没有,我觉得自己总不至于被她这样折磨。

  此时夏雪平的脸早都红成紫薯瓤了,她微嘟着嘴看着我:「知道错了啊?改
么?」

  然后又站起身,拿走了那支牙膏,接着洗手间里响起了水声,但见她又拿了
一条帕子,上面还冒着热气,显然那条帕子是投过热水的。她已经用热水洗了手
,然后用自己温热的左手托着我的屁股,又用那条热乎乎的湿手帕为我的股沟认
真地擦拭着——手帕上的温暖感觉确实让我舒服了许多;但等她回身往洗手间里
丢帕子的时候,原本冰凉的感觉虽然加重了,逼人的寒气从我的后门那里贯通全
身。

  「哟,这就……这就又硬了?」夏雪平看着我,调整着呼吸说道。

  但我不禁把脸别到一边,不想看她,我就着刚才的思路想着,想着自己现在
还四脚朝天地被她铐着,想着全身关节已经出现了我难以忍受的酸痛,我就越想
越委屈。

  「生气了?委屈了?你欺负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也会生气、我也会委屈
呢?」夏雪平对我问道。

  我依旧不敢说话,但我其实此刻的身心都很难受。

  「不理我了?」她想了下,故意趴到我耳边,对我轻声问道:「还要……还
要做么?」

  我承认这一句确实很诱惑,这似乎也是她第一次对我这样问道,但我实在心
里难受得很,没心情回应她。

  夏雪平看着我,轻叹了一声,然后从她的西装外套里掏出了钥匙,给我解开
了手铐——在解开手铐以后,她还很刻意地向后猛退了一步,好似我会一下子从
床上蹦起来扑向她一样,但见着我依旧躺在床上,双手抱胸,微微活动着手腕一
动不动地背对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很泄气地叹了口气,然后丢下那对手铐和钥
匙,用自己的胸部紧贴着我的后背,把我整个人抱在坏里并给我盖上了被子,用
双臂温柔地搂着我,说了一句久违了的问候:

  「乖啦!是妈妈过分了……」

  ——这句话,是我小时候,她在每次无论是因为我做错她教训我、因为我俩
嬉闹最后她下了小陷阱小阴招、还是她一时玩心四起故意欺负我之后,在给我弄
哭了以后,她都会搂着我对我这样温柔地说上一句;她不会对她的行为做过多的
刻意的解释,她也不会对我道歉,这只是这样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加上一个温暖
的拥抱,而每次我都很气自己:因为她只用了这两招,我就完全原谅了她。并且
比她把我弄哭之前还要更加想缠着她腻着她。

  所以,这次也不例外:我立刻转过身去,搂着她的身体,亲吻着她的嘴巴;
她也毫不犹豫地张开嘴等着我的舌头的光临,等我刚把舌头送进她的嘴里,她便
立刻将自己的舌头缠绕在我的舌头上,并往我的嘴里送着她香甜的唾津。

  我吻了一会儿,用额头顶着她脑袋,对她不客气地说道:「你总指控我是小
混蛋,你总说我坏……我看你也挺坏的!」

  「那是当然!」她竟半开玩笑地自豪地说道,「什么妈教出什么儿子来的呗
!只是我比你收敛多了……」

  「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也当仁不让地说道。

  她搂着我,开心地笑了出来。

  看着她如画眉目笑起来的样子分外绮丽,我便不能自已对她认真地表白道:
「妈,我爱你。」

  她眯着眼睛注视着我半天,然后把自己的鼻子搭在了我的胸口,专心嗅了嗅
我身上的汗味,然后抬起头对我问道:「你这个小混蛋啊……你知道什么是爱么
?」

  「你还要问我」我爱你什么「是么?」这个问题,在我和夏雪平之间又是个
死循环。

  没想到这一次她却对我说道:「我清楚你说不明白,但是我大概知道是为什
么了;但我的问题是,你的爱是什么样的?秋岩,你要怎么来爱我啊?」

  我仔细想了想,想了想夏雪平遇到过的男人:父亲、段亦澄、艾立威,当然
还有一个对我来说到现在都虚无缥缈的于锋,无论她和他们的关系到底怎样,也
无论个中真假虚实,我想了想、或者更多的是猜了猜,他们每一个对待夏雪平的
方式,接着,我认认真真地说道:

  「夏雪平,我爱你,是不带有谎言地爱你,是毫无保留、真诚地爱你,不带
有任何的阴谋诡计。我爱你,带着完全的包容和理解,支持和鼓励,我永远地跟
你站在一起,不离不弃。我没有太言过其实的誓言,我不会请你专程去几次高档
的西餐厅,我没能力,去找几首感人至深的情歌,再组织一次让人觉得惊喜的表
白party……」

  听到这,夏雪平知道我暗有所指,于是忍不住开心地笑了笑。我也笑了笑,
又继续说道,「我会说的就是这些听起来没什么深度的话,我能做的,只是像现
在这样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我也只希望,你能有同样足够的勇气,让我一直陪
着你。」

  夏雪平幸福地笑着,想了想,她又微微撇了撇嘴说道:「你平时不是挺能说
会道的么?就这几句话,就想拿来对付我啊?」

  「当然还有呢。」我想了想,想起了那首在我离家出走、回到局里,第一次
把夏雪平摁在墙上强吻以后,放在我心里的一首诗:「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
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也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匆忙的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也不止像屹立的险峰,增加你
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夏雪平听了,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原来在你心里,我只是一棵橡树啊?


  「嘘——我还没说完呢,下面这部分才是关键的!」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哈哈,行,你接着说。」

  我吸了一口气,继续深情地说道:「我愿意……我必须——我永远都会是你
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
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你有你的铜枝
铁干……」

  说到这里,夏雪平也跟我接续着背诵了起来——说是背诵,但我觉得又有点
像生怕对方忘了这首诗的内容,在相互用白话提醒着,可这首诗歌却像电波又想
细胞一样,长在了我和她的心里:「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会共同分担寒潮……」

  「还有风雷和霹雳。」

  「而且,我们共享雾霭、流岚——」

  「还有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夏雪平,我爱你,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和我足下的土地。」

  「和你足下的土地。」

  等我说完这句话,夏雪平又掀开了被子,重新骑到了我的身上,痴痴地看着
我。

  「你……你又要干嘛?」我心有余悸地对夏雪平问道。

  「小混蛋,你刚才不是想射没射出来么?」夏雪平捧着我的脸颊,不禁被我
逗笑,「哈哈!瞧你这惊魂未定的小表情!……还想要么?」

  「想……但不敢了……」我惊恐地说道——但有那么一半是装象的成分。

  「哈?不敢了啊?昨天到刚才不是都很」敢「的嘛?」

  「从今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刚刚不还说了,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么
?我不了……」我故作胆怯地说道。

  「那……那你这里这么难受……」夏雪平轻轻地捧着我的阴茎,对我温柔又
带着些许自责地问道。

  「不难受、不难受……妈妈刚才那么惩罚我,让我知道错了……不敢跟妈妈
面前难受了……」说到这,我在心里窃笑着,脸上仍是十足的委屈表情;我快速
把计划在脑子中过了一遍,又说道,「我非常喜欢妈妈的身体,但那样我也不敢
碰吗密码了;妈妈要想帮我,还是用手……不对,还是不了,我不敢再让妈妈碰
我了……妈妈要真想帮我,就……就拿眼睛看看就好了,我等下自己不难受了,
他就缩回去了,稍稍等一会儿就好了。」

  「你!」夏雪平一下子拿我没办法了,可明明她的身体却仍然在发热,而且
双腿间的那条已经被我舔干净的缝隙里,还在往外渗着蜜液,「你……小混蛋,
你……怎么不使坏了啊?」

  「不使坏了,以后再也不使坏了,」我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决
定了,我以后要在妈妈身边永远做一个好儿子、乖宝宝!」可明明我的肉棒却仍
在胀大硬挺,当我微微提肛的时候,它便不安分地跳动着,有节奏地敲击在她的
蓓蕾处,打在夏雪平的阴核处;骑在我肉棒上的夏雪平,看见我这副拘谨的姿态
,小穴里的淫水却流的更多了,

  「你……你故意的吧你!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夏雪平似乎发觉了我
扮猪吃虎的破绽,毫不客气地搂住了我的身体,开始扭动屁股在我的分身上用自
己的阴唇磨蹭着,此时她的蜜穴里像一只水量充沛的浴缸,在与我的不停撞击之
下,便有不少热汤从里面满溢出来;她的呼吸开始沉重,眼神也开始重新变得迷
乱,但她也并不急着下手,而只是简单地用自己的蓓蕾在我的龟头处研磨处更多
的蜜水。

  我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而对她问道:「那妈妈你是要对我使坏么?」

  「新规矩:以后再像现在这样的时候,也不许管我叫妈妈!」她突然趴到我
的耳边,紧紧地抱着我,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对我命令道。

  「嗯……现在这样算哪样啊……」

  「当然是脱光衣服的时候了……小混蛋,你明知故问!」

  「那……我也不能叫你」老婆「、也不能叫你」妈妈……那我该怎么办……


  」不许说话就是了!「说完,她猛地抬起屁股,扶着我的阴茎,对准了她的
阴道口。在我的龟头刚嵌入她的花蕊的时候,一股热流便已经浇在我的龟头冠状
沟那里,沿着阴茎柱往下淌着,紧跟着,还未流下那一滴汁液的肉柱很快就被她
的阴道肉腔结结实实地包裹住,并且很迅速地突破了中间那段狭长的窄廊,直接
捣入最里面那出禁地。

  」啊……这次是妈妈欺负我……我可没欺负你的啊……「我禁不住这种刺激
,呻吟了一声,却也不忘得了便宜卖乖,反向挑逗着夏雪平。

  」哼嗯——你闭嘴!小混蛋……嗯……从今天起……只有……哦哼……就只
有……只有我欺负你这个小混蛋的份儿!「说着,一条灵活嫩滑的香舌用力顶开
了我的牙关。

  夏雪平紧紧地搂着我,然后用双手捋顺着我双臂上的矫健肌肉,然后抓着我
的双手、扶在她受到性刺激后显得凸出的髋骨部位;她的双膝跪在我的侧腰两边
,双臂结实地搂在我的颈部,又抬起身子、托着双乳盖住我的口鼻;她闭着眼睛
,在我的耳畔轻哼着欢快的乐曲,在我的双手辅助托动下,她不停抬着自己的紧
实翘臀,又用着同样姿势往回深蹲着;我吸吮着她的两只吊钟似的乳房,轻轻撑
着双腿,以臀桥的姿势向上抬着屁股和腰肌。插了差不多五六十下之后,夏雪平
体内的热流猝不及防地烫了我全身一个寒颤,于是那种血脉跳跃的酥痒刺激又回
了来。

  」别射……不许射!哼……先别射!「她又对我很突然地说道,尽管这一次
她的声音依旧充满诱惑,但我听得出她这次确实是在咬牙忍着。

  」哼呼……夏雪平……你……你又干嘛?你又这样……「

  」不许射……不要射……啊啊啊你等下!等一下……「夏雪平怕我过于激动
,主动把自己的双膝用力地夹住了我的腹肌,又将右臂伸到自己的后背、把手探
到自己的屁股下面,往下拉扯着我的阴囊。我的阴囊感受到她的温度后迅速血液
聚集,可随之就微微吃痛,于是我也停下了我将肉棒向上挺的动作。

  」你又要干什么呀……坏雪平……坏妈妈!「

  夏雪平吸吻着我的嘴巴,又分别亲吻着我的左右眼睑、用舌头在上面轻舔着
,然后抬起了屁股,让我的巨兽脱出她的温热洞穴;接着她转过了身,扯住我的
肘关节示意我坐起来,然后她以蹲坐的姿势,主动扶着我的阴茎再次插入她的蜜
穴。

  」抱着我!「她背对着我挺着胸,稍稍上抬并扭动着屁股,亢奋地对我命令
道。

  得到了她的指示,我便放肆大胆地把双臂绕到她的身前、交叉着搂住她,并
左右双手各自握住她的右左两只乳房,我也尝试着不留任何余地,狠狠地让自己
的手指大力狠抓着她这对从忸怩保守变得活分乱摆的乳房,夏雪平先是痛苦地尖
叫了一声,可紧接着在瞬息间又变成了享受的啽哢:」你……哼啊……你太用力
啊……啊啊啊!「

  」痛么?……呼……痛不痛?呼呵……告诉我痛不痛呢?「我对夏雪平温柔
且挑衅地问道。

  」嗯……嗯嗯……主要……主要痒……「夏雪平侧过脸,婪沓地吮着我的嘴
巴,主动颠起自己屁股、前后活动着阴阜,强迫着我对她进行着活塞抽插。

  」……你……为什么又不让我射?「

  」我……嗯嗯……我想嗯……我想你……忍着一下多射一点……啊啊啊忍着
一下子射出来……哦哦……会更舒服的……「夏雪平醉眼低垂道,」我想让你…
…想从后边……啊……用力点……我想从后面……让你从后面抱着我……「

  我心里默默一颤,阴茎未射,心脏上却总觉得有无数热流迸发,于是我的心
脏也愈发地变得软款下来:」你……好像……很喜欢我从背后抱你……呼……为
什么?「

  」啊啊啊……啊……因为……因为安心……啊啊啊安心踏实的!「夏雪平眯
着眼睛,放任着自己的情绪和感受自由地叫道,」啊啊啊……你射吧……小混蛋
……你要是想……啊啊啊……就射吧!从背后……啊啊啊……从背后顶着我的身
体……顶着我的身体……射吧!啊啊啊啊——「

  我连忙抬起自己的屁股,抓着她的身子,仿佛受到她的淫声浪语的驱使鞭策
,努力地在她的身后驰骋、冲刺,这一次我再也不压抑自己,放心大胆地迎接着
从身体底部传来的一阵阵痒麻挈搐的感觉,并让这种热烈的感觉将自己的精关放
开……

  」啊——舒服!……小混蛋!妈妈爱你——「夏雪平从嘴角到双眼都流露出
满足的笑意,甚至有两滴热泪从她的眼眶中,跟着她阴穴内的那股持续的热流一
同涌出。

  看着她的绯红脸庞和曼妙身躯,以及沿着她可爱脸颊斜斜落下的热泪,我却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只好搂着她一同向后仰去,让我的身体砸在床垫上,而
让她安心踏实地躺在我的胸膛……

  我俩赤裸相拥,横着躺在床上,身上共同盖着一床被子,沉沉地睡了好久,
又同时被各自的电话吵醒,此时的天色又暗了。她的手机里响着的是自己的的日
程提示,而我的手机里则是显示出一条陌生的号码。

  」您好,哪位?「

  」何sir、何老总!你猜猜我是谁?「电话那头响起一个雄浑的声音。

  」你是……「

  」我是「炮仗」啊!宋振宁!你别告诉我你忘了老同学啊!贵人多忘事!「

  」哦哦……我记起来了!最近怎么样呢?「这个外号」炮仗「的哥们,是我
的国中同学。说实话,我在国中时候一直默默无闻,那时候夏雪平击杀艾立威他
哥的事情已经被人淡化了许多,全班六十多人也没有一个知道我的情况的,但是
当初能跟我算得上」要好「二字的,其实也就不超过二十个,不过我总觉得跟他
们感情都不算得上有多深,于是从国中甫一毕业,我就跟他们所有人无论男女,
全都断了联系。

  」哎……累呗!拼死拼活准备学年设计呢,我现在在学建筑工程,天天得画
图纸……生活单调得很,一点意思都没有!哪像你!你何警官现在都是警界新星
了,生活得可刺激吧?「呵呵,这个大胖子,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话痨。

  」怎么找上我了?有啥要帮忙的?「

  」嘿,我说「石头」,「——」石头「是我初中时候的绰号,因为我名字里
有个」岩「字,也不知道谁就给我这样取的这么个单纯乏味的绰号——」炮仗「
语气有些激动地说道,」我发现你们这帮现在已经工作的人,无论哪个行业的说
话都这么势利呢?我没事儿需要帮忙了,还不能找你啦!好家伙,亏我满市局托
人找人打电话,找到我小学铁磁的老叔修德馨那儿去了,才要到你手机号——嘿
嘿,别说你小子行啊,能给我小学哥们的老叔当处长,我可在他面前有的吹啦!


  我也忍不住笑了笑,又问道,」呵呵,不好意思,我们干警察这行的,都习
惯这么说话了,别介意……那老兄是有何贵干?「

  」吴纶和扈羽倩你还记得不?男女班长?「

  」记得!咱们班两大才子,被训导主任通批没前途的早恋青年;结果人家二
位高中考上的是省实验,大学考完了联考考了SAT,最后都去了UCLA……


  」他俩从美国回来了,准备召唤俺们当年那帮同学一起聚一聚。「

  」唉?他俩这时候回来?我记得美国这时候没假期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是扈羽倩她太外公八十大寿吧,他俩一起回来给
老人家庆生日来着。哎,不说这些,咱们老哥们儿也都好久没见面了,明天中午
十二点半「万鑫蚨人」二楼,海鲜自助、烤涮两吃,你来不来?「

  」嗯……这个……「我支支吾吾地对着话筒,抬头看着夏雪平。实际上我原
本设想的是趁著明天天气好,计划着开着车带夏雪平去周围的植物园或者森林动
物园等地方逛一逛、看一看。

  夏雪平却看着我,对我摆出」没事,你去吧「的口型。

  」怎么着?不方便啊何sir,明天有任务?「

  我想了想,搪塞道:」那个……本来我明天有点安排……那个,炮仗,你这
样,你加我一下微信,就我手机号;等我稍微看一下,再回复你,成吗?「

  」行!「炮仗爽快地说道,」我是挺想让你过来的,大家一起见个面;但你
要是有公干,也不能耽误了!等你回复啦!「

  放下电话后,我便将所有事情加上我的计划跟夏雪平讲了。夏雪平看着我微
微一笑,对我说道:」你要想带我出去玩,哪天不行啊?而且说起来,明天就算
你没有同学聚会,我也跟你没办法去郊外。「

  」怎么呢?「

  」你忘了么?明天重案二组赵嘉霖的婚礼啊,也是十二点半,金梦香榭丽。


  」呵呵,「我僵着脸笑道,」她压根儿就没给我请柬。「

  夏雪平恍然大悟,认真地点点头:」这样啊……我还担心呢,知道你俩不怎
么对付,刚刚我还想跟你说要不然就我自己去好了,毕竟我跟她丈夫共事过,也
不好推脱。「

  」那行了,皆大欢喜。「我看着夏雪平的脸庞说道,」只是可惜了明天的好
天气了……「

  」哼,小混蛋!你还挺贪!「夏雪平说着,捏了捏我的鼻尖。

  好在现在是晚上九点钟不到,外面开着的餐厅还多着呢,夏雪平又突然馋了
小笼包,于是我又订了一大堆小笼包和两份老鸭粉、一份凉拌鸭胗。吃饱喝足,
夏雪平又非要帮我擦身子,还给我立了个规矩:以后但凡想上她的床,不管我睡
不睡觉,都必须先洗澡。

  擦完了身子后,我和她又忍不住在床上翻云覆雨一番,然后我依旧从她身后
搂着她,轻握着她的两只圆润的乳球而眠。

  谁想一大清早六点半,她又突然把我叫醒。

  我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跟他下了楼,本来以为她有什么急事,结果一上车
,她才跟我说了声:」去莲华寺,我想带着你一起上柱香。「

  」上香什么时候不行啊,非得今天?「

  」就今天。「

  说完,她就在副驾驶座位上闭上了眼睛。我仔细一看,她眼眶周围黑黑的,
还稍稍有些浮肿,看起来,她似乎一夜都没合眼。

  于是我启动了车子,开上了高速和山路,直奔莲华寺的山门。到了莲华寺,
扫地的僧人见到我俩都笑了,一问才知道,我俩竟然是今天第一对拜佛烧香的施
主。

  夏雪平抬手就往九宝箱里添了五百块的香油钱,然后又跟我一起请了六枝高
香,带着我在佛祖与菩萨面前长跪半天;

  她虔诚地双手合十,紧闭着眼睛,在香雾缠绕之下,她仿佛下凡的仙女一般


  于是对着佛祖和菩萨的翡翠像尊,我也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求着,祈求着我
和夏雪平可以平安、可以幸福、可以相伴永恒。

  祈祷之后,夏雪平又跟我一起在寺庙里用了素斋,饭后又一同在佛堂周围的
松林里闲逛着。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这里烧香了?「我对夏雪平问道,一不留神还差点踩到
一座椰子大小的小土包,仔细一看那前面还用木板刻着字:佛——无名胎冢。

  夏雪平跟着我往前走着,犹豫片刻,对我忧心忡忡地说道:」因为我害怕了
。「

  」怕什么?「

  」前天我被你要挟、昨天又被你下套欺负、接着我又欺负了你……但不得不
说,这两天,我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但同时,秋岩,我也害怕、也迷失了。
你我现在的关系到底算什么?你是我生的,我本觉得你是不能跟我做一对儿情人
的;但是说是母子,母子之间能这样么?「

  」你是害怕别人?「

  」我是害怕自己的良心……「

  我这才又明白过来她为何一直担心:她无视社会舆论可以杀了那些犯罪分子
,她本不喜欢也不畏惧他人的口舌;可她自己的确是信佛的,所以她把自己的所
谓」良心「得到的准则,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只听夏雪平又问道——双目泛着泪花对我问道:」小混蛋,以你我这样的关
系,我真的不知道,你我来世,究竟会不会堕入畜生道?上天和佛祖会罚我们吗
?「

  」我……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会不会如此,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佛家摒弃一切妄欲、厌离六根不净;但是世人本身就离不了这些杂音秽念,
可以说有生命就有悲喜、就有贪嗔痴、就有受想行识,这世间不可能谁都大有大
无的境界;佛家同时厌离一切恶行恶果,我见识浅薄,对佛家了解一些但又不多
,可我总觉得我和夏雪平之间的关系,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们不会用我们的
关系去伤害别人,因而我们俩也不应该像她说得那么严重不堪。

  于是,我抓紧了她的手,搂着她的肩膀,沉了一口气后,郑重地说道:」我
只记得,佛说一切都是虚无缥缈,所谓今世你我这样的血缘禁锢,不也应该如此
么?——我是不懂那些了,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爱你,而你替佛陀和菩萨铲清
这世上的罪恶,你我本不应该受到你所说的那种苦;反正,那都是身后事,你我
现在这样忧虑,也是多余;就算是真的堕入畜生道我不怕,因为无论进入哪一道
,我可是跟定你了。到时候,你可别再想着甩了我!「

  」哼,小混蛋口气还大的很呢!……其实……我看过那天晚上你跟我之间的
录像之后,我就开始怕了……有人说母子之间发生这样的事情,会变得疯魔、会
一辈子倒霉、会在死后永世不得翻身;我倒是无所谓了,这一世,要不是你这小
混蛋可以陪着我,我真的活的很累——到现在也就你这小混蛋可以陪着我了;可
我担心的是你啊!你对我这样做,将来死后也可能沦入十八层地狱,你也不怕么


  我微微一笑,不经思考,刚刚面对着大佛和观世音菩萨的想法对她脱口而出
:「我不怕,我无所畏惧。你知道我刚刚许的愿么?——若天地不容,我当愿入
十八层地狱,受五百年刀山之刑,受五百年火海之苦,再受五百年粉身碎骨之痛
;只求换来与你相守,享尽万般快活、人间欢喜之缘。」

  「你!……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你怎么敢当着佛祖面前这么胡说!」夏雪
平皱着眉头捂着我的嘴巴,脸上却挂着挡不住的笑容。

  而我继续笃定地说道:「轮回跟我开的玩笑,我又何必拿轮回的错误惩罚自
己呢?你要是依然对你我的母子血缘心存芥蒂,那么,倘若有朝一日可以见到佛
祖,我必诚信跪拜,求其大慈大悲,希望佛陀可以让你我在今后某一世,做一对
真正的情侣夫妻,不用受到亲缘和礼教的禁锢……」

  我还未说完,夏雪平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我搂住,就在这佛堂后面,我和她毫
无顾忌地热吻了起来。

  在这一刻,竟飘起了无瑕的寒酥,将相互拥吻的我和夏雪平,笼罩零星的洁
白之中。

  ——真没想到今年的初雪,竟来得这么早。

6.5

  车子行驶在湿润蜿蜒的山路上,山间还有如焰火鲜艳的枫叶从高处缓缓洒下


  雪绒缓缓飘落在玻璃上,刚落下就化成剔透的水珠;

  夏雪平躺在柔软的副驾驶座椅上,身上盖着我的夹克,迎着从空调口中吹出
的柔和的拂面暖风,舒舒服服地酣睡着。

  她从一上车就睡着了,而平时的她很少会在车里打盹,看样子这几天即使有
我在身边——或者说,正因为有我在身边——她一点都没睡好;但是自从莲华寺
的佛堂之后听完我说了那些话,她整个人从头到脚、由内到外,都透着一股我许
久未从她身上见过的轻松,于是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尊铁铸的女神身上被笼
罩了一片彩虹,于是她先在睡着了,嘴角也带着令人心醉的微笑。

  女人永远会对三种具体事物上瘾:时装、零食、爱人的手。在我和她座椅中
间的储物槽里,放着一包刚打开的盐醋味薯片。在上车前,她非抓着我到她车子
的后备箱处,非要一手牵着我一手薅出一包薯片。对于大清早刚吃饱喝足后,就
马上紧接着吃零食的行为我也很是不理解,她却说吃完素斋后虽然肚子里很饱,
但总觉得嘴里面少些味道——对于她的这种小嗜好,我的确颇有意见,因为在我
七八岁那年我嘴巴最馋的时候,她对我零食的限制可不是一般的严格,以前不吃
零食的她,倒是现在在自己的味蕾上开始放纵了,;

  而她却这样说:「你跟我能一样么?我这是餐后点心,你这小混蛋小的时候
为了吃小食品,连饭都不吃了!我那时候要是不多管着你,你哪能像现在这样长
这么高、这么大?我……」

  「那倒是,正因为我现在长得这么高、这么大,我才有能力有机会来」欺负
「你,对吧!」我厚着脸皮逗着她说道。

  夏雪平听了我的话,先瞪了我一眼,我还以为她要揍我,她却没做声地捧着
那包薯片坐到了后备箱边沿,二话不说直接扯开了薯片包装袋;我战战兢兢地坐
到了她身边,她又瞪了我一眼,脸上红扑扑地对我说道:「你呀,没两三句就没
正形啦!你还说我,你不还抽烟呢么!——我记得你上警校的时候都不抽烟的,
跟谁学的?」

  「呵呵,最开始那根是老佟大爷给的,后来徐远和丘康健也给过我一根,但
他俩抽得都太呛口了……」

  「他们也真是不教你点儿好的。」夏雪平说着,用手指捏了一片薯片放进嘴
里。

  「你还说我呢!你不是还酗酒么?那艾立威寄给你的遗言,还一副放任你喝
酒的态度,你周围有一个算一个,怎么也不拦着你点?而且就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你再喝酒……」

  说到这里,我也不好意思说了,她嘎吱嘎吱嚼了两下薯片,听到我说起这事
来,多少也有些害羞,只把那薯片硬含在嘴里。等过了片刻薯片含化了,她才开
口说道:「行!那以后我戒酒,你也不许抽烟了,相互监督、相互提醒,这总行
了吧!公平吧?」

  「那拉钩!」我伸出小拇指对她说道。其实这样挺好的,我抽不抽烟倒是无
所谓,我到现在烟瘾也不是很大,自打夏雪平发烧开始到现在我就一直没抽烟,
算起来也差不多一周了——当然,艾立威临死前跟我面对面一根接一根的抽,已
经让我对焦油的口感和尼古丁苦味开始反了胃;倒是能让夏雪平戒酒是个好事,
尽管她一喝酒就会激发生死果的毒素,让她性欲高涨的话,对我而言可以占很大
便宜,可我真心就怕到最后她会产生性欲控制不住的情况,并且常年这么喝,伤
肝伤肾还伤脑子,她早就应该把酒戒了。

  我正想着,夏雪平又捏了两片薯片放进嘴里。听着那薯片在牙齿间嘎吱嘎吱
的清脆响声,我才觉得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嘿!我戒烟了、你戒酒了,到头
来你留下个能吃薯片的尾巴呢!夏雪平大人,您可真合适哈?快把薯片也给戒了
吧!」

  「我不!」夏雪平瞪眼看着我,接着低下头,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又往嘴
里塞了两片,故意缓慢地对我嚼着。

  「行行行……你说不就不吧!」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谁曾想在我转过头,看着从天空中飘落的那一朵朵雪花的时候,她直接给我
推进了后备箱里,一下子扑倒在我的身上,对着我的嘴巴就把她刚刚放进嘴里那
两片盐醋味的薯片,嘴对嘴送进我的口腔里。

  「呜……我不要!」

  「快吃了!」夏雪平笑着对我命令道。

  我只好忍着浓烈的醋酸味,把薯片嚼碎咽下,然后嘟囔了一句:「坏妈妈!


  「坏小混蛋!」她也不甘示弱地叫了我一句,并捏了捏我的鼻尖。

  「坏雪平……」说完之后,我忍不住亲了她的香唇一口;

  「坏秋岩……」

  说完之后,她却弹了我个脑瓜崩……

  夏雪平说她之所以喜欢这个口味的薯片,是因为这个味道的薯片对她来说味
道正好,不至于像原味那样单调无聊,又不会像番茄味、香辣味那种添加过多的
色素和香精,白醋和食盐都是简单的调味品,却永远能让人回味无穷。

  于是,趁着她睡着了,趁着遇到了红灯,我也忍不住从那袋薯片里捏出两片
来放进嘴里,生怕吵醒她,我只把它们含在嘴里;果然,含了一会儿,倒真有些
让我爱上了这个口味。

  去的时候太早,但是因为我和夏雪平在每一间禅房的每一尊佛陀菩萨、罗汉
法王前面都上了香,又在禅堂跟和尚们与住院居士们一起吃了素斋早点,吃完了
饭又在山上逛了半天,返程的时候,刚下山路,就正好赶上了9点钟早高峰,又
因为下了小学,阴天路滑,所以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家。

  「坏雪平,到家了。」我说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依旧打着如轻风抚柳般的小鼾,一点反应没有。

  「冷血狼」马麻「、夏」写「平小」疼鞋「——起-床-啦!」俄们「到站
嘞!」我故意漏着嘴里的风咬着舌头对她说道,并且晃了晃她的胳膊;但是她却
扭了下身子侧了侧身子,吧嗒了一下嘴巴。

  「夏雪平大人,夏府已到,主公当下辇矣!」话说得十分正经,但我却故意
捏起夏雪平的发梢,在她的脸上轻划着,「臣下知道主公日理万机,但这伊尔根
觉罗氏的刁蛮格格于今日成亲,主公乃上宾也!还请主动速速移驾,容臣下送您
回榻上歇息片刻后沐浴更衣!——嘻嘻!」

  话说到这,我直接把手笼到了夏雪平的左胸上,直接隔着衣服,在她弹性十
足的乳球上抓了一抓。夏雪平立即瞪起那对迷人的杏眼,眉头微皱,嘴唇微努,
一双结实的粉拳对着我的大臂和胸口雨点般地砸了过来:「打死你个小混蛋——
哼,内衣都要被你捏坏了!」

  「捏坏了?让我看看呗!」说着,我便假意要去捉夏雪平的衣领上的扣子,
但其实我也只是故意逗她而已,没想着真得去扯开领子看里面的风光——要看的
话有的是机会呢。

  「嘿?说说就过分!手腕不疼了哈?」夏雪平说着,也作势要来抓我的左手
腕,被我连忙躲过去,然后我连忙对她双手合十求饶:「哎呀呀,我错了了,夏
雪平大人,我知罪!求大人赎罪!」说着,我连忙挪过身子,猛然一口吻在她的
朱唇上,接着就势跌在她怀里。

  「别跟我使」美岩计「,没有用!」夏雪平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抬手拍了一
下我的脑门,「成天被你碰……碰我的胸,我的文胸都快变形了!」

  「哎呀,我知道啦!我去给你买、赔给你好不好?」我抬头看着夏雪平说道


  「呵呵,你能耐不小呢!还会买这个东西?」夏雪平将信将疑地看着我,而
且语气里透着莫大的酸味:「你以前给哪个女生买过啊?」

  「哟哟哟!吃醋啦?之前是谁呀,连着一周从局里各个部门帮我联系年轻小
女警、故意让她们跟我对桌吃饭?」我双目含笑,往她大腿那边侧过脸、却向她
眼睛那里斜着目光对她问道。

  「……那都是多」以前「的事情了?你……再说了,我吃什么醋?我就问问
你,你到底会买么?你可别买完了,我穿不了啊!」夏雪平又怀疑地看着我。

  「嘿嘿……那你就放心吧!等我同学会回来、你参加完婚礼的,我直接给你
在网上订最好的,你喜欢哪个我买那个!」我拍着自己胸脯,信誓旦旦地说着。

  我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心里怂得很——我倒是自认为自己判断女人的胸部尺
码很准,但是给女人买文胸的事情我总共也就干过三回:一次是某次暑期实习的
时候,给当地派出所的一个女民警,说来我跟那姐姐还真什么事都没发生,当时
我俩为了抓一个女贼,那个民警姐姐在跟对方撕打的过程中衣服直接被对方划破
了,人没受伤但是左乳的罩杯直接划破、裂成两半,本来夏天时候的警服就只有
一件短袖衬衫,为了不让那姐姐尴尬,我对着她的那个被划坏的胸罩买了个廉价
的送给了她;第二次是大白鹤在学校联考网络工程师的资格证,我跟小C出去过
二人世界,小C非说要找个地方坐SPA,哪成想自己的储物柜被人撬了,不仅
现金都被摸了,她那套新的买黛安芬文胸和三角裤也一并被偷,而那套衣服是小
C过生日时候,大白鹤用她妈妈贩毒留下的现金买的,为了安慰哭的梨花带雨的
小C,我只好自己破费给她买了一套同样款式的——有的时候这女贼真比男贼可
怕,我反正是没听说过,哪个取向正常的男性小偷,会因为苦主穿得比自己贵而
偷走另一个男人穿过的CK内裤的;第三回,就是给故意给我使「死间」计谋之
前、被法院和检察院一帮老流氓轮奸、最后把衣服也都给抢走,在桥洞下于秋风
中裸着身体蹲着刘虹莺。

  给女人买胸罩其实是个学问,可能男生既能接受得了两百多一件的棉质印花
Tommy Hilfiger或者拉夫·劳伦,也能穿得菜市场上卖的五块钱
十件宽松吸汗大裤衩,但是对于女人来说,她们一辈子就只认一个品牌、一个质
地、一个款式甚至一种颜色。我确实帮着夏雪平收拾过那被她踢得满地的、都落
灰的胸罩和内裤,但是每次我收拾的时候,大多数时间只是在想像平时罩在那些
布片下面的宝贝们,而对于那些布片本身,我却根本没怎么注意……只是记得,
牌子以Triumph居多,少数有几件是曼妮芬。

  「呵呵,那好吧——我就等着你给我买一件,让我看看你这个小混蛋到底是
什么眼光!」夏雪平总算对我温柔地笑了笑,轻轻地爱抚着我的头发。

  看着夏雪平此刻笑脸,我一下子有些恍惚,只觉得她的脸上泛着一层柔媚的
光,这不禁让我心念一动,我便对她问道:「你还记得么?你那天晚上被人灌了
加了生死果的酒之后,我跟你第一次肌肤之亲,就是在这车里?」

  「那……那我上哪记得去,」夏雪平笑靥含羞地说着,「我……倒是有点印
象,我记得应该是你抱着我上了楼的,然后……我好像记得你睡在我身边……所
以,要不是我看了我的监控,加上我让小丘帮我检测,我其实真是不能确定……
是不是你跟我犯了错误……」

  「哼,你怎么尽把关键的地方忘了呀?」我幸福又有些自豪地看着夏雪平,
故作生气地对她抗议道。

  却没想到她反过来对我数落道:「对啊,我就是忘记了,你要怎么样?……
你呀你,我跟你好歹也是母子,」肌肤之亲「四个字,你说出来怎么就一点都不
结巴呢!」

  「嘿嘿,我的夏雪平大人,既然你忘了,那咱们俩正好,就在这好好回顾一
下好不好呀?」我对她邪恶地笑着,然后反身用胳膊撑起身子,扑到她面前,对
她问道。

  「闹什么闹啊你?」夏雪平探头看了一眼我背后,指了指倒车雷达显示屏上
的时间,对我说道,「这都快十点了,等下上楼,我洗个澡、帮你擦个身子,我
俩还都得换衣服,之后你还得先送我去」金梦香榭丽「再去」万鑫蚨人「,那怎
么的你11点10分就得开车出发吧,你看还有让你在我身上」撒野「的时间么
?何况在车上,你也真不怕缺氧么?我那天要是清醒,我就算是想让你弄,我也
不会你在车上跟我弄。」

  我心里瞬间痒痒的,坏笑着对她问道:「你说什么?刚刚那句话再说一遍?


  「我说:我那天要是清醒,我想让你弄,也不会……」夏雪平说着说着,脸
上更红,「好啊你,小混蛋!你又故意臊我!」旋即,又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拳
头砸在我的身上;我伸手想去抓她的双拳,奈何她双手实在是太灵活了我根本抓
不住,情急之下我直接把左手伸到了她的双腿之间,隔着裤子一把罩住她的阴阜
,右手直接捧过她的屁股,她立刻脸色红润地嘤咛了一声,停下了双拳捧着我的
脸颊,对我似羞似怒地问道:「臭小子……我问你——你从上警专开始就准备来
我身边,是不是就是为了跟我跟我干这个的?」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8

  「天地良心!我最开始才不是为了这个呢——」我认真地看着她说道,紧接
着又嘴角一扬,「嘻嘻,不过这个应该算得上是福利,意外收获!」

  「臭小子!小混蛋!我真想看看你满脑子里都是什么!」夏雪平笑着嗔道。

  「嘿嘿,我何秋岩一辈子,都是你夏雪平大人的——小-混-蛋!」

  说着,我揽着她的腰往我身上贴,而同时夏雪平也捧着我的脸,把自己的脸
往我的嘴巴上凑,于是我俩相对着吻在一起,一着急我俩的牙齿还相互碰了两下
。夏雪平看着我轻笑着,用手把我的躯干压在车门上,又轻轻打开了一点我身后
和她身后右侧车后座旁的车窗,然后她将自己整个人爬到我身上,任由我的双手
隔着裤子用力抚摸着她的大腿、阴户和屁股,她也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在我的脸上
乱啃着,接着双手在我的前胸后背上乱摸乱抓着,让我满脸都沾满了她那充满温
柔爱意的唾津。

  正当我俩在座位上亢奋地缠绵的时候,夏雪平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咳咳,局长……嗯,我这两天好一些了,休息的不错……嗯,是秋岩
在陪我……呵呵,还行吧,他勉强还挺会照顾人的。」说到这,夏雪平瞟了我一
眼,对我撇撇嘴;我对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她立刻笑了出来,接着听着电
话,「没错……嗯,对啊……哦,他不去,他说那个谁,赵嘉霖没给他发请柬—
—我估计秋岩他们这批新晋的局里同事都没有婚礼请柬吧……嗯,我知道……对
啊……嗯?你怎么……哦,那倒是方便,不过徐远,这到底怎……行,那您稍等
我一下,我准备准备就过去……嗯好。」

  「怎么了?」等夏雪平放下电话后,我立刻对她问道。

  夏雪平收起了嬉笑,脸上的表情稍稍显得有些凝重和疑惑:「我也不太清楚
……徐远打电话过来,说让我去接他和小丘一起去赵嘉霖的婚礼现场。」

  「唉,那他自己的车呢?他不是有专车和专职司机的么?」我疑惑地看着夏
雪平。

  「不知道,我刚要问他就把话给岔过去了;不过我听他语气有点不对劲,而
且他还嘱咐我接他的时候记得带着枪去,而且让我尽快过去,再就没说别的。」

  这一句话把我心里听得「咯噔」一下,惴惴不安:「那要不要我跟着去?不
会有什么危险吧?」

  夏雪平仔细想了想,对我说道:「我觉得应该不会,徐远家的别墅前后都是
在省政府工作的官员,哪能那么容易出什么事?你就别瞎操心了。」接着又从我
身上撤下,分别亲了亲我的嘴巴和额头,又轻轻用牙齿在我的鼻头上咬了咬说道
:「行了,这次是真没时间胡闹了啊,咱们俩得赶紧上楼换衣服了。」

  「」肌「-」逗「-」勒「!」我只好点了点头,咂了咂舌头,跟着夏雪平
下了车又上了楼。

  上楼之后的夏雪平也根本没时间洗澡了,只是洗了洗脸、漱了漱口,又从镜
子后面储物橱里拿出了一瓶免洗润发乳,在手上打匀之后用手指拢了拢头发——
瞬间满屋子都是那熟悉的沁人心脾的栀子花的味道。接着她又从衣柜里取出那件
深棕色的西装外套、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深蓝色牛仔裤、一条黑色皮带。

  在我洗了脸,从卫生间里走出后,正巧看见她之穿着那套紫色的内衣,躬着
身子往上提着牛仔裤,在扎好皮带之后,她又从两只罩杯前解开了前面的搭扣,
拉下了肩带脱掉了身上那件胸罩,转过身抖着自己的那一对儿乳房,看到了在一
旁傻傻地观察着她的我,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红着脸对我怒嗔了一声,用左
臂在那堆可爱的乳头前挡着,接着又弯下腰,从其中一个塑料储物柜里翻找出一
件纯白色蕾丝聚拢文胸。

  ——这一刻我突然有些疑惑,因为往常夏雪平对于自己在白衬衫里穿的内衣
是什么颜色的丝毫不会在意;比如之前某一次她穿白色衬衫——那时候我刚来市
局没几天,而那时候的她还在为了试探对方跟段亦澄约会,那天她的衬衫里面穿
的是一件藏蓝色的文胸,在白色衬衫之下若隐若现;我当时就处于吃醋,没好气
地提醒她,问她能不能在穿白色衬衫的时候把文胸也换成白的,当时她却对我冰
冷地嘲笑说,大家都在忙着破案,就我一个人满脑子都是不干净的东西,于是之
后的几天里她每天穿的都是白衬衫,可里面的文胸却是一天换一件:黑红紫蓝还
有茶色,但就是没有白的。也倒是,或许因为局里人都知道她的脾气,所以几乎
没有哪个男同事会去主动注意她的上围,而在外面遇到不知好歹的雄性动物,也
都会被她的凌厉眼神吓得退避三舍。

  以往对这方面毫不在意的夏雪平,今天却专门找了一件纯白胸罩,这确实有
些反常;可我转念一想,这赵嘉霖她家里在Y省的政商界、甚至文艺界都有些影
响,我估计夏雪平应该是在想,一来穿的得体一些,可以在那些各界知名人士心
里为F市警界留下个好印象,再来就是穿的正式一些,可以从第一印象上劝退那
些喝两杯酒就忘了礼仪和品行的衣冠禽兽们。

  ——哎,要是能拿到婚礼请柬、要是能大大方方以「男朋友」的身份和夏雪
平一起去、要是结婚的那位女子不是令人生厌的赵嘉霖,那该有多好!

  「看什么呢?快帮我把搭扣系上。」夏雪平用着她那面伤痕累累却依然绰约
的美背对着我,回过头对我问道。

  我不禁窃喜,正拉着牛仔裤拉链的手立刻停下,于是裤子立刻掉在地上,我
只穿着一件平角内裤立刻跑到夏雪平身后,从她的背后一把搂住她,并且举起双
手,温柔地抓着夏雪平的半球不放。我心满意足地把下巴搭在夏雪平左侧已经在
烧伤部位长满硬茧的肩膀上,鼻翼贴着她的耳畔呼吸着,温柔地对她说道:「这
背扣式的文胸,可真是男人们的福音。你说对吧,我的夏雪平大人?」

  「我就知道你这小混蛋会这样!」夏雪平侧过脸冲我嫣然一笑,接着也不知
道是有意无意地,隔着内裤用手指在我的龟头上似弹钢琴一般点了点——我这才
发现因为自己过于激动,竟在不经意间把自己勃起的肉棒顶到了夏雪平的牛仔裤
上,正戳着她屁股顶端的尾骨,夏雪平这自然而然地用手机在我的阴茎上触碰的
动作,不知怎么,却给我弄得脸红不已。夏雪平感受着我的硬度,微微低下头,
眯着眼睛看着我,接着侧过头抿着嘴,想了想说道:「哎?居然又成这样……好
吧,就让你好好摸一摸吧;不过你可得有点时间观念啊,最多让你摸五分钟就得
好好穿衣服了,知道吗?」

  她突然可以这么主动地,让我的双手在她上半身的最敏感、最柔软处肆意妄
为,五分钟对我来说简直是恩赐:「夏雪平,你对我真好!」于是,在我与她舌
吻过后,又用着舌头为她的左右双耳分别做着按摩,手上对她双峰和峰顶的圆珠
做着的血液循环辅助动作自是不用多说。

  在我的双手和舌头的刺激下,呼吸急促的夏雪平又对我问了一句:「呵……
你们今天聚会……嗯……都准备……嗯哼……干什么去啊?」

  我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对她说道:「我具体还不知道呢,昨天他们拉我进
同学会的群,我也基本没怎么说话;他们大概说是吃完了饭,一起去会宁江街那
边,有个什么音乐酒吧,好像我有个同学现在是那家酒吧老板的侄子,也是他们
的乐队主唱。」

  「哦,那你们……嗯……大概在」万鑫蚨人「能吃到几点啊?」夏雪平一边
享受着自己双峰上的抓握,一边轮流用拇指肚和食指肚在我阴茎冠状沟和龟头上
凹下去那块缝隙上摩擦着。

  「估计顶大天也就俩小时……嗯……」万鑫蚨人「那里用餐不是还得计时呢
么。」

  「你们班……嗯啊……哎呀……轻点!你们那些同学……嗯……男生多女生
多啊?」

  「当初咱们班男生比较多,我昨天看了一眼……啊呵……好像加了群的更多
的是女生。」

  「嗯,那我知道了……」夏雪平说着,用自己的五根手指同时抵在我的龟头
上笼罩着——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照顾我的小弟了,这确实是我最喜欢的女生对
付阴茎的手势,而下一步通常都是五根手指抵着龟头,或者握在柱体上按摩着上
面的血管,或者干脆呈帐篷龙骨形状上下挪动,最后再让龟头于手心里揉搓直至
射精;但夏雪平却哪样都没选择,她直接停住了,放开了我的肉棒,抓着我的手
背让我放下,回身对我说道,「好啦,小色魔,快帮我把后背搭扣系上吧!」

  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赶忙把左手放回她温暖的左乳去,故意耍着无赖
说道:「哎呀,怎么可能这么快?一定是你手机上的时间快了……半分钟!」

  「那时候也不早了啊!」

  「可是……我还没摸够呢!」

  「呵呵,你哪有个够啊?」夏雪平理了理头发,一缕缕发香如精灵一般奔着
我的鼻翼窜进我的体内,她脸色桃红,轻轻地在我的耳边说道:「等晚上回来的
……」

  听了她这话,我简直要开心到晕过去了,却依旧明知故问道:「等晚上回来
?干嘛啊?」

  「当然是让你这小混蛋过足瘾呗。」夏雪平对我眨了眨眼,柔声说道,这让
我无法掩饰地乐开了花。于是我乖乖把她的胸罩挂上扣子,接着又先帮着她穿好
了衬衣,整理了西装外套和头发;等帮她穿完了衣服,我才自己人模人样地穿上
了自己的牛仔裤、白色衬衫和黑色夹克外套。

  「来,我帮你弄弄领子。」夏雪平说着走到我身前,双手准备绕过我的脖子
帮我整理衬衫。

  「哎呀,不用!这点小事怎么能劳烦夏雪平大人嘞?」我开着玩笑对夏雪平
说着,走进洗手间整理着自己的衣领,但是夏雪平还是走到我的背后,一言不发
地帮我从背后整理着衣领,紧接着又把左手绕到我的的胸前,给我的衬衫插上了
一柄西洋剑形状的胸针。

  「这是?」

  「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夏雪平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又将那柄胸针拔下,但见那胸针长约五厘米,剑身长约3……5厘米,剑身
应该是纯银制作的,而那小巧的剑柄是用金子打造的,分量十足,剑柄的尾端配
重是一颗十分小巧的石榴果,剑柄与剑身链接的圆碗形状的护手,看起来像是一
朵鲜花——好像是一朵罂粟,护手两边还有两只小海豚,与剑柄组成十字型,而
从剑身到剑柄,全都镀刻着三叶草的形状。

  「当然喜欢!」我捧着那柄「宝剑」,郑重地对夏雪平说道:「女王大人,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骑士了!从今以后,女王大人的荣耀与安危,由我来守护!
嘿嘿!」

  夏雪平看着我一本正经的中二相,忍俊不禁。

  「我之前都不知道你有着东西,你该不会是为了送我现买的吧?」我又问道
,重新把胸针在我心房前的左胸口袋里插好,对着镜子照了半天。

  「你想得美。」夏雪平对我缓缓说道:「这东西叫做」阿芙洛狄忒之剑「,
我16岁那年的暑假,在雅典的一个店铺买到的。」

  「你还去过希腊?我都不知道。」我惊讶地说道。

  「哼哼,你不知道我的事情还多着呢。」夏雪平说着,又突然搂住了我,在
我怀里蹭了蹭她的头发,对我说道,「等你们聚会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
你。」

  「好。」我没多想便答应了。

  于是,原本准备我先送她去「金梦香榭丽」再去「万鑫蚨人」的计划,被徐
远一个莫名其妙的指令打乱,变成了我一下楼就和夏雪平各自上路,她开着车去
徐远家门口接徐远和丘康健,而我则上了一辆出租车。

  一上车,我便看到了小C给我发来的信息:「秋岩,我和老白已经出发了啊
,等待会儿结束了,咱们仨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啊?」

  ——已经出发了?哈?是我错乱了,还是我记忆出现了偏差,要么我遭到了
平行宇宙?

  「我说,你们俩,也去?」我几字一顿地问道。

  「对啊,去啊?怎么,我俩还不行去啊?」小C对我说道。

  「不是……我怎么不记得,你俩也是蜀山路中学实验三班的啊?」我对小C
问道。

  「什么实验三班?咱们不是去赵嘉霖师姐的婚礼么?」小C反问道。

  ——What the fuck?

  「所以……你和老白有请柬?」

  「有啊?你没有么?」

  「她压根儿没给我!」

  「怎么可能?」小C问道,并且连发了三个问号,接着又追加了一句:「我
昨天还跟老白在四昌街欧亚百货,遇到你们风纪处的庄宁许彤晨那一对儿呢,他
俩也是为今天参加婚礼挑衣服的。他俩都收到了请柬,你怎么能没有呢?」

  我心中更觉复杂——要知道算起来,虽然庄宁许彤晨这一对在风纪处干了一
个月,但是职位上仍然按照「实习学警」处理的,即便享受着一级警员待遇,而
且他们俩来市局比我来得晚多了,他俩那到了赵嘉霖的婚礼请柬,我居然没有?

  我准备跟庄宁许彤晨问个究竟,却没想到我刚退出对话框,便看到了风纪处
群里,邢小佳发了几张穿着深蓝色连衣裙的自拍,并问道:「亲们,你们看我待
会儿穿这个好看么?」只见修德馨立刻回复道;「我说闺女,咱低调点,你这么
漂亮可别抢了人家新娘的风头,」冰格格「的脾气是你小丫头片子惹乎得起的?
」伍育明马上跟上一句:「行了吧,二德子,你净吓唬人家小姑娘!人家小佳本
来就胆子小!今天那」冰格格「是明星,她平日里就目中无人,今天这日子她看
得上谁啊?小佳你别当回事,你修叔逗你呢,该咋穿咋穿。」

  ——嗬,那看这意思,连风纪处似乎人人都收到了请柬,结果就我没有?

  好歹我跟赵嘉霖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关系,而且我仔细一想,自打我进入市局
之后我真就没怎么得罪过赵嘉霖,除了那次她在我面前对夏雪平出言不逊,反而
是她在处处奚落我,并且还把我跟孙筱怜共处一室的事情告诉了夏雪平——我没
记错、并且若是没猜错,我把美茵破处的那一次,也是她跟夏雪平说的;但同时
这也不对了,若说她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对夏雪平心存怨念、而连带着对我心生厌
恶的话,她却把婚礼请柬给了夏雪平——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呢?我是真真想不
通了。引用曾有同样经历的吴宗宪的话说:你哪怕先给我,过后找人把请柬收回
去也比现在好看好听啊!

  可事已至此,无论什么原因,人家赵姐姐就是不想请我,我还能怎么样呢;
而且说白了,要不是因为想陪夏雪平,就算她把请柬给我,我也并不是那么想去
,我跟她也没有当初吴宗宪跟周杰伦那样曾经要好的关系,给不给请柬也无所谓
了。

  正想着这些事情,我也已经到了「万鑫蚨人」的楼下,由于来这搓过一顿,
我便轻车熟路地沿着这家饭店七拐八拐的走廊,来到了事先预定的包厢里面。

  一推门,我立刻倍感尴尬,因为里面的人我全都叫不上名字来——倒不是说
我进错了房间,因为在进门之前我再三核对了一下门牌才敢开门,但是,因为我
国中的时候跟他们相处得就不怎么紧密,他们上高中、我上警专警院的时候也没
保持什么联系,所以里面这个大包厢里坐着的寥寥几位,我只能说看着眼熟,我
甚至连他们的姓名中的任何一个偏旁部首都没想起来。

  我只好试探着问道:「打扰一下,请问……这里是……」

  「哎呀!看看这谁来了——」

  「呀,这不是何秋岩么?」

  「就你还语文课代表呢?得加上修饰语——这是咱们Y省F市警界精英何秋
岩!」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寥寥几位我都叫不上名字的人,对我的欢迎极其热烈。

  「何警官!这几年不见真是有变化了!帅了,比以前壮!脸上也比以前有肉
了!」——说来惭愧,初中的时候曾为追求韩国花美男偶像那种提醒和脸型,我
保持过差不多两年每天只吃一顿饭的记录,直到二年级跟人打架,被一个跟我身
高一般高、体型却膀大腰圆的同校男生揍得找不到北,自那以后我便开始合理饮
食、且开始锻炼身体。

  「秋岩,来两句《无间道》的台词!」对唔住,我系差人「——快快快!来
一遍!」

  「别闹了,人家秋岩现在比余文乐和梁朝伟帅!呵呵,这现在这一身,看着
精神,侧分头也有型!你们还记得国中那会儿,秋岩成天校服里一挎栏背心、瘦
瘦溜溜小伙剃一个」山本头「不?搁咱们全校迷倒多少小女生呢!」

  ……我一进门,总共就说了九个字,眼前的这几位已经七嘴八舌,快把我捧
上天了,所以我依然深感自己还是走错了屋,或者说他们吹捧的这个人压根就不
是我:我当初确实是除了冬天、一年三个季节都是背心加校服的穿衣风格——因
此也没少让当年训导处、德育处的主任们教育、并且我也确实常年留着寸头,但
是迷倒小女生?这话就是完全的「tan90°」了,属实无稽之谈。

  我真心怕被他们就这么捧下去会遭雷劈,于是我连忙打断了他们的话,直接
询问每一个人的姓名,他们每一个都自报了家门,之后还笑我「贵人多忘事」,
然后又是对我一通吹捧,就仿佛我做的那些在媒体上被放大的所谓的「荣耀」全
都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一样,到头来我还是连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的姓名都没
记住,只能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替我吹牛,然后我再在一旁陪笑。

  「何大探长,来来来,我之前好像就看你在哪个书店也不是服装店就跟罪犯
打过架、还开过枪是吧?那阵仗,咱们当年跟」强化班「、」普标班「打那几架
跟人家那个没法比!你快给咱讲讲,你破案的事儿呗!」

  我心想也没啥好说的,实事求是地讲,这两个月以来我都是在跟夏雪平混,
所以我还真没什么讲的,但我也不稀罕吹牛;而且我平常也不是一个侃侃而谈的
人,外加当初我跟眼前的这一帮人真的没什么交情,所以一时间我还真就不会开
口了。

  「那个……」

  正好我刚准备开口,说些无关紧要的搪塞过去,门外又进来一个人。

  「唉哟喂!这是谁啊我的田大少爷!」

  「田公子来了哈!里面上座、上座!」

  「田土豪,啥时候领我去你们家在D港的豪华游轮看看行吗?」

  「呵呵,你不知道人家老田的游轮比女朋友都重要?你得把你女朋友拿出来
、陪老田睡一觉!」

  「哈哈哈……」

  原本围坐在我周围的这班红男绿女,又突然起身去簇拥着来人。在一旁冷眼
旁观的我,也总算松了口气。

  正当我端起桌上的泡柠檬冰水给我自己倒上一杯的时候,来人却直接走到了
我身边,不由分说一把抓着我的手,猛一顿拍我的肩膀。

  「石头!牛逼了现在!警界新星何秋岩——我操,我周围的人都他妈听过你
的名字!哥们真为你高兴!还记得我谁吗?田复兴啊,」大眼灯「你记得不!」

  「哦,记得记得,田……老板。」我随意点了点头对田复兴说道。

  实际上他说自己名字我还真没想起来,一提起「大眼灯」我倒是有些印象。
所谓「大眼灯」,就是俗语里的田鼠,之所以给田复兴这个称号,除了他姓田、
眼睛也确实大之外,还因为他当初有个恶劣行径:习惯偷别人的午饭吃。初一初
二年级的时候,全班都对他这个行为深恶痛绝,为了偷一口吃的,他经常免不了
挨男生们一顿揍、女生们一顿挠,但是他依旧对这种事情乐此不疲。

  当初他也没少挨过我的揍,毕竟我那时候每天就中午那么一顿饭,结果经常
不是鸡腿、可乐饼被他抢走,就是趁我不注意薅走我一半汉堡、抢走我一整盒薯
条;后来我从班主任老师那得知,他当初一直在跟着自己那个常年坐轮椅、靠着
卖自己做的花生牛轧糖为生的奶奶相依为命,我也就逐渐饶过他了,有闲钱的时
候还会帮他买一份午餐。他在我这连吃了一周多的免费午餐,有一天突然就婉拒
了我的好意:「石头,不用给我带饭了。」

  「免费请你你不吃?」

  「吃你给我买的饭,没有拿别人碗里的那种刺激感觉,不尽兴。」他说完这
话,就跑去偷女班长扈羽倩自带便当里的腊肠去了。

  就是这么个人,倒是也有走大运的时候:初二下学期开学的时候,这哥们突
然阔了起来,连着一个月给全班六十多人中午饭都订的吉野家的照烧鸡排和肥牛
双拼套餐——远近闻名的「大眼灯」过了一个寒假,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大方?
有了钱的田复兴不再偷别人的盒饭吃,而且如果有人对他买的快餐一口不动,他
还会对对方以拳脚相向;反正我是理所应当地一粒米不剩、一根骨头都吃得不剩
一点筋膜,权当做给我还钱了,而这位暴发户此后还一直认为跟我关系很铁,偶
尔听说我要去跟人打架斗殴,还会主动助拳。时间一长,我们大家才都知道,原
来田复兴的那个从小就弃他不管的老爸,一直以来在Y省西部和大西北做着镍矿
开采和加工的项目,结果在那个假期他那老爸因为心脏病死在了女人床上,于是
田复兴就这样凭空得到了价值两亿的遗产,以及两家矿业集团的股份。一时间,
那个人人厌恶的「大眼灯」,成为了人人眼红的「田老板」,之前对其吆五喝六
的古惑仔们一下子成了他的跟班,往常都不愿意瞧他一眼的女生们纷纷乞求称谓
其女友,甚至传说在初三的时候,就有学校的任课老师为了给自己换辆车,引诱
他破处的。

  ——当然,也有当初对他嗤之以鼻的,看见他每天招摇过市的样子,那些人
常说,祝他大眼灯早日把家产败光;时过境迁,田复兴依然是土大款,可今天围
着他转的这几位里,多了当初诅咒他的那些人的身影。

  「什么田老板不田老板的,石头,咱们是铁子、是哥们!」梳着炮仗头、穿
着紧身湖蓝西装小马甲和桃红正装衬衫、下面一条纯白西裤、脚踩黑色白岩「豆
豆鞋」的田复兴搂着我的肩膀,对我微微一笑,从自己的LV夹包里掏出一张名
片——「快手/西瓜-田氏集团·天使家族-田复兴」,然后对我说道,「我现
在除了收分红、玩直播,我还承包了一个岛,搞搞渔业开发。我田复兴最敬英雄
——你何秋岩就是英雄!改天你有空,我请你单独去我游艇上,到时候请你吃大
餐。」

  我笑了笑,收下了名片没说话;实际上,我看着着坐拥两亿资产,却依旧是
街头土味审美的「田老板」,冷汗一身一身地往外冒。但见田复兴拍了拍我的肩
膀,大手一挥,直接坐到了包间最里最中间的主座上,周围的几个人又是递烟、
又是端饮料——看到他们巴结田复兴这一幕,我才终于确定自己确实是来对了地
方,因为这一幕,实在是分外亲切。

  我无心看着眼前这帮人装腔作势,站起身去了包间门口的饮料桌上,给自己
倒了一杯酸梅汤,接着又回到座位上低下头拿起手机,恰巧看到了小C给我发来
的三条信息:第一条应该是夏雪平刚进入婚礼现场入座后的照片,不得不说以往
拍照技术非精准讲究的小C,今天竟然有失水准,在她镜头下的夏雪平不知道为
何看起来肤色比她本人要黑一些,而且也不知道怎么拍的,夏雪平的脸竟然还有
些歪,估计是手抖或者角度没找好;跟着那张照片的,是她的打字信息:「秋岩
,今天夏警官好漂亮啊!从一进来,就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呢!」紧接着,小
C又发了一张照片,这一张里的夏雪平看起来样子正常不少,她正笑着跟周围凑
过来的几个人说着话,感觉应该是警校的一些朋友来跟夏雪平打招呼,在小C的
照片里,而且看起来围在夏雪平身边的人,的确男人比女人多。

  「没什么特别的吧,就是穿衣风格跟平时不一样了。」我给小C回复道。

  刚点完了发送键,就从走廊里走进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生:头发染成金黄,
长发系成了麻花辫,搭到自己做胸前,脸上打的美白粉底让她看起来很像欧美人
种,但同时垫高的鼻梁和削成「蛇精脸」的下巴又让人看起来不免觉得有些不自
在;身上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披着纯白色的休闲西装做披肩,倒是很有E
milia Clarke在《权游》里龙妈的造型,在她右肩上挎着的那只满
是Logo的香奈儿皮包和脚上一双勃艮第酒红色的UGG高跟鞋,让人觉得跟
她的穿衣风格极其不搭调。

  我坐的位置就在包厢的最边上,与那群正陪在田复兴身边笑哈哈的人非常疏
离,而那个女生走进包厢后,只是往田复兴那边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就走到了
我的旁边,对我微笑着问道:「我问一下啊:这是蜀山路中学实验三班的同学会
么?」

  「是。」我对来人点了点头——我不禁有些庆幸,看来我不是唯一一个没认
出其他同学的;当然,我跟她似乎也相互都没认出对方,于是我先开口对她问道
:「你是……」

  还没等我说完话,对方却先把手提包放在我的左手边,不容商量地对我说道
:「那就行了,同学,帮我看下包。」接着,只见她从手包里掏出了一部手机,
手机上套着的防护套居然是镶金箔的。就见着姑娘打着电话,什么也没多说,挂
着耳机打着电话就出了包间;没一会儿,她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包厢里,手里
还多了一瓶红酒,另一只手仍旧端着电话,挂着耳机说道:「哎呀,老公!他们
这的酒都是什么啊!看着特奇怪……那怎么能比得上你送我的那瓶拉菲呢?嘿嘿
!……你下周还不能陪我啊?你家里那位怎么这么多事呢?……你儿子啊……我
说老公,咱俩以后要是有个一儿半女的,你会这么上心么?……嗯……那行吧!
你好好忙吧,不多说了,我要跟我曾经的同窗们一起纪念无处安放的青春啦!爱
你呦,mua!」

  说完,她挂掉了电话,一脸嫌弃地看着手里的红酒——人还没来全、菜还没
上,这姑娘就已经在我身旁自己跟自己喝了起来。喝了两口酒,她才想起把自己
的手提包从我身边拿走,对我笑了笑说道:「同学,谢了哈!」

  「没事。」我随口说了句,继续喝着自己面前那杯酸梅汤。而在我身旁的这
位想了想,端着酒杯也跟着凑到了田复兴身边,跟着在一旁听着别人聊天,但也
就没两分钟的事情,她似乎也觉得那些人聊的东西她不感兴趣,于是又坐回到了
我身边。

  这个当口,在我面前出现了一个戴眼镜的大胖子,笑吟吟地对我打了声招呼
:「石头!」

  ——这是我第一个认出来的老同学。

  「我操,你真是没变样!」我也很激动地站起身,跟宋振宁拥抱了一下。

  「好你个何秋岩!我还以为你真一点都不急的我了呢!」

  「打电话听声音没听出来,但见了面还是能认出来的。」

  宋振宁说着,把身上的图纸筒摘了下来,放到了我左手边的座椅上,对我说
道:「累死我了!我刚从我导师那儿赶过来……不多说了,我先去洗手间放个水
!……」说着,宋振宁又风风火火地走开了。

  结果我一回头,在我右边坐着的这位女生,正用双眼惊诧地看着我:「何秋
岩?你是何秋岩?」

  「嗯,我是。你是……」

  那女生妖媚地一笑,对我说道:「你不认识我啦!我是万美杉啊!」

  ——我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打死我我都不相信,在我眼前的这个故意模仿龙妈穿着、整形痕迹明显、浓
妆艳抹的女生,竟然是当初那个令我魂牵梦绕、让对文化课基本不感兴趣的我可
以努力去学习英语的、清纯大方的英语课代表,我的情窦初开时候的暗恋对象万
美杉。

  正在我目瞪口呆的时候,她竟毫无察觉地,对我腼腆地低下头又补了一句:
「……也是,这两年我变得比以前漂亮了,认不出来我也正常。」

  我尴尬地举起杯子喝了半杯酸梅汤,趁机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我身边这个自称
是万美杉的女生,细细看来,还是能从她的眉目里瞧出当年的清秀模样的,并且
脸上那份机灵和俏皮劲儿确实还在,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整容或者化妆、修
眉的关系,我也觉得在她脸上,当年的那份得体的、让人觉得发自内心舒服的安
分上进早已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嚣猾。

  「确……确实,确实更漂亮了。」我昧着良心说道,但实际上我还是有些缓
不过神来。

  「嘿嘿,谢谢!」万美杉得意地说道,接着又眯着眼睛看了看我,把手搭在
我的右臂上,停留了三秒又移开,「你也比国中的时候看着帅多了嘛!」

  「是吗?」我客气地应和了一句。

  却没想到,万美杉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可不是么:初一的时候你就留个小
光头,然后你干瘦干瘦的,又个子高的吓人,弄得远处一看,你就像破电线杆和
稻草人一样,走进了一抬头感觉你就是樱桃小丸子他爷;然后那阵子你成天到晚
衣服也不好好穿,把校服弄得全是褶皱,还套在一件背心上,嘻嘻,你是不是还
觉得自己那时候特帅呢?在我看来就跟几个月没捯饬过自己的逃兵似的;你还记
不记得,有一回是因为啥来着,你跟实验二班的男生因为我打起来了,结果……
哈哈哈……结果打完了架之后,你整个人像当时我家门口总往泥塘里窝着的流浪
狗似的!还有一回是怎么来着……」

  ——万美杉最后洋洋洒洒,一共说了两千多字,没有一句好话。

  原来我那时候在她心里留下来的印象是这样的,也难怪人家最后去跟别人谈
恋爱,而不是跟我这个成天围着她转的备胎。

  「呵呵,我那时候……确实不太会管理自己,肯定不如公认的校草杨子乔啊
……」或许是因为我一口气喝了太多的饮料,喉中突然觉得有些酸涩,「那个…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上学么?」

  「上什么学?上学没意思。我现在在欧庭装饰设计公司上班。」

  「哟,欧庭装饰,这可是个大公司。」我有些羡慕地问道,「那你现在是…
…做装饰设计实习?」——没有半点讥讽或者揶揄的意思,因为万美杉在国中的
时候学习也确实是名列前茅的,而且当初我们国中的校长老太太都夸奖说这孩子
聪明、实验三班有个才女,所以她若是告诉我她已经是正式的室内设计师我都不
会惊讶。

  「没有——我在欧庭做前台的。」她摆弄着手机,然后又抬头看着我继续媚
笑着,「你现在这体格,真棒!都有腹肌了吧?」

  「嗯……做前台也挺好,」我点点头,对她说道,「慢慢学呗,在哪行都不
容易。我估计也就是短暂试用吧,之后还是能让你去做设计方面工作?」

  「我才不去做设计呢!又得学CAD又得考资格证,可他妈无聊!」她说道
,接着又看着我笑了笑,「像我现在这样可自在了呢!想上班就去上班,不想上
班就去逛街、做美容、或者在家睡觉,这日子多舒服?」

  说完,她还踮起脚尖,在我的小腿上踢了踢——于是我才注意到,她已经把
自己的红色高跟鞋脱掉,脚上只穿着黑色丝袜。

  我的心里不免一番震颤,却并不是因为她脚上的动作或者是我隔着裤子都能
感受到的那丝袜的顺滑,而是我不明白当初的那个邻家女孩类型的学优生,时到
今天为什么会如此安于现状。

  「哦,呵呵……那也挺好的……」我轻咳了两声说道,「我还以为,依你当
年的水平,你将来会去首都、沪港、南港或者国外上学什么的。」

  「上学多没意思噢!」万美杉说着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葡萄酒,然后看着我说
道,「当年啊……哎……我爸出了事,我……我那时候就没心思学习了,那一年
我前半年给自己关家里,后半年就全国上下到处疯玩来着;后来我妈跟我爸离婚
,她改嫁了,她和我那个后爸要给我送加拿大或者新西兰去念高中,我也没去。
所以现在,我妈就给我找关系弄来这么一个工作,我觉得也挺好。」

  「你父亲进监狱了?」

  「对啊,」她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波澜地对我说道,「夜炎俱乐部被打掉之后
,他受牵连进去的,就在咱们高中毕业之后的事情——说是什么,我爸作为税务
局的干部,帮着夜炎会的人偷税漏税,还主动索贿了……哎,没办法,这事当年
闹得挺大的,就在咱们国中毕业那年没多长时间之后的事——听说还杀了好几个
警察;反正法律上的事情,咱也不懂,我现在偶尔还去监狱看看他。」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内心里唏嘘。当初我虽然没少在学校里混,但是
社会上、黑道上的故事我也很少打听,即便是在我上了警专之后也如此,因为我
总觉得他们那些人的事情只是这城市中的一个肮脏角落而已,就算起了灰,扫一
扫也就干净了;却没想到,这一个夜炎会,竟然给我周围的不少人带来了难以磨
灭的伤痕。

  于是我只好岔开话题:「哦,对了,杨子乔在你那年生日时候唱了一曲《我
们都一样》,这之后你俩怎么样了?」然后我又有些感慨地补了一句,「杨子乔
当年的帅气,是可以让女人都羡妒、可以让男人都爱慕,真是帅得让所有人都心
服口服……」

  「光帅有什么用?他家里又没多少钱……我跟他早吹了。」万美杉轻描淡写
地说道,「那个人小气的嘞!我初三的时候啥也不懂,当初就一首歌、一个在教
室里的惊喜派对、一只三十块好丽友派堆成的生日蛋糕就给我打发了;我跟他在
一起以后……」说着,她四下看了看,早已经上完厕所回来的宋振宁假装看着抖
音视频,给自己双耳都堵上了耳机;万美杉看周围没人偷听她说什么,于是低头
凑到我的身边,并且就势把左手搭在了我的右腿上,对我悄声说道,「那我跟他
在一起的时候,好几次开房钱和安全套的钱他都不想拿,跟我在外面过夜之后,
夜宵我俩吃的都是泡面——你说我就想吃一口粤盛楼的鱼肉汤圆和虾饺怎么了?
接着第二年,我生日的时候问他给我买哈根达斯出的限量版冰淇淋蛋糕,他不给
我买;我改要DQ的他也不给,我俩当天就掰了——生日上在一起,生日的时候
分手,也就这样了。」

  ——这话听得我心里冰凉:DQ的生日蛋糕我现在倒是买得起,但对于一个
高中生我估计还是一个很大的负担的;至于哈根达斯的冰淇淋蛋糕,我没记错当
年的价格是299一份,体积却是DQ的1/2,而粤盛楼的一碗鱼肉汤圆和一
盘虾饺,没有五百块钱绝对下不来,别说以我现在在市局的收入,就张霁隆第一
次跟我在他的那个KTV里聊天的时候,他都觉得吃那些靠着高价位哄抬品味的
东西,当真没必要。

  「哦,那……你现在结婚了?够早的啊!」这句话我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能没话找话;实际上就她刚才打电话时候的台词,傻子都能听明白怎么回事。

  「嗯……啊,对的!呵呵……早早有个归宿也挺好的!」她支支吾吾地搪塞
道,一直放在我大腿上的那只手终于在这一刻挪开了,她的身子也远离了我一些
,接着她想了想,又说道,「现在我家那位对我可好了,我身上的这所有衣服,
都是他买的,光这丝袜就两百多,」然后有凑近了我耳边,对我低声说道,「还
有我里面的内衣,嘻嘻,只是内裤就七百多呢……」

  「哦……那很不错啊,看来他对你确实很好!」我一边说着,也一边往宋振
宁的身边窜了窜椅子。

  万美杉以为我是腼腆,笑得更得意了,接着又对我问道,「唉,说了我这么
多事情,你现在在干嘛呢?」我刚要说话,她对我打了个手势说道,「你先别剧
透啊,先让我猜猜——我觉得就凭你当初在学校时候那点成绩,我估计你上大学
也就是个大专,你不像是能读书的那种……看你这打扮,怎么的也是个小老板了
吧!做什么小买卖呢?」

  「你还真猜错了,我不做小买卖,我现在是一名警察。」我笑着对她说道,
当然,这个笑里有些许自傲,也有一份希望她能仰视我的需要。

  「哦,警察……派出所的片警吧?」她想了下,对我说道。

  「嗯……其实我……」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她似乎就把我这个为了用以掩饰尴尬的「嗯」,当成了
一个肯定回答,便也理所当然地把我后面那被噎回去的三个字给无视了:「哎呀
,片警——对你来说做片警,好像也确实是你最好的归宿了……你现在有女朋友
了么?」

  此话一出,我不禁陷入了深思:就我现在跟夏雪平的关系该怎么算呢?

  但就正在我想着该怎么说的时候,万美杉却先把话给抢了回去:「我就知道
你没有!你说你在派出所干片警,一个月能给你多少钱啊?估计约会的经费都不
够——嗳,何秋岩,不如跟姐混吧!正好我家那位马上要给我买一辆车,但我还
不会开,我也不愿意去学车,我没那耐心。不如你给我当司机吧,而且你体格这
么好……嘻嘻,」说着,她又把手绕过我的后背,轻轻地在我的后腰上摸了一把
,「我就跟我家那位说你是我保镖……然后到时候,我会对你包吃包住的,跟我
在一起,不比做片警强?」

  我浑身觉得不自在,于是我连忙站起身,「咳……那个,我挺喜欢干片警的
。我再去拿点饮料啊,美杉,你先坐。」

  可我觉得万美杉分明是会错了意思,迅速地从包里拿出一片四四方方的小东
西藏在手里,跟着端着杯子的我就要一起往外走。

  正巧这时候,一对儿戴着黑腿白框近视眼镜的情侣走进了包厢,男人仪表堂
堂、女人气质恰似天仙,男人规规矩矩穿着一套深灰色中山装,女人则是洋气的
公主裙和黑色的的大檐礼帽,手挽着手恩爱地走了进来;双双抬头一瞧,正好与
迎面走来的我目光相对。

  「哎哟,何秋岩,是吧?」那男生笑着指着我说道。

  「还记得我们俩么?」女生一提眼镜,也对我笑道。

  「怎么能不记得呢,二位班长当初在升学考试之前那一整年帮了我多大忙,
我是没齿难忘的。」这二位,便是这次同学会的真正组织者吴纶和扈羽倩。也是
我所知道的,令人羡慕的第二对情侣,更准确地说,他俩之间的爱情要比大白鹤
与吴小C的关系更像童话。

  吴扈两家是世交,都是书香门第、知识分子,吴扈两人的父亲从小便是兄弟
,而他们俩本人又是在同一间产房里、同月同日同一个时刻出生,顺理成章地,
二人的父母就为他们定下了娃娃亲;从小到大,他们便有四个父母、八个爷爷奶
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幼儿园起一直到现在的大学,他们俩都一直在一起。

  若是按照一般的情况揣度,肯定会有人觉得他们俩随着成长,会对对方产生
一定程度的反感,但事实上,两个人从小到大一直很要好、很恩爱,似乎随着岁
月蹉跎他俩对彼此还越来越喜欢,且一直相敬如宾;就说初中的时候,我们班就
有不少小女生喜欢吴纶的,明里表白、暗里递情书无数次,吴纶对她们理都不理
,而扈羽倩也是如此,他们二人从小到大,相互的眼睛里也就只有对方,何况二
人的成绩还都不错,学校老师们也对他们俩的关系无权说什么,于是这对金童玉
女便成为了当初我们学校的一个神话。

  其实初一初二的时候,我跟他们俩也没多大交情,初二下学期有一次,俩人
放学,两家不知道为什么似乎都有事,往常接送两个人的豪车没来,于是他们俩
自己去坐地铁,可刚出校门就被一伙隔壁高中的混混拦下了,他们知道吴扈两人
家里非富即贵,便要劫财,正好被一旁的我还有几个邻班的当时跟我关系不错的
哥们瞧到了。校园里的混子,虽然普遍都不喜欢学习,但是对于学习优异的学生
还是颇有敬畏心的,一听说这一对儿是我们班的班长、也是常年霸占年组排名一
二的尖子生,我周围的那帮混子们也都不干了,主动跟着我一起帮他们俩打跑了
那帮高中生。

  从此,他俩也开始主动找我聊天,甚至主动帮我补课——要不是他们俩当时
的无私帮助,我估计我后来再想上警专的话,也就只剩复读这一条路了。

  一见扈羽倩来了,原本跟在我身边的万美杉马上往旁边退了几步,但没想到
她妆画得如此之浓、脸上整形如此夸张,却还是被扈羽倩认了出来:「哎呀,你
是万美杉吧!还认识我吗!说起来惭愧,当年中考的时候我管你借的橡皮还忘了
还你呢!」

  万美杉苦笑了下,跟扈羽倩随便聊了两句就躲开了。

  这边吴纶也跟我随便聊了两句:「不错啊,秋岩,我刚回来那天我就看你上
电视了。好样的!」

  「哎,我也就徒有虚名而已……哪比得上你们两位才子才女,归国精英了都
是!」

  「哈哈哈,精英谈不上。我看你还帮着你们局里那个女警说话来着,以前上
学的时候就觉得你有正义感,」吴纶对我诚恳地说道,「媒体上的言论就这样,
我也大致去查了一下那个女警的事迹,她应该是你上级或者前辈吧?她也是好样
的。但今天我又看到有人在推特和微博上同时发社论,质疑你帮着那个女警开脱
的行为的,看完我是真无语了:现在的自媒体为了博眼球,什么话都敢胡说……
全世界媒体不都这样吗?别在意。」由于我上国中的时候,夏雪平已经跟我们家
何老太爷离婚了,而且我没主动跟人说过、她也没来过,因此在咱们国中从同学
到老师再到校长,没有一个知道我是夏雪平儿子的。

  「我不在意。哎……鲁迅不早就写了么,具体话记不住了,大概意思是:如
果在社会上遇到了不公平的事情,千万不能挺身而出、讲公道话的,否则这事情
变回移到你的头上来,甚至被指作反动分子的。所以我早看开了。」我也摆了摆
手。

  正在吴纶还要跟我聊些什么的时候,包厢里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两位老班长
的到来,于是纷纷热络地跟二位海归握手,并被请到上座;原本坐在主座的田复
兴也连忙恭敬地起身让位,并与其攀谈。被众人推拥着离开我身边之前,吴纶还
对我小声说了一句:「等待会儿有空,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我和倩倩有话跟你说
。」

  我笑了笑点点头,举着杯子去接了饮料。

  在这个时候,小C又发来了一条信息,点开一看是部短视频:视频里的夏雪
平,依旧在跟着几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女警察围坐在一起。

  「谢谢,我最近戒酒了。」夏雪平对旁边的人摆摆手说道。

  「雪平这怎么整个人都变漂亮了啊?整个人感觉滋润不少?」

  「呵呵,有吗?」夏雪平笑着问道。

  「怎么没有?你一个月之前,查那个退伍特种兵的资料,你还来我们分局见
过我么?那时候感觉你虽然也挺显年轻的,可你从头到脚气场都是暗的,皮肤看
着也特别干;今天你我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怎么看起来全身上下都给人一
种粉嘟嘟的感觉呢」

  「是啊,你用的啥保养品、化妆品啊?你不说你从来不用那些么,有啥秘方
快介绍介绍。」

  「瞧你说的这么夸张……还粉嘟嘟,在你眼里我是花啊,还是小猪羔啊?」
夏雪平说完,周围的女警们哄堂大笑,她自己也跟着笑了。

  「嘿,我说你们没发现啊?雪平姐还会开玩笑啦!要我说,雪平姐是不是谈
恋爱、交男朋友了?」

  「哎呀,怪不得呢!我说这」粉嘟嘟「也不是花的颜色、也不是猪羔的颜色
,是恋爱的颜色;而且过去一直海量的夏雪平,今天咋这么规矩,滴酒不沾?肯
定是家教特严!——快说说,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夏雪平抿了抿嘴,掩饰地笑了笑:「从哪看出来我谈恋爱了,瞎说什么?我
没男朋友。」

  「床伴也没有?」

  「没有……我哪有你那么开放?」夏雪平继续否认道,「我不喝酒……那是
……那是因为我听说酒精对皮肤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里我的心里突然变得有些难过,空落落的难过,
尽管我知道我和夏雪平之间发生的事情,肯定是不能跟任何人承认的。

  「啊,这倒是哈!之前我为了跟咱们辖区周围的几个公司、学校搞好关系,
没少跟着我们分局局长出去应酬,哎哟我的天啊,那段时间我差不多整个人老了
五岁,抬头纹都出来了!」

  「真没有啊……那你这人面桃花的,还真是天生的回春驻容术?你」冷血孤
狼「警官,该不会是偷偷吃小孩心脏练法术呢吧?」

  「嘿!我说你们是把我当天山童姥了,还是白骨精啊?」夏雪平佯装怒道,
引得周围女警再次开怀地笑了起来。

  「要我说,雪平,你这都一个人过了多少年了,还是赶紧找一个吧!你儿子
也大了,都在你们市局独当一面了,也用不着你像以前那样,表面上藏着躲着背
地里偷偷关心了。你说说,咱们警院当年那一届的同学还有几个单身的?那离婚
的、再婚三四次的都有了!就你一个,非得单着!——这么的吧,咱们姐妹几个
帮你物色物色,知道你看不上警界内部的这帮人,我们几个从圈外人士帮你挑。


  「对,你是该找个伴了!一个人哪行?」

  「正好——雪平姐,我这手机里有不少大龄优质男性,从二十几岁到五十几
岁都有,你是喜欢比你大的还是比你小的?」

  「我……比我小……」夏雪平轻声念叨了一下——我也是翻来覆去回放了十
几遍才听清楚这几个字,然后她想了一下又说道:「我说你们忙活什么?今天是
人家嘉霖结婚,你们在我这掺和什么?」

  「这怎么能叫掺和?这叫双喜临门——来,雪平姐,我给你看看……唉,这
个不错,这个是我手机里目前综合素质排第一的:这个叫周强生,Jonath
an Chou,CBD工作、投行副总裁、美籍华人,祖籍就是咱Y省的,也
是离异,自己住个花园洋房,年薪几十万美元,还是期货高手,人长得帅还多金
;还有这个,看出来是谁了么?」

  夏雪平看了半天,摇了摇头;而坐在夏雪平旁边的一个女警惊讶地说道:「
哎呀?郑耀祖么这不!今年的新晋亚洲影帝啊!你怎么……你不是从网上下载的
写真充数的吧?」

  「哎呦,姐姐你什么话这叫,你不知道郑耀祖是咱们F市人,后来才去南港
拍电影的么?」

  「我还真不知道,他电视上说话一点东北口音都没有。」

  夏雪平看着周围人大呼小叫的,完全一头雾水,因为夏雪平很少看电影电视
剧,不认识郑耀祖很正常。

  「行啦,我这是给雪平姐看呢——他跟你同岁,一直单身,新闻上报说他谈
过三次恋爱,没结过婚;反正他的话,你要是不认识,就去上网查查吧;这个…
…哎哟,这个可惜了,这个你看,个子高、外形好,长得像不像日本男星阿部宽
?这个叫陆高男,是个大夫,但是具体是牙医还是什么来着我忘了,人挺帅的而
且体贴细腻,从来没结过婚,自己形容自己感情还是一张白纸呢……哎呀,但是
这陆大夫常年在南方工作生活,就偶尔来一趟F市,也不知道现在他还是不是单
身;你要是看上了我给你安排一下……」

  夏雪平满脸尴尬,也有些不耐烦,正当我期望她开口果断拒绝的的时候,那
个女警又说道:「这么的吧,你等晚上,我跟你微信私聊——啥也别说了,雪平
姐,你的婚姻大事,包在我身上了。」

  「嗯,就这么定了!我们几个也都做个见证了!明年以前你要是不给雪平找
一个好男人,我们也都饶不了你,听见没?」

  夏雪平听了,脸上带着些许害羞说道:「我说你们这么操心我的事情干嘛?
哎呀,行吧,以后再聊吧……今天我要不把这事情跟你们应承下来,我还真怕你
们搅和了人家婚礼……」

  她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只是笑着把话题岔开了。

  ——视频播放到这,也结束了。

  我知道若是我此时说我生气,确实有些无理取闹,但我能听到在我的左胸腔
内有某个东西,仿佛一下子没有拿稳,摔在地上磕掉了几个碴。

  「秋岩。」宋振宁从包厢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对我笑了笑,「快进去吧
,老班长开始讲话了。」

  「嗯,我知道了。」

  「那个,」宋振宁对我说道,「我可提醒你啊,万美杉是我教授现在合作方
的老板的小蜜,对方是有黑道背景的……」

  「嗯,谢谢你炮仗,我都懂的。」

  「呵呵,那就好。」说着宋振宁举起手机,对我说道,「来,看镜头——」

  「啊?」我茫然无措地抬起头,宋振宁迅速摁下了手机相机快门,然后兴奋
地说道,「哈哈!行啦!这就够我跟我那帮同学吹上一年的啦!快进去吧,当年
跟咱们一伙的兄弟们也都到了!」

  但接下来我却全无心思与当年的那群人叙旧,只顾着低头吃菜,绕过了服务
员,亲自下楼端菜端酱料,听着周围人聊得火热,自己一言不发,满心只想着夏
雪平在赵嘉霖婚礼上,还会遇到那个闲着没事干的找她玩拉郎配——我恨不得现
在起身就走,直奔金梦香榭丽去看看她到底在干嘛,去告诫那些不长眼的女警们
别管闲事;到头来,却也只是想想罢了。

  「秋岩!哎……嗯。」当年跟我要好的另一个哥们朱锐雄叫了我一声,又放
弃了。

  「怎么了?」

  「你把芝麻酱和豆腐乳倒进你那个海鲜高汤锅里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呵呵,那个……我喜欢这个味道,会有日式味噌汤
的感觉。」

  「是吗?」

  「哦……呵呵。」我掩饰道。

  这一唤我,我也即刻觉得自己吃得差不多了。我抬起头看着周围这群人,不
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些人一个个的活得十分疲惫,但同时,眼前的一幕幕又是
那样的熟悉:上学的时候,学习好的只跟学习好的一起玩,爱打架爱逃学的自成
一派,默默无闻被孤立的这些人又都是天然的盟友;而现在在眼前,上大学的在
一起谈论著学术、谈论著找工作、谈论著是否应该去考公务员或者加入哪个政党
,已经工作了的混在一起、讲着各自老板或者上峰们和同事或者客户的坏话,还
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女生低下头,各自玩着手机,即便是说上几句话,聊的也都是
衣服鞋子名包名表。何老太爷曾经跟我和美茵说过一句话,他说所谓「同学聚会
」,不过是一帮别有用心的人找来另一帮没有心眼的人,借着曾经的被美化成牢
不可破的脆弱交集,给相互一个炫耀自己、再去嫉妒对方的机会;当时美茵还嘲
笑父亲太悲观太老土、不懂得现在年轻人对感情纯真的追求,可如今看着眼前的
景象,我对父亲的那句话深以为然。

  这个时候,扈羽倩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跟吴纶二人与我这一桌每一位祝词
碰杯之后,神秘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秋岩,出来一下,我跟纶子有些事想问问
你。」

  于是,我便跟着他们俩除了包厢,一起走到了消防通道门口的一个角落处。

  「我说二位,什么事这么神秘?」

  扈羽倩嫣然一笑,对我说道:「实话跟你说了吧,石头,我们俩这个同学会
,就是为了联系到你才办的。」

  ——我下巴又掉下来了。对于这两位菁英阶层的海归高材生,我能有这么重
要?这里头肯定还有事,绝对不是来找我的:

  「为了联系我?我一个小警察何德何能啊?」

  吴纶提了提眼镜,对我说道:「秋岩,咱们都是老同学,我也不跟你藏着掖
着了——我高中有个兄弟,学社会学的,在咱们Y省大学读博士,他的导师想必
你一定听说过,叫陆冬青。我那个同学现在在为陆教授做事,之前他跟我说过,
他在霁虹大厦隆达集团看见你出入过,而且你跟杨省长的女儿杨昭兰还说上了话
,是也不是?」

  「是,就上周的事情。」

  「那照这么说,你跟隆达集团的总裁张霁隆先生很熟了?」吴纶又问道。

  「很熟。」我点点头说道,「二位老班长果然是为了张霁隆。」

  「呵呵,不好意思了,石头,我们也不是故意为了利用你接近张总裁才这么
做的。」扈羽倩非常礼貌地说道。

  「理解,这也算是西方式的networking文化,对吧?你们俩这么
大操大办实在费心了,您二位完全可以直接去市局重案一组或者风纪处找我的。


  「公是公事、私是私事,」吴纶说道,「更何况我和羽倩也是这几天才确定
下来,市局的那个」警界新星「何秋岩就是我俩的老同学。」

  「那你们想找霁隆哥,有什么事么?如果是要紧事,我可以直接给他本人打
电话。」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扈羽倩与吴纶对视一眼,对我很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俩都想去张霁隆的公司实习,如果有可能的话,将来等我俩毕业,都想正式
入职。所以,我们俩想跟张总裁本人见上一面。」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了想我对他们二人说道:「我没听错吧?这
个决定是你们两位认真考虑过的?」

  「深思熟虑。」吴纶也正经地说道。

  我又仔细想了想,追问道:「你们二位在UCLA学的是什么专业?」

  「他是计算机工程,我是金融数学双学位。」

  「我多一句嘴啊,虽然我跟霁隆哥关系很熟,但是我还是得提醒你俩一句:
您二位是不是不知道张霁隆的社会背景?」

  「我俩很清楚。他多有名,大概咱们都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不是把咱们
Y省当年的行政议会委员长拉下马了么?我和倩倩当然知道他是黑社会。」吴纶
表达得很清楚,逻辑也十分理性。

  「那你们俩为什么要在他这里实习?恕我直言,你们两位在美帝也前途无限
啊!」

  「不瞒你说,秋岩。我俩各自都在高盛和IBM有过两年的实习经历;但这
一次我们真的是经过无数次考虑的。」吴纶说道,「实际上,我们俩在八月份就
已经跟学校申请了gap year,九月份就已经回国,除了为家里老人庆生
祝寿,我俩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回来的;但没想到还是错过了隆达集团的实习项目
,我们投过三份简历,但全部石沉大海,后来才听说九月份的时候隆达集团经历
过一次巨大的人事变动——但也恰恰证明了,张霁隆这个有硕士学位的江湖大哥
,并不是一个典型的黑道分子。」

  「我也跟你透点底吧,石头,」扈羽倩也说道,「我们俩是看上了隆达集团
跟江山资本在S市联手收购的那个公司了。」

  「」祥跃同心「?」

  「没错。」扈羽倩娓娓述道,「我和纶子大一的时候就对S市的市场做过商
业分析报告,并且对在地企业进行过详细的数据挖掘和调查:当时我们就发现,
在S市本地,李氏集团和蒋氏集团这两大家族企业在本地市场,都占有绝对的资
源和资本优势,面对临近发达城市沪港的诸多企业的冲击,李氏和蒋氏竟然屹立
不倒几十余年,可以说是S市的两大商业堡垒;但同时我俩也发现了一些东西—
—因为当年的李钊生前过度谨慎、墨守成规,因此导致李氏集团资金链短缺、产
业链缺乏多样性;而蒋氏集团的蒋有心,竟然是个专情于声色犬马的昏聩暴君,
他的私人色情会所搞得名头甚响,连我俩美国本地的同都有听说,可实际上,在
蒋有心出车祸之前,就因为运营这个会所的高额成本,只是账面上蒋氏集团就已
经入不敷出长达五年,这期间如果一旦有人做空蒋氏,他们也就剩苟延残喘的机
会了。南方S市所谓的大而不倒的双塔奇兵,也只不过是两道马奇诺防线;看似
生死攸关的李蒋之争,实际上也就是菜鸡互啄罢了。」

  吴纶又接着说道:「有意思的是,或许李蒋两家在相互斗争中都把账面做的
太细致了,也不知道是沪港的那帮商业巨子们装傻,还是真的没人看出来,或者
说他们觉得李氏和蒋氏在南方的整体地位太鸡肋,在李钊死后,竟然没人对他们
动手;后来听说李氏的项月心想对蒋氏集团进行做空,但是当时李氏的力量也太
有限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俩就等着看什么时候会有个外来人士对这两家
同时发难——没想到,在今年我俩终于等来了。」

  我这时候才终于明白他俩的想法:「所以你们二位就嗅到香味了,于是就申
请了一年休学?」

  「没错。」吴纶笑着说道,「这肉味太香了,远在洛杉矶,我俩就已经馋的
直流口水。」

  「除了房地产,张霁隆对李氏蒋氏两家的重新定位,还有一个基金市场项目
,这个是当年无论李钊还是蒋有心都没胆子插手的业务。李氏和蒋氏需要大换血
,而即便并购成功,隆达集团和江山资本之间的博弈还在继续——张霁隆少不了
江山资本的钱,但是以他的个性,他肯定也不希望江山资本对他插手太多、更不
希望江山资本在祥跃同心的内部造成可以与隆达分庭抗礼的态势,就像是古罗马
的凯撒与共和国元老院的关系一样,所以张霁隆现在一定需要人手,他对于优秀
的金融和网络数据、乃至区块链方面的人手,一定渴的要死。」扈羽倩自信地说
道,「我们就是他需要的人手。」

  吴纶又说道:「我俩是可以像平常的留学生一样,安分地待在美国,去四大
投行四大会计事务所、或者其他的大公司实习,然后呢?接受自己是一个新移民
的事实,一辈子顶破天也就能做一个分行或者分公司某个部门的小主管,抑或去
Wall Street顶着一个高级白领的头衔,去给那帮本地人精英们当苦
力?我俩还莫不如在百废待兴的S市的市场上,趁早去占领个位置,这样的话,
等将来我们可以做更多我们自己想做的大事。所以,秋岩,请务必看在咱们过去
的同窗之谊,帮我和倩倩一把。」

  我沉吟片刻,直接拿出手机给张霁隆打了电话。

  张霁隆也确实是个爽快人,而且一听说吴纶和扈羽倩在UCLA上学,又分
别在高盛和IBM连续两年实习过,立刻高兴地大叫了起来,兴奋到直飙脏话:
「太棒了!何秋岩!你小子,真他妈给力!你知不知道你帮了我个大忙?我告诉
你,老子现在他妈的就是求贤若渴!老子现在就需要这种有阅历有行业背景但缺
乏经历、同时敢想敢干、嗅觉灵敏的年轻人!——我操,真他妈牛逼!来劲!妈
的,还什么他妈了个逼的……啊?老子要不是马上要跟执政党那帮当官的见面,
老子现在就杀到万鑫蚨人,跟你那俩同学见面!」

  说着,张霁隆又让我把电话轮流交给了吴纶和扈羽倩,并邀请二人当晚就去
霁虹大厦见面。能听见张霁隆亲自跟自己讲电话,并且对方还表现得如此重视,
吴纶和扈羽倩也感到颇为荣幸。

  我也不免跟着高兴起来,因为就我自己觉得,这算是我从九月份以来,办成
的唯一一件事。

  等张霁隆挂了电话,我们仨也回到了包间;路过洗手间的时候,我竟看到田
复兴和万美杉同时从洗手间中间的清洁工具间里走了出来,万美杉在紧张地系着
连衣裙上的扣子,并拉直自己的麻花辫,田复兴则是在系好皮带之后,又仔细地
把衬衫往裤子里掖了掖。拾掇结束,田复兴又拿出了手机,把屏幕出示给万美杉
看了一眼,万美杉会意,用自己的手机在田复兴的屏幕上照了一下,之后两人默
契地看了一眼屏幕,先后各自按了一下后收起了手机,相视一笑。

  紧接着一进包厢,朱锐雄和宋振宁,以及我那一桌的其他人同时对我竖着大
拇指:「石头,你这厉害了!」

  「怎么了?」我有些慌张地问道,我是真有点受不了他们这种江湖式的吹捧
了。

  「这个火锅汤底,加上这个和开的红方腐乳跟芝麻酱,这个味道啊,老香了
!」

  「可不是!味道像味噌汤,但是比味噌汤香!」

  「这个吃法,不能叫味噌汤锅对吧,应该叫何氏汤锅!」

  「你说的怎么听着那么像眼科医院呢?应该叫」岩氏汤锅「!」

  「对,岩氏汤锅!岩氏汤锅大法好!」

  ——我还以为我在市局的什么事情又被他们挖出来了,吓我一跳。

  「岩氏汤锅——这以后能成咱F市的风味小吃吧?」

  「那可说不准,咱石头现在可是警界新星知道吗?——来,大家静一下,咱
让F市警界新星何秋岩警官讲两句好吗?」

  谁曾想,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突然起哄让我讲几句话,我一时又
慌了神:「别别别,我不会讲话……」

  「别谦虚了!讲两句!讲两句!」

  「来,请石头讲两句——」

  吴纶和扈羽倩把我脸上的窘状看在眼里,连忙帮着我劝说道:「我说你们别
起哄啦!秋岩过去上学的时候就脸皮薄,现在也是,你们还煽呼……」

  「得讲两句!」刚进包间的、沾了万美杉身上一股像是用料酒调成的香水味
道的田复兴一把将胳膊搭在我的身上,转身对整个包间的人说道,「来,各位,
哥们今天高兴!知道吧!因为啥?咱们当年实验三班总算出了个名人,谁呀,何
警官!咱们大家的兄弟石头,是不是?这么着,咱们何警官要是能讲两句话,今
天在座的的所有人,吴班长、扈班长,你们大家都别拿钱,我请了;等会去朱锐
雄他叔叔那家酒吧的费用,我也承包了!大家尽兴!」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起哄更热烈了,于是我也不得不站到了吴纶扈羽倩身边
,先对着所有人敬了个礼。接着我踌躇酝酿了半天,跟油锅蹦豆一样,支支吾吾
地说着:「那个……怎么说呢?我当警察,也就当了两个月,承蒙各位,还有一
些媒体的错爱吧……那个……实际上我距离一个优秀警察,还有需要很大的努力
……就……我也很高兴再次见到各位……那个,希望各位从今以后能对警察这个
职业有更多的理解吧!何秋岩谢谢大家了!」

  说完,我又敬了个礼。第二次敬礼的时候,我的上下牙齿都在哆嗦,我真不
知道为什么老天爷没让我继承我们家何老太爷滔滔不绝、出口成章的绝妙口才。

  然后我没想到的是,为了我如此拙劣的讲话,包间里的掌声却更加热烈:也
不知道是因为我敬的礼、还是因为我被媒体炒作起来的名声、还是为了田复兴付
的饭钱。

  在一片雷动掌声中间,我还听到了万美杉对我那一桌人的提问:「怎么让他
讲话呢?而且你们怎么都说他是」警队新星「?他不就是一个小片警么?」

  「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还片警……何秋岩现在是咱们市警察局总局风纪
处的处长!」桴鼓鸣「网站你听过么?」

  「呃……没有。」

  「好吧,反正是个很大的案子,就是何秋岩的风纪处跟着其他部门一起破的
。」

  宋振宁略带嘲讽地看着万美杉,问道:「美杉,你平时是不看新闻么?」

  「看倒是看……但我只看娱乐新闻……」

  ——唉,也不知道艾立威泉下有知,若是听见这段对话,他会怎么想。

  于是,每一桌又吃吃喝喝了一会儿,直到撑满两小时的用餐时间,大批人马
才一一撤离,准备成建制转移到那家叫做「蓝桥」的音乐酒吧。

  临走的时候我去了趟洗手间,回去包厢取外套时,正好听见服务员在闲聊:

  「这个间的这帮客人有意思哈?全都把芝麻酱跟腐乳倒进海鲜锅里,也不知
道是干啥?」

  「是他们倒的么?我听说好像叫什么」岩氏汤锅「?是咱们店的锅底配方么
?」

  「不是吧……但你说那个是」岩氏汤锅「还是」岩烧汤锅「啊?」

  「」岩烧汤锅「吧?我好像之前听说过……」

  我权当一个笑话,听了个过而已,匆匆穿上外套下了楼。

  一下楼,但见今天到场的六十人横着站成一排,纷纷瞪眼等着计程车;而我
则攥着手机犹豫着,原本夏雪平说让我在吃完了饭就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一声;
但是因为小C之前给我发的那个一帮女警要帮着夏雪平安排相亲的小视频,我便
突然犹豫了。我不知道在她面前或者在电话里,我该不该提那个小视频,该不该
跟她说我知道有人要给她介绍男朋友的事情;若是我提了,她会是什么反应,而
我接下去又该怎么把这个事情谈明白。

  可就在这时,距离我面前十米远的地方,一辆熟悉的黑色日产SUV拍了拍
喇叭,又缓缓向我们这六十一人驶来,紧接着,一个身姿矫健的披着长发的干练
女人,从那辆车上下来,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女人潇洒地甩了甩头,单手扶着
车门,朝我朗声唤了句:「秋岩!这呢——」

  六十人一齐把目光投向夏雪平,然后如同水波纹遇到坚实的壁垒一般,把自
己的目光弹射回来,然后统统聚集在了我身上。

  我立刻把手机揣回裤兜里,大步流星地走向夏雪平。

  当着众人的面,同时也出乎我意料地,夏雪平微笑着,直接给了我一个大方
的保持了差不多三分钟的拥抱,并且略带俏皮地对我有些埋怨地说道:「小混蛋
,终于吃完啦?你让我等得好着急你知道吗?」

  「哦,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你几点过来的?婚礼结束了?」

  「一点四十就结束了,我一直在这等你呢。」夏雪平温柔地看着我,对我笑
道。

  「等了这么久!你怎么不跟我说呢?害你一个人在车里等着……」听她这么
说,我倍感心疼。

  「嘿嘿,不想打扰你呗。」夏雪平说道,接着她很刻意又有些敌视地往我身
后看了一眼;我回过头去,但见万美杉正盯着夏雪平,缓缓朝我这边装作不经意
地走来,而当她意识到我和夏雪平都在看她的时候,她又假装突然想起来什么,
慌乱地拎着自己的手提包,在包里翻找着东西,像个贼似的转过身走开了。

  见万美杉退下,夏雪平又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对我说道,「去吧,你去跟
你的同学们问问,那个音乐酒吧的具体地址。」

  「你也要去么?」我有些诧异地看着夏雪平。

  「你不希望我去么?」夏雪平嘴角上扬着对我反问道。

  「怎么可能?我本来以为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并且……并且我有点事情要单
独跟你聊聊。」说到这里,我不免带着一丝怨气。

  「那就等回去再说呗!去吧,去问问具体地址。」

  我本以为早上她嘱咐我让我在吃完了饭告诉她一声,只是单纯做个报备,却
没想到她能那么早就来这里等我还一声不吭,而且她说她要跟我一起和这帮同学
去那个酒吧待一会儿,我在觉得有些别扭的同时,心底里还是很高兴的。于是我
转过身,走向朱锐雄准备询问地址,当我越走越近的时候,却听见他们一群人围
成一圈,喧声四起:

  「你们说这女的是谁啊?长得还挺漂亮!」

  「是挺漂亮哈!该不会是石头的女朋友吧!」

  「不知道,看着比何秋岩年纪大,但是感觉对他还挺好……看她的穿着,应
该不是哪个女老板吧?」

  「呵呵,你见过女老板开个美版Nissan Rogue的?还是个中端
的SV型?我怎么感觉这女的是何秋岩他妈呢?」万美杉说道。

  「美杉你啥眼睛啊?就算是中端车型,那也是个美版SUV啊!而且这女人
确实比石头岁数大,但也不至于大那么多吧!我感觉,啊这女人也就三十三到三
十五那样?」

  「哈哈,美杉嫉妒了是不是……」

  「谁嫉妒了?他一个小警察有什么好嫉妒的……」万美杉声音越说越小,但
是却有些咬牙切齿。

  「这女的是挺漂亮……」田复兴站在万美杉身旁,并把身子朝万美杉左手边
贴着,「但我是不喜欢比我大的女人,比我大一岁都不行。」

  「我就说人家是有女朋友的么,你们还不信!」扈羽倩说道,「你们看见秋
岩今天戴的胸针了么?那叫」爱神之剑「,差不多二十几年前,著名首饰设计师
Costis设计,仅限希腊雅典发售的一款配饰……」

  「你们聊什么呢?」我打断了那群人的闲话。

  「哦,没什么,」朱锐雄对我问道,「秋岩,那个,你还跟咱们一起去酒吧
么?」

  「去啊,我就是来问你一下」蓝桥「的具体地址……」

  还未等我说完话,我面前的六十人,纷纷对我身后毕恭毕敬地点头鞠躬。有
几个胆子大的,试探着开口叫了一声:「姐姐好。」胆子最莽的,就数田复兴了
,他想也没多想就八卦地问道:「姐,您好,请问您是秋岩的什么人呀?」

  我生怕夏雪平真的开口就说破了我和她的真实关系,所以我便留了份私心,
抢着说道:「那个……她是我们局……那个重案一组的组长……」

  却没想到,夏雪平与此同时,用着清脆且完全盖过我音量的声音,自然而然
地浅笑着说了一句:「我是他的女朋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还点了一
下头,杏树叶形状的双眸在闪烁著明亮的光芒。

  听了夏雪平的话,一时间惊叹声此起彼伏。

  「哦……这样啊!」朱锐雄一脸钦佩地看了看我,又对着夏雪平讪笑着说道
,「姐,就在会宁江街111号,Y省大学对面。你查导航直接输入」蓝桥Li
veHouse「就找到了,很好找的。」

  「……姐,你也跟着去吗?」在一旁的扈羽倩也不禁开口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转头看了看我,又对我面前的六十人,脸颊含笑地说道:「要是我一
起去的话,你们欢迎我吗?」

  「欢迎欢迎!当然欢迎!」众人纷纷欢呼,并且热烈地鼓起掌来。

  夏雪平闭着眼转过头,冲着我猛地睁开眼,对我得意地笑着,又对众人说道
:「来吧,我车上还有三个座位,你们商量商量,谁跟我们俩一起走?」

  「我的个天!女警姐姐,咱们谁敢给你们俩当电灯泡啊……」宋振宁羡慕地
笑道。可他话音刚落,正拉着脸的万美杉突然站了出来,直勾勾地看着夏雪平:
「警官,我能搭个车吗?」

  「可以啊,当然欢迎。」

  夏雪平云淡风轻地用水润的双眸迎上了万美杉的目光,接着毫不在意地转过
头看着面前剩下的人。有了万美杉刚刚这一举动,剩下的人更不好决定谁应该来
搭夏雪平的车子,最终一致投票决定,还是让吴纶扈羽倩这一对儿跟我们走。

  车子开起来没多久,万美杉一边叹着气一边冷言冷语地说夏雪平的车里这也
不舒服、那也不好看,并且一个劲地吹嘘着自己认识的某某的车子有多豪华;夏
雪平全程微笑着没在意,万美杉一看夏雪平不睬她,她又开始贬损起夏雪平的西
装不是什么名牌,然后又明贬暗讽说只穿西装的女人都是男人婆,不穿连衣裙的
女人没有女人味。我从后视镜抬头一看,坐在我身后的吴纶和中间的扈羽倩,似
乎也都有些后悔了,不仅仅是后悔跟万美杉同乘,我估计他俩后悔让她来参加聚
会都有可能。

  「我说,万美杉同学……」

  我刚开了口,却没想到夏雪平把话柄抢了过去:「姑娘,你知道我为什么不
穿特别贵的衣服、也不穿连衣裙么?」

  「为什么啊,阿姨?」

  「你挨过枪子儿么?挨过枪子儿你就知道了。在子弹前头,你身上无论多贵
的衣服,还有你的皮肤、你的血管、你的肌肉、你的骨骼,都是那么不堪一击;
那时候只有你的心脏是强大的,所以,阿姨一直认为,这人呢,要是自己的心不
好,穿得再贵再漂亮也没用。」夏雪平心平气和地说道,接着又看了看我,一把
拉过了我的手,送了我一个甜美的笑,「何况女人味这种事情,有我们家秋岩认
可就足够了。」

  「呵呵,阿姨,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们家秋岩啊,当年上国中的时候,可
是喜欢我的呢!——我在他心里,可是初恋呢!」即便败阵一回合,万美杉依旧
不肯放弃。

  起先我以为万美杉一直都不知道我喜欢过她,没想到她实际上心里明镜似的
,可在国中的时候,整整三年,她对待我的态度都是一副戏耍且爱理不理的态度
,时隔七年她竟还好意思说破,我不免感觉到了一种耻辱;而现在,夏雪平已经
自报家门说是我的「女朋友」,万美杉还敢这么说,我倒觉得她是成心拿我开涮
。因此,一听她这句话,我实在是压不住火了:「不好意思,万美杉同学,你是
不是话有点……」

  可夏雪平却拍了拍我的手背,对我眨了眨眼,调节了呼吸后继续开着车,然
后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万美杉,语气依旧浮云淡薄:「哦,是吗!我们家何秋岩
还有这么情感单纯的时候呢?那姑娘,你当年喜欢秋岩么?」

  万美杉斜眼看着我,咬着牙说道:「我直说了吧,我现在对他……」

  ——仅仅就这半句,真给我恶心得够呛。

  夏雪平听了,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姑娘?姑娘!我说的是」当年「。」

  「我当年我也……」万美杉刚要信口雌黄,抬起头通过镜子的反射,看到了
我的眼神,紧接着她也编不下去了,支吾着说道:「当年我……当年……」

  「哈,姑娘,你这是什么答案呢?喜欢过就是喜欢过,为什么要结巴?」夏
雪平抬头,对着镜子里的万美杉带着睥睨的目光笑了笑,又对吴纶扈羽倩问道:
「那两位小朋友,你们这位万同学说我们家秋岩喜欢过她,这个事情你们俩都知
道么?」

  「不知道。」「还真没听说过……」

  他俩说的是实话,首先我国中时候喜欢万美杉的事情,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再者他俩上学的时候,除了对学习和他俩相互之间事情以外,对其他事情都不
感兴趣。

  「姑娘,你看,你说秋岩喜欢你,你们班的人呢,都不知道,你也并没喜欢
过秋岩;而秋岩现在跟我在一起,我知道他的心里只有我,对于秋岩的过去,他
那时候不懂事,他喜欢过谁、哪怕是跟谁谈过恋爱,那也都已经过去了。所以姑
娘,你刚刚的话,毫无意义。」说着,夏雪平恢复了平常冷冰冰的样子,睁大了
眼睛抬头透过后视镜瞪了一眼万美杉,「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万美杉的眉头皱的如同手表指针指到11点10分的样子,侧过了头看着车
窗外一言不发。

  我在一旁暗暗偷笑,侧过脸看着夏雪平,又不禁因为觉得沈量才可怜而摇了
摇头:夏雪平有这么犀利尖刻的口舌,沈副局长跟夏雪平斗嘴这么多年居然还没
气死,也真是难为他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白鹤突然给我发了一条语音信息——他平时的习惯是能发
文字尽量发文字,若是发语音则说明肯定是要紧事,于是我连忙点开信息、又把
听筒放在耳边,只听见在他说话的时候,旁边还有小C哭泣的声音。

  「秋岩,那个……今天吴小曦喝多了,而且她今天脑子有点不好使,她今天
要是给你发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你别放在……」

  这个时候,满嘴醉话的小C扰乱了他的讲话:「你……你管我干嘛?……你
别管我……你干嘛啊……」

  「你先放开……你等待会儿的!」大白鹤似乎挣开了小C的手,继续在那条
语音信息里说道:「她要是给你发什么了,你别放在心上。别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你和夏警官好好休息。」

  我听着大白鹤的语气有些沮丧和疲惫,而小C醉醺醺的,情绪波动也很大;
按理说,我现在有夏雪平了,而她又对我和小C的事情十分介怀,我不应该去多
理会他俩之间的事情,但是我毕竟跟他们俩一起相处了六七年,我还是会惯性地
去产生担心。

  「老白,你和小C都没事吧?」我打字回复道。

  过了好一会,大白鹤才给我继续发信息道:「没事……她喝多了,折腾半天
,我刚给她送上床、盖上被子,正准备给她擦擦脸。没事了,你跟夏警官你俩休
息吧。」

  我这才放下心来,但是潜意识里总觉得大白鹤跟小C他们俩今天,似乎都有
点不大正常。

  终于到了地方,车子一停到停车场,万美杉便像一只尾巴上着火的老鼠一样
窜出了夏雪平的车子,吴扈两人无奈地摇摇头。跟夏雪平礼貌地打了招呼也下了
车,先进了酒吧。等三人都走了,夏雪平才终于松了口气:「呼,没想到,你还
能有那么一个女同学,不来咱们市局财务处上班真是屈才了。」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8

  我也不由得感慨了一句:「我也没想到……我初中的时候还能喜欢过这么个
货。」

  「所以她说的是真的?」夏雪平惊愕地看着我。

  「我也实在不想承认……」

  夏雪平解着安全带,难以置信地斜视着我,嫌弃地说道:「你说说你,这都
什么眼光啊?」

  我羞愧地低下头,有抬起头笑了笑,抓着夏雪平的手说道:「我啊,就这个
臭眼光,之前遇到的人要么不理想,要么是残次品,而现在最完美最好的,不就
在我身边么?」

  「哼,你就会说!你嘴里头含着糖块呢吧?」夏雪平脸上瞬间一片粉红。她
幸福地笑了笑,紧接着又问道:「哎,你上车之前,说有些话要跟我聊聊——要
跟我聊什么啊?」

  我想了想,鉴于她那么早就到了「万鑫蚨人」楼下就为了等我,而且她居然
主动在一帮人面前自称是我的女朋友,小C给我发的短视频的事情跟这些比起来
,似乎都算不上什么了。于是我摇了摇头,不想再提:「哦,没什么……没事了
。」

  「不对,你还是有事。」夏雪平耷拉着眉毛、眯着眼睛,噘着嘴对我我命令
道,「小混蛋,记着:不许跟我这藏着事情不说——快点,心里有事就快说!」

  我沉下一口气,对夏雪平问道:「今天你参加婚礼,是不是……是不是有人
要帮你张罗相亲啊?」

  「你怎么知道的呢?」夏雪平现实诧异地看着我,接着在我编造理由回答之
前,她又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小字母C「告诉你吧?我说她怎么今天
总是趁着我不注意,在一旁用手机镜头对着我呢!我一抬头看她,她又假装在玩
游戏……」

  「那……那你对相亲,这事情怎么想的啊?」我怯生生地问道。

  「你怎么,小混蛋吃醋啦?」夏雪平绷着笑看着我。

  「谁吃醋了……我才没呢!」我嘴硬道。

  「嘿嘿,你拉倒吧!之前是谁啊,看我身边又是段捷又是艾立威、一个人没
事就哭的死去活来的,还总闹离家出走?喝多了之后还满嘴醉话,吹嘘自己是」
F市最年轻处级干部「……」

  「嗨?我说……这话怎么都跑你耳朵里了?」

  夏雪平在一旁忍俊不禁地看着我,接着又对我说道:「喂,我说小混蛋,你
是认准了我会同意让她们安排给我相亲是么?」

  「那你当时也没彻底拒绝啊。」我十分任性地说道。

  夏雪平看着我,叹了口气,对我耐心地说道:「唉……我不知道小C给你拍
了多少,但是我的那些曾经的警校同学,你怕是不了解,她们那帮人一天天没正
经事,还总相信帮人保媒拉纤,能够多活十年,她们那帮人无聊得很!我当时如
果不假意应承下来,她们就会把住这事没完没了。何况都是警察系统里的,抬头
不见低头见,我可能搞得特别义正言辞么?」她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这个姓
万的女孩要坐我的车,你不是也没制止住她么——这都是一样的道理啊,我的小
混蛋。」

  我想了想,憋红了脸,撇着嘴看着夏雪平。

  「怎么,还不高兴呀?」

  「你……你说的对!」

  「哈哈,那你还气什么啊?」

  「那……那万一之后还有人找你、故意消磨你的时间和精力,让你接着去相
亲呢?你是不是之后还要碍于情份,假装相亲去啊……然后一步步的……哼!」

  夏雪平嘴角含笑看着我,接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我:「给你看看吧。」

  ——在她的手机上,是她跟那个要给她介绍男朋友的女人的聊天记录,上面
有一段话,就是在她刚刚等我吃完饭的那个时候,给对方发的:

  「俪旎,刚才在饭桌上没想扰了大家的兴致,因此我也没跟你细说这件事:
我是真的不准备再去谈恋爱、去结婚了。我的身上还有我父亲、我母亲、我哥哥
全家的命案,我现在每一天都是带着报仇的心态活着的;想必你也听说过,在过
去很长时间里,我也一直遭人袭击,有罪犯和杀手想要杀我,我不能因此连累别
人,这也是我为什么和我前夫离婚的原因。而且还有一件事,珺儿说的不对:我
儿子秋岩确实可以在市局里做些事情,但他目前远没达到独当一面的地步,我好
不容易可以跟他化解掉我们母子俩过去的隔阂,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教他;而
我也需要他,他可以陪着我、可以默契地帮着我去做很多事情,现在对于我来,
说别的我都不想,我只想我们母子俩好好在一起。所以,相亲的事情请不要再提
了,你和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

  看了夏雪平的这段话,那个叫俪旎的女人也就此作罢。而我心中的那块石头
也终于落地,我心满意足地看着夏雪平,正想要一把搂住她然后吻向她的唇,夏
雪平却仿佛看穿了我要干什么一样,预防地把身子往后一躲,主动推门下了车。

  「你……」我也连忙手足无措地跟着下了车。

  「小混蛋,你都不信任我了,还想对我干嘛呀?」夏雪平微微嘟着嘴,然后
又忍不住对我笑着说道,「行啦,谁知道要是在车里腻歪起来得多长时间?快进
去找你那些同学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不行,你得让我吻一下!」我赶上两步去抓她的手。

  「哼哼,就不给。」夏雪平说着,快步往酒吧门口走去,我便在后面紧紧追
逐。到了门口,夏雪平还是被我撵上,我一把抱住她的身体,用胳膊垫着她的脖
子湿吻上去,结果没想到酒吧的门竟然是一扇自动拉门。随着拉门打开,酒吧里
的人隔着玻璃组成的门廊全都看到了我和夏雪平的拥吻,于是里面又是一阵起哄
——「我的天!我的眼睛怎么酸酸的啊!」

  「何秋岩,请保护一下人类最好的朋友——单身狗,好吗!」

  「唉,这当警察拿枪的、经历过生死的,对于」秀恩爱「这件事真心没有一
点忌讳呢!」

  这帮人的起哄给我和夏雪平也都弄得不好意思继续下去,于是我和她十指紧
扣走进了酒吧。酒吧里面不只是我那六十个国中同学,还有其他平时在这间酒吧
里工作、唱歌、喝酒的人们,外面看着不起眼的一个小酒吧,里面竟然差不多已
经坐了一百五十多人。我和夏雪平被众星拱月地安排到了全场最中间的一桌,只
见一束聚光打来,照在我俩的这张桌上,听闻我俩不远的地方,有人在用这低沉
的嗓音对着麦克风说道:

  「Testing,testing……既然今天一开场就有一对儿这么甜
蜜的情侣,那么我就用一首歌开场吧——一首《最懂你的人》,献给大家。」

  音乐一响起,我和夏雪平这一桌的聚光一下子移到了我面前的小舞台上,但
见一个穿着牛仔裤和白色正装衬衫的卷发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弹着一把木吉他
。这个跟夏雪平撞衫的男人一现身,让夏雪平不由得像个小女孩似的,情难自抑
地捂着嘴叫了起来。我看着台上的男人也傻了,因为这个男人正是夏雪平曾经最
喜欢的歌手戴广平,受到夏雪平的影响我也很欣赏他。大概在我五岁那年,闻名
全国的戴广平因为自己的女友,同样是流行歌手的房春芮不幸出车祸去世,接受
不了打击的戴广平因此宣布退出歌坛;更让我惊讶的是,正在帮着戴广平弹电子
琴的短发女人,居然是房春芮的妹妹,曾经名噪一时的偶像艺人房夏溪,在姐姐
去时候,房夏溪也销声匿迹,好像我听人说过,现在的她在民总医院做了一名耳
鼻喉科的医生——我和夏雪平都没想到十六年以后,竟然还会在这间蓝桥Liv
eHouse酒吧里见到曾经自己最喜欢的明星。

  「真没想到,跟你来还来对了!」夏雪平拉着我的手说道。

  「嘿嘿,跟着我绝对有好事!」我洋洋得意地说道。

  「那看来,小混蛋也得改成叫」小福将「啦?」

  「什么?」我故意假装听错问道,「你说」小夫君「啊?行,就这么定了!


  夏雪平斜着眼睛,坏笑着掐了我的手背一把。

  戴广平一曲过后,随着雷动的掌声,朱锐雄站到了麦克风前。戴广平跟朱锐
雄耳语着,而朱锐雄也紧张地跟戴广平说着悄悄话,二人还时不时地瞟着夏雪平
和我。最终戴广平一脸无奈,只得去吧台问老板要了一个纸箱子,里面好像装满
了白色乒乓球。戴广平把纸箱递给了朱锐雄:「这么无聊的事情,你来。」旋即
自己颓然地走下台,吧台的老板直接把一瓶塞了酸橙的Corona递给了戴广
平,跟戴广平一起看着台上耍着怪态的朱锐雄。

  「呐!诸位诸位!刚刚听过了无聊老男人的噪音,下面该开始今天的游戏环
节了!——我们久违的」蓝桥幸运星「活动!在我手里的纸箱里,装满了写有在
座各位椅背和椅垫上的号码;被抽到号码对我那位朋友,将会获得……」朱锐雄
想了想,眼珠一转说道,「将会获得」芝华士12「一瓶!——前提是必须献歌
一首,且需要感染在座各位,机会不容错过哦!」

  吧台老板哭笑不得,跟戴广平指着朱锐雄说道:「这小子,真是狮子大开口
!给我打工的,到处跟人说他是我侄子;还到处情人喝酒!记你账上了啊广平!


  「记我账上?」

  「袁樱是你带来的,他是袁樱带来的,追根溯源不得记你账上么?」

  「无所谓了……」

  在这个时候,朱锐雄已经把号码抽了出来:21号——竟然是夏雪平椅背上
的数字。

  「唷,是姐姐啊!来一个吧!」

  「对!来一个吧!」

  「来一个!实在不行,秋岩你也唱一个!」

  「对啊,你们这一对儿合唱吧!」有人起哄道。

  我难为情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因为我的破锣嗓子五音不全,我唱歌实在
是难听。

  这一刻的夏雪平竟然有些腼腆,她看着我对我问道:「那我,去了?」

  「想唱就唱呗。」我其实也很期待的,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没听过夏雪平唱歌


  夏雪平眼珠一转,站起身对朱锐雄说道:「要我唱歌也行,我想让戴广平先
生给我签个名。」

  戴广平二话没说,直接拿起那瓶Chivas Regal 12,接过了
房夏溪手中的马克笔,在酒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照店里的规矩,这下夏雪
平想不唱都不行了。

  夏雪平也痛快地上了台,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清唱了一首歌:

  「房间是你的气息/你还没醒/

  静静的头挨着你/你伸手握我手心/

  这是真的/还是种梦境/

  被捧在手心/还是不确定/

  爱来来去去/走走停停/无论多小心/

  说过不放感情/直到我遇见你/

  这不是运气/是种默契/却让我恐惧/

  喔/你会不会/美丽往往都易碎/对不对——」

  唱完这一阙,我一低头再回过神,差点吓了我一跳,房夏溪和戴广平居然一
起坐在了我身边,瞬间让我有些语无伦次:「夏溪酱……广平先生!荣幸之至!


  「唉,这个是你女友啊?」房夏溪对我笑着问道。

  「嗯,是。」我这答应得有些胆战心惊,但在我点头肯定之后,又不禁心生
自豪。

  「做什么的?」

  「我俩都是警察。」

  「哦,警察啊!致敬致敬!」房夏溪笑了笑。

  戴广平闭着眼睛听着夏雪平的歌声,忍不住感叹道:「这副嗓音,不去唱歌
真实可惜了。」

  我转过头一看,酒吧里的其他人,也都被夏雪平的声音陶醉了——

  「遗憾变暖意/暖意变泪滴/

  泪滴变成钻石/我珍惜被你珍惜/

  爱是水晶/好透明又怕被跌碎的心/

  偷偷窃喜/屏住呼吸/

  爱来来去去/走走停停/无论多小心/

  说过不放感情/直到我遇见你/

  这不是运气/是种默契/却让我恐惧/

  喔/你会不会/热情往往会减退/对不对……」

  唱完之后,整见酒吧里都安静了,最终还是戴广平站起身,领着所有人对夏
雪平鼓掌。而我则不能自已,直接跑到夏雪平面前,一把搂住了她,对她说道:
「属于我俩的美丽,是金银、是火焰、是血液、是子弹,才不是易碎的水晶,所
以我对你的热情,永远都不会减退。」

  「你保证么?」

  「我保证。」

  于是在更吵热的气氛之中,甜蜜的舌头,再次伸进了渴望的双唇间。

  这一切,如梦似幻。

  在我和夏雪平回到座位上之后,从台下走上来一个有些不太起眼的小姑娘,
她看起来似乎还比我小两岁,脸型圆圆的,小小的个子、小鼻子小眼睛,嘴唇倒
是微微有些厚。她穿着一件红色格子衫,里面是深灰色的线衣,她的乳量差不多
快到D罩杯,对于一米六几的身高来说已经算是巨乳;下面穿着一件短裙,短裙
下面的黑色毛绒长筒袜和那双咖啡色的靴子,把她的双腿显得修长无比。她的耳
钉我似乎在哪见过一样,但是实在想不起来。

  「大、大、大家好,我是、我是、我是袁樱。」没想到这个长相还算可爱的
姑娘居然是个口吃。可就是这么个口齿不灵光的女孩,刚打个招呼,台下除了我
、夏雪平还有我当初的同学们之外,其他的听众全都对着这个叫袁樱的女孩高呼
示意。后来我才知道,这女孩是豆瓣上的一名广受欢迎的独立音乐人。

  可这女孩一上台来,就紧盯着我和夏雪平不放。

  她怨恨而悲伤地盯了我俩半天,接着又转过身从戴广平的手里抢过了那把木
吉他,然后坐到高脚椅上,对着麦克风说道:「我、我、我今天、我今天其实、
其实有些不想、不想来的。我没想到、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你们都、都、都来、
都来了……我想说、我想说、我最近一个、一个最好的朋友,她、她去世了,我
其实、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要、要、要对台下的两个、两个人说……」

  台下的朱锐雄看着袁樱,突然很刻意地咳嗽了两声。

  袁樱看了一眼朱锐雄,叹了口气,对着朱锐雄发著脾气说道:「我知、我知
、我知道了!你咳嗽、你咳嗽什么?」台下的听众哈哈大笑,令朱锐雄尴尬不已
。只听袁樱继续说道:「我、我其实就想……就想说的是、就想说的是,无论我
的、我的、我的、我的那个朋友、那个朋友她生前做、她生前做过什么、做过什
么、做过什么事,她在我、在我、在我心里,她都是、她都是、她都是个好人,
她都是、都是我的家人……」

  紧接着,袁樱自己弹奏着吉他,唱了一首日文版松隆子原唱《Five H
undred Miles》,唱着唱着,她哽咽了。

  我依旧没想起那对儿耳钉是我曾在哪看到过的,但是我想我大概知道了,这
个叫袁樱的女歌手口中的那个「她」是谁,因为我曾经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
候,听到过那个「她」口中哼过这首《五百英里》。

  在我左手旁的夏雪平,也在听着房夏溪对她讲述着:说之前,袁樱有个很要
好的朋友会经常来这间LiveHouse听她唱歌,她那个朋友是袁樱以前在
技术学校时候的同学,名叫叶莹。

  夏雪平愣了一下,刚准备说些什么,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圈,来电
显示是徐远。这个时候,眼见着袁樱已经唱完,走到了我和夏雪平面前,但是徐
远的电话也不能不接。当夏雪平举起电话之后,对着话筒说了两句「嗯」,便站
起身拉上了我:「徐远在敦盛等我们,得赶快过去一趟。」

  于是我和夏雪平匆忙地跟在座的所有人都道了别,我又提醒了一下吴纶和扈
羽倩别忘了跟张霁隆的约见,然后便拿了随身的东西和那瓶戴广平签了名字的威
士忌离开了。

  ——看着站在原地十分委屈,话却说不利索的袁樱,我很想对她说一句,「
对于叶莹的死,我很抱歉」,可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徐远今早到底怎么了?你来接我之后,你也没告诉我;被万美杉给搅和的
,我也忘了问。」上了车以后,我才想起来这一茬来。

  「你没问是对的,」夏雪平波澜不惊地说道,「徐远的司机在今天早上准备
去接徐远跟丘康健的时候,在徐远家门口被人开枪打死了。」

  「啥?」

  「你没听错,他的车子前挡玻璃,在打死那名司机之后,被人补了三枪。」

  「你等会儿……」我紧张地对夏雪平问道,「你不是说过徐远住的地方,前
后左右都是高级公务员和一些市政部门的官员么?按道理这种地方的安保应该很
严密,这都能杀人?」

  「你问到点上了:徐远住的社区所雇佣的公司是芳林物业,芳林物业的老总
就是首都安保局官员的同学,也是K市警官学院毕业的,他们公司的那些保安人
员,都是接受安保局F市站进行体能和心理训练;徐远住的小区,二十四小时十
八个岗位轮班执勤,周围还有四十多台监控录像,但早上六点到六点半这半个小
时是轮岗真空期;而死的那名司机又是保卫处出身——能在这种条件下成功杀死
一名司机,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那对方用的是什么狙击枪?」

  夏雪平转头看了我一眼:「不是狙击步枪,是MP-448配消音器。」

  「俄国的手枪?那杀手是大摇大摆走到徐远的车子边上的?」我惊讶地问道


  「没错。监控录像拍下来那个人了,但是那人全身都捂得严严实实,甚至分
辨不出性别。他是昨天晚上十一点钟,提前躲到社区里的,一直在变电室里蹲守
:变电室里还发现了一次性睡袋、方便面碗和五罐红牛的空易拉罐。杀手是等到
早上六点十八分犯的案,把人杀了之后立刻逃了。」

  「天呐……那这个杀手也太嚣张了!敢在这种地方杀了人就走,这事情没闹
大吧?要是传出去的话,真不知道老百姓们会怎么说,而那帮写文章发新闻的喉
舌们又会说什么难听话了。」

  「你怎么跟沈量才似的?」夏雪平不满地白了我一眼,「想什么事情都先关
注别人怎么说?」

  「嗨,我不是因为桴鼓鸣和陈赖棍,还有之前胡敬鲂安排的那次记者会,他
们那帮人变着法的骂你给弄怕了么!」

  「哼,原来是为了我啊……」夏雪平嫌弃地瞟了我一眼,然后得意地微笑了
一下,但转而又严肃地说道:「事情不仅没闹大,反而我总觉得有很多人对这件
事避而不提。」

  「啊?」

  「今天我参加婚礼的时候,赵嘉霖和她丈夫宴请的宾客有不少跟徐远都是很
熟的,可今天他们人人都躲着徐远走;即便不躲着的,也没有一个人因此事对徐
远问询一下,但你要知道,他们这些人里有不少,就住徐远的前后楼。倒是不知
道为什么,今天不少蓝党的人主动过来跟徐远打招呼说话,丝毫没有半点避讳。


  「在野党的人?」我摇了摇头,又对夏雪平问道:「夏雪平大人,那你觉得
这事能是谁干的?」

  夏雪平摇了摇头,对我说道:「这个我可说不准了,我不像别人,喜欢分析
人际关系。徐远自己也说不准,所以推测这些都没意义。现在这个案子已经交给
安保局了,桂霜晴说这件事很复杂,她主动跑到金梦香榭丽,告诫我、徐远和丘
康健,千万别让更多人知道。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国中同学都什么背景,所以在他
们面前,我才没跟你提这个。」

  能在这样的场地条件下,如此轻易地杀了一个警局局长的司机,事前潜伏进
变电室过了一夜,大摇大摆走到徐远座车旁边开的枪,说明他的心理素质极强,
且事先有所准备——一般的蟊贼或者有过杀人前科的重刑犯大多数都不可能有这
样的耐心,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个职业杀手,或者根本就是个特工;

  他的目的性也极强,杀完人就跑,并没做过多逗留,而且他也没有对徐远和
丘康健下手——但是他偏偏很有可能做到顺手或者直接杀了徐远;

  而徐远那个司机,是保卫处出身的人里我最喜欢的一个,他爱开玩笑、为人
低调又和善,从不与人树敌,保卫处基本不对外办案,而他当初就在保卫处工作
了六个月就跟从徐远,成为了当时还是副局长的徐远的司机,因此也没参与过对
内整肃的案子——综上所述,我觉得这个杀手肯定不是为了寻仇,看起来,倒更
像是一次杀鸡儆猴。

  可又是谁想用这种方式恐吓徐远呢?

  如果按照职业杀手的思路想的话,那就可能是张霁隆,因为江湖上盛传张霁
隆一直在豢养着一个杀手集团;但我个人没看出来不说,张霁隆自从出狱以后,
除了刚出狱时徐远带着夏雪平、柳毅添跟张霁隆吃了一顿为了示威的饭,除了两
人很可能相互往市局和隆达集团送了不少卧底之外,再就没听说张霁隆跟徐远私
人有什么过节,而且张霁隆最近几年一直把心思扑在赚钱上头,虽然普遍都知道
张霁隆是一个黑社会老大,但是全F市也都承认这家伙已经跻身全省知名企业家
的行列,他自己为了保持和维护自己的公司发展和社会形象,也必然轻易不会去
对付警察或是其他执法部门;

  如果按照特工的思路想的话,那到底是安保局还是国情部么?或者司法调查
局?是个人行为还是整个情报部门为单位的呢?如果是后者,他们完全可以用别
的手段去构陷徐远,然后再玩一次「捉放曹」以达到敲打徐远的目的,肯定不至
于杀了徐远的司机;那如果是前者,又是谁呢?无论是我、是夏雪平,还是局里
的其他人,都没听说徐远跟两大情报集团的哪个人有过节……

  夏雪平看了我一眼,知道我此时肯定在为这个命案做着猜度,在脸上出现了
少见的不安,她犹豫了良久,又对我满怀忧虑地说道,「小混蛋,这事情我一说
你一听就算了,别太在意。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复杂又很危险的事情,我希
望你别去接近它们——现在在我身边的人,就剩你一个了,你明白么?」

  我认真地看着夏雪平,点了点头:「还是那句话,你说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
么,我只做那个在你背后拥抱你的人——你就放心吧,我亲爱的女友夏雪平。」

  「去去去!谁是你女朋友?」

  「嘿!刚刚你自己说的,对吧?你都承认了,还想不认账?」

  「刚刚?刚刚我那是临时客串!我是不想让你在你同学面前尴尬,知道吧?
现在不是了!」夏雪平故作一脸冷漠地说道,趁我转过头,她又对着前方马路偷
笑着。

  「嗬,那你现在是什么啊?」

  「我现在啊,我现在,是你这个小混蛋的」夏雪平女王大人「!」

  我撇着嘴假装不忿地别过头,左手却放在她那只握着方向盘的右手上,享受
着心花怒放的感觉。

             (6·6)

  「ご免なさい(不好意思),我们今天不营……哦,是你们二位,どうぞ(
请进)!」

  前来迎接的,是敦盛陶老板的妻子孝美。说着,孝美女士帮我和夏雪平打开
了居酒屋的门。

  「啊,谢谢!TAKAMI桑,今天怎么不营业呢?」一方面我也是好奇,
另一方面,我也是跟孝美桑没话找话——这是个典型的带点战后昭和气质的女人,
她似乎是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挂着一副笑眯眯的的表情,而且是真的把眼睛眯起来,
然后脸上挂着看起来自然但整体气质却很职业很僵硬的笑,看着对方进门,看着
对方从她手里接过衣挂和蒙衣服用的清洁罩,又看着那人从吧台上那一片湿巾、
一块开胃用的话梅或者番石榴口味的水果硬糖,就这么一直笑着一直看着来客,
弄得来人若不跟她找两句话说说,都不好意思。

  夏雪平听了,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又稍微有一点点失望地对我说道:
「你也真多余问。」接着又礼貌地感谢孝美桑帮自己挂好了西装。

  我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孝美桑还是说道:「当然是因为徐警官的事情了。
哎……也真是个可怜人:女朋友与杀人案有牵扯、还躺在医院里,现在自己的手
下又被人杀。想必他现在,心里会很难过吧。」

  如果我是徐远,我也会难过,但我想今天徐远让陶老板帮忙清场,自己包下
这家店的原因,很大一部分也是他不想让自己司机被杀的事情被更多人知晓。这
个事情,我确实多余问。

  孝美桑知道我们这些市局的常客光顾的时候会带着自己的佩枪,所以她也会
给我们准备一个用混纺布料制成的布袋,方便我们每个人把手枪放进布袋里,把
布袋放在随手就能摸到的位置。接着,秀美桑便将我和夏雪平领到了那副仿制的
织田信长的铠甲后面那间雅间,为我俩拉开了门。

  看到我和夏雪平的到来,徐远只是微微地对我俩点了下头。他的脸上此时并
无任何的焦虑或者悲伤,他正举着杯子微笑着,津津有味地听着坐在他对面陶老
板给他讲的故事:「……所以这个信长,还真给幕府将军的包围网撕开了口子?」

  「这中间的事情说来,也很复杂的叻,先是六角义贤与一揆众的联盟被丹羽
长秀和藤吉郎打败,再是信长开始分化公家势力,积极贿赂包围网中各个大名,
同年冬天,西伯利亚寒流侵袭远东,使得各方面行军受阻,于是诸大名只能罢战。
再之后,信玄入道尽管在三方原打得家康屁滚尿流,可在之后强行上京途中病笃,
包围网一下子受到破坏。而早在之前信长已经在各方势力处进行了或是策反或是
势力培植,轻而易举将包围网的诸大名逐个攻破,朝仓浅井两家也被信长一举歼
灭。」

  「这狡诈的织田魔君,看来还是有点幸运的,哼。」徐远听着,不以为然地
冷笑着。他的脸上,倒是透着一股对自己老对手张霁隆极其崇敬的那位东瀛古人
无比的厌恶。

  「时也,运也,势也,缺一不可。」陶老板说道,「美女阿市在藤吉郎做媒
之下,改嫁了柴田胜家,藤吉郎也暂时拉拢了柴田丹羽,并因战功卓越受到信长
赏识,改名『羽柴秀吉』。」

  「他就是后来滋扰朝鲜、妄图大明的丰臣秀吉?」

  「正是。」陶老板说道,「我其实对那些日本的战国人物,不讨厌,但其实
也没有什么好感。只是他们生命中的太多经历,看起来很像一则则寓言:信长以
一己之力与全国为敌,却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是就在将要横扫群雄的时候,手
下光秀与公卿合谋兵变,魂断本能寺。秀吉一个农户出身的杂兵,却能在当时等
级森严的社会制度下一跃统领公卿武士,成为太政大臣;可最后贪心不足,非要
搞军事扩展,本来想充实自己亲近的武将文臣的资源,没做成不说,拖垮自己,
在自己死后让自家手下分裂,以至于搞出了关原合战,最终让自家二世而亡。人
生在世,人人都想着去做大事,但是若不知道顺势而为又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气量,
失败是必然的。」

  「气量……顺势而为……」徐远直勾勾地凝视着陶老板,喃喃自语。

  「嗯,就是这么回事。」陶老板想了想,看着自己面前的暖炉和上面的瓷壶,
对徐远说道,「我再给您讲个故事吧——这个其实是我今天最想要跟您讲的故事。」

  「请说。」

  「浅井长政覆灭之后,他的地盘便被信长封予了秀吉。在一次打猎的时候,
途径一个佛寺,由于天气燥热,秀吉便下临佛寺休息。从佛寺中走出一个年龄幼
小的沙弥,见秀吉口渴,便首先用大碗给秀吉上了一杯早已晾凉且口味极淡的茶
汤,确实解渴但并不好喝,秀吉起初不喜。可等他喝完那一大碗后,那孩子又给
秀吉上了一小碗尚有余温的茶水,且味道微甘,对于这碗很普通的茶,秀吉喝起
来却觉得好喝很多。等秀吉喝了那一小碗,那孩童终于用小茶杯为秀吉敬上一杯
浓郁滚烫的香茶——秀吉终于明白,那孩子分明是想让自己先解了渴,再品茶。」

  「那孩子,叫石田三成是吧?」

  「正是。」

  「这个故事我似乎也知道一点,但没有您陶老板讲得这么具体。」

  陶老板笑了笑,继续说道:「对于世间的很多事情,不能急于求成,也不能
颠倒了顺序:天气炎热,若是最开始就喝的是热茶,茶是好茶,但是口感肯定会
打折扣,喝着也不尽兴;而喝完了热茶再喝凉茶,嘴里味蕾坏了,容易闹肚子不
说,也会坏了风雅。」

  说完,陶老板提起了那只瓷壶,把里面的滚烫茶水倒进了徐远面前小桌上的
茶盅里,他微笑着对徐远说道:「远哥,请喝茶吧。」

  「有趣的故事,我知道了。」徐远也笑着,盯着面前的茶盅,他迟疑片刻,
捏起茶盅对着自己的嘴巴屏着呼吸一饮而尽,一滴不留,放下茶杯后捏紧了拳头、
颤抖着全身呼出一口气,嘴里都飘着白色的热气,看得我和夏雪平心中骇然。然
而徐远自己,却仍然端坐,面带微笑地看着陶老板,赞叹道:「好茶。」

  陶老板看着徐远,淡然一笑:「我也明白了,那我祝你成功。」说完,陶老
板又转身对我和夏雪平问道:「这两位吃点什么?」

  我和夏雪平各自转过头,笑着看了对方一眼,仿佛都在等着对方先点单,然
后另一个跟着说一句:「我也一样」——很久以前的时候,我和夏雪平就喜欢这
么做,也不知是何时我俩养成的习惯。而这样的话,在我和她面前就有双份一样
的食物,若吃到我喜欢吃的那样东西,她便会把她的那份给我,若是遇到她喜欢
的我也会把我的那份给她;要是遇到我俩都喜欢吃的,我和她便会共同分享。现
在想来,我小时候在夏雪平还没跟父亲离婚的时候,我出去逛街、出去吃饭,貌
似都是跟夏雪平在一起,而且我俩相处的模式也仿佛都是恩爱的情侣相处的方式
——饭前一起逛街、我在休息座位上等着更衣间里的她,或者帮她参谋鞋子和衣
服的款式,饭后一起吃冰淇淋喝冷饮、时间若是充裕则一起去看场电影,有几次
还会坐到情侣座上——这些事,我好像已经忘记好久了。

  于是越是这样回想起来,我越是觉得心花怒放;我不知道夏雪平在这一刻心
里想着什么,但她的脸上也显现出了桃红色。

  可就在我俩刚要说话的时候,陶老板却发话了:「嗯……这样吧,今天有D
市刚到的虎头虾跟海葡萄,餐前点就推荐你们二位:虾肉配甜醋渍海葡萄、佐以
花生豆腐配酱油黑豆,可以吧;再就是蒸蔬菜、蒸瑶柱、煎培根鱼糕卷,香煎油
封鸭配烤芦笋烤神户牛肉;主餐是海参鹅肝配羊肝菌,外加用松茸剁碎,跟黑毛
和牛一起做成惠灵顿牛排,配上鱼子酱,外加青芒果寿司;甜点是百香果沙冰。
饮料么,就配起泡白葡萄汁吧。」

  我和夏雪平面面相觑,但陶老板不容异议的态度,却又不知道让我俩该说什
么。夏雪平对陶老板点了点头,又靠近了我身边,有些暗自欣喜地看着我说道:
「我还确实很想吃他们家的海葡萄的,味道不错,但并不是经常有的。」

  坐在正位的徐远看着自己面前小餐桌上的龙井茶、纳豆白米饭、一锅寿喜烧、
一份明显是做寿司剩下的材料组成的刺身拼盘,再加一碟子咸梅,立刻有些不高
兴了:「喂,我说你怎么回事?他们两个怎么吃这么好?就给我吃这个啊?」

  「等你什么时候出双入对了,我也给你吃口好的。」陶老板笑着说完,推门
出去了。

  徐远听了陶老板的话,诧异地看了看我和夏雪平,接着用筷子指着拉门对我
俩佯装不忿地说道:「我说你们俩,是不是贿赂过这个人啊?」

  我和夏雪平都笑了笑不做声。

  居酒屋里的菜肴大多数是早就备好了料,或者已经做得差不多的半成品,所
以也就十分钟的时间,陶老板和孝美桑便端上两只小桌,上面的菜品也一应俱全。
这十分钟内徐远笑着跟我和夏雪平扯了几句有的没的,瞎说了一些局里人的玩笑,
但实际上也没那么好笑,夏雪平面无表情地低着头,而我在一旁陪笑着,也跟着
扯上几句。上菜的时候孝美桑依旧看着我和夏雪平笑着,只是这一次她的笑看起
来不再那么刻意,而是有了一些内容,仿佛羡慕又仿佛祝福。

  等店家夫妇二人离开了,徐远脸上的笑全然不见了。夹着雪花肥牛片的筷子,
抬起有落下,于是任由那片牛肉在汤锅里渐渐发柴发干。

  「局长,丘叔回去了?」我试着打破空气中的凝重,对徐远问着。

  「哦……那家伙昨晚跟我一直喝啤酒来着,今天没忍住省厅那帮混帐东西们
的轮番轰炸,喝了一堆白酒,我已经派人给他送回去让他睡了。」

  我看了一眼正在低着头的夏雪平,接着对徐远问道:「今早的事情,夏雪平
都跟我说了。查出来是谁干的了么?」

  徐远脸色铁青地看着盛装刺身拼盘的电动制冰盒,从里面用手挖出一块冰放
进嘴里摇了摇头。

  「就连安保局也没调查出来了个一二三四?」

  徐远继续摇了摇头,开口说道:「这件事,知道的人就你们俩、我、丘康健、
桂霜晴和她的三人调查组,外加这间店的陶老板和孝美桑;明天我会让沈量才和
保卫处按照车祸处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我难以置信地问道,「那不查了啊?」

  「到此为止的意思,你不明白吗?」徐远说话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十分严厉,
他对我愠怒地说道,「车祸就是调查结果。三级警司何秋岩,你现在是休假期,
这件事也不在你的职责范围内,请你接受上峰的决定!」

  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而面前这个与我怒目相对的徐远,又何尝不是打碎
了牙花子往肚子里咽。

  「抱歉了……我也就是随口问问。」

  等我把话说完,夏雪平也总算是抬起头,微皱着眉看着徐远开口道:「一条
人命的事情,难道也能这么算了?」

  「只能这么算了。」徐远转过头看着夏雪平。

  夏雪平咬着牙看了徐远半天,又低下了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英文单词:「
unfair…」

  「你其实也很在乎这个事情……」

  「不。来的时候我还告诉秋岩别太对这个事情上心;但我只是觉得你的那个
司机,死的可惜。」

  「我知道,你最恨草菅人命,以及结不了、和稀里糊涂就被按照结案处理的
案子,可是雪平,不是所有不了了之的谋杀案,都跟当年老爷子、以及老太太跟
雪原被害一样。今天这档子事,这是两码事。」

  「我当然知道是两码事……」夏雪平闭着眼睛说道,然后她抄起刀叉,开始
吃着东西。徐远看见夏雪平的态度,忍不住叹了口气,用手捏着刺身下面的冰块
往嘴里塞。

  而看着他们俩此刻的情绪如此低落,我发觉自己对于外公和舅舅、外婆、舅
妈的死居然有些麻木,或许是因为对我来说时间已经太久远,或许是因为我最初
对于外公和舅舅他们的死的痛苦,本身来源于夏雪平的痛苦的扩散,而现在我只
把拥有夏雪平当成心中的幸福以及唯一,而无瑕再去考虑别的;

  于是,我也开始讨厌起来我自己的这种被眼前的「小确幸」所导致的麻木。
结果,这种讨厌的情绪,又很快被那爽滑且入口就在唇齿间爆炸出冰凉的、带着
淡淡海腥味的酸咸的海葡萄给带走了——哎,好吃佳肴的人真是都没骨气!

  「行了,不说了,聊点正事吧——当然,这对你们母子俩来说,也是轻松的
事情。」

  接着,在我正享受着那清香凉虾仁上、点了酱油的弹牙蛋白质的时候,徐远
从自己的小桌底下,给我和夏雪平一人拿出一只黑色背包来,亲自走到我俩面前
递送到了我和夏雪平的小餐桌前。

  「这是什么?」

  夏雪平正吃着天妇罗汁点蒸西蓝花,又端过自己的那碗虾肉配甜醋渍海葡萄,
递到了我面前,我也把自己的蒸菜和烤神户牛肉都放到了夏雪平的桌上。夏雪平
嘴上吃着东西,并对徐远问着,可她却对那只背包一眼都没瞧上。

  而我则有些迫不及待,直接抓过了那只背包;但转头一看夏雪平一动没动,
我也有些后悔了。刚准备把背包放回去,夏雪平却转过头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
中的包,似乎是想说:反正已经拿过来了,莫不如打开看一下吧。

  我拉开了拉链,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摆在我和夏雪平中间,那背包里面的东
西分别是:

  四张高铁车一等座的票和一张返程的一等座票,按顺序,我和夏雪平需要先;
去最北边的靠近金阿林山脉的L省Q市,然后进入M省G市,绕路去蒙东的T市,
顺着南下入关去R省C市,最后返程回到F城,仔细算下来,我和夏雪平在每一
个地方都能待上三四天;

  下一样东西,是用两层黑色塑料袋套住的将近七八封信——为了证明我没看
错,我特地解开袋子拿出来看了看,那些确实用白色平邮信封装载的信笺,在这
个普遍人们联系都用即时对话APP,连电子邮件都不怎么写是年代,这东西算
是稀罕物件;

  再然后,是一把我平时用的同型号的勃朗宁HP—MKIII——但是在滑
膛盖靠近握把位置上原有的用枪单位归属编号被磨掉了,除了手枪,还配给了一
整盒9×19mm鲁格弹;

  而最后一样东西,是一张贴了我照片的身份证——这次我的化名又成了「龙
宇锴」,还有一张是夏雪平的,化名被叫成了「荀惠柠」。

  我估计夏雪平面前的那只包里的东西,我估计除了信封里的内容不一样、那
里面的枪应该是一把QSZ92式、少了一张证件,除此之外,其他的应该一模
一样。给我和夏雪平一人配了一把没有编号的手枪,又发了一张假证件,我很敏
感地觉得,徐远给我俩安排的这件差事,不是什么好事。

  「龙宇锴、荀惠柠……上次我去见肖站长和欧阳雅霓的时候,您让我叫『李
丛』,您啥时候能给我取个好听点的名字呢?」

  「你见过小霓了?」夏雪平震惊地看着我,语气有些激动,「什么时候?是
在G市安保局,还是她来F市了?」

  徐远低着头默不作声。

  「在G市安保局:就是我在你家里不告而别、紧接着艾立威就去杀你的那天。
上次就是这老狐狸安排我去当快递员,送东西到安保局。」我转过头看着徐远问
道,「是这么回事吧,局长大人?」

  「喂,上次那件事是安保局找上的你,你小子可不应该算到我头上。」徐远
喝了口茶解释道。

  夏雪平也总算转过头看了看面前的那些东西,然后脸色立刻暗了起来:「这
事情,您就非得找我和秋岩做么?」

  「因为,目前在我身边的,只有你们俩我才信得过。当然还有老丘,但是我
得留他在局里。」徐远重新坐下,把刚刚那片没从锅子里夹出的已经煮得老柴的
雪花肥牛,放进了自己面前那碗加了海鲜酱、油泼辣子的生鸡蛋糊里,搅了两下,
叨进自己嘴里大口地嚼着,然后微微棱着眼睛看着我和夏雪平。

  「那我要是不想做呢?」夏雪平放下筷子,看着面前的碗碟,缓缓说道,「
徐远,自从我父亲走了、我哥走了,这么几年,在局里你是我的长官,私下里我
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哥……」

  「你也会打感情牌了,雪平?」徐远语气平淡地说道,夹起一块还未煮熟而
中间也为滑开、冻在一起的三片半生的肉,连料都没蘸就放进嘴里,狠嚼了几口
又囫囵吞下,「我也把你当成亲妹妹,老爷子和雪原走了,于锋大哥早就弃你而
去,最了解你的除了你前夫何劲峰,也就剩下我了。」

  徐远提到于锋的时候,故意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而夏雪平也忍不住狠咬了一
下牙齿。听到这个名字,看到徐远和夏雪平分别这副反应,我也觉得嘴里这滑嫩
的羊肝菌,似乎有些难以下咽。

  徐远接着笑了笑,对夏雪平说着一些听起来跟夏雪平的问题无关的话:「都
说你是什么冷血孤狼,但我知道,其实你是一个外冷心热的人,心里重感情、也
容易接受感情。你知道昨晚,丘康健那家伙,都跟我聊了什么嘛?聊了很多。今
天参加婚礼,果然是你雪平比那赵嘉霖更引人注意,我身边不少省厅的人都觉得,
你这平时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阴暗气场的人,仿佛一下子明亮起来了。」

  接着,徐远又对我说道:「还有,秋岩,你不是喜欢吃么?你知道今天陶老
板给你们俩上的这套定食叫做什么名堂?——东京那边传统的『御祝宴』,味道
还行吧?」

  我就算再傻我也听明白了,徐远这是在要挟我和夏雪平;虽然我还不太清楚
他是想让我跟夏雪平去做什么,但他这种说话方式,让我觉得很不舒服。「老狐
狸,霁隆哥说你『帝王心术』,老早以前我还以为,他是江湖上那套喜欢夸大其
词的社会嗑,今天我算是领教了。」我说道,并觉得嘴里有口气,咽也咽不下,
吐也吐不出。

  「那个小流氓跟我对付了这么多年,也算是了解我的。」徐远无奈地笑了笑,
然后说道,「所以这件事,雪平,秋岩,你们俩就去做吧,这点事情耽误不了多
少时间,剩下你们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去度假——就当做是我自己给你俩机会度蜜
月了。」

  「那您是想要我俩干什么呢?」我对徐远问道,并且举起了自己手里的那沓
信封,「我是真的不懂。」

  「也没什么复杂的事情:等过一会儿,我会给你和雪平手机里发一份名单,
你们俩按照信封上的编号,把信按顺序交出去就行了,而且你们把信交出去了,
去哪玩、在哪住,吃什么买什么,收信的人会给你们报销所有费用。」

  「所有费用?」

  「对,所有费用,哪怕是钻戒或者婚纱都无所谓。」

  说到这,夏雪平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拿起刀叉,本来对着那块惠灵顿牛排她
想要下刀的、并且叉子已经扎进了牛排里面,眼看着就要从酥皮开始狠狠下刀,
但她想了一下,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吁着气,又把牛排端到我的桌上,
自己默不作声地端走了我的那份芒果寿司,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而徐远继续说道:「你们俩只需要把信交给对方就好了,不需要跟对方交流
太多。你们俩可以带枪,也不需要担心咱们市和你们要去的其他地方的安检,但
是如果有什么其他情况,你们俩是万万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那假如我与秋岩被司法调查局的人抓了呢?」夏雪平低着头,闭着眼睛对
徐远质问道。

  「那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司法调查局的权利或许很大,但是他们也不是谁都
不怕;我早就推演过好几次了,跟我那四个地方的人也都打过招呼了,按照我的
安排,你和秋岩绝对不会有事的。」徐远接着对夏雪平诚恳地说:「雪平,别怨
我。你肯定也知道我的理想和抱负,我很想让现在的警界,至少咱们F市的警界
回到老爷子生前原本的那个样子。我只能这么做。」

  夏雪平想了想,语气平和地对我说道:「秋岩,你把东西收起来吧,这事情
我俩接了。」

  「可以么?」我对夏雪平问道,我其实无所谓,可是确实有点拿不定主意,
而且做不做这件事,我都跟着夏雪平走。

  「还有商量的余地么?收起来吧。」旋即,她又对徐远说道,「而我和秋岩,
就只再给你冒这么一次险;再之后,你自己的事情,我和他都不会再参与了。」

  「我之后的事情,也用不到你们俩了。」徐远看着夏雪平说道,「你和秋岩
帮我办完了这件事,以后的事情确实需要完全靠我自己一个,孤军奋战了。」

  「只是我还有个条件。」

  「你说吧。」

  「我需要用你身为局长,在警务系统数据库的密保权限。」夏雪平很果断地
说道。

  「你想看三级密保数据?」徐远把嘴里的杏鲍菇嚼得直响。

  「对。」

  「我就知道……苏媚珍之前就跟我说过,她在网监处上班的时候就发现艾立
威在攻击咱们省的三级密保防火墙,费了好大劲锁定了IP,发现他是在用你的
电脑帮你做事——也就因此,我当时对他俩都没起疑心……」徐远疑惑地看着夏
雪平,「我给你当然没问题,就是一个用户ID加一个密码的事情;但是我只能
让你在省内使用,所以我得等你办完了事情回来再说。」

  「可以。」夏雪平眨了眨眼说道。

  「还有一件事,雪平,我可是每天都在看三级密保数据的,这里面有什么东
西是能跟老爷子和雪原的死有关的?可别说我没告诉过你,雪平,有些险我能跟
着你一起冒,但是有些事情,若是被外人知道了,抓住不放不说,搞不好还容易
白忙活一趟。」

  「这个您就别管了。」夏雪平对徐远说道,「自从我从交通队出来,跟着你
当刑警的那天起,我就跟你和沈量才说过:为父母为哥哥报仇的事情,是我自己
一个人的事情——当然,我现在身边还有秋岩在。我有我的方式和方法,所以或
许我会查到你们平时都可能会忽略的东西。而且,有些事情,你不试试,怎么能
知道这件事做了,就一定是白忙活呢?就像你这事情也一样,对吧?」

  说完,夏雪平对徐远瞄了一眼我正在收拾的背包。

  徐远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我们仨在完全一个字没说的情况下吃完了饭。徐远吃完了所有肉片后,
站起身走到身后的CD架上,挑了一张越路吹雪的唱片放进播放机里,然后他整
个人向后一趟,双手垫着后脑,闭着眼睛,整个人沉浸在那柔美的节奏里;而夏
雪平和我都无瑕留恋那香颂曲调,吃完了饭后,直接把我俩的佩枪跟警官证留在
了小桌边,然后我帮着夏雪平提了那两只黑色背包,取了我和她各自的外套,便
迅速离开了,连招呼都没跟徐远打。

  回去的时候,我主动担负起了开车的责任。看着一声不吭、只是把右臂拄在
车玻璃上顶着自己脸颊的夏雪平,心绪不宁的我,犹豫再三,对夏雪平开口说道:
「我说,雪平大人,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说吧。怎么了?」夏雪平如同刚睡醒似的,换了个姿势看着我。

  「于锋是谁啊?」我说完了话,咬了咬牙。

  夏雪平转头叹了口气,对我说道:「这个问题,你不是之前问过我么?」

  「我问过么?」我实在是有些想不起来,这个答案似有似无。

  夏雪平也有些讶异地转过头看了看我,对我反问道:「……你没问过么?」

  看来我俩都记不住了。

  「……就当我没问过吧,我其实有些想听你说说他的事情的。」

  夏雪平抽了一下鼻子,接着对我毫不犹疑地说道:「他是我的前男友。曾经
一度跟你外公的关系不错,算得上是师生,后来被选拔进入了安保局,他算是警
界和情报界当年如同刘德华、梁朝伟、木村拓哉、反町隆史那样的偶像,所以很
招女生喜欢;也很能打,在警校里就是搏击冠军,后来好几次跟当年还是特警的
丁精武几次交手,互有胜负。」接着,夏雪平转过了头看着车窗外,继续说道,
「但实际上,我和他就交往了……两个月而已。之后他因为叛国罪出逃,于是,
直到现在,国情部、安保局、中央警察部,都还在通缉他。」

  我点了点头,觉得夏雪平告诉我的事情还算毫无保留;可随机我缓过了一点
味来,因为夏雪平刚刚告诉我的事情,都是我之前就已经大概知道了的,很多细
节方面的东西她都没说。于是,我追问了下去:「哦……那,我记得你跟老爸结
婚的时候,是在你18岁那年对吧?然后我出生,是在你19岁的时候;你跟那
个于锋,什么时候交往的啊?」

  「十七岁。」夏雪平果断地说道,但是她的脸依旧冲着自己那边的窗户,她
接着说道,「我跟他交往了两个月,他便跟我提出了分手;在你出生的那年,他
叛逃的。」

  我抿了抿嘴,感觉这个答案,怎么说呢……够「安全」的。

  因此,我接下来想到了一系列很直男癌的问题,我抿了抿嘴,开了口;可最
终我克制住了自己,我确实像每一个男生一样,对待自己拥有未知过去的伴侣时,
在心里产生了莫名的醋意,但我要是对夏雪平、对这个孕育了我然后现在还在跟
我恋爱、与我进行性交的女人,询问一句「你的初吻是不是给了那个于锋啊」、
「你的初夜是给了于锋还是给了老爸啊」,那我可真的需要好好看看大夫了。

  憋了半天,我又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我听张霁隆似乎说过……」一
听张霁隆也跟我提起了于锋,夏雪平脸色立刻变了,转过头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而我却继续不动声色地问道,「他说在他上初中的时候,他曾经记得,于锋这个
人,好像闹过一个轰动全国的事情;但因为他当时在上课,外加当时他们学校不
让带手机,在下课的时候,之前发现那条新闻的同学却再也找不到那条新闻了,
再之后全国的网站上都无法找到当年的消息——他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啊?」

  「还能是什么事情?你说,都是『叛国罪』了,还能是什么事情?」夏雪平
语气寒凉地对我说道,「无非就是煽动颠覆政府、破坏社会、搞舆论混乱、出卖
国家机密这些呗。」

  「嗯……」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就这这个话题喃喃道,「还有暗
杀、制造爆炸、制造恐慌、出卖资源……」

  「秋岩。」夏雪平叫住了我,然后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眼神热烈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是吃醋了对么?小混蛋,妈妈已经鼓起勇气,为了你,犯了常人不
敢做、我自己之前也不敢想的忌讳,为了你,我在你们的同学面前主动承认自己
是你的『女朋友』,为了你,刚刚在徐远面前,在他说破我俩现在的情感状态的
时候,我一点都没有觉得恐惧或慌乱;我现在可以以一种即是妈妈又是恋人的身
份陪着你,而且只有你,所以我也希望你可以安心,也可以懂些事,好吗?」

  听了她这么说,我的内心总算是舒服了一些,我对她点了点头,轻松地笑了
笑:「好吧,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提他了。」

  或许,这个于锋真的是让夏雪平伤心太多的一个渣男吧,而且破坏了她跟欧
阳雅霓的感情不说,还让苏媚珍在这二十多年里一直嫉恨她、还要杀她。

  「那聊点别的,行吧?」

  「可以啊。」夏雪平的表情也终于缓和了起来。

  接着,我便直抒胸臆:「我还是没太明白,徐远让我俩这么做是要干嘛?—
—送封信的事情,非要让我俩带枪,但是又要隐藏身份;而且都这个年代了,还
送平信?但我刚才听你跟他说话的意思,好像你很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这到底
是怎么回事?」

  夏雪平看了看我,叹了口气,把拄在窗玻璃的胳膊放下,坐直了身子对我说
道:「其实我也不清楚他具体要干嘛,但我很清楚,徐远在做很多不是一个市立
警察局长份内该做的事情;而在他身边、那些为他做这些事情的人,无论是局里
的,还是外面那些在其他行业的,经常会有莫名其妙被杀的,然后又被以各种莫
名其妙的死因搪塞结案,最终不了了之。」

  「他平时与人结怨的情况多么?」我问道。

  「不在工作时间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自从他上一次、也就
是在你很小的时候被贬职到交警队之后,他为人处世的风格就开始越来越低调、
越来越谨慎,除非是办案子或者上峰有令,他基本上是不会去主动招惹别人的—
—张霁隆本来是他的眼中钉,可自从你这位霁隆哥出狱到现在,跟他之间连架都
没吵过,他还可能跟谁结仇呢?」

  「那这件事就很不正常了。」我说道,「——一个原本横冲直撞的人开始谨
小慎微、一头蛮牛开始夹起尾巴做狐狸,这里面的事情一定很不正常。」

  夏雪平听我这么说,似豁然开朗般眼睛一亮:「你说得对啊,这我倒真没想
过……他确实在喝多了之后,会经常说一句话:「有些事情需要改变了,至少在
Y省的地界是这样。』不过我也不关心了。」

  有些事情……需要改变?按照徐远现在的位置和权势,加上社会影响力,他
能做成的事情已经很多了,并且按照仲秋娅老太太的说法,徐远偶尔还会对全市
各个处于灰色地带的产业搜刮一笔油水,且不说这是不是真的,这样的徐远竟然
还觉得对现状有所不满,那他想要「改变」的,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夏雪平,你觉得,咱们俩这趟旅行会很危险么?」

  夏雪平缓缓摇了摇头,对我说道:「我不知道……可我觉得,徐远把这些事
安排得如此缜密,并且在他把这些安排告诉你我之前,他的司机就被枪杀,我的
预感告诉我这趟旅行、这个所谓的休假肯定不简单。如果是我自己一个人,徐远
拍我去哪、给谁送什么东西也就无所谓了,只是现在有你在,我就必须得多加一
份担心了。」

  听了这话,我不禁笑了出声:「嘿嘿,原来我的夏雪平大人,是在担心我这
个小混蛋呀!」

  「嗯,我当然担心我的小混蛋呢。」夏雪平说着,突然把自己的头靠了过来,
枕在了我的肩膀上,并且用双手搂住了我的右臂,她同时又害怕会影响我开车,
于是她尽可能地把胳膊缠绕在我的大臂上,但用的力度却很轻,只听她说道,「
如果只是我自己的话,面对什么样的困境和危险都无所谓了,但现在有了你,我
真的不想让我的小混蛋,去为我经受任何的苦难和伤痛。」

  这一刻的夏雪平,温柔得让我想要流泪。

  「不会的,雪平。」我对她说道,「你我彼此拥有,我永远站在你身边,我
们的日子就永远不会有苦难,将来咱们俩谁都不会受伤。本来就是度假么,今朝
有酒今朝醉——你是不是也好久都没放过假了?正好借此机会,你好好休息一下;
警惕归警惕,心理可别有太大负担了。」

  「嗯……」夏雪平在我的肩膀上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很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眼看着车子已经距离她的公寓很近,她心满意足地靠着我的肩膀呼吸着有我
存在的空气,她突然睁开眼,眨着眼睛看着我,对我转而问道:「对了,小霓现
在过得,还好吧?」

  「怎么说呢……她看起来挺好的,『安保局八仙之首·血仙姑』的威名谁没
听过?但她给我的感觉却不像一个安保局特务,在她没有一点女特务的肃杀和高
傲,她很平易近人、很潇洒、很可爱,她的那些手下也都一样;哈哈,她好像穿
着打扮跟你也很像——也留了一头披肩发、但是爱穿白色西装黑色打底,也有一
部日产奇骏,而且是白色的。哎,只是她的那个上司,就是她那个站长,似乎对
她很挑剔,对她说话、命令她做的事,都有些让她喘不过气。」

  夏雪平叹了口气,有些自责地说道:「轻松的话,那就不是安保局了,她也
不会有那么个血腥又难听的绰号了。也怨我,她当初要是能跟我一起在F市做警
察就好了……」

  「怎么能怨你呢?」我对她安抚道,「那不是因为当初你们都小姑娘家家的,
没那么多坏心眼,结果你被苏媚珍给骗了么?对了,这次咱们也得去G市一趟,
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夏雪平想了想,否决了我的提议:「算了吧。徐远本来就不想让别人知道我
俩的身份,去找她还不是节外生枝么?况且,她是G市安保局行动处处长,她是
那么容易见的么?」

  「嗯,也对。以后有机会的吧。」

  「小混蛋,你觉得欧阳雅霓漂亮么?」夏雪平问道。

  「嗯,挺漂亮的。我不是说她的打扮到穿衣风格、到气质都跟你又相像的地
方么?而且身材也很好。她看着也像二十来岁的女人一样,感觉就像是日本漫画
里面那种可爱御姐……」我老实巴交地说着——而这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夏雪
平全身已经散发出了很大的怨念。

  「可不嘛!——长得美!五官精致!皮肤白!个子高!腿长……比夏雪平漂
亮!哼!」

  「嗯?」我转过头一看,但见夏雪平已经离开了我的肩膀,正眯着眼皱着眉,
微努着盯着我,让原本自觉失言继而满腹歉意的我,又不禁在一旁窃笑,于是我
故意说道:「哦,是的呀!并且,她居然是东欧混血,嘿嘿,确实长得很美!欸,
你知道吗?上次她送我走的时候,欧阳雅霓还跟我拥抱来着——她身上好香啊!
感觉就像带着牛奶味的郁金香一样……」

  我停好了车子,再次斜眼看着夏雪平的时候,只见她气鼓鼓地咬着牙,凶巴
巴地瞪着我,一言不发。

  「哎呀呀,我错了、我错啦!」我解开安全带,挪开驾驶座椅,直接把头枕
到了夏雪平的大腿上,仰头看着她,双腿搭在驾驶座椅上,然后环抱着她的腰部
和屁股,用鼻子和额头磨蹭着她结实的小腹。

  「那你别碰我了!你直接找她、搂着她去……去喝你的郁金香味牛奶吧!」
夏雪平别过头,板着脸说道。

  我趁她不背,故意伸出手在她的右胸上轻轻捏了两下,对她用着软呢的语气
说道:「不嘛!我只喝一种口味的奶!——『夏雪平牌』、还得是『夏雪平味』
的。」

  夏雪平低下头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以及我放在她乳房上的手,布丁似的双唇
里一不留神「噗嗤」一声,瞬间破了功,看着我又气又笑,接着伸出双手,不停
地在我的腋下和肋骨两侧用两根食指迅速地戳着我的瘙痒肌肉:「故意气我是吧?
故意气我是吧!你个小混蛋!」

  我强忍着一身的奇痒,对夏雪平奋力说道:「哎呀哈哈哈……啊啊我就是…
…哎呀啊哈哈……我就是看你吃醋的时候……啊哎哟……还有你生气的时候……
特别可爱特别性感……哎呀!痒……夏雪平,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你生气还有吃
醋的时候……都特别想亲你几口呀……哎哟哟别啦……哈哈哈哈!」

  夏雪平听了我的言语,怒目潋滟、冷容拂柳、绷紧的嘴角上泛起一瓣瓣桃花:
「你说得好听!之前我每次生气的时候,你怎么还总丢下我一个人就呢?跟我这
玩欲擒故纵啊?」

  「对的呀,而且……嘻嘻,我这不就『擒』着了么!」我坏笑着,趁着夏雪
平不备,又伸手捏了捏夏雪平的左乳。

  「好你个小混蛋!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说完,夏雪平直接猛拍了一下
我的手背,把我的这只流氓的右手从她的胸部上打掉,狠狠地把我的双手迅猛地
放在我的胸口、压在她的右胳膊之下;接着,她竟直接把左手插进我的裤子边沿,
一下子探进内裤里,穿过了我茂盛的阴毛,一把用手掌了我的阴茎,然后用五指
从我的阴囊根部向上挖去,并攥住了我的两只睾丸。

  「哎呀!别……」随着她的动作,我浑身一阵颤抖。

  「疼吗?」夏雪平虽然嘴上问着,手上却没省下动作,手指在不断地揉着我
的睾丸。

  「疼……」

  「哼哼!你也知道疼呀!你在我身上乱抓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呢?」夏雪平看
着我,十分得意地对我说道。

  实际上她只是握得我的睾丸微微发酸,其实更让我觉得忍受不了的是她用胳
膊在我胸口戳着,可我的阴囊那里,算是我身上最薄弱的一处敏感区,在被她这
样抓着阴囊,并且那两颗男蛋在她玲珑的手指间隔着睾丸小叶揉搓的时候,我整
个身体都觉得一阵酥麻瘫软。我下意识地夹紧蜷立在座椅上的双腿,但随着两腿
内侧的肌肉一用力,被夏雪平手掌压住的肉棒,便一下子充血勃起。

  「小混蛋,你不是说你疼么?都觉得疼了,这坏东西还能继续『淘气』呢!」

  夏雪平温热的手掌感受到了我的膨胀和硬度,脸上也不禁红了起来。借着这
个机会,在肢体上招架不住她的力道的我,肯定要在口舌上找补回来一些威风:
「必须的,主要随我。有你夏雪平大人的『关怀』,是一定得好好淘气一下的!」

  「好啊,那既然这样,我就好好『关怀关怀』你!」

  却也不知她是在惩罚我还是在照顾我,她竟就这样在我紧窄的裤裆里,开始
用手掌在我的阴茎上温柔地摩擦了起来,那带着因常年握着枪托而磨出硬茧的温
暖掌心的触感,让我欲罢不能;而我只需一转头,正面对着的,即是她的丹田部
位以及阴户上部,我便可以很轻易地嗅到她身体上散发出的、女人肉体具有的独
特香气。

  「啊——」于是,在她用手在我的阴茎上爱抚的时候,我也忍不住贪婪地用
鼻子吸着她小腹和双腿间淡淡的芬芳。当触觉和嗅觉同时被刺激的时候,我全身
上下的神经和感官,也都活份了起来。

  「我说小混蛋,你这是在疼呢……」夏雪平对我掩饰着笑容训斥道,语气里
满是身为一个被恋爱包围且欲望被打开的女人的喜悦、和一个失格母亲的娇羞,
「……还是舒服呢?」

  「嘻嘻……嗯……那你是想让我疼,还是想让我舒服呀?」我故意问道。

  「小机灵鬼!」夏雪平没回答我,笑着对我控诉着,用手掌继续在我的阴茎
上搓动,笼在睾丸上的手指有节奏地拨弄着我的肉丸。

  可没有几下,最终由于我的裤子实在是不给她太多活动的空间,她也因为自
己的左手活动不开,最后还是把左手抽了出来,然后解开了我的皮带和裤子拉链、
扒下了我的平角内裤,让我的肉棒暴露在她的车子里。脱离了桎梏的阴茎,随着
内裤被剥离而弹跳了一下,最终「啪」的一声,那肉槌又打回了我的肚皮上,引
得夏雪平忍不住发笑。

  「咱俩谁是小机灵鬼呀?」我又突然灵机一动,对夏雪平问道。

  「当然肯定不是我。」

  「我没说你啊,」我逗着夏雪平说道,并且控制着盆底肌和阴茎上的肌肉,
让这柄小肉槌前后甩了甩,「我在说它跟我呢。」

  「你们俩都是!黏糊糊的……」夏雪平忍俊不禁地看着我,接着轻轻地用左
手翻动了包住我龟头伞缘的包皮,有不禁有些嘲弄又关切地说道:「呀,这么脏
……」

  我低头一看,也不禁尴尬了起来。

  实际上我在个人生理卫生上的管理还是很讲究的,包括每天晚上我都会洗澡,
而且这几天夏雪平每天也都在帮我擦身子,包括我的男性区域和肛门;可没想到
自己身上管理得差不多了,却忘了自己内裤这个方面:虽然我两三天就会洗一次
内裤,但是我仅有的、从九月份就开始伴随着我的六件内裤早已因为反复洗反复
烘干,继而开始起球。于是当夏雪平翻开我的包皮之后,倒是没在我身上任何一
处肌肤上发现一粒耻垢,倒是在阴茎背部伞缘处发现了两颗正在吸纳着我前列腺
液的毛球。

  夏雪平不动声色地摸了一下我的内裤裆部,却也没说什么,打开了我脸颊边
上的储物抽屉,然后从里面抽出一张湿巾,轻轻地取下了那两颗毛球丢在车上的
空纸抽盒里,然后又用湿巾给我的阳具,从阴茎龟头到阴囊根部仔仔细细全都擦
了一遍。湿巾上冰凉的液体刺激得我的性神经更加兴奋,于是,趁着夏雪平用双
手清理我的阳具的时候,我直接从夏雪平的裤沿拽出掖在里面的衬衫衣摆,把左
手绕到夏雪平的后背,拉开了胸罩搭扣,又从前面解开了她的衬衫。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28

  「小混蛋,手腕不疼了是吧?」

  夏雪平嗔怒道,却也没阻止我的动作,但我却感觉我的阴茎上已经被她擦得
一尘不染,且她手中那张湿巾已经开始干燥起来。

  我轻轻掀开了她的两个罩杯,嗅着上面的汗水味道和淡淡体香,舔了舔自己
的手指,又用沾满自己口水的双手在她的饱满乳球上渴求且礼貌地按摩着。我笑
了笑,对夏雪平说道:「不是说好了,我要吃『夏雪平牌』、『夏雪平味』的奶
了么……」

  「坏孩子,谁跟你说好了的……啊!」夏雪平正说着话,受到抚慰的乳头瞬
间挺立,嘴里也发出了一声娇吟;被我如此冒犯下,她也不在矜持,随手把那条
湿巾一丢,直接握住了我的肉柱,含了一口唾液,朝着我的龟头微微张开嘴巴,
让那团唾液拉着丝,在我的阴茎上垂直自由落下,接着便开始套弄了起来。

  夏雪平看着枕在她膝盖上的我,用着舒缓的手速就和着自己指间的唾液和我
的前列腺精水,在我的胀红且渐渐发烫的肉棒上轻抚着,微微俯下身子,让她的
左乳达到一个贴近我的嘴唇、但却不又不让我叼住的距离,同时语气平缓地说道:
「是我漂亮,还是欧阳雅霓漂亮?」

  我憋着笑,伸出舌头用舌尖勾动了一下她的乳尖,然后故意答道:「欧阳雅
霓。」

  「嗯?」夏雪平嘟着嘴看着我,瞬间用手指甲掐住我的龟头,「哼!」

  「……哎呀!疼!这回真疼啊!」我连忙求饶道,「我还没说完呢!我要说
的是,『欧阳雅霓没有我的妈妈老婆夏雪平大美女漂亮』……」

  「哼!油嘴滑舌……谁是你老婆!」夏雪平怒道,接着她有收回了指甲,重
新在我的海绵体上轻抚着。一刻也不得闲地追问道:「那跟你那个姓万的小丫头
比呢?」

  「哎哟,我的夏雪平大人!那是我曾经眼瞎、不懂事,被人下了蛊的时候看
上的,她也能跟你比呀?」我连忙说道,也不知道是她在故意逗我,还是真的对
万美杉的事情上了心。

  夏雪平得意地笑了笑,在我的额头上狠狠吻了一口,手上的速度开始加快了
些许,适中的速度让我的灵与肉在她美妙的手中渐入佳境,我也继续伸出舌头,
用舌尖跟她的乳头暧昧地接触着,蜻蜓点水般地挑逗着保护她炽热心灵的身躯。
在这个时候,夏雪平再一次发问了:「那吴小曦呢?」

  「当然也比不上你。」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之前提的前两个,欧阳雅霓
也好、万美杉也好那都是空穴来风和相互逗哏,唯独吴小C是跟我有实锤关系的,
夏雪平一直都对我和小C的关系很敏感,所以在与她相关的问题上,我绝对不能
犹豫,一定要一口咬死,小C的一切都没有夏雪平的好。

  可我却没想到,夏雪平还是用指甲掐住了我那颗膨胀的结实的肉枣:「你这
话说的……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可信呢?」说完,还故意抖了抖她那对儿乳肉,用
乳晕拍打着我的鼻梁,用自己的发梢在我的鼻翼下和眼睑上不停扫着。

  「我说的是真心话啊……哎呀!疼啊……」

  「我不信,嘿嘿,」夏雪平有些得意地拿我取乐着说道,「那你之前还跟她
在一起天天缠绵那么久呢!」

  「那不是之前你不让我跟你缠绵么?而且我小时候还跟你天天在一起缠绵呢!
那不比我跟她更久?饶了我吧……雪平大人……」

  「是吗?」夏雪平的眼神里立刻充满了羞涩,她又把指甲收回,然后用着更
快的速度在我的分身处撸动。

  「是的……我最喜欢夏雪平了……嗯……在我心里夏雪平最好也最美……」

  夏雪平听了我的话,左手握成的肉筒往复移动的速度也更快了,右手则揽着
我的脑袋,用着迷离的双眼渴望地看着我,亲吻着我的额头,加重了呼吸对我轻
声说道:「继续,我的小混蛋、小宝贝,多说一点……」

  「多说什么啊……」我趁机转过头,吸吮了两下她那带着咸湿汗液的乳头。

  「多说点儿……啊……多说点你是怎么爱妈妈的……」

  「嗯……我……都跟妈妈上床了……我还给妈妈舔肉穴、每次都肏得妈妈高
潮……我这还不够爱你么?妈妈还要我怎么说呢……」我也呼吸急促地对夏雪平
说道,并用左手压着她的后背,让她的奶子靠着我的嘴巴更近。

  「羞死人!……小坏家伙,谁要听你说这个了?」夏雪平低头嗅着我的额头,
又稍稍放满了手速,然后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我想听你说……啊哼……我在
你心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那还用说么……哦哦……你在我心里就是我的女王、我的女神……你是我
遇到的最美最漂亮的女人……」夏雪平听着我描述着这些修饰词,手上的套弄也
开始有规律地加快了起来,「你是我的妈妈……是我的女友……是我的爱人……
是一个有责任感有担当的侠女……是夜晚我一个人的……啊啊……求之不得的温
柔乡……」

  「继续……多说一点……说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地位的……」夏雪平的手已经
达到了冲刺的速度,同时主动把自己的堵到我的嘴边。

  「你是独一无二……你是我的最爱……啊啊……你是我的老婆……夏雪平是
我何秋岩的唯一……」

  「告诉我,秋岩……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儿子永远不会离开女朋友……小
混蛋永远不会离开妈妈……」夏雪平的言语此时似乎也有些错乱了,随着她的手
速进入冲刺状态,她自己也下意识地夹紧自己的双腿。

  「我永远不会离开夏雪平……呜呜……」我张口含住了她的双乳,有竭力在
她的肉馒头压迫下继续把话说出口,「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离开
你……我都要你……我爱你,雪平……」

  「秋岩……我也爱……」

  就在她即将说出「你」字的时候,我突然觉得阴囊里一紧,在我还来不及向
夏雪平示意的时候,「卟——卟——卟——」三股躁动的热流从我的马眼里喷涌
而出——一瞬间,那乳白色的液体洒满了我的肚皮,还有我胸前的布料,而她的
头发上、左半边眉角、眼睑上和鼻尖上,以及她胸前的罩杯和乳晕上也到处都是,
甚至还有几股,直接封住了她的半边嘴唇。

  「啊……天呢……」夏雪平被我这猝不及防的射精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而她
刚一开口,那沾在她嘴唇上的精液便顺着她的双唇拉出一条丝线,丝线一断,几
滴精液便迸溅在她的口腔里,她连忙抿着嘴,试图用左手把口中还未化开的精液
送出来,但她忽略了一件事情——因为她的那只刚为我带来欢愉的手上,也全都
是我的蛋白质。

  于是,本来想要清除精液的动作,反而变成了给自己补充更多的咸腥。我知
道她可能不会太喜欢那个味道,更何况中午饭和晚饭,我吃的有都是鱼肉海鲜这
些东西,那精虫的味道一定不会好到哪去,所以我连忙起了身,从车后座上拣着
那盒纸巾,想要帮她清理干净。

  却没想到,她此时竟试探着伸出了舌头,把自己的嘴角和手指全都舔了个干
净,然后稍稍带着点怀疑的感觉,咽下了口中的一切;未等我发言,夏雪平就用
着幽怨的目光看着我,对我小声指控道:「臭小子……射这么多……」

  「不好意思啊,夏雪平……没办法,我太喜欢你的身体了,又没忍住……还
弄你嘴里去了……」我紧张地帮她擦着乳房上、衣服上还有眉梢的精液,对她满
怀歉意地说道。

  「行啦!又不是第一次被你弄成这样,还跟我假惺惺的……」夏雪平想了想,
又小声说了一句,「还挺好吃的……」

  听了这句,我心中不禁大悦,又厚着脸皮故意对她调笑着说道:「嘻嘻,我
还没吃到『夏雪平味』的奶呢,你倒是先喝到『何秋岩味』的排骨汤了呢!」

  夏雪平听了,先瞪着眼睛,接着又皱起眉毛,又气又笑地用左右手轮番在我
的胸口一顿猛拍,娇嗔了一声:「哼!」

  「嘿嘿,那你吃够没?没吃够要不再来点?任饮任食、不限时间!」

  「去去去!我才不要呢,什么好东西似的?……一股『小混蛋』味!」接着,
夏雪平抢过我手中的纸巾,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再次把身上刚刚沾到黏液的地方
又擦了一遍,然后给我的身上也清理着。等清理得差不多了,她又开始小声念叨
着:「都被你吃豆腐吃成这样了,还拿我开玩笑……」

  「那谁让你夏雪平的豆腐好吃的,而且我就爱你这一口!」说着,我又吻了
夏雪平的脸颊一口。

  「行啦,真腻歪!快点把衣服收拾收拾上楼。你还真想睡在车里呀?」夏雪
平羞涩地看着我说道。

  我这时才意识到,很快天就要黑了。「我又不是没在车里睡过……」我嘟囔
道,赶忙整理好了衣服跟夏雪平下了车。

  就在即将进家门的时候,夏雪平又突然把我推了出去:「你待会儿再进来!
要是敢不听话,今晚不让睡在床上了!」

  我疑惑地看着被猛关上的房门,无奈地挠了挠头,也不知道她是想要搞什么
名堂。我试着从灶台那里的窗户往里窥探,但是那里已经被我挂上了新买的纱帘
和柠檬黄色窗帘,完全看不到屋子里面。等了差不多两分钟,门还没有打开,反
正闲着也是闲着,便拿出了手机连上无线网,打开了视频软件随便看看。

  刚一打开,却发现推送到首页的TOP1视频,是一段鬼畜视频,仔细一看,
竟然是陆冬青教授和另一个长相中等偏低、身材短粗的一个女人的采访片段,被
人拼接在了一起,并且还跟老版《三国演义》电视剧里诸葛亮舌战王朗的片段交
互杂糅。

  这个女人是谁?我对鬼畜视频向来觉得无聊,倒是对这个突然出现在互联网
上的女人十分好奇。根据视频评论区里给出的链接,我特地找到了那两部分别针
对陆教授和那个女人的原采访视频:

  陆教授的采访其实没什么意思,那是一年前某教育论坛网站找到他做的一期,
关于我国现阶段大学校园创业的专访;对于他说的那些词汇,我也一点都看不懂,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个视频里,陆冬青根本没有任何针对某个人或者某团体
的言论,也没有提及任何关于时政、宗教、社会次文化、大众性取向与审美之类
的敏感话题;然而,评论区里对陆冬青和执政党的谩骂言辞如潮,但每一条谩骂
都来得毫无缘由,与视频内容也好不相关。点开视频下提供的陆冬青在该网站的
个人频道,我却看到陆冬青的个人频道竟然被网站禁言七天。

  而当我点开另一个关于那个陌生女人的视频,看了关于那个女人的介绍,我
一下释然了:

  那个女人在视频里被标注的本名叫「海天琦」,但再一看她的自我介绍片段
和记者对她的称呼,我才知道这个女人原来就是网络作家「骊沫」,这是一个喜
欢贩卖焦虑、攻击男性、且大肆提倡消费主义的女人,被誉为是「后咪蒙时代的
女性脊梁」;她有一句名言我印象深刻:「如果你的男人不愿意为了你去扇跟他
关系最好的异性朋友耳光,那么这个男人要不得」——这句话也是我与我在警专
时期某一任女友分手的理由,那个女孩是个普通的文静女高中生,而她让我去打
的那个女孩,虽然当时跟我在一个街道的派出所实习,但是我跟那个女孩真的算
不上认识,甚至后来我俩即便都升到警院,我和她也没说过几句话,而我那位前
任却着了魔似的,信封骊沫的这句箴言,非要我殴打他人。

  就是这样以为能让无数少女对其着魔的女人,竟然被Y省在野党团队请来,
作为在野党明年大选的竞选顾问。视频四分半多钟,骊沫在视频里阐述的竞选宣
言,其实也是她的老药方:她承诺,蓝党如果可以在Y省实现执政,那么她所辅
佐的竞选人、现任副省长蔡励晟,一定将促进Y省本地互联网和奢侈品行业的发
展、增加相关行业工作时长和补助;一定将提高女性白领待遇,并在全省范围内,
给所有在企业工作的女性员工支付一笔叫做「性别差异消费津贴」的费用;并一
定将大力倡导国外珠宝、名包和时尚服饰品牌在Y省的活动和推广,以刺激Y省
消费。

  ——这些事情听起来也算相当别具匠心,可是这只是视频的前一分半的内容,
剩下的内容全是给陆冬青教授个人泼脏水的:

  她声称陆冬青在做证券公司总监时代,就发表过不少歧视女性、歧视同性恋
的言论,而且质控陆冬青把这些言论带到了课堂上,并且她批评陆冬青曾经在国
内某经济学术峰会上,倡议国家限制女性人才和工人数量,并为限制奢侈品行业
发展、建议中央财务部对中产阶级增收个税。骊沫把话说得慷慨激昂,并以此来
攻击陆冬青、攻击执政党。

  看着这些内容,我都被吓得浑身直冒冷汗,连忙在谷歌和百度同时搜索了「
陆冬青」、「税收」、「TonyLok」、「taxationpolicy」
这些字样,但除了在谷歌学术上找到一篇陆冬青在二十多年前于加拿大麦克唐纳
大学发表的论文之外,所有的链接都是骊沫对于陆冬青的控诉,而非陆冬青本人
发表的言论。

  骊沫所说的话引发了网络震动,似乎是理所当然地,在刚刚那个鬼畜视频里,
骊沫成了义正言辞、足智多谋的汉家脊梁诸葛卧龙,而陆冬青的头像则被嫁接到
王司徒的脸上,再被一通训斥之下,倒地吐血而亡,弹幕大军纷纷表示大快人心。

  可是似乎到此时此刻为止,陆冬青本人也没有发表任何的回应。我很迷惑,
这些话究竟是不是陆冬青曾经说过的。按照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我觉得一个有外
国居住权、在外国留学又工作过多年的人,他的思想境界不应该这么狭隘,而他
那种文质彬彬的形象让我觉得他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倘若这些话真是他说的……

  「小混蛋,进来吧!」

  就在这个时候,换上了一件长袖棉线衣和那条灰色热裤的夏雪平,笑着打开
了房门,一时间,什么陆冬青和骊沫这件事的纠结、什么选举政治、什么是是非
非真假虚实,全都随着我对夏雪平刚刚突然给我关到门外的好奇,而烟消云散。

  我没急着询问夏雪平方才给我关在门外的原因,因为我知道以她的脾气,就
算我问了她也肯定不会告诉我。我换上了拖鞋、走进了房间,环顾了一下四周,
除了觉得比今天中午出发之前更整洁了一些,我并未看出有什么事情;我想了想,
打开了衣柜,发现之前夏雪平堆在那里的两个背包似乎比原先鼓了一些,但是衣
柜里也没出现什么状况;我又看了看床上,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该不会是夏雪平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别出心裁的事情?

  我又一把搂住夏雪平的身体,对着她的嘴巴猛地吻了上去,借着机会把手伸
进衣服和裤子,在她的三角区域摸了一遍。「小混蛋,行啦……又占便宜,猴急
猴急的……」她的衣服里面依然真空,但除了乳头迅速充血、阴穴那里湿漉漉的
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变化……看来我猜错了。

  那她刚刚花了十二分钟在房间里,到底都忙活什么了呢?难不成是那两只鼓
起来的皮包么?

  ——对啦!一想到皮包,我才想起,我和夏雪平刚在车里玩得过火,收拾完
了身上衣服就上了楼,我俩却都忘了把徐远拿给我俩的那两只黑色背包带了回来。
我连忙跟夏雪平知会了一声,然后又出了门。

  夏雪平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又突然叫住了我:「我枕头下面那把枪,你要
不要带上?」

  「哎呀,就是去车里取个东西,又不是追捕逃犯去,用不着带枪吧。一会儿
就回来了。」我对她笑了笑,然后就关上了门下了楼。

  就在我刚一下楼,正看见一个黑影趴在夏雪平的车子旁往车里面观望,我连
忙爆喝一声叫住了那人,那人转头看了我一眼,立刻迅速地跑开了。恍惚间我觉
得那个人似乎有些眼熟,可是天色已黑,刚刚我为了跟夏雪平缠绵,故意把车子
停到了一个不大起眼的角落,所以停车场的路灯也没把那个人的五官照得清晰。
我警惕地在车子的四个门把手还有后备箱、以及四边的底盘处全都观察了个仔细,
并没发现车上又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而且也没有炸弹或者跟踪设备,或许这个
人也就是个普通的偷车贼而已。

  但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我立刻上了车,把车子换了个距离夏雪平门前长廊
近一些的位置,停在一只路灯下面,而旁边就是停车场的监控摄像头,这样的话
如果夏雪平的车子被触发报警,我、夏雪平,还有住宅区的保安都可以及时做出
反应。接着我又把车子里所有的比较值钱的东西,全都放进了徐远给我的那两只
背包里,当然,除了行车记录仪和里面安装的紧急警灯。

  「呵呵,你还说用不用带枪下楼呢——刚一下楼就发现你车边有个蟊贼。」

  「贼?」夏雪平本来就在摆弄着电脑,一听说自己的车子遭了贼,立刻打开
了监控软件——果然像我设想的那样,那盏360°无死角的行车记录仪也是链
接到她的监控软件上的——也就是说,她其实可以看到,之前她被人下药那天晚
上车子里的情况,只是她自己没好意思看罢了。

  可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我也很想看看这行车记录仪刚刚录下的画面:只
见那人身形猥琐、动作鬼鬼祟祟。确实只是在我和夏雪平上楼五分钟之后,趴在
车窗上到处往里看而已,连车门都没试图撬几下;他就那么趴在车窗上盯着,直
至被我喝止。

  「……可能真是个普通的贼,但是以前都没遇到过。」夏雪平松了一口气,
眼神里依旧充满了担忧,「车里的东西都带回来了?」

  「嗯,包括硬币都没留,还有外公留下的十字架。」我把背包里装着的属于
夏雪平车上的东西全都摆到了桌上,「除了行车记录仪和警灯,就留下那盒面巾
纸和湿巾、汽车保险的档案、还有几包薯片。」

  「那就好。」夏雪平转过头,嘴角上扬满心期待地看着我,对我说道,「你
该完成任务了,小混蛋。」

  「什么任务啊?」

  「是谁今天上午出发之前,跟我说的,要拿出自己的工资给我买内衣的?」
夏雪平眯着眼睛看着我。

  「……哦,对哈,嘿嘿。」我默默地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看着夏雪平笑了笑,
然后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我确实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怎么?还想抵赖?」夏雪平坐在我身边的床上,捏着我的肩膀对我说道,
「哼,你上午给我捏变形一副、穿着都不舒服了,晚上回来又被你身体里那小脏
东西污染了一副、洗都洗不掉的,你说,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赔几件啊?」

  「赔!当然赔!」我没想到她竟然会跟我如此撒娇,而实际上我也知道我对
她的文胸根本没破坏道她说的那种程度,她一定只是想穿着我给她买的内衣而已;
而一个女人如果愿意穿一个男人买给她的内衣,那么就表明,这个女人必然愿意
对这个男人死心塌地。「你那两件文胸呢,让我看一眼呗。」

  「丢了。」夏雪平说完,假装板着脸,回到了自己的电脑前。

  「丢了?」

  「嗯,你都给弄坏了、不能穿了,我还留着它干嘛呢?」夏雪平坐在椅子上,
回过头看着我眨了眨眼。

  「好吧……」

  见她转过身,我又连忙去找那只存放着她内衣的塑料储物盒,结果发现里面
清一色的都是短袜和内裤,跟那些内裤配套的胸罩全都不翼而飞、连一件吊带背
心都没剩下。在这时,夏雪平又一脸惬心地对着我笑着,眨了眨眼问道:「我亲
爱的小混蛋,又翻妈妈什么东西呢?」

  我这下终于反应过来,夏雪平刚刚在房间里忙活那一阵究竟是在干什么,同
时也明白了那两个平时根本都不用的挎包为什么突然鼓了起来。看着眼前的衣柜,
我刚准备站起身,却听见夏雪平又说道:「你要是敢翻那两个包,今晚就不许上
床!」

  「啊?还带这样的……」看来我准备照着她已有的文胸采购的计划,告吹了。

  「嗯,对呀!」夏雪平左手拄着脸颊,看着我俏皮地笑着,「就是要这样,
这是考试——你不是什么都会买、什么都会看么?告诉你啊,要是穿着不合身、
不好看,你这小色鬼,以后可就不许对我动手动脚的,听见了么?」

  我叹着气,直拍大腿——我真的只是擅长摸胸,买胸罩的事情从来就没干过
啊。虽然我知道夏雪平的胸围大概在34E左右,胸罩偏爱的类型大约是贝壳杯
和3/4罩杯,但是即是是同样的胸围,还有不同的胸型;而且对于罩杯类型,
我也就只知道所谓的「贝壳款」和3/4罩杯了……

  我只能硬着头皮打开购物软件,到处找着网店到处看着;没过多一会儿我变
发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人家的尺码表里,压根就没有「34E」这一型号的。

  这怎么办呢?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给我发来了一条私信:

  「先生,您是对女士内衣感兴趣么?是准备给女友买还是自己欣赏我们的模
特、或者买家秀呢?」

  见我没马上回应,她居然给我传来两张穿着透明内衣的自拍——当然,乳房
被胳膊遮挡着,只露出乳晕;下面阴毛尽露,但是直到阴蒂的位置也被用手挡住:
「如果您想欣赏模特或者买家秀,我们还有大尺度的店主与客服自拍和艺术写真
哦,想不想要啊亲?」

  「你是女的?」我试探着问道。

  「对啊,亲,刚刚发的照片都是我的自拍呢。好看吗?」

  我灵机一动,对她问道:「好看,但是不需要,谢谢。我女朋友的身材比你
好很多。我有些事情想咨询可以么?」

  「亲,你说的话好令人伤心啊555……什么事情请说?」

  「我女朋友刁难我,让我帮她挑文胸内衣,挑不好的话后果很严重;但是我
之前没买过,正不知道怎么办呢。」我说道。

  对方过了一会儿才回复道:「亲,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要是能在本店下单三
件情趣内裤,我是完全乐意帮助你的!」

  我点开了她的网店,仔细一看店里上架的几款情趣内裤的价位都不到50块
钱,样式、颜色和花纹看起来不错,都是均码,我索性一下子订了三套款式不一
的蕾丝透明开裆内裤,接着又把电子付款单发给了对方。

  「哇!谢谢亲!」客服看起来确实很高兴,然后对我说道,「先生是不知道
该给女朋友买什么样的文胸吧?这样,你把你女朋友的身体或者身材照片发给我,
我帮你看一下;如果不方便,你在网上找一找跟你女朋友身材差不多的女明星或
者AV女优的写真,我帮你参谋一下。」

  看着夏雪平的背影,我大致对比了一下,然后从网上找了一张深田恭子的泳
装写真,还有一张松下纱荣子和一张小早川怜子的裸体写真,但关键部位还是被
我用P图软件打上了马赛克,接着发给了对方:「整体看起来更像肥恭,但是罩
杯更贴近纱荣子的,不过上尉饱满程度跟小早川的完全匹配。」

  本来我还觉得对方有可能是故意骗照片,心理还带着一丝戾气等着对方会有
什么冒犯式的回应,没想到那人的回复倒是很专业:「哇,好羡慕!按照你的描
述,先生你的女朋友应该算得上是III类胸型的乳房呢!女生最羡慕的完美身
材啊!」

  「三类胸型乳房?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肥恭的胸部其实是II类偏三类的,胸部底盘适中偏大,好在隆起
适中,胸型比例接近1:1;纱荣子姐姐的胸部也是底盘大,但是隆起也大;而
小早川阿姨的,则是底盘隆起都适中,都是最完美的水滴形状。这种胸型,一般
都比较喜欢穿贝壳款和蕾丝款。」她结实过后接着问道,「你女朋友平时喜欢穿
什么样式的?」

  「34E,贝壳款和3/4款。」

  「那她平时喜欢穿的一定是Triumph的,也就是黛安芬,估计应该是
『梦域天堂』系列的水袋杯;你可以试试去买一下他们家的『轻丰』系列和『魔
力』系列的,这两种都是无钢圈的。34E的话,其实你是可以按照36D的罩
杯购买,稍稍大一点其实不会出现空杯的状态,不用担心走光或者活蹦乱跳,给
予预定的空间,会让女生的胸部觉得很舒服。曼妮芬家的也不错,有一款叫做『
私奔』的,还有『Everyday』以及『心动一夏』这三款,应该都很适合
你女朋友。」

  她给我发私信讲解的时候,我打开了这两家内衣品牌的网站,按照她推荐的
款式我查找了一下,果然从装饰到材质、再到罩杯的形状,跟夏雪平成熟又不乏
单纯、刚毅中又带着温柔的气质很搭调,不过那从100到300多一件的价位
也够让我肉疼的,但是只要夏雪平能穿着好看、舒服,我也觉得值得了。

  跟那个女客服道谢之后,我便在两个品牌里同时挑了共六件款式端庄不失性
感的内衣套装。付了款后我突然觉得没事干了,又接着看了看那个女客服所属的
情趣内衣网店,发现那些模特们所穿的衣服真的十分漂亮,刨除性唤起的这方面
东西,我也由衷地觉得那每一件衣物都是一副艺术品一般,不过依夏雪平的性格,
我想她才不会同意穿这些;但我转念一想,让我买内衣的是她,而她的要求只有
「合适」和「好看」这两个词——情趣内衣她也可以好看、她也可以穿得合适不
是么?而且既然是她让我买的,那买什么样的,嘿嘿,可就由不得她了。

  这个时候,夏雪平忽然像一只猫一样爬上了床,悄咪咪地绕到我的背后,用
鼻息轻笑两下,监视着我的手机页面。

  我笑了笑,连忙迅速地付完了新选中的几件衣服的款,然后把界面调回之前
Triumph和曼妮芬的网店,接着直接把手机里那样品图片放在她面前拿给
她看,可我没想到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居然把她吓了一跳。

  「这几个款式,你喜欢么?」

  「嗬……不告诉你!」她抿嘴笑着,想了半天说道;接着,她反问道,「你
怎么发现我在你背后的啊?」

  「一头母狼靠近了,小狼当然需要警惕了,不然……」我丢下手机,直接转
身把她翻了过来,摁着她的酥胸把她倒着压在床上,「嘿嘿,不然什么时候被调
走了,小狼都不会知道啦!」

  「哼哼!唔……」在她说话之前,我便迅速地倒着掀起她的长袖线衣,从她
的肚脐一路揉上她的乳房,然后把鼻子抵在她的下颌,吻住她的嘴,用我的舌面
贴着她的舌面,不一会儿竟让她笑了出来:「嘿呀……小混蛋,你这下巴上的小
胡子扎得我想打喷嚏!」

  「是么?……确实有日子忘刮胡子了。」我想了想,直接站起了身,然后用
双手抚着夏雪平的脸颊说道,「那我就去那嘴巴服侍一下不会让你打喷嚏的地方
吧。」

  「你又想怎么样啊?」夏雪平挑了下眉毛说道。

  我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抓住了她的热裤,顺着提起她的双腿把热裤脱下,接
着分开她的双腿、欣赏着她的美鲍。

  「哎呀,不要啊小坏蛋……」她话是这么说,但却没有制止我的举动,还故
意分开撑着双腿,并下意识地朝上抬了抬屁股你这让我看得更清楚;而没过几秒
钟,她便被另一个东西完全吸引住了——「又变这么大……」她忍不住把手伸到
我的裤子上面,用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那顶小帐篷粗壮的支撑杆,「……不是之
前刚刚帮你弄过一次么?还能这样……」

  我低下头看着她如痴如醉的脸,不禁一笑:「我的夏雪平大人,你也有说傻
话的时候呀?之前跟你一弄就是两三次、三四次的,那时候你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现在倒是这么考虑起来了哈?」

  「坏蛋!……还不是我之前没这么瞧过这东西么?」夏雪平板着脸,却用着
严肃的语气小声而羞涩地说道。

  我心念一动,一下子把我的裤子全都脱下,让自己的男根和阴囊在她的脸上
展露无遗,并且阴茎的冠状沟和装着阳丹的肉袋还贴到了她的脸上:「那让你看
个够吧!」

  「不看……去!这么难看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看!」夏雪平笑骂着,并伸手
拍了一下我的阴茎;而我并未因此把这套枪弹挪开,而是直接上了床,跪在她的
双臂两侧,对着她的目光扭动着自己的屁股,让阳具继续在她的面前耀武扬威。
夏雪平笑着,继续拍打着我的肉棒,但是拍着拍着,动作也逐渐变成拍一下揉两
下、拍一下揉三下,最后演变成抓握住我的阴茎上下套弄,打着打着便成了手淫。
而且我虽然看不到,但却分明感受得到,她正在一丝不苟且爱不释手地托着我的
阴囊,嗅着上面的肉香。

  「好香……好暖和的味道……」嗅着我阳具上的香气,夏雪平声音轻浮地呓
语道。

  这让我不禁觉得哭笑不得:我的整副阳具确实有一股可以说很迷人的香气,
但这并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学女孩、或者如同曹雪芹冯梦龙等历史上的文学大家笔
下天生异香的杰克苏或者贾宝玉;就在夏雪平离开家的那年,我开始对性这件事
产生些许萌芽,而看着每天电视上的「女性私处保养」的广告,我开始困惑男生
是不是也要保养私处。

  某一天我突发奇想,于是我便把夏雪平剩在家里没拿走的雪花膏跟花露水先
后涂抹在阴茎和睾丸上;保湿润肤的雪花膏倒还好,可花露水就一言难尽了,刚
抹上的时候确实让人感觉到一阵冰凉,可随即就带来了一阵令人疼痛难忍的灼烧
感,并让我疼了半宿;而第二天开始瘙痒,随即又赢来了长达半年的蜕皮,致使
我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都废了——直到几年后我上了警专的时候,那次去那
个外省实习时,为了赚外快我参加了一个直接测试某避孕喷剂对精子成活率影响
医学实验,在体检后我在医院的化验单上确定了自己的小蝌蚪们依旧健康,悬了
五年多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然而我小时候这一愚蠢的无心之举,却让我的阴囊在变得异常敏感的同时,
常常可以散发出一股类似抹上花蜜一般的烤肉味道,这个味道对女生的吸引似乎
特别大;而无论男人女人,好多人似乎隔着我的裤子就能闻到这个味道。某回吃
「大锅饭」后,警专里的那些浪荡子们特地就此事问过我怎么做的、让我教教他
们,我只能很装逼地说「老子这是天生的」,实际上,想想当时付出过血与泪的
那个我的痛苦,我觉得我还是别去害人了。

  于是听了夏雪平的称赞,我笑而不语。我其实不太想强迫让她为我含住我的
阴茎,虽然说在我心底里我早已不把她当成妈妈看待,但是我对她还是有一定的
敬畏,我希望某一天水到渠成的时候她可以主动为我口交;可当我听到她被我阳
物的气味所吸引的时候,我觉得,今天就应该是那个水到渠成的时候。

  我微微俯下身子,托着她的大腿把自己的脸凑到了她的阴户前,这一次因为
夏雪平已经跟我确立了肉体关系,所以我没再那么迅疾,而是先把自己的鼻子缓
慢而轻柔地贴到了她的那条大门紧闭、且不断有汁水缓缓溢出的肉缝上,然后从
靠近她肛门的阴唇系带往上嗅着,仔仔细细把从她屄门里散发出的馨香的淫靡气
味吸进鼻子里;最后我再用鼻头顶着夏雪平的阴蒂扭了扭,夏雪平的身体便立刻
亢奋了起来。

  「坏死了……成天就会欺负妈妈的小混蛋!」她笑着骂道,并用手指抹匀从
我马眼里分泌出来的精水,借以当做润滑剂继续加快着速度。

  我没理会她的话,在她的外阴上像吃面条一样吹了吹上面的阴毛和光滑肌肤,
弄得夏雪平身子一阵颤抖,也在不经意间,我的龟头触碰到了她的嘴唇。她刚想
说什么,我便抢着对她提问道,并伸手抚弄了一下她的阴毛:「这里怎么长的呢?
很茂密,却又这么整齐可爱……」

  「……这问题,你小时候就问过啦——天然的。」夏雪平害羞地说道。

  「我……我小时候看过你这里?」

  「呵呵,你忘了你每次跟我一起洗澡的时候,都吵着要看下面?我为了哄你,
只能让你看到这里为止……」说着,夏雪平的脸上,也变得跟我的阴茎一样的火
热。

  我想了想,低下头隔着她深邃的谷间对她问道:「雪平大人,选一个吧:「
一』到『十』、『0』到『9』,还是『A』到『Z』?」

  「什么?什么数字又字母的,什么意思?」夏雪平透过自己的乳沟,困惑地
看着我。

  「随便选一个,根据你的感觉来。」

  「那就『A』到『Z』!」夏雪平说完,还自以为很聪明地、亦或许是故意
逗着我一般地笑了笑,「直觉告诉我那个什么一到十、零到九的,肯定不会是什
么好事。」

  「你选好了?」

  「选好了。」夏雪平果断地说道。

  我又趴回到夏雪平的双腿之间,用双手轻轻压着她的大腿内侧,缓缓扒开了
她的那条肉缝,让带着淫汁的小阴唇从花苞里慢慢展开,接着我伸出舌头,对准
了阴唇系带和右阴唇贴着阴阜的缝隙,勾着里面的黏液舔了一道;然后伸着舌头
划回到阴唇系带,在左阴唇贴合阴阜的缝隙勾着舌尖,又舔了一道;接着又回到
了她小阴唇追中间行程弯曲波浪的地方,横着在阴唇上、阴道口、阴道最外侧的
蛤肉、舔到另一边阴道口边沿和阴唇上。

  ——听着她的呻吟,做完这一切,我抬起头含着舌头对她说道:「这就是字
母『A』……」

  「哎呀,怎么是这个……我不要……」

  她正不满地抗议着,我又试着对准朝着她的双唇间把阴茎往下探了探,龟头
再次沾到她的嘴唇,在她的唇皱上涂了些许前列腺液后又迅速拿开,但也成功打
断了她的话语。

  而我又接着把舌头抵在她的左半片阴唇上,从阴核肉粒到阴唇系带垂直划了
一道,然后绕着她的阴道口写了一个小圆弧,到中间处贴着阴穴的缝隙舔着每一
处边棱,然后又绕会去贴着右半片阴唇舔舐回到她的阴蒂:「这是字母『B』…
…」

  我一边舔动着她的美鲍,一边用龟头一下一下戳着她的嘴巴,她也开始习惯
性地张开嘴,起初还在用牙齿的咬合面威胁着我的顽皮入侵,而逐渐地到我用着
舌头当毛笔在她的阴穴上画着字母「D」和「E」的时候,她便已经主动伸出舌
头,我的马眼上上下翻动自己的热乎乎的舌尖;

  我本想忍着,等在她的私处玩遍26个字母再进行下一步动作,却不知道正
好我玩到字母「O」的时候,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双手反推过我的屁股,自己
的嘴巴也张开成了「O」形,并且舌头一抬,似拽着我的阴茎往她的嘴里送。于
是我也放下了自己内心的所有诡计,缓缓扭动腰身,试探着让她的牙齿刮着我的
阴茎前段,然后主动一下一下地往她的喉咙深处插去,并用我那满带甜蜜肉香的
阴囊轻轻敲打着她的鼻翼。

  我感受到她在配合着我的插入同时把嘴巴张开得更大、舌头也一下一下地上
抬着,亦左亦右地绕着我的柱体活动,而且完全陶醉在我睾丸的味道里面,用腹
部压着她双乳的我,也忍不住胆大包天地用言语放肆了一次:「真棒,儿子的大
鸡巴肏到了妈妈的嘴巴……像肏小穴一样……嗯……从今以后夏雪平大人的嘴巴
就是我的另一个随时随地都可以猛肏的骚穴!」

  听了我这话,夏雪平似乎才发现自己这因情欲所致的行为着实不妥,于是用
舌尖顶着我的龟头往外送,并且一手在我的鼠溪处推着,一手轻握着我的阴茎根
部;但她现在毕竟是被我压着身体,她就算力气再大,所面对的毕竟是一个身高
188、体重86kg的男人,而且还是她自己生的小男人、她是决计不会伤害
我的;况且此时她身上最柔软的那个部位,就在我的舌头上。

  我也不再玩更多的花样,用舌头启开她的那两片已经充血的阴唇,「滋滋」
地吸着她那源源不断的淫汁,然后把舌头伸进了她的阴道里,搅动着她身体里的
小天地,即便我那可以把她扎得想要打喷嚏的下巴上的容貌被她的潮水灌溉了四
五次,我也毫不放弃;而下面的快乐棍在她的嘴里疯狂抽插着,插得夏雪平在艰
难地发出「呜呜」的欢快又难受的叫声的同时,也忍不住往自己的喉咙里抽动气
息,大方地吸吮着我的阴茎、吸吮着我阴茎那里偶尔挤出的液体、吸吮着我的体
味和温度、吸吮着我的灵魂。

  我本来想要多控制一些的,怎奈何在她阴穴内部一大股热乎乎的咸腥汁液涌
出的一刹那,她竟然用双腿盘曲在我的后脑勺上,让我的鼻子在贴合到她的阴道
末端的时候也轻轻戳到了几下她的肛门;而那里被平时很注意卫生的夏雪平洗得
十分光洁,浓浓的汗水味道里还夹杂这那熟悉的佛手柑的香味,我似乎对夏雪平
的菊洞瞬间产生了一种激动的上瘾、还有对她那原本最脏的地方却可以嗅到这么
芬芳怡人的香气而产生了一种愉悦的眩晕感;很快,在我喝下她最后一滴阴精的
时候,我的阴茎也迎来了一阵剧烈的抽搐……

  夏雪平很清楚在她的口腔深处将要发生什么,于是她焦急地拍打着我的屁股,
试图让我把阴茎从中拔出来,而我则故意地差得更深,似乎戳到了她喉咙深处的
扁桃,随着我的一声低吼,七八股火热的精液迸发而出,头几注直接喷射到了她
的嗓子里,她来不及反应只能调整呼吸,于是那几团精液,也顺着进入了她的肚
子里;而剩下的几股则被她全力含住,只等着我的阴茎软下之后再吐出口,但我
在射完精后,觉得十分疲惫,而且我也有心想哄她把所有的精液都咽掉,于是故
意在她的嘴里驻留了片刻,直到最后她实在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后,「咕嘟」一
声,主动放下了矜持对我妥协,咽下那几口浓精,我才把阴茎缓缓从她的嘴里拔
出。

  龟头上还拉出一条乳白色的液体丝线,连接着她的舌头和嘴角。于是我连忙
倒过身子,搂着她的身体又亲又舔,主动将我自己在她脸上、嘴角还有舌头上留
下的污染物舔了个干净。她却一把推开我,猛捶了我的胸膛两下,怨气十足地对
我说道:「嘴巴被你弄得生疼,知道吗?还吃了你两根毛……有跟妈妈这样的吗?
刚才说话说得还那么难听……」

  看着她的表情,我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于是我连忙再次搂住她说道:「我
错了……我……我就是跟你闹一闹……」

  「……谁想跟你闹了?躲开!」夏雪平又一把推开了我,然后用手指揩掉了
嘴角残留的一股精液,她想了想,看了我一眼,又把手指放在嘴里吸吮着,然后
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重新拾起地上那条热裤穿好,走进了洗手间。

  我心说,完了,我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一时贪欢惹怒了我的女神,于是只好
光着屁股坐在床上,听着洗手间里的淋浴声音和三十分钟之后的漱口声音发呆。
而夏雪平洗完了澡,瞪了我一眼之后,便回到自己的电脑前对着一堆凶案现场照
片噼里啪啦打着字,对我一言不发。

  我只好自己一个人悻悻地去洗澡,走进卫生间,却发现我的漱口杯里已经倒
好了一杯清水,牙刷上也已经挤好了牙膏;而且在漱口杯旁边,还放了一只大号
塑料袋和她平时打电脑时会用来绑头发的黑色皮筋——她这是想让我自己把塑料
袋套在手上,然后用皮筋扎进,以防热水浸湿我左手腕的伤口。

  ——看着这一切,我会心一笑,同时为了刚刚自己冲动鲁莽的动作和淫语感
到愧疚。

  洗完澡后,在觉得身体舒服的同时,应酬一天的疲惫感苦缠全身,我躺在床
上很快就睡下了,但是睡得很轻;似乎没过多久,我感觉到夏雪平已经关了电脑
闭了灯,让躺到了我的身上,用自己的脸颊贴着我的胸口,抱着我对我轻声说了
一句:

  「小混蛋,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你的什么呢?」

  我睡得踏实,用尽全力也说不出话,只好抚摸着她的头发,继续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我和夏雪平都是被门铃吵醒了。

  「何秋岩先生的快递——」

  我连忙轻轻地搬开夏雪平的身体,她看了看我、跟我亲吻了一口,然后又转
身倒头继续打盹。

  我捡起地上的裤子迅速穿上,打开了房门:「谢谢啊,是黛安芬的还是曼妮
芬的?」

  「呃,先生,是三件男装包裹。」我仔细一看,上面标注的商标是Me&C
ity,Adidas和Nike。

  「男装……这不是我……」

  还没等我说完,夏雪平就已经踩着拖鞋走到了我身边:「是我昨晚买的。」
然后,夏雪平睡眼惺忪地接过签字仪器,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接着又踉跄地
趿拉着拖鞋回到了床上,把自己整个人埋在松软的被子里。

  「哇,先生,你女朋友对你可真好!谢谢了,感谢您使用我们的应用,下次
见。」

  我抱着那三只包裹走进房间,放在地上,首先打开了那两个小包裹:其中一
盒里是十只冰丝混棉的宽松四角内裤、另一件包裹里则是八件纯棉挎栏背心,平
均每件差不多都得在160块钱左右——而自打我上警专、开始住校以来,我自
己身上的背心内裤,加一起从没有超过40块的,除了想着自己过得抠门一些、
好把零花钱消费在吃喝玩乐上面的因素以外,也是想省下些钱让父亲花在美茵身
上;而打开那个最大的盒子之后,我这整个人都惊呆了,那是一件毛呢面料的纯
黑色单排扣西装款大衣,里面还有一件深灰色和一件纯白色的高领棉质保暖衫,
我估计这些衣服加一起,差不多能有两千块——夏雪平给我买的这些衣物总共加
一起,已经超过了我昨天给她买的那些内衣花销的总和。

  「这……这么好的衣服……」

  夏雪平眯着眼睛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对我笑着问道:「喜欢吗?那个白色的
平时不上班的时候穿,深灰色的上班或者出外勤的时候可以穿,耐脏;平时你也
可以套在衬衫和西装外面,喜欢吗?」

  「那个……喜欢,但是……」

  「但是什么啊?」夏雪平声音软绵绵地对我说道,「换上,让我看看合不合
适。」

  「你不是说什么,有子弹威胁,穿多贵的衣服都没有用么……」

  「可你是我的小混蛋呀,」夏雪平理了理挡住自己眼睛的长发,眯着眼睛笑
道,「我就是要让你穿得帅气、漂亮的,让你变成一个人见人羡的小混蛋,不可
以吗?快,穿上穿上,让我看看!」

  听着她的这些话,我的心里不仅充满感动,还有太多对于昨晚的愧疚,以及
我在帮她购买内衣时候的戏谑——昨晚我趁她不备,偷偷买的那六套内衣加一起
不到400块,价位比不上夏雪平给我买的这些背心内裤不说,质量也必然是参
差不齐;现在我很后悔,有这些钱,还不如给夏雪平买一条合适的休闲西裤比较
好。

  我穿上了那件白色高领衫、披上了那件大衣,站在夏雪平面前的我竟多了几
分拘谨,因为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穿大衣。

  夏雪平立刻从床上坐起了身子,笑着对我招了招手,帮我摆弄了半天衣领,
然后踩上拖鞋推着我进了洗手间让我照镜子,又从我的背后抱住我对我说道:「
快看看——我的小混蛋可比格利高里·派克和马龙·白兰度帅气呢!你说说,你
明明这么好的身板这么适合穿长款大衣和风衣,为什么偏偏喜欢穿夹克还有连帽
卫衣?你一到冬天就连着在身上套上好几件帽衫,邋遢不邋遢!」

  我一听这话,忍不住点了点夏雪平的小鼻子:「坏雪平,明明我在警校的时
候你总来看我,还装作一副高冷——你那次来学校给我们作报告,在走廊里跟我
走了对头碰,居然还装作不认识我呢!」

  「哼!就你当时那穿着——衬裤外面套了一件破洞的牛仔裤,三九天穿着双
薄帆布板鞋,感觉跟欧美流浪汉似的,谁乐意跟你打招呼呀?」夏雪平说着,也
不禁揪了揪我的耳朵。

  我俩相视一笑——我想不止是因为现在我和她相互调侃相互揭老底,而且还
因为当时,虽然我故意逃学不参加她的报告会,但是我还是托我那个前女友伊倩
宁给她带了封信:前半段肯定是放了一堆狠话,什么难听说什么,主要指责他为
人冷漠、不近人情、她的名头给我的成长带来了万般困扰和苦难;而后半段,虽
然也在放狠话,却说着说着都成了让她冬天注意保暖、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好
好照顾自己这样的「软乎乎的狠话」;而尽管夏雪平当时没跟我打招呼,当天晚
上,我当时的监督教官却给我送来了一双Timberland的棉鞋,教官一
口咬定说是他自己买的,但只有我知道,这个牌子是在我小时候,每到冬天夏雪
平经常买给我的。

  我正跟夏雪平相互搂着,第二拨快递就送到了。果然跟我之前预期的一样,
夏雪平打开那六套价格在三四百左右的胸罩加包臀内裤的时候,还是对我赞许不
已的;可当她打开那另外六件情趣内衣和两件纱质开裆的包裹时候,脸色立刻就
变了。

  「这……这怎么穿啊?」夏雪平脸上红得像葡萄一样,连呼吸都加重了,连
珠炮似的对我的良心拷问道,「这两个地方这么透……还露着窟窿,根本都没有
聚拢!……这又是什么啊?这肚兜还是全透明的!你怎么不买塑料袋给我罩身上?
……还有这个,当我是刚出生的小孩?这后面这串塑料珠子是什么啊?」

  「我感觉……还挺好的啊……」我满心歉意,但仍旧厚着脸皮说道。

  夏雪平害羞地看着我,抿了抿嘴:「这东西穿上跟不穿有什么区别么……」

  「那你以前自己在家的时候,不经常光着身子么……」

  夏雪平气得抄起那两条开档内裤,照着我的身子便砸了过来,然后把我一把
摁在床上,对着我的肋侧两条痒肌一顿乱抓乱挠,让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难受
得眼泪直流后她才消气。最后她想了想,还是先把这些情趣内衣塞到了储物箱里,
气鼓鼓地说道:「算了……买都买了……真是受不了你这小坏东西!」

  收拾完之后,她双手抱胸坐在我的身边,一言不发地斜眼瞪着我。

  「嘻嘻……记仇啦?」

  「嗯!记仇了!——早晚我把你的内裤都给剪了!快去做早餐!我饿了!」

  而在这个时候,门铃又响了——竟然又是一份快递。

  「请问您是?」

  「您好,我是鸿隆广场的派送专员,我是受我们大客户委托,向何秋岩先生
与夏雪平女士派送我们的万元现金卡的——这两张分别是送给您和夏雪平女士的,
请您收好,并在这里签个字。」

  「两张?」——我没听错吧?

  「没错,这两张万元现金卡,即日生效,您在我们鸿隆广场全场,除餐饮区
域和超市部以外都可以代替现金使用。何先生,您还有什么疑问我可以为您解答
的?」

  「请问,委托您的大客户是哪位?『七星山妙酸乳』还是隆达集团张霁隆?」
我追问道。

  「您参与过『七星山乳业』的活动,所以账面上走的是抽奖活动的奖励;但
我们的委托人却是杨昭兰女士。」来人说道。

  「我知道了,谢谢您。」

  「好的,您如果后续有什么问题,可以打现金卡背面的电话与我们市场部和
售后服务部联系。何先生,祝您和夏女士购物愉快。」

  ——我就说张霁隆明明跟南港的鸿隆广场平起平坐还算勉强,怎么可能张口
就问人家拿来两张万元购物券,原来这是出自杨昭兰的手笔。

  我连忙拿着那两张现金卡给夏雪平看,并提议出门吃早餐,吃完了早餐直接
去鸿隆广场买东西;而夏雪平捧着那张现金卡,竟有些谨小慎微:「秋岩,这两
张卡你不觉得烫手么?」

  「怎么讲?」

  「张霁隆之前帮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在我看来其实已经足够了;而今天你又
拿了他女朋友这两张这么贵重的卡,尤其她女朋友又是省长的女儿,他张霁隆将
来若是要求你做什么事情,该怎么办呢?」夏雪平对我问道。

  「没关系的,雪平大人,这个问题我之前想过无数次,」我宽慰夏雪平道,
「徐远对于这类事已经默许了,何况这两张卡现在算作是我参与抽奖活动得来的,
也算不上张霁隆或者杨昭兰送的。」

  「是么?呵呵。」

  「而且杨昭兰是杨君实的女儿又怎么了?人家很欣赏你,还一直跟我说想要
认识你呢!我知道,你一直对政治人物很反感,但说实话,几次交往下来,我觉
得杨昭兰并没有大小姐的架子,也没有盛气凌人的性子,她人还挺好的,何况还
跟着韩橙姐一起帮你我照顾着美茵呢!而且张霁隆现在也不怎么犯罪了,他能利
用我做什么事情?——无非就是他跟徐远之间那点事呗!要我说,他这人虽然出
身黑道,但是比这世上很多人还是讲义气的。」

  「唉,可这世上,哪有『义气』可言呢……」夏雪平感叹道。我也跟着沉默
许久,因为对于夏雪平来说,她遇到的薄情寡义的人确实不少,别的不说,就连
徐远这个被她视为亲兄的上司,竟然也跟她玩威逼利诱这一套,恐是到现在也让
夏雪平心寒。她跟我对「义气」二字有不同的认识,只能说我跟她的经历大不相
同。

  我正想着找点话辙,夏雪平也跟着开口道:「你把杨昭兰的电话给我一下吧,
我给她打个电话跟她说声谢谢。」

  「不用了吧,这种事我跟张霁隆微信里说一声……」

  「这两张卡不还是杨昭兰打的招呼么,名义上与那个黑社会无关;而且杨昭
兰不是说要跟我认识一下么?把她电话给我吧。」夏雪平不容任何商量地对我说
道。

  电话里杨昭兰受宠若惊,她似乎没想到夏雪平会跟她打电话,而且人称「冷
血孤狼」的女人居然还会对她那么客气。恰巧此时张霁隆在家,而且就在杨昭兰
身边,于是提议让我和夏雪平也参加今天晚上在南郊的「华腾·魏格纳酒庄」举
办的宴会;夏雪平本想推辞,但一听说美茵也会跟着韩琦琦一同参加,夏雪平便
犹豫了。我和夏雪平短暂地商量了片刻,都觉得去出远门之前不跟美茵打个招呼
也不太好,最终还是答应了杨昭兰。

  打完了电话,我跟夏雪平又洗漱一遍、收拾一下自己,然后把徐远给我和她
的那两把枪塞上了子弹带在身上才出了门。我先去附近的加油站给油箱灌满,然
后开着车直奔四昌街,把车子停在形意门武馆旧址前的停车场后,跟夏雪平在永
和豆浆吃了一顿早餐。

  进了鸿隆广场,我赫然觉得身边跟我十指相扣的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夏雪
平:平时见到什么都习惯不动声色的四十岁冷静女警花,看到那些精品店里的大
衣、皮靴、手套便立刻挪不动步子,牵着我的手就往那些店铺里一头扎去,站在
每一个橱窗、每一樽模特前,夏雪平都会激动地笑出来,而且她会毫不吝惜地夸
赞着香奈儿的香包妩媚、范思哲的皮衣冷艳、迪奥的唇彩珠光宝气、蒂凡尼的吊
坠小家碧玉——每一个女人站在这些带着文化意义的姓氏符号面前,都是弱小天
真又无比赤诚的;但是逛了一会儿,夏雪平也逐渐清醒了,她发现我跟她手中的
这两张卡其实真的没有多少钱,她一直向往的一件巴宝莉的海军蓝色涤纶混纺风
衣,居然价位在一万七千多左右,于是,夏雪平连试都没敢试,恋恋不舍地拉着
我从这些精品店中离开了。

  「干嘛呀、干嘛呀!宝剑赠英雄、『华服配女王』,我觉得这个衣服很好啊,
跟你的气质多配!」

  「再配我也不要,」夏雪平很果断地说道,「你知道那一件衣服能加多少次
油、买多少把手枪和子弹么?」

  「哎哟,我的夏雪平大人,这是一回事么?而且你难得这么喜欢一件东西、
又很难得跟我出来逛一次街,你要是真喜欢这件衣服,就买咯!你平时上班还穿
其他的,这件衣服买完了,就每次跟我出来约会的时候穿给我看呗?」

  「那我也不要!」夏雪平低下头,轻声说道,「我俩的钱都因为一件衣服花
光了,那你呢?……我还等着,跟你买同款的,然后一起穿情侣装呢。」

  「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我其实完全听到了她在说什么,但我真不敢
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且这句话就像在我的心脏上撒了一层糖霜一样,让我从灵魂
深处觉得甜滋滋的。

  「没事,我什么都没说……」夏雪平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矢口否认道。

  「——快,再跟我说一遍!说一遍嘛!」

  「不说、就不说!」夏雪平看着我,立刻跑上了电梯,故意笑着看着我在后
面追着她。

  最后的最后,夏雪平仍然坚持没有买下那件巴宝莉风衣,她表示很快入冬后,
就算是再名牌的衣服,也抗不过寒冬风雪侵袭。

  「那就看看羽绒服吧,」我对夏雪平问道,「始祖鸟还是剪刀手驯鹿?这两
个牌子好像说都挺不错的。」

  「嗯,是不错,但是贵得要死。再说了,你要登山么?不登山用不着吧!」

  「那加拿大鹅怎样?充绒量十足,而且帽子周围那一圈还是郊狼的毛……」

  「不要,穿身上跟穿了几斤重的盔甲似的。」

  ……

  最终在我的坚持之下,我终于把她拽进了一家波司登,否则她真有可能奔着
那些本省杂牌子服饰档口;一进店铺,她直接快步走到男装区,而且一眼就为我
相中了一件黑色长款,自己也在女装区找了一件跟我这一版型极其相似的黑色女
款,而最后当她发现她那件竟然比我的要便宜三百块,还很得意地冲我笑了笑。

  ——我这才终于领教了夏雪平平时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得是有多节约,
心里在为我之前对她的怨恨觉得懊悔的同时,也开始为她觉得辛酸。买完了羽绒
服,我便假意要上洗手间,给她先买了一杯百香果柠檬茶,让她在长椅上休息;
我自己则溜回了一楼的奢侈品专柜,到处看了看。我怕走的太远会让她起疑而制
止我花钱,于是,我很随机来到了靠着安全通道和洗手间附近电梯最近的YSL
圣罗兰专柜前。我打开手机,随意查阅了一下YSL的最流行产品,然后选中了
一款名叫「黑鸦片」的香水。

  「那个……」柜员有些尴尬地看着我,「先生,您这个香水是准备送给谁的?」

  「女朋友。」

  「那我建议您换一款,」柜员姐姐很晦涩地对我说道,「因为这款『黑鸦片』,
一般只适合单身女性使用,因为毕竟号称『斩男香』么;可是,有伴侣的女性的
话……我个人反正并不推荐。」

  我恍然大悟,对着女柜员肯定地点了点头。女柜员想了想,又给我推荐了另
一款,在试香卡上让我嗅了嗅之后,我果断地买下了这个名叫「黑鸦片不眠夜」
的另一瓶——味道不错,寓意也好。

  而当我搭乘电梯,从二楼的安全门回到夏雪平身边时,正好看见她正在跟一
个挂着半边耳机、身材玲珑有致的高挑女人热络地聊着,她身着黑色皮风衣和牛
仔裤,扎着一条长马尾,左耳上还挂着一只耳机。女人的上围不大、胸型却饱满
得很,屁股不翘,但臀肉却很结实,而那双腿修长而有力,在牛仔裤的加持下,
更显腿部的肌肉棱角分明。当我走近一看,发现对方竟然是个白人,更确切地说,
对方可能是个犹太人:她看起来三十多岁,一头秀发乌黑浓密,脸型整体偏向鹅
蛋形,但是天圆地方,颧骨微凸,眼窝又很深;眉骨清晰、眉毛似弓,鼻梁高挺
但是鼻头很大、鼻翼也很阔——整体上看起来是个希伯来美人,但却有些男子的
相貌,而她的丰腴的嘴唇却又为她重新增添了几分妩媚的韵味。

  那女人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眼神中竟流露出一种久别重逢的意思,她接
着开口对夏雪平说道:「嗯,我知道了,谢谢了。那我先走了,bye。」——
没想到这么一个犹太女人,说起中文来竟然一点口音都没有,十分规范的国语发
音。

  待她走远,我才对夏雪平问道:「你这刚跟《速度与激情》里的吉赛尔聊什
么呢?这是国际刑警的?」

  夏雪平眯着眼睛看着那女人,对我摇了摇头道:「是不是国际刑警的人我不
知道——她是来问路的。」

  「问路的?」我疑惑地看着夏雪平,又看了看那个犹太女人远去的背影,「
你不认识她。」

  「嗯。」

  夏雪平摇了摇头。

  「那我看她刚刚那眼神,我还以为你俩早认识了、还以为她是你朋友呢。」

  夏雪平深吸了一口气,对我说道,「确切地说,是我叫住她了,她才向我问
路的。」

  「你怀疑她跟踪你?」我也不禁警惕了起来。

  「我不知道……也可能是我神经质吧,但我总觉得这女人身上好像有哪里不
对。」夏雪平说道。

  于是我和夏雪平同时继续望向那女人,我还故意一边盯着她且将空着的右手
假装摸向背后腰间、一边朝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看她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而那女人只是听着歌,走到了刚刚我给夏雪平买饮料的果汁吧前,买了一份热奶
茶;她买完后扶着吸管低头喝着,一转身正好看见了我,然后微笑着,且双眼带
着疑惑地看着我,仿佛在等着我走到她身边、然后她再对我说上一句「有什么需
要帮助吗」。看着她如此自然的反应,我只好把放在背后的手拿到身前,假装看
了一眼果汁吧的菜单,然后转身对她点了点头,接着又走回到了夏雪平身边。

  「她应该不是跟踪你的吧?你觉得呢?」我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唉,看来我可能真的有些过
于紧张了……」接着她又看向了我的左手,对我问道:「这是什么啊?」

  「送给你的礼物啊。」我让她跟我一同坐下,然后我也喝着另一杯百香果柠
檬茶,期待地问道,「香水,喜欢么?」

  夏雪平看着我,又看了看那瓶巴掌大、待着星光颗粒的黑色香水瓶,笑得十
分幸福:「哪有不喜欢香水的女人呢?谢谢你啊,小混蛋。」

  「谢什么呢,你都送我那么好的衣服了,我给你买点东西,表达表达爱意难
道不应该吗?」我哄着她说道,「你说你既然这么喜欢香水,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用啊?」

  「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夏雪平敲着我的额头说道,「我原先本来就想好了
一个人过日子的,我喷香水,给谁闻呢?」

  「那你今后就给我闻呗!」我搂着夏雪平的软腰说道。

  「哼,小混蛋,就你会!」夏雪平嫣然一笑,轻吻了我的嘴唇一下。

  我心念大动,拿过香水瓶,对她说道:「正好,我给你喷上一点,来吧——」

  「别喷太多啊,这可不是空气清新剂……」

  「我知道的,我没玩过香水瓶,我还没见过用香水的女生跑么……」

  「嘿,你会不会说话呀?求轻喷……」夏雪平媚眼如丝地看着我,开着玩笑
说道。

  「哈哈……轻喷、轻喷……」

  我在夏雪平的后颈处、手腕处各喷了一下,没想到这香水的味道前调的味道
相当刺鼻。

  「哎呀……这是什么味道——这么甜?还有点辣……有点像胡椒的味道,又
有点像中药……」我连连挥着手说道。

  「……香味确实有点重,但是还算好闻。」夏雪平嘴上这么说,却也在眯着
眼睛,不停地往鼻子里吸着气;可就过了几秒钟,在她的全身居然神奇地散发出
橙子和咖啡的清香,然后又开始变成了甜丝丝的香草奶油焦糖的芳香,闻得我都
开始流口水了。

  「哇……这怎么这样?」夏雪平自己嗅着自己的味道,脸上突然红了,「小
混蛋!你怎么把我变成奶油蛋糕了呀!」

  「嘿嘿,要不要我在这把你吃了呀?」

  我搂着夏雪平,把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用下颌蹭着她的脸颊,然后在她的
身上到处嗅着。

  「别闹啦……有人在看着呢……」

  「没关系的……真想在这把你吃掉,雪平味的奶油蛋糕……」

  我满足地笑着。一睁眼,却看见那个犹太女人正像一条毒蛇一般侧目看着我
和夏雪平,嘴角还带着一丝诡秘的笑容;

  而就在0.01秒之间,那女人在发觉了我的目光之后又突然侧过脸,当做
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迅速走上电扶梯,匆匆离去。

  走到了倒罢了——我在心中默念着:从今以后,谁敢动我最心爱的这块蛋糕,
我便一定不会放过谁。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1     标题: 【風雨裡的罌粟花】(6.7-6.11)【作者:銀鉤鐵畫】

作者:銀鉤鐵畫
字数:202527



6.7

  也不知道我让夏雪平答应杨昭兰参加这个晚宴,究竟是不是个错误……

  在车里我自己已经准备好,而夏雪平也给我打了预防针:「秋岩,等下到酒
庄里之后,你暂时先别跟我有太亲昵的举动了。」

  「嗯,我知道的,放心吧。」我也对她的提议表示认可。

  「你刚刚跟我在鸿隆广场里,实在是有点过分了……我可能也有点太纵容你
了……」

  「嗯。」

  「……我自己倒是无所谓了,关键是你,你懂吧?」

  「嗯,别担心了,没事的……」我握住她的手说道,「以后要甜蜜,我就跟
你回家甜蜜。」

  「嗯嗯,那就好。」夏雪平终于放下心来。

  我们俩之所以这样后返劲地心悸,是因为在刚刚那个犹太女人离去之后,一
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叫了我和夏雪平一声:「处长?——唉,夏组长?」

  我回过头一看,竟然是邢小佳和她男朋友,以及她自己的爸妈。我和夏雪平
一愣,瞬间推开对方、又迅速地站起身跟对方四人打招呼——从推开对方到站起
身,我和夏雪平都只用了差不多四五秒的时间,且没有一丝停顿,但是夏雪平的
表情不免有些紧张,而我也在心里默默嘀咕着千万别被看出来些什么事情。

  好在邢小佳的父母,一个是书法家、一个是大学里的古文老师,夫妻二人思
想保守得很、为人也老实,一听邢小佳说我跟夏雪平除了是市局里的上下级以外
又是母子关系,他们俩在称赞夏雪平长得年轻的同时,邢爸爸又一本正经地教育
起邢小佳和她那个穿着格子衫牛仔裤、戴着黑框眼镜的工科大学生男友来:

  「你们俩,得向人家何处长学习,知道吗?人家也没比你们两个大几岁,就
已经是警务部门的一个负责人了,年轻有为啊!」

  「是啊,有句老话:」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你们俩谈恋爱
可以,但是也要严格要求自己,知道吧?」邢妈妈也对邢小佳这对儿小鸳鸯语重
心长地说道。

  话是对邢小佳和她男友说的,但是听在我的耳朵里,越听让我越心虚,尤其
是我已经知道邢小佳的男朋友的底细之后——邢小佳的男朋友也是个老实孩子,
实际上他年龄跟美茵一般大,但是他已经上了大二了,在Y省大学电子工程系他
也是成绩拔尖的学生,很明显的高智商低情商;他见了我和夏雪平,除了礼貌地
微笑以外,也就是全程看着邢小佳和她的爸妈,然后一言不发;

  在我身旁的夏雪平侧着低下头看了我一眼,有些尴尬地抬了抬眉毛。

  邢妈妈训完了话,又对我和夏雪平掏出了两张名片——邢爸爸的书法会馆的
,「啊,夏警官、何警官,这个……我们家小佳为人老实,又是女孩子家家的,
让二位费心了啊!这是我们家老邢的名片,以后我们家小佳有什么事,还要麻烦
二位。」

  「哎呀,妈……人家夏警官是重案一组、调查凶杀案的,何处长马上也要调
回重案一组了,人家做刑警的都忙得很……你说你和我爸都不让我做刑警,还让
人家看着我,你这不是净给人家添麻烦么!」

  「什么话这是?就你这笨手笨脚、小家子脾气能做得了什么呀?」邢妈妈念
叨着。

  夏雪平微笑着说道:「没关系,不麻烦。我挺喜欢这小姑娘的。」

  「哦哦,那你以后就受累了啊!有时间,来她爸爸的书法会馆坐坐啊!」

  「一定一定!」我说道。

  寒暄过后,邢小佳一家人便离开了。临走时,我还听到邢妈妈在邢小佳的耳
畔不停絮叨着:「看看人家这母子俩,儿子一表人才、妈妈年轻漂亮,人家娘俩
儿关系还这么好!真让人羡慕!……我说小佳啊,你说你这当闺女的,啥时候能
给我和你爸咱们俩一点好脸呢?还总嫌我俩管你管得严!真是……」

  等他们走远了,我和夏雪平才各自松了口气,但也都不敢像刚刚那样亲热了


  「要不……换一个地方?」

  「走吧。」

  我俩立刻起了身。

  紧接着,我和夏雪平又一起去买了一套男款、还有一套女款的黑色衬衫打底
的深灰色西服正装,又去买了两条款式一样的皮带,才离开了商城。

  ——其实原本在来到鸿隆广场之前,在路上我原本提议是想和夏雪平一起买
一副同款的吊坠或者戒指,夏雪平原本对这个提议是极为高兴的,即便昨天晚上
徐远带着威胁的意味也提过这件事情,当时我和夏雪平都有些不管不顾;而在撞
见邢小佳之后,我们俩虽然没有再商量过,但也都心照不宣地不提这件事情了,
而又不约而同地去想着买了相同款式的正装。

  幸运的是,在哈德孙湾公司的售货区,我竟然找到了那两条纯铜字母皮带扣
,于是我主动给夏雪平挑了一个女款的字母「Q」,给我自己挑了一条男款的字
母「X」——从铂金或者水晶的吊坠变成了铜制皮带扣,尽管寒酸了一些,但这
也算得上是我能想到最可行的的,隐藏在他人目光下的浪漫了。

  吃过了午饭,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夏雪平觉得吵闹,但她又不想回家,于
是我查了一下那座酒庄的地址,然后查找了一下附近,恰巧发现在这中间的郊区
位置上有一座新修建的人工湖公园。我开着车带着她来到那人工湖岸边,找了个
僻静的靠着树丛的草甸,坐在那里晒着太阳。我搂着夏雪平,不一会儿双手便不
安分了起来,沿着她的肋侧摸进了她的衣服里、摸上她的温热乳房,她似有心事
一般地看了我一眼,却也大方地张开嘴巴,把自己的舌头送进了我的嘴巴里与我
缠绵,但就在我另一只手要准备侵袭她的双腿间的时候,她却一下子扣住了我的
手腕,温柔地看着我,脸颊绯红地对我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躺在我的怀里与我湿
吻。

  我想了想,搂着她专心地吻着,并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舌头上,并
以此控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欲火——有了昨晚突然夏雪平突然被我深喉口爆后她的
愤怒,我从那一刻起也不再敢于强迫她做一些她不希望做的事情,即使现在在我
俩周围静悄悄地、连麻雀和蜜蜂都没有飞来飞去;当然,事实上我之前也没有野
合的经历,我只是觉得自己突然想要——我的天,我真是个被欲望任意支配的奴
隶,我如果再这么纵容自己,我是不是会在未来某一天把夏雪平逼得离我而去呢


  这个想法很快地占据了我的内心,于是我也立刻不敢再跟她动手动脚的,连
忙把手从她的软乎乎的乳肉上移开,转而抱紧她的腰和后背,并把她的乳房往我
的左胸心脏的位置放去紧紧按着。

  夏雪平却也没说话,拨开自己的发梢,满怀爱意地看着我,然后捧着我的脸
,轻柔地亲吻着我的额头、我的眼睑、我的脸颊、我的嘴巴,接着默默地闭着眼
靠着我的肩膀上躺下。我和她就这样度过了一个没有多少话语,没有多少嬉闹,
没有多少性挑逗也没做爱,只是一个人安静地躺在另一个人的怀里的下午。直至
夕阳西下,我和她才重新动身。

  然而,一进酒庄大厅,我和夏雪平还是被众人的目光所集火。我心中不禁一
凛:我明明跟夏雪平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为什么面前的这帮人还会这样看着
我们俩?难不成有人在夏雪平的公寓或者车上安装了什么监视监听装置、或是直
接跟踪我俩,已经把我俩亲密甚至性爱的场景拍摄下来公之于众?——毕竟尽管
原名陈来运的那个「陈赖棍」进了监狱、还被检方以「诽谤国家公职人员」及「
协助杀人、协助暴恐活动」为罪名起诉,但是光在F市,类似「反夏起义军」这
样的组织还有不下三五个。

  夏雪平的脸上也展露出三分不安,但与我的恐慌相比,她更多的是对站在这
么多陌生人面前抗拒和这群人脸上表情的迷惑。

  「不好意思,」但见一个身穿一身白色礼服、佩戴红色领结的侍应生走到我
和夏雪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二位,我们今天这里包场,不接待游客;一切
说明在我们酒庄的官网上,有什么问题可以打电话给我们的客服部。恕不远送。


  说着,侍应生就要把我和夏雪平往外赶。

  ——我这才终于明白,这酒庄里面的人为什么都像看着从动物园里逃出来的
主儿一样瞧着我和夏雪平:因为里面这些正站在大厅里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男
女老少们,全都西装革履、或是白裙红跟;而夏雪平呢,一个穿了一身黑西服白
衬衫黑色休闲裤、还脚踩皮靴——倒也不是说酒庄大厅里没有穿西装的女士,但
是那些女人身上的西装礼服,镶钻的、镶银的、镶铂的,丝绸的、开司米的、纳
米羊驼绒的,米兰的、伦敦的、巴黎的,且不说那些人还戴着各种令人眼晕的首
饰,但就这些衣服本身而言就透着一股目中无人的富贵的烧荧光粉味道,于是外
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人家是来参加宴会的;我就更不堪入目了——十几块钱一件的
棉线衣配上夹克衫,下面穿着一条牛仔裤和一双跑鞋,这也难怪被人家当成游客


  「抱歉,我也得说句不好意思,」夏雪平看了看面前的众人,也意识到了自
己和我跟其他人一比,与这个场地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夏雪平依旧面不改色,
对那个待着令人讨厌的笑容的侍应生说道,「我们俩不是游客,我们是张霁隆先
生的客人。」

  「那您二位有请柬……」

  「他们二位是我请的客人。」张霁隆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大厅二楼天井环廊的
扶手边,他竟穿着一身黑色绸缎面料制定的长衫,左胸前的位置上还用黑色丝线
绣了一只龙;他站在那里端着那盏电子烟斗俯视着众人,手指狠狠按在烟锅形电
池桶上的按键,斗嘴放在自己嘴里猛吸着,然后对着一楼大厅吐出一口浓到看不
见他上半身的烟雾。

  一听张霁隆的声音,站在一楼的少数人,尤其是几个上了年纪的男人都低着
头,脸上流露出鄙夷不屑的眼神,但紧接着一抬起头,每个人对张霁隆全都点头
哈腰、笑脸相迎,对着张霁隆打着招呼。

  「哎哟,」浚渊「先生!真不知道这二位是您的贵客,我眼拙了!」那侍应
生连忙对我和夏雪平扎猛子似的鞠躬赔礼,「……实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的,小陈,你带他们进来吧,我这就下去。」张霁隆又吸了一口烟
,转身推门回到了包厢里。

  于是我和夏雪平跟着这个叫小陈的侍应生从大厅的左手边长廊走进走廊,路
过洗手间的门口再右转后再左转,来到了一间更大的、足够容得下四个篮球场的
内堂,里面的场景更是热闹。我和夏雪平走进去的时候,也有不少人注视着我们
俩,但更多的人却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比如坐在一边吃东西聊天、比如相互搭讪
聊天——注意到我和夏雪平的那些人,都是站到宴会厅外围似乎无所事事的。

  而这个时候张霁隆一个人从宴会厅的另一个门大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穿着
一袭白色长裙、胸前佩戴着一颗蓝宝石吊坠、手上还套着白色长筒手套、扎起丸
子头的杨昭兰。二人一露面,那些宾客还都举着手中的高脚杯跟他们二人打招呼
,但当然也仅限于礼仪性地打招呼而已,最多再寒暄几句便离开、连杯子都没跟
张霁隆碰一下;不过这里的气氛尽管冷漠,与外面那些低头皱眉、抬头巴结的人
比起来,倒是让人觉得舒服一些。

  一见到我和夏雪平,杨昭兰便先快步跑到我和夏雪平面前,而张霁隆在跟一
群人打过招呼之后,则一手端着香槟一手握着烟斗,走到一对跟我差不多大的男
女面前,这俩人看起来像是情侣,但是我却总觉得他俩自己之间倒是少了几分热
络。

  「秋岩,你好!」杨昭兰对我打着招呼,眼睛却盯在夏雪平身上。

  「兰姐,我给你介绍一下……」

  杨昭兰迫切地拉住夏雪平的手,情不自已地对夏雪平说道:「不用介绍——
这位就是雪平姐吧?我……哎哟真是!终于见到你了!我们通过电话的,雪平姐
,我叫杨昭兰。」

  原本夏雪平看见杨昭兰走过来的时候还是冷着脸的,但是见到杨昭兰这一副
手足无措、舌头打结、完全不装腔作势的样子,夏雪平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
你也不用自我介绍了,我听你的声音就听出来了。省长的千金,跟我想象得着实
不太一样。」

  「什么省长的千金……雪平姐,你要是这么说话,我可就不高兴了啊!叫我
」小杨「或者」昭兰「就好了。」杨昭兰委屈地看着夏雪平,然后又开朗地笑了
笑,「你说说,霁隆就不用说了,韩橙早就认识您了,就连琦琦也早就认识你了
,整个张家就我,连见都没见过您呢,我怎么好落下啊?」

  「这不就认识了么,」昭兰「听着像地名,我就叫你」兰兰「,可以么?」
张霁隆老早就跟我说过杨昭兰应该和夏雪平投脾气,这一见了面夏雪平倒是也不
认生。

  「那太好了!」兰兰「更好听!那雪平姐,就让兰兰待着你和秋岩上去吧,
我们在楼上有个家宴包间,那里安静。」

  我和夏雪平也都立刻答应了,因为眼前这看起来差不多能容纳了将近一千多
人的地方,确实太嘈杂了。

  看着我、夏雪平、杨昭兰快要走到了张霁隆身边,原本坐在整个宴会厅东首
朝西最中间的那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高大秃头、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才终于站了
起来,走到了张霁隆面前与张霁隆握了握手。

  「老白,终于跟你说上话了。」张霁隆不卑不亢地说道。

  「」浚渊「,你看看,我这也忙不过来了不是……」男人微笑着说道;可明
明刚刚在我和夏雪平刚进到宴会厅里的时候,这男人正悠哉悠哉地一边端着杯子
,一边吃着一只形状奇怪、颜色也有点奇怪的肉卷。

  「没挑你老白的理!女儿订婚是大事,够你忙的了!恭喜了!」张霁隆看起
来诚心诚意地笑道。

  「嗨……」男人仔细端详了我半天,又瞟了夏雪平一眼,对张霁隆好奇地问
道,「浚渊,敢问这二位是怎么称呼、在哪里高就?看着感觉有些眼熟。」

  杨昭兰听了,刚准备说话,而我也刚想礼貌地跟对方打个招呼,张霁隆却抢
先说道:「这二位是拙荆小橙的朋友,过来坐坐,老白您不介意吧?」

  「哦,既然是弟妹的朋友,那我当然不介意,请便吧!」男人笑着说道。

  「那就失陪了,Wa-alaykum as-salaam(向您问安)
……」

  「As-salaam alaykum(向您问安).」那男人礼貌地回
复道,然后三步一回头地回到座位上,不住地看着我和夏雪平。张霁隆也没多说
话,领在前头带我和夏雪平还有杨昭兰离开了这个大厅,通过另一扇门上了楼。

  「也不知道,这位姓白的先生是谁?」一走进楼梯间,夏雪平立即开口对张
霁隆问道。

  「夏警官,您别误会,我不是故意要在人前折你跟秋岩面子,」张霁隆一边
上着楼一边所问非所答地说道,「只是有些人对他自己的身份、还有你与秋岩的
身份而言,认识了不见得是好事。」

  「那位白京华先生,是这家酒庄的庄主。」杨昭兰解释道,「原本是我父亲
的同僚,我父亲在当市长的第一个任期的时候,他是市规划局局长,后来两党和
解,他配派到沙特阿拉伯,保留职位和待遇学习考察,但就在那个时候他突然在
海外宣布退党并辞职,转而又去了奥地利学习了四年。在海外期间拿了一个阿訇
头衔,一个奥地利皇室爵位,回来之后就开始主攻电子半导体行业,并且近两年
还要进军房地产和金融业,并且一直在支持在野党党派团体——总之,他其实现
在与我父亲跟霁隆的关系,有点不对付。」

  「哦,这样……一个阿訇头衔、一个奥地利爵位,这个人也很厉害的吧。」

  「呵呵,厉害个毛线啊,这两个头衔都是唬人的:穆斯林的阿訇得是信徒推
举才算数;而欧洲那些小国家的什么爵位、什么骑士,也就是个给那些皇室的捐
款收据和打工证明——早该被历史扫进垃圾堆里的东西了,也就骗骗没见过世面
的老百姓。」

  正说话间,我们四个已经上了楼,穿着一身黑亮旗袍的韩橙站在门口迎接着
我和夏雪平的到来:「雪平妹子、秋岩,你们聊什么呢?」

  ——等我走近了,我才发现张霁隆身上这件长衫的面料跟韩橙身上的旗袍面
料是一样的,并且在韩橙身体右侧从肩膀到胸前经过她的肚子一直到右胯骨为止
,用同样的丝线绣了一条黑色的凤凰。

  我对韩橙点点头,叫了一声「橙姐」,接着又继续对张霁隆问道:「那我怎
么昨天听昭兰姐和夏雪平打电话的时候,提到过这个酒庄有您的股份?您跟这个
老白先生关系差,还能一起做生意?」

  「秋岩,你是忘性真大,有些话我也不愿意再说第三遍了。」张霁隆看着我
笑了笑,又转过头看了看美茵和夏雪平——一身朱砂红、左肩荷叶形半袖、右肩
裸袖的礼裙的美茵见到了夏雪平后,提掉了自己脚上踩着的黑色高跟鞋,直接扑
到夏雪平身上搂着她:「妈……」

  「美茵——乖!」夏雪平也搂着美茵,摸了摸美茵的头发。这是夏雪平从进
到酒庄到现在,第一次露出笑脸,「有没有好好上课?最近没给你们关老师找麻
烦吧?」

  ——夏雪平是怎么知道,美茵她们的新班主任姓关的?

  「雪平姐,最近美茵数学和英语还考了两个全班第一呢——落课落下了那么
长时间,还能考这么好,挺不容易的!」杨昭兰说道。

  「还得谢谢昭兰小姨帮我补课呢!」美茵看着杨昭兰,感谢地说道。

  我回想了下张霁隆的话,恍然大悟,看着他说道:「明白了。」接着我也笑
着,走到了美茵和夏雪平身边,仔细一端详她的小脸,发现她涂了口红之外,还
打了眼线:「哟,这小坏丫头怎么还化上妆了?」

  「我给美茵化的,知道你们家什么都允许她干、但就不让她化妆,秋岩哥,
你要是想批评就批评我吧!」韩琦琦走到我身边说。韩琦琦的礼裙跟美茵的基本
同款,但她这套是右边缝着荷叶、左边裸肩。

  「嘿,那我还拿你没办法了……」

  「挺好看的,」夏雪平摸着美茵的脸颊,又看了看美茵和韩琦琦身上的衣服
,对美茵问道,「衣服也是琦琦的吧?」

  「我花钱给美茵买的,琦琦挑的款式,当送给美茵的礼物了。」韩橙说着,
给我和夏雪平分别递上一小瓶免水净手消毒液。

  「那多不好意思,美茵这都在您府上住多少时间了?麻烦了您不说,您还破
费?」夏雪平擦着净手液说道。

  「什么破费不破费的,我干女儿考试考得好,我送她一件衣服做奖励的还不
行呀?说这话就见外了啊,雪平妹子!」韩橙爽朗地笑道,「行啦,都别杵着了
。赶紧就坐!」

  然后,韩橙坐到了桌边起手第二的位置,她左手边给张霁隆空了个预留的座
位,右边跟着的座位她让夏雪平坐了下来;我坐在了夏雪平对面的位置,正好跟
与张霁隆座位对面的杨昭兰空了个位置;而美茵坐到夏雪平的身旁,韩琦琦坐到
了美茵身旁,总体来说这个位置排列得有些奇怪,但我全然是抱着来吃饭的态度
坐下的,所以坐在哪我倒是不介意。

  刚刚跟夏雪平走得急了,于是刚进屋的时候,哪都不知道是哪,而现在坐的
稍微久了一些,透过窗子一看,才发现原来这二层楼竟是这整栋酒庄城堡的靠着
东南方向的阁楼,城堡虽然是按照仿巴洛克风格修建的,但是到处都是玻璃幕墙
式的落地窗;餐桌坐落在房间的东南角,隔着楼梯间,东北角是一个小型会客室
,以及对着正门大厅的天井,也就是我和夏雪平差点被侍应生赶走时张霁隆出现
的地方;再旁边,是一个大休闲会客室,里面摆满了两个茶几四张沙发和四只扶
手椅,还有各式的冷饮热饮机器和糕点;在旁边是一个书房,通往外面似乎有个
露台;餐桌旁是洗手池和炉灶,以及摆了一堆果蔬、沙拉、用电热箱保温的炒菜
和汤菜,还有两支竖立的电炉,每一支电炉中间那根铁签上都插着堆成宝塔形状
的肉,顶头上都插着一颗整苹果和一只柠檬;左边那个嗅起来像是用姜黄、罗勒
加上胡椒与牛油的牛肋眼,而右边的则应该是小茴香加肉豆蔻和陈皮碎烤制的鸡
胸肉。

  「你下去吧,这交给我就行了。」张霁隆洗好了手,然后把侍应生打发走了
,自己拿了一个干净盘子,然后对我和夏雪平说道:「哦,对了,秋岩,夏警官
,您二位今天是吃不着这猪肉了。老白他家闺女今天订婚,准备的是中东那边的
」沙威玛「烤肉——秋岩,牛肉还是鸡肉?」

  「牛肉吧。」

  「那夏警官您呢?」

  「当然是牛肉。」

  「Winner-winner,chicken dinner(大吉大
利,今晚吃鸡)——都这么愿意吃牛肉的;图个吉利,等下我自己来个双拼!」
张霁隆说着,托着盘子拿着一把长刀,迅速地切了一堆牛肋眼。

  「您自己爱拼啥就拼啥,我说」浚渊先生「,我的烤豆腐怎么还没来呀!」
韩橙假装发著脾气,笑着对张霁隆说道。

  杨昭兰抬头看看韩橙,只是笑了笑,却没说话。

  「就来,就来!我不得先给你的」雪平妹子「和」秋岩弟弟「安排明白了么
?」张霁隆想了想,对韩琦琦招呼道:「琦琦,去冰柜那里,帮我拿一提饮料出
来。」

  「好嘞,张大总裁!」韩琦琦说着,兴高采烈地站起身,对着张霁隆俏皮地
笑了笑。张霁隆假装没看到,只是继续切着肉;韩橙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琦琦的
背影,若有所思,而后又没办法不迎上杨昭兰的目光。没过一会儿,韩琦琦便双
手提着一个套着四支酒瓶的酒架,拎上了餐桌,并且急不可待地拧开了盖子。「
嘭」地一声,随着盖子打开,酒瓶里装着的红到发紫的液体竟然生起一股气泡。

  「实在抱歉啊,」张霁隆切了会儿东西,又转过头对我和夏雪平说道,「我
今天开车来的;按照平时在家的习惯,昭兰和小橙都不喝酒。这四瓶虽然是汽水
,但也都是用酿造红酒用的葡萄原汁做的,好喝得很。秋岩、夏警官,你们要是
想喝酒,我可以下楼跟人打声招呼。咱们这有上年头的红酒、白葡萄酒,而且还
有冰酒——陆冬青都认证过了,这里酿造的冰酒味道不比加拿大的差!」

  「谢谢您了,张先生,」夏雪平主动说道,「今天是我开车来的,我不喝。


  「哦,那等下我陪秋岩喝两口也好。」

  「不用了,霁隆哥,我也不喝。」

  「嘿,你小子不是挺能喝的么?今天怎么这么矜持?」张霁隆疑惑道。

  我看着夏雪平,想了想说道:「夏雪平不让我喝……我听话。」

  结果我这句话一说出来,除了本来就在看着我微笑的夏雪平以外,这餐厅里
其他还有三个人笑了出来:

  「哈哈,能让你听话……」张霁隆话里有话地说道,「夏警官还真不容易呢
!」

  就着张霁隆这句话,韩橙和韩琦琦也都忍不住看了看夏雪平。夏雪平倒是没
发现韩琦琦的表情毕竟中间隔着美茵,而韩橙的笑,让夏雪平不免有些脸红,她
忍不住对我瞪圆了双眸,立刻抬脚轻轻踢了我的小腿一下。

  自从坐在餐桌上以后基本就没怎么讲话的杨昭兰,则是完全在状况之外,看
了一圈也没看出来我和夏雪平、韩橙和韩琦琦都是怎么回事,接着她无助地看着
正清理着案板的张霁隆。张霁隆只是看了杨昭兰一眼,扬了一下下巴,又接着转
身忙活着。而正在夏雪平身边玩着桌上刀叉的美茵,听到这里,突然似无意地用
餐叉的侧边磨了一下盘面,瞧了瞧我、又瞧了瞧夏雪平。

  这时候我还并没在意什么,只是开口对张霁隆问道:「唉,对了霁隆哥,怎
么这个酒庄的人怎么都管你叫什么」浚渊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哈哈,这个啊,这个是我跟风给自己取的」字「——」张霁隆,字浚渊「
。」张霁隆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

  「嗬!没看出来,」夏雪平当着韩橙、杨昭兰和韩琦琦的面也不避讳,对张
霁隆讽刺道,「这成天跟血腥和铜臭味打交道的张先生,竟然也是喜欢附庸风雅
之人?」

  张霁隆并未恼火,反而摆了摆手笑了笑。而韩橙和杨昭兰却也是忍俊不禁,
韩橙看了一眼张霁隆,又转头对杨昭兰和夏雪平笑了笑:「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来之前我就说,如果雪平妹子知道我们家霁隆这件事肯定得吐槽嫌弃,被我说
中了吧?——我在家也老说他!张先生,你说你今天还穿了个长衫,要演徐志摩
还是黄飞鸿啊?」

  听了韩橙这话,夏雪平也跟着笑了起来。

  「雪平阿姨,那个他……我父亲,其实不是什么坏人,」韩琦琦也不知道今
天是怎么了,之前老爸跟陈美瑭摆家宴的时候,全程都没说话的她,今天却似乎
突然特别想说话,「我知道您对我父亲可能会有什么误会,但我希望您能别介意
。」

  ——韩琦琦的这番话,若不是我听她说这人称听得确实清楚,我还真以为韩
琦琦是抢了杨昭兰的台词。

  而恰巧符合我所想的,韩琦琦说完,还有意无意地在杨昭兰身上迅速撇了一
眼,四目相对的当口,杨昭兰立刻低下了头;而夏雪平身边的韩橙则瞪了韩琦琦
一眼,却什么都没说,缓缓轻叹了口气望向张霁隆。

  「我没有介意,」夏雪平不冷不热地说道,「我还得谢谢你父亲呢。上次劲
峰请客吃饭,临走时你父亲说的那句满文谚语,确实给了我很大启发。」

  另一边,张霁隆正像没事人儿一样,三下五除二用着一张薄烤馕给夏雪平卷
了一只肉卷,然后端上了手中所有的吃食,似乎是对整桌的人说道:「老家村子
里萨满先生们的老生常谈罢了,没什么值得谢谢的。不过琦琦,这你就是不懂事
儿了:我要是不被人误会,我也就不是我了:而你雪平阿姨呢,要是不误会我,
她也就不是你雪平阿姨了——在咱们F市、乃至咱们Y省,真就得多几个像你雪
平阿姨这样,误会我的人,懂吗?」

  接着,张霁隆对夏雪平开着玩笑道:「来吧,夏警官,看在秋岩的面子上,
没下毒。」直接,张霁隆又转身回到了操作台上。

  卷肉的烤馕是粗粮全麦的,里是泡心里美萝卜和腌红菜头、酸黄瓜,加上西
红柿片和生菜丝,跟烤牛肋眼卷在一起,加了些西式酸辣酱和美乃滋;而盘子里
则除了烤牛肉,还有用香米、葡萄干、胡萝卜、豌豆与脂肪炒的抓饭,用牛油烤
制的带皮土豆块,一勺酸奶蒜油、一勺鹰嘴豆酱,三根泡山椒,以及用油醋汁和
椒盐、芫荽碎与卷心菜菜丝拌成的沙拉;同时在盘沿上,还有一小盅跟可乐兑在
一起的番茄酱,用来蘸肉吃的——一时间各种食物的香气掺杂在一起,特别芬芳
,嗅起来就觉得面前这盘烤肉好吃。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夏雪平突然掩住口鼻,咽喉抽动,似乎有些想吐。

  「怎么了?」我立刻着急起来。

  「有点反胃的感觉……」夏雪平对我摆了摆手,皱着眉头。

  杨昭兰见了,马上给夏雪平倒了一杯清水,并把她面前这份牛肉的沙威玛端
到了一边。喝了水后,夏雪平似乎才缓过劲儿来。

  「没事吧,雪平姐?」

  「没事……就是这肉闻起来有点腻……」

  听着夏雪平的解释,我倒是有些心虚,因为很有可能是因为此时她闻到的味
道,跟昨天晚上她在我胯下吃进去的味道一样,于是我在心中默默记下,以后自
己吃了大量的肉食之后,千万别再欺负夏雪平的嘴巴了。

  韩橙看了看夏雪平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牛肉烤肉饭,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
说道:「可不是么——这配肉吃的抓饭里也放了羊油的,肯定是把雪平妹子膻着
了!」

  「还是来一盘鸡肉吧,」张霁隆也说道,「鸡肉里本身是靠着鸡皮下面的鸡
油烤炙的,而配鸡肉的抓饭口感清淡些——这扯不扯?刚跟人说完没下毒,就给
人闻恶心了……」

  夏雪平又喝了一口水,然后微皱着眉棱着眼睛对张霁隆点了点头:「麻烦了
。」

  「那么,这份给秋岩吧……」杨昭兰说道——看来我今天晚上肯定是又要告
别口交了。

  可杨昭兰刚要拿起盘子,盘子的另一边却被美茵捏在手里,低着头面无表情
地说道:「妈妈不吃的东西,那我吃。」

  「行,哈哈,那给你了。」夏雪平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把那盘烤肉饭
推到了美茵面前,「这丫头从小就喜欢吃牛肉,现在还这样。」

  「谢谢妈妈!」美茵说着,还很刻意地搂着夏雪平的身体,「妈妈,你今天
好香。」

  夏雪平看着美茵,摸了摸美茵的头发幸福地笑着;而美茵在端过盘子之后,
却抬起头有些哭丧着脸不住地看着我。

  正好这边张霁隆已经盛好了沙拉和鹰嘴豆酱,刚要加一勺酸奶蒜油,想了想
还是换成了蔓越莓酱,并舀了另外一勺加了芡实蒸熟的白饭,从立炉里削下满满
一盘鸡肉,然后夹了几块蒜香面包放在盘子里。

  夏雪平吃了两口鸡肉的沙威玛烤肉饭,觉得还不错,并且也不再反胃,于是
我便帮她去盛一些其他不油腻的菜;正巧这时候侍应生又抬上一只烧鹅、一大铁
盘用孜然和辣椒面做的干烤海鲜、还有一瓮玉米鸡茸蘑菇汤。回到座位上,当我
刚把烧鹅、烤鱿鱼烤虾和鸡茸汤放在夏雪平面前之后,美茵却捏着她那只小勺子
在夏雪平面前的盘子里挨个舀了一勺,放进了自己嘴里。

  「嘿?你就不能自己去盛?」我看着美茵的举动,再加上从我和夏雪平就坐
之后她就有点让我不太舒服的神情,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无名火,引得我厉声
对美茵问道。

  「妈妈要的东西,我也要。」她故意盯着我的眼睛,懒洋洋地说道。

  ——「我去盛吧。」

  一时间,竟有三个人同时将这四个字脱口而出,搞得我甚是尴尬;

  而杨昭兰、韩琦琦和夏雪平三人自己,也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算了,夏雪平、昭兰姐、琦琦,你们坐,我去吧。」我放下手上的餐具,
走到张霁隆身边要了一个餐碟,又帮着美茵盛了同样的菜品。或许是心里有火,
或许是汤盛得太满,在我放下汤碗的时候,我一不小心用大了力气,那汤来回晃
着一下子泼出来1/4,同时泼在我的手背、鞋子,以及美茵的胳膊上。

  「哟!没事吧?」韩橙连忙问道。

  「我去拿纸……」杨昭兰连忙站起身跑进会客室。

  而夏雪平此时已经不动声色地从自己的牛仔裤里掏出一包纸巾来,然而杯水
车薪,这些纸巾就算用光了也不够。

  「去洗一洗吧,洗手间在楼上。在男女洗手间的水池旁边都有烫伤膏和青龙
油。」刚给自己端着一盘烤肉饭的张霁隆对我和美茵说道。

  我点了点头,并没理会美茵,而是自己先走进了楼梯间。美茵在我身后一声
不吭地跟着,我却也没理会她。上了楼看见楼梯间旁边的洗手间,美茵见我一直
没跟她说一个字,便自己先走进了女洗手间。对着女洗手间的门,我忍不住叹了
口气。

  刚才那碗汤并没有把我手背烫伤,所以我简单地冲了一下双手,然后取了吸
水纸把自己的鞋子擦了个干净,又解开裤子对着小便池放了次水。正当我准备拉
上拉链、提上裤子的时候,美茵却突然冲了进来。

  「哎哎!……你干嘛?」我连忙背过身去准备拉上拉链,但就在这个时候,
拉链居然好死不死卡住了。而美茵就在这同时,从我身后直接搂住了我。

  「哥……何秋岩……」美茵带着哭腔唤着我的名字,我转过头一看,她已然
泪眼婆娑。

  见到她哭丧着脸的样子,我就算心里对她跟夏雪平和我有点像故意找茬的行
为再不爽,我也不能说什么:「你怎么了啊,美茵?」我一边说着,一边焦急地
拉着裤链,然后我终于发现原来是拉锁的锁头别住了我的内裤布料。

  「死何秋岩,你明知故问!」美茵哭唧唧地说道,「你跟夏雪平都没事了,
夏雪平虽然发烧但是很快又退烧了,你和她还故意把我丢在琦琦家!你俩都不来
看我一眼!她又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你俩都不要我了!」

  「你瞎说什么呢?我们没不要你!我和夏雪平只是……」我难免一时语塞,
因为实际上我这几天既没去见父亲,也没去找美茵,就是为了多跟夏雪平在一起
相处,我是故意这样做的;而现在面对着楚楚可怜的美茵,想着美茵自己身在张
霁隆家,虽然说她和韩琦琦关系好得像亲姐妹、杨昭兰很喜欢她,而韩橙更是把
美茵当成干女儿,但毕竟不是自己家,何况她知道了夏雪平也是在乎她的之后,
她对夏雪平想必肯定也是多了一份挂念,于是我的心中又徒生出十足歉疚。

  「只是什么?」

  「……只是这段时间里,我和她都有很多事情要做。」我随意捏造了理由准
备搪塞过去,并且在这个时候我的裤链也终于可以拉动了。

  结果就在这迅雷不及掩耳的刹那间,美茵突然把自己的手抓到了我的阴茎上
:「哼,你是有很多」事情「要跟夏雪平做,还是有很多」爱「要做呢?」就在
这转瞬间,美茵原本都以哭出泪水的表情立刻转变成了调皮中带着些狡诈的笑容
,如果美茵刚刚那个哭丧的表情不是装的,那么我真的要怀疑我的阴茎上到底是
不是有可以让她情绪变得积极的魔法了。

  「美茵,别闹,把手拿开……」我沉着脸低声对何美茵命令道。

  「哥,你是不是已经得到了我们的妈妈了呀?你们俩上过床了对吧?」美茵
的眼神里竟然充满了羡慕。

  「是……快把手拿开吧,别闹了。」我毫无否认地对美茵说道。

  「那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么?」美茵放开双手,然后走到我面前天真地看着
我。

  「感谢你什么?」

  「嘿嘿,你自己看吧,」美茵说着,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她的手机,解了锁
后摆到了我面前,「你还真以为就凭你平时那么」直男癌「的态度能够成功攻略
我俩这么目中无人的老妈?」

  手机上,竟是夏雪平和美茵的微信聊天记录,在我没看完的时候,美茵就已
经把手机抢走,所以我只看到了一小段;而她给我看的最早的记录初始日期是在
她出院之后被送到张霁隆家借宿的第一晚,那个时候艾立威还没死。美茵跟夏雪
平之前聊了很长一大段,而我看到的她跟夏雪平说的第一句话这样的:

  「既然妈妈根本对艾立威哥哥一点心思都没有,而且也对爸爸没感觉了,那
为什么不能让哥哥跟你恋爱呢?」

  「你在说什么啊美茵?」夏雪平回复道,看得出来她当时的语气很是纠结,
「还跟妈妈说这个,要不是看你身体刚恢复,我肯定是要去韩橙家收拾你一下!


  「嘻嘻,妈妈要像小时候那样打我的屁屁吗?」美茵说完,发送了一个坏笑
的表情。

  「我还没质问你呢?你跟秋岩你们俩是怎么回事?他那样对你,到底是你们
俩两情相悦,还是他故意欺负你的?」夏雪平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

  「妈妈,他哪样对我呀?」何美茵故意问道。

  「跟我装傻是不是?你跟谁学的这个样子……你跟何秋岩,你俩在他寝室床
上的事情,都被我局里有个女同事看到了,别不承认了。」

  「嘿嘿,妈妈,你说我跟哥哥从小到大每天晚上都一起相互搂着睡觉觉,到
了青春期,他的小棍棍变长了,我的胸部变大了,我和他都是荷尔蒙分泌最旺盛
的时候,都是正常的男生女生发生那种事情不是理所当然吗?」紧接着,美茵又
跟了一句,「对了,妈妈,哥哥的肉棒好大的,比你从家里离开的时候大好多呢
!」

  「呵呵,我从家里离开的时候,他才几岁啊……」夏雪平回复道。

  美茵一见连忙发了三条:「那妈妈你最近有没有摸过呢——好像哥哥去妈妈
住的地方留宿过吧?」「哥哥每天睡觉都愿意搂着人或者东西睡——妈妈你知道
吗?哥哥从你离开家到现在,每天晚上睡觉,做梦的时候都会念叨你的名字呢!
」「妈妈,哥哥是真的很爱你,真的是男朋友对自己女神的爱——他跟我爱爱,
其实我也都看得出来他是把我当成妈妈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让哥哥和妈妈
做爱呢!哥哥的肉棒插进身体里,真的好舒服的!」——看到这些话之后,我就
两个感受:第一,美茵这丫头可真能编;第二,她敢跟夏雪平这么说话,胆子也
真够大的。

  「你怎么变得这么顽皮?劲峰不管你俩么?我看都是秋岩给你带坏的,等我
有工夫了真得好好修理修理他!我跟他是母子,退一万步,就算我对他也产生超
越母子的心理依赖了,我跟他也不能发生这种事情的。」——但夏雪平当时应该
已经看过我和她那一晚上的录像了,我估计此刻夏雪平的话发送得很心虚——她
想了想,又对美茵问道,「而且,你不是很喜欢秋岩的吗?」

  「嘻嘻,妈妈如果喜欢哥哥,我可以让开的,因为哥哥最喜欢的是妈妈呀!
而我和哥哥之前都是因为不懂事才这样的。」美茵回答道,「再说了,谁说母子
不能做爱的?我同班同学那些男生里,也有不少和妈妈做爱、以促进母子关系缓
和、或者舒缓学业和妈妈的事业和家庭压力的呢!——他们那些男生私密聊天的
时候我偷听的!虽然这件事不背社会容许,但是已经很普遍了的!——妈妈,你
等下,我给你看点东西……」

  说着,美茵便给夏雪平分享了一大堆链接:最开始的三篇,是假借李银河之
名写的那篇《谈母子性爱的可能性与必要性》,还有曾一度被全网咒骂的「岁月
致柔」的博文《亲论母子之间的性教育和性行为》,以及情色写手「主治大夫」
所编的《乱谈母子性交》《母子性爱技巧》——这几篇看起来,都很像科普知识
文章一样;有了理论,接下来还有案例:《20位母亲讲述和儿子性交的亲身体
会》《经验故事——如何培养健康而甜美的母子恋》《裸睡10多年的母子》…


  「哎呀,你这平时不学习不上课的时候,都在干什么呢!现在劲峰被冤枉抓
进去,等他出来之后,我可真得让他好好管管你了!」夏雪平有些羞恼地说道,
「行了,你快睡觉吧!我这边还有案子呢……等我忙完了,我就跟秋岩一起去看
你。」

  自那以后一连三四天,美茵都会在每天晚上给夏雪平转帖一篇文章,有的是
性学家和社会学家对于母子性关系的探讨——当然他们的文章结论都是反对母子
恋的,可是这其中不乏有认为了博点击率,在尽量将肉体行为描写得隐晦的同时
还会写得稍微露骨一些;有的则是美茵这丫头不知道从那些色情网站上找来的伪
自述性质的短篇色情小说,那里面的性爱描写相当的明确。起初夏雪平还会训斥
美茵两句,等到后来,夏雪平就是发两个发怒的emoji作为回应,而再后来
,夏雪平便没有任何回应了——因为那天正好是艾立威被她亲自枪毙,然后她自
己也发烧病倒。

  接着,美茵便把自己的手机抢了回去,再此之后她跟夏雪平还有没有聊天、
聊过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了。我不知道美茵这一系列的交流策略,究竟为我和夏雪
平之间的结合产生了多大作用,但我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会在夏雪平那边主动去撮
合我俩。

  「谢谢你了,美茵。」

  「就一句」谢谢你了「就完事了?我说哥,你也太没诚意了吧!」美茵眨了
眨眼,看着我说道。

  「那……你想要我干嘛呢?」

  美茵搂着我的肩膀,低声娇语:「——我想要你干我。」

  说着,美茵便把自己的双手伸到背后,一下子将自己的上半身从这件礼裙中
剥露了出来;接着她弯下腰、双脚一踢,脱下了裙摆下面的那件安全裤。她那身
体仿佛是刚剥去硬壳的山竹肉一样洁白,而且乳头依旧像樱花一般粉嫩,,她撩
起裙子后,我发现她竟然又把自己的阴毛剃了个精光——看着妹妹仍然穿着华丽
礼裙却故意把自己身体的私密部位裸露给我的样子,我不仅是阴茎无法淡定,我
的内心也无法淡定:说起来,夏雪平和美茵的身体都是曼妙的、妩媚的、充满柔
软与温暖,尽管平日里她俩一个气质冰冷,一个性格诡俏;夏雪平自然是对我有
一种我一辈子都放不下、割舍不了的刚毅和禁忌之美,而美茵,却毕竟是更年轻
的肉体,并且,还是我亲自顶破的阴道瓣。

  「在……在这?现在?」我压制着自己内心不安分的欲望,对她问道。

  「对的,就现在——嘿嘿,我和哥哥,背着夏雪平偷情,这个感觉刺激吗?
」说着,美茵抓着我刚刚被烫到的手背,放在她的双腿间的桃源洞下,涂抹着从
她身体里流出来的汁液:「这个烫伤膏,是不是更好呀哥哥?」

  「别这样……」

  我立刻抽回了自己手背,而美茵却没放弃地搂住我,用她的带着奶香的胸部
——我所喝过这对乳房初乳的胸部——蹭着我的胸膛。

  美茵扫了一眼洗手间的门,然后故意对我问道:「哥哥,你说如果夏雪平现
在要是就在门外、闯进来了,看到你我在这样,她会生气吗?她把你从我身边抢
走,她身为一个妈妈容许自己的儿子操弄了自己的淫穴,再看到自己的女儿勾引
自己儿子的时候,她还会生气么?」

  「我不知道……」我的理智开始变成浆糊,我整个人也逐渐被美茵的心理攻
势弄得情迷意乱,但我仍说道:「但她毕竟是夏雪平……你别这么说她……」

  「哎呀呀,哥哥在维护她呢!问你个问题哦——妈妈现在的皮肤,是不是还
像小时候那样细腻光滑呢?」

  「是。」我看着美茵充满爱意和欲望的眼睛,诚实地说道。

  「哼哼!我记得小时候,夏雪平跟你一起洗澡、比跟我一起洗澡的时间都多
;好不容易我们三人一起洗,她还总是更愿意搂着你——一想起她帮你抹洗发水
的时候,你的脑袋埋在她那对蜜瓜一样的大奶子之间,我就来气!」美茵嘟着嘴
,接着又问道,「那是我的蜜穴更紧,还是夏雪平的更紧呀?」

  「你……她……她的……」我考虑了一下,如实说道,「你是少女的紧,而
夏雪平……是天生名器……」

  「哇!天生名器!以前的时候都不知道呢!有机会的话,我真的想用自己的
舌头感受一下下哦!」

  「啊?」

  ——这坏丫头在说什么?我是幻听了么?

  「在哥哥的心里,夏雪平单纯是个女人,而我也单纯是个女人,都是你很爱
的女人,对吧?」美茵调皮地在我的耳边伸舌头舔着,并同时说道,「哥哥如果
有机会的话,想不想试试母女同床呢?——这似乎是一般的男生都体会不到的,
何况还是自己的亲生妈妈和亲妹妹……哥哥如果想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哦;我真
的希望如果有一天,夏雪平在被哥哥操的时候,我可以同时舔着妈妈的小穴和哥
哥的肉棒呢!我之前做过好几次这样的梦,都给我醒了——何秋岩,你会帮我实
现这个梦吗?」

  「我……」

  「哥哥的鸡巴又变得粗大了呢!」美茵把手拢在我的阴茎上,轻轻拨弄着,
「哥哥是要跟妈妈一起去度假了么?能不能带我一起出去玩呀?」

  「不行……你不是还得上学么?而且我和夏雪平都是带着任务去的……」

  「哼!我看你就是有了妈妈就忘了妹妹!……美茵也好想吃夏雪平的奶子、
舔她的小穴呢……再给哥哥一起口交、一起让哥哥操穴……哥哥,是不是想想都
觉得刺激?」

  我有些经受不住美茵的心理诱惑,好想去吻她、好想去摸她;但是想想之前
美茵早就跟老爸在一起,而我现在已经有了夏雪平——依照夏雪平的性格,她即
使容得下我跟美茵之前有过那么一段荒唐的青春期岁月,但我估计也肯定容不下
我在拥有她的同时对美茵也保持关系。

  「——不如这样好啦:你慢慢在你那边给夏雪平做工作,我在我这边去磨她
,从今以后,妈妈夏雪平就是你的大老婆、你的皇后,我这个妹妹就是你的小老
婆;要是你想的话,你可以再找个女朋友,做我们家你这个臭哥哥何秋岩的后宫
里的」老三「,怎么样呀?你们男生是不是都想过」开后宫「事情?这样的话,
今后就有好几个女人一起分享你了,每天都好不热闹,哥哥你开心吗?——反正
,我是不会让夏雪平独吞你的!我真是越想越嫉妒、越想越气呢!尤其是一想到
她还是我的妈妈……」

  「行了,你别闹了!」

  听她说到这,我的理智立刻被我找回来了;但是稀里糊涂地,我也不知道美
茵刚才那句话戳着了我内心的脆弱。

  「嗯?」

  我一把推开美茵,然后看着她说道:「你成熟点吧,美茵,我从头到尾都没
把我和夏雪平的事情当成游戏,当然还有你的事情。」

  ——嘴上这么说,但是在心里我却在骂着自己:何秋岩,你可真伪善哦。

  美茵说的所谓「开后宫」这样的想法,我觉得是个男生都会想过;但是夏雪
平能愿意么?肯定不能——小C、孙筱怜,哪怕是跟我有过虚假的露水情缘的蔡
梦君都能让她吃醋到倒牙;所以,我一直在克制自己,我强迫自己对于脚踩多只
船的事情,连萌芽都最好不要在心里产生,所以我才会对美茵如此生气吧。而且
就算夏雪平不在乎,自己能处理好那样的关系么——不见得,毕竟自己不是活在
意淫小说里;就算是,我所在的,肯定也不是那种小说。

  「哥,我……」美茵又突然哭丧着脸看着我。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抬手制止了她的话,然后重新整理了一下裤子,
又连忙把美茵推进隔间里说道,「你赶紧把衣服穿好吧,别让霁隆哥他们等久了
。」

  等我转身一推门出去,正巧看见夏雪平在握着女洗手间的门把手,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

  「……你也在啊。」我有些丧气地说道,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很累,累到当我
看见夏雪平站在女洗手间门口佯做刚从洗手间里出来亦或者刚准备要进去,我都
不觉得惊吓了,于是我深吸了口气,靠在墙上无力地看着夏雪平。

  「美茵呢?」夏雪平对我问道,闪亮的眼睛里写着四个大字:明知故问。

  我抬起手,诚实地用大拇指指了指男洗手间的门。

  「她在里面……她在男洗手间,是准备要跟你干什么吗?」夏雪平微皱眉头
醺红着脸瞪着我,有些吃醋地说道。

  「她还能准备跟我干什么呢?」我看着夏雪平说道,「只不过我没干而已…
…」

  夏雪平白了我一眼,然后也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接着敲了敲男厕所的门,
然后打开;我以为夏雪平要做什么过激的行为,连忙拉住了夏雪平的手,但这时
候夏雪平已经开了口:

  「美茵?你还好吗?」

  ——她只是柔声对里面说道。

  「呃……妈妈,我……我还好……」美茵在隔间里有些慌张地说道,「你怎
么知道我在这里?」

  「秋岩告诉我的,他说刚刚好像那碗汤烫到你后背了,他帮你擦了擦烧伤膏
;你现在还好吗?」夏雪平依旧温柔地说道,「我上来就是想看看你们俩需不需
要我帮忙的。」

  「哦,没事的,」美茵想了想说道,「反正……反正也没别人,我就在这里
如厕一下,夏雪平,你跟哥哥你们先下去吧。」

  夏雪平又关怀地对美茵问候了两句,然后便调节着呼吸,拉着我下了楼。临
回到餐厅前,夏雪平还小声在我身后说了一句:「臭小子,心思是不是早就痒痒
了?」

  「没有。」我果断地回答道。

  「没有?」

  我想了想,还是把之前在美茵身上发生的、夏雪平所不知道的事情都咽了回
去,只是跟她说道:「我跟她早就过去了,我跟你才是永恒。」

  「哼……小混蛋,你等着回家的,看我怎么收拾你!」夏雪平说完,先于我
回到座位上坐下,又不禁回过头冲着我心满意足地微微一笑。

  没过一会儿美茵也回了来,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甚至跟夏雪平还能有
说有笑的。坐在夏雪平对面的我,便也不动声色地吃完了饭但是这顿饭的确吃得
我有些心堵——今天的这一段小插曲算是过去了,但作为一家人,以后面对美茵
的机会肯定更多;所以,从这一刻开始一直到晚上离开的时候,我基本再没跟美
茵主动说过一句话。

  吃完了饭,韩橙拉着夏雪平坐到大会客室的沙发上聊天,她亲自给夏雪平倒
了杯茶、端过了糕点,又主动去拉着杨昭兰的手,让她跟着一起坐在夏雪平身边
,但即便杨昭兰坐过去了,聊天的仍旧是韩橙和夏雪平——夏雪平不是那种很会
找话题的女人,即使任何人发起话题她都能接住并主动聊回去,但若对方不主动
跟她找话题,她还是很难跟对方交谈的,尤其是像杨昭兰这样第一次见面的。

  杨昭兰也似乎没有多大聊天的欲望,只是偶尔在一旁插科打诨罢了,大多时
候都是低头看手机或者往张霁隆这边看来,等到韩橙离开沙发去到别的房间里时
,杨昭兰的话匣才会打开;再没过多久,杨昭兰便自己坐到了餐桌上,一边喝着
起泡葡萄汁一边独自一人孤独地看着手机。

  琦琦和美茵两个小女孩,则一直闲不住,先是一左一右地坐在夏雪平身边蹭
着糕点吃,然后在琦琦主动帮着所有人端上一碗葡萄味冰淇淋和一碗水果布丁之
后,她就拽着美茵上了楼。

  而张霁隆则捏着自己的那把电子烟斗,带着我进了书房,张霁隆知道我爱看
书,于是指着上面的书架,告诉我看中了哪本可以挑两本带走,算他送我的;但
我仔细一看,他的这些书都太偏专业了,不是经济学类商业类的,就是一本本社
会哲学类的长篇巨著。我找了半天,最后挑中了一本亚瑟·米勒的《论自由》,
一本亚当·斯密的《道德情操论》装装相。而书房里面有个小门,通着一座大阳
台,阳台上放着两只桌子和四把摇椅,而阳台探出去的地方,也是酒庄城堡里面
的一处花卉种类丰富但是整体风格简约,且与张霁隆办公室外层会客区很相似的
和风庭院式的室内花园,下面还有两座水池、一座假山、一小片翠竹林以及一张
桌子。

  「景致还行吧?」张霁隆自豪地说道,「原本我是准备按照拙政园的风格设
计的,奈何当时我拿不出多余钱了,老白当初本身就捉襟见肘,所以到最后还得
按照日本人的风格来。」

  「挺漂亮的——等一下,您设计的?」

  「是的。」

  「没看出来,您还有这特长。」

  「在监狱里闲着没事干,上了里面的培训课,蹲了八年的监狱,学了六十四
门课,但最有意思的还是庭院设计——想当初我就想学那个曼德拉,准备把监狱
操场一圈都种上花;但是还没干完活呢,我出狱了。」张霁隆幽幽地说道,「欲
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这人活着,毕竟都得有点爱好不是。像
你,爱看书;像我,爱摆弄花花草草;像你家夏雪平,喜欢听李香兰和梁静茹的
歌……」

  「哦?夏雪平喜欢梁静茹么?」我打断了张霁隆的话。

  「原来你不知道啊?」张霁隆看见我的反应,更有些惊讶。

  我摇了摇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夏雪平有这个新爱好、或者说原本我不知道
的爱好。

  张霁隆看着我,吃了口冰淇淋:「看今天夏雪平跟你之间的反应,看这意思
,你跟夏雪平,现在已经不是」一般的母子关系「了吧?」并且张霁隆还指了指
我的左手腕,「看来你还为此付出了流血的代价?」

  「嘿嘿,」我低下头,同时带着些许羞涩和得意地笑了笑,「勉强攻略吧…
…」

  「你这算不得」攻略「。」张霁隆却一盆冷水给我浇了过来,「实际上,我
感觉你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嗯?……霁隆哥,你觉得我和夏雪平之间还差在哪?」

  「差在你不知道夏雪平喜欢梁静茹,到头来还得从我这听来呗。」张霁隆抽
了口烟说道,「就连这点事情,你都得从我这听,而不是靠你自己在夏雪平那里
深挖,你说你好意思称之为」攻略「么?像你和夏警官这样的母子,我其实见过
不少:我们公司的、跟着我混社会的那些里头的、在我名下的餐馆、KTV打工
的、跟我一起蹲监狱的狱友等等吧——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我见过关系保持超
过四年的突破这种禁忌的,也就那么三四对。」话说到这,张霁隆又停顿了下来
,连抽了几口烟看着我。

  听到这,我立刻有些说不出来话,一方面我在怀疑张霁隆所说的这个比例是
否有些危言耸听,另一方面我开始忧虑,我和夏雪平究竟会是被加入到那三四对
里,还是在将来成为那另外没撑过四年的其他人里面;对于那些其他人,此时我
是有些不屑的,我对自己和夏雪平也是很自信的,可同时我又不禁担心自己能不
能维持好自己跟夏雪平的关系——特别是我和夏雪平又都是做警察的,在未来会
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

  而这时候,抽了几口烟后略有心满意足感觉的张霁隆又继续发话了:「在那
些没走到最后的母子里,其中一部分人,究其原因,主要责任都在儿子那一方。
他们太沉迷于肉欲那点事了,他们认为母子恋就是跟自己妈妈上床——这个结论
,是我从母子双方那里的谈话得来的。母亲倒是很用心维持自己亦妻亦母的身份
,努力兼容着这两种情感,试图去给儿子同时创造性满足和情感交融;而在那些
儿子心里呢,所谓母亲,就是一个供自己生理娱乐的工具,他们只记得占有母亲
的身体却最终却忘了走心,母子间的恋爱,既是拥有肉体行为的亲情关系,又同
时也是恋爱啊。然而无论男人女人,都是有灵魂的啊,慢慢的,感情没了只剩下
性,但是没了感情的性,也会枯燥乏味的——于是用不着外界介入,母子间的那
点感情和欲望也自然淡漠了。所以,秋岩,在你心里,你和夏雪平的事情,你应
该怎么经营,你可得想好。」

  我点了点头:「谢谢霁隆哥点拨,我明白的。」我想,其实我跟夏雪平的关
系比起其他人来,少了一份母子的定义,多了一份恋人的感觉,这是我和她比起
其他特殊母子关系的劣势,同时也是优势……

  而在我刚想到这时候,张霁隆又开口打断了我的思路:「」经营「这种事情
也不是很简单的。想我周围的那些成功人士,他们都喜欢说一句话:宁可多开几
家公司,也别去和女人谈恋爱——呵呵,所以他们现在都开始改为流行养伪娘女
装子、而不愿意去招惹年轻小女生了。这世界上,最难经营的就是男女之间的情
感了,何况是像你和夏雪平这样的男人女人。」

  「我和夏雪平……我俩是什么样的?」我不禁有些慌张,我觉得张霁隆是不
是看出我俩之间的什么之名缺点来。

  「呵呵,我问你啊:你听了我刚才的话以后,是不是从今天起你就会天天追
问着夏雪平她喜欢什么、她不喜欢什么,然后天天依着她的好恶为她献殷勤、围
着她转,是这样吧?」

  「难道不应该这样……」

  张霁隆有些自责地掩住额头,对我摇了摇头道:「我真有些后悔跟你说刚刚
那些话了。倘若你和夏雪平要是平常母子,或者到现在你们俩还没戳破脱衣服上
床的那层窗户纸,你这么做一点问题没有;问题在于,你觉得夏雪平这样的女人
,是那种会喜欢让人鞍前马后伺候的女人么?」

  我又陷入了深思,刚准备向张霁隆问,在他眼里夏雪平应该喜欢哪样的男人
,张霁隆却抢先对我说道:「在我所认识的另外的那些没走到最后的禁忌恋母子
里面,他们关系的结束,都是因为自己的儿子付出太多:儿子太习惯也太喜欢缠
着母亲,以至于让自己的妈妈喘不过气,每天一回家之后看到的不是坚实的倚靠
,而是贱索索给自己到处添乱、并试图借此索取性行为的奴仆;他们做的那些事
情虽然都是女方所享受、所偏好的,但是那些男孩子却越来越失去自我,他们开
始距离母亲所喜欢的那个类型的男人也越来越远——又何况,母亲是看着儿子从
小到大的,知子莫若母,她们太清楚自己儿子与自己理想中那个可以让自己无论
是何时都能叫上一句」老公「的男人的差距了,她们也太清楚自己儿子能给予自
己什么。对母子禁忌关系持批判态度的人总说,儿子在成长之后会对年老色衰的
母亲产生审美疲劳和厌倦,母亲又何尝不会对自己越来越不可爱、但尚未成熟的
儿子产生厌倦的感觉?那么在这个时候,如果在母亲身边出现一个符合她内心需
求的成熟男性,能够给自己更大的心灵慰藉,恰巧那个男人性能力尚可,又不在
乎之前母亲与儿子的性关系、或者母亲藏得住事儿,那么,最终那个母亲会选择
出轨、并且放弃自己的儿子。」说到这,张霁隆又立刻看了我一眼,然后有些尴
尬地放下手里的烟斗,拿起微微融化的冰淇淋说道,「你别误会啊秋岩,我只是
在叙述我所见到的、听到的、看到的,你别多心——照我母亲对夏警官的了解,
她可不会做出出轨那种不堪的事情,对的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看了夏雪平一眼后说道:「自从艾立威这件事结束
了,我对夏雪平,现在是绝对信任的。只是霁隆哥,我想问问你,以你的角度来
看,夏雪平是喜欢……」

  「我们不说这个事情了,毕竟是你们母子俩的感情,我一个外人多嘴不太好
。」张霁隆吃光了冰淇淋,用纸巾擦了擦嘴、喝了一口起泡果汁,又拿起电子烟
斗说道,「你跟夏雪平要出发了吧?」

  「明天中午十二点的列车,先去Q市。」

  「Q市……高铁差不多要坐两个半小时。」

  「是的。」

  「徐远说让你和夏雪平干嘛了么?」张霁隆把烟嘴放在嘴里对我问道。

  「呵呵,他让我俩去送信。」

  「送信?纸质的、放在信封里的那种?」张霁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对。」接着我便把昨天跟徐远在居酒屋见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
霁隆,连他拿我和夏雪平的关系威胁我俩的事情也说了,倒是对他司机被杀的事
情一点都没提。

  张霁隆把后背靠在椅背上,看着室内公园里的天蓬,闭了一会眼睛,然后对
我问道:「他有没有嘱咐你,类似」千万不要告诉张霁隆「这样的话?」

  「这倒没有……」

  「那他就是不怕被我知道了。」张霁隆兀自念叨着,「信……送信……」

  看着他此刻纠结的表情,我也略有不安的感觉:「那个,霁隆哥,信确实都
在我和夏雪平手里,但是恕我直言,我不能把信拿给您看。」

  张霁隆看着我会心一笑:「哈哈,我没说让你把信拿给我;而且他既然是想
到送信这种事情,我估计他也不怕被人看到,那里面的内容肯定是加了密的,至
少需要特定的口诀或者秘钥卡才能把他真正想让别人读取的内容看到。把精力浪
费在这种事情上,没有半点意义。」接着他考虑了一下,对我说道,「他告诉你
和夏雪平要把信都送给谁了么?」

  「他只是告诉我和夏雪平地址,却没说名字。地址都在夏雪平手机上,而至
于给谁,要等到我和夏雪平到了地方之后,他再把对方的情况发给我俩,让我俩
自己去找。」

  「行吧,那到时候就靠你了秋岩,麻烦你一定要把你们所见过的人的名字告
诉我,拜托了!」说着,张霁隆握住了我的右手,并且把他的另一只手也结实地
压在我的手背上

  「我……我尽力。」我回答道——我肯定是不能拒绝的。

  「嗯。」风纪处三人众「,已经都坐上手术了。别的不说,估计你回来之后
至少丁精武能看见东西了。」

  「我知道了,谢谢霁隆哥。」

  「你那对儿同性恋朋友的事情,我手下的律师已经给办妥了——哈哈,打惯
了刑事案件,你让他偶尔去调节民事婚姻诉讼,他还有点真不习惯。」

  「不是,那个……您没把那个刘大头的前妻给怎么样吧?」我这时才反应过
来,我让一个黑道律师帮着大头解决他和他前妻的事情,可别出了人命。

  「呵呵,没怎么样——当然,如果说那个刘晏的前妻被我那个律师收了当女
朋友也算得上」怎样「的话……」

  「呃……」我瞬间无语了;但是想想我那前嫂子的身材和样貌,再想想她平
时的言谈举止,也真不知道这究竟算得上是那位律师的灾祸还是福分。

  张霁隆笑了笑,看着阳台下的室内花园。

  我犹豫片刻,对张霁隆问道:「霁隆哥,你说,我们局长利用我和夏雪平的
关系威胁我俩去跑腿,他这么做,到底是要干嘛?」

  张霁隆笑了笑,所问非所答道:「秋岩,我只能跟你说,徐远这个人,是个
理想主义者。理想主义者最大的问题,你知道是什么吗?他们以为他们做的事情
是对的,并且很有可能确实是对的,但实际上,却会给很多人带来麻烦。其他的
事情,你最好去问徐远,但我保证他什么都不会跟你说。」

  「好吧……那,最近陆冬青教授在干嘛呢?我昨天晚上看新闻说,貌似很多
人都在网上骂他,那个叫骊沫的也在骂他;陆教授到现在都没回应,他是真的不
在乎这些么?」

  张霁隆又笑了笑,对我说道:「这个嘛,现在跟你剧透就没意思了;骊沫那
个女人,说到底也就是个收智商税的,而冬青哥的水平远在她之上。等着吧,再
等几天,你很快就会看到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楼的室内公园假山旁边突然嘈杂了起来,一个梳着三七分
头、穿着一身黑西服,里面白衬衫打底、系着鲜红领带的男人走到了水池旁的桌
子旁,陪着他的,还有看起来对此人一脸厌恶的白京华。这人看起来三十岁出头
,脸型微圆,戴着一副板材的黑框眼镜,耳朵上别着一只蓝牙耳机,下颌上带着
些许略腮胡茬;个头不高,但是体格强壮,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文雅气质,可他说
起话来中气十足,十分洪亮,但是语音语调都显得慢条斯理,有点像诗朗诵一般
;一转头,我却看到这人似乎长着老虎的巨目吊睛,看着他的眼神,让我的心里
感觉仿佛冻上一层寒霜。

  看着阳台下这一幕,张霁隆满意地笑了出来,「真没想到还能在这遇到他,
」对我指着那个男人说道:「看见了吧,秋岩,今天我让你和夏雪平到这里来吃
饭,最大的收获其实沙威玛和原浆的起泡果汁,而是能见到这个人。」

  「这人是谁啊?」我对张霁隆问道。

  「看来你有日子没看新闻了——这位,便是咱们F市检察院,新任的侦查监
督处处长萧睿龄。你是聂心驰胡敬鲂捧出来的」F市警界新星「,而他是靠他老
爸捧出来的」检察院之花「。」

  「他老爸?」

  正在这个时候,坐在大会客室沙发上的夏雪平也忍不住往室内花园瞧了过来
,接着夏雪平连忙站起身看了一眼,接着端着手里的高脚杯,从会客室到阳台的
门里上了阳台,走到了我和张霁隆身边。韩橙和杨昭兰也站起了身,跟着走了出
来。张霁隆马上转过头,对韩橙耳语了几句,韩橙的脸上显现出担忧,立刻进屋
上了楼,去照看美茵和韩琦琦。

  「夏雪平,你也认识这个人么?」我开口问道。

  夏雪平摇了摇头,对我说道:「之前听过他的名字——他是省行政议会委员
长萧宗岷的独生子。萧宗中年得子,对于他这个儿子很是疼爱。」

  「怪不得……」

  「坊间对此人颇有赞誉,老百姓都夸他刚正不阿,夏警官,你们两个可以基
本上称作」同志「了。」张霁隆也站起身,看着楼下说道。

  「张先生可能对我夏雪平有什么误会,我从来跟任何人都既不同道、也不同
谋。张先生若是不说,我还以为这位萧处长跟张先生是同志呢。」夏雪平看着张
霁隆,口舌藏刃。

  张霁隆笑而不语。

  「哟,张总裁,又见面了。」阳台下的萧睿龄看到了张霁隆,便朗声打着招
呼。

  「再次幸会。」张霁隆端起电子烟斗说道。

  萧睿龄看了看夏雪平又看了看我,似乎我俩哪一个他都不认识,但他还是礼
貌地对我和夏雪平点了点头,又对张霁隆说道:「原来浚渊兄在宴客,借贵宝地
跟白爵士聊两句,不打扰吧?」

  「地方不是我的,我只是入股,主要所有权是人家老白兄的。他都没说什么
,我又如何介意呢?请您自便。」张霁隆说完,笑着看着楼下的带着礼貌笑容的
萧睿龄和一脸苦大仇深的白京华。

  侍应生为萧睿龄倒了一杯起泡果汁,白京华不屑地看着萧睿龄说道:「萧处
长,我和你父亲萧委员长是故交,也不知道你今天来,你父亲知道么?」

  「呵呵呵,白老板,晚生今天来是代表我自己,跟我父亲无关。而晚生也不
是故意打扰,只是想跟白爵士讨口红酒喝,再跟白爵士您随便聊聊。」

  「实在抱歉,我女儿今天订婚。你知道按照我们穆斯林的规矩,是不能喝酒
的,因此今天就只有原浆葡萄汁了,您若不喜欢,也只能凑合著喝了。」

  「啊,对对!刚刚进来的时候,晚生看到您的宝贝女儿了,社会上关于您白
家的传言看来是真的,您白京华先生的女儿一个比一个漂亮,大女儿是画家、二
女儿时模特兼摄影师,三女儿马上就要进入您的科技公司、准备接您的班了吧?
」萧睿龄举起杯子看了看,又嗅了嗅气味说道,「——天然鸟兽粪便做的肥料、
日照超过七小时,每天灌溉两次的赤霞珠,带着玫瑰、甘草和樱桃的香味。原浆
都这么好,要是制作成酒那得多好喝啊!」说着,萧睿龄举起杯子品了一口,享
受地笑道:「给力!好喝!不凑合!」

  「喝过果汁了,萧处长有什么话,您就直接问吧。」

  「不着急,您白总在咱们Y省政商两界都是有名有号的,跟您说话,不准备
到最后一秒,我可不安心啊!」萧睿龄笑了笑说道。

  白京华也举起杯子,猛地喝了一大口,然后默默地看着萧睿龄从自己的手提
包里拿出一台平板电脑和一本档案夹、还有一根钢笔。接着,萧睿龄看着白京华
,优哉游哉地说道:「哎呀,早就听说白京华先生,是奥地利的爵士,生活得讲
究、种的葡萄、酿造的酒也好喝,还有这么好的酒庄,想必白爵士在Y省也一定
交了不少朋友,对吧?」

  「萧处长,我很清楚你想说什么。」白京华不以为然地笑道,「我白京华现
在是商人,开门做生意,广交朋友很正常;所交的朋友里面出现一两个罪犯、人
渣、败类,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但他们做过什么、犯了什么法,全都与我白某
人无关。我白某人行得正、坐得端,天不怕,地不怕。就十月份到现在,税务局
、警察局经侦处、安保局商业安全处、还有检察院的反贪公署,在我白家、我的
工厂和这间酒庄里搜查了不下一两遍,到最后还是无功而返。萧处长,您是检察
院侦查监督处的,在我为女儿举办订婚宴的时候,居然还来叨扰,而且还没有任
何准可令文,如果我把这件事反映到省检察厅,那么你应该知道后果是什么?」

  「白爵士,这么大动肝火。看戏么,还将就个起承转合,您说我刚把开场白
说出口,您就先把自己的高潮台词说了出来,这段戏往下还怎么演呢?您别急,
我说了,我今天就是想找您聊聊的。」萧睿龄说道,「白爵士听说过,晚生在检
察口有个绰号么?」

  「听说过,他们叫你」贪腐猎豹「,」白京华顿了顿,故意嘲笑地说道,「
呵呵,也叫你」吃屎的狗「。」

  「很准确。」萧睿龄没有生气,依旧礼貌地说道,「第一个是我们检察院院
长赠予我的,第二个难听了一些,是那些嫉妒我的同事给我取的。白爵士,您才
我更喜欢哪个绰号?」

  「当然是第一个呗,哪个正常人会喜欢第二个?」白京华理所应当地说道。

  「您错了,我更喜欢第二个。」萧睿龄说道。

  坐在萧睿龄面前的白京华、在阳台上听着的我和杨昭兰,都不禁哑然失笑。

  只听萧睿龄继续说道:「进了检察院,像我这种人,就已经是政权机器的一
个零件了,根本就算不得所谓的」正常人「了,所以白爵士对我的判断出发点就
错了。比起豹子,我更喜欢狗,狗比豹子更平易近人、也更忠诚,管我叫」狗「
,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骂人话,我反而认为这是一种赞美。而我所做的工作,就
是要从F市这个看着金玉其外的地方,在它的地下深处最肮脏的地方,找到最有
用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跟我的手下们说,我们其实跟旧时代的掏粪工
人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们要把那些掏出来的粪便给掰开、拿着放大
镜去看,去用自己的手去揉、用自己鼻子闻、甚至还要用自己的嘴巴尝尝,看看
在那一块一块恶臭的硬块里面,究竟还有没有别人没消化掉的东西,究竟还有没
有有用的东西,或者,里面会不会藏着美味佳肴、藏着毒品、藏着没有被消化掉
的文件、乃至黄金白银。」

  ——我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从骨子里透着绅士气质的人,说起话来竟然如
此粗鄙,而且要知道我刚吃完饭没多久。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1

  「萧处长,您如果是想来恶心我的,您已经做到了。我希望接下来,您跟我
聊点有营养的东西。」说着,白京华从自己的西装里怀拿出了一只雪茄,划了根
火柴,点燃了雪茄,「不好意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看到这一幕,张霁隆却适时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电子烟斗。

  「当然不介意!原来您也吸烟?」萧睿龄闭着眼睛轻轻一嗅,笑着说道,「
哈瓦那产的Montecristos,果然还有很浓厚的栀子与烤黑松露的香
气……您把我的馋虫都勾引出来了,请问我可以跟您一起抽一口么?」

  「没问题。」

  而这时候,萧睿龄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只小壶——一樽外壳骨架用煤
精打造的水烟壶,萧睿龄慢条斯理地打开了上面的注水口,想了想,天真地笑了
笑,把自己面前那半杯起泡葡萄汁灌进了水烟壶里,接着放下杯子,又从自己的
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只鳄鱼皮缝制的小袋子,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盏纯金的
烟锅,拧在了水烟壶上,打开了一个铁盒子,用一柄精美的铜勺一下一下地往烟
锅里舀着烟丝。「抽不起古巴的,只能来点咱本土的亚布力烟——不过混了些肉
桂,味道还可以。」萧睿龄自嘲地笑了笑,又取出一支用犀牛角制成的烟管,扣
在壶上,直接一把抓过白京华面前的火柴,一边点着烟丝,一边捧着水烟壶「咕
噜咕噜」地抽着,一边开口对白京华说道:

  「其实刚刚不是我故意想恶心白爵士您……呼,我说的只是一个比喻……您
可能觉得我说的东西恶心,但是老百姓恐怕要看某些人恶心——比如在野党党员
、国土资源局局长秘书洪翀。」

  「洪翀不在我这,他自从出事了我就没再联系过他。」

  「我没说洪翀在您这。只是根据我们检察院的情报,洪翀从首都逃亡到F市
就没影了,实际上我们省检察厅的人早就在D港准备好了套子等着他往里钻,可
是迟迟不见踪影。他肯定没逃出F市——他肯定,是钻进了F市的下水道了。你
刚才说,来了一大堆人拿着各种文书上您这搜查,呵呵,恕我直言,他们那些人
,没有一个是我萧睿龄看得上的:市警察局经侦处的处长胡玮旻是胡敬鲂的堂弟
,胡敬鲂是个什么东西,路人皆知;安保局特务处、情报处、行动处,这些部门
各个都是人才,但是那个商业安全处,无非就是晾咸鱼的地方;至于什么税务局
、反贪局,他们那帮人我都懒得说——我不是不相信我们市其他执法部门的同仁
,但是他们只是把洪翀当人看,他们并没觉得那是一大坨屎。挖屎铲粪,还得靠
着我这条」吃屎狗「来做,对吧?您说洪翀一个小小的秘书,竟能靠着帮人搞黑
箱操作,在短短四年间贪墨一个亿;像洪翀这样贪赃枉法的人,您说说,在老百
姓心目中,是不是污染这个美丽的城市的恶臭粪便?」

  白京华抽了口雪茄,吐了口烟圈,看着萧睿龄说道:「对。」

  「那就好办了,看来我跟白爵士之间还是有共识的。」萧睿龄叼着烟嘴,也
缓缓吐出了一大口烟圈说道,「当初杨省长靠着一己之力,把曾经全国都唱衰的
F市建设成为一个全新的欣欣向荣的国际大都会——不容易啊!在这个时候,界
面上居然能看得到满地都是如同洪翀那样的粪便,身为这个城市的清洁工、一个
有良心的市民,试问我如何可能视而不见?我记得白爵士您也是憎恶贪腐的——
您曾经在推特上说:」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
忧。贪官争辉,污吏向荣,天下百姓苦;暗无天日,万马齐喑,安敢称盛世?「


  「没错,这是我刚刚退出执政党的那天发的一条推特,我那时候就是看不惯
执政党的谎言!他们欺骗老百姓、欺名盗世……」

  白京华越说越激动,但是还没说完,便被萧睿龄打断了:「那看来,白爵士
还是个有良心的人——只在执政党面前表现得有良心。」萧睿龄笑了笑,「良心
是个好东西,只要有良心的人,无论是在谁面前,他们会很轻易地就能认识到对
于自己来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有良心的人也会吹牛、也会污蔑别人,但是在
别人与他们问话的时候,他们很难说谎。于是人们会感谢他们——就像你一样,
白京华爵士,您在的到爵位之后回了国,赶上两党和解的政治红利,开了电子厂
、生产晶体和半导体部件,通过某些人、你还承包并投资了几个稀土矿,你可以
从别家公司采购的部分获利、而且还能拿到最低价的稀土原料——而作为回报,
你把你公司和你个人每年获得的利润,都会分给某些人作为进贡;而且,您这位
被在野党和地方党团捧上天的绅士和阿訇,竟然会让你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去陪着
某些人睡觉、搞桃色交易——连自己女儿的身体都能出卖,这也算是您的良心?


  白京华的双手开始发抖,指着萧睿龄的鼻子,刚要骂道:「你胡……」萧睿
龄便将自己的平板电脑推到了白京华的面前。

  「您别激动,白爵士。」萧睿龄放下了水烟壶,彬彬有礼地说道,「这是您
的家事,我也是闲聊而已,为了证明某些事情,想看看到底是不是空穴来风。据
我所知,您的大女儿靠着蓝党的社会关系网,成为东亚有名的画家,您的二女儿
,现在应该正在釜山拍戏吧?——清纯派玉女掌门,我觉得您二女儿活得也很自
在的。好像除了您自己,两位妹妹也很享受这种生活——这样也好啊!可以趁着
自己的盛年,以牺牲自己可以牺牲的东西,换取更多的利益,活在一个有投资就
有回报的世界,是自己的福报,不是么?我最崇拜的人——纳粹德国时期一个叫
汉斯·兰达的党卫军的上校,他说过一句话:人一旦放弃尊严,将会做出十分杰
出的事情。所以,为了您家庭的和睦跟发展,为了您三个女儿和您自己名誉,其
他的什么友情也好、义气也好、契约也好,全都可以放下的,对吧?」

  白京华眉头皱巴巴如手风琴的风箱,他睁大了眼睛却无力地看着面前这个三
十岁出头的晚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睿龄依旧笑着对白京华说道:「有些人注定要被唾弃、然后被倒进下水道
冲走,而您呢,您的小女儿今天才刚刚订婚,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您如果老老
实实配合,我以我的名声、我父亲的名望还有我的职位担保,您白家人以及您名
下的企业,在今后这件事上,将不会受到」国警检安法「五个机构的打扰,并且
我还会派人把您作为污点证人保护起来,让您在继续安心挣钱的同时,免于来自
别处的不必要危险。」

  白京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放下了手里的雪茄。张霁隆却适时地拿起了自己
的电子烟斗放在嘴里。

  「那么现在,白京华,」萧睿龄突然板起脸来,恰似已经把白京华身上的骨
头放在自己嘴里咀嚼着一般,「告诉我,你是不是藏匿了通缉犯洪翀?」

  白京华像一只脱线木偶一样,无力地点了点头。

  「他在哪?」

  「三号……酿酒仓库,西北角葡萄架旁。」

  萧睿龄依旧绷着脸,摁下了蓝牙耳机上的按钮:「三号酿酒仓库,如果目标
准备逃跑,可以开枪!」

  过了三分钟后,萧睿龄才重新笑了出来,对着白京华说道:「谢谢您,白爵
士,国家会感谢您的配合的。」

  白京华懊恼地捂着自己的额头,趴在桌子上,像是在发呆、也像是在忍着声
音痛哭。

  萧睿龄蔑视地看了白京华一眼,迅速地把东西收进自己的公文包,端着水烟
壶,走到了张霁隆面前:「也谢谢您的配合了,张霁隆总裁。青山不改,绿水长
流,咱们来日方长。」

  「我会一直候着您大驾光临。」

  「没问题。」萧睿龄又忽然对夏雪平和我说道,「夏警官、何警官,没想到
第一次跟二位相见竟然是在这。后会有期。」

  夏雪平冷冷地眯着眼睛瞧着萧睿龄,半天没说话。

  为了缓解尴尬,我便对萧睿龄点了点头说道:「……改天见。」

  萧睿龄这才悠闲地离去。

  等到萧睿龄走后,夏雪平才冷冰冰地说道:「我很不喜欢他。」

  杨昭兰却抿了抿嘴,对夏雪平低声说道:「我感觉他还行……雪平姐,你是
不知道,平时这个姓白的有多不可一世!我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看他吃瘪。」

  「秋岩,你怎么看这个萧处长呢?」张霁隆对我问道。

  「我总觉得这一个恐怖的人。」我说道,「但你要是非让我说他到底哪里让
我害怕,我还说不上来。」

  张霁隆笑了笑,很笃定地看着萧睿龄远去的方向说道:「无论你们对这个人
喜不喜欢,我都觉得,这个人早晚会在F市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等检察院的人差不多走了,我与夏雪平跟张霁隆韩橙杨昭兰也散了。临走前
美茵非要缠着夏雪平说,自己想跟我和夏雪平回去一起住一晚上,弄得夏雪平也
不好拒绝——实际上当天半夜,夏雪平告诉我,她心里也是很想把美茵带回家的
,毕竟明明自己有时间了,却还要让女儿住在别人家里,她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
。最后还是韩橙把美茵拉开了,哄着美茵说道:「哎哟,等你妈妈和哥哥出完差
、办完了事情回来,你把哥哥和妈妈接回自己家住两天多好,对吧?不如跟干妈
多住两天——而且你就舍得把琦琦扔下呀?」

  说完这话,韩橙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和夏雪平,而琦琦则脸颊绯红地看着被韩
橙搂在怀里的美茵。

  另一旁,张霁隆和杨昭兰还同时给我推荐了一堆微信好友和电话号码,并且
张霁隆嘱咐道:「你和夏警官按照徐远这法子做事,保不齐会遇到点什么意想不
到的状况。虽然很有可能徐远和他的朋友们跟各地的火车站打好了招呼,但你们
俩也就能带个手枪上车而已,遇到其他的状况搞不好会很麻烦。等到了Y省周围
这些地界,若是遇到什么事,记得按照省份和城市给这些人打电话,就说是我和
杨儿的共同朋友就好,看在我俩的份儿上,这些人肯定会帮助你们。」

  「知道了,谢谢霁隆哥、谢谢昭兰姐!」

  「张先生,」夏雪平踌躇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对张霁隆说道,「有件事要拜
托你。」

  「哈哈,」冷血孤狼「也有拜托我的事情,新鲜!什么事,尽管开口。」

  「等劲峰出来之后,还得麻烦你去找人接一下他。」

  「这还得用你操心么……放心吧夏警官,等何主编正式平反那天,我会亲自
去接他。」张霁隆爽朗地说道。

  上了车以后,夏雪平一直没说话,只是手捧着一直韩橙送给她的小皮包,然
后从里面拿出一套韩国产的指甲刀在不停地修剪指甲,任凭我怎么跟她说话她都
不理会。我只能打开收音机,一边听着歌一边开着车子。

  「你喜欢听梁静茹的歌么?」我问道。

  「嗯!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啊?」

  我肯定不能跟她说是张霁隆刚刚告诉我的,否则她必然会嫌弃死我——「我
刚想起来,我之前从胡佳期那儿打听到的……」看着她脸色一变,我又连忙补充
道,「而且你昨天在那家」蓝桥「音乐酒吧,唱的不也是梁静茹的歌么?」

  「嗯。」

  没想到这话聊完之后,她还是不理会我,专心致志地像一只摆弄自己爪子的
小猫一样,瞪大了眼睛,带着些许微笑只顶着自己的手指和指甲刀。

  等到快到家的时候,夏雪平突然从包里递给我一小瓶撕掉包装的矿泉水,我
想都没想,打开盖子就喝光了一整瓶;结果刚一进家门,我突然觉得:肚子里有
些怪异,说不上是疼,但是总觉得肠胃里涨涨的,而且很想有排泄的欲望,我便
赶忙进了洗手间。这一待,居然是半个多小时,肚子从头到尾都不算疼过,但是
明显感觉肚子里已经空了,并且双腿却坐到发麻;倒是在这期间因我觉得无聊,
仔细看了一下我手腕上纱布下的伤口,发现那里已经愈合,所以我便直接拆掉了
纱布。

  待我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躺在床上的夏雪平又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今晚的
她出奇地没有换衣服,尽管只脱掉了西装外套,但是白色的正装衬衫和那条休闲
西裤还穿在身上。此刻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她平时与罪犯对峙时一样冷峻无
情,一个字也不跟我说。起初我还以为她是在故意试探我什么、或者跟我开玩笑
,我便故意坐到书桌旁不去理会她,但她仍是对我没任何反应,只是微皱着眉头
,冷峻如故;我实在沉不住气,带着一脸假笑地走上前去,笑嘻嘻地对她问道:
「嘻嘻,我的夏雪平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小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气到您嘞?还
是说小的做了什么夏雪平大人本来不许小的做的事情嘞?您倒是说句话呀!」说
着说着我自己竟然也入了戏,还双手合十对她说道,「我要是做了什么事,你跟
我说清楚呗!我以后改还不行吗?我先跟夏雪平大人赔礼道歉了哦!」

  哪知道夏雪平趁我一个疏忽,直接从自己腰下拽出自己的手铐,「咔哒」一
声,把我的双手铐住,语气凌厉地说道:「你还知道你错了,是吗?」

  「我……我怎么了?」——我隐约知道她现在肯定是在针对美茵闯进男洗手
间的事情,但她的眼神和语气还是让我觉得畏惧。

  「你说怎么了?你自己说说,你今天都犯了什么错误?」夏雪平绷着脸,脸
颊泛红地看着我。

  「我……我不该不注意……让美茵……」

  「说下去。」

  「我不该让美茵闯进男厕所……」

  「她进去之后跟你都做什么了?」

  我一猜,夏雪平当时搞不好就在洗手间门口听着,并有可能会打开门窥视着
,于是我也不敢瞎编——并且我也没对美茵做什么,我根本没有任何胡编乱造的
需要,于是我便诚实地说道:「她让我摸她的身体……」

  「你都摸她哪里了呢?」夏雪平仍然用着审讯的语气问道。

  「胸部……还有两腿之间……」我说着,又连忙追加着解释道,「是她抓着
我的手那么做的,我没主动那样!——但,我也有错,我没积极制止她……」

  「就这些么?」夏雪平仍然冷冰冰地看着我。

  「还让我给她……让我跟她做爱……」说到这,我才觉得在她面前跟她说这
些事,当真让我有些尴尬,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羞耻。

  「那你做了么?」

  「哎哟,我的夏雪平大人哎!我自己从上楼到从洗手间里出来遇到你,总共
才多长时间……」说着,我灵机一动,还故意调皮地笑着对夏雪平说道,「我多
长时间你是知道的,就那么一会儿哪够呀?」

  夏雪平也没绷住,跟着笑了出来,但她想了想,反倒是更加严厉地对我说道
:「严肃点,不许笑!——你的意思是我出现在门口,打扰了你和美茵你们俩的
好事了,对么?」

  「不不不!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连连否认道,「要不然我本身也是准
备出来的,我从头到尾都没想着跟她做什么、发生什么啊?」

  「你说的是真话?」

  「绝对真话!」

  接着夏雪平坐起身子,靠近了我。我们以为她是准备要给我解开手铐的,没
想到她却直接捏着我的肩膀,将我一把摁在床上。

  「见到女生脱衣服,你是不是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嗯?」夏雪平的语气里
有些轻蔑,但她整个人却趴在我的身上,搂着我的肩膀,然后缓缓抬起头,温柔
地看着我,「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谁?」

  「我是……我是何秋岩啊。」

  夏雪平努着嘴摇了摇头。

  「我……我是你儿子……你的小混蛋?」

  「还行,还不傻;但你还是没答对。」

  「那我是……我是什么啊?」

  夏雪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妖媚的笑,可她一开口,她还是带着羞涩,结结
巴巴地破了功:「你是……你是我的——哎呀,这么说好难为情……你是我的…
…你是妈妈的小玩具!」

  看着她如此反常、如此故作妩媚老成,却又如此隐藏着自己的羞耻的样子,
我心里真是又怕又喜,我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在酒庄里,在我和张霁隆谈话、杨昭
兰自己一个人躲到一边看着手机的时候,听着韩橙在她身边跟她说话的夏雪平,
有好几次都忍不住脸颊通红、嘴角含笑又藏着羞臊地看着我——也真不知道韩橙
都跟她聊了什么。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夏雪平重新站好,对着我的视线,果断地解开了自己的
皮带、扭开了扣子、解开了拉链,就像是她在追击现场拔出手枪时候的动作,又
飒纚地脱掉了自己的裤子,露出了里面的T字裤——我早上出发的时候都没注意
,她今天一整天穿着的,都是我给她新买的一套黛安芬。

  在脱掉自己的裤子之后,她半跪着用双膝夹紧我的小腿,慵懒地抬起自己的
双臂,动作夸张且缓慢地重新把手放在自己的屁股上,向上撩起自己的衬衫,摸
着自己的小腹和胸部,然后把双手放到了领口的扣子上,一粒一粒慢条斯理地解
开了自己的白色衬衫。在白色衬衫下,是那件被一双圆挺水滴形乳房撑起的完美
凸显她身材曲线的魔力款黑色胸罩,还有她小麦色、线条分明的汗津津的温热胴
体。

  我忍不住把自己被铐住的双手放在她的腹肌上,但看着她故作冷漠的表情,
我刚放上之后,又立刻瑟缩着把手移开。

  「拿走干什么?放上去!」夏雪平对我命令道,「摸我……摸妈妈的身体…
…好好摸!」

  我心里又是惊讶又是忐忑,咽了咽口水,看着她向我面前倾斜的身躯,把双
手按在她的胸部下方的肋骨处,然后在那里我摊开手掌,同时运动双臂,在她的
身体上轻轻抚摸着。

  夏雪平又突然慢慢俯下身子,用自己的那蕴藏着那仿佛带着巧克力奶油和橙
子味道的香水味的长发笼罩着我的脸,张开双臂让那柔滑的衬衫搭在我的身体上
,她充满母性地看着我,温柔地对我笑道:「喜欢吗,我的秋岩小宝宝?」

  「喜……喜欢,妈妈!」我情不自禁地想叫她「妈妈」,用最本真的称谓去
呼唤她。

  「是更喜欢妹妹,还是更喜欢妈妈?」夏雪平对我问道,语气依旧温柔异常


  「当然更喜欢妈妈!」我果决地说道,然后直接把双手摸上了她的圆乳。

  夏雪平努着嘴看着我,在我的耳边带这些小愤怒控诉着我:「小机灵鬼!我
现在这样问你,你肯定这么说啊!万一哪天美茵要是再这样脱了衣服对着你,你
是不是还要说最喜欢的是她啊?」

  你还好意思说咧!你这个当妈妈的,还要在儿子这里吃自己女儿的醋!——
当然这句话我只是在心里想想,我说出口的话我真怕夏雪平能打死我,美茵对我
的执着和夏雪平现在对我的沦陷,说到底都是最初由我主动的,我才是那个罪魁
祸首。我努力地想了想,然后对夏雪平说道:「美茵今天又不是没脱衣服,她比
你现在这样脱得彻底呢;但我还是跟她说:我更喜欢你,我更喜欢夏雪平——你
如果当时在门口听着的话,我猜你应该听到了。不是么,妈妈?」

  「哼……你真有这么乖么?」夏雪平怀疑地看着我,但她的眉边和嘴角轻微
的翘动,还是让我得知了我的回答着实让她心满意足。

  「我可一直都是你的乖宝宝。」我如此肉麻地说道。

  「乖不乖,你说的可不算!——我得好好考验考验你!」

  我都没发现夏雪平什么时候将我牛仔裤上的皮带给抽走了,只见她狠狠地将
我裤沿的扣子和拉链用力一扯,打开了我裤子的「前门」然后她退到床下狠狠一
拽,便连着将我的牛仔裤同内裤一起扒掉,露出了我已经勃起的阴茎。夏雪平看
着那只精神充沛的肉棒,轻笑了一声,用手指轻轻从龟头到蛋蛋根部抚摸了一遍
以后,却半裸着身体转身走开了。

  正当我迷惑不解的时候,夏雪平走到了书桌旁,拿起了韩橙送给她的那只小
包,从里面拿出了一瓶透明瓶身、黑色盖子的东西,里面盛装着金黄色胶状液体
。拿到了那瓶液体,夏雪平又回到了我面前,对我命令道:「既然你说你自己很
乖,那你就表现得乖一点:等一下,我说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不让你做的
,小混蛋,你可给我忍住了!」

  「那……那我要是忍不住呢?」我故意对夏雪平问道。

  「你要是忍不住了,那等去了Q市之后,你跟我就分房间睡吧,并且从今天
晚上算起,你三十天内都不许碰我。」

  ——呵呵,无非就是等到我想射精的时候她不让我射呗;就夏雪平这生涩的
手法,若不是给我足够刺激或者我对她的肉体器官过分投入,那基本得等到她累
酸了手指我才有感觉。我的夏雪平女王大人,你对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于自信了
呀。

  「遵命,老婆大人!」我故意笑着这样说道。

  「哼……把脚放在床上,再把腿打开。」她急着对我命令道,这一次却居然
没对我占她便宜叫她老婆而进行任何批判。我说着照做了,并且还踢掉了自己的
袜子。

  夏雪平接着看着我,从前面解开她的胸罩挂扣,依旧穿着文胸,但是罩杯却
搭在她那胸前与腋下,恍惚间在我面前她的白色衬衫下面,竟似有四只球体一般
的感官刺激。她察觉到我的目光变得迟滞,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攥着那只小
瓶子,打开了盖子,把里面的液体倒在手上,结果一下子倒得太多,竟然有一些
洒到了我的肚皮上。

  「哎哟……」夏雪平那双英气逼人的眉毛紧蹙,撇了撇嘴,却又接着从我的
肚皮开始缓缓把那黄金色胶状液体倾泻在我的下腹处,瞬间在那里,一股带着茱
萸味道的迷人的花蜜香味侵略着我全身的感官,仿佛一瞬间在我阴毛那里多了好
几道嗅觉神经,那种暖意融融的气味从肾脏往上逆反着传达到大脑,让我的整个
人都变得愉悦起来——我似乎听说过这种东西,貌似是泰国生产的一种用蜂胶和
鱼皮制成的水质精油润滑液,价格算不上多奢侈但也不菲,而我以前总觉得润滑
液这种东西对于性爱来说,完全是画蛇添足;但今天我觉得我可能会渐渐爱上这
种东西。

  夏雪平仔细地将那液体在我的小腹部、大腿根、阴茎上、阴囊上和屁股肌肉
上仔仔细细抹了一遍,被她用液体标记过的每一寸肌肤,逐渐开始觉得发热并且
发痒,而最后,她居然连我的肛周都没放过……

  我的心脏不禁猛跳了一下,但她只是一带而过地用润滑液在上面抹匀,然后
就继续同双手同时在我的大腿根部按摩,温暖的温度和甜丝丝的气息中感受着她
双手的动作,躺在床上的我已逐渐飘然若仙。

  「夏雪平大人,您这是考验我呢,还是让我享受呢?怎么你每回说的考验也
好、惩罚也好,到最后都是让我享受呢?你到底有多爱我呀!」我调皮而得意地
说道。

  「新命令:在我做这一切的时候,你不许说话!按我说的做就可以了!」夏
雪平睁着那双充满水意的大眼睛看着我,板着脸对我说道。

  「嘿嘿……好的!还像一回事似的,明明对我这么好,还要装……」

  「我说了,不许说话!」夏雪平继续板着脸、光着上身裸露着自己的椒乳,
缓慢地利用润滑液,为我的大腿根部轻轻揉着、并用八只手指同时贴着我的韧带
捏紧那里的皮肤。

  「嗯……」我连忙闭上了嘴,同时窃笑着闭起眼睛,享受著名为仆、实为主
的按摩。

  没过一会,夏雪平对我的大腿根部按摩结束之后,居然开始把她的双手再次
涂满润滑液,将自己双手的大拇指轮番摁在了我的肛门到阴囊之间的盆底肌前端
部位,交替着向上运动着,那两只手指在刺激我的盆底肌前端十五到二十下之后
,也开始在我的左右两边大腿和屁股夹角处的肌肉用两根大拇指开始轮拨——这
里的部位,是我从破处以来几乎没被触碰过的位置,我觉得应该也不是什么敏感
区域,所以我忍不住稍稍坐起了一些瞧着夏雪平。夏雪平一边皱着眉头,好奇地
看着我的阴茎,一边小声自言自语道:「是这样的吧……」可此时此刻,由于缺
乏刺激,我的阴茎已经渐渐开始软了下来,我整个人也开始觉得无聊。

  但就在夏雪平于盆底肌前端那里按摩了第二分钟的时候,在我的阴囊里开始
产生了一种稍稍有些怪异的热痒感觉,我分明发觉到也不知是性腺的激素还是血
管的血液,总之有什么东西像精灵一般地从我的小腹深处的地方往阴囊那里紧急
集合著,睾丸上也愈发地觉得火热,我根本来不及控制,原本半瘫软的玉茎又开
始淘气地翘起了头。

  「……应该是了。」夏雪平看着我阴茎的反应,接着转换了动作:她开始伸
开右手的五只,用中间三根手指贴着我阴囊的皮肤,用力地往上推着,推上去的
时候,她正好用自己那两处指缝卡着我的肉丸,接下来又用手指关节挤压着我的
睾丸,往下收回自己的手指;隔着我的阴囊袋,我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夏雪平手上
的皮肤、手指的坚硬关节以及指缝间的细小伤疤和老茧,那里的坑洼和粗糙的手
背皮肤以及她的指节本来应该会把我的睾丸弄得生疼,但是在润滑液的作用下,
我竟感受不到半点疼痛,「酥麻」二字成了我脑海中剩下的唯一词汇——如果男
人的睾丸也有射精功能,我感觉此时的我也已经不是早泄的问题,而是让那两颗
睾丸变成只会喷精的管不住闸门的水龙头。

  可夏雪平似乎还不满意,她紧接着用左手扶着我的大腿和屁股,右手又突然
我成拳头,用自己中指的指骨开始顶到了我的阴茎根部,然后她竟然由轻到重、
由慢到快地震动着自己的中指指骨……

  「啊……」我不受控制地快乐地叫了出来,并且忍不住往里夹着双腿,抬起
了腰部震颤着全身——这种感觉只有一次,我疯狂地在健身房里骑着单车拉力机
的时候感受过,那次我进行骑行的时候一直把自己骑到射精,但因为我坚持骑了
两个小时,当天晚上阴茎也由于受到太大的刺激所以罢了工。我万万没想到夏雪
平竟然会找到这里的敏感点,因而在阴茎膨胀到最大限度的时候,从我的马眼里
也流出来一股股透明的精水来。

  看着我的阴茎变得像被火锻造过一样的烫红,夏雪平也终于满意地看着我:
「……还总羞我说我容易湿,小混蛋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呢?」

  我心里突觉气不过,对她反驳道:「我……我才不这样呢!都是你折磨出来
的!而且哪有女人说男人水多……」

  「嘘!没叫你说话呢——怎么,三十天内不想碰妈妈了么?妈妈还想……还
想……还想要你呢!」夏雪平笑着对我说道,但我觉得她越说反倒脸越烫——这
一切的动作和说辞,搞不好真的是韩橙教她的。

  夏雪平接着,把拳头从我的阴囊底下的阴茎根部移开,然后双手像端着一盏
茶杯一样,左右手用着三根手指,从我小腹耻骨处的阴茎根部开始,两只大拇指
于阴茎下侧相抵,两对食指和中指交叉在阴茎上面,然后像幼儿园时小孩子们用
手玩的盖楼游戏一样,抬起一只拇指放在另一个拇指上面,而另一只拇指则紧跟
着抬起放在原来那根拇指新移动到的地方,一点点交替按压着我的海绵体,从根
部往上翻动着,等两根手指都捏到了我的冠状沟后,沿着按压上来的路径重新交
替按压下去,又由阴茎根部重新来过。这样的动作,虽然不如快速撸管的快感来
的实在且迅速,但着实让我感觉到自生殖器官遍及全身肌肉和神经的放松。随着
她的手指按压,我也开始习惯性地做着吐纳呼吸,没过多久整个人都变得舒爽。

  见我已经开始享受,夏雪平的两根拇指也由轮拨着按压,变成了抵着底部那
条海绵体往龟头处用力地缓缓推动,一直从根部推到了冠状沟;而对应的食指,
也轮流地从另一边两条海绵体的接缝处从耻骨一直划到龟头马眼;等几十下之后
,她又改成了用自己的中间三根手指,由左右两侧在我的龟头伞缘下面的部位开
始向上推动,然后从阴茎根部往复;接着,又改回用两根拇指,只是这一次,那
两根像她本人一样凌厉霸道的拇指,开始交叉着在我下面那条海绵体上揉着小球
一样向上转圈;于是马眼里就像通了水泵一般,瘙痒、滚烫、前列腺液一滴接着
一滴从龟头开口里冒出。若不是她在用胳膊肘摁着我的双脚,我总觉得我能一跃
蹦到外太空去。

  「啊……好大的……这里哦……」夏雪平看着我,轻微地张开嘴巴,吐气如
兰地说道,「宝宝的……阴茎好大……妈妈生出来的,也插回过妈妈的身体里,
妈妈好喜欢哦……舒服吗?」

  ——我知道说出这样的话肯定也不是她的本愿,她就是用这些她自己都难以
忍受的骚话来折磨我的;但她确实达到目的了:因为我没想到她跟韩橙探讨过一
下之后,手法居然居然有了质的飞跃,我开始为我刚才的轻敌懊悔不说,我一直
想着千万别对她的身体产生任何的想法、进而或许就不会射得太快,却没想到她
竟然会利用自己这个妈妈的身份来主动诱惑我,这让我更加欲罢不能。

  「你别说了……是很舒服,但别这么说了行吗?」我假装不屑、实则受不了
地求饶道。

  「这么说话……难道不是你一直很喜欢的么?你是……你是要操……你是要
在身体上征服妈妈的……怎么你自己还听不下去了呢?我明白了……小混蛋是不
是忍不住了呀?小混蛋,嘿嘿……那我不想听你这么说我,你怎么还说呢?己所
不欲勿施于人——那你要是不想听的话,你以后也别跟妈妈说这么又脏又难听的
话了,好不好呀乖宝宝?」夏雪平很温柔又得意地对我笑道。

  ——她果然是故意的!她是为了把我治的服服帖帖的才故意这么说的……

  我才不上钩呢!

  我没理会她,把头一扭闭上了眼睛。

  「嘿嘿……小混蛋要射精么?这么快就不行了啊?……嗯!……啊!妈妈只
是帮宝宝按摩阴茎……妈妈……妈妈那里就湿了呢!」夏雪平一见我没了词,自
己突然兴奋了起来,于是胆子也变大了,口中的言辞也逐渐开始放肆,有故意对
我得意地娇吟着:「一想到小混蛋把这么大的东西……插进妈妈的阴道里……啊
啊……妈妈就觉得激动……啊……舒服……想不想把这个东西放进妈妈的身体里
呀?想的话……啊……多忍一会儿……别这么快就缴械了呀!我可没让你射哦!
否则三十天不能碰我呢!嘻嘻……啊……啊!……儿子的东西好大呀……好多水
呀……哼哼!」

  ——你真是够了夏雪平!你……你怎么能是这样的……你为了欺负我你连你
平时的高冷气质都不要了……你才是坏蛋!坏妈妈!坏女警!坏狼……

  在心里埋怨了一会儿,我内心那一股不稳定的小火苗才逐渐地熄灭。

  可她的动作却愈发热烈:在我的整根阴茎上用拇指交叉轮番转圈之后,她竟
然把拇指指肚抵在了冠状沟的部位那两个枣核形状的凸起处转圈按摩着,并脸颊
通红地小声像背课文一样念叨着:「」人字尖「……是在这里了……」在转了片
刻之后,又左右手交替,一手在原来那个枣核形状凸起处揉搓着,另一只拇指绕
着我的龟头伞缘开始转着圈揉动,龟头本身就是男生最敏感部位,而她这样做,
让我的大脑里开始觉得天旋地转,我甚至感觉是不是她从哪里抓了一把蚂蚁放到
了我的阴茎上,并以此来折磨我。

  在我的分心和呼吸之下,我终于挺过了她手指肚的刑罚,有那么一刻我竟然
期盼着她放过我——这种肉体上明明很刺激、却已经逼着自己灵魂不要接受这种
刺激的感觉,简直生不如死。在这个时候,她也终于把自己的双手,左下右上地
握在了我的阴茎上,我本以为她会开始回归正常的手淫程序,却不曾想她只是一
手紧一手松,交替着握抓我的阴茎;然后又开始像拧毛巾一样,同时往两个相反
的方向在我的柱体上转动双手,动作也变得轻柔起来,然后一只手在阴茎下段拧
转,另一只手轻柔地向上推拉,而后握着下段那只手又换到上面,用手心盖住我
的龟头那里,然后轻轻揉搓。不过这几个动作倒还好,从某种层面上来讲调节了
我的阴茎充血程度,并降低了我的刺激感,让我的身体重新放松。

  而就在我放松的时候,夏雪平试探着用右手在我的柱体上撸动着,左手开始
用手掌大范围地抚摸着我的阴囊,虽然阴茎上的刺激又开始加重,但是我整个人
还基本上是放松的,于是我整个人都疏忽了,疏忽了夏雪平看着我的目光里竟然
多了一丝狡诈。

  接着,在我的阴囊下面,突然有一个地方,被夏雪平顶开了……

  「啊!你别……」

  「别什么?你想拦着我么?——你给我放松!」

  「你之前就想这样……你……你不是放弃了么!疼啊!」

  「那是之前没有润滑,我怕碰伤你,并且谁知道你里面干净不干净……你放
松就不疼了。快!你不是听话么?」夏雪平不容任何商量地说道。

  「我不……」

  「你不听话呀!那好,分房睡、三十天不许碰我!」——她还在拿这个威胁
我。

  「那……你随便弄吧……」我突然感觉到莫名的悲伤……

  但是求饶又有什么用啊,该死的润滑液……在我说话间,夏雪平的中指已经
在我的肛门里顶进了一半……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车上,她一直在剪着指甲,还一丝不苟地用锉刀把
指甲磨平……

  而且我开始怀疑,我拉肚子是不是跟她从韩橙给她的那个包里取出来的那一
小瓶矿泉水有什么关系……

  但一切都晚了……

  「嘿嘿!这才乖!」夏雪平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趴到我的耳边,用自
己的乳房垫在我的胸口上,对我轻声说道,「你用手指欺负妈妈的时候,妈妈都
让着你呢!小混蛋,你记着,从今以后,妈妈还是妈妈;而你,小混蛋,你是妈
妈的小玩具!——以后这里只许你的夏雪平大人我来弄,知道了吗?」

  话说完,她的手指已经齐根插入了我的菊洞,我只能含泪放松;而就在我准
备哭出来的那一刻,她的之间竟然隔着我的直肠向上勾挑着,触碰到我正对着阴
茎的身体深处的某一块圆核一样的东西,瞬间我的全身开始抽搐……我知道这么
说很可耻,但我竟然并不觉得痛苦,相反,我的阴囊里酥痒的感觉竟然愈加强烈
……

  「啊……啊……别……哎呀……啊……」这一次,既觉得羞耻又觉得欢畅并
淫叫出来的那一个是我。

  「嘿嘿,舒服吗,小混蛋?」夏雪平看着我,渴望又自豪地问道。

  我明明留着眼泪,却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对夏雪平哀怨却感激地说道:「
舒服……舒服……」

  「舒服就好……就是要你舒服才这样的……」夏雪平亲吻了一口我的脸颊,
然后继续专心地刺激着我的前列腺。

  「你……坏妈妈……你还说我坏……夏雪平你……你……闷骚妈妈……母色
狼……」我激动且语无伦次地说道,我突然觉得我反而被夏雪平给强奸了,又像
一个无耻的婊子一样渴望她给予我更多。

  而我越这样说,她对我的袭击就更加用力。

  在夏雪平用左手中指刺激我的前列腺的时候,另一只手又很疲劳地勾过来,
从我的耻骨处,用自己左手虎口开始掐着我的阴茎与小腹的连接处,然后从那里
开始上下撸动,并加快了速度……

  而就在我要射精的那一刻,她突然低下了了头,张开嘴吸着我的肉棒,然后
眼睛一闭下定了决心,一把将我的整根阴茎吞下,让我的龟头探到了她咽喉最窄
的位置,只觉得她的左手手指对着我的前列腺一戳,我的精关一下子被她打通了
。一瞬间,大股大股的精液顺着我的阴茎,直接灌入了她的喉咙,不仅此刻我的
全身在颤抖,我的肛门括约肌在紧攥着她的左手中指,而被灌了满嘴精液的夏雪
平,全身也在瑟瑟发抖,并也有些无力地闭上了眼……

  口中含着我肉棒和白洨的夏雪平,在缓缓睁开眼后幸福地看着我,并主动帮
我吃干净了肉棒,然后轻轻地将那根手指从我的肛门中拔出。她很主动地舔干净
自己的嘴角,然后晃悠着身体,脱掉了内裤,坐到了我的阴茎上,搂着我的身体
:「小混蛋,被我这样弄,委屈吗?」

  我说不准,她刚刚那些举动,尤其是把手指插入我屁眼的动作到现在还让我
觉得心理不适,但也确实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快感。此时此刻我不想扫她的兴
,她没说谎,她的身体里现在确实湿漉漉一片,于是我宠溺地看着她,对她微笑
着摇了摇头。

  「嘻嘻……小样!」夏雪平开始摆动着腰身,让我的阳具在她的阴穴里一进
一出,她忍住快感,对我说道,「就只许你戏耍我呀!我有的时候……嗯……我
也要戏耍戏耍你!……嗯嗯……不可能……什么便宜都让你占!」

  「我知道……」我说道,「反正你要是主动……你怎么对我我都认了。」

  「嗬!还」认了「……你明明很舒服……嗯……啊……还说得像受了多大委
屈似的!」雪平搂着我,轻吻着我的嘴唇,然后眼神迷离地说道,「小混蛋,今
天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忠诚。」

  我俩忙活了一夜,在这晚上她越玩越疯,又用手指弄了我的肛门三四次,本
着之前我对我强迫她几次上床的愧疚,我也容许了她对我这样的放纵——不知为
何跟张霁隆杨昭兰和韩橙吃了一顿饭之后,在床上褪下全身衣服以后,我和夏雪
平的人格似乎互换了过来;当然,我这样容许自己被她玩弄,也不知道是她越玩
越疯,还是我越来越没底线。

  一直到了半夜两点,我俩筋疲力尽,又怕明天赶不上火车,才在订了手机闹
钟以后相拥而眠。天亮、闹钟响,我又变回了那个肆无忌惮也有些软弱、没经验
的21岁毛头小子,而她在穿好了衣服以后,又变回了那个庄重高傲、沉稳内敛
的「冷血孤狼」。

  「出发吧,夏雪平。」

  「小混蛋,我现在是」荀惠柠「!你难道是白痴呀!」夏雪平说着,抬手弹
了我一记脑瓜崩——似乎我好久都没听见她骂我「白痴」了。

  「好好好,我的荀惠柠大人!在下」龙宇锴「,是您这次旅行的保镖兼解闷
的小话匣、兼暖床工具,愿荀惠柠大人在这次旅途中玩得愉快!」

  「哼,快走吧你!别贫了!」

  夏雪平说着,检查了一下门锁,然后带上了公寓的门。

6.8

  「好像一直自己开车子,只顾一路向前太久,都已经忘了怎么去欣赏沿途的
风景了。」

  ——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夏雪平这样感慨道。

  我特别喜欢十一月初的天气。近几年「秋老虎」赖着不走的时候似乎越来越
长了,而十一月初这仲秋转深秋时节,可以让人感受到空气里有一种湿度适宜的
寒凉,却不让人觉得冷;但是当列车沿着FQ铁路线越往北走,车窗四角的玻璃
上那雾气也越来越厚。夏雪平虽然依旧不愿意穿上休闲款式的衣服——当然她也
基本没有几件,自己的审美也并不在那些类型的服装上面——但在她的西装下面
穿着的,是件黑色的薄羊绒衫;我故意为了追求与她相配的穿搭,也在西装里面
穿了她给我买的那件白色高领打底衫。只不过夏雪平今天穿的这件西装有毛料的
里子,于是她并不觉得冷,而我则在车子快要到达G市火车站的时候,就感觉到
了从车厢外窜入的寒意,所以我现在真有点后悔把自己那件夹克放在家里——但
没办法,我其实也已经好久没穿那件夹克了,我现在一看到那件夹克,就总可以
回想起艾立威被击毙的那天,于是我也总能想起来艾立威;跟夏雪平在一起,就
应该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离得远点,不是么?

  当然,列车一路向北,铁路两边也开始出现大片广袤的金黄色玉米或者稻田
地,要么是在像老旧纸张那样白中泛黄之上长出的枣红色的高粱,当然还有叶子
已经基本掉光的、黑色枝丫交叉缠绕着洁白无瑕的白桦林,只是在每小时220
公里的车上向车窗外看去,原本唯美又细致的写实画布就变成了连成红黄黑白一
片的写意抽象宣纸,更何况今天的M省大部分地区都是霪雨霏霏,冰冷的雨滴把
透明光滑的车窗玻璃敲成杂乱无章的凹凸透镜,所以即便透过车窗玻璃安静地盯
上半天,也几乎什么都看不出来。

  尽管如此,还是影响不了戴上耳机听着音乐的夏雪平,欣赏并沉醉于车窗外
面行走的风景;她似乎也好久都没出省了。而坐在她身边的我,则一直牵着她的
手。一等座车厢里的人算上我俩也就四五个,其他人都是单人单个分散着,于是
车厢里面就像是一场熟睡中的梦一般安谧;握着夏雪平的手,我又在幻想,这列
车能一直开下去,永不停歇,然后我就可以永远这样牵着她的手陪她在身边,永
远没有那些无聊或者与我们无所谓的人士,以及那些无趣又无意义的事情来打扰


  但这不可能,车终究是要听的;只是梦,也一定终究要醒么?

  「到站了。」车速渐缓,夏雪平也像刚刚睡醒一般抻了个懒腰转头看着我,
她的声音也比平常多了十分的柔媚。

  「嗯。」我搂着她亲吻了一下,她捧着我的脸眯着眼睛笑着。

  就在我俩抱在一起缠绵的时候,一个从身材到长相都十分标致女乘务员突然
坐到了我和夏雪平的身后,虽然她在低头看着手机,但是这一下却弄得我和夏雪
平都有些羞怯,便同时松开了对方。

  「外面怎么在飘雪花……看上去会不会有些冷?」

  「那等一下,我帮你拿外套。」说着,我站起了身,把我和夏雪平的两只行
李箱和背包都从行李架上拿了下来。

  「我就不用了,我还觉得身上穿得有点多呢;倒是你,你拿你自己那件就行
了,你可别着凉。」夏雪平拉着我的手,对我关心地说道。

  「好,我知道了。」我微笑着脱下了我的西装外套,然后打开了我自己的行
李箱,把她给我买的那件风衣从里面拿了出来。

  「柳苮儿,到地方了。」正在我穿着风衣的时候,一个穿着黑丝袜、胸前扣
子还解开了两颗、操着吴越地方口音的乘务长走到了坐在我俩身后的女乘务员身
边。

  「嗯,知道了。」

  「待会儿跟姐走吧……」乘务长悄声对那个女乘务员猥琐地笑着——我是头
一次见到,一个姿势尚可的女人也可以笑得让我感到全身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同时
,阴囊上的皮肤也在抽缩打褶,而且还让我由衷地想去揍那女人一顿,即便她跟
我无冤无仇:「上次那三个大老板,还想着点你呢!让姐一人对付他们仨,姐可
承受不了呀!」

  「抱歉了,敏姐……等下我有事,今天就不过去了。」女乘务员不咸不淡地
说道。

  「咋啦?你男朋友回来了?我没听说哪个部队放假……」

  「没有,就是有事,有要紧事必须得办。」

  「那行吧,是正事的话确实不能耽误;但等你忙完,你再过来也行啊——而
且记得下午跟我一起接辰辰去;辰辰要问你我昨晚去哪了,你就跟他说我在你家
,昂!那臭小子,他爸都没看出来什么,他倒是很机灵!」乘务长的脸上依旧挂
着猥琐的笑容说道,「我先撤了。哎呀,发个推,预告一下让群友打赏……」

  那个姓柳的女乘务员在乘务长远去之后,摆着口型骂了一句脏话,又忍不住
用手背抹干了已经从眼角渗出来的泪水。

  「用这个吧,」夏雪平从自己的休闲裤里摸出一包纸巾,转身递给了女乘务
员,「拿着。」

  「谢谢。」那女乘务员连忙强颜欢笑地接过了纸巾包,从里面抽出了一张之
后,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我和夏雪平对视了一眼,夏雪平肯定地看着我却没说话,我便转过头对那女
乘务员问道:「需要帮忙么?」

  女乘务员摇了摇头,打开那张纸巾掩住自己的下半边脸:「见笑了。」

  于是我身上背着那只黑色背包,手里同时拎着自己和夏雪平的一对儿行李箱
,回头看着夏雪平准备下车。

  「等一下。」正哭泣的女乘务员突然站起身,擦了擦眼泪又擤了鼻水,对我
和夏雪平说道:「龙宇锴先生和荀惠柠女士对吧?」

  「是的。」我说道。

  「请您二位等我一下,待会儿跟我走吧——徐远先生跟我交待过的:到了Q
市火车站,让我护送二位出站。」女乘务员说道。

  「徐远?」我和夏雪平都不禁一惊。

  「是的,您二位在车门口等我一下,我这就过来。」女乘务员竭力收起悲伤
微笑着说道,然后转身准备去乘务员休息间拿东西。

  夏雪平有些怀疑地看着她,倒不至于随时都可能掏枪,只是当她跟在我身后
走着的时候,原本刚刚看向车窗外时候那种享受旅行的态度已然不见,却又不住
地对我使着眼神。我之前就从张霁隆那听到过徐远有一个属于他私人的人脉情报
网,而且在我躲到「秋思」咖啡屋的时候也领教过,所以如果说徐远认识一个看
似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乘务员,我倒是可以接受;同时我也理解夏雪平为什么对
这个乘务员有戒备,一来这是夏雪平的性格和习惯使然,二来徐远在我和夏雪平
出发前一点也没跟我俩交代过还有这一出,谁也说不好这个小姐姐是不是某些人
派来的陷阱,再者,自从徐远利用我和夏雪平的禁忌关系要挟我俩,在我俩的心
里便对徐远也产生了一种特殊的负面变化——虽然确实我和夏雪平在F市火车站
进站的时候,明明被安检员检查出带了手枪,但是当我们俩出示了各自所持的那
张假身份证之后,却被直接放行了。所以,看着对这个女乘务员怀疑异常的夏雪
平,我也对她点了点头,一直盯着那女人所走进的那间休息室的门;直到在那女
乘务员拎着自己的手提包、快出了车厢的时候,徐远给夏雪平发了一条微信,确
认了让我和夏雪平跟着这个叫林苮的女人离开火车站,我和夏雪平才都稍稍放松
了些许警惕。

  「跟我来吧,两位,」林苮带着我和夏雪平走进了乘务组通道,看着周围还
有寥寥经过的出站和进站的乘务员和乘警,我和夏雪平也终于放下心来。

  站在横扶梯上,夏雪平完全目不转睛地看着走在我俩面前的林苮,这下倒是
把对方看得害怕;直到林苮把我和夏雪平送出了站,领着我俩来到计程车乘降站
后,她才敢壮着胆子对夏雪平问道:「您……您是有话想问我么?」

  「好奇而已。」夏雪平点了点头,然后不假思索地问道,「我好奇林小姐跟
徐远,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荀女士还是别问了,带你们二位走这个通道,只是我帮徐先生一
个帮而已。」林苮羞恼地低下头,掩饰着说道,并且转过身去。

  「让我猜猜吧——林小姐是有什么事,被徐远抓到把柄了吧?」夏雪平直截
了当地问道。

  「夏……惠柠……」我连忙拍了拍夏雪平的胳膊,想制止她对这个我俩之前
素未谋面的女乘务员的追问,且生怕节外生枝;而且说实在的,我本以为依照夏
雪平的性格,她并不会对眼前这个陌生女人的事情感兴趣。

  林苮明显也是感觉到自己被冒犯了,提高了音调对夏雪平说道:「荀女士,
我的事情跟您没关系!我只是在完成徐远先生嘱托我的事情,你……您倒是会猜
!」

  「那你激动什么?」

  「荀……夏雪平警官,我也跟您不装了,我虽然是Q市人,但我其实早就认
出来您了;其实一直以来我还很崇拜你的,只是,您是不是对我的私事有点话多
?」

  夏雪平轻笑了一声说道:「林小姐,我平时也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但我素
来看不惯那些本来可以有选择,却偏要任人欺负、受人摆布的软弱女孩;人生是
你自己的,对于现状你若是乐在其中到也罢,可是只在无能为力时候表现出来的
高傲,根本没一点用处。像你这样的女孩,明明可以变得强大起来。」夏雪平说
完,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拦下一辆计程车,又笑了笑:「林小姐,谢谢你送我们
出站。」

  说着,夏雪平拉开了车后门,牵着我的手带着我一起上了车。林苮未说完的
话,跟愣住的她一起被关在了原地:「夏警官,您……」

  「搞不好,这又是一个孙筱怜或者李彤彤这样的女人。」看着低头呆立在原
地的林苮,我不由得感慨道,「类似的还有胡师姐,还有丘叔的妈妈水芷茹姥姥
,不也是差点就这样么?」

  「李彤彤是谁?」夏雪平确实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

  「张霁隆在南方认识的一个商界大佬的妻子,一个被自己要好同事,像刚刚
咱俩在高铁上听到的那样」算计「的,结果到了险些家破人亡的一个蠢女人。」
我并未给夏雪平详细地讲述我所听到的那些细节,但夏雪平马上清楚了那是怎么
样一个故事,了然地点了点头。我又不禁问道:「真想不懂,明明是很好要的同
事、朋友,却为何总有这样的?」

  夏雪平翻了个白眼回忆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刚做交警的时候,也
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我忍不住紧张地看着她,她看着我忐忑的样子,轻笑了两声,伸出手抚摸着
我的脸颊:「你怕什么呀?我是那种会对这样的事情就范的人么?」我不免撇了
撇嘴,攥住她的手,只听她讲述着:「唉……那时候你外公刚没,你外婆那年也
跟着生了场大病,你舅舅舅妈工作有都忙,根本分身乏术……劲峰没了你外公的
扶持又开始被编辑部的人欺压,所以,家里的日子过得总有些紧巴;那时候我的
直属上司,一个四十二岁的女副队长,瞧准了咱们家的情况,便总拽着我去跟她
一起出去应酬——起初也只是吃吃饭、唱唱歌而已,我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
等到第三次去KTV,就有点不太对劲了:那些跟我和那女队长一起来的同事,
都是跟我当初拿样差不多大的女生,男同事基本没来,那些女生里面有男朋友、
有丈夫的也都没来,并且有些还在瞒着他们、跟他们说是在加班;而那个女副队
招徕的男性朋友全都是四十多到六十多的生意人,那一个个色眯眯的眼神更不用
说。用不着等我跟他们坐下,刚进包厢门我就觉得不大对劲,于是我还拽了四个
很不情愿跟他们在一起的女孩一起离开。那个女副队当时没说什么,可第二天就
找到了我,刚开始说只是交朋友而已,再后来被我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后,她又改
成对我苦口婆心地劝说,并直截了当地说,这样能改善家庭条件,还有不一样的
体验,说什么女人得对得起自己,不能被丈夫和儿女的精神束缚所累……」

  「真恶心!」我脱口而出道。

  「哈哈,小醋坛子!」夏雪平开心地看着我笑了笑,「我当时跟她说的也是
这三个字。」

  我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然后对夏雪平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还能怎样?那女副队反倒是对我一桶臭骂,说完我不识抬举、装纯洁
装清高——就像骂那天跟我一起离开的其他四个女孩一样,她是把她们都骂哭了
,后来有两个实在是受不了她的精神攻击,结果服从了她,还有一个直接辞了职
;但我却觉得她的那些话不痛不痒,实际上她心里害怕,怕我把她的这些事情举
报到老风纪处去,她也是有儿子有丈夫的。再后来,我在交通队里就成了个被闲
置的人,有的时候我连执勤都排不上班,偶尔做事也都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每
季度和年终的评优评先肯定没有我,但是大错小错我肯定是会被头一个点名的。


  「她以为外公不在了,夏家就没人撑着了。」

  「对。她几次明里暗里到市局和交通指挥中心去各种找我的茬,想着让我卷
铺盖走人。可是再后来,呵呵,我就被徐远调到重案一组去了,我在徐远手下做
事,每天在局里也能遇到你舅舅,而且无论如何,交警是不敢惹刑警的,这个女
人就彻底在我生活里消失了。」

  「那她后来什么情况你知道么?」

  「我再就没关注过她了……唔,我击毙曹龙那年年初倒是还见过她一次,在
休息日逛街的时候,她一个人,假装不认识我走掉了。呵呵,她那时候过得怎样
看不出来,只是肯定没她自己说的,过上那种日子,就可以改善生活了。」夏雪
平长长舒了口气,接着说道,「有这样的,也有相互勾搭着贪污、赌博、吸毒,
甚至是杀人。我也想不明白,但是亘古以来,无论哪一国哪一个地方的,总有人
会这样,也总有人会接受,又有什么办法?不过我现在倒是在想另一件事。」

  「什么?」

  「我被这个姓林的认出来,也有点太轻易了吧?」夏雪平说完之后叹了口气
,「这一趟旅行走下来,也不知道会遇到多少麻烦。」

  「树大招风呗,」我对夏雪平说道,「而且说不定,这是个个案吧?你想想
,我玩苦肉计挨了闫队长他们那一顿打的时候,那帮闹事的明明都是冲着你来的
的,但可好,从你公寓楼下到市局门口,那帮人就算看到你了也愣是没认出你来
,我就不相信,还真成了」天下谁人不识君「。」说着,我对着前面那位出租车
司机问道,「师傅,您看一眼我俩——您认识我俩么?」

  一直专心致志地听着广播里笑话节目的、笑得嘴巴都合不拢的司机师傅瞬间
傻了:「啊?不——不认识啊,咋了?」

  「真不认识么?」我又问了一遍。

  「……您二位谁啊?」司机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是……电视台录真人秀
的吗?」

  「呵呵,没事,您专心开车吧。」我笑着对司机说道。

  夏雪平虽然也跟着笑了笑,但她写在脸上的戒备,依然没有擦掉。

  计程车停下,我俩终于来到了Q市巴尔扎克大街马蒂尼宾馆的门口。按照徐
远丝毫不容商量的要求,在L省十一月初刮着东北风的气温下,我和夏雪平一人
买了一根马蒂尼宾馆最著名的奶油冰棍,就站在宾馆门口吃了起来。冷风紧贴着
巴尔扎克大街的石板路掠过,顺着冰凉的奶油冰棍同时送进我和夏雪平的喉咙里
,这让我和她巧合地同时感受到在自己的喉咙里,像是长了苔藓一般的刺痒,几
乎是在同一秒,我和夏雪平同时咳嗽了起来。我一边用手背捂着嘴,一边用拳头
轻轻敲着夏雪平的后背,缓了两三分钟,我和她才同时换了过来。

  「该死的徐老狐狸!」我擦着嘴角的唾滴,看着手中明明美味却让人受罪的
奶油冰棍骂道,「也真不知道他看不看Q市的天气预报!」

  「别埋怨他了,地方来都来了、冰买买也买了,还能怎样呢?」夏雪平说完
,又突然看着我笑了笑,把冰棍咬下一块含在嘴里,慢慢等着雪糕块在嘴里自己
融化,她便蠕动了两下嘴唇把那奶油缓缓咽下,对着我说道,「你还记得你小时
候特别想在秋天冬天的时候吃冰棍吃冰淇淋么?」

  「呵呵,我记得。」我看着夏雪平说道,「尤其是我跟你单独出来逛街的时
候,我看着那些手牵手吃着羊角冰淇淋和果汁冰棒的情侣,我就嘴馋;然后我一
提出这个来,你就准跟我生气!」

  「哈哈!」夏雪平看着我,会心一笑,「我现在跟你这小混蛋在一起,真是
小时候不让你做的事情,现在全都跟着你一起做了个遍。」

  我也用鼻子吸了吸气,继续回想着说道:「——后来我记得有一次你在加班
,我跟外婆一起去逛公园,外婆没拗过我倒是给我买了一份,结果你知道以后,
你一整天都没跟我说话;夏雪平,小时候你除了跟我闹以外,你都没打过我一下
,但是你每次一生气都跟我冷战、故意惮着我不跟我说话,所以每次你弄得我心
里都可难受了!所以我每次都得主动跟你认错还得哄着你笑!你这人可坏了!」

  「嘿嘿!」夏雪平又忻悦地笑了笑,然后眼眶中带着星光一样地看着我,对
我问道:「嗳,是不是从你小时候我就对你这样,结果就养成了你对我现在这种
依恋啊?」

  「算是吧——你要知道,从我小时候你在我心里,就既是公主又是女王,既
是亲爱的妈妈又是我心爱的女神,既是管着我到我喘不过气来的家长,又是一个
十分关心我体贴我的伙伴,你对我来说又像一樽圣像,又像一只超大号的芭比娃
娃一样。我认为我对你的这种感觉,好像是天生的。」我对她诚实地说道,然后
走到她正面前看着她,一把揽住了她的腰,「——等会儿:什么叫」结果就「啊
?听着像什么坏事是的!」

  「哼!就你小混蛋对我做的这些事情,不是」坏事「那是什么呀?」夏雪平
故意瞪着眼睛皱着眉毛,用额头顶着我的脑门对我低声细语道,「这可是」可坏
可坏「的」小坏事「了呢!」

  正在我搂着她的时候,一对穿着深灰色短款风衣,戴着同款海军蓝八角帽的
情侣走到了我俩身边直勾勾地看着我和夏雪平。那女人看起来应该是本地人,可
身高却在我之上,而那男人更是将近两米多高,一个相貌不算英俊但是很清秀的
白种人,两个人眼神里都透着一股机灵,身形虽然高大但走起路来却透着一股灵
活劲,给人很干练且身手不错的感觉。藏在风衣和牛仔裤下的肢体肌肉充实,并
且在左右手虎口的地方都有很粗糙的硬茧,若不是收到过搏击训练,那也必定是
经常进行强度很大的健身锻炼。

  我和夏雪平松开对方,警惕地看着来人,却听到那女人带着一股浓重的俄罗
斯口音对我和夏雪平问道:「抱歉,请问你们有零钱吗?我想买酒喝?」

  夏雪平和我对视了一眼,反而问道:「团结路上卖的酒,哪个牌子最好?」

  「九一年克里米亚的Vodka,」那女人继续说道,「那酒有股美妙的杏
子仁味。」

  「我对坚果不感兴趣。」夏雪平继续回复道。

  那女人听了,马上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二人相视着点点头。这套对白,是
徐远在我和夏雪平刚刚坐在计程车的时候发给我和夏雪平手机上的,算是与来人
对的唇典暗号——鬼知道九一年在克里米亚有没有生产过伏特加,且即便生产过
,那伏特加到底有没有杏仁味。此后在G市和C市,我和夏雪平也遇到了几乎相
同怪异的人,跟他们对上了相同怪异、但外人听起来或许在的暗号,但是在第一
天到达Q市的时候遇到的这一对,是我和夏雪平都觉得印象深刻的。

  那白人男子一开口,竟操着一股比我还接地气的本地口音,礼貌地朝自己身
后对我和夏雪平伸出手:「您俩位啥也别用多说,跟俺们走,这头请了!」

  我和夏雪平依旧警惕,但也按照这一对儿怪异的男女的邀请跟在他们俩身后
,左拐右拐走到一个僻静的街头,然后上了一辆凯迪拉克越野车。按照那个男人
的要求,我坐到了副驾驶,夏雪平则和那个女人坐到了车后座。

  车子开过了会宁江大桥,宽阔的江面上是零星游过的捕鱼船,乌云密布的天
空下,江面的颜色看起来似乎要更浅一些,于是,这种有些颠倒的明暗分割,看
上去让我感觉这要比想象当中的晴天应该更美;过了大桥,车子继续开往Q市偏
北的郊区,距离满是高楼大厦或俄式复古建筑的市区越来越远,道路两旁,牧羊
人去看着乖巧又有些懒惰的绵羊走进茂密而苍茫的白桦林,农忙的麦客驾驶着机
械,戴着草帽咬着烟卷,专注又逍遥地驰骋在广阔无垠的田野里;在其中还有那
洁白如玉、成群结队、悠闲转动的发电风车,与星罗棋布的、不停低头忙碌的各
色石油井架。

  车子最后终于停到一大片农田的尽头靠山涧的地方,那里零零散散地座落着
几间瓦房。我和夏雪平跟着那一对男女在丁字路口下了车,走到一户农家院里—
—很平常的一个农家院:南边是马厩,一匹极为壮实的踢雪乌骓抬头看了我和夏
雪平一眼,吸了吸鼻子,接着低下头吃着竹簸箕里的苹果和玉米棒;东侧是存放
粮食袋的木架,东北角停着一台拖拉机,上面摆着沾满泥土的编织袋和镰刀、镐
头等农具;正西侧是用水泥砌成的晒粮台,下面是地窖;翻过晒粮台,也是那大
瓦房的后面,便是种满了蔬菜的后院。

  「两位,请!」那女人向前一步,帮我和夏雪平打开了门,掀开了门帘。我
本以为一走进门会看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因为毕竟送我和夏雪平来的这对男
女看的是凯迪拉克这样的车子,这可以说明徐远要我俩见的这位幕后老板应该很
有钱,且不应该待在眼前这样一个看起来很一般的农家院里;可当我一走进去,
我突然有一种失望的感觉,瓦房里面也是很平常不过的农居——平常的砖炕、平
常的铁架圆桌、平常的塑料椅、平常的大红大绿的被面、平常的福娃抱鲤鱼的塑
料挂历,以及一大堆平常到我都懒得描述的东西。

  就连坐在炕头上的这个穿着衬衫的谢顶男人,看起来都很平常,小鼻子小眼
睛,穿着看起来很朴素的白色衬衫和米色西裤,脚踩一双价格不超过二十块钱的
塑料拖鞋;只是他正煞有介事地用着刀叉吃着面前盘子里的东西,看起来有模有
样。

  「侯先生,人,俺俩给您带来了。」白人男子说道。

  「嗯,辛苦了。」男人看着我和夏雪平,很和蔼地笑了笑,「您二位就是徐
远派来的?」

  「正是。」夏雪平看着对方说道。

  「信呢?」那人放下刀叉,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起来。

  「您稍等一下。」我立刻放下背包,从里面找到了编号「1」的信,并且按
照路上徐远追加的信息里的要求,把编号「5」和编号「8」的信一并交给了对
方。

  那人仔仔细细地拆开了编号「1」的信封,花了五分钟看了一遍,接着又花
了差不多四十几秒又看了第二遍,然后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
」老疙瘩「啊,你有心了。」接着,这个姓侯的人把那个亚裔女人招呼到了自己
身边,把面前的三封信都递给了她,接着将手一挥,那女人便离开了这间屋子走
向后厢;旋即,侯先生又把那个满嘴东北话的俄罗斯男人照顾到自己身边,让他
紧贴着自己坐下。

  俄罗斯男人对着侯先生微微一笑,坐到了他身边,搂着他的肩膀吻了吻侯先
生的嘴,吻完了又举起那只普通的玻璃杯给侯先生喂了一口酒……

  ——我和夏雪平登时目瞪口呆。

  而紧接着,那个亚裔女人又回到了屋子里,对着侯先生点了点头后,也乖巧
地坐到了侯先生的另一侧,整个人几乎是趴在侯先生身上,也对侯先生的嘴巴狠
狠地吻了一下,并且一吻结束,她还故意很嫉妒地瞟了一眼那个我和夏雪平一直
以为是她男友的俄罗斯男人,然后自己从桌上拿了个杯子,往里面倒了些酒之后
,下了炕,自己从后厨端上了两盘素炖西红柿胡萝卜土豆块,以及那看起来酱油
色太重的肉食,自己留下一盘、递给那个俄罗斯男人一盘。

  「哦对……我都忘了,您二位还没吃饭吧?」侯先生这时又马上对我和夏雪
平问道,「要不要一起吃一点?今天刚宰的,烤刺猬肉。」

  我倒是有些流口水,但是也不敢应承,要知道在东北这地界,基本有五种动
物能不碰尽量别碰,所谓「胡黄白柳回」,即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
,并称「五大仙」,倒不是说任何的这些动物都不能碰,只是搞不好哪一只就是
这五位仙家的直系子孙,就容易犯忌讳;这套说法在老百姓中间,无论满汉蒙回
朝,哪怕是伪政权时期外来的日本人、沙俄人和南岛原住民,对此也都有共识。
这个侯先生敢吃刺猬,要么他找人算好了自己命硬八字大,要么就是个天不怕、
地不怕,敢为了一口吃的去玩命的唯物主义者。

  夏雪平一听,脸色更是略显苍白,她倒不是因为迷信民俗,而是因为刺猬这
种动物算是夏雪平比较喜欢的小动物,在她小时候还专门问外公的同事借过一只
刺猬幼崽,当做自己的宠物养过好一阵子;眼见着面前这人在吃自己最喜欢、还
颇有感情的动物,换成是任何一个,心里都不会好受,但夏雪平肯定也清楚对方
没什么恶意,而且看着面前三人吃刺猬时连细小肋骨中间的筋膜都吃得极为仔细
,想必这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是极其名贵的存在。

  于是夏雪平也没说什么,强忍着心里的难受对侯先生说道:「不用了,我们
俩刚下车还未曾落脚,并且吃了两根马蒂尼宾馆的奶油冰棍,现在不饿。我们二
人只想侯先生赶忙给安排一个地方,让我们去休息一下。」

  「既然荀女士和龙先生都累了,那好吧。」接着,侯先生直接从自己的身后
拿出了一个崭新的黑色赫尔墨斯小牛皮钱包,让那个亚裔女人把钱包递给了我。
钱包里面有三张卡,分别是两张房卡和一张信用卡。接着侯先生又问道:「二位
都会开车吧?」

  「会的。」夏雪平回答道。

  「伊万,把车钥匙给他们。」

  那个叫伊万的俄罗斯男人,随即也把车钥匙很随意地丢给了我。

  但听侯先生郑重地说道:「二位的行李既然都在来的时候那辆车上,那么这
辆车二位就拿去开吧,别嫌车旧;车上有加油卡,全L省的加油站可以通用。住
的地方我已经安排好了,二位这几天如果想去Q市或者去更远的地方玩,回来的
时候按照这个地址就行了——在住的地方所有吃喝消费,会直接记到房卡上;当
然如果觉得房间住的不舒服可以换房,觉得我安排的地方不好还可以换住的地方
,一切消费都从我的信用卡里出就好了。信用卡没密码,至于额度,只要二位不
购置不动产,怎么花都可以——为了二位的安全,也为了徐远的宏伟蓝图,希望
二位别客气,如果不是付现金的话,请全都用鄙人的这张卡消费。」

  夏雪平一听天上掉了这么大馅饼,反而忧心忡忡。拿着这只钱包,我也突然
觉得有些烫手:「侯先生,我斗胆问一句:您究竟是什么人?」

  「嘿嘿,老弟还不知道呢吧!我大哥可是咱们……」

  伊万刚开口说了没两句,便被侯先生瞪了一眼,他立刻闭了嘴。侯先生看着
我,悠悠地说道:「小兄弟,这个你不该问,就像我知道你肯定不姓龙、你身旁
的这位也肯定不姓荀一样。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做什么。」

  「呵呵,江湖规矩……」夏雪平在一旁冷笑着,低下了头。

  「没错,荀女士说的对,这就是江湖规矩。」

  「那我还有个问题,」夏雪平问道,「您对徐远的信有什么答复,需要我俩
转达的么?」

  「没有了。辛苦二位。」

  「那么另外两封信呢?」夏雪平追问道,「侯先生也会按时转交么?」

  「已经烧了。」侯先生直言不讳道。

  「什么?烧了!」

  「嗯,我刚让娜塔莎去烧的。」

  我瞬间怒火攻心——我感觉自己和夏雪平被耍了一般;但再冷静下来想想,
他要是敢把那两封信烧了,那这里面还有事情:「侯先生一定是把信的内容记在
脑子里了,然后等跟那」3号「还有」8号「见了面,直接口述给他们吧?」

  「没错。其实徐远还是多虑了,他其实只需要派人来,跟我见个面,什么话
都不用说,什么东西也都不用交给我,我就会明白他的意思了。」

  夏雪平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又对侯先生说道:「谢谢您把话说清,我们
是替人办事的,侯老板解释得清楚,我们心里也踏实。」

  「看得出来,荀女士和龙先生都是谨慎的人,徐远得人才啊。」侯先生笑了
笑,「既然荀女士和龙先生也不留下吃饭,该交给你们的东西也给了,那么两位
,自便吧。」

  从院子的黑色铁门走进去的时候,我和夏雪平没觉得如何,而当我俩走出来
的时候,我和她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或许是因为,我和夏雪平终于完成了一
个任务,终于可以过一过二人世界。

  在车载导航仪上我按照房卡上的地址,输入了目的地的坐标,又沿着刚刚来
的那条路往回开车,终于在开了一小时四十多分钟之后,开到了靠近Q市市区但
却很静谧的封闭山丘下,这里是一家温泉度假山庄。小半座山丘上都建满了质朴
的、充满古香古色的白砖青瓦的尖顶亭台楼宇,每一栋建筑都用同样充满古韵的
长廊连结起来,松柏与翠竹围绕在那些至多也只有两三层的房屋周围,漫山遍野
飘着红色枫叶,隔着车玻璃也能感觉到寒风中的清冽;置身其中,泥土的芬芳和
到处嗅得到的温热泉水的气息,更加让人心旷神怡。

  在我到处参观我和夏雪平所住的这栋虽然只有一层,但地点却更靠近山丘顶
端、周围又被紧密的竹篱笆围好,基本上在房间里和院子里做什么都不会被四周
窥视,且占地面积足够大,足足有六个房间的和风复式庭院的时候,夏雪平却直
接趴到了正对着大理石温泉池的副庭院旁的卧室里,那张又厚又软的超大号太空
棉床垫上。她看着落地窗钱的我,对我招了招手眯着眼睛笑着,又享受地打起滚
来。看着她一个人在这超大号的床垫上滚来滚去,还带着些许挑逗又挑衅的目光
看着我,我便有些玩心四起,拉开了落地窗直接走进了卧室。

  「……这张床好大、好舒服呀!」夏雪平在床上滚了好几圈,那俏皮的笑容
藏在她锦缎般的长发里,她看着我走进房间坐到床上,立刻把自己的脸埋进了枕
头里。

  「嘿嘿,原来夏雪平大人喜欢」大「的……是不是只有大的才能让你舒服呀
?我的够大么……」我故意坏笑着说道。

  「哼!」夏雪平立刻起了身,用足了力气弹了我的脑门一下,然后又躺回到
枕头上,搂着另一只枕头对我努着嘴说道,「调戏自己妈妈这么好玩吗?」

  我揉了揉脑门,悻悻笑了笑,躺了下来看着她改变了语气正经地说道:「你
要是喜欢的话,给你住的地方也换成这么大的床呗。」

  「说得好听!这么大的床垫,我现在住的公寓哪放的下?说不定要是买完了
,连送进门都是问题。」夏雪平看着我,把手抚上我的额头,用拇指帮我轻轻揉
着她刚刚在我脑门上弹下脑瓜崩的地方。

  我咬了咬口腔壁的死皮,鼓起勇气对她问道:「那……那要是换个地方住呢
?」

  「换个地方?换到哪啊?」

  「换到哪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换个稍稍大一点的。」

  「我觉得我现在住的地方就可以了,要那么大的地方干嘛?」

  「我想多买点家具,至少再弄个书桌吧,能让我也跟着你一起用电脑的,然
后还得再买几把正经的椅子,沙发可以不要,但是椅子总不能我俩一直就轮流坐
着一把椅子吧?」我抚摸着夏雪平的手臂说道,「其实,夏雪平,我想跟你有个
像样的家——只属于我俩的家。好不好呢?」

  「哼……」夏雪平听了,又马上背过身去把自己的半边脸藏进软绵绵的枕头
里,我也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心思太过于仓促而有些惹恼
了她。

  但实际上,这件事我已经思考了好久,在我刚刚发现自己对夏雪平心存男女
之间的爱意、且她的身体对我产生性吸引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是我开始考虑的
东西:像现在我的状态,顶多算是去她的公寓过夜,甚至我还需要准备行李箱准
备洗漱用具,按照当下全省政策,军警系统人员如果租房,每个月都可以拿到当
月房租20%的津贴,而以夏雪平现在的房租的两倍价钱,可以在靠近市局和市
中心的高级社区租到一个很不错的、各种基础设施齐全的一室一厅,面积肯定要
比她现在住的这间日式单身公寓大,而我也可以把我的东西全部搬到跟她同居的
地方,不用再折腾。而自从我跟她之间开始打开了禁忌性行为的大门,这个事情
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等这次「休假」过后,我是必定要回到重案一组的,这样
我和她的作息时间也会开始高度同步,如果能够跟她完完全全住在一起之后,照
顾她也好,工作上配合她也好,在合适的时间对她提出性方面的要求也好,都会
很方便。

  可她却半天也不说话,这让我对自己这个想法不免有些灰心。过了一会儿,
只见她从枕头边沿和自己的头发间露出那双闪亮的双眸,悄咪咪地盯着我看。

  「怎么样啊?行么,我的夏雪平大人?从今以后,本小混蛋可就跟着你混了
。」

  夏雪平沉默了了片刻,又转过脸去,搔了搔耳后,对我说道:「唔……等回
F市再说吧!」

  我听了以后只好点点头,想了想坐起了身:「好吧。」或许我还是太心急了
,在她心里对于我俩这样的非同寻常的关系还有些不适应,或许她觉得这个提议
根本就是太突然、甚至可能性很小,所以她给我的并不是一个肯定的答案。

  「怎么,不高兴啦?」在我发呆的时候,夏雪平又转过身,拨开自己的头发
,把手指攥紧,聚拢在我的左边髌骨上然后往四处散开,像小蜘蛛一样挠着我的
膝盖。

  我立刻感受到一种过电似的难忍奇痒,整个人都差点直接从床上跳下来,我
甩了一下左腿,她立刻收回自己的手眯着眼睛笑着。我长嘘一气,对她说道:「
没,我就是有点饿了……快走吧,跟我去吃饭饭!我看餐厅好像有你喜欢吃的豉
汁青口。」

  「让我再躺一会儿。」夏雪平又翻身过去,来回在床垫上打着滚,并发著小
牢骚道,「只是坐车都累了一天了……」

  「吃完饭再躺呗!」我侧躺道夏雪平身后,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吃完了
饭,好好泡个温泉,然后舒舒服服睡上一觉多好!嗯?」

  「哼!」夏雪平偷偷转过头斜这眼睛看着我,颤动着苹果肌说道:「……等
吃完了饭,泡上了温泉,你这小混蛋……还能让我睡得安生么?」

  「那……我也等吃完饭再说呗!」

  「哼!」夏雪平又转过身,美美地躺在枕头上,而且用肩膀扳过了我的手,
把自己的双手枕到了枕头下面。

  「快走吧!我是真饿了!中午高铁上那份便当我根本都没吃饱……」

  「把我把我的红烧肉都给你你还不要!我就不起来!」

  「哎唷,我求求你了!——夏雪平大人?女王陛下?我的好妈妈?」

  「嗯唔……」夏雪平晃悠着身子撒娇道。能看到这样一株铿锵玫瑰撒娇,也
真是极其难得的事情。

  我想了想,像一只幼犬一般往上爬了两下,来到了她的侧脸,用自己的一双
爪子轻轻撩开了她的头发,在她的头发和脸上嗅了嗅,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
终于绷不住,闭着眼睛开心地笑了起来,但一个字都不说;我继续亲了一口她的
颧骨,伸出舌头在她的耳垂上舔了舔,又倒栽着低下头,吻着她的鼻尖和眼睑。

  「哎呀!小坏东西!……你使」美混蛋计「也没有用!」夏雪平斜着眼睛瞪
着我,嘴角含笑对我说道。

  「那这样有用么?」我说完,便伸出双手,直接把她身子拽正了之后,冲着
她的腋下和乳房与肋骨夹角的地方轻快地挠着痒痒。

  「哎呀!……哈哈——哼!就你还敢这么对我!也不想想咱俩谁身上痒痒肉
更多!」夏雪平虽然被我压在身下,但也不甘示弱地说着,并且她迅速地把手指
揸开,从我的腋下到屁股上面的侧腰肌、从我的腹肌到我的颈部与锁骨之间的深
窝,用她的这对温柔的母狼爪子到处乱抓着,甚至只是简简单单地用手指肚轻抚
,也让我感到全身瘫软的同时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很快,我便被她压在了身下


  而就在我笑出眼泪的时候,我也看准了机会,直接撩起她的毛绒衫,猛地一
把搂住她的后背,绷着嘴巴、用嘴唇套住牙齿咬合面,然后我把自己的头埋在了
她的乳沟里,来回用嘴巴轻咬着她的乳肉。

  「嘤……」被我弄上这么一下,夏雪平坚硬的身子骨也立刻变得柔软起来。
她不再对我搔痒痒,转而欲拒还迎地搂住我的头颅并紧抓着我的头发,似乎停顿
了一下,把手掌撑在我的肩膀上面,捏着我的下巴对我柔声低语拷问道,「小混
蛋,在车上老实一天了,是不是早就憋得难受了呀?」

  我吻了一口她的胳膊,又吻了一下她乳沟间的肌肤,渴望地看着她,对她点
了点头。

  夏雪平回给我一个嘴巴微张的痴痴的表情,外加一个迷醉的眼神,接着引诱
我舌吻了一下,一边用舌头在我的口中搅动,一边伸手把自己乳罩中间那颗卡扣
解开,之后微微直起身子,闭上眼睛,主动同时脱下自己的毛绒衫和文胸,又吻
了我的嘴巴一下,捧着我的脸颊啃着我的上嘴唇,又一路亲吻上我的鼻梁和额头
一直到天灵,然后肆意地吸着我的头发,边吻边念叨着:「小臭汗油味……咸咸
的……还有一股蛋黄香味……小混蛋……」

  而我也毫无顾忌地舔弄着她带着汗水的乳房,并先后举起那两只肉馒头,专
门挑着她胸部下面那美好的半圆形夹角处,吸食着那里带着她体香的汗水。

  「哎哟……你吃汗珠干嘛呀?」

  「原汁原味的夏雪平,很好吃的。」

  「多难吃……又臭又咸?」

  「你这么爱干净,怎么会呢?夏雪平的身体,可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说着,我睁大了喜悦的眼睛,充满爱意地看着她,并含住了她的右边的乳尖
,用舌头挑弄着她的温热乳头。实际上,我昨天给她身上喷的那个能让她的身体
变成一块行走的奶油蛋糕的香水味,到现在还未散去。在我闭上眼睛,含着她充
实而绵软的乳房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自己实在吃一块美妙的糕点一般。

  夏雪平陶醉地闭上眼睛,有微微睁开看着我,搂着我的额头说道,「你不是
说……嗯……你饿了么?」

  「对啊,我饿了,你也不陪我去吃饭,所以我就来吃你了。」

  「坏死了……天天吃妈妈的胸……嗯……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小坏儿子?」
夏雪平嘴上骂着,但手上却依旧温柔地揉搓着我的头发,她想了想,对我问道,
「要不要去洗个澡啊?」

  「不用洗……啵……」我握着她的双乳,同时亲吻着两只乳头说道,「我帮
你把身上舔干净就行了……」然后,我继续伸出带着唾液的舌头,上下拨动她的
娇嫩乳尖。

  「坏东西——小混蛋——啊!」夏雪平忍不住娇声喘息了起来,把手挪到我
的腰带上,向后一窜身体,正巧脚尖就顶到了我脚上的运动鞋。她立刻嫌弃地看
着我,却先亲吻了一下我的脑门,「都躺床上了还不拖鞋……」接着,她用脚一
蹬,蹬掉了我右脚上的鞋子。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1

  这么一来,气氛便尴尬了,本来我就是汗脚,而今天舟车劳顿一天,脚上的
汗水虽然已经晾干,但是袜子上早已结壳,而且那恼人的味道自然不用说。我只
得赶紧松开夏雪平的身体,尴尬地把右脚重新踩进鞋子里。我一转身,正看着夏
雪平对我笑着,我反而更是不好意思了。

  「你……没嫌弃吧……」我有些委屈地说道。

  「嘿嘿,还是小时候的小味道……」夏雪平赤裸着上半身,用双乳贴着我的
胳膊搂着我,对我说道,「行啦!别继续穿了——听话,快去洗澡啦!不洗澡的
话我可就真要嫌弃你了哦!」

  于是我赶忙跑到这栋小屋的正门处,踢掉了自己的鞋子和臭袜子,换上了拖
鞋,又找了一只塑料袋,把这双袜子丢进了里面把袋口扎紧,接着又跑回到客厅
里,打开了旅行箱,拿出了一大堆洗漱用品,抱着进了夏雪平床边的卫生间,随
手关上了门。卫生间里也有个落地窗,也是通往副庭里那座温泉池的,除了马桶
和洗漱池外,有一个用钢化玻璃隔开的淋浴间,淋浴间里上半部分除了有一柄多
功能喷头外还有一盏浴霸,墙面上还安装了可以调节温度,应该是可以在淋浴间
里面蒸桑拿;淋浴间的下半部分有两个宽阔的坐台,下面的脚池里还有按摩球和
底部喷头,可以当做洗脚盆使用;在淋浴间外靠着落地窗的地方,还有一座足够
两个人躺在里面的按摩浴缸,若是此时此刻躺在浴缸里,正好能看到窗外的日落


  可是碍于刚刚因为体味在夏雪平面前出丑的屈辱,我此刻全无赏景和享受的
心情,只想着赶紧把自己身上洗干净。我连用了两捧沐浴液,专门清洗自己的双
脚,连剪好的光秃秃的脚指甲与脚趾肌肤中的缝隙我这一次都没放过,洗脚的时
候,我又想起夏雪平刚刚的那句「还是小时候的小味道」,这句十分宠溺的话,
却让我愈发地羞愧难当,在她的心里我依旧是十年前那个顽皮的小淘气,可从我
的角度出发,我可是一直想要做她的倚靠的。

  「洗得这么认真啊!」

  我这才发现,刚刚在我着急忙慌走进卫生间里的时候忘了锁门,却也不知道
这是不是好事,因为此刻的夏雪平光着身子,身上穿着只有那件黑色蕾丝丁字内
裤和塑料拖鞋,如果说还有一件服饰,那一定是拨开云雾后通红夕阳的光芒,她
大胆又不失俏皮,亦带着些许威严站在我的面前,举高临下地背着手,却对我赞
许而关怀地笑着。

  「嗯……让你闻到臭脚丫味道,都有点让我自闭了。」隔着玻璃,我沮丧地
对着夏雪平说道。

  「所以嘛,我都告诉你了,上床之前一定要洗澡的!」夏雪平说完,转过身
背对着我,放下手里提着的塑胶洗漱袋,接着脱掉了拖鞋并且光着脚踩在上面,
十分故意地弯腰脱下自己身上仅剩的那点布料,在如此的大逆光状态下,我根本
看不清她的后庭花蕊与桃源穴口,而只能看得清她两瓣蜜桃臀中间窝陷下去的地
方,以及站起身后双腿间微微隆起的阴阜肉丘,但是这一连几天已经被我探了个
究竟的性感曼妙身躯,却又笼罩上了一层足以让我浮想联翩的神秘感。

  脱掉了那件蕾丝内裤之后,她又很缓慢地走到洗漱台前,取出了一小瓶旅行
用的洗衣液,仔仔细细地用食指和中指指肚在内裤的兜裆和臀缝布料那里把洗衣
液涂满、揉搓,打开水龙头后用温水轻轻冲洗,然后抬起头透过镜子看了一眼正
坐在花洒下观赏着这仿佛表演的举动,又低下头称心遂意地浅笑着。她用力拧干
静那件内裤,轻轻地搭在毛巾架上晾着,然后拉开了淋浴间的门,踏进脚池里对
走到我身前,从洗漱用品袋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柠檬黄色搓澡巾套在手上,对我说
道:「来吧小混蛋,我给你搓搓背。」

  我还没有回答,她便直接把花洒关掉,调节了浴霸所造蒸汽的温度,坐到了
我身边,在那只搓澡巾的上面打了些沐浴液,然后便在按着我的肩膀的同时,轻
轻在我的后背上擦拭着。搓澡巾是海绵质而非磨砂质,表面上柔软得很,就像她
下半身的某一处部位内部样,并且她所用的力道均匀,一重一轻、一收一紧,让
我的后背上感觉到舒服的同时,我的下体也被逐渐唤醒;接着她将右臂从我的肩
头翻越到我的胸前,另一只手搂着我的脖子,把那两片魅惑的双唇靠在我的右耳
处,微微张开后呵着气,我分明可以感受到她舌头的动作,但她并没把舌头伸出
口,而只是在自己的口腔里不停地于上下牙膛处翻搅,但是那带着唾津的搅动声
音让我听得清晰,再一口湿热的气息喷到我的,我的头颅内直接产生了一股酥麻
的电流绕着圆环一样整副头皮,这种爽快的感觉让我险些跌到她的身上,同时她
的手搓遍我的胸膛与小腹,却单单避开我两腿之间那个雄壮英武的部位,至于我
的胸口,她只等着把我的乳头来回搓弄的硬成两颗珍珠,却并不逗留;接着她推
开我的双腿,又在双手上打满了沐浴液,步调一致地在我的大腿内侧韧带处上下
滑动,她无论如何就是不直接往正题上招呼,哪怕我已经无法自持地反手从她的
大腿内侧摸向了她的厚嫩阴唇,在阴穴大门处挖到源源不断的汁水,并用那汁水
和着我身上的泡沫从阴部到腿上来回推血按摩,但就是一这样忍着身体刺激的耐
心手段,让我感受到我的大腿内侧的末梢神经似乎越来越酥痒,且有热血源源不
断地从后腰绕过屁股,经由鼠溪部位输送到我的睾丸里。

  就在我企图把手指肚插到她的蜜穴之中的时候,她却用手用力在我后背上一
顶,而一手扶着我的小腹,直接让我跪在了脚池里,又稍稍挤了些许沐浴液在搓
澡巾上,掰开了我的屁股,然后由轻到重再到轻地在我的屁股缝上揉搓着沐浴乳
,而且越揉搓越快,于我两股之间的泡沫也越来越密越来越粘稠。她这时又摘了
搓澡巾,裸着双手在我的屁股之间舀起浓厚的泡沫,笼在我的阴茎和下面的肉袋
上,像往蛋糕上面拟涂着奶油一样,直至我的整套阳具全被埋进了泡沫里。

  而下一秒,她竟然骑到了我腰部下面,用双腿内侧紧贴我的两股并且夹紧,
反手够着我的阴茎和蛋蛋,然后她便开始用双腿夹着我的屁股在我的身体上,用
我的肌肤紧贴着她自己的下体前后滑动:

  「要不要……妈妈帮你把这里面……清空一下呢?」

  「骑着我……」我也是被女人第一次这样背对着骑在身下,于是我心里也在
天人交战,可她是夏雪平,是与我有肌肤之亲的妈妈、是我最爱的女神,或许我
就该认命自己是她人生中秘密的那一面里她最喜欢欺负的那个小玩具,于是我有
些像是被冲昏了头脑一般,对她说道,「快点来吧……好想要……妈妈,小混蛋
求你了……来吧!」

  我清楚地感觉到在我屁股末端微微突起的尾椎骨正巧贴到了她已然勃起的阴
蒂肉珠上,她居然在用这种方式让自己获得奇特的快感,并同时为我进行着手淫
。我心里清楚她想利用这样的方式,在获得自己满足的情况下,做出征服我的举
措,可她自己却忘了至少得有十年没过性生活的她,本身就是易高潮体质,在我
的四肢关节刚刚被脚池底部按摩球硌得生疼、却在心理上还没让我感受到耻辱的
时候,并不会控制自己摩擦阴蒂速率的夏雪平,已经喷出了一片混杂着阴精的温
热的尿水来。她羞红了原本就带着脸潮红的脸一言不发,拉起了趴在地上,屁股
缝里还流淌着那略带着骚味尿液的我,想了想便从喷头架上取下那柄花洒,准备
对着我的屁股冲洗着。

  而我却再也难以忍受内心的冲动,直接把她的身子扳了一圈,让她背对着我
后直接把她的身子向前按了下去。

  「妈妈给我洗得好舒服,让我也帮妈妈洗洗吧……」我喘着粗气,伸手接了
满满两手沐浴液,对她低声说道。

  她下意识地扶住面前的瓷砖壁,却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被我扶住了屁股,而
这一刻背对着我的她竟主动分开了自己的双腿,并微微踮起脚尖,精准地迎合著
我龟头的位置——看得出来她虽然刚刚喷了一次尿液,但明明依然很想要我猛烈
的侵袭,我也毫不控制地把自己的肉棒往她的股沟一搭,向下挪蹭着将龟头顶到
了她的阴穴处,极度渴望中都忘了对准,直挺挺地将肉棒迅猛地塞进她湿软的肉
蛤之中,连那两片细腻的美鲍唇肉都朝内蜷曲着被我的铁茎带进了肉洞里拉扯着
,又在我将分身从那条紧致的湿润中拔出些许的时候重新翻了出来。

  「坏东西……嗯啊……就没有一次不弄疼我的……」夏雪平轻轻推了一下墙
壁,把自己的身体靠向我的胸膛,拿着淋雨喷头的左手揽着我的腰,右手朝我的
脸上和肩膀甩了甩自己的长发,然后抬起头又是哀怨又是喜悦地看着我,嗔怒中
带着笑意地控诉道,「——啊!嗯……你就不能轻点呀?」

  「是你刚刚说要清空我的蛋蛋的……你还没弄完呢,怎么就走了呢!」

  我边说着,边用早已忍受到无法自持的肉茎猛烈地推动活塞,虽然她嘴上说
着疼,但看得出来这样粗暴的方式其实可以让她受用到别样的刺激,当然我在毫
不客气地一下一下撞击在她的子宫颈口、并用力刺激她花蕊深处那条如同小舌头
一样的软肉外,我还是放慢了抽送的速度,我此时即使很渴望射精,但我也不想
枉顾她的感觉并真的一下子把她弄得太痛让她感受到伤害。

  「嗯哼……坏东西!坏蛋!我才……唔……哼……我才不会真的帮你弄呢!


  「你不弄……那我就弄你呗——操弄妈妈的小骚屄!」

  「你混蛋!说得那么难听!——啊啊啊!」

  她一生气、一着急,阴道肌体反而把我的肉棒抓握得更紧,于是在我的大力
抽插之下,她阴穴里传来的快感一定会更强烈,于是我抓紧机会,举起捧满沐浴
液的双手抓紧了她的乳房,并稍稍加速又放慢,而试图让她感受到我的阴囊拍打
在她阴蒂上的感觉,并继续说道:「就是要说……就是要操闷骚妈妈夏雪平的小
骚屄……又紧又湿又软的骚屄……」

  「啊!……你坏!坏死了……」

  我借着沐浴液的油滑用力挤压揉搓着她随着我身体撞击,一阵一阵摇晃的乳
球,吃着她的耳垂和脖颈上的柔肌,对应着自己的阴囊拍打在阴阜上的节奏,激
奋且口无遮拦地对她不住说道:「对……我就是坏儿子!你是骚妈妈……呼骚妈
妈的奶子被坏儿子玩弄……坏儿子的大鸡巴……在操闷骚妈妈的嫩屄……大鸡巴
操妈妈……」

  夏雪平全身的温度,要比这淋浴间里的滚烫,她脸色更是带着紫粉色的通红
,被我这样以下犯上地违背她的规矩说着挑逗的脏话,让她羞愧地闭上了双眼,
又无法自拔地抬手搂着我的脖子,让温热的水流冲洗在我的后背;而且她为了站
稳,只好让双腿更加用力,继而她的整个下体都在用足力道,她的双腿在发颤,
她的后庭在放开收缩,她的膣腔仿佛像怕她身子滑倒一样牢牢握紧我的阴茎,她
的嘴里甚至还在无意识地呢喃着:「儿子的……鸡巴……大……哦哦……大鸡巴
……好难听……鸡巴……儿子的……坏哦……」

  「喜不喜欢……嗯……儿子的鸡巴……儿子的鸡巴操得……舒服吗?」看着
她越来越投入肉体上的愉悦,我的色胆也像挣脱牢笼的雄狮一般,在精神的平原
上恣意妄为。

  「儿子的……舒……」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又似醒转过来一般,对我瞪着眼
睛,抓着我的胳膊对我反驳道:「才不……才不舒服呢……嗯……嗯……一点都
不舒服!……你就会欺负我……就会欺负妈妈……怎么可能舒服?……哎呀啊啊
……啊……谁……谁会喜欢你这坏东西……」

  「谁喜欢呀?呼……嗯……夏雪平喜欢啊……」在用劲力道的同时,我也止
不住地呻吟道,「夏雪平……夏雪平可喜欢我了呢……」

  「夏……夏雪平是谁呀……嗯……嗯嗯嗯……嗯啊!我不认识夏雪平!」她
闭着眼睛,喜不自胜地淫叫着,并且还要跟我装傻。

  「你不认识她……那你是谁呀……」我放开她的乳房,专心拽着她的双臂,
抢过她手中的花洒挂在喷头架上,加快速度震颤着自己的腰肌和她的身躯,于是
她的那双酥胸节奏欢快地上下纷飞着,她的说话声音也颤抖个不停:「我是你妈
妈……啊啊啊啊!」

  「那夏雪平就是我老婆……而我现在在操妈妈!……儿子操妈妈!」

  「坏蛋……啊啊啊!」

  在全身血脉都于那一瞬间扩张的时候,我故意将自己的马眼结结实实地吞进
她花蕊处那条肉芽,并且让自己的龟头完美地贴合到她的子宫颈口:在那一瞬间
从她身体里涌出的洋流将我的整根阳具热烈地包裹,那一刻我体验到了一种很踏
实的感受,让我觉得在这一刻我纵使搂着的腰肢、贴在她的后背然后死在她的身
上我都觉得是值得的;而在我神智恍惚的一刹那,忍耐了一整天的精子活分地从
我的身体里毫无保留地射到了她的身体里,我俩同时低吼了一声,然后又同时微
微翻着眼瞳向后跌了一下,我拖着两分疲惫和八分酥绵的身体连忙抱住了同样头
重脚轻的夏雪平,搂着她坐到了坐台上,双颈相交,四只迷离的眼眸相对,我看
着脸色通红、头发湿漉漉的黏在一起的夏雪平,她也痴痴地看着我,两张呼出着
欲望气息的嘴巴同时向中间凑去,又吸引在一起、紧贴在一起、舌头缠绕在一起


  吻了一会儿,夏雪平的双腿似乎恢复了了力气,她缓缓把我的阴茎从她的蜜
壶中拔出,粘稠的精液从里面滚滚淌落。看着这些顺着脚池底部积水而流走的、
差不多有四五大勺的量,我忍不住半自嘲又半得意地对夏雪平说道:「呵呵……
好像射太多了……」

  夏雪平一言不发,当着我的面分开了自己的两片阴唇,然后取下了那只花洒
,调整了水量,对着自己的阴道口冲洗了一番,那里面的精液差不多全部洗干净
之后,又把花洒安了回去,低着头哭丧着脸,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立刻懵了,赶忙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在这一刻我有想过她别是故意在
逗我或者怎样,但看着她带着高潮余韵的脸上全无一点喜悦,我也来不及多想什
么,轻轻把她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后背;仔细一想,应该是我刚刚在跟他交合的
时候,故意说了些许挑逗她的粗口,让她觉得受到了冒犯吧,她虽然刚刚在听了
我那些带着「操」、「骚屄」字眼的话语,身体的反应确实很大,但她平日里确
实对这些话是十分反感的,重案一组的人无论男女,在她面前,几乎没人敢说脏
话,偶尔没忍住蹦出一两句被她听到了,也会赶紧无助自己的嘴巴;而我趁着她
身心最脆弱也最温柔的时候故意去撞击她的底线,搞不好当然会伤害她的尊严。

  「我错了,夏雪平,好妈妈……我是不是又顽皮了?」我搂着她的身姿子说
道。

  她只是眯着眼睛红着脸,直勾勾地看着我,整个人都像是变成一樽蜡像一般


  「你……你别吓我……我真的错了!夏雪平大人……妈妈,我错了……我以
为我刚刚那么说你会……会觉得刺激……然后会让你更舒服……我没有任何轻贱
你的意思……你在我心里最重要了。」

  她仍然看着我一言不发,眼睛里似乎带着泪水一般。

  我实在没辙,搂紧了她的身体,对准她的嘴唇狠狠吻了上去,起初她还睁着
眼睛无动于衷,过了没几秒,她也才大方地吻住了我的嘴巴,伸出舌头探进我的
口腔里,舔舐着我的唾津,然后轻轻搂着我的身躯,越搂越紧;而且她也闭着眼
睛,用嘴巴和舌头从我的嘴唇舔到下巴,还有喉结和颈侧,然后是我的肩头……
「哎哟!」

  ——我的肩膀突然吃痛,但见原本被她留下两排清晰的牙齿疤痕的地方,又
被她咬下了两排清晰的血红牙印,当然这次并没咬破,但是也已经淤紫了;我立
刻松开她的身体捂着那重新被「镌刻」上去的牙齿印,只见她正眼带笑意地看着
我,嘴角得意地上扬着——什么委屈、什么泪光、什么心如死灰竟然全都是假的


  「好疼啊……」我痛苦地对她说道。

  「哼!疼就对了!让你长点记性!」她说着,伸出自己的右手拇指和食指,
狠狠掐住了我逐渐缩小的、还带着她身体内淫汁的龟头,「小混蛋!一被你逮到
机会,你就欺负妈妈……我之前说过,以后只有我欺负你的份儿吧!」

  「……是是是……我错了!」我对着夏雪平连连求饶道。

  「错哪了?」

  「我……」

  我刚一迟疑,夏雪平的指甲便捏得紧了些,疼痛感从我的龟头一直钻到心脏


  「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么难听的话……」

  「那我还是你的」闷骚妈妈「么?」

  「不……你……你是」可爱妈妈「、是尊敬的夏雪平大人!」

  她一时气急,松开了掐着我的龟头的手,站起身,对我分开双腿,把自己的
阴穴贴到了我眼前严厉地对我问道:「那这是哪?」

  「这……这是妈妈的美穴……我最喜欢的妈妈身上的地方……」我也是被她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害怕了——我没想到她居然会直接把自己的私处贴到我的
眼前……

  她似乎也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即便是我俩早就跨过最禁忌的那一步,这样做
也是十分不妥的,所以她脸上一红抿了抿嘴,又连忙用另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阴
穴,重新站好、并拢双腿,然后蹲下身子盯着我,看了看我的阴茎,揉了揉她刚
刚掐过的地方:「疼么?」

  「疼……」

  「哼!小混蛋……」夏雪平轻轻揉着我的龟头,举起花洒把我身上冲了个干
净,想了想又对我严肃地问道:「刚才我不理你了,你是不是又担心了啊?」

  「嗯……你吓坏我了……」我诚实地说道。

  她听了我的话,果然低下头,忍不住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搂着我的脖子,
让我把脸埋在了她的乳沟间,然后微笑着低头亲吻着我的额头:「秋岩,夏雪平
永远都是爱你的……你说你还怕什么呢?」

  我这时才发现,自从我跟夏雪平捅破窗户纸之后,我跟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尽管甜蜜的时候居多,但剩下的好多时候,她都是在故意让我的心绪忽上忽下的
;我想着就跟我一定会在跟她做爱的时候,想要用脏口刺激她、但实际上却并没
有从人格上轻薄、实则想用放肆表现出自己对她的依赖一样她一样,这种故意的
欺骗、撒娇甚至凌虐式的惩罚,对于她来说,可能是一种更想要与我拉进距离并
紧紧把握住我的方式吧。

  一想到这,我就再也无法抑制地搂住她的身体,舒舒服服地躺在她的乳谷间
感受着她身上的味道和温度。

  「哈哈,又开始黏人了是吧?妈妈都这么欺负你,你还黏着妈妈呀?」

  我一句话没说,顶着她的乳房在她的怀里点了点头。

  她满足地笑了笑,在手上挤了些洗发水,帮我抓着头发,接着说道:「哼,
真是的……明明这么害怕我生气,偏偏要逗我……就像你明明这么离不开我,当
初却偏要玩出走、装不认识我一样……」

  「夏雪平……」我搂着她,抬起头睁开眼睛看着她,「问你个问题。」

  「把眼睛闭上!也不怕洗发水杀到眼睛……」夏雪平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脑门
说道,接着为我仔细地拢起头发、按摩着头皮,「问吧,又有什么问题?」

  「我要是当初,刚上警专的时候,从一开始,我不跟你装不认识,而是直接
去找你,并且就这么黏着你,你当初,会不会跟我早早地就像我俩现在这样、同
意跟我做爱呢?」

  「你想什么美事呢!小混蛋……才几句话就没正形!」夏雪平带着羞臊地说
道。

  「我是说正经的,」我又问了一遍,「你说会么?我其实从小隐约就知道,
我一长大,就一定会对你产生这样的欲望和情感,那你呢?」

  夏雪平不免有些语塞,她想了想,对我说道:「可能……会吧,我也不知道
……」

  「哦。」其实对于她这个答案,我是内心毫无波动的,因为毕竟我问的是一
个极其不可能的状况——若是当初那个憎恨着夏雪平抛弃自己的何秋岩,知道这
个几年以后居然会跟夏雪平赤裸相拥发生母子乱伦关系、而且对夏雪平的迷恋已
经到了一种灵肉合一的上瘾,真不知道当初那个小骚年会夸赞我还是会对我投以
鄙夷。

  但似乎我这一声「哦」在夏雪平的耳朵里,听起来仿佛有些失望,于是她又
耐心而温柔地对我解释道:「我现在有的时候回想一下,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跟
你这样走到现在这一步的——陪着自己的、自己喜欢的这个小男人,居然是我自
己生的;而且……而且我还能允许你对我这么放肆!呵呵……有时候觉得,或许
是一种必然的命中注定,可有时候又觉得这是一场怪诞的梦,怪诞,但又浪漫,
又真实得没处怀疑;而这种感觉,与在你小时候,你陪我去逛街,我哄你说」你
是在跟妈妈约会「,你童言无忌地跟别人到处讲你是妈妈的小男友,这又是不一
样的东西……所以,你要是问我你刚上警专的时候,我会不会对你这样,我又怎
么能说准呢?」

  我搂着夏雪平,侧脸紧贴着她的左乳,欣慰地笑着。

  她看着我,放下了喷头,对我说道:「但我现在能肯定的是,你那时候要真
像是此时此刻这样黏人啊,那我肯定给你关在笼子里,脖子上再给你套个圈!哼
,」冰雪小狗「……」

  「汪汪!」我故意抬起头,对她生动而滑稽地吠了两声。

  「哈哈!行啦!快点,给你把头发冲干净,你再帮我洗头——我看你现在是
真不饿了!洗完了澡我还想去吃饭呢……」

  听罢,我便低下了头,让她用着温柔的手指,拢起我的头发,为我用温热的
水流在额头上冲刷。

  洗完了澡,我和夏雪平相互为对方擦干身子,但她又嫌弃我不大会使用吹风
机,因此她便让我先换上温泉山庄提供的日式浴衣和干净拖鞋出了卫生间,自己
又裸着身子重新给自己吹着头发。等重新回到外屋的大床上,我便看到她刚刚躺
过的地方放着一小瓶矿泉水,在隔着一拃远的枕头边,还有韩橙送给她的那只小
皮包,再不远处的床头上便是她自己那只黑色背包。我回过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卫
生间门,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只小皮包,拉开了拉链,仔细往里一瞧:里面是两瓶
昨天晚上夏雪平在我身上用过的花蜜润滑液,一对儿蓝牙双耳式耳机,一个拥有
蓝牙功能的视频音频播放器——我轻轻解开屏幕锁,只见上面的定格画面,是一
个长相尚可的姐姐在拿着一个假阳具倒膜,仿佛进行着讲解,暂停时所显示的字
幕写的是「通过刺激你的男友的前列腺使他达到射精和性满足」,而视频的标题
是《XMO快乐实验室——男性丁丁按摩操(详解版)》——看名字我便知道,
这是网络上这位比较著名的性知识科普达人「XMO酱」,所录制的的系列视频
,我之前听说过但并没有耐心看过,我没想到原来居然在跟着她的视频偷偷用功
学习,怪不得,夏雪平迎合我的、和欺负我的性技,居然会突飞猛进;除此之外
,皮包里还有一支形状看起来像口红一样的震动棒,一小包某品牌的卫生棉条—
—但是好像从我住到她那里之后我一直都没发觉到她有来过月经,包括她着凉发
烧的时候,以至于有时候我都忘了女人还会有月经这种事情;以及一小瓶看起来
像指甲油、但却并不粘稠的东西,上面还用一串英文写着这东西的名字——但我
除了一个「anal」以外,其他的基本不认得,于是我迅速地拿起手机查了一
下——「intestinecleansingoralliquid,fo
rclinicaltrialandanalintercoursepro
pose」,翻译过来就是「清肠口服液,为临床测试与肛交专用」。

  我瞬间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昨晚会突然毫无缘由地拉肚子,原来果然和到家
之前在车上的时候,夏雪平非要让我喝下的那瓶矿泉水有关,而那水里肯定是加
了这个东西——夏雪平呀夏雪平,我可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坏!只不过,这东西能
帮你对付我,同样也能帮我对付你的,嘻嘻……

  没过一会儿,夏雪平便也穿好了和服浴衣、踩着干净拖鞋从洗手间里走了出
来。她的头发也是用塑料大爪竖夹夹成一个发髻,她此刻的样子,像极了那位在
歌坛曾经跟安室奈美惠一时瑜亮的日本御姐女演员,只不过我个人觉得我的夏雪
平要更漂亮更性感。

  「干什么呢?怎么还看起来电视了?」

  「好久都没看电视了么,随便看看……」

  「嗯。你稍等一下,我收拾好了,就一起去吃饭啊。可别看太入迷。」

  「我现在又不是小时候,为了看个」百变小樱「可以连饭都不吃的我了。」

  「嘿嘿,你还好意思说呀!」夏雪平专门走到门口,笑着瞪了我一眼,然后
又走回床上收拾着东西——对我而言,夏雪平的瞪眼便是魅眼。

  此时的我,正假装坐在卧室隔壁客厅里的榻榻米上看电视,但至于电视上演
的是纪录片还是广告,我其实完全不知道,对我来说也完全不重要;而夏雪平也
并没有注意到,榻榻米围着的电暖桌上摆着的杯子少了一只,我的手里却一直在
握着一个本来装有薄荷糖的密封铁盒。看着和服下夏雪平挺拔又曼妙的身材,尤
其是那翘挺的臀部,再想想等一下我要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她做的事情,便是
无比的心花怒放。

  我和夏雪平手牵着手,从长廊走到了自助餐厅——与其说是餐厅,倒不如更
像个体验式博物馆,说不清楚是室内庭院摆放着餐桌木椅供人饮食,还是一个餐
厅里长出了奇花异草,而每一桌都摆放在一座传统仿古凉亭里,全都由纱帐和木
屏风隔开,而餐桌的下面,则是一条人造河流,水面小荷才露、莲叶碧绿,水中
鱼虾相戏、蟾龟争鸣;而这里虽然叫做自助餐,但每一份餐食都需要跟侍者到每
一个装饰成古雅楼阁或者船舫点餐,然后接取电子号牌,等餐备好会专门有服务
员端上;食客吃在凉亭里,但选餐的地方却像个微缩的古镇一般,上面很细致地
铺上青石板,并很夸张地还有一头眼睛晶晶亮的小毛驴在拉着现磨豆花的石磨,
还有一个贴上山羊胡子的男服务员牵着两只机灵的小猴子叫卖着红枣大碗茶和冰
糖葫芦,而至于主菜,八大菜系、刺身骨汤、炸鸡猪肋,可谓琳琅满目、应接不
暇,现炒现卖,且又多又精,弄得我和夏雪平咽着口水,却都不知道吃什么。

  「二位,要不要试试咱们今天的海鲜套餐,正好就剩两个人的定量,您二位
正巧赶上,点一份海鲜套餐绝对吃到饱!」

  夏雪平看着那日料档口摆着的冰冻帝王蟹和那半化开的已经切去一半的红吞
拿鱼,又与我对视一眼,我一看她极力板着脸但仍挡不住欣喜的表情,再加上正
如我之前第一次强吻她的时候那样的看起来波澜不惊却蕴藏渴望眼神,便知道她
已经对这套餐动了心,可她嘴上却用着平静的语气对厨师说着:「好吃么?」

  「好吃得很!」那留着络腮胡子的厨师自豪地看着我和夏雪平说道,「不是
我自吹自擂,在咱们山庄,我们家的日料那是招牌;吃一次,保证你二位这辈子
都忘不了,可以完虐外面你们所能见到的所有日本料理——咱们家的海鲜,可都
是深海的,上了桌后所有你眼前能见到食材,全都是本周周日进的货,绝对不会
留超过七天,七天之后,我们全都收拾收拾卖给饲料厂,或者附近鱼塘去;而且
您看好,咱们这的辣根,那可不是青芥辣的酱,而是新鲜山葵磨成泥,最好两三
个小时之内吃完的,就图个新鲜……」

  「你说这么好,那怎么到现在这个时间了还能剩两个人定额呢?」夏雪平谨
慎地问道,似乎完全把这位切鱼生的师傅当成嫌疑人了。

  「还不是因为冲着」自助餐「这个噱头,想吃点别的么!」那师傅想了想,
又对我和夏雪平问道:「您二位,在咱们山庄准备住多久啊?」

  「五天。」我说道。

  「哎哟,五天呢!有的是时间吃别的!我跟您二位讲,吃了咱们的套餐,你
们连主食都用不着吃,绝对吃到饱!看得出来,您二位还没结婚呢吧?」

  「没有呢,刚在一起。」夏雪平对切鱼师傅自然地说道。她这样一说,倒让
我感到不胜娇羞。

  「是不是!这么着,反正不吃也搞不好会浪费掉,我这也准备下班了——我
再送二位一份柠檬酱油拌海参,给女士吃的,美容养颜;再来二十只生蚝,给小
伙子吃的,让小伙子」强身健体「,是吧,为了您二位的浪漫恩爱」再接再厉「
!怎么样啊!」

  夏雪平听罢,脸色绯红、眉飞色舞地看着我笑着,「二十只生蚝哦!」又转
头对切鱼师傅说道,「行啊,谢谢您成全了。」然后直接拿了两只号牌,带我去
占了个座位。

  就这样,我和夏雪平又等了将近十五分钟,六名服务员为我和她端上了满满
一桌子菜,我不知道夏雪平是什么感想,但我是被这一桌子海鲜看傻了:一大盘
统计起来共有一百零八块的刺身拼盘,两份姜苗油醋汁蔬菜沙拉,一盘用合在一
起差不多有巴掌大的虾仁切段制成的炸虾天妇罗、佐以茄子片、芋头和西蓝花天
妇罗的天妇罗拼盘,两只开好壳的清蒸帝王蟹和一锅与金针、海带结、杏鲍菇、
豆腐、白菜、魔芋丝、扇贝煮到一起,用酱油锅底调味的汤锅,两碗配了胡萝卜
丝和芹菜末的蛋花瑶柱杂炊粥,以及那一碗柠汁酱油拌生海参和二十只生蚝——
果不其然,最终剩了差不多半桌菜。事实上,这每一道菜都非常好吃,山葵末的
味道虽然也是辛凉,但并没有那种蛰刺舌头的感觉,而每一口鱼生、生蚝、海参
里,都带着一股淡淡的海腥味,但同时也能吃到那海鲜蛋白质里原本的甜味来,
到也并非夸张到能「完虐所有其他日本料理」的程度,「敦盛」居酒屋的东西就
跟他棋逢对手,但是一下子吃到这么大的量,还是很痛快的;而最惊人的便是杂
炊粥和汤锅,用夏雪平的话说,几乎能把人的灵魂鲜美到九霄云外去。可就算再
好吃,仅凭我和夏雪平在餐桌上的战斗力,也不可能把所有食物吃得精光,

  「……实在是受不了,咬肌都吃累了。」我放下第十八只生蚝的壳,不由得
感叹道。

  「我都已经有些吃困了……」夏雪平掩口打了个哈欠道,又看着我面前的生
蚝笑了笑,「就剩两只了,两只还吃不掉啊?快点吃,不吃完不让你回房间去!


  「啊?为什么一定要我吃完啊……」

  「嘿嘿!」夏雪平又突然来了精神,睁着大眼睛盯着我说道,「我不是怕你
最近」累得闪了腰「么!而且我也想看看,这二十只生蚝对你这个小混蛋能不能
起什么作用呢!」

  「哼!坏雪平……」我嘟囔着,又拿起倒数第二只生蚝。

  夏雪平抻了个懒腰,然后站起身:「小混蛋,你先在这吃着,我再去看看有
没有什么助消化的冰点或者甜点之类的——你想吃冰淇淋或者冰沙么?」

  「没关系,你看什么了,帮我多拿一份就行。」我也来了精神,因为我知道
,我这个小混蛋「使混招」的机会终于来了。

  「嗯,好。」夏雪平说着,离开了座位。

  我看着她远去,窃喜着从自己的浴衣裤兜里掏出那只原本用来盛装薄荷糖的
金属密封盒来——里面原本的三十多粒薄荷糖早已被我倒进了套间起居室电暖桌
上的一个瓷茶杯里,而现在这里面的,则是被我偷偷拿到后倒了小半瓶的清肠口
服液:刚刚在我假装看电视的时候,我已经在网上搜到了这东西的说明,只需要
两滴,便可以让服用者清除掉肠道内所有的东西,并且不会让对方感受到疼痛或
者其他不适。我小心翼翼地往夏雪平面前那碗凉拌海参里滴了两滴,然后又用筷
子迅速搅匀,接着安心地吃着自己的生蚝。

  没过多一会儿,夏雪平便端着一份潘趣布丁和一小碗百香果冰沙回来,她看
着我,对我问道:「还吃的下么?刚刚我问服务员了,她说吃不了的可以提供免
费餐盒。」

  「要不然,努努力,再吃一点吧!」我假意说道,「你看,刺身就剩下这么
几块,天妇罗和汤锅里的固体物可以打包,再然后就剩下你那几块凉拌海参和我
这最后一只生蚝了。别的打包了,可以放进冰箱里,明早用套间的微波炉加热一
下可以当点心,但是生蚝和海参打包了,估计时间一久也都不好吃了。」

  「这倒也对……那我把所有的海参吃掉,你把生蚝和这三块刺身吃掉好吧?
」夏雪平对我商量道,「再多我是实在吃不下去了!」

  「没关系,我只需要你把海参吃光就好……」我大口地咀嚼着那最后一块生
蚝,暗暗在心中奸滑而得意地笑着。

  不出我所料,在我俩回去的半路上,夏雪平就开始捂着自己的肚子,而陪在
她身边提着打包盒的我,隐约还可以听见她肚子里「咕噜噜」的响动。

  「夏雪平大人,等下要不要泡温泉汤呀?我看了,我们后院的温泉池里好像
是含天然硫磺的,似乎可以助眠、缓解疲劳,很养人的呢。」

  「嗯……那是一定要泡的啊。只是晚上不会下雨吧?」

  「下雨也不怕啊!你没看到在温泉池的上面与房顶等高的地方,还有变色钢
化玻璃做的雨挡啊。晚上下雨的话倒是确实什么都看不到,不过等阳光充足的时
候,透过雨挡照射下来倒不会刺眼,白天下雨了还可以一边泡汤一边赏雨呢!」

  「哦……那倒是不错……」夏雪平看着我,把自己的肚子捂得更紧了一些,
皱着眉头加快了脚步。

  「那我可要跟你一起泡哦!你不让我也不管!」

  「一起泡……随你吧……」

  夏雪平似乎觉得自己的肚子更难受了,因为从餐厅到我们俩的套间并不远,
这个时候我和她已经到了门口,于是这时,我才适时地装作不知道情况,对她问
了一句:「夏雪平,你脸色有点不太好,怎么看起来像是有点不舒服呢?」

  「我……我也不知道……就感觉肚子里有些涨涨的感觉,很想上厕所……也
不知道是不是吃海参吃坏了肚子……」

  「哦……也可能是海鲜汤加上冰沙遇到一起了吧?」我假装很担忧地看着她


  夏雪平难为情地看着我,对我说道:「哎呀,我不听你分析了,我先去了…
…」她捂着肚子准备往洗手间里面走,想了想又停下脚步,纠结地看着我,商量
般地跟我说道:「要不……我先忍忍?万一……万一你等下要去洗手间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等一会一定要去洗手间呢?」我装作不明就里地问道。

  「因为……」夏雪平本来就有三急,被我这样一问却更紧张了,她灵机一动
对我说道:「你不是也吃冷饮、喝热海鲜汤了么?而且你昨天就已经闹肚子了啊
……」

  「哦,没事的,我要是想去我就去餐厅旁边那个了,离这也不远。」我安慰
夏雪平,并赶忙对她劝说道:「你就别担心我了,好雪平大人,你快去吧。」

  「那……」她又转了转眼珠,对我说道,「你等一下要是口渴的话,我包里
又瓶清水,你……你一定要喝哦。」

  「哦,我知道了!」

  「你一定要喝哦!」她已经走进了洗手间,又忍不住回头对我叮嘱道。

  我当然知道她的用意,要怪我也只能怪身为一个男生,居然会长出前列腺这
么个东西,又不像女生的阴蒂就长在阴道的上面,偏偏前列腺的位置正对着男人
的直肠末端。但既然她喜欢,昨天在我被迫强试了之后其实感觉……哎,不想承
认,但还真的有些前所未有的新鲜感。于是我硬着头皮壮着胆子,直接拿过那瓶
肯定是加好了料的矿泉水,当着夏雪平的面拧开,一口气就喝了半瓶。夏雪平这
才狡黠地一笑,匆匆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我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喝下另外半瓶,然后丢了空瓶直接带上门卡,迅速跑
到餐厅旁边的洗手间等着我的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当我蹲在马桶上的时候,我又
突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思考中:夏雪平从韩橙那里拿到这个什么清肠药,是为了
挑逗我的前列腺,而她这么做,似乎又是为了按照性技巧讲座视频里的招数,为
我俩之间找更多的乐趣;

  我给夏雪平的海参里下药,一半的目的是出于小小的报复心理,而另一半,
却也是想在她这里试试我之前基本不怎么愿意尝试的肛交,动机肯定没有夏雪平
设想得那么纯粹,但是也算得上是为我俩的性生活找些不一样的乐趣——也就是
说,我和她都是为了取悦对方的身体,可是现在,我和她却弄得像相互算计。

  「如果不是母子该多好……」我在心里自言自语道,「如果是普通的成熟情
侣,可能就会直接跟对方明明白白地提了吧?」

  等松松快快地释放完体内的「自然之力」,我又回到了套间里。此时夏雪平
早已脱光了衣服,拿了四条浴巾,其中三条干浴巾被她堆到了温泉池的边沿处,
有一条被她枕在头下,而在她的身上还裹着一条,跟她一起泡在温泉水里。除了
客厅里和门厅的灯以外,她就只开了温泉池里的LED灯。她惬意地平躺在水里
,仰头望着深邃的夜空,今夜晴朗得很,繁星在我俩的头顶闪烁着静谧的光芒。

  我也立刻脱了衣服,光着身体踏进了温热的水池里。看着被那条已经浸湿得
半透明浴巾遮挡下的夏雪平的玲珑曲线,我由衷地对她赞叹了一声:「好美。」

  她此时脸颊红得想个苹果,接着她又拉着我的胳膊,随即双脚踩在池底,搂
着我的肩膀与我拥吻。一瞬间,一股酸涩中夹杂微甜,但并没带着多少辛辣和清
苦口味的液体,从她的口中缓缓灌进我的嘴里,接着她神色迷醉地勾住我的脖子
,张口向我的鼻翼下呵出带着玫瑰香一样的浓厚酒气——这时我才看到,在她枕
着的浴巾旁边,放着一支已经空了的红酒酒版瓶子。

  酒精会在我和她的身体里做出怎样的化学反应,她其实早就清楚,但是伴随
着这唯美的星光与月色,陪伴着佳人沐浴在温热的泉汤里,不来一口美酒,岂不
是辜负了这美景良辰么?一口美酒不多也不少,我和她都知道自己的大脑清醒得
很,只是身体醉了,两颗紧贴着的心也醉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酒精作为钥匙,把附着在我俩血液里、器官里和灵魂深处
的妖媚暂时释放。随着酒精被吸收,我和夏雪平的身体也愈加滚烫,明明浸泡在
温泉水里,却突然感觉到周身的水竟然开始变凉,能让人觉得暖和的,就只有彼
此的身体,我和她便更紧密地拥抱在了一起。我用力扯下裹在她身上的浴巾,端
起一捧乳肉,大张开嘴巴含住了那座肉丘的整个顶端,恍惚间我似乎感受到了在
她的乳头上,貌似有甜丝丝的汁液在分泌,我激动地以为那会是她的乳汁,但是
室外的光线着实太暗,而当我捧起另一只乳球的时候,并没有尝到那种甜得戳中
人心的味道,有可能那只是她身上的香汗淋淋,因此我也觉得有些失落。我从小
到大都没喝过她的乳汁,倒是在出生之后的第二十一年吃到了她的淫水,但我永
远都会觉得缺了些什么,于是我开始更放肆地用牙齿轻轻敲着她的其中一轮乳晕
和一颗乳头,而对于另一边则连捏带拨,然后用着大拇指压着乳头沿着乳晕的轮
廓轮番以顺逆时针不停地揉。与此同时,夏雪平的手也早已紧紧握住了我的阴茎
,一手紧攥住之后开始上下套弄,另一只则先是用手心盖在了那颗巨大滚烫的肉
枣上面,微微蜷起自己的指骨,让手心握成一个正好能容得下我龟头的掌窝,又
用着那只掌窝挤压着,并摩擦着龟头上最敏感细腻的表皮,又从马眼上挹取了几
滴比这温泉水还清澈的精水在手掌上,放到了自己的唇边嘬食,紧接着那只手又
回到了我的男根处,从根部到阴茎尖端,用手指拃开丈量并感受着我的尺寸,又
温柔地攥着那装着两颗肉丸的阴囊,弹奏乐器一样用指尖拨弄敲击,把拇指和食
指握成圆环套在阴囊根部,在另一只手于阴茎前半段抚弄的时候轻拉着我的睾丸
,并且用自己的小腹和大腿紧贴着我的阳具,摆动着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肌肤刮
蹭我海绵体上的神经;在她做出这一切的动作的时候,她的嘴里又像是在为自己
洗脑一样地轻声呼唤着我的名字、还不停地变换着修饰词,复习一般地呢喃着在
她心里我的另外两个称谓:「秋岩……儿子……啊——啊……小混蛋……啊啊…
…我的最爱的秋岩……喜欢……欺负妈妈的……小混蛋……」

  她在心神迷醉的时候所说出的这些夹杂着淫声浪呓的话语,更让我意乱情迷
,我颤抖着身体激动地搂住她的肩膀,直接张口吸吮住她那上面还带着那木楠花
气味精水的舌头,她便趁势推着我的胸口,按着我的身体让我坐到了她对面的大
理石池沿上。正像我所预料的那样,她在吸吻足我的唾液之后,长长地从我的下
巴上行云流水地舔到我的小腹处,又缩回舌头扳着我的阴茎放在手中把玩,然后
亲吻着我那一从茂密的黑亮阴毛。我记得昨晚睡前,我还问过她如果她想,需不
需要我把阴毛剃光,而她却说她可不想看着我的下面光秃秃的,躺在床上她搂着
我悄声对我说,她觉得我那里的毛毛长得茂盛是我长大了的体现,她会觉得很骄
傲。想到昨晚她搂着我,双目中流露出的无限娇羞与对我的溺爱,再看着现在她
正张开嘴巴,主动地用我的肉棒搓弄自己面部肌肤的模样,我不由自主地伸手去
抚摸着她温热湿润的头发。

  她一边把我的阴茎当成了瘦脸按摩器在脸颊上揉搓着,一边用跟昨天一样的
动作先为我的阴囊按摩,又用左手拇指震颤着我的会阴肌肉,我以为接下来仍然
会是那一套按部就班的教学动作——一双拇指轮替按摩、画圈、轻轻抚弄、缓慢
手淫,但没想到这一次她却很饥渴地攥住了我的阴茎根部,张大了嘴巴直接把我
的阴茎一次含到底;可是,尽管她十分渴望吃进我的肉棒,但我体会得出来,她
对于口交这种事情的经验实在是太过于匮乏了,只是第一下她含入的速度便是如
此之快,以至于她的喉咙并没有及时打开,结果一口就把她呛到眼泪直流。我心
疼地捧着她的脸颊,站直了身子缓缓把肉棒从她的嘴里退出了一些,在缓慢地拔
出的同时,我可以明显感觉到她在主动地用牙齿避开刮到我肉棒上的脆弱皮肤,
再看着她难受到流泪的样子,我的心早已彻底融化。

  「雪平……别急……先用舌头……」我调整了一下在她嘴里的位置和我的坐
姿,然后对她说道,并伸出双手按摩着她的下颌关节,同时用其他的手指爱抚着
她的耳后。她眯着眼睛直视着我,按照我的指导只吸吮下我膨胀的肉枣,然后用
舌头在马眼上面来回画圈,从龟头转入到睾丸和肛周传来的阵阵酥痒,让我不得
不大口吸着气;我抬手拨开她的头发,轻抚着她的额头,继续对她指点着,而一
开口,我却感觉自己的声音竟也可以是那样的柔软轻浮:「嗯……你也可以……
事实转动头部的……你试一试……快试试……」夏雪平怀疑地看着我,然后开始
缓缓摆动头部,扭动着含住我的龟头,并且她似乎想到了她之前看过的某些讲座
的内容,顺着龟头圆滑的形状,侧着身子开始用嘴巴进行最右的嘬弄,然后美美
地眯着眼睛开始缓慢吞入,又吐出,再吞入,然后含着口水用舌头顶开马眼,似
乎试图想往我的输精管里灌入她香醇的口津,然后再吸吮出来;

  「哦……妈妈好乖……儿子的鸡巴好舒服……」我得意又欣赏地看着她,故
意放肆地说道,可我依旧我说不准究竟是我俩谁被谁征服,又依旧觉得自己对她
的所有都已经上瘾。她托着我的阴囊,皱着眉头瞪了我一眼,猛地往前探着头,
将我的龟头吞得更深,并且微微咬合,不仅让她的牙齿嗫到我的海绵体,还让她
口腔的内部构造把我的龟头箍得更紧些,我立刻觉得全身的毛孔都被打开了,也
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这种快慰,嘴里只会发出「哦哦——」的淫叫声。
而在她吞吞吐吐的时候,正像我早已预料到的一样,她放开了那只托着我阴囊的
手,把食指继续戳到了我的菊门处,并且另一只原本扶正着我阴茎根部的手也在
的到了闲暇之后,来到了我的屁股缝处轻轻翻开了我肛门处的肉褶。为了我接下
来的进一步动作,这一次我把心一横,直接抬起了屁股,迎合著她的手指活动着
自己的盆底肌和括约肌。她的手指有所感知之后,伴随着我放松的节奏,顺着那
个原本有些肮脏的洞口顺利地插了进去,在这一秒,我的下体仿佛被无尽的欢喜
侵犯,在夏雪平果断戳到那块像果核一样的部位后又尽情温柔地隔着我的肠道壁
或上下或转圈地摩挲,这让我全身都如同接通了电流,且这电流分明就来自我的
身体深处,它让我的整副屁股与大腿都感觉到入骨入心的痒,又想让我努力地抬
起屁股,不停地把肉棒插进夏雪平逐渐由生涩变得熟稔的口腔里;而她也毫不客
气地往自己喉咙深处吸吮住我的宝物,哪怕我的身体受到快感的震颤,她也丝毫
不会放松,并随着我的身体上下调整自己身体和头部的位置。

  「啊……啊啊……」在我毫无防备的一瞬间,夏雪平的手指在我前列腺上用
力一挑,一股汹涌的热流从我的阴茎里喷薄而出。我大叫着搂着夏雪平的后脑和
头发,双腿粗鲁地夹着她的两肋,后腰紧贴着她滚烫的乳房,任凭我的灵魂一滴
滴送入她的喉中。这一刻,只有她的肉体的触感、体温、她可以为我主动口交又
可以主动去为我开发身体的情感是真实的,天地万物对我而言都是虚无。

  她的嘴里接了满口的精液,似乎弄得她都快噎住,于是她主动地往肚子里连
连吞咽了三口,才把手指从我的屁眼里拔出,并张嘴放开我的肉棒。看着从她嘴
里拉出一条浑浊的白色丝线,她的眼神里竟满满都是依恋不舍。

  而我拖着飘飘欲仙的身体站起身,深情地搂着她的身体,企图对准夏雪平的
丰腴嘴唇吻下去,却被她转过头躲开了,可她的双手明明把我搂得更紧,但见她
张开依然带着满口黏腻的双唇,对我用冷峻掩盖着娇羞说道:「唔……才不让你
吃到……」

  「好吃么?」我对她笑了笑,改为亲吻着她的额头。

  她低下头仔细地舔干净了自己嘴巴,又看着我娇媚地笑着点了点头。

  「嘿嘿,那我吃点别的行么?」我轻抚着她的乳房,努力打起精神对她问道


  「小混蛋,想要吃什么呀?刚才吃饭还没吃饱么?」夏雪平低垂着眉眼,仔
细瞧着水中我那根有一次昂首挺胸的肉槌。

  「当然是轮到我吃你了,我的夏雪平大人!」我兴奋地搂住她的屁股,强吻
住她的嘴唇,又把她推回到靠着主卧落地窗的那一边。她假装挣扎着身子,口中
叫着「你干嘛呀!不行!不可以!」可她却主动把手勾在我的腰际带着我往后退
,而在我将要抱着她的屁股把她扶到那垫好了浴巾的温泉池边沿处的时候,她自
己主动向上一蹬,完全是在我双手托着的情况下自己坐了上去,在我准备把头凑
近她那魅惑又整齐的私密丛林的时候,又只是象征性地用力抵抗着我的双手,却
很快在酒精和她自己身体那邪恶毒素的作用下抬起后腰大开双腿,并且把那两条
笔直的双腿搭到了我的肩膀上,轻轻抓起我的头发。

  我轻轻对着她那从整齐的容貌吹了两口气,惹得她笑得花枝乱颤,而接下来
我便伸出舌头,抵在她的玉穴口,按照往常惯例,为她的阴唇、阴蒂和微微张开
的洞口周围的蛤肉镀上一层我的唾液。而接着我又挪开嘴巴,把两只手掌盖在她
的阴阜上面,学着她昨天的动作,仅仅使用自己的两根大拇指,用手指肚轻轻拨
弄着阴唇边沿,然后用指甲和指肚中间的缝隙,沿着她的阴唇轻快地画着轮廓—
—果然,敏感如伊,很快就开始震颤身体。

  于是我又用双手沾满了温泉水,贴着她的阴蒂开始轮替着点在那颗肉玛瑙上
,然后顺着两片阴唇内外转着圈,为她洗净所有的缝隙,接着我又伸出舌头,贴
着她的阴道系带往下舔,趁她一个反应不及,便舔到了她的后庭美臀之间的那颗
可爱的花朵上。

  「哎呀!那里不要……脏啊……」

  我没有说话,轻轻地用舌头顶开了她的阴穴,沾了些许淫水之后,继续把舌
头拔出来,沿着她整条肉缝活动着,并且依旧用双手轮流在她的阴蒂上面转圈,
紧接着,又一次把舌头戳碰到她的肛周。

  「哎呀……你又不听话……小混蛋又不乖了!」夏雪平脸红着,满脸担心地
看着我,「不让你舔的……脏死了!」

  「不碰了、不碰了,听你的……」这一次我本来就没想让嘴巴做太多的功课
,我便果断地站起了身,搂着夏雪平的身体轻吻着她的脸颊和香唇,然后用自己
又一次勃起且比刚刚更硬的铁茎戳碰到她的蜜缝处;为了把前戏做足,我并不着
急插入而是在把她的舌头勾弄得七荤八素的同时,分别捏着她的乳头和阴蒂,直
至完全充血的状态,于是夏雪平整个人都在不停地发抖,她搭在我身上的双脚也
在不断紧绷。

  说巧不巧,就在我俩的性器相互触碰、挑衅又挑逗的这段沉默期里,在竹篱
笆的另一边,响起了明显的脚步声;夏雪平整个人显得很慌乱,但是因为自己无
法控制的性欲和生理反应,她一时又不愿脱开身体,而我则觉得更加兴奋,心想
在几乎一墙之隔就会被人发现的情况下,还可以与夏雪平裸身相拥,这也算我俩
共同拥有的又一个刺激的「第一次」吧。

  没想到这个时候,外面的匆忙脚步声突然停下,只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焦急
地说道:「你等下我,妈妈!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外面突然沉默了下来,紧接着那个稚嫩的声音说道:「我还有话想对您说呢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有啥话回去说吧……别搁这儿,万一里面有人被听见了呢!」那女人说起
话来虽然本地口音很重,但嗓音倒是很动听,并且稍稍带着一点烟酒嗓,可也能
听得出来那语气里带着几分知性和高傲。

  「里面都没亮灯,肯定没人!——我不管,我就要在这说!你要是再往前走
一步的话,我就不认你当妈了!」

  「嘿,小兔崽子,真是反了天了!」那女人心急如焚骂道,她一定是异常愤
怒,但是怒骂中却带着一丝哭腔。

  「你还要打我么……打吧!反正从小到大,你除了打我你也不会干别的了…
…」那个稚嫩的男孩咬着牙说道。

  在温泉池里搂着我的夏雪平对着我的嘴唇,朝前抬起,待我的嘴巴上钩准备
要对她的香唇吻上去的时候又离开,而一见我的嘴唇离开,她又立刻急火火地迎
了上来,主动吻住我的嘴巴,用额头顶着我的眉骨,低声学着外面的那个妈妈对
我说道:「」小兔崽子,你真是反了天「……」

  我搂着她开心地笑着,只听外面的对话又开始了:

  「你浑蛋!你说这话你知不知道我多伤心?你爸不要我俩之后,我辛辛苦苦
把你拉扯大,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么?我为了让你高兴、瞒着你们老师说
你感冒发烧,请病假带你出来玩!结果你这找茬那找茬,你……我真是养了个白
眼狼!」

  「那还不是因为这次出来玩,都是那个男人请的!我不想让你见那个男人…
…」

  「你楚叔叔怎么了?你楚叔叔人多好?你都不知道跟他讲点礼貌……刚才非
要当着他那些朋友面前那么跟他说话是吧?那也是妈妈的朋友!你怎么就不知道
尊重别人?」

  「哼,姓楚的对妈妈什么心思,妈妈以为我看不出来么?我就是要跟他作对
!他要是不远离妈妈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他……」

  「你听听你说的话!你上学、迁户口,妈妈生意做砸了的时候家里的吃穿用
度,哪个不是人家楚叔叔帮着你弄的?你妈妈我现在给人那几家酒厂做经销商,
路子不还是你楚叔叔帮着探出来的?臭小子我告诉你,你妈妈我现在跟你楚叔叔
一点关系都没有!退一万步讲,就算将来妈妈跟楚叔叔有点什么了,也跟你没关
系!」

  「谁说没关系!有关系!就是妈妈你故意装糊涂而已……」

  「能有什么关系?你都没成人、你就是个孩子,你了解大人的辛苦吗?你了
解大人之间的事情么?你就是……」

  「我就是喜欢妈妈!」那男孩决绝地说道,「我想要跟妈妈谈恋爱!」

  「你……小凯……你……你说什么?」

  「妈妈你还在跟我装傻!我连续三年情人节都给妈妈买的是仿婚纱的衣服,
我还在我的生日和妈妈的生日时候送给妈妈情趣内衣!和妈妈用情侣之间才会用
的滤镜照情侣照!并且我按照网上那些男生只会写给女朋友的信息在妈妈生日的
时候发给妈妈,妈妈还不明白么?」

  「我……小凯……妈妈寻思……寻思着那是你故意在捉弄妈妈……妈妈以为
你是嫌乎我才……」那个妈妈的语气,明显慌乱了。

  「我并不讨厌你啊妈妈?我……」男孩有些哭笑不得,「我怎么可能讨厌妈
妈?否则你说我为什么会每次都偷看你洗澡?为什么我会在我的枕头下偷偷藏着
妈妈的内裤和乳罩?」

  「那……那你也不能做出那样的事情啊……就算……就算你喜欢妈妈你也不
能那样……」

  「妈妈……柳红梅,我爱你!」

  「小凯……你……你不许这么说……」

  「我想让妈妈做我的老婆!我只想让妈妈做我一个人的女人!」

  「你在说什么?小凯你闭嘴!」

  听着这对母子俩一方求爱表白,另一方矜持又手足无措,我和夏雪平相拥着
会心一笑,夏雪平醺红着脸颊,搂住我的脊背贴着我的耳朵,对我悄声问道:「
小混蛋……之前我跟你也是这么滑稽的么?」

  我亲吻着她的双乳,又抬起头冲她笑了笑,低声说道:「嘿嘿,有过之而不
及呢……」说完,我便挺进着身体用龟头在她的阴道口处研磨着。夏雪平忍不住
「哼」地叫了一声,整个人一惊,又连忙把那声音含回到嗓子眼里,看着我洋洋
得意地笑起来,气不过在我的屁股上扭着皮肤猛掐了一下,我也立刻咬牙忍着痛
,轻轻挺进了一些,夏雪平连忙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同时轻拍了
一下我的左臂。我笑着对她比出食指示意她安静,可下体在她的桃源处分明感觉
到从她身体内涌出的潺潺溪流。为了我等下的进一步侵犯,我一定要想办法令夏
雪平的阴道得到快感的同时在心理上进一步放开,我仔细听着外面母子二人的吵
架,立刻心生一个计划。

  但听得篱笆外的母子继续吵着:

  「我不管!我……」男孩憋足了气说道,「我今晚就要操到妈妈!妈妈你要
是同意你就过来亲我的嘴巴!你要是不同意,你就自己回房间去吧!」

  「小凯,你这是跟谁学的!你怎么可以说这么恶心的话?」

  「你同不同意吧?」

  「不是……这大晚上的,夜里还要降温,你能往哪跑啊?」

  「你就别管我会去哪了!你要是不同意,我就算跑到金阿林里被老虎吃掉、
掉进会宁江里喂鱼你都别管我了!」

  「可是……我……可这世上没有母子做的出这种事情的啊!」

  外面又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我找准了这个机会,朝着夏雪平的美鲍深处一插到底,然后大声地叫了出来
,给夏雪平都吓了一跳,受到惊吓的她的阴道括约肌突然收缩了几下:「啊——
妈妈!你的水好多啊!阴道里面好滑好暖和啊!儿子好喜欢啊!」

  我这一嗓子似乎没把握住音量,给外面那对母子也都齐齐吓了一激灵:

  「里面不是没人么……怎么突然有动静?」

  「我也不知道啊……我以为没开灯就……也看不到里面……」

  「你干什么!」夏雪平拉住我的胳膊,皱着眉头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好雪平大人,咱们帮帮他俩吧!也算又成就一对儿你我这样的母子了。」
我低声对夏雪平说道,并且在她的蜜穴里开始了轻盈缓慢的抽送,「要是那孩子
真没想开,脑子一热……嗯……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嗯……咱们俩还都是警
察,良心上能过得去么?」

  被我抽插中的夏雪平,目光低垂着陷入了深思,但是身体上的快感却由不得
她产生任何理性的思路,她的嘴里也不断地开始哼叫了出来。于是我又接着对她
问道:「嗯……妈妈……儿子的阴茎插进去了,妈妈舒服么?有没有弄疼妈妈?


  「儿……儿子,」在我的诱惑催眠与她自己的畅爽感觉的侵袭下,夏雪平也
开始壮着胆子,哼叫着说道,「妈……妈……很舒服……嗯……嗯……儿子没把
。妈妈弄疼……」

  「不要脸!」篱笆外的那个妈妈似自言自语,又仿佛跟自己儿子低声讲解道
,「肯定是假的!」听到了那女人的咒骂,夏雪平心里十分的不舒服,但是话又
确实是她说的,且自己看着现在正被我扛着双腿在她身体里进进出出的模样,她
又不好意思发作,于是她只能拿我出气,在全身震颤着、双乳摇晃着、口中呻吟
着的时候狠狠地掐着我的胸膛。

  「妈妈怎么知道是假的?」

  「肯定是听见刚才咱俩说话了,故意说给咱俩听的……你听这俩人说话动静
,估计俩人年龄差不了三五岁,一边干着这等丑事,还跟那一边装娘俩呢!」

  那小男孩脑子倒是特别灵光,马上追问了一句:「那妈妈,你说他们俩在做
什么丑事呢?」

  「就……就是丑事……小凯你别问了!」

  「不!你就得告诉我!你不告诉我你就自己回去吧,别管我去哪了!」

  「唉,你这孩子咋这样……就……他俩干的事情就是……就是你想对妈妈干
的……」

  「哦……我想对妈妈干啥来着?」

  「你还问?」

  「我就是要问!」

  「就……你……你刚刚说要操我……你说你要操妈妈……」不曾想,这个妈
妈居然也不含糊,对于这种我自己起先都不太好意思跟夏雪平主动说出口的事情
,这女人竟然张口就来,当然我也听得出来,这个女人虽然声音里的气质不凡,
但说起话来满口粗鄙之语。

  「妈妈……儿子爱死你了……让儿子用肉棒服侍妈妈……」我受到了这个女
人的鼓舞,对夏雪平说道。我幻想着什么时候夏雪平也可以让我说、并主动自己
说出「操」这个字,可这对于家教相当严格的夏雪平来说是可能性几乎为零的事
情。我只好尽量放大了音量,但却像平常一样对她充满爱意地说道:「可爱的妈
妈……儿子好爱你……儿子从小最希望的……呵……就是有一天可以跟妈妈做爱
……妈妈我爱死你了……」

  「妈妈……妈妈也爱你……乖儿子……嗯……妈妈也好爱你……自己生的儿
子……和自己做爱……妈妈……妈妈也好幸福哦……」夏雪平说到最后,不由得
闭上了眼睛,兴奋地笑着——我不记得我小时候我听见过她和父亲的卧室里发出
过她叫床的声音,而现在在这山丘上的庭院里,她居然可以如此放开着肆意呻吟
,我猜她自己之前都想象不到她有一天会这样,尤其骑在她身上进出不断的还是
自己曾经那个乖巧听话的儿子。

  「夏雪平……呼……跟我一起……再说点更刺激的……嗯……啊……行么…
…」我趴到夏雪平的身上,晃动着她的双乳,低声征求着她的意见。

  「是……是为帮助他们……是……是为了……不让那个妈妈伤心……啊啊…
…不让那个孩子出意外……」夏雪平也咬着牙小声娇语,并且在水中努力抬起屁
股迎合著我的腰部激烈的进攻。温泉池遭受着我俩身躯的震动波涛汹涌,水池底
下找亮的灯光碎成一片璀璨。

  「对……哈……呼……我们这是在帮助别人……」于是我托住了她的屁股,
抓紧了她的臀肉,一手把她的上半身在池沿出按稳,并用力地搓弄着那一对儿巨
大的乳房,放开了声音对她说道:「妈妈的乳房好大……妈妈的奶子永远是儿子
的玩具……妈妈的小穴里面也好软……好紧……儿子都好喜欢……」

  而夏雪平的双腿则把我的脖子夹紧,在屁股向上挺动的时候,阴穴里面的狭
道也在不断用力紧缩着,并且她说出来的话似乎找到了另一个切入点:「啊啊…
…儿子……儿子喜欢就好……啊……妈妈……妈妈不需要男朋友……妈妈一个人
……就是要让儿子拥有的……妈妈爱你……妈妈有儿子就好了……啊……好舒服
……让儿子跟自己做爱……妈妈最喜欢……最爱的就是儿子了……妈妈为了儿子
可以付出一切……包括把身体交给儿子……儿子的……小羞羞变大了……可以插
入妈妈的阴道了……儿子是男子汉了……妈妈可以把自己交给你了……用力……
儿子的……男子汉的阴茎……在妈妈的身体里进出……妈妈好喜欢!」她全身滚
烫地娇喘着,然后用手撑着大理石水池边沿挺起身子,用自己的屁股往我的身上
一下一下撞击着,用下面的小口一口一口吞吐著我的肉棒,然后她还轻声地呻吟
着对我问道:「这样……嗯哼……这样说……可以么?」

  「可以……」她的淫词浪语竟也说得半文半白,但与我所了解的平时那个高
冷惯了的夏雪平对比起来,她现在的样子淫荡十足又可爱至极。我亲吻着她的嘴
唇,抱住了她的全身,让她除了肩胛骨外借着温泉的浮力平躺在水面上,我大声
对她说道:「妈妈……我爱你……妈妈就是我的老婆……妈妈是我永远最爱的人
!让我射在你身体里好吗妈妈?好吗妈妈?」

  「射吧……宝贝……射进妈妈的子宫里……妈妈的身体都是你的!啊……乳
房是你的……嘴巴是你的……小穴是你的……子宫也都是你的!妈妈全身都是儿
子的!乖孩子……射进来吧!妈妈……妈妈每次都被你射得满满的……妈妈喜欢
你的精液……儿子的阴茎……啊啊……啊啊啊用力!儿子……儿子的精液本来都
是从妈妈肚子里来的……儿子要回到妈妈的身体里……啊啊啊……妈妈也爱你!
儿子……射吧!」夏雪平索性也不管不顾了,目光专注地凝望着我的双眼,甩动
着那一对儿丰润的胸肉对我放浪地命令道,「射吧……射满满的!欺负妈妈!好
儿子……欺负妈妈!儿子的大坏东西!用力插妈妈!插妈妈的下面!跟儿子堕落
……啊啊啊……快点!再快点!用力!啊啊啊啊……妈妈要高潮了!儿子!妈妈
高潮了!啊啊啊——」

  其实我本来是没有那么大的射精的欲望的,怎奈何夏雪平演着演着,也忽然
入了戏,而且叫唤着的同时她自己似乎也分不清有几句话是演给外面那对儿母子
听的,又有几句话是自己此刻真正的生理刺激的直抒胸臆,于是她开始双眼变得
迷离恍惚,腰身开始大幅度地抬起落下,并迅速地摆动着,她的阴道内部也开始
一阵一阵地快节奏抽搐,一股股似乎比着温泉水更滚烫的热流一浪接一浪地滋润
着我的阴茎,再加上我刚刚被她刺激了前列腺后又紧绷着大腿和屁股肌肉托举着
她的身体,于是我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直接射满了她的阴道,并且在我的抽动
过程中洒向了她的花心。

  我昏昏沉沉地倒在她的身上,搂着她跟她一起把半个身子跌进温泉池里。我
和她生殖器中分泌出来的液体,也滴入温泉池的最底部,融化后慢慢扩散开来。
伴随着这良辰美景,再加上这样一座足够十几个人折腾的温热水池,我觉得我和
夏雪平肯定不是第一对这样做的男女。

  而篱笆外面的气氛,似乎早已变得暧昧,甚至有点情色的意味,而非先前的
剑拔弩张、火药味充足:

  「唔……妈妈的嘴唇原来这么软……」

  「呵呵,小东西!油腔滑调的……」

  「妈,你的内裤里好湿哦!嘿嘿!」

  「你还笑我,小犊子!你这玩意还这么硬呢!……妈妈的身体是不是有点太
胖了?」

  「妈妈不胖!我就喜欢妈妈这身材!而且……而且妈妈的咂儿够大!软软的
,摸起来就很舒服!」

  「去!……小犊子!快跟我回屋去,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啊?你怎么还要收拾我?」

  「傻小子……妈被你现在弄得都受不了了,不回屋,咋的,就搁这跟你弄啊
?」

  「妈!……我爱死你了!」

  「瞧给你高兴的!……以后对妈好点,知道么?」

  声音逐渐远去了。

  夏雪平眯着眼睛,搂着我的脖子满心欢喜地看着我,对我欣慰地笑道:「听
起来,好像又有一个」小混蛋「诞生了呢!……你怎么那么坏呢?你自己欺负我
,还撺掇别人家孩子欺负妈妈?坏死你得了!」

  我也搂着夏雪平笑着,但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用一只脚在水里踩着池
底,一跳一跳地绕到她的身后,轻轻托起她的屁股,揉着那浑圆的紧实臀肉,抓
起自己的阴茎打起精神,用龟头当做笔尖,对着她的下体开始划着道道。

  「怎么又想要?……秋岩,说正经的,可别累坏你的身体!」夏雪平眼神里
充满了期待,但嘴角的摆动和呼吸的节奏,都说明她也实在对我的求索无度十分
担心。

  「没关系……你喂了我酒了……我还吃了二十只生蚝,总不能把这点东西全
浪费吧!」我说着话分散着她的注意力,然后从她的尾椎开始朝向肛门滑动,然
后贴着她的阴唇系带绕到她的蜜缝处,戳到了她的阴蒂之后又往上紧贴着她的阴
毛,然后我用双手在水里按揉着她的乳峰,调整了几个姿势,将两只手又换到她
屁股上,但同时我又用龟头戳着她的两片阴唇,继续分散她的注意力,「而且谁
刚才说,」妈妈全身都是儿子的「?」

  「那……那你也不能把你的精气全都用在我的身上……」在她说话的时候,
我已经用自己双手的食指和中指扒开了她的肛门,但由于阴茎肉柱还抵在她的水
帘洞口研磨,于是还是把主要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阴道上,所以当我移开了阴茎
、对准了她的肛门的时候,她也完全没有任何警觉,而还在投入地转过头,对我
低声说着:「要是真把你累坏了——啊!别……那里脏!」

  「脏什么?」我奸笑着对夏雪平说道,「说道脏,我的棒棒不脏么?你的美
穴也都是尿尿的地方,我俩都相互吃过了;而且我的屁股就不脏?你还用手指戳
进去了呢!」

  说话间,我已经把龟头和手指并用,开撑了夏雪平的菊洞。她一着急,腰一
扭,翘臀一挣,倒是把我的手给挣开,不过这样一来她的后庭却彻底把我的龟头
咂住,我便正好可以扶着她的腰肢和小腹。

  「这……这不一样!你是小男孩,你……你身体里有前列腺……我是女人!
我该有的都在前面了……身为一个妈妈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了……你还要干嘛啊!
痛!痛啊!别这么样好吗秋岩?」夏雪平惊恐地对我说道。

  「你还说呢……哪有女生插男生菊花的!你还总说我欺负你,结果昨天给我
喝了那种喝完就会拉空肚子的水……今天你夏雪平大人也把肚子拉空了,我岂有
不开发一下的道理?」说完,我又往前挺进了一下阴茎,此时她的肛门已经吞没
了我的整颗龟头,我似乎可以体会到她的肛门里面的直肠部位要比阴道里面宽一
些,但就菊门那里一处而言,实在是紧得让人想要欢呼——算起来被我开苞过的
处女,除了美茵之外好像也没几个了,而她们的处女穴,貌似都不如夏雪平的肛
门能让我觉得如此刺激。

  「啊?你……你都知道了……原来我拉肚子是因为你……」

  「是啊……呼……我给你下完药,我也喝了你让我喝的拉肚子水了呢!坏雪
平,小混蛋做得公平吧?」

  「哎哟……坏雪平和坏秋岩……嗯……坏妈妈和坏儿子!」夏雪平羞臊得彻
底低下了头,根本不敢看我,并且眼角中还挤出了两滴泪水。

  而我的心此时已被色欲包围,坚硬如铁,于是我拽着她的双臂自然让她抬起
了头,并在龟头被她的肛门含入直肠里的情况下站起了身,用牙齿咬着取下了她
头发上的发夹,让她的飘飘长发散落开来。我嗅着她的头发,亲吻着她的后背,
又用力地往里推了一下。

  「啊啊……别啦!秋岩别这样……是妈妈……妈妈之前贪玩了!妈妈玩得过
火了……妈妈屁股这里真的好痛的……」夏雪平焦急地对我求饶道,「秋岩,拔
出来吧……拔出来好么?妈妈的前面还不够你用的么?你……你拔出来……你以
后跟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你想对妈妈怎么样妈妈都同意好么?你……你想我说
脏口妈妈也配合你……好么?秋岩乖!拔出来啊……」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呀?」

  「你说,妈妈一定说实话!」——我从没见过夏雪平如此卑微,她就是这样
爱我爱到骨子里才让我看到她的这一面,而这更加激发我的淫欲。

  「妈妈的屁眼,以前有被这样过吗?」

  「没有!从来没有!所以妈妈才会受不了……拔出来吧,秋岩!」

  我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若不是因为我,她其实本来并不是一个随便的、不
懂得矜持的女人,她是拉着我的手、躺在我的怀抱里一点点把她以前所有的条条
框框的「不可以」给瓦解掉的;

  可她不知道,在刚刚的闪念之间,一张和蔼老实的男人脸和另一个陌生又熟
悉的男人的两个字名字从我脑海中划过,留下了一道口子,而从那里流出来的,
是一种叫做「嫉妒」的黑色东西。

  「那既然妈妈的肛交还留着第一次,妈妈,就交给儿子这个爱你的小混蛋吧
。」——我也从未听过自己如此卑鄙,我利用着夏雪平对我的爱,逼迫她坐着她
不想要的事情。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1

  「啊——痛啊!」夏雪平难过地大叫了起来。

  而随着我的阴茎被我齐根推入夏雪平的肛门,龟头戳顶着她的直肠,并且依
旧能够感受到她子宫颈口的位置,我内心残存的理智也彻底灰飞烟灭;我开始欣
赏这个人卑鄙的、内心充满色欲和嫉妒的自己,因为夏雪平的直肠里和肛门那一
圈软肉实在是太让我舒服了,肛门处的褶皱自不用多说,直肠内部的光滑让我感
觉夏雪平的身体里仿佛藏着一只巨大的爽滑的布丁,尤其是在我完全插入肛门的
那一刻,夏雪平的全身绷紧,直肠和肛门括约肌也紧绷了起来,她两边的臀瓣也
开始往中间并拢挤压着我的阴茎根部。与女人的屁股如此这样紧致亲密地接触,
根本就是后入的阴道性交姿势所不能媲美的。

  「啊……」

  而自从她的后庭被我完全插入之后,夏雪平整个人便张着嘴闭着眼睛,完全
趴在了池沿上,浑身颤抖着,只会缓缓沉吟着而说不出一句话来。趁着她已然陷
入疼痛的感觉而无法进行任何的挣扎反抗,我便分开了她的双腿,把双手放在她
的阴道处,一手专心舔弄她的阴蒂小球,另一只手则为她的两片阴唇和蜜缝开口
处露出的湿润的肉穴壁,而我的嘴巴也贴到了夏雪平的耳朵旁边,舔弄着她的耳
郭,亲吻着她的头发和脖颈。

  「混蛋……疼死了……」夏雪平的声音也不再那么清亮,我终于体会到她似
乎真的很疼,在嫉妒和色欲占据我心灵的同时,那对于她无私的怜爱之心又重新
回到了原位。可我又知道,这是我有性意识之后初次如此对肛交产生这么大的性
趣,而且对于夏雪平这之前从未试过肛交的肉体,这种事情也只有0次和100
次的区别。我清晰地知道女性的直肠部位本身就是末梢神经汇集的地方,而夏雪
平又是外冷内热的易敏感体质,我再稍稍狠一狠心,再多刺激一下她的敏感带,
这种疼痛一定会挺过去。

  「别怪我,妈妈……多纵容我这一次好么?」我哄着她说道,同时加快了手
上慰藉她女阴部位的速度。

  「小混蛋……我恨你!」

  「可我爱你,夏雪平。」我舔着她后背上那一块块伤疤。

  「我恨死你了,何秋岩……死儿子!」她说完,斜曳着眼神侧目看着我,她
的音量似乎也恢复了,并且也有力气骂我了,在温泉里她的阴蒂再一次充血,而
且在她的阴道里,似乎也有一伸一缩、一跳一跳的迹象,我便知道她的痛感应该
已经开始被性器官的快感遮盖了。

  「可是我爱死你了,妈妈。」于是,我也开始试着紧紧搂着她的身体,缓缓
地在她的直肠里感受着那里的形状和宽窄,并尽量精准地找到对应着她子宫颈口
处那里的直肠壁,「妈妈快放松吧,儿子已经把肛门献给妈妈了,妈妈把屁股交
给儿子,从今以后我俩就是对对方毫无保留的了,难道不好么?」

  「坏蛋儿子……居然在弄着妈妈的屁股……哦……哦……」夏雪平完全睁开
了眼睛,对我斥道,但是紧接着她又不禁眯起眼睛,转过半边身子,回手扯了一
把我的头发,「你弄妈妈屁股很过瘾是吗?……坏小子,妈妈全身上下都被你欺
负遍了!先是穴穴……嗯……然后是嘴巴……现在有是……哦……又是屁股……
妈妈这辈子算是栽到你这个小混蛋手里了!」

  「妈妈被小混蛋弄屁股,难道不舒服吗?」我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试着把一
根手指插入了她的阴道,然后用那只手上的大拇指不停按压那颗可爱的阴核,然
后弯着腰,活动着自己的阳具,开始一下一下地轻轻抽送这自己的肉棒,并且每
一下我都会轻轻地戳准她花心软骨所对迎的位置,因此,随着我的抽动,夏雪平
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哼诵了起来:

  「嗯——嗯——嗯——哼……哼……才……才不……舒服呢!嗯……嗯……
也就……你这样……哎哟……哎哟……也就你这样变态的……嗯嗯——嗯——也
就变态的小混蛋……啊……啊……会喜欢吧!啊……啊呀……痒啊!里面怎么会
这样痒啊!」

  「哪里痒啊……妈妈……」只是听着夏雪平这样前所未有的娇吟,我就已经
把持不住了。

  「啊……里面……里面啊……穴穴里面……和……和屁股里面……好像都有
……」夏雪平难为情地说道,但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掩盖的喜悦,即便她皱着眉毛


  我立刻松开了刺激着她阴道的手,然后抓着她的双手与她十指紧扣,然后我
站直了身子,按着她一侧的腰部,然后把阴茎拔出到仅剩一个龟头的距离,再次
往她的直肠里对着子宫颈口的位置一插到底——这一下,直接让夏雪平尿在了温
泉池里。

  「哎呀……坏死了……坏死了……非要插妈妈的屁股……啊……别啦!」

  「那……那我拔出来吧!」我故意不知所措地和她商量道。

  「不……不行……你……你再在里面待一会儿……」此刻她的说话语气,想
一个三岁的小女孩。

  「那你不是不舒服吗?」

  「嗯……不……不舒服……」

  「那我就拔出来咯?」我说着,又把阴茎从她的肛门里往外退去。

  「别……哎呀!舒服……舒服……非……非要我承认……你坏死了!坏儿子
……」但实际上我并不是把阴茎拔出,而是试着用插入阴道时的「九浅一深」方
法运用在直肠里,果不其然,在我用阴茎前端默默刺激着夏雪平的肛门周围那一
圈的时候,她的身体又在不住地颤抖着,似乎在阴道内迎来了第一次高潮,并且
像我被玩弄前列腺时一样,她的臀部肌肉和大腿也开始用不上力气,能够站起来
,完全需要我的双手扶着。她冲着前方淫叫着,并且依旧嘴硬地说道:「坏蛋!
小混蛋……啊——啊——啊……弄哪里不好……哎哟……啊哼……啊哼……偏偏
弄妈妈屁股……弄得我难受死了……啊……又来了……啊……又来了!来了!」

  我的天,我这才没抽插十几下的功夫,都没缓过神来夏雪平就又来了一次高
潮,原来她的肛门深处竟是如此的敏感。我想了想,换了个招式,用龟头的伞缘
研磨着她的肛周内壁,然后用前端在她的后庭口浅插三五下,然后一下子戳进直
肠深处,然后再缓缓拔出一些,重复着动作,而且我还用一只手紧抓着她的乳房
,刺激那颗挺立的乳头,而这一次,她又无法说出一句话来,只剩下急促的娇喘
和呻吟;但再这一次高潮之中,我发现她居然在向后退着,迎合著我的抽插,我
的兽性便被彻底激发,抱着她的腰用力地在她如此干净光滑的谷道间奋力抽插;
她的菊门越攥越紧,而且直肠处和盆底肌也在不断挤压、蠕动,吸附力要比阴道
还要大、收缩得还要紧……

  而在这一刻,似乎在我身体内的那一处果核形状的东西,与在她的直肠周围
蜿蜒的末梢神经和她的子宫颈口产生了共振,从我的屁股、大腿与阴囊里,也感
受到了一阵欲仙欲死的震颤。

  「坏儿子!坏蛋!玩妈妈啊……大坏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哎哟——
啊啊哈啊……哎呀啊啊!」

  「妈妈……我也要来了……妈妈!」

  「来吧……射进来……射进妈妈的子宫里……」她都没意识到她说错了话。
我猜此刻夏雪平的脑子已经被这股欢娱的电流击打到混乱,或者虽然我进犯的是
她的肛门,但是在她的阴道内部的感觉要比直肠里更加激烈。

  「射进去了……啊啊啊……来了……妈妈!我爱你!」

  「坏人!……坏蛋……啊——老公!」

  一股热流喷洒进她的肠腔里,浇灌得她翻起白眼;同时两股温热的浪潮同时
从她的尿道和蜜穴中涌出,融汇在一起,在夜空下温泉池的蒸汽中喷洒而出。夏
雪平满意地笑着,把身子靠在我的胸膛,大口大口吸着气,在高潮中晕厥了过去


  疲惫不堪的我立刻抱起着她的身躯,第一次在心底油然而生出这样的成就感
——她终于把那个我求之不得的称谓,对我脱口而出。

            第六集:第九章

  「夏雪平,你可不能玩吃了吐啊!那天晚上我明明听得一清二楚……」

  「你是听清楚了,但是我可不记得了呀!你看看,你在警校学的也是万事都
要讲究证据吧!你有证据么?」夏雪平挑衅式地看着我,眼神里竟带着小姑娘般
的顽皮。

  「我……你……你这事儿上还要跟我讲证据啊?」我想了想,指着落地窗外
的温泉池说道,「那……它能给我作证!」

  「哦,是么?里面的水都早就不是那天的水了,它能给你作证?」夏雪平见
我说不过她,立刻换上了眉飞色舞的表情。

  「我……我说的是水池上的大理石!」我「据理力争」地──在那四个字的
每一个字后面,都应该打上一个括号,并分别填写上「胡搅蛮缠」四个字──对
夏雪平说道。

  「哦……我听听……」夏雪平隔着窗玻璃,假装冲着外面聆听着,接着又转
过头说道,「你猜它跟我说什么了?它说:它证明,何秋岩是喜欢欺负妈妈的小
混蛋!」

  「你……我不管!我……哎呀,我求求你了!夏雪平大人!好妈妈……求求
你了!」我强硬的招数用不上,就只能来软的。

  「求我干什么呀!」夏雪平叠着衣服,然后把衣服往行李箱里面放着,看着
我噘着嘴又忍不住咬牙笑着。

  「……你……你就再管我叫一声『老公』呗?求求你了!我也没别的过分要
求,就想再听一声!就一声,好不好?」我缠着她说道。

  夏雪平转过头对我横眉冷对,怒目圆睁,让我一下子不知所措,便立刻向后
躲了两步,但她依旧生气地看着我。于是我只能默默退出卧室,跑到起居室里安
安静静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就在我正叠着衣服的时候,一个温暖的拥抱包围在我的身上,我身后的夏雪
平胜利般得意地笑着:「哈哈!小笨蛋……刚刚是不是又吓到你了?嘿嘿嘿!」

  「……你……你还说我坏?你又这样!」

  「嘿嘿……」夏雪平说着,把自己的侧脸脸靠在我的脸颊上,温柔亦正式地
对我说道:「老公,妈妈永远爱你!」

  说完,她又亲了我的脸颊一口,我也无法忍受地瞪了她一眼,又一把搂过她
的身体与她舌吻在一起。可紧接着我的大腿上又传来一阵剧痛,在我「嗷嗷」地
叫苦不迭的时候,夏雪平有绷着她那丰腴的嘴唇对我警告道:「瞧给你美得!仅
此一次!否则下回再敢这么占我便宜,我绝对掐得你永远不会走路!」

  「好好好!我知道了……」实际上她这一声「老公」,已经够我受用一辈子
了。

  「今晚老老实实给我睡客厅,老老实实睡觉!不许对我有任何企图啊!」

  「我知道了,夏雪平大人!别掐了……饶了我吧!」

  夏雪平立刻松开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灿烂地笑着:「嘿嘿,小混蛋,要乖乖
的哦──」说着便自己走进了房间里,把卧室门一关。

  没办法,说道就得做到不是?──主要都是为了明早还要去赶火车。

  这一连几天来,我和夏雪平的起床时间都是下午一点钟左右,一起床都是我
腰酸背痛,她双腿发软,用她自己的话说,走起路来像企鹅一样,所以还得缓个
好一会儿,我俩才好意思走出套间;负责收拾房间卫生、打扫庭院、为温泉池清
理换水的清洁工们对我俩的一件倒是相当的大。

  知道我俩是贵客,没好意思当着我俩面前说三道四,可每每我和夏雪平外出
回来之后,总会在房间门口或者走廊里听见那些大妈们偷偷唱着什么「老牛吃嫩
草,夕阳无限好」,「肥沃了土地累死了牛」这样的顺口溜,或者「二十的儿那
个五十的娘,火烧火燎的在胸膛;芙蓉暖帐内个良宵夜,一腔汪汪骚春水,洒满
床也么洒满床」,「雨覆云翻不休眠,夜夜春耕双股间;娇姨含情展玉户,痴少
俯首吻良田」这样露骨的二人转荤段子或者打油诗。

  起初我以为夏雪平并不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也就没介意,之后有一天夏雪
平在感谢那些辛苦清理房间、脸上也异常尴尬的老大娘们之后,眉头紧锁脸色苍
白,甚至晚饭前既不想理我也不想让我碰她。

  于是我也开始对这帮本来我还因为耽误人家工作充满歉意的大妈们心声厌恨,
我却也没办法发火──实际上她们也并不清楚我和夏雪平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
知道她们这么在我和夏雪平的背后嚼耳朵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倘若单纯
是因为我和夏雪平起床晚耽误了她们清扫,那可真有点过分了。

  我咽不下这口气,便在第二天准备和夏雪平去巴尔扎克广场的圣苏菲大教堂
之前,把茶杯倒扣了过来,在下面放了两张五十块钱小费,然后又用记事贴和圆
珠笔写了一张字条:「您几位唱的真好听,不去『马大帅剧团』当二人转演员真
可惜了!」自打那天之后,那几位大妈再看见我和夏雪平便都老实了许多。

  夏雪平也就那天听到了那几句顺口溜和荤曲之后,心里不舒服了一阵,估计
也应该是听了害羞、被臊到了;但是经过那天晚饭时我多哄了她两句以后,她又
恢复了笑脸,还是该怎么放松就怎么放松,吃完了饭跟我一起散步、一起坐在电
视前看了喜剧电影,一起望着星空吹着晚风洗澡泡汤,共赴巫山、颠鸾倒凤也没
耽误。

  而自从我和她都给对方解锁了后门,每一次发生性交的时候,我俩就必定会
在对方那平时自己都嫌弃的部位下好大的功夫,算得上是出于羞怯时沉默中的默
契,夏雪平又在网上订了两瓶那种清肠剂──当然,收款人的名字写的是我的,
而我也找了几款可以给肛门处进行护理保养专用的护理液和润肤乳,收款人写的
也是我的名字──但当然,这些是同时给我和夏雪平使用的。

  我原先对肛交这种事情的性质一点都不高,更别说给女生用舌头伺候小菊花
了──细细数数,之前我给美茵舔过一下,但也就是象征性的一下;某次跟小 C
单独出去之后,她把自己浑身洗得香喷喷的时候,我这么干过一次,小 C为此还
激动得哭了,她说我是第一个「可以把她爱到含在嘴里的男人」,当然大白鹤那
个可以顶着「人中黄」而上的家伙如果在的时候,打死我我都不愿意这么干的。

  夏雪平的肛门现在对我而言似乎没有经过任何的磨合或者隔阂期,就已经成
为了我的心头好,她身上每一寸都是梦幻般的完美,我却唯独开始对她的屁股情
有独钟,地位甚至超过了她的丰润巨乳和柔软嘴唇,这不禁让我已经开始怀疑自
己是不是已经开始产生了某种恋物癖。

  在逛了一天的我俩都疲惫不堪之后,当她无法应承我无休无止的打桩运动、
我其实也腰酸腿疼的时候,我还是会把勃起的肉棒插进她的肛门里、或者单单塞
进她的臀缝中,再从背后搂住她、握着她温热的双乳,一起站着或者靠着池沿半
躺着,让身体保持着一种内在的性腺亢奋和末梢神经瘙痒,在性感知达到半山腰
后保持着彼此肉体的静止,泡在温泉池里静静地看着蓝天白云或者夜空繁星。

  所谓性爱好像并不只是那种刻板印象里,那种酣畅淋漓的进进出出,两个全
裸的人单纯地把私密处紧贴在一起,享受着对方的搂抱、各自身上的味道和温度、
感受并努力铭记她身上每一寸部位的形状、颜色、触感、以及触摸那里时她的反
应,似乎是一种更浪漫的乐趣。

  我总感觉我后门被夏雪平攻陷的次数要比她自己丘涧谷道失守的次数还多,
尽管我没仔细统计过,而且我也发现了夏雪平这平时好高在上的冰冷女王顽皮的
那一面:

  晚上说好该睡觉了,结果她趁我不注意,在我身后突然一发「千年杀」入魂;
早上起来见我晨勃了,她说想让自己的中指「攻入鹅城」当一次「腺长」,要
「让子弹飞一会儿」,可她见我早上没晨勃,又说要帮我检查检查身体,看看我
某些功能是不是因为「过度操劳」导致「失灵」或者「宕机」,而且每一次她都
要主动帮我含住我的龟头──口交吞精这个项目,在我这彻底成了围城建设:之
前的时候我总幻想高冷的夏雪平如果可以含住我的阴茎的时候会是什么样,而现
在见她每次都来吃我的香肠,我还真怕这样下去我会不会被她吸干。

  ──亲生儿子被妈妈弄倒精尽髓竭这种事情,好像挺美妙,但同时又是乘以
二倍的恐怖。

  有几次我半夜睡着了可能呼噜声太大,她半夜被我吵的睡不着了也要找我弄
一次我的前列腺,一边弄还一边埋怨似的诱导我对她说一些屈服的话,我明明不
是个受虐狂,但是夏雪平好像从来都特别喜欢我这么黏着她、顺服地被她欺负,
我在她面前好像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她的小 M,但经常也可以反杀的,所以她怎么
欺负我我都愿意配合她;

  只是,与此同时还有个事情我很在意:

  我老爹何劲峰,那是时事传媒集团里有名的「哼哈八大将」──时事传媒有
八个能打呼噜的老爷们儿,其中何劲峰老太爷就荣幸地占得一把交椅,每次集团
出差或者集体旅行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愿意跟这「八大将」同屋休息,因为这八
个人的呼噜声已经不能单纯用「大」来形容了。

  我和美茵对此也算是深有体会,家里刚被艾立威放火烧掉、我和美茵、父亲
三人借宿到父亲朋友的一个小房子的时候,父亲每天晚上的呼噜声简直像军事演
习一般炮火连天,吵得我和美茵都睡不踏实,所以那时候父亲没办法,夏天到了
就只能在院子里睡,而冬天到了就只能自己先熬着,等我和美茵睡熟了他再睡。

  之后换了大房子,尽管分了上下楼,但是偶尔在楼上,我还是能听到父亲如
低音炮一般的鼾声──想到这,我又不禁心疼一波陈美瑭阿姨来;美茵也跟我一
起睡过,但我打呼噜打得厉害的时候,也不至于完全把美茵吵醒,她也作证说过,
我打鼾声音最大的时候也比不上父亲平时的呼噜声。

  那么好歹夏雪平和父亲在一起同房休息、同床而卧十一年的时间,虽说这之
中父亲还经常去外地或者外国出差,但夏雪平居然能忍得了父亲的喊声却受不了
我的?这倒是件怪事。

  而且,好像在我记忆里,小时候的我和夏雪平一个被窝睡觉的时候似乎都比
父亲和夏雪平同房的次数要多;而我跟美茵对于父亲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何
老太爷」最喜欢躺的地方是沙发,这是我俩打从有记忆那天起就注意到的──所
以夏雪平受不了我的鼾声这件事,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我也没傻到去拿这个
问题跟夏雪平直接问或者跟她调侃这件事,除非我存心想跟她找不自在。

  正想着,此时夏雪平房间里的灯已经熄了,我想了想,也关了起居室里的灯。
榻榻米式的沙发倒也舒服,而且盖在我身上的这台只能暖桌也是能调节温度的,
虽然没有盖被的踏实的触感,倒也很舒服。可我就是睡不着觉,一半是因为我仍
觉得充盈的性欲无处安放,另一半是因为偶尔不抱着夏雪平睡觉,真的有点孤单,
分房睡对我来说都成了异地恋。

  「睡了吗,我的小平平?」我故意连调戏带卖萌地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之后我分明听得清楚,她的房间里传来了翻身掀被子和拿手机的声音,但手
机对话界面里却依旧安安静静,接着就又听见她轻手轻脚地放下手机,我想她是
不想回复我,即是她也肯定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说不定她也在忍,但她就是下
定决心今晚好好睡觉,因此我想我也别去讨那个人嫌,就让她好好睡罢。

  不出所料,十分钟左右之后夏雪平的房间又安静了,隔着门还能听见些微的
小鼾声。听着夏雪平可爱的鼾声,别提在我的心里有多么踏实和幸福,可这样的
我依然全无睡意,于是我又鼓捣了一会儿朋友圈。

  看得出来这几天里,我的那些列表好友们的生活过得还是多姿多彩的,有的
事逗得我捧腹大笑,有的人犯二到让我同情;初中同学里有人在聚会上重新见到
了心仪的对象,牵手在一起,有人却因为聚会而被自己的另一半猜疑,但是忙碌
的仍然忙碌,游手好闲的依旧游手好闲。

  大头似乎是在那个收了自己前妻做情人的律师的帮助下,跟他那个风华绝代
却毫无教养的前妻达成了和解,带着牛牛搬了新家,从照片上看起来地方依旧不
大,但至少要比牛牛之前那个乌漆抹黑的蜗居令人舒心不少。

  警局里好像又来了新人,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没看懂,但总感觉又是迎新又
是参观的,弄得局里热闹非凡。修德馨更是幸福,自己的老婆生了二胎,还是个
可爱的小姑娘,长得很像老修,这一脸好几天修德馨都晒着自己跟小宝贝的自拍,
而就在这一会儿他又发了一张小姑娘熟睡的照片,我也跟着高兴得忍不住留了言
说:「老修,你小心点,再这么笑下去容易把嘴角咧到耳朵下头。」

  老修马上回复了一句:「哈哈,半夜换尿布,越看闺女越开心!等小处长回
来,我闺女该满月了,到时候小处长一定得赏脸啊!」

  「看您说的!到时候我一定包大红包!修大哥,恭喜了啊!」留完了言,我
往下翻看着,于是我便看到了整个朋友圈里最让我不知所措的一组状态,那就是
小 C发的,而且这几天的朋友圈状态,似乎都是仅限我可见的:

  「『 Abde我叫小C』:我是柠檬精」快哭了「。他出发了,却没跟我打个招
呼。开始想他」快哭了「。」-11月 8日;

  「『Abde我叫小C』:她不在F市的第一天,想他,却又不敢打扰他和『他的
她』。说好分我一些的好,可如今我一点都要不到。」-11月 9日;

  「『 Abde我叫小C』:疯狂想他」凋谢「。分享歌曲《找不到》-S.H.E。
          《奇幻旅程》。」-11月 9日;


  「『 Abde我叫小C』:突然觉得他不在的时候,做爱像是在做作业。唉,我
为什么要去嫉妒一个我一定比不过的女人的,而且她的确很完美啊……想他。」
-11月 10日;

  「『 Abde我叫小C』:单身节,两个人,却感觉既不如三个人,也不如一个
人。无比想他。」-11月 11日──我是从这一条和前一天那条猜到,她肯定是屏
蔽了所有人只让我可见的,因为她的好友列表里有夏雪平、又有丘康健,还有一
些其他的鉴定课的同事,她得有多大胆子敢在他们面前说出「做爱就像做作业」
这样的话?其次在昨天,也就是11月11号这天,大白鹤先发了一张小C走在前头、
自己在后面牵着小 C的手的照片,还有配文:

  「『太上老君の小徒弟』:光棍节,跟我家小主一起出来撒狗粮」龇牙「,
开心就完事了!」

  随后小 C给大白鹤点了赞,之后在自己的朋友圈也发了一条公开的状态,也
是那张照片,配文是:「我家奴才非要我出来『虐狗』,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好?」
龇牙」

  」

  看着这些状态,我心里五味杂陈,但是手指在点出键盘之后,却又不知道该
评论些什么。最后的最后,我只好在他们俩的那两张合照下点了赞。然后接着往
下翻着其他人发出来的东西。

  刷新了一遍之后,我赫然发现,今天竟然是韩橙和张霁隆的相恋纪念日:

  「『敢笑荆轲胆如鼠』:今天是我和小橙的纪念日。风风雨雨十二三年,能
够让我遇到你、得到你,是我最大的的荣幸。我最亲爱的老婆,你是我此生最闪
亮的星星。」──张霁隆很浪漫地带着韩橙「打飞的」去了趟意大利,在维罗纳
吃了顿大餐、看了一场关于罗密欧与朱丽叶爱情传说的歌剧,第二天清晨又去了
罗马的特莱维喷泉,在那里两个人一起在许愿池投下了幸运硬币,然后又迅速返
回了 F市。

  张霁隆秀恩爱的方式倒真与众不同:要么单纯是自己和韩橙那佩戴着婚戒的
两只手搭在一起,旁边简单滴地摆放着一盘蒜香面包和两杯Mojito,要么是一瓶
红酒上面,隐隐约约可以见到穿着深色晚礼裙的韩橙的身体倚靠在穿着礼服的张
霁隆的身上──我一直觉得韩橙的外貌看起来其实更像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有时
从她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要比美茵和琦琦更加天真稚嫩,所以红酒瓶上的倒影,
倒有些像《这个杀手不太冷》的人物剪影。

  张霁隆自己也说,他和韩橙在罗马逛街的时候,还被好事的当地人怀疑是一
个大叔拐了一个小姑娘。一系列的照片,风格简约、浪漫却又别出心裁,毫不落
俗。

  点赞的有老爸、美茵、琦琦、陈绮罗、胡晓芸、魏三、花豹,以及网名叫
「半座城池」的韩橙自己,唯独不见那个每一次张霁隆一发些什么、哪怕简单转
载某些新闻报道也会在下面活泼发言、ID总被我误以为是夏雪平的「元气女侠夏
凌霜」,这个网名的主人便是杨昭兰。

  细想一下,自从我到 Q市那天晚上之后我就再没跟张霁隆说过话,若一直不
理会人家确实说不过去,于是我立刻点了心,然后留了一句言:「祝霁隆哥与橙
姐百年好合、地久天长!」很快张霁隆回复了一个「抱拳」表情,我心里的石头
才稍稍落地。

  至于为什么我几天都没联系张霁隆,且我还这么心有戚戚,还得从我刚到 Q
市那一晚说起。在我把夏雪平身上的最禁忌的肛门部位打开之后,我搂着夏雪平
回到了床上,看着由于初次肛交而陷入高潮的夏雪平全身无力、目光迷醉而朦胧,
再加上酒精的同时作用,并且因为我托着她身体的时候几次都触碰到了她的性感
带,在我把夏雪平放在床上之后,她竟然自己又高潮了一次,而我也忍不住在她
的后庭和蜜穴里有各射了一次,直到夏雪平在无尽的畅快中沉沉睡去。

  那时我虽然全身软绵绵的,但是精神太过亢奋,我便如今晚这般毫无睡意。
看着夏雪平睡得香甜,我不忍再折腾她,便只好下了床去了起居室里找我落在电
暖桌上的手机,只见张霁隆已经给我发了两条微信、又打了三个电话,却不知张
霁隆有何急事,但我一见,那时候已经是半夜三点钟,于是我试探着回复道:
「霁隆哥,睡了么?刚刚有什么事?」

  「能睡么?一直等着你呢。而且你说我找你有什么事?」

  我这下才想起来张霁隆托付给我的事情,于是我连忙从头到尾把我怎么遇到
那一对儿看着像年轻情侣的男女、然后跟他们上车开到一个不太起眼的小农家院,
然后在农家小院里遇到的那个姓侯的的体貌特征,包括这个姓侯的把另外的两封
信都给烧掉了这些云云之事,全都打字告诉了张霁隆。张霁隆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才回复道:「你和夏警官,现在住的温泉山庄,是不是叫『萃青休闲山庄』?」

  「就是这个名字。」

  「像你们住的这样的度假村,侯劭彧在全东北还有八家。有L省首富招待你,
你小子可真是偏得。」

  ……

  我的天,我竟然没想到那个看着容貌平平甚至有些贼眉鼠眼的光头男人,竟
然会是侯劭彧!哈哈,不过也怪不得坊间传言,说侯劭彧从不在镜头上露脸是因
为他对自己的容貌太没信心……

  正在我想着这件事的时候,张霁隆给我发了一大段话:

  「秋岩,我知道,你跟夏雪平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和她都拿出了很多勇气,
你也克服了很多困难、克服了你自己很多毛病,所以你会为了你的夏雪平对其他
任何事情都不管不顾。只不过,同样身为一个男人,我有必要提醒你:女人和情
感固然重要,但是千万你千万别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你纵是忙着与夏警官如胶似
漆,告诉我关于今天你去见侯劭彧的所有过程的工夫总该有的,对吧?你休息吧,
好自为之。」

  这段话真是说出来难听,写出来难看,看完了之后我是憋得一肚子的火──
我心说,无论是你张霁隆还是徐远,本来就是让我和夏雪平来度假的,首先我不
知道你们二位都在人前背后琢磨着什么大业,其次这种事情不是我在帮你张总裁
做的么?我道是这事情并不重要,本来也就想着什么时候张霁隆问我我再告诉他,
却没想到反而他要我主动上报,告诉得晚了他还给我训了。退一万步讲,我也不
是他张霁隆的小弟马仔,他也不应该跟我这么说话,尤其还拿夏雪平跟我的关系
说事──怎么他和徐远都这样呢?

  我刚准备给他发几句我此刻心中所想,但转头一想,我又不禁叹了口气放下
了手机──因为他说的倒也是,自从他开始帮我调查艾立威……不,应该说自从
他第一次见到我,收拾了准备欺负美茵的唐书杰那帮小崽们的时候,我就已经开
始欠他人情了。

  再往前论,他和韩橙还总帮着我和老爸照顾着美茵,而自从徐远把我拉进他
俩之间对弈的局里,我跟他之间的关系算是扯不干净了。他之前都把我的事情当
做他的事情,那么现在他交待给我的事情也就自然成了我的任务;而且我确实是
贪欢一时,只恐痴迷误了贤;搞不好,他在等我的消息的时候,旁边还有人在一
起跟他商量着事情吧?

  会在哪?床上?跟谁?韩橙么?还是杨昭兰?还是两位嫂子一起?哈哈……
想想很刺激,但也不可能这么简单;难不成在他的霁虹大厦?某一处写字间或者
会议室?对了,那个陆冬青陆教授跟他的团队是不是还在张霁隆那儿么?陆冬青
是张霁隆请去帮着杨省长连任的,他又搞得是大数据……陆冬青,会对徐远的事
情感兴趣么?说到底,徐远让我和夏雪平围着 Y省绕来绕去的,又搞暗号接头、
送鸡毛信这一套老旧电影里的东西,他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呢?

  ──在脑海中经历了一次枯燥的头脑风暴后的我,依然睡不着。

  电视里播放的大都是怀旧的华纳兄弟动画片和老套的家庭伦理言情剧,简直
无聊透顶; 18+频道里,身子骨单薄枯瘦娇小的日韩萝莉少女们,躺在床上的惺
惺作态,还有丰乳肥臀、满身花刺青的欧美 Bimbo类型的大洋马们,则是发了疯
似的简单粗暴、也不论自己面前的都是什么竟也照单全收。

  这让我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况且在我拥有夏雪平之后,其余女人的魅力似
乎都对我绝缘了,乃至于我跟夏雪平在 Q市的大街上压马路的时候,有几个长相
标致、身材性感的白人小姐姐冲我狂送秋波我都没反应过来,在我身边的夏雪平
反倒觉得出乎意料,并且有些担心我是不是被她给「累到出了故障」。

  回想着夏雪平当时略微带着醋意的怀疑,再加还有那么一丝丝惊恐的可爱表
情,躺在沙发上含笑合眼的我,手里的遥控器一下子就送了,至于我有没有关掉
电视,我也不大记得……

  「哼!昨晚睡得挺好啊!」

  再一睁开眼睛,夏雪平正面色羞红地抄着一只枕头站在我面前,在我还没来
得及搞清楚状况的时候,那枕头已经糊住了我的脸;我拿开枕头揉揉眼睛,此刻
已经天亮,但见电视屏幕上,Lady Fyre和Leya Falcon正在争抢着吸吮一只纯白
白长屌,同时又在摆出勾人的神色自摸着,最过分的是,这部片子还是第一视角
拍摄。

  我连忙关了电视,并对夏雪平解释道:「不是……不是你看到的这么回事!
我……」

  「你要是喜欢这样的,你就自己留在 Q市吧!巴尔扎克大街上不到处都是这
种么?前两天你还跟我装像说不喜欢这种,今天就露出尾巴来了!」夏雪平看着
我,气哄哄地说道,说完了就转身要往卧室里走。

  我连忙站起身从背后抱住了她,而这两天我有些习惯于在搂着她的时候不是
抓握乳房就是掰她的翘臀,所以此时我的双手仍然条件反射一样地罩在她的酥胸:
「别生气哦!我……我真没看,我就是昨天睡不着乱翻的频道,也不知道怎么就
调到这个了……」

  「别碰我了!」夏雪平恼怒地扳开我的双手,又大踏步向前走了两步,但当
我再一次搂着她、捉住她的乳房、并且握住的力道比刚刚更紧的时候,她却只是
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然后嘤咛了一声,带着些许娇喘随我训斥道:「你……你
不是喜欢那样的么……嗯哼……我才没有那种身材呢!你去找那样的吧!」

  「夏雪平,我真不喜欢这样的──我就喜欢你这种身材的!实际上,我现在
就喜欢你!你的身材对我来说是最完美的!我就喜欢夏雪平!」

  「哼……你就会说!你这个坏小子!」夏雪平轻轻抚摸着我的手背,转过头
斜着眼睛看着我,我搂着她的身体,迎着她的嘴巴亲吻上去,她也毫无保留地张
开嘴巴,然后微微伸出舌头等待着我的侵袭。亲吻了一会儿之后,她又哭笑不得
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温柔和宠溺,只是脸颊上的颜色依然红润,她想了想又对
我说道:「小混蛋……你真觉得我的身材比那些女人的要好啊?」

  「不只是身材,而且是身体上的每一个地方、每一寸肌肤,对我来说都是完
美的!」我捧着她的脸说道。

  「舌头倒是真甜!」夏雪平捏了捏我的鼻尖,嘟着嘴看着我。

  我这时才注意到,以往向来不修边幅的夏雪平,今天居然擦了些粉底液、又
涂了润唇油。我喜欢不加任何多余修饰的素颜的她,但是此时她只是在脸上加了
一些点缀,整个人看起来竟的确年轻了更多,若外人看起来,或许会觉得她也就
比我大了七八岁而已,以至于一时间让我看得呆了。

  ──在出席赵嘉霖婚礼那天她都没这样过,她是为了我才化妆的么?是我潜
移默化地改变了她么?看着这样美丽,却又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冷的她,我内心中
立刻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怜惜,我喜欢她这个迷人的样子,又生怕她会失去了之前
她那种坚毅和高傲。

  就在我全神贯注地凝视她的时候,她又追问了我一个问题:「那你就没对你
苏阿姨有点什么想法、或者留恋?」

  这问题直接给我问傻了──自从苏媚珍被徐远开枪打伤后,夏雪平就没问过
我关于我被陈美瑭从背后打晕之后、在警局地下室里发生的事情,不过她要是想
知道的话倒是很简单,直接去现场用肉眼看便是了。她这时候问我,我估计她是
看刚刚屏幕上 Lady Fyre的身材与苏媚珍的十分相似,她见了必然万分吃醋;只
是这问题,我觉得我怎么回答都会掉进陷阱。可既然她问了,我是绝计不能以沉
默了事的,我还是作出十分果断、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怎么可能呢?她哪点比
你好?」

  ──其实我把话说到这就足够了,我猜她也说不出来什么、也没办法跟我发
脾气;但这节骨眼上我也着急,于是我就没控制住自己犯了傻,多说了半句话:

  「我是被她强奸的,我能对她有什么『留恋』啊?」

  如果我在未来哪天写回忆录的话,我一定会在引言里加上这么一句:多数反
派死于话多,何某亦如是。我很后悔,但是我最后一个标点符号都已经落地了,
就算捡起来舔舔灰再咽回去也来不及了。

  夏雪平听了我这话,我想她自然会多心,也必定是不悦,可她却也并没发什
么脾气,对我的话也没什么评语,只是说道:「快去洗漱吧,洗漱完了吃早饭,
还要赶火车呢。」

  于是这一早上她都没说话,无论吃早饭、侯先生亲自来把车钥匙和信用卡拿
回的时候、他派专车走专门的通道去专门的休息室送我和夏雪平上火车,以及上
了火车之后──上了火车之后,因为我和夏雪平的头等座车厢本身就没几个人,
夏雪平坐在我旁边没多一会儿,想了想,又去了隔着过道的另一边靠窗子的座位。

  「不……你这是干嘛?」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从一上车就望向车窗外的夏雪平,
并想起身坐到她身边,却听到夏雪平冷冰冰的声音:「你让我安静一会,我想休
息。」

  恰巧这时候,一个染了紫红色的短发、穿着性感而时髦的白色紧身夹克和深
蓝色迷你裙,还套着黑色裤袜,全身哪里都长得靓丽迷人但就是没长眼睛的女孩
子从车厢的最后一排走到了我身边:「帅哥,你里面的位置有人坐么?」

  「有。」我看了那女孩一眼,对她没好气地说道。

  「……没有,你坐吧!」夏雪平却抬起头,对那女孩说道。

  却没想到给那女孩吓了一跳:「呀!这还有个人呐!刚从后面过来根本看不
到……阿姨,这没有人吗?」

  「嗯,没人,原本那个座位上的人下车了。」夏雪平平静地说道,又转过了
头。

  那女孩笑着看了我一眼,仿佛跟我认识了好久似的,高抬着腿,用大腿内侧
蹭着我的裤管踏进了我左手边那个座位的区域。而夏雪平冷笑着看着我这边,待
我转过头望向她的时候,她又十分置气地别过头,漫不经心地瞥着铁路两旁的风
景。

  其实从夏雪平的眼神和嘴角变化,我也能看出来她对自己问出这个问题也有
些后悔;而在这一天的很久很久以后,夏雪平才告诉我,其实在这一天早上之前
好几个夜里,夏雪平都做了一个恶梦:她梦见苏媚珍醒了,然后一下子复制出是
个苏媚珍来。

  那些「苏媚珍们」把夏雪平浑身上下剥得精光,又往她的身上泼满了屎尿和
鲜血,把她拉到大街上围观;而在众人围着夏雪平骂着脏话的时候,在人群里那
十个苏媚珍竟然脱光了,然后拉着我到她身边为众人表演起活春宫来,于是那些
围观的人一边往她身上丢着粪便、垃圾,一边为苏媚珍们和我抛上鲜花。埋在苏
媚珍们的肉弹中的我,居然也开始骂起她来,并且还对她炫耀着自己可以左拥右
抱那些苏媚珍们肥硕淫媚的身躯。

  而与夏雪平隔着一条过道和一排座位的我,我总觉得自己其实没做错什么,
却又觉得自己什么都做错了。于是,这天早上成为了我和她开始了母子禁恋之后
第一个令人觉得难过的早晨,这个早晨充满了难过、痛苦与尴尬。

  一路上,旁边这个女生一直在跟我找话茬搭讪,我基本上没说几个字,而这
姑娘基本上快把自己七大姑八大姨的底子都交代了。车厢里只有我、夏雪平和这
个小女生,但听起来却像是十几个人在一起说群口相声似的。

  小丫头是Q市人,某个寄宿制国际学校的高中生,马上要到美国留学上大学,
而今天刚满十八岁,于是她奇思妙想逃课一天,期待着在高铁上来一场艳遇──
对于她的说辞,就算我是个单身男性我想我也会对此产生怀疑:若真是想要艳遇,
最好的方式其实是买一张卧铺列车的票,一下子就能在车上待七八个小时的那种,
想怎么遇都行。

  我又打量了眼前这姑娘,双眼漏神、一脸的按照日系美妆浓妆艳抹的粉底和
腮红、一身看着不起眼但满是大Logo的名牌,再加上她说话时满嘴的「Xswl」、
「Awsl」这些她要是不解释我都听不懂的代码,让我的心里多少放下了一些戒备。

  可这姑娘实在是太能自嗨,她跟我说话的时候完全是自言自语,但是越聊越
高兴,越聊话越多,我实在觉得吵闹,于是我拿出了自己那副入耳式耳机,警告
她别再出声,那姑娘立刻用着又惊又喜的目光看着我,在我还没把歌曲从手机里
点出的时候,俨然听到她在一旁悄悄说道:「妈呀……好爷们儿的小哥哥,太男
人了……要是能陪我出国做我男朋友就好了……」

  我侧过脸翻了个白眼,却听到另一旁的夏雪平,正冲着我这边窃笑着。

  再没过一会儿,乘务员开始为乘客端上了水果、糕点、冰水和果汁。我正端
着手中的那杯苹果汁,正调弄着手机上的浏览页面,那姑娘端着矿泉水瓶便直接
朝我的杯子撞了过来:「小哥哥,干杯!」但我手中那杯子却是那种软塑料杯,
本身我端着冰凉饮料的时候就得小心翼翼地,在我的注意力完全在手机上的时候
被她如此猝不及防地一撞,苹果汁一下子就洒处了一大半到我的牛仔裤上。

  「呀,对不起啊!对不起!」

  我瞪了一眼那姑娘,丢了杯子收起桌板,便站起了身。眼见着那姑娘委屈地
喝着那瓶乘务员刚递上来的矿泉水眼巴巴地看着我,我也没好发作,只是把手机
揣好;因为最近的两个洗手间里此时都有人,于是我只能憋屈地走向了隔着两节
二等座车厢的洗手间。

  我抽出几张卫生纸擦干了裤管表面的果汁,又高抬腿用烘干机烘烤着裤管。
正在这时,隔着洗手间的门板,我听到了两个男人在鬼鬼祟祟的对话,出于条件
反射,我立刻放下了腿,然后轻轻拉开了洗手间门栓,让门锁在外面看起来是绿
色「无人使用」的状态,并仔细偷听着那两个人的对话:

  「下药了么?」

  「都搞定了。」

  「没被别人发现吧?尤其是乘警?」这个声音,我似乎在哪听过。

  「别的乘警在后面几节车厢呢,有个老乘警要退休了,他们在帮那个老头办
欢送活动;茜茜现在已经被我药翻了,等帮你们干完事,我再把她肏了,然后我
假装跟她一直在一起就好了。她头脑简单,再加上她平时就对我挺有好感的,我
估计应该不会引起怀疑。」

  「嗯,那等下我在 E站就下车了,剩下的事情你自己摆平。记住了,我只要
一等座第一排左手边那个女的;要是那个男的有醒过来的迹象,有必要的话,你
可以用这个把他勒死!」之后,其中一个人似乎给了另一个人什么东西。

  「明白了。你在五号车厢等着,那有一个弃用的医务室,我一会儿就把人带
去。」

  「你小心点,那俩人可都不好对付。」

  「知道了。」

  ──一股冷汗同时从我的前胸后背和四肢冒了出来:一等座第一排那个男的,
不就应该是我么?而左手边那个女的,现在虽然是那个吵闹的女生,但本来,应
该是夏雪平。

  我心里十分着急,但却也没急着从洗手间里出去,我非常清楚这个时候出门
就是在「送人头」。但听见此刻确有一个脚步声往五号车厢那边远去,而另一边,
突然走来一个中年妇女,开口问道:「小伙,我问一下,你们这车上哪有接热水
的地方啊?」

  「您好,二号车厢和三号车厢的饮水器里发热电阻都坏了;四号车厢和餐车
里都有热水。」──刚刚那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听起来这人应该是这趟车上
的男乘务员。

  「哎我的天,这么费劲啊!怎么整的,饮水器还坏了……就你们这趟车还是
优秀列车组呐?」

  「不好意思啊……这样,乘客,您先回到座位上等候,稍等一下我叫我的同
事那暖水瓶给您倒热水行吗?请您耐心等候。对于给您造成的不便敬请谅解,万
分抱歉!」

  「那行吧……阿姨看你也是个有礼貌的,也不计较了。快着点啊,我孙子还
等着喝热果汁呢!」

  「实在不好意思……」

  听着那乘务员跟那中年女人离开,我才悄悄从厕所里面走出,但见一个一米
七左右的穿着西装制服的男列车员刚安排一个烫了卷发的矮胖妇女坐下,脸上微
笑着,手里还拿着一只看起来像是小纸卡片的东西──我认识那东西,警院的元
旦晚会我年年都是场务副导演,那东西便是弹奏吉他、小提琴,或者古筝、扬琴
所用的钢丝琴弦。想必是因为那大妈过去跟这乘务员要热水,因此他还没来得及
把这琴弦拆包。

  我该怎么办?

  ──此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下意识往后腰一摸,但那里是空的;徐远交给我的那把手枪被我放在了风
衣里怀口袋里,而就算是手枪被我别在腰后,此时我的身份也只是个普通乘客,
那手枪还没消音器,所以这一刻就算有枪在手我也没办法用。

  我该怎么办……

  我在心里一边问着自己对策,一边摸了一下手机,我本想着联系夏雪平,但
是下一秒我却像着了魔一般,看到在一个空座位的桌板上放着一个带盖瓷茶杯,
于是我并没有去掏裤兜里的手机,而是直接捏着茶杯上的盖捻,把杯盖握在手里,
然后加快了脚步紧跟着那个乘务员。

  那男乘务员走到三号和二号车厢中间的时候,一边往一号一等座车厢里望去,
一边对着垃圾箱口拆着那包琴弦的纸质包装。我看准了他身后那洗手间里已经没
人,于是我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回过左手打开了身后洗手间的感应门锁,
紧接着用屁股把洗手间们顶开了一个门缝,然后抬起左手猛地捂住那乘务员的嘴
巴,右臂用力地锁住那人的脖子,用力往后一退,直接带着他就往厕所里窜。

  那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我带进了洗手间,见我抬腿踢上拉门,他一面不
停挣扎着踹着厕所门,一面把头往后一撞,正好撞到了我的眼眶上。我的眼前一
黑,疼得双眼都流出清泪,听着他在不停地用脚踹门,心说要是他把别人招来可
就麻烦了……

  我其实心里慌张得很,慌张到阴囊上满是冷汗、阴茎都萎缩了、大腿内侧像
是发烧一样滚烫,但另一边我晃了晃头,脑袋里清明得很,我来不及多想,照着
不锈钢洗手盆把右手里握着的瓷杯盖拼命一砸,接着又握着那陶瓷碎片对准了那
人的脖子,从他的颈部左边的大筋狠狠扎了进去,接着也不知道从哪给我的那么
大力气,让我往右拼命一划,在我耳边只听见「咔哒──咔哒」两声,仿佛吃烤
鸡时嚼动那三角脆骨时嘴里发出的声音,又听那男人拼命往上挣扎着,在我怀里
闷咳了一声,然后便断了气。

  半秒之中,「呲」的一声,一股血流便从那划口中喷出,溅到了洗手间门上、
镜子上、水槽里、地面上,还有我今天穿着的这件白色衬衫上……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我杀人了。

  眼前这个男人,死不瞑目,尸身未凉。

  这一刻我的一半灵魂想要瘫坐在地上哭,而我的另一半灵魂却引导着我冷静
地推着那个从脖子里还在往外喷血的尸体,把他扶到马桶上后将他的衬衫脱了下
来,绑在他的脖子上勒紧,这样便暂时止住了从这人尸体里往外喷溅的血液;接
着我在他全身上下仔细摸着,果然摸到了一把形状怪异的凹口钥匙,上面还用透
明胶贴着一张纸签,上面写着「 Wc通用」。

  厕所的空气中此刻除了樟脑球的清香和一丝丝尿骚味道之外,彻底充满了血
腥的气息;我深吸了口气,然后淡定地从身上脱掉那件被染红的白色衬衫,用衬
衫擦干净了洗手间门上、镜子上,以及其他所有沾血的地方全部擦干净,又淡定
地洗了把脸。

  我刚准备在手上和脸上打满清洁泡沫,可看着两只手上流出的殷红鲜血,我
突然忍不住把手放到了自己唇边,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口;但再抬起头看着镜子
里的自己时,我又连忙放下了手,吐掉了嘴里的东西,然后迅速地挤压着清洁泡
沫器,把手疯狂地用水流冲洗着。

  我用自己的已经变成血红色、已经开始氧化发硬的衬衫擦干自己的双手和面
部肌肤,又用它包裹起卫生间里所有的陶瓷碎片。紧接着,我迟疑了片刻,又从
那人的裤兜里摸出了他的手机,连按带砸,总算是给那部手机关了机。

  我深呼吸了几十个回合,终于鼓足了勇气走出了卫生间,此刻正好没有人从
这里路过,而前后两节车厢的人大都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看手机看电脑,于是我
乘人不备用,那把钥匙把厕所门锁紧,又拧了两下门把手、用手触碰了两下触发
式门锁,确认这厕所门不会被人轻易打开之后我才转身匆匆离开,将手里的衬衫
和陶瓷碎片还有那部手机一股脑丢进了垃圾箱里。

  回到一等座车厢里,看着上半身只穿着一件背心却满身冷汗的我,夏雪平也
愣住了──而此时,夏雪平正单膝跪在我的座位上,焦急地顶着那个聒噪的女高
中生,轻轻抬手拍着那姑娘的脸颊;那姑娘脸颊苍白、口吐白沫,但呼吸节奏还
算稳定,也不知道是否会有大碍。

  「怎么了?」夏雪平看出事情不对,也一改刚刚的冷漠,担心地攥住了我的
胳膊,「你衣服呢?」夏雪平问完,立刻转身抬手搬下行李箱,帮我找那件高领
保暖衣。

  「……我……我杀人了!」我大喘着气,低声对夏雪平说道,又目光呆滞地
看着她身边那个已经被药昏过去的女孩。

  夏雪平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愣了一秒,紧接着赶忙站起身,抬手搬下行
李架上我的那只拉杆箱,从里面翻出了我的那件白色高领打底衫,然后她有条不
紊地迅速把打底衫给我套上,又握着我此刻冰冷的右手,把我拉到了座位上拍拍
肩膀让我坐下:「你先坐下缓缓。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才继续说道,但此时的我已经语无伦次:「有人
……刚才好像我听见有人想要把你带走……不知道给刚刚在别的乘务员派发对我
矿泉水里下了什么药,那人以为你昏过去了,是准备抬你的……另一个人说,还
要他勒死我……那瓶水被这小丫头片子喝了……」

  夏雪平听罢,眼神里充满了担心和紧张,同时也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刚刚
吐了差不多两杯水似的东西……但没什么大碍,现在睡着了而已。」我转动了一
下放在我座位上和我左手旁那个女高中生桌板上的乘务组赠送的矿泉水瓶,只见
在瓶身上全都有一个微小的针孔,但因为那针孔太细小,如果不挤压瓶身,从那
里几乎根本不会漏出一滴水,而且那针孔是扎在水瓶商标的加粗行楷字旁边的,
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而再看夏雪平刚刚坐着的座位上,她那瓶水根本都没
打开。

  夏雪平继续对我追问道:「秋岩,对方那两个,都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是乘务员,被我杀的那个……他好像有个同伙,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五号车厢有一个医务室,那个人在那等着他把你抬过去。」

  夏雪平沉吟片刻,又对我问道:「你杀掉的那个,尸体处理好了么?──你
先冷静一下,再好好给我讲讲刚才你听到的、看到的,以及你怎么动的手。」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喝着自己从温泉山庄里带出来的矿泉水,把刚刚听到
的那两个人的对话和杀掉那个乘务员的过程都跟夏雪平说了。夏雪平想了想,又
对我问道:「那男的那串钥匙呢?你扔了没?」

  我赫然发现那串钥匙竟然还被我握在手里,于是我来不及多想,直接把钥匙
递给了夏雪平。

  夏雪平拿了钥匙,便转身准备离去。

  「我……我跟你去!」这时候,我已经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了自己那把手枪。
我心想,夏雪平应该可能是要去五号车厢跟那已经死去的男乘务员的同伙交手,
于是立即紧张起来,但即便我惊魂未定我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冒险。

  「收起来!」夏雪平瞪了我一眼,又果断地对我命令道,「我不是去那个医
务室!待在这儿别动!」说完,她的身影便顺着座位之间的过道迅速远去。

  我无力地跌在椅背上,把刚刚沾满鲜血的双手放到了自己的鼻翼下,贪婪地
嗅着……

  刚杀了人之后的我,此刻当然害怕:因为就在刚刚我捂着那个人的嘴巴让他
产生窒息与绝望心理,在我的怀里痛苦挣扎,而我将那杯盖碎片插入他的脖子中
的时候,咬牙切齿、全身冷汗的我,竟突然感觉到了一丝畅快──甚至这种畅快
要比阴茎插入膣户或肛肠里来得更舒服、更直接。

  在那入注血流从那人的颈动脉里喷涌而出的时候,在我的身体里所分泌出的
多巴胺,似乎要比夏雪平每天晚上为我按摩前列腺时都要多上十几倍……

  血液中那种鲜甜的气味,以及从伤口里喷薄而出时的声音,对我来说竟是一
种莫名的享受。在那一刻,我赫然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某一部分被激发出来,仿佛
一颗被深深掩埋许久的种子一瞬间破土萌芽,又仿佛沉睡在棺椁一般茧房里那形
容枯槁、面目犁黑的干蛹得到了滋养,在霎那间破茧成蝶──

  我似乎害怕的不是杀人这件事本身,而是我发现我自己对于杀人这件事似乎
并不畏惧,并且,在我的内心还产生了一丝小小的上瘾的感觉──而我所以为的,
我期望的只是当我面对着段亦澄、面对着苏媚珍、面对着艾立威的时候才应该产
生这种毫无负罪感的快慰和笃定;而明明昨天以前的我,昨天以前那个对什么事
情都得过且过的何秋岩,连踩死一只蟑螂都心有余悸。

  十五分钟之后,夏雪平又回到了我身边,她什么都没说,平静地拉着我的手,
我也跟着站了起来,她把我拽到了她一直坐着的右半片靠窗的座位,让我安静地
坐好,然后她一把搂过我的头颈,让我枕在她的结实的肩膀上。

  「乖,小混蛋,没事了。」夏雪平轻抚着我的头发,用脸颊贴着我的额头对
我说道。

  「你刚才是干什么去了?」我疑惑地问道。

  「那个值班女乘警不是也被下药了、其他乘警不都不在么么,我就潜进值班
室,把关于你刚刚动手时候那段监控录像删掉了。」夏雪平亲吻着我的额头对我
再一次安慰道,「没事了。」

  「那……」可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我继续对夏雪平轻声问着,「等一下到 E
站的时候,要不要赶紧下车?我害怕……」

  「傻孩子,E站到G市还有一百多公里,你我临时怎么找车子?这个时候下车、
再找车,肯定会被人怀疑;刚刚我已经删掉你你在二三号车厢之间的监控录像了,
还有我刚刚潜进去时候的,只留下你在三四号车厢、还有那个男乘务员跟他同伙
在一起时候的记录,这样的话,就算是有人怀疑,也应该不会怀疑到你头上,而
是怀疑到那个同伙身上。你现在千万别过度担心,要冷静,明白么?」夏雪平耐
心地对我说道。

  「那要不要在探探他那个同伙……」我话还没问完,车已经停到了E站。

  「看样子,那人应该是下车了。」夏雪平叹了口气,站起身回过头,望向车
中那一条笔直的过道,摇了摇头。她看着后面几节车厢内的情况,忽然眉头一皱,
然后那处自己的手机,调节了一下保存的视频,接着对我问道:「小混蛋你看看,
这个人是不是就是那天晚上那个偷车贼!」

  但见视频上的我刚刚走进洗手间,没一会,之前刚被我杀掉的那名男乘务员
便在洗手间门口与一个高颧骨、塌鼻梁小眼睛的男人说起话来,我立刻对夏雪平
点了点头:「对,就是他!欸?等一下……」

  ──我终于想起,这张脸,我不止是那天晚上在夏雪平的车子旁边见过:

  「干什么的?」

  「诶呦……他妈的吓死俺了!你他妈的管我干什么的……有病!」那是一张
同样鬼鬼祟祟的脸,仔细打量着夏雪平公寓的门,还不停地从廊窗往屋子里寻觅
着。

  「你骂谁呢?到底是干什么的!」

  而当我那天把手枪顶在他的脑门上的时候,他的表情立刻变得悲忸、慌张、
可怜,可现在想想,他的眼里分明没有丝毫恐惧:「兄……兄弟……俺这实在对
不住,我说话就爱带点啷当……我就是想问问这是不是 12栋302?」

  「『债主』……『王毓芬』?『地址:F市长胜路馨园小区12栋302』……你
走错了, 12栋再往前一个楼才是。」

  「……谢……谢谢啊……这城里人可都不好惹……一个个的脾气贼大啊!」

  他的语气里确实充满颤抖,但我现在才记起来,在他说完之后,他还很侥幸
地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出现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得意,和对我的挑衅意味。

  ——「夏雪平,你记不记得……」我抿了抿嘴,有些羞怯地看着她,「你记
不记得我第一次强吻你的那天,我跟你说过在走廊里我遇到了一个问路的?」

  夏雪平听了我的前半句,脸上立刻一红,还冒出一丝带着愠怒的笑意,接着
她严肃地看着我:「记得啊。那个『问路的』也是这个人对吧。」

  我点了点头担忧地看着夏雪平:「看来他老早就盯上你了。」

  「这不稀奇。」夏雪平屏住呼吸闭着眼,又缓缓坐下搂着我的肩膀,「没事
的,我估计经过这一次,短期内他不敢对我怎么样了。」

  「他会是来杀你的么?和艾立威找的那些黑道杀手一样的?」

  「或许吧……」夏雪平叹了一口气,眉头紧锁,「想要杀我的,真的太多了。」

  「不对,那个人应该不是想杀你,他是想把你掳走,如果想杀你在这就可以
做到了。」

  「无所谓了……」夏雪平说完,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直接又把我的头按到了
她的肩膀上,呼吸着我的头发的味道,而她身上的发香汗味,又何尝不是侵袭着
我的嗅觉。

  就这样地沉默了片刻,我又忍不住开了口,却没想到在她的嘴里同时也说出
了一句话:

  —「你没事就好。」

  —「我更担心你呢。」

  我抬起头看着夏雪平,刚刚在我心中因杀戮而留下的阴霾,在这一瞬间被夏
雪平似彩虹一样绮丽的笑容驱散,早上因为我所面对的电视上播放AV画面而令她
心生的羞怒,也就此不见──我正想到这,只听夏雪平又说道:「以后不许看那
些乱七八糟的!一个个的多丑……」

  「嘿嘿,我不看了!──我就看你,你哪哪都比那些漂亮!」我轻声说道,
依旧倚着夏雪平的肩膀闭着眼睛;但我心里仍是惴惴不安,生怕下一秒那洗手间
里的尸体就被人发现,下一秒就有乘警过来把我铐走,而我明明差点被杀却有口
说不清。

  恰在这个时候,一直昏迷的那个逃课的女高中生正巧醒过来,她揉了揉自己
的太阳穴,抬头往我和夏雪平这边一看,那姑娘马上很自责地拍了拍自己脑门:
「……好好的晕个什么车啊!已经到手的小哥哥,居然也能被漂亮怪阿姨抢走!
可真是的!」

  躺在夏雪平身上的我简直哭笑不得,夏雪平也跟着轻轻笑了两声,继续抚摸
着我的额头,然后拿出了自己那部 I Pod,给我塞上了一只耳机,让我跟她一起
听着那些舒缓的情歌,慢慢地把紧绷的神经放松。

  可是事情却的确按照夏雪平所预估的那样,列车于 E站短暂停留十五分钟之
后再次发车直至到达 G市,几乎完全没人发现在这趟车的洗手间里有一个被人割
了喉的死尸;中途月台上的清洁工直接换下了垃圾袋,那原本装着那部被我捣毁
的手机和被血衣包裹的陶瓷碎片的塑料袋,被那清洁工阿姨直接扎紧口子丢进了
电瓶垃圾车,里面的东西连看都没看一眼;偶尔有几个着急去洗手间的,走到那
个门口,只见厕所门是被锁着的、且门口的指示灯显示的是「使用中」,倒也没
人在意。

  而这期间,的确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乘警,在另一名满面媚态的女乘务员为
乘客倒水的时候,在一号车厢后半阙来询问过一次:「璇璇,看见高宇了么?」

  「高宇?」那女乘务员带着满脸了然一切的表情,对女乘警讪笑道:「高宇
不应该跟你在一起呢么?我还以为大家都趁着给老顾做欢送会,你俩单独在值班
室里,嘻嘻……『朝朝又暮暮,嗯嗯又啊啊』!」

  「瞎说什么呢?我能看上他?就他那人,三句话离不开被窝的,我看着他就
恶心!」那女乘警话虽如此,但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明明眼睛朝右下看去,分明
是脑子里在想着谁人似的的痴态,接着她回过神又问道,「我是着急找他,他好
像把我那串钥匙拿走了,还没还我呢!车钥匙我倒是可以问4S店再配,家里钥匙
怎么办?──我爸妈跟着单位旅行团去外地玩了,我要是没钥匙我进不去家门啊!」

  此刻我手心里冒出的冷汗,让我还没发觉,夏雪平却先感受到了,夏雪平为
了安抚我,紧紧握了两下我的手,然后又让我枕在她的乳房上面,她一把揽过了
我的身子,像在我小时候她哄着我睡觉时那样,在我的后背上轻轻拍着。这个动
作的确令人感觉幼稚得很,但又令此刻的我心中特别的踏实。

  「你还能把钥匙给他?那他真不一定拿去之后干啥了,更不一定什么时候还
回来。」那个名叫璇璇的女乘务员不屑地说道,「上次我借他的对讲机他还没还
我呢,那可是咱乘务段发的,公家的东西呢!就因为这个我还被罚了半个月工资!
茜茜,我劝你啊,对于高宇那样的人,还是趁早离远点为好。」

  那个叫茜茜的乘警抿了抿嘴,没接这个话茬,四处环顾了一遍然后心急如焚
依旧地说道:「哎哟,现在也不是讨论他是啥人的问题啊……晚上我没地方睡觉
了怎么办?」

  「呵呵,那你来我家住吧!反正我也离婚,我家就我和小伦俩人──我说茜
茜,你还不明白么,这高宇就明摆着是想把你钥匙藏起来,等到了 G市之后让你
去他家!趁人之危你懂吧?」

  「唉……」这个茜茜警官依旧不跟对方往话题上聊,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
「你说这高宇他啥意思,他也别躲着我吧?我整趟车都找遍了也没发现他在哪?」

  「他不能是在厕所呢吧?」

  ──我心中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夏雪平闭着眼睛皱着眉,用力在我肩头连连抚摸了四五下,又像弹钢琴一样
用食指和中指指肚在我的脸颊上,跟着那首梁静茹和黄品冠版的《Way Back Int
o Love》的节奏轻轻点着,于是枕在夏雪平左边乳峰上的我,轻轻嗅着她身上的
体香和那浓郁的仿佛奶油蛋糕的香水芬芳,继续逼着自己淡定地假寐着。

  「不知道……我刚刚挨个敲门了,要么里面没人回答要么里面不是他,我给
他打电话也是『不在服务区』……」茜茜警官全身上下都写着「担心」二字,接
着对女乘务员追问道:「璇儿,你说他不能有事儿吧?」

  「有事儿?嗬!要我说啊,他准是在 E站下车了!刚刚肯定在车上看见了哪
个小姑娘,这个功夫,正跟着那小娘们儿风流呢!」女乘务员说道,「你不总问
当年他追我的时候,我为啥没看上他么?这下你知道了吧?我虽然也不是啥贞洁
烈女,但是对我而言,也不是啥男的都能让我投怀送抱的,尤其高宇这么恶心的
东西。」

  「他……他不能吧?我看整趟车上,他就跟一个长得个不高、看着像乡下县
城来的一个男人总聊天来着……一路上我……都盯着他呢!」

  「呵呵!你说说你哈,还说讨厌他,还总盯着他;你盯着他还双眼漏神──
就你刚才在办公室里打盹的时候,在 7车厢里他就跟……」

  ──听到这,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女乘务员和女乘警相伴着离开了,
而她俩之间的对话我也没必要再听下去了:既然这个天真到有些缺心眼的女乘警
一心认定那个叫高宇的男人一整趟车就只和那个早就盯上夏雪平的假农村人说话
聊天过,而她身边那个女乘务员又一直在给她进行错误引导,让她以为那个死人
高宇已经猎艳得手下了车,那至少在火车停站到 G市之前,对我来说这趟车上的
所有的隐性威胁就都不存在了。

  那个女乘警肯定想不到,实际上此刻她的钥匙还在夏雪平的口袋里揣着。

  车头辅一缓缓驶入 G市火车站的地界,我和夏雪平就已经收拾好衣着行李,
车子刚停稳,我俩已经站到了车厢门口。车子一停、门一开,我和她刚准备下车,
却被刚刚那女警伸手拦住了:

  「您二位是龙锴宇和荀柠惠么?」女乘警严正地问道。

  「谁?」我因被对方突然拦住、心虚异常,所以还没反应过来,而夏雪平已
经察觉到了这姑娘说话嘴里拌蒜。

  「嗯?不是龙……哦哦,抱歉,说错二位的名字了!龙宇锴和荀惠柠?」

  「是我们。」我到吸了一口气,警惕地说道,「警官,我们俩着急赶路,请
问您有何贵干?」

  「您二位是为F市警察局徐远局长办事的吧?我叫谭佳茜,是徐叔叔嘱托我,
让我送您二位的。」女乘警脸上堆着笑说道。

  我和夏雪平相顾无言,彼此心里肯定是多少有些尴尬。我刚准备跟这个谭佳
茜客套一番再婉拒──在 Q市,徐远煞有介事地找了那个女乘务员送我和夏雪平
出站,事后我和夏雪平都觉得这其实有些多此一举:出站的时候也不安检;所谓
的「乘务组通道」其实也就是一部特别标注扶梯,总体算下来的出站时间并不比
正常搭乘普通电梯下楼再出站的时间快多少;并且,出站之后还是需要我和夏雪
平自己叫出租车,所以就算是没有我在车上杀了那个高宇,我和夏雪平也没再打
算让然送出站。

  可还未等我开口,谭佳茜却热情地抢着说道:「但是不好意思啊!我的钥匙
不见了,您二位也没办法坐我的车子了……」

  「那正好,谭警官……」

  我这边上牙刚粘上舌头,那边谭佳茜又突然冲进了车厢里,夏雪平见状刚准
备拽着我离开,眼见谭佳茜又牵着那个叫璇璇的女乘务员走了出来,边走边说:
「……你既然都准备留我去你家睡了,就顺便再帮我这个忙吧!晚上我请你和小
伦吃大餐,行不行啊?」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1

  「可是我……」

  「哎呀别可是了!反正今天这趟车也不跑了,明天开始检修,大后天才跑车
呢!你明天再回来检查卫生也无所谓的!出了责任我担着!」谭佳茜给女乘务员
打保票说道。

  女乘务员虽然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轻浮的媚态,但是做起事来倒还是有些许
认真严肃的,只是一听谭佳茜如此一说,心中也动摇了:「行吧,这可是你说的
啊?」转过头来,她又看了我和夏雪平一眼:「就是这二位?」

  「对──龙锴宇、荀柠惠,」接着又对我和夏雪平笑着说道,「这是我所在
乘务段的副乘务长步璇。」

  我不知道夏雪平此刻的心理状态如何,我反正是倍觉尴尬,除了刚刚杀过人
和这个女乘警对于那个被我干掉的高宇心口不一的感觉,再加上又一次叫错了我
和夏雪平的化名──现在我已经开始有点记不住我和夏雪平的化名到底都叫什么
了,还有便是她不由分说便做起相互介绍来,可明明无论是我和夏雪平跟她,还
是我俩跟步璇,也都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分明用不着这么热络。

  那步璇听了我和夏雪平的化名,便很客气地对我俩问候一声「你好」,可能
是夏雪平也觉得谭佳茜有些唐突,这次并没纠正谭佳茜的口误,而简单地对步璇
点了点头,我便也跟着点点头。

  「行吧,正好我准备接我儿子去。」步璇爽朗地说道,「老娘好不容易回来
一趟,想死我家那混小子了!下午就不让他在幼儿园圈着了,带他出去玩去!」

  我和夏雪平随后便跟着这两位离开了站台,我和夏雪平跟谭佳茜对了一下徐
远通知的目的地,便直接上了步璇的那辆大众宝来。

  在车上,由于我刚杀过人,还是跟前这二位的熟人,在紧张的同时我的心情
还是颇为压抑的,于是我便躺在座椅靠背上继续假寐;眼前这谭警官话匣子一打
开,可不比刚刚列车上坐到我身边去的那位女高中生安静多少,而夏雪平倒似乎
是因为这两人都是女人,她跟这两人勉强算得上是聊得来:

  「荀姐,你也是警察?」

  「没有,就是给徐局长跑腿的,帮他办点私事。」

  「哦,我还以为你们俩跟我一样,也是警察呢!平时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在时事传媒上班,节目摄制组编导。他是隆达集团的,市场营销专员。」
──这是我和夏雪平出发之前那天晚上光着身子相互搂着的时候,突发奇想的说
辞。

  「哦,隆达集团,那挣得应该不少……龙先生是荀姐的男朋友?」

  「嗯。」夏雪平面不改色地说道。

  「嘿嘿,真好!看着就挺般配的!」谭佳茜一脸羡慕地看了看我,又看着夏
雪平赞叹道。

  「谢谢。」

  「唉……我也想谈恋爱啊……」

  夏雪平想了想,眼神里突然闪出一丝如见到猎物一般的锋锐:「刚刚听谭警
官管徐远先生叫『徐叔叔』,听起来,谭警官好像跟徐局长的关系不一般。」

  「哦,我父亲跟他是警校同学。我父亲现在在 M省省厅工作。」谭佳茜自豪
地说道。

  警校同学?──那搞不好还跟我外公有关系呢,这个谭佳茜还得算是我们家
的世交。那这样看来,我杀了那个给她下了药有准备睡了她的高宇,算得上是一
种善缘了。

  「荀姐,我们茜茜的父亲可不一般:她父亲可是G市大名鼎鼎的『谭半山』,
现任 M省的警察厅厅长!」开着车的步璇说道,「有个人不知道荀姐和龙先生听
没听说过:他叫夏涛,应该是你们 F市人吧?全国媒体当年都给他个名号叫做
『捕王』,当年可是全国一时无两的人物:两党和解之前镇压过暴乱分子,后来
还进首都,组织了十三省的『警务工作大会』,后来扩大成全国十九省、四市、
三自治区、一特区的『警检法工作代表大会』,再后来还救过过渡政府的女总统、
红党当时的副主席──夏老爷子当时,那算得上是咱东北人的骄傲了吧!咱们茜
茜的父亲,当年那就是『捕王』夏涛亲传弟子。」

  听完步璇的讲述,我立刻来了精神,转头看着夏雪平。夏雪平给了我一个眼
神,表示步璇说的是真的,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仿佛特意避开关于外公
的话题对谭佳茜说道:「哦,怪不得,原来谭警官的父亲是当初G市的模范英雄。」

  「嘿嘿,荀姐也挺说过我父亲?」谭佳茜面有得色,很是自豪。

  「呵呵,当然,我是做也算得上是做媒体方面工作的么。」夏雪平干笑着说
道,她眼神黯淡了片刻,又接着打起精神问道:「步小姐这么年轻,知道的倒是
也不少么?有些事,我这个 F市本地人都不知道。」

  「嗨,荀姐你不清楚这些到也难怪,我知道这些那也是因为我们家老爷子的
缘故:我们家老爷子,现在在 M省卫视做台长的,当年夏涛先生名震全国的时候
我们家老爷子还是个小记者,但还真有幸采访过夏先生,专门搜集过他的一些资
料──那些资料当年就无所谓了,可放到现在,谁敢搜集谁就是犯法,那安保局
的人,怕是就要请谁全家去『吃杂粮炒饭、喝大麦茶』了。」接着步璇脸上一红,
又补充道,「嘿嘿,还有就是吧,我小时候看过夏老先生年轻时候的照片──嗬,
长得真帅!有人传言说夏老爷子年轻时候挺风流的,我就总幻想我要是能早生几
十年……啧啧,对吧?」

  「哈哈哈!璇璇,你还有这幻想呢?你倒是不羞!」谭佳茜在一旁调笑道。

  而在一旁的我,又把身子靠回到椅背上,难以自已地长吁一口气:我从小到
大只知道外公在全国都算得上赫赫有名,但关于外公的这些具体的影响过政局的
事情,我之前从未听任何人跟我讲过,夏雪平和父亲如此、徐远、沈量才这些所
谓的外公的门生如此,警校那些曾经或多或少见过或研究过外公的教官们也是如
此。外公的形象在我的心里是那样亲近,但同时又那样的遥远。他的名字在 F市
的历史上是那样的光辉无比,可当像我这样后生晚辈们想去细究起来的时候,关
于他的某些事迹,似乎都在被人或有意或无意地模糊了,以至于好多在他身上或
者与他相关的事情都成了谜,以至于到现在,他的死因还是如此不明不白。

  接着,步璇又问了一个让我和夏雪平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但明面上我俩还都
得咬着牙不让她和谭佳茜看出来有什么情况的问题:「夏涛先生还有个女儿叫夏
雪平,不知道你们二位认不认识?」

  「不认识。」夏雪平很自然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我想了想,也跟着凑了一句:「我只是见过面而言,但不熟。」

  「唉,夏涛老先生倒真是晚景凄凉,自己被人暗杀,全家被人屠戮。现在倒
是就剩一个女儿或者,可以点都不让人省心呢!」步璇感慨道。

  夏雪平表情未变,只是微微低下了头,我心中倒有些不快,于是我便问道:
「步小姐何出此言?我只听说那个夏雪平警官嫉恶如仇,素有『 F市第一女警』
的美称,为什么步小姐会觉得她不让人省心?」

  「本来就是的呀──你看看啊,她到现在,怎么说也得四十多岁了吧?听说
十年前就离婚了,抛夫弃子一个人美其名曰复仇,可到现在也没听说夏涛先生的
死因被谁查出来;而自己呢,十年前杀了一个身世可怜的嫌疑犯,听说当时 F市
的警察本身是要叫谈判专家的,她倒抢先一步把人杀了,这不最近,又是一帮人
成立了什么『反恶警同盟』、『反女警救世军』之类的各种网络组织么,还搞出
来一个『桴鼓鸣』连环杀人案,听说策划这个案子的那个人,是她手下、还是她
前男友,好像是姓段什么的……反正也是你们 F市的一个警察;最有意思的是,
好像还撺掇了 F市本地电视台跟她一起演戏、引凶手出现──你说她能折腾不?
就这样一个女的,你说说也不顾家、也没做成什么事情、完事什么事在她那儿都
搞得那么大发、轰动,这不是让人不省心是什么呢?」

  夏雪平微微一笑,别过头去看着车窗外,没有说一个字。

  我咬了咬牙,对步璇说道:「我说步小姐,我可能跟你看法不太一样啊:我
觉得这个夏雪平是不是有自己的苦衷呢?你看像你刚刚说的,夏老先生不少事情
现在对于政府而言都是讳莫如深的东西,她想报仇、想查,可能也是比较困难的
吧?而且至于你说的其他事情,我觉得你不知道各种细节和前因后果,是不是就
这么做评论有些武断?」

  「哎呀,还什么细节不细节的?就她那点事,别说咱东北本地的报纸杂志了,
虎扑天涯、网易豆瓣,南港的高登、南岛的 Ptt、卡提诺,早都把她那点事扒得
一清二楚了!并且现在那些东西我都看腻歪了,一天天都让我烂眼睛……」

  「我倒是觉得她活得挺累的。」在一旁的谭佳茜说道,「一个女人活得那么
累干嘛呢?一天天拼死拼活,到了四十几岁什么也没得到。我觉得女人就应该享
受:趁着年轻,多购物、多旅行、多交朋友,该放松的时候就放松,不能把自己
绷得太紧。我现在虽然也是警察,但我感觉我就没有那种每天都水深火热地生活
在前线、在刀尖和子弹上跳舞的感觉。人活一世,不能太跟自己过不去。要是我
的话,能报仇就报仇,报不了仇我就远走高飞,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说的就是么!活那么累,看着是比男人强,可其实又有什么用呢?你说她
一个人,什么都得不到,反而……哎哟,怎么说呢?就有的时候我就觉得,社会
上本来对她那些负面新闻就够多了,她还往前冲,她这么做是给谁看呢?给自己?
忙活了一辈子,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一点也没做成,女人该得到的她也没得到。你
说她这不是让人不省心又是什么呢?」

  「女人对自己好一点,总归没错的。」谭佳茜说着说着,又把话题带上了就
坐在她和步璇身后,但打死她们俩也认不出来的夏雪平身上:「荀姐,你说对吧?」

  夏雪平苦笑了两声,对步璇和谭佳茜说道:「我也说不好了,我不认识,你
们说的这个人,而你们当警察的事情,我没体会过,也不好说。」

  「荀姐不一样,荀姐一看就很幸福!」谭佳茜看着夏雪平,灿烂地笑着说道。

  步璇也在一旁附和道:「荀姐这多好,还有小龙先生陪着,俩人一看就恩爱。
小男友也挺好吧?我现在就寻觅着,也准备找一个小男友,家境殷实的富二代也
行,有奋斗进取心的平常人也行──这小狼狗型的男友不像那帮上了岁数的老狗
逼们,小狼狗贴心啊!」

  这句话一说,车里的四个人都笑了出来。

  可接下来步璇又说道:「反正我是出于站在夏涛先生和一个做父亲的角度啊,
我觉得夏老先生泉下有知,知道他那个女儿能这么折腾,估计肯定会很痛心──
这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女儿跟丈夫儿女好好在一起过日子呢?唉……不过话又说
回来,她后找的那个丈夫,倒也不见得合她心思,据说那个夏雪平当年本来是准
备跟那个于锋结婚的,可谁知道那个于锋马上出了那么大事……」

  我心头顿时一震。

  我抬起头看着夏雪平,这时夏雪平已然面如死灰,低头沉默不语──夏雪平
差点跟于锋结婚?她之前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尽力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波澜,对步璇追问道:「哦,是么……那个于锋,
当年出了什么大事啊?」

  在我说话的同时,夏雪平有些慌乱地把自己的手握在了我的手上,她侧过脸
斜着眼睛看着我,但她在握上我的手的时候,我已经把话说完了。

  「我也是看网上有人说的,说俩人是有准备结婚的可能吧,这个事情我还真
不清楚──不过于锋出的事情你居然……也对,这个事情本身知道的人可能就不
多,要不是我听我家老爷子说,我也可能就不知道了。」接下来步璇说的话,不
仅再次激起我内心的波澜,而且一下子让我的脑子有些晕:

  「──当年的红党总书记在你们F市接待朝鲜外宾的时候,被于锋给狙杀了。」

  「啊?」我又不禁有些震惊,接着我又不安地看了一眼夏雪平。

  听到这,夏雪平用鼻子缓缓呼着气,低着头,迅速地把自己的手从我的手掌
中移开。

  「还有这档子事呢?」谭佳茜也惊讶道。

  只听步璇绘声绘色地说道:「具体……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知道了,我只是
有那么点儿印象:那是在我可小的时候,那天我本来是感冒发烧在家请病假没上
幼儿园,出事的那个点,我跟着我奶奶一起看电视呢。但就看见电视上突然切入
快讯说,红党总书记廖京民在F市市府广场会见朝鲜第一书记的时候,突遭刺杀,
随后电视上就开始播放廖京民的讣告和于锋的全国A级通缉令──当时我还小啊,
也不知道啥是讣告、啥是通缉令,反正那播音员的语气倒是给我吓的够呛……但
是通缉令第二遍刚播放到一半,就突然中断了,电视上又接着放偶像剧;再之后
当天晚上的新闻里,对这事情提都没提,半个月之后才说廖京民是因病逝世。」

  「哦,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点印象,因为我就小时候总听我爸我妈说什么,
在我两三岁的时候,全国媒体通讯有一次大范围的洗稿、撤稿,跟国内某个大事
件有关,我爸说得挺隐晦的,但我也能明白好像跟什么暗杀有关。」谭佳茜也说
道。

  「后来吧,我也听我爸跟他同事聊过这个事情:我记得好像说,当时那个于
锋,是 F市安保局方面的护卫队负责人,结果哪成想自己倒成了保卫隐患,传说
他是收了国外金主的钱让他做的──刺杀党政领导人,胆子倒是不小;不过这个
人现在在哪,是死是活,谁也说不准。当年夏涛先生本来可以有机会竞聘省警察
厅厅长的,也是因为这个事情,自己主动放弃晋升机会,此后倒遇害之前,夏先
生一直在 F市警察局做副局长。」

  「那要这么想,我觉得那个夏雪平倒也挺可怜的啊,马上要结婚了,结果自
己男朋友却闯出这么大祸来!」谭佳茜感叹道。

  「这可不是一般的闯祸呀!别的男的顶多在结婚之前搞个外遇、赌博欠个高
利贷什么的,这可是杀人,而且还是政治颠覆和叛国!换成是我的话,我宁可他
出轨外遇了……」步璇说道。

  正说着,步璇的车子也开到了我和夏雪平所需要赶赴的「九旺实业集团」的
大厦门口。

  「她说的是真的么?」待步璇的车子走远,我便迫不及待地对夏雪平问道。

  「你问哪部分?」夏雪平站在通往大厦大门的斜坡上,侧着身体对着我目视
前方。

  「全部,但主要我还是想问……」

  夏雪平转过身白了我一眼,对我用着迅疾的语速说道:「关于你外公的事情,
有对的地方、也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关于于锋刺杀执政党前总书记的事情,大部
分是对的,好多事情我也没搞清楚。至于她根据网上传言说的,我当时准备跟于
锋结婚的事情,你是信她的话,还是信我的?」

  我感觉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我当然更愿意相信夏雪平跟我说的,她跟于锋早
就分手的事情,而且步璇叙述的关于夏雪平的事情,的确有太多错误了──她居
然能把段亦澄和艾立威混淆成一个人;只是如果说于锋的事情,步璇说的是错的,
刚刚在车上,夏雪平又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我……」

  「哼,这事情我跟你解释什么……就算我现在在跟你玩恋爱游戏,我也是你
妈!我不是那些小姑娘!」夏雪平压低了嗓音,却有些气冲冲地对我质问道,
「我有必要把过去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么?」

  她要是不生气就无所谓了,她越是生气我越觉得她在心虚、我心里也越是生
出带有陈年谷糠味道的酸涩,于是我也反问了一句:「我想多了解你一下还不行
吗?」

  「难道我没告诉过你吗?你所谓的『多了解我一下』,就是用别人的谬言来
质疑我……」夏雪平转头看着我,咬了咬牙,又低下头把嘴里的半句话咽了回去,
自己转身走到了大厦门口,见到门口有一只垃圾箱,夏雪平抬手便将高宇从谭佳
茜那里偷来、我又从高宇身上摸到交给夏雪平的钥匙丢了进去。

  我站在原地愣了两秒,然后也跟在她后面走进了大厦里,接着跟她一起进了
电梯。我和她都安静下来之后,心平气和地想想,她不提这件事也自然有她的痛
苦;我同时也隐隐有一种感觉,夏雪平那天在车里跟我说的关于于锋的事情,很
有可能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其实她真的很有可能当时很爱那个叫于锋的男人,而且他们俩在一起相恋绝
对不止夏雪平自己叙述的那么短的时间,而且搞不好,真的有可能到了谈婚论嫁
的地步。原因无他,首先夏雪平从听到、或者说看着我从别人嘴里听了那么多她
和于锋的事情到现在,她的表现十分地不能自持。

  其次之前在局里我几次偷听到丁精武跟李晓妍、徐远跟沈量才的谈话也提到
过于锋,从字里行间中,我或多或少会感觉到夏雪平当时跟于锋应该是很恩爱的
一对儿,即使算不上如胶似漆,也应该可以说相敬如宾。

  但正因为如此,在那个于锋做出了刺杀国家领导人的事情之后,从小受到外
公教育和熏陶的夏雪平才应该会对于锋这个叛徒败类产生无比的困惑和痛恨,同
时内心也会感受到莫大的折磨,于是我想现在在夏雪平的心里,她对于那个男人,
应该不会剩下什么好感。或许,真的是我吃干醋罢了──何秋岩啊何秋岩,夏雪
平现在认定的「小老公」是你啊,你还吃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凹在一起的馊醋干嘛
呢?

  因此我便主动凑到她身边,缓缓伸过右手,用小拇指和无名指去勾她的手掌
心。

  她全身微微一震,缓缓抬起头,侧目看着我,眼见着她的眼睛里正闪动着委
屈的泪花──看着她的泪光,我觉得她再也不用解释了,我也知道我不会再去问
了;再问也只是让我心中徒增痛痒,外加把她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撕开而已。

  「我错了,夏雪平……我以后只信你,不信别人啦。」我哄着她说道。

  夏雪平把眼睛往右斜下瞥了一眼,又挑回眼神有些愤怒又委屈地瞪着我。

  「你开心点,说句话好不好?小平平?」我继续哄着她,然后把嘴巴也凑到
了她的脸颊处。

  可她却对我「哼」了一声,轻轻地往电梯角落处闪躲着,并一把推开我的身
体,恰逢此时电梯门打开,夏雪平便自己先出了电梯间。她定是正在气头上,当
着外人的面,我若是黏着她肯定是有失体统,我只好在她身边默默跟着,又保持
一定距离而不多说一句话。

  「您好,」夏雪平清了清嗓子,按了一下楼层接待处的指示铃,然后对正在
办公室里开茶话会期间,跑到前台来拿零食的接待员打着招呼,「请问,郭勇邦
先生在么?」

  「您有预约么?」女接待员拿出了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飒眯了我和夏雪平
各一眼,然后嗑起了手里的五香葵花籽。

  「没有,但是……」

  「那就不好意思了,我们郭董事长今天没空。」接待员嗑着瓜子凝视着我,
就仿佛我就是她嘴里头被她咬开葵花籽壳、用舌头顶着取出来的瓜子仁一般,看
得我满身都要长出葵花籽了。我下意识地往夏雪平身后撤了一步,那接待员才抬
手一甩,把瓜子皮丢进了前台座机电话旁的白瓷烟灰缸里。

  夏雪平赶忙说道:「抱歉,可能我没说清楚:我是 F市警察局局长徐远先生
派过来办事的,我姓荀,我身后这位先生姓龙。郭董事长应该清楚的。」

  接待员上下打量了夏雪平三个来回,同时也嗑了满嘴瓜子仁,在嘴里面细致
地咀嚼着,差不多将要给那一口的瓜子仁磨出香油的时候,她才对夏雪平言语了
一句:「F市来的是吧?等会儿吧。」旋即她又慢条斯理地端起面前的座机话筒,
拨打了一个号码,悠哉悠哉地等着电话接通跟对方说着话:

  「喂──崔秘书么……呵呵,没干嘛,想你了行么……你干嘛呢?又跟人事
处哪个丫头撩骚呢……嘻嘻,就你平时啥样我还能不知道……讨厌!你再这样我
下回可不理你了啊……嘁,不带我去拉倒!有的是人想要带我去呢……呵呵,那
就看你表现了……行啊!今晚我就有工夫……可不咋的,你要请吃饭我还能不去?
──欸,不过我可不去上次那家什么怀石料理了啊,吃完嘴里除了腥味啥都没留
下来……我要去吃『乙支文德』,听说他家猪骨汤不错,还有分米鸡和炸鸡块…
…行,你定呗……呵呵,还想带上谁啊……她?你咋看上她了啊……就她?呵呵,
我告诉你,她就是装!狐狸没成精,纯属骚得轻……不信?行,我可告诉你,你
可准备好了,今晚我就让她现原形……」

  连着卖骚卖萌加调情,到最后嘴里那瓜子仁被这女招待嗑得连味都没有了,
她这也才终于想起正事来:「哦,对了,有俩从F市来的,好像说是给F市哪个局
长跑腿的,要来找郭董,有这回事么……嗯……嗯……好,知道到了……嘻嘻嘻!
臭流氓!晚上等你呀!」

  放下电话之后,这女接待员又换上了那副「睥睨天下」的态度,对我和夏雪
平指了指自己右手旁的茶几和上边连垫子都没摆的沙发形红漆木椅:「喏,你们
俩就现在那坐一会儿,等等吧。」

  「好,谢谢啊。」「谢谢。」我和夏雪平连忙对她道谢。可这女人却连客套
话都没有,直接捧着那袋子瓜子进了里面的办公室,重新加入了龙门阵里。

  我和夏雪平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只好拉着各自的行李箱走到了长椅前。我从
小到大是没见过这样如此慢待他人的接待员,夏雪平见多识广,但我觉得这样的
人,她见到的也不会太多。

  夏雪平二话不说就要坐下,我伸手拽住她的衣袖,然后再弯腰往长椅上一摸,
果然那椅板上面冰凉无比,东北话讲形容为「拔手」,夸张地表示感觉能把手直
接冻到那上面贴着、且腕臂分离,这要是一屁股坐上去,是个人肯定都会受不了。
于是我连忙往背后藏了藏自己的手枪,然后脱下身上的风衣,对着袖子叠了一折,
在椅板上铺好,让夏雪平坐下。

  「还算有点良心……」夏雪平嘟着嘴看着我,然后又抿着嘴唇坐到了风衣上
面。她坐下之后又不住地盯着我看,想了想又气鼓鼓地对我问道:「你把外套脱
了,冷么?」

  我没说话,灵机一动,撸起了自己的袖子,冲她摆了摆胳膊:折腾这么一趟,
我确实觉得有些热,再者就是想故意用这样的方式哄她开心。

  「行了,别晃悠了!以为自己是萌化的小螃蟹么?」

  夏雪平绷着脸瞪着我,又拿出了自己的 I Pod听起歌来,而我在一旁闲的无
聊,只能拿出手机瞎看,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我便走到前天准备跟这家集团
的人索要 Wi Fi密码──结果可好,我站在前台按了半天铃,才发现原来那接待
台里面的办公室已经锁门了,此刻这一个楼层里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我见着没人,直接翻进接待台里,用那里的电脑查了一下他们的无线网络口
令,顺便从显示器旁边顺了两包红茶袋,然后回到了长椅边上,插上了饮水机的
插销,给我自己和夏雪平各泡了一杯热茶,又从我的背包里拿出两条「三加二」
夹心饼干,之后便悠闲地玩起游戏来。

  「你这是干什么呢?」夏雪平似乎是听了半天歌以后也觉得无聊,然后就像
一头母狼一样,把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又用自己的脸颊靠着我的胳膊。

  「这不玩游戏呢么。」我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笑。

  她默默地在一旁看了半天,有对我问道:「这什么游戏?看着感觉挺好玩的。」

  「吃鸡。」

  「什么游戏?」

  「吃鸡游戏啊。」

  「哪有鸡啊?」夏雪平眨着她那双凌厉的大眼睛,不解地对我问道。

  「哈哈哈……」我笑过了之后,给她讲解这这个游戏的含义和玩法,夏雪平
依靠在我的肩膀上,看似忍着仔细地听着,可基本上我讲几句,她就会突然来一
句「诶,死了!」

  「等会,你死了。」

  「欸,又死了。」

  而一边给她讲解着游戏一边跟人对狙的我,基本上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就会被
人三枪爆头,甚至有一回合我刚一落地,就被附近的对手用拳头直接砸死。夏雪
平看着我一回合一回合的重来、一回合一回合地变成道具盒,下半边脸仍是冰山
一般,而她眼睛里却都带着坏笑地对我说道:「我感觉这游戏本身应该挺好玩的,
被你一演示,我感觉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坏雪平,还不是我在这跟你你解说分心的么!『土厌』!」我假装生她的
气,然后从她身边挪开了些许,隔着一个屁股的距离斜着眼睛撇着嘴瞪着她。她
一见我这样,也来了脾气,拿着自己的 I Pod继续转过头去默默听歌。

  没想到当我卖了几件时装,再点开一回单人排位的时候,游戏里在我面前出
现了一个扎小辫的小姑娘,脑门上顶着的ID赫然写着「何秋岩是小混蛋」,然后
这个小姑娘便在游戏开始之前,一直追着我对我扇巴掌。我咬牙忍着笑,故意不
去看她,然后在游戏里跟她开始抡拳头对糊,没几回合前往海港城的飞机便起飞
了。

  「你准备往哪跳啊?」我盯着屏幕对她问道。

  「你管我呢?」夏雪平依旧冷言冷语对我说道。

  我也没好意思再说什么,紧接着我降落到了军事基地,小心翼翼地半蹲着双
腿佝偻着后背开始捡拾各种装备;而就在我到处搜集资源点的时候,但见左上角
的滚屏上写满了「何秋岩是小混蛋枪杀XXX」、「何秋岩是小混蛋砍杀XXX」的字
样,在我还没开张的时候,夏雪平似乎就已经在游戏里干掉了七八个人。

  正在我惊叹之余,一个人在我身后正用着 Uzi对我的后背打招呼,可我身上
除了一个背包以外却完全没有任何防护装备,而复杂得地形让我根本找不到那射
击点在哪;就在我以为我将又一次成盒的时候,一只装备盒从天而降,随即屏幕
上写着「何秋岩是小混蛋击杀 XXX」的字样,接着一部越野车停在了我身边,随
即那个「何秋岩是小混蛋」便从车上跳下,举着一把 UMP9对准了我。

  「哎呀,别杀我、别杀我!夏雪平大人!放过我吧!」我连忙对夏雪平求饶
道。

  「哼,你说你平时开枪倒是还挺准的,在这里面怎么跟个没玩过射击的人似
的?」夏雪平嫌弃地说道,「跟我上车吧!」

  「要不我开车吧?行吗?你的车,我来开,就像平时我开车带你一样?」

  「你算了吧,刚刚看你玩的几遍,都是往人家枪口下跑,我可信不过你!」
接着夏雪平又问了我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你这是什么『排位赛』么──你好
像都玩了很久了,我是什么青铜级别,你怎么还能在这个排位模式里遇到我呢?」

  她这一句话,把我问得想删游戏。

  就这样,我便和夏雪平一起在单排里玩起了大逃杀,每次我都跟她打赌看谁
到最后杀的人多,可即便是我跟她一起结盟,我却仍然撑不到最后,而夏雪平却
每一把都能加冕吃鸡。在这样的心理压力和她在我耳边不断地进行精神攻击、说
我枪法太差、为 K市丢脸之后,我欲哭无泪地退出了游戏。

  可夏雪平却来了兴致,非要拽着我让我跟她一起玩游戏,我想了一下,还是
给她删掉了「吃鸡」,安装了Moba游戏,射击类我实在是玩不过她,而对于Moba
我自认为是自己的强项,并且以前我就经常带着喜欢玩法师和射手类英雄的女生
一起玩,我觉得自己既有经验、又可以在她面前炫耀,怎么着也可以用我经常玩
的坦克和辅助类英雄找回来点刚才丢失的面子。

  可万万没想到,夏雪平在按照我所说的跳过游戏介绍、还没等我给她推荐英
雄的时候,就直接选了个上单坦克。

  「你……你上来就选亚瑟?」

  「我倒是想选这个花木兰,但是这怎么还需要拿钱买呢?游戏人物不应该都
是免费选的么?」夏雪平又睁着那双大眼睛看着我,疑惑地问道。

  「我的女王大人!这都什么时代了,虚拟网络经济都是时兴产业了,你还以
为这是我小时候我舅在电脑上玩的单机格斗么?」我埋怨道,「关键我不是都告
诉你选小鲁班或者孙尚香都行的么?」

  「我看这不都选射手的么,选太多有点俗了;而且我还不太喜欢这个长得像
狗似的小女孩……」

  「那个是妲己……」

  「哦,原来是狐狸啊……不说了,开始了。」

  万万没想到,夏雪平第一局 0杀0死,0辅助,最终却自己靠着推塔和清理兵
线带领全队赢了游戏,连我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局之后夏雪平还嫌不过
瘾,我便直接支付点券送了她一只花木兰和胡萝卜皮肤,而她依然是一通乱操作,
没有杀人也没有被杀,完全靠着自己补兵线、推三路防御塔,最后还竟然拿了个
Mvp 。

  「唉,不玩了不玩了,这个游戏我感觉更无聊──佟德达、邵剑英那帮老头
们平时下棋不就跟这个游戏一样么?不就是先把那几根小柱子打碎、再把最后那
个大水晶球敲碎,游戏不就结束了么?」

  夏雪平说完,甩了甩手腕,又端起茶杯来喝了两口说道,「你说说你们这帮
小孩,平时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可干啊!这游戏有什么好玩的,还成天成宿的
玩,巡逻队、制服组那些男男女女因为打这个还有旷工流岗的……我真是理解不
了你们。」

  我被夏雪平说得哑口无言,仔细想想,好像这个时代的Moba游戏,也就是换
了一层皮的下象棋,本质上这些叫嚣着五排开黑跟对方死磕到底的少年们,跟街
边楼下背着手、拿着扇子,对着楚河汉界大吵着「炮五进三」、「卧槽泥马」的
糟老头子们似乎真没两样──被夏雪平戳破了被我们自己用各种所谓的「信念」
包装出来的泡沫,我突然觉得我过去的生活似乎也真是无聊透顶了,而我却还在
沉浸其中……

  「嘿嘿,怀疑人生呢吧?」夏雪平端着纸杯,靠在我肩膀上得意地坏笑道。

  此时竟然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半,那些前台接待员端着自己的水杯、或补着妆
回到了办公室,之后继续吹水唠嗑,对我和夏雪平连看都不看一眼。

  「你饿么?」我对夏雪平问道,「我看街对面有一家麦当劳,要不……」

  「不是有饼干么?再等等吧。」夏雪平从两个游戏十五连胜的喜悦中脱离出
来,耐心地对我说道,又看了看接待台后面的办公室。

  恰巧在这个时候,在夏雪平左手边那侧的走廊尽头,走出了一个穿着改良汉
服长褂的英俊中年男人,护送着一对儿白发苍苍的老夫妻出门,在那男人身后还
跟着两个毕恭毕敬的年轻男子。

  这一整天,那男人都跟身边的两个跟班待在那办公室里,送走了一波又一波
的人。

  因为那扇办公室门上和周围都没挂铭牌,起初我和夏雪平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后来我和夏雪平一商量,反正这一次见面也不搞接头也没有神秘人物接待我俩,
而是我们直接登门拜访,于是夏雪平便问徐远要了一张这九旺集团董事长郭勇邦
的照片,我俩这才确定那个穿着长褂的男人就是郭勇邦。

  但看着他忙里忙外、频频接待访客的忙碌样子,我和夏雪平也没敢贸然打扰,
只好坐在长椅上喝着已经泡没了味道的红茶,打着手游。

  只听那男人一边客套着一边送那对老夫妻从自己办公室门口的电梯下楼:
「哎呀,受益匪浅!你二位这个棋局,学生真得好好琢磨琢磨!」

  我寻思着这「棋局」二字,该不会是对商界局势策略有所指代,但听得那老
先生说道:「勇邦,其实你刚才在第七十二步的时候,是可以赢了这盘的,你之
前下『小尖』,走得不是好好的么?奈何你这孩子啊,太过于纠结『提子』和
『打劫』,我从第七十二步开始我连压了你好几手,你都没发觉自己该挡拆了,
七十九步的时候被我封死了还不认输,最后怎么样?被我一扫一大片吧?」

  「老师手段高明,学生愚钝!我就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劲儿呢!哈哈哈!」

  在一旁的那名老妇人看着那英俊男人,对他说道:「勇邦啊,你记住:戒骄
戒躁,别过于计较一时得失。」

  「学生记住了,老师教诲的是。」

  「行了,你也别送了,我们俩自己溜达溜达就好。你忙吧。」二位老人笑笑,
自己进了电梯。

  男人笑着对电梯招了招手,电梯门刚一关,那男人便转身骂道:「俩老阴逼!
就没有一次能让我赢一盘的……」

  我这才听明白,原来这男人真是来找那两位老人下围棋的。

  在我身旁的夏雪平也按捺不住了,我和夏雪平早上那顿饭就是凑合着吃的,
中午就喝了一杯茶水、一人一包饼干,勉强能将就着垫补肚子,却根本算不得吃
饱。我和她同时站起身,走到前台拍了半天提示铃,没过一会儿上午接待我和夏
雪平的那个女接待员才慢悠悠地捧着自己正在公放古装言情网剧的平板电脑,然
后不耐烦地看着我和夏雪平:「怎么了?」

  「不好意思,我看你们郭董事长刚刚好像送客人出门了吧?」夏雪平对接待
员问道,「我们就是来给郭董事长送一件东西的,不会耽误太久时间。」

  「不好意思,按照郭董的时间表,你们两位还得继续等等。」接待员白了我
一眼,就继续看剧了:「妈呀,这个东华上仙比赵又廷和杨洋的都帅……」

  「我说姐姐,我们俩在您这等郭董等了差不多快六个小时了,咱们这没人理
会我们俩一下……」

  我刚发了一半牢骚,却被对方打断了,扯着脖子筋眯着眼睛对我说道:「那
谁让你们二位来之前不预约的?实话告诉你们吧:郭董事长这一周时间表都排满
了,你二位要是想见他,要么就等他自己走到前台来,要么就回去预约,下周再
来。」

  我倒吸了一口气,正咬着牙捏着拳头的时候,夏雪平又伸手在我的手腕上握
了握,然后平和地对接待员问道:「那不好意思,麻烦您给我二位看一下郭董的
时间表好么?这样的话,要是预约我们也好掌握世间。」

  女接待员头都没抬,从鼠标旁边的档案架上拿出一本塑料皮档案,直接往夏
雪平面前一甩,随后一言不发,又捧着平板电脑退回到办公室里去了。

  「这什么人?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这么欠揍的女人!」跟这个前台女接待员
一比,现在还在看守所里关着的孙筱怜、夏雪平手下的王楚惠以及我第一眼所见
到的李晓妍,她们仨简直是天使圣女。

  「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夏雪平翻找着郭勇邦今天的日程安排,边查也边说
道,「不过这前台管理可真是够疏忽的,你翻进去看他们电脑没人管,我这就问
了一句日程安排,她却直接把行程表丢给了我。如果你我都是商业间谍,那这集
团岂不是完蛋了?」

  正说着,夏雪平的手指便点到了郭勇邦今天的通告安排,看完之后,我和夏
雪平全都说不出话来:

  上午8:00至10:00臧画家艺术收藏品鉴赏

  10:30至12:30刘会长书法培训+古诗词曲赋讲解课堂

  下午12:45至2:20午睡

  2:30至4:00莫家夫妇围棋训练

  4:30至5:45王教授水墨画补习鉴赏

  ……

  「呵呵,这是个宋徽宗啊,一整天的日程安排没有一件事跟正经工作有关!」
我讥讽地看着日程表对夏雪平笑道,「咱们俩来的究竟是金属钢材集团,还是艺
校啊?这样的人是怎么掌管这么大一个企业的?」

  夏雪平深思了半分钟,最后决定拉着我和我俩的行李箱,直接去敲郭勇邦的
门。看夏雪平的表情,我想她肯定也准备好了被郭勇邦的跟班马仔骂一通,没想
到敲了半天门,里面连应答一声都没有。

  我不再犹豫,直接拧动了那办公室的门把手打开了门,领着夏雪平战战兢兢
地走了进去,结果发现这办公室里面还有一条狭长的小门廊──走了这么多地方,
我算是发现了这帮生意人都愿意把自己的办公室搞的极其雄伟,而且都愿意在办
公室里面堆砌出一条门廊,张霁隆不也是这样么?

  不过张霁隆的办公室,活像一张白纸,若是哪天张霁隆穿上一身白色西装,
进了屋里恐怕只能看见一颗人头一双手在一片纯白中飘着;而这郭董事长的办公
室,简直是一大块围成房间的披萨饼。

  在我和夏雪平面前近乎所有肉眼可见的地方,除了窗户之外,全挂满了各种
字画卷轴,那上面的字迹我是看不懂写得是什么,倒是在每一幅卷轴的右下角看
到了一块红印,上面用小纂字体刻着「天生我才,郭勇邦印」。

  看着这一张张书法和水墨画,夏雪平也忍俊不禁,她没说话我也基本上能知
道她在笑什么:以前舅舅在世的时候,舅妈、外婆和夏雪平总会拿出来舅舅从八
岁到十二岁时跟外公学书法的练习稿出来臊舅舅,舅舅在夏家还有个绰号叫「蜘
蛛侠」,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外公在批评舅舅的书法的时候总会说一句「把蜘蛛
泡墨汁里再放到宣纸上,都写得比你的好看」。

  而说实话,我觉得眼前所见到的这位郭董的墨宝,还不如舅舅写得好看呢─
─这要是再早几年,如果这位郭董跟夏家人结识,估计怎么着也得得到个「蚁人」
的绰号。

  而当我和夏雪平再往里走的时候,我就更晕头转向了:靠近郭勇邦办公桌的
地方,挂着好几张长近一米八、宽约一米五的他和几个嫩模的合照,那些嫩模或
穿着白色泳装、或穿着白色旗袍,一个个身材火辣,前凸后翘,脸上挂着工业医
疗化的妖冶──我觉得羞耻却并不是因为那些性感的嫩模,因为虽然她们每一个
身材都很惹火,露肉却都不多,那些泳装说是比基尼,其实更像是运动内衣,而
那一件件旗袍看起来,却有些宽大得吓人;主要是因为在那些嫩模身上穿着的白
色衣服上,竟也满是郭勇邦歪歪扭扭、七零八落的手书,而那些潦草的字迹在模
特的巨乳蛮腰、翘臀以及骆驼趾上,看起来更像是武侠小说中某位武林高手在纸
上画下的迷你小人拳谱,每一个字多盯两秒,都会让人误会这个字是不是能动起
来。

  而当我和夏雪平走近了办公室里的三个人的时候,正中间背对着我俩站着的
郭勇邦正洋洋得意地看着自己刚写出的一幅笔墨,而他身旁那两个魁梧健硕的年
轻男人,已经满头大汗,却还在绞尽脑汁念念有词:

  「咱们郭董的字,真的是……蔡邕怕是都比不上!」

  「比不上!绝对比不上!我跟你说,这要是岳飞知道咱郭哥今天又给他誊写
了一遍《满江红》,那绝对感动到痛哭流涕!」夏雪平之后跟我说,若是当时这
男人不说,她还以为这郭勇邦写的是泰文。

  「可不么?所以说啊……就那书法家协会那帮人,就是目不识丁!咱们郭董
的字,他们根本欣赏不来!」

  「不好意思,能打扰一下吗?」我深吸了一口气,暂时敲碎了两个马屁精为
郭勇邦营造出来的美梦。

  郭勇邦整个人差一点就被吓得窜到天上去,他诧异地看着我和夏雪平,开口
问了一句:「你们俩什么时候进来的?」

  「抱歉,郭董事长,刚进来的。」夏雪平赔礼说道,「我们俩是从 F市来…
…」

  「行行行,先别说别的──」郭勇邦不等夏雪平说完,直接把自己那幅我也
说不准是什么字体的《满江红》举到了我俩面前,激动地对我俩问道:「您二位
帮忙评价评价啊,就说说我这书法,写得好不好?」

  「呵呵,郭老板笔力造化神秀,颇有……」

  其实在我和夏雪平看到那满墙和照片里嫩模所穿衣服上满身的书法作品,我
就已经预测到这郭勇邦肯定会让我和夏雪平对他夸赞一番,因此我也早已在肚子
里打好草稿,只等着把「颜文忠之气魄、蔡元长之狂傲」这样的词往出蹦,却不
想夏雪平在这一刻突然开了口:

  「实不相瞒郭老板,你写得真不怎么样。」

  听了夏雪平这话,我连惊愕的工夫都没给自己留,直接往自己腰间摸手枪,
做好了充分的打架准备。夏雪平刚跟对方见面就这么打人耳光,搞不好这自恋到
往嫩模衣服上写字还要弄个巨幅写真合影的郭勇邦,得跟夏雪平和我玩命。

  那两个马屁精一听,理所当然地对夏雪平怒目而视:「你哪来的?怎么说话
呢你!」

  郭勇邦脸色也确实变了,但他的脸上看起来并不是愤怒,主要是一股失落。

  「呵呵,我就是说实话而已。」夏雪平面不改色地看着郭勇邦,继续说道,
「我们是F市的徐远派过来给郭老板送信的,上午10点18分就已经到了前台旁边,
一直等到现在也没听说郭老板要见我们。郭老板日理万机,我们俩也舟车劳顿,
您有您的闲情逸致,我们的事情紧急却也耽误不了您几分钟,所以我俩只能硬闯
进来。等了这么长时间,我二人已经人困马乏,实在是没有闲心编几句谎来夸赞
郭老板您,所以就有什么说什么、看到什么说什么了。郭勇邦先生,就您写的字
确实不怎么样。」

  「你这娘们儿……」

  郭勇邦身旁的两个跟班刚要骂,被郭勇邦抬手拦了下来,收起了刚刚的眉飞
色舞说道:「行了,你们俩,去给这二位倒茶吧。」

  接着郭勇邦又让我和夏雪平坐到了他的办公桌对面,对夏雪平问道:「你是
说,你们二位是 F市的徐远先生派过来的了?」

  「是。我这有封信,需要交给郭董您。」说完,我便把自己背包里的那封信
递给了郭勇邦。

  郭勇邦捂着额头看着信,看着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怎么说也得五十多岁的
男人,竟然捂着额头流出了眼泪。刚给我和夏雪平奉上两杯茶的那两个跟班也都
迷惑了,想了想,拿起了郭勇邦手里的信看了一遍,然后无奈地瞪了我和夏雪平
一眼,又面面相觑,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在一旁为郭勇邦递上纸巾擦眼泪。

  郭勇邦擦着眼泪,看着我和夏雪平,对我问道:「不好意思,我能问一下么?
这封信,真是徐远先生托你们二位给我的?」

  「是。是徐远亲自递给我的。」我说道。

  「只是信上内容,我们俩都不知道。」夏雪平跟着说道,「当然,我们俩也
不感兴趣,徐远跟您郭老板有什么关系,我们也不知道,当然也不想知道。我们
只是来送东西的。」

  郭勇邦低着头,想了想,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只看起来许久未使用的金
属打火机和上面积满灰尘的玻璃烟灰缸,当着我和夏雪平的面点火烧掉了那封信
──手中烧着信,嘴里还念着李煜的词:「『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
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呵呵,也罢、也罢……」等那封信彻底
烧成灰烬之后,郭勇邦整个人似乎轻松了许多,接着对我和夏雪平说道:「能不
能麻烦您二位,帮我跟徐远先生带句话?」

  「请讲。」我说道。

  「嗬……」郭勇邦长吁一口气,接着对我和夏雪平幽幽说道,「您二位就跟
徐远先生说,说我郭勇邦很后悔,后悔十二年前活下来的……」可接着郭勇邦又
摆了摆手,改口道:「不不,这句话不太好……这么着,跟他说,我郭某人欠他
徐远的,这次还清了!」我刚准备答应,哪知道郭勇邦又要了摇摇头,然后进闭
着眼睛侧着身子,看着墙上自己跟那些嫩模的合照,想了良久,才说道:「算了,
您二位就当我没说过这些话吧。您二位可以走了。」

  我和夏雪平对视了一眼,便准备起身──这郭老板性格和举止乖张怪异,而
且说实话也太不懂礼数。我倒是没指望能在他这占到什么便宜,只是我和夏雪平
从下了火车到现在粒米未进、等着见他郭董等了六个小时,然后他把信读了之后
说送客就送客,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郭勇邦号称「 G市三大亨之首」,可他
的为人跟 Q市的侯先生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但等我和夏雪平走到门口了,他似乎才反应过来,于是连忙招呼自己手下那
两个跟班帮我和夏雪平拿东西,说是要带着我们去他们集团下属的宾馆住下。我
的心里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而夏雪平却依旧面无表情。

  结果到了他们安排的所谓「宾馆」,我练练想要大呼被骗:这间所谓的「宾
馆」其实就是一个建在路边的小招待所,我和夏雪平所被安排的「双人间」,除
了四张餐桌大的小卫生间以外,勉强摆下了两张单人床,一个电视柜,电视柜旁
边的窗户,一侧打不开,另一侧关不严。

  两张单人床就更奇葩,两张床,两只纤维素纤维枕头,却只有一床被子,而
这两张床就算拼在一起,可能也只够一个人来回翻身的,且以夏雪平的身高,估
计躺在床上脚跟都能露在下面床沿外,若是我躺在上面,恐怕小腿都得耷拉着。

  而整个所谓「宾馆」,还被分出了一半出去做大众浴池和麻辣烫小吃店使用。

  「那个……咳咳,您二位也别嫌弃,我们这条件确实差了点。」郭勇邦其中
的一个秘书说着,从自己钱包里掏出两张饭卡,「这个是我们集团食堂的饭卡,
足够你们两位这几天在 G市用餐的,您二位拿好吧。」

  「不用了吧?」夏雪平看着我,对我问道。

  我也对着夏雪平点点头,然后对那人说道:「不用了,你收起来吧。我们俩
只是为徐远办事,没想着蹭你们郭老板什么。」

  「不是,姐,兄弟,你们二位都误会了,我们……」

  「收起来吧,你们也误会了。」夏雪平对那男人说道,「无功不受禄,我们
没为郭董做些什么,郭董也大可不必非要给我俩安排吃住。倒也是辛苦你们二位
了。」

  那俩人叹了口气,听夏雪平为他们集团和他们的郭董找补足了面子,也就不
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了,只好对我和夏雪平点了点头:「那……行吧,您二位自
便,在 G市期间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来九旺集团找我们郭董和我们俩,我姓崔,
他姓燕,能帮的我们绝对帮。」

  之后二人便离开了,我冷笑着看着二人的背影,和夏雪平没商量两句,便拉
起行李箱离开了这家看起来还不如蜗牛壳的「宾馆」。

6.10


  在这个互联网和多媒体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又每时每刻都在影响着
每个人生活的时代,很多事情对于我们而言应该不成问题;可哪知道,明明不是
旅游城市的 G市,在这个也明明不应该是旅游季的时候,一个干净的、条件和地
点差不多的宾馆双人间,竟然如此难寻;哪怕连最一般的快捷酒店或者钟点房也
几乎处于满员的状态,剩下的那些屈指可数的空房,所属旅馆的位置却不是处在
工厂、货仓,就是靠近火车站附近──别说因为之前 F市火车站附近的情况让我
对全国的靠火车站的宾馆都不抱什么希望,就算是没有那些暗娼或者童妓,谁在
靠着铁道的地方,听着列车轰鸣而眠也是一种很痛苦的事情。

  我抓着头发,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焦急又苦恼地搜着同城类 App的每一个页
面,夏雪平则靠着椅背看着街边的人来车往,猛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千忍万忍,
终于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看得出来经过一天的折腾夏雪平肯定也是又疲又
饿。

  其实我是很想建议夏雪平跟我先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再说,但是夏雪
平却多少有些洁癖加上夏家平素的迷信、或者说是家规,那就是如果是出差旅行,
到了一个地方以后,一定是要先去洗澡再吃饭──也不知道外公当初为什么会想
出这么一个规矩来,但就是这个规矩,据我所知不只是夏雪平和舅舅,甚至于外
公的亲传关门弟子徐远,和自诩是外公门生的沈量才,每次去外地也都是这么做
的。

  何况这个时间又赶上 G市本地工薪族们的下班时间,满街可以进食的地方,
从烤串摊子到 7-11,从各种苍蝇馆子、小吃面馆到Kfc和金拱门,从星巴唧到各
种正餐餐厅,全都排出了长龙。我和夏雪平都相互害怕对方饿伤了胃,但却又不
敢吃得太饱,于是我俩走了好远找到了一部卖冰糖葫芦的倒骑驴推车,卖了两串
红薯块和四串山药豆的糖葫芦充饥。

  「再稍等一下啊……」

  我歉疚地对夏雪平说道,「夏雪平,很快就好!」

  「没事,不急,我就是打个哈欠而已,正常生理反应,我并不是累。」

  夏雪平故作轻松地看着我微笑道。

  她这么说明显是在宽慰我的心,我便更加无法淡定,我抓耳挠腮地抢着点击
订旅馆的页面,但仍旧满屏的「已订满」,于是我气馁地用拳头连捶着长椅的木
梁并且叹着气:「唉……」

  「别这样,没办法就是没办法么。既然好些地方都预定出去了,那么就算你
把这长椅砸塌,也不可能给你凭空出现一间屋子让我俩歇脚吧?」

  夏雪平故意逗着我笑说道。

  「我就是太有挫败感了!」

  我无法接受地对夏雪平说道。我看着身前的车水马龙,转过头看着她,试探
地对她问道:「要不然,我联系一下张霁隆在 G市的朋友?要是幸运的话,咱们
俩还能蹭个高档公寓、豪华酒店或者别墅什么的住住。」

  夏雪平听罢,脸色有些未变,她对我说道:「小混蛋,我知道那个张霁隆不
是寻常的那种黑道份子,他可能在你眼里除了是个黑社会老大,还是个仗义疏财
的商人,但对我而言黑道就是黑道。我不会跟他这种人接触太多,我自然也不会
接受他或者他所认识的人的恩惠。你要是稀罕那些什么公寓、酒店、别墅,那你
去好了。」

  「那你呢?」

  「我就在这坐着,哪都不去。你要是回来找我,我就在这,你也不用担心。」

  夏雪平的语气里听不出来任何愤怒的意思,可她却板着脸,缓缓扭过头然后
目视前方,她若是这个样子,必然不仅是生气了,还肯定有点伤心。

  「哎哟,我就是说说而已,你别这样喽!女王大人,小平平!你不喜欢我就
不找他们了嘛!听你的,我不联系他们了!」

  我这样哄着夏雪平,夏雪平总算撇着嘴笑了起来,捏着我的鼻头对我质问道:
「没正经,你怎么这么大胆,敢叫我『小平平』?」

  我揉着鼻子笑了笑,但紧接着却不禁失了语,这骨气虽然保住了,但现实还
是让我不免唉声叹气──一想到明后两天还有几封信要送,我就觉得头大:「这
算个什么事哟!谁知道我这刚跟你以我俩现在的关系在一起,然后这样出来旅行,
结果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夏雪平,我俩总不能就这样一起流浪吧?咱俩接下这些
天就真一直都坐在这?」

  「嘿嘿,我俩一起流浪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啊?」

  夏雪平看着我笑道,我知道她也是在故意逗我笑,她接下来又说道,「况且
我跟你又不是没在街边长椅一起过夜过呢!我……嗯。」

  「嗯?」

  夏雪平说着说着,突然沉默了。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我跟你之
前一起也这样流浪过?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就……你小时候的事情呀。」

  夏雪平含糊其辞地说道,接着又低下了头,表情跟今天上午在那个叫步璇的
女乘务员的车里、听到她提起外公和于锋的时候的阴郁如出一辙,「就是你那时
候太小了,你记不住。」

  「夏雪平,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追问道。

  「哎呀,什么怎么回事……我就是随便说说、让你轻松轻松而已!快点快点,
我还要找地方洗澡呢!」

  她可真有意思,又跟我玩了一把吃了吐。对于她性高潮时忍不住叫我「老公」
的反悔算是我和她之间的小情趣,而关于这个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的所谓的「流浪」,
则有些耐人寻味了。

  夏雪平正说着话,我手里的我的和夏雪平的手机,双双黑屏了……下午的时
候我和她玩手游玩得太过于投入,于是我俩都没注意手机和充电宝的电量,结果
到了现在需要干正事,电量却彻底枯竭──可真叫一个「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我俩相顾无言的时候,我抬头看到了斜对过有一家成人用品店,店里似
乎还很热闹,我抓着头发迅速在脑海中展开了一场小规模的头脑风暴,瞬间想起
一个地方能让我和夏雪平住进去的、而这个地方恰巧不在刚刚我所查询的手机Ap
p 上面。

  「嘿嘿!女王大人,你在这照看一下东西,我去去就回来!」

  「呃?你要去哪?」

  「去打听住的地方,女王殿下,您在这好好歇着,小的去去就来!」

  我边走边给了夏雪平一个顽皮的笑容,从红绿灯过了马路,走了差不多八百
米,然后进了那家成人用品店──一推开电子门,门口那个蜡黄色《辛普森一家
人》里、玛姬太太卡通形象的热感电动毛绒裸女娃娃一说话,倒是给我下了个激
灵:「 Oh!Fuck Me!欢迎光临!插进来啊!やめて!気持ちいい!」

  「我的天!」我拍了拍自己胸口,看到门口正巧有一台「手机加油站」存储
充电柜,当下倍感幸运,便立刻投了三枚硬币,把手机插到了接线上之后关了小
柜门又拿了电磁钥匙,到处环顾了一下,然后对收银柜台后面的人打着招呼:
「呼……老板,不好意思,请问距离这里最近的情趣成人主题酒店在哪?」

  这家情趣用品店的老板,竟然还是个身材十分标致的年轻女人,看起来三十
岁不到,手中正捧着一本叫《自我安慰》的书,这书我连听都没听过,但我猜那
并不是一本色情小说或者性生理方面的书籍,因为它的作者叫西塞罗──开着成
人用品店,又是个三十岁不到的漂亮女人,却在看着西塞罗的书,不知道这算不
算一种行为艺术;待她一抬起头,我再一看,只见在她的脸部右侧,竟留着一条
从眉梢经过眼睑直达颧骨以下、嘴角上端的月牙形刀疤,纵使今天我刚杀了一个
人,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也会觉得可怖。

  「你刚进店里。」

  听着她说话的语调,我也不知道这女人是对我询问还是在描述我的行为,却
只觉得她的声音很好听,很像一只唱歌很好听的百灵,柔而不媚,声音会让人觉
得心动,却丝毫不会引起办点淫欲的苗头。

  「嗯……对啊。」

  我说道。

  「那你是准备买东西么?你要是买东西,我就告诉你,你要是不买,请你出
去──手机加油站的速充服务,可不算我们店里的产品。」

  女人眨了眨眼看着我,平静地对我说着,并且还没等我回答,便不由分说地
为我介绍道:「里屋都是色情片的样盒,按照货架号码,单号是日本出品,双号
是欧美货, 1到5号是新货,6到12号是稽古作品,但有新到的立花里子和东清美
的合集,选好了哪个,上我这来领光碟──我们这只卖不租;外面都是道具、玩
具,靠货架这这边是保健品和催情药品──多说一句,我们这不卖『生死果』,
本姑奶奶也不伺候客人,这里是卖成人用品的,本姑奶奶是『成人』,但不是
『用品』。」

  「我其实就是……嗯,我知道了。」

  看着这女老板强硬的态度,我只好悻悻地走到货架旁随意看看,准备随便买
点什么然后再继续探路;而当我走到女用玩具区域的时候,我不由得感叹,真是
「想吃海鲜,天上下了虾米」:一连几天我都在想,如果在我从后门进入夏雪平
的身体的时候,能够有一根自慰棒可以同时进犯她的阴道,那她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很有趣很刺激?但问题在于之前一直跟她出街购物的时候,我是完全不敢
提出去一趟成人用品店的,生怕她恼羞成怒;而今天不正好是个机会么?嘿嘿,
我的夏女王大人,儿臣会好好在床上服侍您的!

  而正在我满心欢喜且带着些微的奸诈挑选一根根电动假阳具的时候,店门又
打开了,在那十分鬼畜的裸女欢迎布偶嘈杂一阵过后,走进了一个穿着墨绿色大
衣的中年男人,一开口,中气十足:「老板,有 Zoey Holloway的新片么?」

  「啊呀……」女老板这一声,竟唤得有些喜出望外。

  「嘘!」那男人立刻对那女老板示意让她噤声。

  这男人若是不「嘘」这一声到也无所谓,他一「嘘」,再加上刚刚女老板的
感叹,倒是勾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扭头抬眼往门口收银台那里望去,恰好与那
男人四目相对……

  ──这个男人我见过,就是那个在我第一次来 G市的时候,疑似跟踪我的那
个男人。

  当时他被我发现了,而且很快没了踪影,但是第二天,在 G市安保局就发生
了一次爆炸案。

  我不能证明什么,当时的欧阳雅霓和安保局肖站长也证明不了什么,可我隐
隐感觉,此人跟夏雪平最不想让我提到的那两个字有关,他若不是那个人本人,
想必也肯定是那个人身边的什么角色;当然,我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有些多疑,
因为那个人犯下过那么大的案子,如果这个身材高大、气场显眼的男人就是那个
人的话,他敢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样出现在一家情趣用品店里么?或许他只
是一个普通的路人也说不准,只是我两次到 G市两次都见到他,是否有些太过于
巧合?今天刚杀了人,而我杀掉的那个叫高宇的乘务员,又是跟之前在夏雪平家
附近出现过两次的男人接过头,所以此刻再出现什么不明身份的熟脸,我根本不
会对此掉以轻心。

  我觉得先静观其变,于是尽管我手里已经拿了一盒电动阳具,我却依旧继续
在货架上假装翻找着。

  「嗯……先生,你……你到里面那间,前面的第二排货架上就有。」

  「好,谢谢。」

  「不会。」

  男人很自然地与那女老板说完话,然后很认真地路过我的身边,看了看那些
摆放在假阳具货架对面的仿真女阴自慰杯,还不由得惊叹了一声,「现在的新品
做得都这么好了么」,随后与我擦肩而过,进入了里面的影碟室。

  上一次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完全就是拿出了一副战备状态来盯着我,明明是
他疑似在跟着我,但却让你深感他是一只猫而我才是一只老鼠,而这次,他却对
我视若无睹,让我对空气中那丝不寻常的气味更加敏感。

  我壮了壮胆,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夏雪平讳莫如深的那个人,还是决定会一
会他。

  在我犹豫了片刻之后,我连忙冲到了「手机加油站」前,打开了存放我那部
手机的柜子,此时我的手机已经充了 40%的电量。

  我捧着手机走到影碟室门口,打开了相机功能,准备给他偷拍个照片,可他
却距离我很远,完全背对着我,而在他从一个货架走到另一个货架旁边的时候,
他的衣领还有手上捏着的、不断在他耳边呼扇的碟片盒,全都成了遮挡自己脸部
的最佳道具。

  我几次想找个角度按下快门,可惜都被他正正好好躲开。

  我着实气馁得很,便把手机放回了自己的裤兜里;可当我刚把手机收起,他
居然立刻转过身,并且向我正面走来。

  在这男人的眼神里,除了沧桑和深邃之外,还带着一股无比的桀骜不驯,这
样看着他的眼睛,在我身体里似乎有种被人把一块刚从火炉里取出、又撒上满满
的辣椒面的炽热炭块塞到我嘴里一般;当然,这一刻我认为我自己起码表面看起
来对他是无所畏惧的,可在心里我又清楚,从气势上我已经输了他一大半,或许
更多。

  「小伙子,打扰你啊!《佩格姨妈》系列你知不知道在哪?」

  「 Aunt Peg,呵呵,我也不知道,老板娘刚说的,6到12号架是稽古作品,
双数是欧美产的类型片,您可以去那边看一下。」

  我看着对方说道。

  「哦,好,谢谢啊。我看一眼。」

  男人看着我,礼貌地点点头。

  我没放过这个机会,继续跟在对方身边问道:「刚刚我听您问那女老板,您
不是要找 Zoey Holloway的片子么?」

  「喏,这不在这么。」

  男人倒是很大方地把手里的 DVD盒递给了我,但我现在对于那位贵妇气质十
足的尤物人妻没什么兴趣,只听那男人说道:「至于《佩格姨妈》,那片子还是
我在二十几年前时候看过的,呵呵,那时候我偷偷买了一整套光碟,可大部分都
还没来得及看,就被我给弄丢了。

  我还是喜欢过去拍的啊──现在这拍的,无论是日本的、南韩的,还是北美
欧洲的,整容的一群一群,玻尿酸成吨往脸上注射,哼,作假的太多;这过去的
片子,拍摄手法差了点,但毕竟无论是胸前四两,还是脸上轮廓,那都比较真实。

  我喜欢过去的老日子。」

  「哦,所以您是想找回过去?」

  「算是吧。我有点想找回过去丢掉的东西。」

  男人直起身子看着我,对我抬起左嘴角微笑了一下──这个笑,让我不禁觉
得他似乎有些在可以模仿我的样子,继而想从这种方式上来嘲讽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向对方故意还嘴式地说道:「大叔,有的东西啊,找不回
来就别找了。丢都丢了,说明这个东西跟您可能就无缘,很可能它命中注定就不
是您的。别太介怀了。」

  ──哼,管这男人是不是我所想到的那个人,先怼为敬。

  「哦,是这么回事么。」

  「就是这样。」

  男人又直起腰,站直了身子眯着眼睛看了看我,又投给我一个微笑,对我点
点头:「嗯,谢谢你了。我自己再找找。」

  我也假笑着跟对方到了别:「哦,行,您慢点。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再次?」

  男人听了,又站起身对我问道,「我们之前见过面么?」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

  我冲着男人僵笑着,但在很短的时间内我又突然冷静下来,于是我选择不戳
穿他,而是对他说道,「那算了,您如果不记得了,就当做之前没见过吧。您慢
慢找吧,不打扰您了。」

  男人看着我,老实地点点头,然后继续蹲下,一丝不苟地翻找着他所想要的
那些片子。

  出了那影碟室,我变想着,若是细数起来,在我从八月末那天在「金梦香榭
丽」里面重逢夏雪平,到现在我跟夏雪平以母子情侣的关系在一起,这中间我遇
到过至少得超过一百个与我聊过几次天的路人,在此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些路人;
我总感觉我在此后我很可能会跟面前这位大叔产生些什么故事,但我是实在不想,
于是我在心里由衷地恳求着老天爷,就让这个中年男人成为我和夏雪平故事里的
一个龙套就算了。

  「喏,我买好了,可以告诉我,距离这里最近的情趣酒店在哪了吧?」

  付完款之后,我对女老板问道。

  女老板依旧捧着那本《自我安慰》,但是我却觉得她在这会儿工夫里,注意
力完全不在那本书上,因为此时店里又来了些其他人、离开了几个人,开门关门
的时候外面的冷风朝屋里一吹,书页都被翻过去好几张,可她却完全没发现,依
旧用手指捏着硬质书皮,装模作样地在收银台后坐着。

  她直勾勾地看着我,然后从收款机屏幕旁的名片盒里随手取出一张递给了我,
我这才发现那些情趣酒店的名片也好、宣传单也好,就在那里放着,但是由于旁
边就摆着《Asahi芸能》《IreNe》《Odiseo》这些来自全世界的色情画报栏的后
面,位置也是十分隐蔽的,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被注意到。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1

  我回过头看看里面那影碟室,想到那男人刚进来的时候,这女老板一副亢奋
得想去拥抱那男人的样子,知道他们俩肯定是故交,此刻这女老板这里摆了这么
多摞宣传广告,她却只给我一张名片,那么假如那个男人要真有别的心思,他一
问便可知我和夏雪平去了哪。

  于是我伸出手去,直接每一个店的广告或者名片都拿了一张。

  「你拿那么多干嘛?」

  女老板果然有些怒又有些慌,并且把书放到了面前的桌板上,似乎想伸手制
止我。

  「欸?什么情况?姐姐,这些广告放在这,那不就是让人拿的么?怎么,您
是想让姊妹商家挣不到钱不成呀?」

  我微笑着对对方问道。

  女老板果然说不出来什么,只好继续捧起书本,三心二意地读着西塞罗,发
现行目不对之后,又猛地往回翻着书页。

  随后我便连忙把那支电动自慰棒刚回到背包里,拿着那叠广告迅速离开了这
家成人店。夏雪平大老远就看见我捧着这打广告,便也清楚了我的意图,脸上瞬
间变得红扑扑的,而且如少女一般忍不住夹紧双腿,却眼睁睁盯着我有些难为情
又娇痴地笑着看着我──那广告上面,尽管没有太出格露骨的内容,可单单是每
一类型的房间的照片,看起来就会让人心里蠢蠢欲动。

  「这……这里也行的么?」

  看着那些或堆满像古代刑讯室一样的器械、或贴满了写真女郎限制级艺术照
的房间,夏雪平整个人都变得不知所措起来。有些房间里压根连床都没有,就只
是一架秋千、一台性爱椅或者一张渔网绑在两根柱子上组成的吊床。

  「没事的,而且也没办法啊,反正咱们俩只是找一个地方落脚休息不是么?」

  我一点一点对着上面的地址,查找着手机导航上的地图坐标,才发现这些地
方距离这条街都不算远──虽然我曾做过一个月的风纪处处长,或许不应该说这
话,但此刻的我真是好讨厌该死的《防伤风化条例》,两党和解以前,在那个一
党执政众口难调的时代,情趣酒店在各大导航软件的地图上是可以被搜到的,结
果两党和解了,媒体舆论所宣传的民智开化了,结果这些合法的供成年人释放压
力的地方却在地图上消失不见了。

  在我选着酒店的时候,我仍不住地转头往那成人用品店的门口望去,人来人
往,却不见刚刚那个中年男人出现,于是我便拉起行李背起背包,带着夏雪平迅
速离开。

  根据地图上的位置,我选定了一家两个街口之外的一家叫「凤求凰」的情侣
酒店,地点不错,旁边是 G市的美术学院,还有省立艺术中心以及一个住宅区,
这里在晚上的时候绝对不会喧闹,而且周围的绿化装饰都还不错,几乎遍地胡杨;
而再往北两个路口,就是 G市著名的美食街,等待会儿夏雪平洗漱过了之后,也
消耗不了多少体力,我俩就能步行到那附近,刚刚查地图的时候发现那里居然有
一家开到后半夜两点半的「文昌黎记」肉骨茶,同时还经营海南鸡饭──想想看,
在腹中空空的时候吃上满满一盘鸡肉和蒸鸡油炒米,或者喝上一大碗满是当归、
黄芪、铁观音和胡椒芳香的排骨汤,在佐一杯百香果冰沙或者蜂蜜薏米水,那滋
味可别提多惬意;并且他们家的星级评定竟然还达到了四星级,看起来装修很豪
华、而且也很干净,住起来必然会很舒服。

  只是有一个问题:这里账面上要求只能一天结算一次房费,而一晚上的费用
是四百多快,住一次或许不会觉得很贵,但是我和夏雪平如果在这住满四夜,也
的确是一笔让人肉疼的花销,而且今晚是夏雪平拿自己的现金付的款,这让我的
心里更加不舒服:「你干嘛非要抢着付钱呢?……哪有来情趣酒店住宿是让女人
花钱的?」

  「瞧你的话说的,怎么,你之前总带女孩子来这种地方吗?」

  夏雪平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我可没有!」

  我确实没有,因为在全国这种地方的普遍价格都是四五百块钱,而且说实在
的,我之前还真没能遇到一个值得我花这份钱带她来这里的女生,但自从我把夏
雪平身心一并拿下的那天晚上,我就畅想着有一天可以牵着她的手来这里住上一
住。

  「哼,谁知道你这小混蛋到底有没有……」

  夏雪平斜眼笑着看看我,又对我温柔地说道,「在我们俩回去之后,你慢慢
努力工作,等到你拿的工资更多的时候,你再花你的荷包请我吧!」

  「唔,那好吧。」

  「嗯,那么挑什么样的房间可就得听我的了!」

  夏雪平看着我,露出了胜利者的目光和笑容。

  「呃?……哦。」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当然知道她只是为了自己拿钱才这么说,但是这样一来我依旧觉得有些扫
兴,因为我还真挺想和夏雪平试试那些性爱椅、秋千、还有吊床的。

  而她面色绯红地一页页看着酒店手册,略过了那些装潢看着就很大胆淫惑的
房间,思来想去、端详许久,终于选定了所谓「文化主题套房」里面的一个名叫
「空中花园」的房间。

  从照片上看起来,作为一个以挑逗男女情欲为目的的情趣酒店的卧房,或许
有些不合格,但单纯以住宿来说还是尚属佳品的:单纯的一面金色的墙下摆放着
一张豪华的用镂空成城堡图案木板围起来的床,四周都是实打实用水泥和瓷砖砌
成的微型花圃,里面还真的填了泥土,种满了馥郁芬芳的各色玫瑰花,由于房间
在最顶层,于是在阳台上还有一大片花圃;而在双人床与洗手间的位置,贴着墙
还建了一个小型的室内音乐喷泉,据服务员介绍,喷泉还可调节水流温度,我听
着总感觉有点怪怪的,夏雪平虽然亦是如此,但她却觉得似乎很有情调,因此她
觉得这一间房间肯定会让她很满意。

  我俩拿了钥匙,来到了最顶层,打开了房门之后,夏雪平进了门,不禁大呼
「啊呀──被骗啦!」

  而我在看了房间里的陈设之后,连忙反手关上了门并且锁紧,搂着夏雪平得
意地笑着:「嘿嘿,房间可是你选的呀!我的小平平大人,就是这间啦!」

  我买到过夹馅除了蛋黄酱之外什么其他馅料都没有的包装三明治,也买到过
只有汤粉却连脱水冻干蔬菜都没有的方便面,于是「图片仅供参考、以实物为准」
这几个字在我心里一直是负面的存在;而今天,这间屋子却彻底把这句话的含义
在我心里扭转──酒店手册上的照片太过于朴素,因此我在进门前确实以为这就
是一间在普通房间里种满玫瑰花的屋子,且以此来太高房费而已,却没想到实际
上,这房间里却是别有玄机:首先把房卡插上去,那个所谓的「音乐喷泉」就会
开始播放音乐,而那些音乐,全都是欧美系配以男女性爱时呻吟声的催情音乐;
其次,我一早就猜中,那个所谓的大理石「喷泉」,根本就是一个浴缸,且在它
的旁边就是卫生间,而卫生间完全是用透明的钢化玻璃隔开的,一个人在里面洗
漱也好、便溺也好,在卫生间外面的人会一览无余,就连卫生间里喷头周围的防
喷溅拉帘也是透明的,噴頭下面還有一條又寬又長的水晶質透明坐檯,並且,卫
生间的门根本没有锁闩;这还都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那花圃下面、那双人水
床周围的木板上,以及那面金光灿灿的幕墙上面,全是男女裸体交合的浮雕,工
艺和豪华程度虽不及我和廖韬在喜无岸会所里看到的那面巨型翡翠屏风,但也足
够让人血脉贲张──那上面雕刻的,是苏美尔神话里,爱与战争女神印娜娜入地
狱,与自己的姐姐、地狱之主艾莉什琪迦尔斗法的一整套故事。

  在我看过的所有译本苏美尔神话上,都这样晦涩地写道:野心勃勃的美女印
娜娜,在进入地府单刀赴会之前,略施粉黛,头戴王冠,手持天青石法杖,颈上
佩戴浅蓝宝石珠链,把水晶珠花与胸前别好,金手镯套在手腕;在华贵的衣袍外
面又披挂上护心铠甲,系上披风,样子威风凛凛。

  等到了地府门口,地狱守门侍卫按照艾莉什琪迦尔的命令,摘取了印娜娜的
王冠;而到了第二道门,那里的侍卫又拿走了她的法杖;到了第三重门,印娜娜
又被脱去了披风……地府一共七重门,等印娜娜走到姐姐艾莉什琪迦尔面前的时
候,已经是赤身裸体。

  随后印娜娜被七位侍卫和七位法官包围,他们嘴上说着甜蜜的语句,热烈欢
迎印娜娜的到来,可是很快,从他们的身体里,却向印娜娜「不停地射出『死亡
之光』」,随后,艾莉什琪迦尔也走到了印娜娜的身前,从印娜娜的身上每一寸
肌肤上,都吸吮出她的灵魂,最终印娜娜倒地,像一具死尸一样,被魔鬼们将四
肢挂起,每天都接受地狱中魔鬼们的「惩罚」。

  印娜娜最亲密的手下、服侍她沐浴、方便和睡觉的将官安舒贝尔立刻去众神
议院请求天神帮忙,找到了智慧之神安启,安启用泥巴捏造了两个同时具有男女
性征的中性人,让她们拿着生命之水营救印娜娜并嘱托要给艾莉什琪迦尔奉献
「清水」与「谷粒」,才能向她索要印娜娜的身体。

  两个中性人通过与魔鬼们进行「特殊交易」潜入了地狱,找到了艾莉什琪迦
尔,此时艾莉什琪迦尔正躺在床上「赤身裸体」,「不遮不盖」,「不停地呻吟」,
两个中性人面对同样貌美绝伦的艾莉什琪迦尔,却都不敢紧身,只好离得老远,
当艾莉什琪迦尔娇嗔着念叨「哎哟……我的心」、「哦……我的身体」,两个中
性人也跟着低吼着「嗯……你的心」、「呼……你的全身」,并紧接着奉上「清
水」与「谷粒」。

  看着袒胸露乳、私处毫无遮拦的两个中性人,孤独痛苦的艾莉什琪迦尔感到
一丝安慰。

  于是,「『清凉的河水』如甘泉滋润了她干渴的心田」,「『香甜的谷粒』
如丰盛的粮食填满了她的肚子」。

  地狱女王面露喜气,两名双性人一见时机已到,立即厉声厉色地要她交出女
神印娜娜的肉体。

  起初地狱女王,但他们死死纠缠,艾莉什琪迦尔「碍于情面」,只好同意。

  印娜娜获救,地狱鬼判要求一个人顶替她在地府的位置,起初印娜娜无视,
于是地狱放出鬼怪来到人间,他们「把妻子从丈夫怀里夺走,把吃奶的婴儿从母
亲的奶头上抢走」,于是印娜娜妥协。

  在回到都城后,印娜娜发现自己的丈夫、牧神都姆兹端坐在树下,他穿着典
雅,却手执一支「竹笛」,「正吹着欢快的乐曲」。

  印娜娜一见丈夫都姆兹对她的命运如此漠不关心,实在令人不能忍受,一腔
怒火在胸中燃烧,于是地狱侍卫用锁链把丈夫套走,以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发觉得书本上的这个故事是有问题的,而今天我
似乎终于在这一座座春宫浮雕上,看到了整个故事的原版。

  夏雪平则一点都不好意思看这些浮雕,我知道,其实这个故事最早,就是我
很小的时候从夏雪平那里听来的,而夏雪平又是在她很小的时候从外婆那里听来
的──外婆是当做睡前故事讲给夏雪平听的,我和夏雪平第一次听,真的都以为
这是一个教育小朋友要勇敢忠诚、且勿图贪妄的寓言故事。

  看著我和夏雪平共同的童年回憶就這樣,如此赤裸直白地展現,在我倆的心
裡,都產生了一種別樣的滑稽感和隱隱的興奮,而這兩種感覺,直讓我和她都笑
得有些合不攏嘴。

  「我說,我的小平平女王大人,您不是要洗澡麼?快去洗吧,洗好了我們就
去吃飯!」

  我其實有些按捺不住內心的欲火,雖然肚子裡開始有些飢餓的感覺,但比起
肚子餓,我更覺得性神經的飢餓更讓我難忍,於是我靈機一動,對夏雪平煽動式
地說道。

  「我……要不然,我先不洗了吧?」

  夏雪平十分猶豫地看著眼前的这间卫生間。

  「那你還準備一直不洗呀?而且你下了火車就一定要洗澡的,這不是你的老
規矩麼?」

  我繼續壞笑著說道,「怎麼,需要小的服侍你麼?」

  「你別催我行吗!你这孩子……全世界好像都在帮你捉弄妈妈一样!」

  夏雪平看着我嗔怒道,又非得在这时候拿出点身为母亲的威严来,接着她微
撇着嘴角、轻咬着牙齿,又对我发号施令,「去!给我……给我把窗帘拉上!」

  我连忙照做,而夏雪平这厢,已经把自己身上那件黑色衬衫的扣子手忙脚乱
地解到了肚脐,但见她抬起头,睁大着眼睛,嗫嚅着嘴唇看着我,脸颊的颜色已
经比着满屋的玫瑰更红;而当她又害羞地低下头,再三犹豫下把衬衫一展后,我
的口水都差点掉在地上:夏雪平今天的那件黑色衬衫里面,穿的竟然是我给她买
的其中一件露乳头的文胸!──怪不得今天我觉得她哪里好像有点怪怪的,在我
杀了那个高宇后枕在她乳房上面时,觉得她的内衣今天似乎好软好舒适;在那之
后我总想跟她提醒一句,她的胸部在衣服里面好像晃动的幅度有些大,在我看起
来既诱惑又可爱,不过会不会在外人眼里看来有些不雅观,但很快我又都觉得,
可能是我太过于注意她的身体了,而有些过分敏感而已;现在看看她的样子,在
鼻腔里都觉得有些上火的同时,我也有些不大理解她的脑回路,因为就在那薄纱
软罩杯中间、原本可以让她那两颗可爱樱桃钻出来的豁口,却被在她的胸尖贴着
的两张黑色花朵形无纺布的乳贴给挡住。

  看着她这对似露非露的傲人双峰,我既觉得诱惑又觉得逗趣,并且已经兴奋
地有些说不出话来,因此我马上奔到她身边,一把搂住她的腰肢,吸吻着她的嘴
巴,嗅着她身上的汗香,然后又把双手按在她的胸部处,隔着情趣内衣和胸贴为
她的肉丘坐着按摩。

  「哼……小馋鬼!还是小色魔!」

  夏雪平脸上红扑扑地笑着嗔道,呼吸也瞬间变得浑浊起来。

  「没毛病,就是我!嘿嘿,话说之前谁嫌弃我买的这件来着呀?」

  我故意逗着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也不回答,只是「哼」了一声,然后修得把自己的脸埋在我的胸口,
双手扶在我的髋骨上面。我故意隔着乳贴用手指肚在她乳头的轮廓上画着圆圈,
弄得她奇痒难忍,恨得她直掐我的腰肌,我忍着痛按住她的后颈,然后直接把舌
头怼进了她的嘴巴里,只要她掐着我的手指一用力,我的舌头和抓着她乳房上的
手便也跟着同时用力。或许我一下子把她抓得太痛了,于是她睁开眼睛猛瞪了我
一眼,接着又在我嘴唇上狠狠啃了一口。

  「哎呀!疼!」

  我连忙逃离她的嘴唇,她也吓得有些惊慌无措,马上轻抚着我的脸颊,仔细
勘察着自己刚刚咬过的地方,好在只是在我的口腔壁上留下浅浅的齿痕而已。见
我没事了,夏雪平又对我堵气说道:「哼!下回直接给你下嘴唇整个咬掉!」

  「您先别惦记我的下嘴唇了,我得采访您一下,『荀惠柠女士』:你这是怎
么想的,给自己把这好好的情趣内衣穿得跟网购店模特似的?嗯?给您这对儿
『小可爱』还贴了个『小窗户』!」

  「主要是因为……穿着真的很舒服啊!没那么勒紧,而且,这布料看起来似
乎不怎么样,但穿着真的很舒服,还挺透气的……」

  「嘿嘿,我都不知道你还有小乳贴呢!」

  「之前在巴尔扎克大街逛街的时候,趁你不注意偷偷买的……」

  「嘻嘻,贴着感觉更诱惑!以后没事的时候,你在家多贴几次给我看看呗?
好可爱的!」

  「去去去!得寸进尺!」

  夏雪平听了我的话,还忍俊不禁地瞟了一眼自己的乳房,又咬着嘴唇笑着对
我厉声问道:「小臭混蛋,你刚才管它俩叫什么?」

  「小可爱呀?嘻嘻!」

  夏雪平低下了头,抿着嘴巴说道:「……明明是『大可爱』,哪小了?」

  她似乎还意识不到,她自己就是个「大可爱」──这还哪是我记忆里那个抛
弃全家、公然扇我巴掌的妈妈?这还哪是人们印象中那个不近人情、铁石心肠的
「冷血孤狼」?

  「你说你现在这样,要是被别人知道还了得啊!」

  我把双手扣在了她的蜜桃臀肌上,亲吻了一下她的乳峰,「-F市第一女警,
『冷血孤狼』夏雪平,西装衬衫里穿的竟然是一件性感惹火的情趣内衣……」

  「而且还是她儿子给她买的……」

  夏雪平像喝醉了一般,打断了我的话语,拼命地亲吻着我的脸颊,并同时在
我耳畔呢喃道:「她还跟着她儿子一起在情趣酒店里面住……允许她儿子跟自己
上床、跟自己洗澡、每天都跟她进行了性爱……她还管自己的儿子叫过『老公』,
她还稀里糊涂地爱上了自己儿子……」

  「『妈妈老婆』……我可爱的『妈妈老婆』!」

  我也说不清,此时我故意这样称呼她,究竟是故意在逗她,还是我内心中的
真情流露。

  而她的双手也一直在我的腰间、小腹部和臀部上方徘徊,却始终没能放下心
理负担和小自尊把那双温柔的手放在我的敏感部位上面,而且嘴里还说着:「你
个小混蛋!嗯……我是不会再管你叫那个称呼的!坏孩子……」

  「让我看看你的『大可爱』行吗?」

  夏雪平没说话,而是一直搂着我的头,亲吻着我的鼻梁、眼睛、眉间和额头。

  而我一手稳稳搂着她的后脊,另一只手探入情趣文胸软软贴贴的薄纱罩杯里
面,轻轻揭掉了那张小花形状的乳贴,在揭下乳贴的一瞬间,夏雪平那带着汗水
的柔软乳晕和乳头,像一颗娇艳欲滴的浆果果肉一样,从连着的外壳中被慢慢剥
离,而正十分饥渴的我,在剥离了那果壳之后,瞬间捧起她的乳肉,把那两颗乳
头轮流含在嘴里,贪婪地品尝着那丰富多汁的果肉。

  我渴望地张开大口,果然把那薄纱布料也一同吃进了嘴里,布料被口水浸湿,
继而也变得更加透明。

  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想到,她的上半身里面穿得如此含蓄却又放飞自我,那她
下面会是什么样呢?

  「妈妈……」我一边解着夏雪平的腰带金属扣,一边对她问道,「下面湿了
么?」

  「嗯……」夏雪平颤动着她曼妙的身躯,娇羞地对我说道。

  「你怎么这么容易湿呢呀?」

  我半挑逗地对她问道。

  夏雪平的回答倒也直接:「坏小子,还知道我是你妈妈?总被你这么欺负,
我……我就没个干爽的时候!」

  我听了这话,直接把夏雪平的手放在我的裤裆上面,反呛着一般地对她说道:
「明明就是你自己的缘故──外表看起来像一个又烫又坚硬的石头,实际上,里
面全都是水做的──你就是闷骚!闷骚的漂亮妈妈!」

  「小混蛋……就是因为成天被你这么鼓弄……还倒打一耙!哼──啊……」

  夏雪平此刻的脸上已经灼热不堪,依旧控诉着我,却开始任我摆布起来。

  然后我顺利地抽出她的皮带,解开了裤子边沿的裆扣,拉下了拉链;果然,
此刻正包裹着她那柔软又弹韧的阴部的内裤,也是跟这件文胸成套的半开裆情趣
内裤,正对着她阴唇中间的位置上,有一颗用黑色绳线编成的中式如意结扣,而
正如她所言,穿在她外面的厚牛仔裤的裆部那里,确实湿漉漉一片,就像刚刚被
雨水淋过之后又被暖洋洋的日光晒着一般。

  我轻吻了她的嘴唇一下,贴着她的嘴巴满足又开心地笑了一下,紧接着,我
开始用着手指来回在那条被如意结扣起的内裤开口上来回按压,于是那颗绳结马
上嵌入到她的阴缝里,并且还让她的阴唇内翻入阴道口处,原本就已经充血的玛
瑙豆也立刻暴露在阴阜包皮外面。

  我故意用手掌揉压着那颗阴蒂,然后用手指肚摁着绳扣,在她的阴道边缘有
节奏地一戳一戳的,丝毫没有让人失望,从她的体内,温热的蜜液便源源不断地
涌出,浸透了那件蝉翼般轻薄的内裤。

  「嗯哼──」夏雪平呻吟着,对我说道:「秋岩,乖……我们到床上去吧!
我有点要站不住……哎哟……」

  她不说不要紧,一说我反倒有些想要捉弄她,于是我故意把她的身体扶正站
直,不让她靠着我的肩膀,同时刺激她玉牝的动作也开始变得有节奏起来,夏雪
平立刻受不了这种刺激快速哼叫了起来,然后整个身子一晃,双腿一软,又被我
立刻扶住,同时我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而在她被我扶着站好之后,我又继续刺
激她的阴道口和阴蒂,而她双脚一软,又险些站不住,继而再次被我扶起。

  「哎哟,你个小坏蛋!你是故意想让我摔着对吗?」

  夏雪平咬着牙,皱着眉愤怒地看着我,她也立刻发了狠,在我的侧腰肌上狠
掐了一下后,也很粗暴地解开并扯下我的皮带,直接拽开了我的裤子,薅着我的
内裤往下扒,眼见着我涨大的阴茎从内裤里「啪」地一声拍在肚皮上,仿佛示威
一般昂首挺胸,她忍受着自己下身处越来越明晰的热痒快感,气恼地在我的阴茎
下段掐了一下我的阴囊表皮和阴茎包皮,然后开始从我的龟头上揩下几许前列腺
水,涂抹在整根铁茎上,开始为我上下撸动,「哼啊……臭小混蛋,我倒要看看
……咱们俩谁先站不住!」

  再几合毫无章法的上下套弄之后,夏雪平开始把自己的四根手指和手掌半握
在我的海绵柱上,然后用手指在阴茎脊处套握着进行按摩,她的大拇指则继续围
着我的马眼挤出几滴精水后,贴着我的龟头和人字尖开始打圈,弄得我脚尖直绷,
也忍不住开始叫了起来。

  「还说明妈妈闷骚……我要是闷骚,你就是明骚!」

  夏雪平在接受着我的刺激的同时也开始加快手上的动作,并且怜爱地捧着我
的下巴在我的脸上一通亲吻,又于我耳边轻轻说道,「小混蛋!──知不知道你
被我弄得叫唤出声的样子……嗯呀……好可爱呀!声音像小宝宝一样!」

  我听了之后,学着她刚刚的样子说道:「明明是『大宝宝』!哪里小了?」

  「嗯呀……你就是我的『小宝宝』、『小混蛋』!小小的……」

  「啊啊……你说什么?」

  「我说『小小的』!嘻嘻……呀!啊啊……别!真要站不住啦!」

  ──听她故意说我「小」,虽然我知道她是在故意拿话气我逗我,我心里还
是产生了一丝丝小怨怒,开始解着她内裤裆布中间那颗如意扣,并将自己的手指
探进她的嫩滑美穴中,把她内翻的阴唇从滋润的阴道口勾了出来,因此在我解扣
子的时候,手指即可刺激到那两片的充血花瓣。

  在我解扣子的时候,夏雪平就已经浑身舒服得发抖,而当我把手指伸进去、
用指尖的肌肤沿着她的引导内转圈的时候,随着汨汨淫液沿着我的手指洒落,她
的双腿已经彻底软了下来;好在我对我右手的臂力很有信心,找好了支点,一把
手托着她毛茸茸的维纳斯丘,顺利地让她向前瘫在了我的身上。

  看着她迷醉的眼神、桃花盛开的脸颊、和跌在我肩头后那几欲亲吻在我脸上
的朱唇,我得意地对她说道:「嘿嘿,这叫一把将你『捧在手心里』!」

  她索性脱下了我的裤子,然后张开嘴巴把舌头刺入了我的口腔里,也向我对
付她下面那张嘴一般,用舌头在我的口腔壁上来回滑着,并且不停地够弄着我的
上颌处的波浪形褶皱,搞得我扁桃体和颅内倍觉酥痒;而在她一手轻抚我的肉棒、
刺激我龟头的同时,她又将另一只手轻轻地在我左大腿根部内侧与耻骨交汇的夹
角上,如弹奏筝瑟那般,来回地在那上面的肌肤拨弄着。

  「你!啊呀!……夏雪平,你不帶用這招的!」

  我含著夏雪平的舌頭,嗚咽地對她抗議道。

  夏雪平没说话,只是闭着眼睛向我嘴里吐着舌头笑着,然后继续呵痒痒一般
地抚弄着我的大腿根。

  这是这几天她新开发出来我身上的一个敏感区,这几天以来,每一次她在跟
我进行性爱的时候,她都会在为我进行手淫的时候抚弄那里,有时她背对着我女
上位坐在我身上的时候,也会把一只手伸进去,抽插到激烈的程度时,她还会在
小指侧面涂抹上润滑液,然后命令我用大腿根部夹紧她的手侧,她便可以在那里
来回抽插。

  我很困惑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可每一次在她刺激到那里的时候,我想要射精
的欲望就会更加强烈、身体所获得的酥痒感觉也似乎翻倍,且每次射出来的精华
也要比我往常的输出量更多──难不成这跟我被她从肛门处调弄前列腺有关么?
这几天在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也会偷偷为自己进行半套手冲,在阴茎勃起且全
身达到某种程度的兴奋后,我也会用相似的力道用手刺激自己的鼠溪夹角,可我
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给自己弄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或许是跟她在一起的时
候,通过气味和唾液的交换,全身的荷尔蒙被调动得更加活跃,也可能是因为她
的手指纤长、温度适宜、而力道温柔,且那是一个来自身体之外的行为,真心让
我欲罢不能。

  我暗暗在心中产生了与她一较高下的心理,于是我手上的花活也玩了起来,
专心地用中指和食指伸进她的阴道深处去找她嘴里的那条带着小舌头的软肉,无
名指和拇指辅佐着在她的厚实阴唇上弹拨着;站不稳的双腿在瑟瑟发抖、酥麻的
温香软玉在瘫软在我的肩头和胸膛,但她阴道内部却一张一合,强而有力又不停
歇地吞食着我的手指。

  结果就在我戳弄着她阴道深处、那块软软的敏感点十几下的时候,逐渐累计
的瘙痒感让我根本承受不住从身体内窜出的不安分热流,浓稠的液体子弹吵着夏
雪平的肚脐下面喷发着,尽数撒在了她的肚子和黑森林上面。

  似乎是因为我的射精给她带来了心理上的冲击,在我射出第一泡精液的那一
刻,她的尿眼一下子把持不住,温暖的骚泉顺着她自己的大腿和我的手掌喷了出
来,瞬间浸湿了她的裤子,而在她羞耻地潮吹之后,我感受到在我的指尖还有大
量的蜜水跟着喷涌而出,一并撒在我的手心里。

  但再射完精子的那一刻,我的双腿也开始发软,而她高潮后,呼吸开始更加
浑浊、浑身的重量又似乎增加,再加上我的灵魂已然舒服得出窍,于是我整个人
控制不住地向后倒下,但我生怕她也摔在地上,我便在倒地前的一瞬间用着之前
一直护着她后脊的左手搂住她,右手从蜜壶中抽出,但依旧托着她的阴阜与小腹,
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继而让她整个人趴在了我身上。

  夏雪平在高潮过后的一段短暂时间里,快则十几秒,慢则半分钟到一分钟出
现因性高潮余韵而有些神智迷乱的状态,因此此时趴在我身上的她,像一只嘴馋
的小猫咪一样,看到自己手中握着我的阴茎、且那上面沾满奶白色的精污,她便
渴望地转身爬到我的肚子上,握着我的阴茎开始美美地吃起我的精子来,我收到
她的刺激和鼓动,也开始抬起刚刚那被尿液和淫水打湿的右手,放在鼻子下面尽
情地嗅着,放在嘴里享受地裹吸着,而她见了,又立刻抢过我的右手放在自己嘴
里舔舐,然后用自己的嘴把我俩的体液混合物,送进了我的嘴里──在亲吻她的
时候,我这样想到:在外人眼里,这对母子绝对是肮脏得很;但我却很享受这种
肮脏,我宁愿我和夏雪平化作两坨污糟黏腻的稀泥,这样的话,我和她便可以永
远融合在一起,相互中都有彼此,永不分离。

  「小混蛋……你怎么把我变成这样了?嗯?」

  夏雪平在一阵亲吻过后,趴在我的身体上渴望地看着我,又有些幽怨地对我
问道,「我活了四十年,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你怎么就把妈妈变成这个样子了?
嗯,告诉我啊小混蛋?」

  「因为你爱我呀。」

  我怜惜地看着她说道。

  「你还知道呢!还算有良心的……」

  夏雪平也欣慰地与我对视,「再说一遍。」

  「因为你爱我。」

  「因为什么?」

  「你爱我。」

  我理直气壮地说道,就仿佛夏雪平是另一个女人,而我眼前的她却如同我的
情敌一般。

  「那你这臭小子,还在九旺大厦门口凶我!」

  夏雪平皱着眉头,咬牙切齿地看着我,然后抬手弹了我一个脑瓜崩,又捧着
我那沾满尿液和淫汁的手,张嘴咬了一口,在手背上留下了清晰的一排牙印。

  「我以后不了,雪平,我也爱你。」

  我真诚地对她说道。

  「成天气我!小混蛋……」

  夏雪平把自己的双乳搭在我的胸脯上,抚摸着我的额头,然后又把耳朵贴在
我的右胸口,聆听着我的心跳,接着对我问道:「在列车上杀人了,你害怕么?」

  我犹豫了片刻我心说还是别把自己的真实感受告诉她,免得她觉得我有心理
问题或者被我吓到,于是我对她说道:「有点吧……之前在伯爵茶餐厅那次,虽
然也是在你的帮助下我击杀了段捷,但这一次……我还是害怕。」

  夏雪平听了我的话,抚摸着我的肚子对我说道:「嗯,你击毙段亦澄那次,
既是应激反应,又是职责所在;这一次你是遇到了看起来有点无辜的人,第一次
这样做,心里肯定会有负罪感。别怕,没事的。」

  负罪感──那是在我和美茵与小 C的事情被夏雪平得知之后,还有那次为了
跑到火车站前旅馆补觉,结果被动与一个未成年少女做爱后,才有的东西,也是
在我收了仲秋娅老太太那么多美元、结果既花不出去、又不知道怎么藏、怎么分,
还一下子不能存太多,想还回去却又不知道在她们香青苑被屠戮殆尽之后该还给
谁是,我所拥有的东西。

  可这一次,负罪感……我或许只对我发现杀人原来是一种很有趣的事情,才
会产生负罪感。

  「别想了,小混蛋,乖啦!」

  夏雪平笑着看着我,抓着我的鼻翼对我说道。

  「夏雪平,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这样么?」

  我对她问道。

  「嗯……」夏雪平娇喘着,调节着自己的气息,等调整好了之后才平静且认
真地说道,「但其实更多的是觉得可气。」

  「可气?」

  「我第一个杀的非涉案的人,是一个黑道杀手,为他老大报仇的。我那天刚
出完任务,着急去接你放学,于是防弹背心就忘了摘;结果那杀手一枪打在我右
胸口上,因为有防弹衣我才逃过一劫,所以我也立刻反手给了他一枪。那杀手死
前却嘲笑我说,『夏涛的遗女也不过是靠着防弹衣才活下来,也就这点本事了』。」

  「你管他嘲笑你干嘛呢?」

  我抚摸着夏雪平的头发问道,可我知道她的骨气是一种比山石还顽强的存在。

  夏雪平用头发在我的胸口像小猫一样蹭着,继续对我冷静又带着几许自豪地
说道:「几年之后,艾立威找来的所谓『四大杀手』里面的第一个,居然是之前
那个杀手的双胞胎兄弟,结果那天我又是刚出完任务、又是忘了脱防弹衣就回了
家。

  那杀手在走廊里大老远就喊话,继续嘲笑我、嘲笑你舅舅和你外公。

  于是我一气之下,把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脱光了,然后在房间里跟他用手枪对
射──等到那时候,我的身手和枪法早已比刚当刑警的时候有了很大进步,即便
那次我也挨了子弹,但我还是把对方击杀了。」

  「所以在那之后,你每次自己在家或者喝多了到家之后,你都会全裸着?」

  「嗯。」

  夏雪平俏皮地抬起头,微笑着看着我,「是我记错了么?这个问题你之前好
像问过我吧?」

  「啊?有过吗?」

  我叹了口气,隔着她的衬衫摸着她便是疮痍的后背:「你呀,夏雪平,你这
是何苦哟!」

  「因为那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对一切事情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而现在不一
样了,我现在有你这个小混蛋了!」

  夏雪平拍拍我的脸颊对我说道,「不说这些了,我们去洗澡吧,然后去吃东
西,我确实有点饿了。」

  「嗯,那走吧。」

  我拍了拍夏雪平的屁股,示意她起来。

  「但……你得抱我起来……」

  夏雪平脸上倏然更红,对我羞涩地说道,「我……本来我就走了一天了,刚
刚又被你这样……我现在双腿有点站不起来……」

  这让我一下子担心了起来,我连忙答应了她,然后用双臂努力撑着身子坐直,
接着自己先站起身,然后托着她的后背和膝后关节一挺,她立刻幸福地笑着,把
自己的头埋在我的怀里,心满意足地看着我。我想以她的身体素质,挖了一夜的
土坑之后还能继续跟野狼搏斗,这点锻炼和身体刺激绝对对她算不了什么,但我
也确实很享受她的这种故意撒娇。

  我把她抱到了淋浴间里那个足有单人床那么宽的水晶台上后,捎带手也给她
来了个一条龙服务,帮她解开了皮鞋的鞋带,脱下了她的鞋子和袜子,然后还碰
着她的双脚吻了一会儿。

  我鼻孔中的气息喷在她的脚心和脚趾缝上,让她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嘿呀呀呀……嘻嘻嘻!你别这样呀!难受死了!哼──」说着,她还摆出一副
故意想要踢我的架势,被我又一把抓住那厚实的脚掌。

  她身高不矮,因此双脚也很宽大,但是确像刚出笼屉的玉米面馍馍,形状又
美观、手感也很不错,那十根染萌的足趾就像是点缀在点心上面的可爱果实,唯
独在于她的脚趾和大趾骨下面,结着坚硬的茧壳,这些厚茧并不让我觉得厌恶,
反而会让我想起她的奔波劳碌、想起她的出生入死,于是让我更加心疼。

  一想到这里,我便不由自主地捧起她的双脚亲吻着,又把她的脚趾轮流含在
我的口中。

  「哎呀,坏蛋!」

  夏雪平起初还想挣扎,但她感受到我对她的双足是真的呵护倍至,于是也开
始慵懒地伸出双脚任我抚慰。她幸福滴享受着我的舌头为她做着足底按摩,又有
些羞涩地看着我问道:「小混蛋,你是不是有点恋足啊?」

  恋足?我还真没有吧。其实对于我来说,只要属于我我喜欢的人的,她的每
一个部位,哪怕是指甲、哪怕是一根毛发、哪怕是私密处的一颗痣都会让我心水
不已,我并没有去特定又广泛地喜欢所有女性身上的某一处部位。所以,我对夏
雪平说道:「你想让我恋足我就恋足,只要是你身上的我都喜欢。」

  「哼,小混蛋!就你嘴巴甜!都让我尿裤子了……」

  夏雪平羞耻地恼道。

  我也跟着她半取笑半羞赧地笑了笑,伸手帮她脱掉了裤子。

  「你坏死了你!怎么办啊?」

  「我给你洗呗,洗完了正好晾在阳台,我估计下午就能干。实在不行,现在
这里投一下,投洗干净了再找个洗衣店,连洗带烘估计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哟,你还挺有招儿?那你给我出出主意,等下要是去吃饭穿什么呀?」

  夏雪平故意刁难着追问道。

  「你不是还有别的裤子么?」

  「别的裤子都脏了!我不想穿!」

  「那……要不我去给你找地方买一条?」

  「这个点儿了,哪有好地方卖裤子的?」

  夏雪平嘴角含笑地反问道。

  「那要这么说的话,」我其实心里也憋着坏,「我的夏雪平大人,那等下您
就裸着下半身出去吧!没事,您的臀型和『小森林』的形状都很好看、很迷人,
您得有点自信!」

  「去你的吧!一天天的,净气我!」

  夏雪平猛抬起脚,却又轻轻地在我胸口上踢了一下。

  「我就是逗你玩呢!」

  我对她安抚道,「就算我光腚出去,我也不可能让你这样呀!实在不行,待
会儿我就找我的裤子给你穿。」

  「我才不呢,我还有别的裤子呢!你那些裤子长得都能摩天大楼穿了,我才
不要!」

  接下来我给也给自己脱了衣服,把我俩所有的外套鞋子放在卫生间外摆好,
然后多取了一双拖鞋拿进了卫生间里,又找了两只大浴巾叠在一起,给夏雪平枕
着,主动请缨帮她沐浴。本来我的意思是让她穿着情趣内衣洗澡的,但她一是不
好意思,二来又怕过热的水温会把这套薄纱内衣洗坏,于是她自己主动把身上的
内衣脱了下来,叠好后挂在门把手上,然后重新躺在水晶台上享受着我对她的服
侍。

  「夏警官,当女王的感觉舒服吗?」

  我继续故意逗趣道。

  「嘿嘿,当然舒服!」

  「小岩子伺候您伺候得还周详?」

  我拿着淋浴喷头在她身上冲水时,继续问道。

  「嗯……有待观察!」

  夏雪平说完,睁开眼睛,满目春意地看着我,接着眼神中似乎多了几许惆怅,
接着她很正经地对我问了个问题:「秋岩,嗯……你说你会一直都这样黏着我么?」

  「还用说么?那是肯定的!」

  我对她笑着说道,「黏着你黏到地球不能住了,到时候我俩再搬到别的星球
上去,让那帮外星生物也体会一下,啥叫『吃醋』,啥叫『虐单身狗』!」

  「那要是有一天我不能动了的话,那个时候,我的身体也不像现在这样……」

  没等她说完,我还以为她在说什么可怕的事情,于是我连忙打断了她:「呸
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呢?──你别忘了,你是 F市版的『神奇女侠』!你是金
刚不坏、万夫莫敌的『冷血孤狼』!你怎么可能动不了?」

  「──我没说那些什么不吉利的,」夏雪平继续认真地问着我,「我的意思
是,万一等我到了七老八十的时候,你这小混蛋到时候会有什么打算么?」

  我这才明白她准备问什么。

  「你瞎想什么呢?──你说你跟我,咱们俩才差多大?等你七老八十的时候,
我那时候也五六十岁了,也从一『小混蛋』变成了『老混蛋』了。」

  「哈哈……」听到这,夏雪平会心一笑,看她开心起来,我也心满意足地笑
了笑,接着对她说道,「那到时候我能有什么打算?最大的打算,还是希望我俩
都可以身体健康,做一对儿人见人羡的『母子老伴』呗!你要是不能动了,我当
然要照顾你咯,然后每天在床边陪着你,或者用轮椅推着你到处溜达,照顾你的
一切──何况我之前又不是没照顾过你,你中枪住院、你淋雨发烧,不都是我在
你身边陪着呢么!你说你还担心什么。」

  这些话说得我自己都觉得有些窝心,同时也觉得有些别扭:我确实没想过我
五六十岁、夏雪平七老八十的时候我俩会是什么样,刚才的话都是我临时畅想的
──我从来都不会幻想我老了之后会什么样,甚至我连在二十五岁前后的我会是
个什么样子。

  只是这些话一说出来,再仔细一想想,能跟夏雪平就这样相互手牵着手到老,
说不定那时候还会有更年轻的母子俩为他们之间产生的情愫苦恼困惑、或者秘密
地隐藏且幸福着,被老年的我和夏雪平发现之后,我俩用自己的经历分享给他们、
开导他们,再吓他们一跳……嘿嘿,好像这样也不错呢!

  躺在水晶台上的夏雪平幸福地看着我,抿着嘴唇,眼睛里却突然有些湿润,
她想了半天才说道:「担心你这小混蛋,又会天天不老实呗!」

  「哈哈,那是必须的!谁让你做了我的女朋友呀!你可是我的『妈妈老婆』!」

  说着,我便把左手捂在她的34E规模的乳房上捏了两捏。

  「嘁!手拿走!」夏雪平努着嘴,用手轻拍了我的手背一下,「说两句话就
没正经……对了,沐浴乳和洗发水呢?」

  跟着她快乐地嬉闹了多半个小时,我这才想起来沐浴乳和洗发水、护发素却
都没被我拿进来:「啧,在我包里呢!你等一下,我去拿!」

  我立刻出了洗手间门,忍着没了热水汽护体后侵袭全身的冷空气。

  夏雪平也坐了起了身,穿上了拖鞋,背对着我拾起淋雨喷头为自己洗着头发。

  看着她结实的背部肌肉和臂膀,还有紧凑又浑圆的蜜桃臀与颀长的美腿,刚
刚射过一遍的阴茎再次有了反应,我知道我和她此时都有点饿肚子,这个淋浴最
好洗得速战速决,但面对着这样一朵经历过枪林弹雨和刀山火海洗礼过、依旧可
以保持妩媚的铁玫瑰,我哪里还保持得住,只愿既可化作春泥,亦可采得花蜜;
同时我又发现,自己刚刚买的那支电动阳具正巧是防水的,而且电量充足,此刻
的夏雪平又正是放下防备的时候,对我来说,不正是个让她浅尝这新玩具的好时
机么?于是我灵机一动,在心中默默琢磨处一个念头──我趁她不注意,在拿出
洗发水沐浴露之后,拆了假阴茎的包装,然后又从我的背包里取出了事先装在包
里、本身是准备在列车上休息时用的眼罩,然后將这些东西悄悄放入了那個裝著
沐浴乳和洗髮水的塑料洗漱袋,默不作声地回到了卫生间;刚一拉开透明浴帘,
我便把眼罩直接给她戴了上去。

  「欸?你干嘛呀?」

  夏雪平转过头,伸手便要摘去眼罩,我立刻攥住她的手腕,亲吻了她的侧脸,
然后把硬挺的肉棒贴到了她的臀缝上,几天下来,她似乎也习惯了我对她的双臀
的眷恋,于是也很自然地轻轻弯腰,挺起桃臀,并把股肉贴到了我的肚子上。

  我先在手上打了些洗发水,为她的头发涂抹均匀并耐心地帮她按摩头皮,
「我想让你闭上眼睛,感受一下我呀!」

  「又玩什么花样……那你快一点,我真的有点饿了。」

  「没问题呀!」我藏着坏笑答应道,用左手五指帮她按摩着头皮,右手持着
花洒迅速地冲洗掉洗发水的泡沫,再帮她打了一遍护发素,又再次冲洗干。洗完
头后,我对夏雪平问道:「头发洗得舒服吗?」

  「舒服,当然舒服,」夏雪平微笑着对我夸赞道,「你这小混蛋还挺会照顾
我的,你要是洗得不舒服,我也不会让你帮我洗呀。」

  看起来,夏雪平应该是对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没有半点怀疑。

  我笑了笑,把花洒挂在墙上,然后在手中压满了沐浴液,然后从她下腹部和
阴阜那里开始转着圈擦着沐浴乳,把沐浴乳擦成浓厚的泡沫,然后开始从下往上、
从前往后、从躯干到四肢涂抹泡沫,把她揉搓成了一个美丽的雪人少妇;处理完
了其他的地方,我才继续用泡沫搓洗这她的阴唇。

  「啊……小混蛋,你又捉弄妈妈!这个地方有必要擦这么久的?哎!哎呀…
…」

  在我用手指肚蘸满湿滑泡沫、故意在她的两片阴唇上按压的时候,夏雪平的
呼吸又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被点缀得白花花的乳房快速而有节奏地起伏着,她
的双腿又突然有些发软。

  「冤枉啊,我的夏雪平大人!我就是想帮你洗得干净一些……那你说说,自
从大上周开始,咱俩在一起……就……每天都会在一起做爱,我很爱你,爱你这
个人,我也同样爱你的身体,我就想帮你呵护一下你的『小妹妹』么!阴唇这个
地方,里外两侧都要洗干净的,要不然有皮屑、毛发、衣服碎屑、尿液或者白带
残留物存着的话,搞不好你里面会发炎感染的。

  我怎么样倒是无所谓,关键是你自己会难受的啊!」

  其实夏雪平的私处平时就很注意卫生,用不着我这样洗也本就干净得很,而
我说这些话,多是出于哄她,我就是为了故意挑起她的性欲而已。

  「哼……你这坏小家伙,懂得还挺多呢!」

  夏雪平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然后赞许死摸着我后脑勺的头发。

  我没回应,又继续地为她的阴唇和阴道口擦着沐浴乳,等我分明感受到她的
阴蒂与阴唇已经充血,在她的嘴里又传出微微的呻吟声后,我才从她的阴唇系带
往她的股沟处开始涂抹泡沫:首先从她的耻骨处开始往肛周涂抹,然后环着她的
蜜桃臀由中央到四周开始用手掌打圈,继而涂抹均匀,在掠过她的菊门的同时,
我也依旧会用手指轻轻在肛周那里的软肉上轻按轻戳。

  此时的夏雪平,必须用手扶着那水晶台才能站稳,而她弓着腰、抬着屁股,
咬着下嘴唇又昂着头的样子,彻底融化了我的心、勾住了我的魂。

  我连忙站起身,往自己的手里加了两小捧沐浴液,将双手从她的腋下穿过,
借着泡沫和沐浴乳的滑腻开始在她的双峰上尽情抓揉,并将自己再次膨胀的那条
邪恶肉龙贴到了她的臀沟上前后摩擦。这是这样的擦边球动作,一时间却让夏雪
平的声音防线崩塌:「呀!啊──啊哼──啊啊──啊啊啊……小混蛋,我就知
道你不会安分!啊……哎呀……哼……哼……小混蛋!哦!」

  「舒服吗?呼……雪平……哈……舒服吗?」

  我一边说着话,一边故意在她耳边呵着粗气。

  「不……嗯……嗯!──啊!……不舒服!……嗯嗯哼……嗯嗯哼!」

  尽管已然欲火难耐,夏雪平却还在嘴硬,并且还侧过脸对我张嘴吐气如兰。
虽然她的眼睛被盖在湿漉漉的眼罩下面,但我能感觉到眼罩下面那两双闭着的眼
睛里,蕴藏着哀怨又渴望的光芒。

  我没着急进犯,而是把一只手放在她的阴阜上,因为她身高和姿势的缘故,
我一下子就用食指和中指夹到了她那已经从探出头来的勃起肉珠,然后我连着轻
轻揪起带挑弄又揉捏,在她胸部运动的手掌又开始专心地照顾起她的乳头和乳晕
来。「呼……这下呢?雪平?舒服么?……嗯……我要你舒服……我想要你舒服!
舒服好不好?……哦……跟我一起舒服好不好?」

  「哦……好舒服……啊啊……已经很舒服了……」

  她娇吟着,忍不住用舌头勾着我的下巴。

  ──她终于松口了,于是我知道任由我自由发挥的时候到了。

  我轻啄着她的香舌,然后把刺激着她阴蒂的手移到了自己身前,扶着阴茎用
龟头对准着她的后庭,断断续续地对她问道:「啵……让我弄一下吧……啵!妈
妈,让我弄下好不好?妈妈……我好想要啊!给我好不好……」

  「哎哟……你别!啊啊啊──别呀……秋岩乖!啊哟!小坏蛋……听妈妈的
好么……先别弄妈妈屁股……里面脏的!今天还没喝清肠剂呢……」

  我倒是真不在意夏雪平的后庭里面的世界此刻脏不脏,对于别人我会产生心
理不适,但是对于她,我却真不在乎下面的这条肉玩具会不会变成「巧克力棒」,
我反倒觉得若是真的把我的阴茎在她的直肠里面弄脏了的话,给她可能会带来更
大的羞耻感,于是也会让她更加刺激,她也会对我更进一步卸下心防,于是我鼓
动她淫叫着:「没关系的……啊……快呀妈妈……老婆妈妈快呀……快让我弄吧!
反正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再说了,反正我们俩也是在洗澡嘛!嗯……弄
脏了可以洗干净的的对吧?嗯!快给我哦妈妈!啊啊……求你了!……求你了,
我好想要啊!」

  「嗯……小混蛋……你要弄……就弄妈妈前面吧……先别玩妈妈屁股好不好?
听话……乖……」

  夏雪平一紧张、一咬嘴唇,连忙对我央求道,「妈妈前面……好想要啊!」

  我窃喜地问道:「妈妈的想要什么啊?」

  夏雪平的回答很果断:「想要秋岩小混蛋……嗯……想要儿子老公的大棒棒
……总之先别玩妈妈的屁股好吗?妈妈给你前面!」

  她说完便回手握住我的阳具,然后主动转过身坐上了水晶台。

  我的心中已然炸开一片璀璨的烟火,但我还不至于得意忘形,我先给她献上
了一个湿吻,然后让她松开了握在我阴茎上的手──要不然就会穿帮的──并亲
吻着她的脸颊说道:「那我先把你下面洗干净……沐浴乳刺激边缘皮肤和里面的
薄膜的。」

  「嗯……我家小混蛋对我真好……」

  夏雪平突然对我撒起娇说道。

  紧接着我从墙上取下了淋浴喷头,把细雨水流调节成粗水柱,冲洗她阴穴的
同时也可以给她来一个很好的按摩前戏,然后我拉开臂展,够到了那根电动阳具。

  我迅速按照说明书上说的,开启之后找到了调节温度的功能键,稍等了十秒
钟,那根硅胶肉棒无论是触摸起来还是温度体验都跟真实的差异不大,而那整根
从形状到粗细长短都跟我身上这件原厂原装的十分相似。

  但我依旧没那么不管不顾地长驱直入,而是先试探着用电动阴茎龟头下面肉
突处抵着夏雪平的阴缝轻轻蹭了几下,然后再用硅胶龟头那里在她的阴道口小心
翼翼地研磨,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戴着眼罩什么都看不到的她,只感受到了一只温热的弹韧男根在骚扰着她的
禁地,起初她还条件反射式地夹了下腿,而接着她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把肉
壁迎得更为向上一点后,自己用双手分开了她的双腿,表情含蓄但口中大胆地说
道:「乖宝宝、小混蛋……快!哦……哦……快弄妈妈吧!不许弄屁屁哦!很脏
的……嗯……别逗妈妈了好么?妈妈都给你弄了……不可以弄屁股……」

  于是我带着一脸坏笑地说道:「那……啊……夏雪平,我进来了!」

  「啊啊……坏死了……」

  夏雪平幽怨地对着我的方向说道,「你个小混蛋!……每次就等着欺负我的
时候才管我叫『妈妈』……」

  我没分开精力理会她的控诉,依然对在手中这件电动硅胶玩具有些胆战心惊,
我试着端着那假阳具的阴囊部位,在夏雪平的阴道里轻轻抽插着,同时用着喷出
热水的花洒在假阳具与她阴穴的接合处冲洗着,以此更好掩盖那玩具阴茎的硅胶
质感,而夏雪平果然扔没任何怀疑,完全沉浸在我手上有节奏的抽插为她带来的
快慰与满足。

  我适时地停下假阳具的动作,重新挂好淋浴喷头,然后在手中再次压了一抔
护发素,然后一边加快着假阴茎的抽插速率,一边把护发素涂满了自己的真货,
然后把剩余的一部分抹到了夏雪平的肛门周围和洞眼处,正处在邻近精神巅峰的
夏雪平,因为肛周末梢神经被我抹了一下后,屁眼处的括约肌马上变得活泼了起
来,与此同时一股有一股的尿液从她的阴门顶端喷流不绝。

  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我在她正处于语无伦次的情况下打开了假阴茎的
前端转动按摩功能,于是不用我手扶着,那假阴茎便开始自己在夏雪平的狭长阴
道里呈波浪状扭动了起来。

  「啊啊──啊!哦……欸……怎么回……啊啊啊──」

  夏雪平正困惑着,她的谷道肉阙已经被我的右手两根手指撑开,而后我又迅
速地用自己的龟头撬开了她的的后庭,那温热又紧牢的肛门肌体先把我的玉根推
出了半边,接着她的谷关大开,又似突然把我请入一般,于是我一插到底,通过
她紧抓着我的直肠,轻松地戳碰到了她子宫颈口所对应的那块凸起。

  ──夏雪平绝对是第一次下面前后的两个洞被一齐入侵,因为我感受得到在
那一刻,她全身的肌肉都变得僵直紧绷,她脸上的表情都似乎因为一时又惊又刺
激又亢奋而稍稍产生扭曲;没过多久,直肠末端的肛周括约肌、上面的盆底肌和
正死命夹着假阴茎的阴道括约肌,一并开始微微抽搐起来。

  而实际上,在她的谷道里,我还真没体会到有什么会倒人胃口的东西:在上
午吃完早餐之后,在候车大厅里她已经去过一次很长时间的卫生间,而今天中午
她总共就吃了两块饼干,所以她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

  我激动地扯下她脸上的眼罩,她这才看到在自己身上,正插着两根粗大的东
西,于是她的表情开始变得复杂而委屈起来。我兴奋地笑着,猛地亲了她一口,
她也毫不顾忌地紧紧抓着我的臂膀,狠狠吻着我不放,半天我才好脱离她的嘴巴,
然后对她笑了笑:「怎么样,现在我身上长了两条坏家伙……都在你身体里……
幸福吗?」

  「呃嗯!哼──」夏雪平直接在我的胸口猛砸了两拳,然后她的表情更加委
屈,呜咽却又呻吟着责备着我:「呜呜……你……啊……你不听话!你不听我话
就算了……还拿这么坏的东西欺负我……你简直坏透了!我……啊啊……我不跟
你……啊啊啊啊啊……哎呀……我不要跟你在一起啦!」

  她的话虽然这样说,可什么蜷缩着的一双大长腿却立刻勾住了我的腰和屁股,
并越夹越紧,同时她的表情也越来越难过、越来越委屈,已经有明显的泪水在她
眼眶里打转;而在眼泪真正涌出的那一刻,她的脸上又出现了狂喜的笑容,并且
主动用双臂撑着身体,前后扭动着屁股,配合我在她直肠内对她子宫颈口不停地
撞击,嘴上也改口道:「快……用点力……啊啊……妈妈好喜欢……小混蛋……
你好会啊!啊啊……快……我爱死你了……雪平……小平平爱死秋岩了……快点
哦……用力……永远都要这样好不好!永远不离开妈妈好不好!啊啊啊……继续!
啊啊……嗯舒服……妈妈不离开你……夏雪平永远爱你……我什么都给你……你
不准离开我……你是我的……啊啊啊啊啊……快啊……啊啊啊……」

  说实话,我听着她带着无比清醒诉求的迷幻淫语,虽然在我现在被性欲支配
着的身体听起来,更加能刺激我的快感,而且我当然愿意与她永不分离、愿意去
呵护她;但在我心里我却愈发地对她产生心疼,而这种感觉与激烈粗暴的以肛交
为主要内容的性爱是矛盾的,这让我无法冲刺、这让我停滞不前。

  于是我能做的,只有拽着那个阴囊形状的硅胶底座,与我从肛肠那里隔着盆
底肌刺激她子宫颈口区域的同时,让我的人造外援,以错开的节拍从她的湿滑阴
道里交替着直接撞击她的阴道深处软肉与子宫入口。

  三大股淫水决堤般地从她的身体里喷涌而出,随即,夏雪平除了无尽的原始
浪吟之外,失去了语言表达的能力,于是她只能大长着嘴、勾动着舌头,挺着自
己的屁股迎合着我手上和我下腹处两腿间的双重攻势,并一遍又一遍地从欣喜若
狂变成委屈痛哭、在眼泪涌出的一刹那再次欣慰地、双目充满爱意地看着我。

  而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少了觉得不尽欢娱,说多了我却觉得自己像是
在凌辱欺压她,于是我也只得低下头,把舌头探进她的香口中,任凭她用舌头乱
顶乱勾、任凭她牙齿狠刮轻咬──她也很狡猾地发现了我的上颌处最中心的位置,
竟然能与我的性神经发生共鸣,于是那条调皮的舌头在嬉闹了好一会儿之后,便
开始专心致志地调弄我上颌处那些波纹形的肉褶……

  阴囊中和上颌处同时产生了一股电流,直达我的大脑,让我感觉在我的颅腔
内部都产生了那种比蚂蚁爬过还要让人经受不起的酥痒,我彻底沉醉在你们这种
感觉里,因此在不经意间,我竟然一边抽插着,一边在夏雪平的肛门里面射了两
番,直至阴茎开始疲软,整个人也开始头重脚轻。夏雪平猛地逼迫着自己收紧括
约肌,从我的身体中挤压出最后一滴滚热的精华后,双腿也想脱了线绳一般瘫软
了下来。

  我用自己的脑门贴着夏雪平的额头,她的眼睛里依旧流着泪水,而嘴巴上却
早已笑开了花。直至二十几分钟之后,她才收起笑逐颜开的样子,脸上红透了,
自己拔掉了还在她阴道里蜿蜒、让她一直就没从高潮的感觉中脱离出来的那支电
动肉棒。她气恼地随手一扔,然后对着我的胸口连掐带锤,哽咽着又严肃地说道:
「何秋岩,你这么能对我这样?」

  「我……」我依旧心花怒放,但我知道我这一次也确实有点玩太过火,于是
我主动抚摸着她的后背,对她说道:「对不起啊,夏雪平,我只是觉得……我想
让你找点新鲜感觉……」

  「你停!你先等下,你……你认什么错啊?你都这么做了你还不敢认么?」

  夏雪平满脸怨气地看着我。

  「那……那我……那我不认错?」

  我疑惑地看着她问道,「那你喜欢这样么?我其实就是太爱你了……」

  「哼!你都欺负我了,还好意思说太爱我了……你把我当什么啦!你真是一
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过分!」

  夏雪平低下头,眉头深锁地控诉着。

  这下我彻底不知所措了,我有点不清楚她是因为刚才在被我进行着双重进犯
时太过失态、现在在故意找补,还是她的这些话语里另有深意,她希望我做的事
我却完全没领会到。

  可我知道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紧紧地抱着她,任她责骂任她控诉;而在我
抱紧她后,她居然也不再那样有点无理取闹的架势反倒比以往把我抱得更紧,她
的姿态似乎比以前更加温柔,而且还有意无意地在我的左乳上轻吻了一口,然后
继续侧耳聆听着我的心跳。

  过了许久,她才恢复了体力和冷冰冰的语气对我命令道:「你把我抱起来。」

  「抱着我的女王大人去哪呀?」

  「当然是马桶上面啊!我现在……屁股里面都是你射进去的坏东西……臭小
子,现在我是你女王大人了,你刚才把我当什么了?」

  夏雪平抬起头,表情幽怨,脸上温度滚烫。

  看着从她肛门处流出的微微泛黄的精浊,我调皮地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结
果我自己的脸蛋还差点被她在脱离我的亲吻后咬一口,我瞬间笑着躲开,又连忙
先拉开浴帘跑了出去,放下了马桶圈,然后迅速回到她身边把她一把抱起。

  在我把她的屁股对准了马桶,轻轻地将她柔软的身躯放下让她端坐在马桶上
面之后,我又被她勒令继续去洗澡:「尤其你得把你那条坏东西洗干净,洗完了
我检查──告诉你,不洗干净,我今晚让你睡阳台!」

  紧接着,她像故意折腾我一样,连着让我洗了三次。

  「哎呀差不多了吧,我把『小坏棍』也洗干净了,全身其他地方也都洗干净
了,再洗我就快要被洗成带皮酿鸭子了!」

  「哼……小鸭子可比你可爱多了!还好吃呢!」

  坐在马桶上的她又故意带着愤怒的小情绪、假装嫌弃地对我说道:「你过来
──把搓澡巾和浴花拿来!……蹲下点,显着你个子高呀!」

  夏雪平努着嘴,用手指甲在我的腰上猛挠了两下,接着又温柔地帮我搓了后
背。

  最后我彻底洗干净了之后,她装出一副要扇我嘴巴的气势让我把脸凑到她面
前,但最后贴到我脸上的不是那凶狠无情的巴掌,而是她那湿润的双唇。

  「啪──」

  「啊哟!」──但那一巴掌,还是拍到了我身上的某一处地方,一根早就从
高大粗壮的邪恶流氓变成了身形瘦小软骨头的「小宝宝」。

  「哎呀……你也不怕打坏了!坏雪平,你咋不趁着它犯坏的时候这么对它?」

  我咬着牙斜眼瞪着夏雪平。

  「我就是愿意趁这个时候欺负它!你都是我的,对于你我都是想怎么欺负就
怎么欺负!」

  夏雪平憋着笑看着我,「再说了,你不是『长了两根』么──第二根还是带
按钮电动的……」

  「嘻嘻,刚才是不是被吓了一跳?」

  我故意调皮地问道。

  「什么吓一跳……我……」

  夏雪平羞红了脸说,「你进到那家卖乱七八糟东西的商店里的时候,我就知
道你这小混蛋肯定得买点什么──就你那心思,想在我身上干点什么,我还看不
出来么?但……刚才那一瞬间……」

  「『那一瞬间』怎么样呀?」

  我追问道。

  「我为什么要说出来给你听呀!」

  夏雪平拧着我的鼻子对我又怒又笑,「扶我起来吧。」

  我又扶着夏雪平走进了淋浴间,帮她重新冲洗了一遍后穿好了浴袍,自己也
系紧那白色长浴袍腰间那条毛茸茸的棉质腰带。趁我不注意,本来这会儿走起路
时身子都容易晃悠的夏雪平却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抢过了那只正因底座吸
盘吸附在地上而挺立的假阳具,她摸了摸那上面的硅胶龟头,又咬着下嘴唇看了
看我,脸上略带羞涩,接着眼珠一转,笑着盯了我半天对我说道:「跟你的还真
挺像的哈?──我没收了。」

  「没收?」

  我心中突然一凛,「不行,你要干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哼哼!」

  夏雪平满脸都透着让我倍觉危险的俏皮。

  「你……我……我知道你要干什么……我不给你没收!你还我……」

  「我不还!──我要干什么你倒是说啊?」

  我知道这种话说出来,我和她都会脸红心跳,但是相较之下,我觉得我会比
她更为羞耻,于是我也不搭话,直接准备伸手去抢。

  「哎,你敢抢,我从今天起就不让你碰我、也不会再跟你说话了!你还抢么?」

  我撇了撇嘴,卑微地蹲在她身前,微微低头盯着她,又摇了摇头。

  「嘻嘻,小混蛋真乖!」

  夏雪平终于彻底笑了出来,伸手爱抚着我的头发。

  夏雪平陪着我走街串巷劳累了一天,刚才又被我那样折腾,此时的她却是有
点迈不动步子了;而我经过刚刚高强度的性爱,外加我今天也疾步前行了一整天,
送了趟信、杀了个人,此刻也同样身心俱疲。我给那家肉骨茶餐厅打了个电话,
好在他们是可以送外卖的,所以我和夏雪平最终都决定躺在房间里犯懒。

  他们家动作倒也是更快,十五分钟后,外卖送到了前台,前台又派服务员送
到了房间门口。两大碗肉骨茶、四根油条、外加一份整套的海南鸡饭,刚刚摆上
小桌,我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我知道夏雪平和来电用户犯冲,为了不影响她的食欲,我准备站起身去阳台
接电话。

  「就在这接呗。」

  坐在床上正开着肉骨茶汤盒盖子的夏雪平对我说着,接下来又追问了一句,
「谁给你打的啊?」

  「那个谁……咳……」

  「是那个黑社会吧?」

  夏雪平头也没抬地说道。

  「是他。」

  打电话的人,正是张霁隆。

  「嗯……你就在这接吧,外面怪冷的。」

  夏雪平说完,自己拿起塑料勺子和竹筷,夹起一段油条泡在汤里,然后放进
勺子里又送进嘴里。此时室外,北风正起,呜咽而过,吹得落地窗玻璃一阵颤动。

  我想了想,冲夏雪平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摁了接通键,把电话放到了耳边;
结果却毫无预料地,我的耳郭居然撞到了「免提」功能键,那边张霁隆一说话,
也被夏雪平听了个一清二楚:「秋岩,还没睡吧──不耽误你和夏警官浪漫快活
吧?」

  「呃,霁隆哥,我正想给你打电话……」

  我的话还没说完,正低头持着海南鸡饭里配的糖醋黄瓜片的夏雪平,也开口
对张霁隆打了个招呼:「张总裁这么大的人物打来电话,怎么可能耽误我们呢?」

  在听到了夏雪平的声音后,张霁隆那头先是一怔,紧接着他轻笑了一声,然
后说道:「叨扰夏警官了,您见谅。我找秋岩,有要事相谈……」

  「你是找秋岩,来问问他和我今天都去过哪、见过谁了吧。」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2

  夏雪平盯着手机,悠然地拿着筷子从棒骨上拆卸着排骨瘦肉和板筋,「无所
谓,你们谈你们的。」

  张霁隆听了夏雪平的话,颇有几许无奈,又对夏雪平问道:「是秋岩告诉你
的?」

  「用不着他告诉我──安保局的奚越、国情部 F市情报局的石杰鹰、税务局
稽查处蔺晓燕、检察院的初淮薇、法院的臧芝娆,还有我们局经侦处的廖韬,不
都是你的人么?他们的之前跟你联系的时候,跟你让秋岩交待给你的信息,都是
一种模式一个套路的。」

  夏雪平说完,夹起排骨肉蘸了蘸黑酱油和黄灯笼椒辣酱,用米饭接着送进嘴
里。

  这话听得我一愣一愣的,夏雪平看起来,平时对于除了查案子以外的其他事
情毫不关心,但她居然知道这些被张霁隆安插在各个执法单位的内线;而且我更
没想到,那个看着成天有些吊儿郎当、只知道滥情盘小姐姐的廖韬,竟然就是张
霁隆埋在市局的那条水线子。

  「嗬,不愧是夏雪平啊!」

  张霁隆的语气,听起来复杂得很。

  「你放心,你跟徐远之间的恩恩怨怨,你们俩下了十几年的棋,跟我都没关
系;我认识的人里面,有哪个跟你们隆达集团关系紧密,我也不关心,我只关心
案子。」

  夏雪平轻描淡写地说着,「但你不许欺负我们家秋岩。」

  「哈哈,夏警官,我把秋岩当朋友、当兄弟。有你这位『冷血孤狼』在,我
怎么可能欺负他?」

  这句过后,张霁隆也不再跟夏雪平继续交谈,而是转而对我询问着正题。我
看了夏雪平一眼,见她头都没抬,只是一心一意地喝着肉骨茶,我便也把我所见
到的九旺集团郭勇邦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张霁隆,包括我和夏雪平被怠慢、
进到办公室里后看到的那些狗爬猫抓一样的软笔书法作品,以及那个疯子似的郭
勇邦的言谈举止全都说给了张霁隆听。

  「你等会……所以勇邦没请你们吃饭?真的只给了你和夏警官两张他们食堂
的饭卡?」

  「没错。」

  我对张霁隆说道,「我还没吃饭,夏雪平正吃着呢。」

  「你不早说──你反正也开了免提,你边吃边说。」

  于是我坐下打开了白饭的盖子,夏雪平马上把碗里的一大堆排骨肉全都拨到
了我的碗里,对我小声说道:「你多吃点,我喝汤吃配菜就好了。」

  「你也多吃点啊?」

  「我不吃这么多肉,会发胖的。再给我两块鸡肉就好了。」

  说着,夏雪平又夹了一块油条,泡在了排骨汤里。

  而张霁隆这边似乎陷入了深思,他叹了口气继续问道:「那你们现在住的地
方,也不是勇邦给你们安排的地方?」

  「不是,我……我和夏雪平现在是待在自己找的别的地方住着呢。

  霁隆哥你是不知道:他给我安排的所谓他们集团的招待所,看起来跟老鼠洞
一样!而且还很吵,楼下是个大排档也不是什么地方,另一边是个大众浴池,风
扇和锅炉的转轮就够吵的了,还特别潮湿,我看他给我安排的那个房间里,床头
板后面还都长苔藓了。

  说是双人间,夏雪平 174左右的身高,那张床都躺不下,你说换成我呢?而
且还是张单人床,完后给了俩枕头结果就一张小薄被,屋子里窗户还关不严……」

  张霁隆似乎彻底困惑了:「……勇邦现在的条件已经这样了么?」

  「霁隆哥,我听你一口一个『勇邦』称呼那位郭董,您跟他认识?」

  我敏感地对他问道,「而且他还说……当然最后他还是反悔了:他让我和夏
雪平给老狐狸带句话,说自己后悔十二年前活下来,怎么回事?」

  听到我的问题,夏雪平嘴上和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然后她拿起一张纸巾
擦了擦嘴,看了我一眼,又盯着我的手机,等待着张霁隆的回应。

  电话那头响起了张霁隆那柄电子烟斗的按键声响,只听他吸了口烟雾,然后
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已经知道徐远准备干什么,并且我也猜到了你和夏
警官手里剩下的那些信要交给谁了。秋岩,之后几天,你就专心跟夏警官在一起
散散心、好好玩玩吧,暂时不用再打电话联系我了。」

  张霁隆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和夏警官信得过我,我奉劝你们俩,剩下
的信,别交出去了,今晚就找个地方,把那些东西都烧了。」

  「张老板,你什么意思?」

  夏雪平对张霁隆质问道。

  「我没别的意思,就这意思。」

  「你们江湖人士确实是有你们的说话方式,但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和秋
岩哪知道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

  夏雪平升高了一个声调追问道。

  「有些事情,我其实不方便说得太透,夏警官跟小橙关系不错,我把秋岩当
兄弟看,但毕竟你们两个是条子、是徐远的人。我本就站在你们、站在徐远的对
立面,有些话我说出口,倒像是我在挑唆离间一般。但我又不得不提醒你,夏警
官,你刚刚说你只关心案子,但是这件事现在你们俩收手、不帮着徐远干,或许
还来得及;如果执意做下去,你夏雪平从今以后,办案子和为夏涛老先生报仇的
机会可能都没了。」

  「霁隆哥,这怎么回事啊?」

  我没听明白,但张霁隆的说辞让我为夏雪平异常担心起来。

  夏雪平沉吟片刻,好像有些茅塞顿开,对着手机说道:「你是说……」

  「我不仅跟郭勇邦认识,我们俩还算得上是经常往来的生意伙伴。」

  只听张霁隆娓娓讲述着,「郭勇邦那时候还只不过是九旺集团的一个采购经
理,我那是也只是我大哥陆锡麟所在物流公司的一个总务部门经理。

  十几年前, Y省行政议会陆副委员长和省政府一帮执政党高层,他们的党羽
串联了L省和M省,准备策划政变独立,准备再制造一个伪政权,那时候九旺集团,
就是帮着这帮政变叛党们向海外洗钱的最大机构。

  更多事情,现在国情安保都还没解密,我不能再多说,总之那时候,勇邦拿
到了一份掌握这些叛党命脉的资料,他早知道自己可能要被人追杀,于是一路南
逃到F市想寻求我的庇护;可当时我在K市,并且,当时跟我在一起手下的兄弟也
都死了;而且,最后在我配合你们警方抓捕我们旧宏光公司孙家兄弟的时候,还
是被一枪打穿了胸口──这些事情夏警官你应该知道的,我张霁隆是踩着一条血
路、躲进过泔水桶里、出卖过自己的兄弟爷叔们,才活下来的。

  而勇邦呢,那时候则机缘巧合在徐远的帮助下,捡回来一条命。」

  「于是,你、徐远、还有这个郭董,当年与国情部和安保局从首都来的代表
合作,才粉碎了当初的那场政变,对吧?」

  我问道。

  「对,后来我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再后来我还是因难逃牵连,即便有立功情
节,也依然在安保局的监狱里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监禁状态,之后被宣判后,
又在监狱里待了八年。而这八年里,勇邦和徐远走得越来越近,跟我的关系倒是
疏远了。再后来,等我的隆达集团起来了,我也才知道勇邦竟然成了九旺的掌门
人,所谓的『 M省大亨』。可我很清楚,勇邦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但以他
的才学和能力,根本不可能在这十一二年就做到这种高度。」

  「嗬,张老板还真是以己为尊。」

  夏雪平揶揄道,「你说别人不行,可你张老板不也仅仅是在四年间就成了 F
市的黑道豪强,把你的隆达集团给拉了起来么?」

  「夏警官,别忘了我们家杨儿她爹是谁。」

  张霁隆直白地说道。

  「对,我当然知道你的背后是执政党……你的意思是?」

  张霁隆又吸了口烟雾,继续说道:「那场政变之后,九旺集团这个半国企半
私营的实业集团,就开始逐步从执政党的手中转移了一些股份交到了在野党手里,
而之后的那几年,新上任的 M省财政厅厅长,人倒是对国家忠诚,但是也着实好
骗,他为了不让在野党在类似九旺集团这样的改制企业里得到太多利益,便拉了
几家欧美外企入股,可他哪里知道,那些欧美外企,也都是跟在野党穿一条裤子
的──从上世纪到南岛时代,蓝党最不缺的就是给欧美财阀当买办的人。

  而面对各方利益,执政党需要一个乖巧的布偶,在野党和那些外企需要一个
可以哄各方开心的和事佬,于是勇邦也自然成了他们的人选。」

  「那……徐远让我和夏雪平……」

  我的话又一次被打断,而张霁隆接下来的话,让我有些瞠目结舌:「秋岩,
夏警官,你们两位的上司徐远局长,实际上就是个亲在野党的份子──他在试图
用自己的力量,去左右明年年初的大选。

  说我张霁隆是生意人也好、是黑社会也好,我组织帮助执政党参选,那都是
没有问题的:但你们二位别忘了,自打两党和解之后,国家修订的一系列法律都
有明文规定:一切法治部门的在编公务员,如果从事涉及、影响、操纵政治事件、
政党或政体的行为活动,免职倒是小事,搞不好,可是要判刑坐牢的。」

  夏雪平倒吸了口气,闭着眼睛陷入了沉默。

  我看着夏雪平,自己胸前冒出了一股冷汗,抿了抿嘴后我又对张霁隆问道:
「我说,霁隆哥,你不会有点危言耸听吧?只是送几封信而已……」

  「几封信而已?你和夏警官倒也真是老实,如果我是你们,我一定会找机会
拆开一封信看看。

  徐远要求你们去见的那些商人、名流,全都是是与在野党有关系的人物。

  徐远的构想,就是利用地缘进行舆论包围,因为本身在 Y省周围这几个省,
现下在野党的声望明显要高于执政党,他要做的事情,基本上就是要让那些看似
中立的资本家阶级参与到这个游戏里来,为在野党造势,这样的话,便可行程对
Y 省的舆论压制。

  我也是刚查到的:你们俩在 Q市遇到的侯劭彧,尽管表面上他与执政党党员
议员私交众多,但是他本人,却是国内几个资助在野党的大掮客之一,他祖上就
是作为当初蓝党在东北组织土匪绿林建立所谓『先遣军』的军事特派员;而你们
在Q市没见到的另外三个人,或是本身就有政治倾向的商人,他们四个一联手,L
省商界,基本上就会被染成蓝色。

  而至于勇邦……」

  张霁隆吐了口气,对我和夏雪平说道,「勇邦本来就是在野党的提现木偶,
如果他自己可以有点勇气,主动与执政党靠拢,其实他还有救;但是他不敢,而
徐远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有要求,勇邦必然是不会违背的──他这人太讲良心
了,所以他只能帮着在野党做事;可与此同时,他也清楚得很,只要 M省由蓝党
主政,他在九旺集团持有的那一点可怜的股份和权力,就全得交出去,任由蓝党
和欧美外企瓜分──先在在九旺集团,本来就已经不是由他这个当董事长的说得
算了,他卖名义上被人称作『大亨』,实际上他自己倒欠下了在野党 M省党部和
外企几千万的债务。」

  所以他才会看起来吝啬的让你和夏警官去吃食堂、住耗子洞一样的招待所,
所以他才会说那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听到这里,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与夏雪平对视半天,相顾无言。

  「我没有太过分的意思,夏警官,秋岩,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位被蒙在鼓里,
对此我有些不吐不快。

  咱们这么想:退一万步说,来年的全国地方大选,蓝党大获全胜, Y省、东
北,乃至整个北方都是蓝党的天下,你们觉得那时候的司法调查局、国情部和安
保局有多大几率会不追究徐远的所作所为?蓝党会保全徐远、进而保全你们母子
么?这就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

  秋岩,我老早就跟你说过,用不着跟徐远抱着一起死,作为一个知情人,我
是真心希望你和夏警官平平安安的,毕竟夏警官自己、你自己、你和夏警官之间,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

  你们两个应该相互珍惜彼此,至于徐远他自己的理想,本来就应该让他自己
实现,你们说对吧?」

  我欲言又止,如鲠在喉。夏雪平闭着眼睛,倒开口对张霁隆说道:「谢谢张
总裁告知我们这些事情。」

  「夏警官客气。那我不打扰你们二位了,祝你们玩的愉快。」

  张霁隆说完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一桌子的餐饭依旧冒着热气,而淫糜的房间里,赫然按揭安静得冷清「夏雪
平,该怎么办呢?」

  我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忍受着腿上肌肉的酸痛下了床,双腿发软地走到了背包旁边。

  「哎,你要拿什么我帮你拿啊!」

  我也连忙跑到了她身边,只见她从背包里拿出了其中一封信,捏在手里凝视
半天。

  「要拆么?」

  夏雪平转头对我问道。

  「……先回床上坐着吧。」

  说着我搀扶起她的身体,把她抱回了床上。而她依旧看着这封信,半天不说
话。

  「要拆么?」

  我又对她问道。

  夏雪平没对我回答,直接当机立断,用指甲轻轻捏着信封的边沿将信封撕开,
从里面取出信纸展开。只见信上写道:「崇舟吾弟:一别数载,见字如面。

  回想六年前与弟相逢与 F市『荟庆楼』,当日觥踌之乐一如昨日,愚兄不胜
感怀。当今天下,朝堂赤营顽守而不思进取,地方官吏僖颓而腐败,民智虽开而
不知正视听,国家仍似兴隆而败相已露:下视章法规则为无物,上仅图小利而枉
民!若无胸怀大志之能者力挽狂澜,不知国运当何如?我运当何如?

  兄知弟现虽已富比陶朱、更为我燕肃之地名流、商界之中流砥柱者,然仍心
有抱负而久不得志;当日愚兄借酒直抒胸臆,贤弟曾言愿与余同往,兄不胜感激,
愚兄今日是振奋,盖贤弟良言勉励。

  今兄有一策,望余弟扶助:今谋天下之器,非金非刃,而民望也;民望者,
盖舆论所向也。

  以弟于M省之势,连结合纵贵地才华横溢、执笔若刀者本如反掌之易。

  若弟可执贵地媒体之牛耳,则可辅弼蓝党有识贤明之君成事,贵地将穹明水
澈,乃弟之幸事、亦民之幸事!

  愚兄知弟之贤才,M省万事,全随弟心所愿;若需愚兄,兄定竭力舍命而为。
望弟可事此事如事家,经略贵地若经商,则大事必成。

  兄拜叩。──山途」

  看样子,张霁隆说的话确实是真的。

  「先把这信放下,把饭吃了吧。」

  夏雪平对我说道。

  「听张霁隆说完话,再看完徐远这封信,我有点没胃口了。」

  我有些忧愁地唉声叹气着。

  「那也得吃,没胃口也得吃,而且还得吃饱。」

  夏雪平说着继续端起了米饭,夹了一筷子鸡肉放在饭上。



6.11

  我和夏雪平的身上都只穿着白色浴袍、袒胸露乳地躺在水床垫上;尔后又脱
了浴袍,双双泡进那「室内温泉」里——当然,在这喷泉造型的水池里泡汤的时
候,夏雪平很守规矩地让我问前台要了一只浴帽戴在了头上;然后,我俩又回到
了水床上,接着彻夜未眠。

  然而,这一夜,我俩除了偶尔的搂抱和亲吻几下,各自都完全没有任何跟对
方做爱的意思,都怪张霁隆的那一通电话和徐远的那些封信,浪费了这情趣酒店
房间里的美景良辰。人就是这样,在危机面前能岿然不动那叫稳健,但是在危机
面前依旧贪欢玩乐,那就当真是逃避了。

  司马文王与禅宴,为之作故蜀技,旁人皆为之感怆司,而禅喜笑自若……他
日,王问禅曰:「颇思蜀否?」禅曰:「此间乐,不思蜀。」

  若不是张霁隆这一通电话打来,以详实告知,在这几天偶尔恍惚的时候,我
都感觉我自己已经忘了F市的那些事。

  「怎么办?」

  「我还想问你。」

  这样一段充满彷徨的对话过后,我和夏雪平不约而同地相对着往前窜了一下
身子,然后向后一仰、再往下一躺,近乎前后一秒钟的时差,都将自己的整个人
头埋进了温热的水里——十多年都没跟任何女人这么玩了,哪怕是跟小C和美茵
。我了解,她肯定依旧是闭着眼睛在水里沉思的,这个很极端的放松方式,还是
她教给我的,她说人在水下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变得安静,一个人所能感受到
的时间也会变得缓慢,于是很多自己想不通的事情,或许都会因为水的温柔,说
不定迎刃而解。可我从来就没在水下想通过什么事情,小时候我只是觉得在水下
闭气好玩有趣,尤其是在我试着睁开眼、适应了水温对眼瞳的刺激后我发现我可
以在水下视物,并且每一次当我转过头的时候,都会看到夏雪平那整洁的毛绒绒
、软乎乎的黑森林,有时候还会看到她的夹着那两片蚌肉的柔软阴缝,只是小时
候那东西对我来说毫无意义,那时候的我更喜欢她的屁股、大腿、阴毛和乳房,
甚至那标志着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条刀疤都要比双腿间那个似乎只是用来尿尿
的神秘地带更吸引我,再加上她经常很有意地坐直身子或者并拢双腿隐藏自己,
于是那时的我一直在错过她身上那最美好的东西。而现在,我仍旧睁开眼睛,侧
过身子,她双腿之间的美屄正被我一览无余。

  ——唉,有徐远的那些信在,我总觉得天一亮就会是我和夏雪平的世界末日
一样,所以现在欣赏夏雪平的裸体,似乎就成为了我仅剩的一点慰藉了。

  闭气差不多有一分半钟,夏雪平连忙用手往水池底一拍,从水下抬起了头探
出了水面,于是我也连忙钻出水面,感受着空气中的冰冷,然后马上站起身,拿
了浴巾和浴袍裹在自己身上,走到空调开关旁打开了暖风,然后对正在扶正着自
己浴帽的夏雪平问道:「想出来怎么办了吗?」

  夏雪平叹了口气,看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这时候若是真无奈,一定会咬
手指的,而她此刻却只是在水池里抻着放松自己四肢的肌肉。

  「你不是想不出来,对吧?」我走到夏雪平身边,往她的后背上掸着热水,
「——你是想到了怎么办,却不知道该不该那么做。」

  夏雪平点了点头,回身拍了拍我的手,又从热水池里面站了起身,让我把浴
袍地给她,接着把浴帽一摘。在我直接帮着她擦干净身子穿上浴袍的时候,夏雪
平对我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张霁隆这个人么?」

  「为什么?」

  「他功利心太强了。」夏雪平把浴袍穿在身上后,重新躺在了床上,并且掀
开被子,让我一并躺下。

  「功利心……」我深吸了一口气,侧着身子躺到了水床垫上,夏雪平轻轻地
抓了抓我的头发,然后又将我的额头揽到自己怀里。我接着说道:「呃……怎么
说呢,关于他这个人我记得我跟你讨论过不下三次了,你说的话,我事后也都仔
细思考过了:确实,他不是一般的黑社会、江湖份子,当然也不是一个单纯的商
人。商人的本质确实就是盈利,最近跟他相处起来,我也觉得,这个人……」我
说不好,于是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跟夏雪平讨论道,「但你说他功利心强?这
个,我是跟你有不同看法,起码他知道咱们俩帮着徐远送信,会给咱们俩带来多
大后果,而且还告诉了我们——你对人家意见多大呢?而且至少,他知道你我现
在的情况,但却没拿着这事情来要挟你我吧?」

  「这倒是……我那天其实也万没想到,徐远会拿我跟你躺床上的事情说事儿
。他挺让我心冷的。」夏雪平直言不讳道,「但这也不代表张霁隆就干净——他
是让你我觉得他义薄云天,于是按照这个思路,我和你就不会再帮徐远做事了,
而且从今以后回到F市回到局里,搞不好以我的脾气和你的性格,我们俩还会事
事都跟徐远对着干;而这不就是张霁隆最想看到的吗?——你想想,是不是这么
回事?」

  我抿嘴叹着气,对夏雪平点了点头——这一点,我倒是真欠考虑了。

  于是我和夏雪平,现在就陷入了一个困境:我俩都是警察,是警察,跟张霁
隆交朋友可以,但是不能跟他站在同一个队伍,否则一不留神就是勾结黑社会,
若有一天中央警察部严查、或者省警察厅的人故意找茬织罗罪名,张霁隆倒不一
定会怎样,我和夏雪平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那么既然如此,我们俩就必须得拥
护徐远,而如果若是拥护徐远,在接下来继续帮他送信那就是大势所趋。可是这
样做,假设在我Y省和邻近这几个省的大选阶段,或者未来某一天,国情部安保
局这两大机关若是查起来,万一真查到了徐远在里面搞了些什么猫腻,那可真就
会像张霁隆所说的那样,夏雪平和我都会被处罚、被判刑……徐远这样用自己的
力量介入选举,扶保蓝党执政,他的目的能是什么呢?他这么做,自己不也会担
着触犯法律的责任么?他说过他觉得Y省有些东西应该改变了,那他想改变什么
呢?难不成是想让蓝党在上台之后,用政治干涉法治、让那些政客逼迫聂仕明改
革、再去弹劾胡敬鲂?若真是这样,他的想法倒是好的,可是操作起来不见得会
好办吧,毕竟这不是两党和解前的旧社会和新政府,至少现在,警务和政治是不
好相互干涉的。

  不过,徐远既然敢去参与支持在野党的选举计划,以他的智商、能力与城府
,他对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孤注一掷,如果有哪方面的人查到他的头上,他应该
有办法全身而退;可是我和夏雪平就不一样了,能够让我俩依靠的,到时候,就
只有早已亡故的外公的那点余威了。

  ——这世间事,还真他妈的都能用莎士比亚的那个话来概括:to be
or not to be、这么着还是那么着、生还是死?

  而就这两个看似相反实则是个闭环的选择题,熬得我和夏雪平睡也睡不着,
醒着却也没有半点别的什么欲望。

  我是没那么多耐心往细了想,于是我对夏雪平——当然也是没话找话了——
问了她一个跳出这个怪圈的问题:「夏雪平,你是更想让现在国内的这几个党派
,哪个党执政啊?」

  「我?」夏雪平盯着我的眼睛,摸着我的侧脸,想了想说道,「我还真没想
过。对我来说,什么红蓝黄,其实都差不多,都是政客。而政客也无非两类:做
事的和不做事的,正如当警察就分成办案子的和混日子的一样。政治这个东西对
我来说,我会了解,但并不觉得它有趣。」接着夏雪平又对我问道,说着还笑了
笑:「那你呢?你们这帮小男孩,应该都幻想过当官或者建功立业吧?」

  「我么……我很小时候喜欢红党,红党的初代主席、总设计师、第三代第四
代第五代,一个个看着其实都挺和蔼的,笑容可掬,总给人感觉很平易近人;蓝
党的也就」小青天「先生看着能让人舒服了,再就是」红辣椒「奶奶,年轻时候
应该是个美女吧?——当然那时候我只是个孩子,也就会看脸了:那个假日本鬼
子看着让人觉得吓人,剩下的包括他们先总裁也好,除了长得帅,我也没觉得他
们会让人舒服。再后来我国中和警专的时候,喜欢过蓝党,当然也是受了一帮网
络快餐文章和影视剧的影响吧,再加上蓝党的一个个说话都附庸风雅、以汉唐宋
明遗风自居,不欣赏是不可能的……再后来感觉还是红党好点,最主要的是,那
帮成天声援蓝党的人,说话写文章漏洞百出,而且仔细研究一下蓝党建立政权执
政的时代,那也并不怎么好啊!——包括历史书上,也包括现在他们蓝党的人总
会给我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夏雪平摸着我的脸颊看着我,笑而不语。

  我也看着夏雪平在夜幕中脸颊的轮廓,思索片刻又对她问道:「我突然想到
一个问题——你说外公的死,以及舅舅舅妈姥姥被杀,会不会跟他们这帮政治家
有关啊?」

  夏雪平睁大了眼睛,却依旧没说话。

  我咬了咬牙,一边设想一边说道:「我也是突发奇想:你想啊,外公当年,
号称」捕王「,本身就树大招风;在全国政局处于关键历史时刻,有过那么大的
行动——两党和解前,全国都有一帮游行团体和暴徒准备制造事端,外公愣是能
把全国的警察部门负责人集结到一起,后来搞了个什么警检法大会,把各地的局
势全都稳定了下来,你说这里面,外公能不伤害到某些人的利益么?再后来,那
个于……」我说到这,看了一眼夏雪平,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
「再后来,红党的总书记当着朝鲜领导人的面被刺杀了,刺客跟外公又有关系,
你说这个事情,能不在执政党那帮人的心里留下点根儿?」

  实际上今晚好几次有一个问题溜到我嘴边,又被我好几次和着口水咽进了肚
子里——我一直想问夏雪平一句,那个于锋到底长什么样;但我也知道,不管夏
雪平现在对于锋是什么感觉,也不论当年夏雪平和于锋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这
问题只要我问出来了,我跟夏雪平之间可能就要就没有好日子了。所以在这个时
候,我又吞下一口唾沫。

  「那照你这么说,红蓝两党,在你外公这件事上,可能都不干净?」夏雪平
问道。

  「对呗。反正自从我上次协助省厅,查办的市一中原溯和陈旺胁迫女学生卖
淫的案子,再加上知道了那个想要算计你失身的那个刘公子的嘴脸,我现在对那
些政客议员们,无论红蓝,都无感了。」

  「那天还真是多亏了你这个小混蛋……」夏雪平沉思着,继续说道,「其实
我也从这个角度切入过,但是最后什么都查不到,有些事情不是被存在首都的保
密档案库里,就是被他们两党的自己的保密机构给保护着。关于你外公和两个党
派往事几乎什么都查不到,而他们也就都有嫌疑。」

  「所以你才需要徐远能掌握的国家机密的密保级别?」

  「对。好多东西我明明能看见,但就是打不开。这也是我为什么会答应徐远
走这么一遭的原因。」

  聊到这,我突然觉得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所以也就是说,在明年的
省级大选、或者说接下来的这几天,无论我俩是按照徐远吩咐的做、还是张霁隆
告诫的做,搞不好,我们都是在帮着……至少说是帮着可能是当年与外公对立的
那一派。可以这么说吧?」

  「对。」

  「那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夏雪平,无论是蓝党红党,咱俩谁都不帮。」

  「谁都不帮?那是该怎么办?」

  我坐起了身子,对夏雪平说道:「是这么回事,我说的不一定对啊,你帮我
想想看:首先,咱们俩如果把这些玄之又玄的信全都送出去了,不管司法调查局
,也不管国情安保那两个部门,也别管省厅和咱们市局,并且也忽略张霁隆和执
政党的动作,按照徐远的预期,Y省周边这几个省对Y省造成舆论合围,那么在
Y省,蓝党会赢,对吧?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咱们俩假如从头就没答应徐远送
信的事情,靠着张霁隆,再加上我一直忘了跟你说的还有个叫陆冬青的经济学教
授在帮着杨省长,那么在来年大选,杨省长连任的机会肯定很大。」

  夏雪平用双臂撑起身子,不经意间袒露出自己的乳沟,沉思片刻,对我点了
点头:「是这么回事。」

  「如果我们俩想在这中间找一个平衡点,那么我们俩想达到的状态,则是既
不想让杨省长连任得太轻易,同时也要给在野党的舆论围城留出一个缺口;但我
们俩没多大本事,就眼前的事情考虑的话,也就是说,我俩既不完全听从徐远的
安排,也不完全听信张霁隆的告诫。」

  夏雪平眼前一亮,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说,接下来我们俩还得把M
省的信送完,但是蒙东T市的和R省C市的信就不送了?」

  「我现在能想到的,就只有这样了。」我考虑了一下,又对夏雪平说道,「
这事情如果咱们俩不知道内情到罢了,张霁隆既然已经告诉我俩,那咱们给徐远
只把M省的东西送完,那就算仁至义尽。既然在L省,我们已经把信送出一拨,
又在G市这儿送出去了一张,如果真有司法局、国情部和安保局的人要查,我俩
现在临时收手肯定来不及;而且我觉得现在肯定还没有人盯上我们,如果有的话
,咱们俩来G市,不可能没有特工或者调查员跟着,说不定你跟我已经被人抓进
去看起来了。再之后的那些信,咱们俩明天就找个地方全都烧掉,T市和C市咱
们照常去:看看大草原、看看长城、看看夏泳山庄和观音寺,尝尝烤全羊、咸奶
茶和饸络面,但就不去替徐远送东西了,而且到时候你我直接不回复他的任何信
息和来电,对他的一切通讯保持静默——如果回到F市之后,他要是问起来,咱
们就说,我俩被国情部或者司法调查局这两国家级别的单位盯上了,这样的话,
他也说不出来什么。夏雪平,你看这么做行么?」

  夏雪平又重新躺下,看着窗外,此刻天边已然泛出鱼肚白,阳台上逐渐蒙蒙
亮了起来。经过了严肃的思忖,夏雪平点了点头对我说道:「倒不失为一个主意
。就像你说的,如果咱们俩已经被人盯上,那么现在收手可能也来不及了。在G
市这里还需要给出去旳信还有几封?」

  「算上你刚撕开的那封信,还有三封。」

  「那等下出门之后,还得找个地方买一张信封和一瓶胶水……」说完,夏雪
平又对着我舒服地抻了个懒腰,然后伸出手捏了捏我的鼻尖,「你这小混蛋,没
想到你的小鬼主意还挺多的呢!」

  而我看着她或许是因这两天几乎没经受多少风吹日晒,而渐渐显得有些白皙
的肌肤,她身上散开的纯棉睡袍和半包裹在里面、刚刚被热水滋润过的胸前的温
香暖玉与腹部那坚实性感的腹肌,我便按捺不住内心些微的情欲萌动,直接半扑
在她身上,把双手放在她的双乳处,温柔地揪起夏雪平的乳晕,然后握着她的乳
房。

  「呀!又不老实!」夏雪平说着,做出想要咬我的姿态,但她并没握着我的
手,只是在张嘴龇牙之后皱着眉瞪着我。

  「嘻嘻,谁让我的女神女王夏雪平大人这么完美呢?」

  「哟哟哟,我又成你女神了呀?」

  「你一直都是呀!」我揉够了夏雪平的胸部后,又开始温柔地用双手在她的
腹肌和侧腰肌处轻轻按摩着。

  「哼,那你对你的女神,就这么亵玩……」夏雪平说完,自己轻轻低了下头
,然后微微咬着嘴唇侧过了头,瞪了我一眼又继续转过头去,光线甚暗,但我也
知道她必然是倏然羞红了脸。

  我也不知道该对应着说些什么撩拨的话,直接把大拇指贴着那团柔软的黑森
林放到了她的阴缝上头,这个时候她才伸出手来制止我,声音软绵绵又急得有些
慌乱地对我训道:「哎……小混蛋,你还真得寸进尺!这都几点了?该睡觉了好
吧?」

  「嘿嘿,但是我……」

  「」嘿嘿「你个什么」但是「的?再不睡天都亮了……快躺下!」夏雪平眯
着眼睛斜视着我,「我命令你,快点!躺下好好睡!敢不服你的女神管束是不?


  说实话,我此刻淫心虽是萌动,但是经过前半天舟车劳顿、半路上在列车里
还杀了个人、跑到九旺集团周璇、再加上后半天跟夏雪平走了那么多路,我的体
力也有点支持不住,但是夏雪平这成熟温暖、充满迷人体香和完美的理想女人的
气息的肉体,对我而言,就仿佛是一种毒品,是一株罂粟;她的外表与灵魂就是
那令人百看不厌、爱不释手、欲罢不能的娇艳花朵,她的唾液、汗水、爱液甚至
是疑似尿液的那甘甜的潮吹洪水,正如那可以熬制处鸦片膏的诱人罂粟汁;而我
就是那个卑贱的、宁可不吃饭、不穿暖、不要尊严,也要吸嗅一口的瘾君子,吸
食的时候我觉得她让我的灵魂得到升华,接着在此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令我
从头到脚、让我身上的每一处汗毛孔、每一个关节都酥痒难耐。

  所以在我躺下之,我仍然忍不住一只手去抓她的肉峰、另一只手探向她双腿
中间的溪涧。

  「哎呀,好好睡觉!」夏雪平闭着眼睛嘟着嘴,缓了片刻又睁开眼睛抓着我
的手在我手背上轻拍了一巴掌,然后气恼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既愤怒又哀怨地
对我控诉道:「累了一天了……刚刚已经让你撒野了那么好一会儿了,还不消停
!」厉声呵斥过后,她自己又嘟囔道:「臭小混蛋!坏死了……」

  「夏雪平——小平平——」我看她真的困了,也就不再想折腾她了,但我心
中的那股子痒麻愈发强烈起来,于是我哄着她说道,「我……我不干什么嘛!我
……我就想摸摸乳房睡……睡得踏实……」

  「哼!……哈哈哈……哎哟!」背对着我的夏雪平都已经被我气笑了,她回
过头瞪了我一眼,然后把我的右手绕着自己胳膊拽到了自己胸前,把食指和中指
放到了自己的乳头上,对我说道:「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呢……好好好!给你摸!
这下总该好好睡觉了吧?」

  我用手指夹了两下她的乳头和乳晕,从背后亲吻了一下她的脖子,嗅着她的
发香对她说道:「嗯,睡吧。好梦,我的夏大人!」

  「嘁……」夏雪平对我嗤了一声,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我又揉了两下她的胸,正准备睡着,结果正好我的小兄弟贴在了她的屁股沟
处,于是瞬间勃起了。其实我是想调整一下姿势的,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既能摸
着她的乳房又不会蹭到她敏感区域的姿势,避免打扰她休息,可真没想到,越避
着什么越来什么,我一动屁股她也跟着扭了两下胯骨,结果就这么一下,我的龟
头就顶到她的肉缝当中去的。

  「哎哟……真是的!精神头还真足……」夏雪平含糊而有气无力地对我说道
,「行吧……我是真困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动作慢点轻点……」说完她
还打了个哈欠。

  我也其实真挺想为自己辩解一下的,因为我也觉得自己累,但得到了她对我
放肆行为的容许之后,我又突然有些不甘心,于是借着引子我便将那根阴茎缓缓
推进了她的阴道里,其实她的阴道里面湿得很,也让我觉得很舒服,于是我轻轻
抽插了两三下之后,重新调整了一个我觉得能让我省力、能让她觉得舒服而不会
对她疲惫的身躯产生多大冲撞的姿势,然后继续深插到她的阴道深处、用马眼含
着她子宫颈口前海绵体上那块半充血的舌头形状的软肉,然后又接着把手叩在她
的丰乳之上,嗅着她那如鲜花般清甜的发香。

  紧接着,我却似乎听到我自己也打起了鼾……

  ——没办法,虽说有时候性欲可以压制其他的感觉,但却永远战胜不了饥饿
和困倦。我相信就算在此刻给我灌两口白酒,让我体内那点残存的「生死果」毒
素挥发,我想我该睡过去还是会睡过去。世上没有能永远称霸的力量,人如此,
激素分泌和生理机能也是如此。

  我再次睁开眼睛,是完全因为被阴茎上,尤其是龟头伞缘周围的紧握感唤醒
的,而夏雪平的娇柔呢喃,则完全充满了我的耳朵。我微微抬起头定睛一看,只
见夏雪平那只被压着的左手正在揉捏自己那逐渐涨硬的乳尖,而另一边她将我盖
在她乳峰上的右手夹在了自己的腋下,又用着自己的右手伸到双腿间,轻轻触摸
着我的阴茎根部与那只皱巴巴的阴囊。

  我浑身燥热地把她搂紧,从她身后吻了一下她的脖子,含住了她的耳垂:「
吸溜——早安,我的坏雪平!自己偷偷干嘛呢?」

  她之前似乎正闭着双眼,结果就这样被我的惊醒吓了一跳,随即脸上变得更
红,她咬着嘴唇、秀眉微蹙地埋怨着:「还不……都是你这小混蛋害得?你知道
……嗯……你知道这一晚上……我都做的什么梦么?都是因为你!」

  「所以你一睡醒,就忍不住玩自己了呀?」

  「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小混蛋真讨厌!」与此同时,在她的阴穴里,一
汪热流从那可爱的尿孔中喷洒到了她的鼠溪、手心、以及我的睾丸上。

  「让我想想你做了什么梦……」我试着小幅度地前后推送着那根阴茎,对她
说道,「我猜猜呀——你是不是,梦见有两个何秋岩小混蛋,在跟你做爱呀?」

  「你……你怎么知道?我……我明明不说梦话的!」

  「嘿嘿……昨晚咱们俩洗澡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你会做这个梦了!」我奸
笑着对她说道。

  「哼……你坏死了!哎?啊啊……啊啊……」本来在被我吓了一跳的时候,
那娇嫩的阴道就冷不防地紧抓了我的阴茎一番,而又因为那尿水洒满了我俩身体
交接处,再加上我现在和她进行的语言刺激,她的心中必然更觉得羞涩,又忍不
住用蜜穴的括约肌紧抓、她身体内那些肌肉似乎也在控制不住地挤压着。于是没
一会儿工夫,她的里面就来了一场地震式的痉挛,一股股暖乎乎的温泉从她的沙
漏形状的阴道深处止不住地涌出;

  而我的精神和理智还完全没清醒,下体本来就燥热得想要发泄,经过她这一
番刺激,我更加难以自持,但觉从屁眼经过盆底肌再到肉棒,从下至上,所有原
本出于半紧绷状态的肌肉一时间全都松懈了下来,我紧贴着她后背的心脏一下加
快了跳动,全身都像过电一样,且那股电流一直冲向大脑,于是在眼前一片天鹅
绒般的纯白中,我那酥麻的输精管就像是坏了泵栓的水管,顽皮又亢奋的精液滋
溜溜地全部窜进了夏雪平的子宫里。

  「你……小混蛋……你叫得比我还夸张!」夏雪平身体颤抖着回过头来,也
不知道是在揶揄还是在训斥。

  「……我哪有!」而我看着她微皱着眉、双目失神、满面春潮的样子,心中
又气又怜,我二话不说,直接用自己舌头堵住了她的香口。

  正在我提着铁枪准备重振旗鼓、再一次直捣黄龙的时候,房间的门铃被人摁
响了:「先生女士?打扰了!您二位该交付今天的住宿费了!并且我们的阿姨也
要打扫卫生的!如果您二位不准备继续住宿、或者迟于下午两点钟交付今天的住
宿费的话,我们会从你们的押金里收取50%的房费,并且或许请您迅速离开的
!先生女士?打扰了!」

  「这才几点就来催……」我嘟囔着,拿起床头夏雪平的手机,这才看到此刻
已经是中午12:47,因为外面阴天的缘故,我和夏雪平还都以为现在才八点
多。在夏雪平的手机锁屏上,还有徐远发来的三条未读信息。

  我只好连忙把自己的小分身从夏雪平的肉体里拔出,和她着急地起了床、先
穿上了内衣——夏雪平的速度确实比我快,三下五除二就先把自己行李箱里的干
净打底毛绒衫和薄棉裤袜穿在了身上,踩着拖鞋进了卫生间;而我抵不过那前台
女服务生的催促,只好在穿上背心内裤之后,外面披着那白色浴袍,匆忙地去前
台交了现金。回到房间之后,两个清扫工大妈正在清理着那喷泉浴池,并在房间
四周喷洒着干燥剂,见我这身行头,也非常和蔼礼貌地暂时走出了房间。眼见着
我和夏雪平此刻什么都不能干了,而且这一出被窝,肚子里的饥饿感开始占据着
我俩的所有感知,于是我和夏雪平快速洗漱打理了一通,收好了个人物品、穿好
了衣服,然后才将我俩的行李箱存到了前台,背着包出了酒店。

  外面的天空虽然阴霾一片,但是冷冷的空气里却十分湿润甜凉,偶有东北风
刮过,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凛冽,即便从袖口衣领钻进衣服里,也吹得让人舒服。

  「小混蛋」童鞋「,准备带你」玛麻「我吃点」神马「呢?」夏雪平挽着我
的左手,笑眯眯地靠在我的肩膀上对我问道。

  「嘿嘿!你还卖萌!」我被她这副娇憨模样,逗得忍不住点了一下她的圆鼻
尖。夏雪平咬着嘴唇向后躲了一下,然后迅速地张嘴朝我的指尖啃了过来。我连
忙缩回了手,看着她哈哈大笑,她先是故意用瞪眼皱眉、绷着嘴巴摆出一副愤怒
的样子,随即也跟我一起笑了起来。我搔了搔头,跟她商量道:「要不,还是昨
天晚上肉骨茶?我昨天订餐的时候,看说他们家咖喱蟹、椰浆饭和叻沙米粉也不
错。」

  「还是换个口味吧。这地方离我们住的地方这么近,留着当做这几天吃夜宵
的地方呗?」夏雪平认真地计划着。

  「嗯,倒也是……唉,前面有家中州菜馆,烩面、胡辣汤、葫芦鸡、油泼面
!」

  「这个可……」我和夏雪平正在讨论著这大中午的吃什么的时候,夏雪平放
在自己大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连着震动了四五下,「你等我一下,有微信。」

  「是那个吃肉不吐骨头的老狐狸吧?」我不耐烦地问道。

  夏雪平伸出手指对我轻轻指了一下,然后那根手指又在她的手机边沿上点了
点,接着她认真地读起了那些信息。过了几分钟,夏雪平放下了手机,理了下自
己的飞舞的发梢,看着街面上来往的车水马龙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

  「咱们的大局长徐远警官,刚刚把其余三封信的收信地址一并发给了我——
他要求我们俩在今天,于七点之前,就把关于G市的所有信都送去。」说完之后
,夏雪平的脸上显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扯淡!」正跟着夏雪平双双饥肠辘辘的我,一听徐远有这要求,瞬间气不
打一处来,「就他老狐狸所托非人,还好意思跟我俩加急?真当我俩是快递公司
的啦!……本来还幻想着来G市,能吃顿烧鹿尾呢!」

  「行啦,你也别这么说了。我想那个郭勇邦现在的窘境,徐远可能还不知道
吧。」夏雪平抚慰着我说道,「你要是想吃烧鹿尾,咱们俩晚上就去吃呗?」

  我其实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夏雪平却当真了,于是我连忙说道:「别别,
那倒是不用,我瞎说的。这要是正经八本吃一顿烧鹿尾,你半个月工资搞不好都
搭进去。」

  「这么贵呢?」

  「可不是?况且鹿肉不比牛肉好吃多少……」我偷偷咽着口水说道,「等一
会我涨工资了再说吧。」

  其实一天之内把三封信都送出去倒也不难,从F市出发之前我闲着没事,用
手机导航看了几遍G市的地图,为了帮徐远送东西,也为了我和夏雪平在闲暇时
刻找几个著名景点游玩,再加上上次欧阳雅霓的手下陪着我玩了一圈,诸如影视
城、汽车博物馆、伪皇宫、净土寺这些著名建筑,在我脑海中已经大概标下了坐
标。只是依照徐远做事向来稳扎稳打的秉性,一股脑让我和夏雪平像吃豌豆那样
把所有事情都办完,着实太反常。

  「夏雪平,你说这老狐狸是怎么了?怎么就这么急了呢?」我警惕地问道,
「昨晚张霁隆打电话过来,今天他就这么做,他是不是察觉到了我俩会什么异常
?」

  「我问了,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急,」夏雪平边超过了我半步,在我身前紧贴
着我走着,边回过头对我说道,「但他却也没跟说明,只是回复了一句」切记万
事小心「,他还说他自己在忙,让我俩该休息好好休息,之后这几天他会改在晚
上9点以后给我俩发信息留言。」夏雪平低头想了想,对我说道,「看他这么说
,我倒认为不是他发现了我俩如何,说不定是F市执政党和在野党那些政客那边
出了什么问题。」

  我低头仔细想了想,然后追上前去,拉住了夏雪平的手并跟她十指紧扣,对
她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不可能。这几天里,公共类媒体、各个党派控股的媒
体的视频节目、网站、公众号我都在看,F市确实已经开始了如火如荼的政治宣
传,可是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一派祥和的歌舞升平,张霁隆和陆教授那边,蓝党所
找到的那位」骊沫「女士也都没什么动作。所以我认为不可能是这方面有什么麻
烦。」

  夏雪平紧攥着我的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在夏雪平身边与她并排走着
,并且同时也仔细地分析着:若是排除以上两个因素,那么能让徐远这么着急的
,搞不好就只有局里出了什么事。我拿出了手机,拉住了夏雪平:「稍等一下,
我找个人打电话问一下,问问局里的情况。」

  「要不我问吧。」夏雪平回过身看着我。

  我思前想后,对她摇了摇头说道:「假如真是局里出了问题——咱们假设如
果是安保局或者司法调查局来人,你尽量别有什么动作。你」冷血孤狼「名声在
外,一帮人恨你、看你眼气、等着找你的茬呢,你这时候假如一个电话打回去,
万一被人注意到,那肯定会有人有意见、提问题——你一个二级警司组长,休个
假期为什么要长时间?——然后就会把你的资料查个底朝天,哪怕查不出什么,
也会玩莫须有那一套,说你搞特殊化、说你渎职。你说你这不正好撞到枪口上了
么?而且,这重案一组出了个艾立威,在你的下属里面开了这么大一个天窗,在
全国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件事,我估计永远会有人借题发挥。」

  「这倒是……」夏雪平听着我的话沉思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故意跟我开玩笑
道,「行呀你个小混蛋,有事没事就爱冲动,没想到你对这方面事情的分析倒是
有一套的。非当小偏执狂跟我在市局混,不去省厅内政处真是屈才了!」

  「怎么着?你想撵我走?我告诉你,夏雪平,等我回去以后,就算是我被贬
职去清洁部工作,我也常年只打扫你的办公室、你的办公桌,到时候什么徐远沈
量才、什么聂仕明胡敬鲂的,当然还有你,都别想撵我走!我就拎着水桶墩布,
在你办公桌旁边站岗!」我一边刷新著朋友圈一边对夏雪平说道。

  「哟,你还傍上我了是么?」夏雪平把她那一双大眼睛贴到了我面前,面带
桃花地看着我。

  「那可不!」

  「你就知道瞎捣乱!」夏雪平瞪了我一眼,然后向后退了一步。

  我还以为她怎么突然生气了,一抬头却发现她正靠着墙壁,低着头默默地乐
开了花。

  我也笑着低头看着手机,正巧看见庄宁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六小龄童扮演的
孙悟空,背着手站在堤坝上、配着「猴无聊」三个字的恶搞表情包照片,我心说
这时候应该是风纪处上班的时间,他还这么闲,索性拨通了他的电话:「喂,庄
宁,你这是怎么着?是准备」文体两开花「么?」

  「啊……处长!」听庄宁的语气显然是有点慌,紧接着就听见他那边三次推
门的声音,然后才恢复了正常语气,「哎呀处长,我……我就是发个牢骚!——
你不知道,最近风纪处的工作是又累又无聊!我这边刚准备秒删,结果就被您看
见了。」

  「哼哼!行啦,别装了!我在风纪处的时候你就总开小差,你以为我不知道
?还有,以后别叫我处长了,等我再回市局,我估计我肯定是要回重案一组给夏
组长当差的。」说着,我抬起头看了看夏雪平。夏雪平没把话说出声,只是对着
我摆着嘴型,用唇语说道:「瞧把你给美的!」

  「好吧……那,我叫您」学长「总没问题了吧?」

  「嗯,学长这个称呼好!」我笑了笑,听他刚刚说起风纪处最近的工作,我
倒是有些好奇,便顺着他的方向往下问:「你们最近都在干嘛呢?」

  「唉,您是不知道,这风纪处最近都不怎么去扫黄、查违禁盗版刊物了,局
里给我们派了将近一万来份的警员档案,要我们风纪处的、还有咱们档案股的、
再加上安保局情报处调查课的人,按照上面的警员资料一一核查,咱们风纪处牵
头;说是牵头,实际上所有担子都压到了咱们风纪处的头上,他们安保局的人,
到现在连领资料都没来!那咱们局里档案股那些人哪够啊?唉,沈副局长说,这
是省厅派下来的任务,后来又有人传说,这个任务也不知道怎么的,涉及到了中
央警察部——嘁,中央警察部能管到一个省会城市的警察局?也不知道有谱没谱
……总之最近,咱们这帮人一个个全都焦头烂额的——你说明明交给各个分局和
派出所就能解决的事情,非得咱们做?理解不了……」

  「一万来份档案?什么档案啊,怎么这么多?」我疑惑道。

  「说出来估计您能笑死——都是从七年前开始退休的老警察的档案,也不知
道核查个什么劲!」

  「退休?」我揉了揉眼睛,对庄宁问道,「退休警员的档案,为什么不让省
厅老干部办公室去弄,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吗?」

  「谁说不是呢?也真不知道省厅抽什么疯!」庄宁咒骂道。

  我想我遇到这种事,肯定也会像庄宁这样一肚子苦闷,可我做过他上司、又
是他警院的学长,我总不能教他怠工懒责,因此我也对他劝解道:「庄宁,你记
住,你是个警察。警察的职责,第一是保卫社会、服务民众,这第二就是服从上
峰命令,努力完成自己的任务——扫黄抓暗娼是任务、拿枪协助其他部门工作是
任务、让你们核查警员资料也是任务。风纪处的职责,可不仅仅是扫黄,今后还
会有很多各式各样的任务,知道吗?」

  「我明白了,学长。」

  在一旁的夏雪平听到我这么说,伸手用食指和中指,用手指肚在我的脸颊上
搔了一把,然后又很温柔地踮起脚摸着我的头发,欣慰地挽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
。她的眼神仿佛再说:哟嚯,这还是那个吵个架就出逃的小混蛋么?

  我无奈又羞臊地看着她,然后侧着头跟她的额头依偎了一下。我俩这一套动
作,弄得旁边一帮出来逛街的女孩子们又嫉又羡,等经过我俩身边之后,在一旁
偷偷地尖叫连连。

  我轻轻挣开夏雪平的双臂,搂着肩膀将她半抱在怀里一边走到那家中州小吃
饭馆的门口,沉下一口气,接着对庄宁开始问着正题:「除了咱这风纪处,最近
局里有没有什么状况?」

  「呃,我想想啊学长……」庄宁咂咂嘴,然后帮着我细数道:「……状况么
:警局最近开始扩招了,好像每个部门都多了二十个警员编制,制服巡逻警好像
是增加了五十人编制……邵剑英处长好像之前犯了一次高血压,在医院住了两天
没事了……呃,那个重案二组原本要去度蜜月的赵姐,上周跟鉴定课的小C姐在
食堂里吵了一架,不知道因为什么,后来差点打起来,沈副局长和丘课长俩大老
爷们拉都拉不开。」

  「唉……她们俩……」听到这件事,我心中真是觉得荒诞又感慨,再一想到
小C朋友圈里发的那些仅对我可见的状态,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哦,对了!昨天司法调查局来了两个调查员,在咱们局里待了两天了
,伍大哥去跟着局长一起接待的。」

  「司法调查局?」我念叨了一句,当然我也是重复给夏雪平听的。果然一听
到这几个字,夏雪平也不免紧张起来。

  「对,来了两个调查员,好像现在还在徐局长办公室里呢。」庄宁说道。

  「知道他们是来查什么的吗?」

  「不太清楚。唔……可是……」庄宁清了清嗓子,似乎用一只手拢着电话话
筒和自己的嘴,小声又神秘地对我说着,而我在电话另一头则悄悄打开了扬声器
,让夏雪平跟着一起听,「——我是听保卫处的一帮人传的哈:他们说估计还是
来查徐局长跟苏媚珍苏处长之间的那点事;听说苏处长除了配合艾立威那狗东西
刺杀夏组长之外,还好像涉及一些什么泄密的事情,省厅还有中央警察部的官僚
们,似乎对这个事情很敏感!……反正咱们全局现在都知道徐局和苏媚珍、而苏
媚珍自己在网监处和省厅、还有跟检察院、法院一帮人的那点事了。还有人说,
徐局长这次可能是因为这个事,或许没办法继续再当局长了。」

  我心里不免一震,我抬头看了看夏雪平,夏雪平已经在分析着庄宁说的话,
我继续问道:「你说的这些可靠么?」

  「不知道,但反正保卫处的人最近都这么说,他们算是咱们市局内部的锦衣
卫了,他们的话怎么的也有点可信度吧?哦对了,最近保卫处内部好像分成了两
伙人,一伙支持徐局、一伙支持沈副局,每天都能看见他们的人在走廊里、食堂
里、还有宿舍和健身房里斗嘴。」庄宁想了想,呵呵一笑对我问道:「学长,你
说这徐局,帽子戴得还挺稳当的哈?苏处长那女的,看着就骚,明显不是什么省
油的灯,你说徐局居然也能看上这样的贱货……」

  夏雪平听见苏媚珍这样被人贬损,即便之前苏媚珍差点就会杀了自己,夏雪
平仍旧觉得不舒服,于是她便向后退了半步,动了动嘴唇却不说话。我连忙喝止
庄宁道:「去!别乱说——我问你小子:苏处长之前和徐局的事情、还有跟什么
网监处、检察院的人的事情,你看见了?」

  「我……我没有啊……」

  「没有就别乱说!你们刚来市局的时候,我怎么和你们说的?听见有人传谣
、一听一个过,就算是亲眼所见也别跟着瞎传!徐局现在毕竟还是局长,你别管
你听到的是不是真的,你觉得就你这些话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可能给你这么个实
习学警好果子吃么?」

  「这……我……学长,您可别把我的这些话跟徐局汇报啊!」

  「知道害怕了是么?你放心吧,你是我带出来的人,我不会坑你的。我就是
怕你大嘴巴,把你自己的前程断送了。想想你这还没从警院毕业就能来市局风纪
处,再想想你那些同学在派出所实习的,你应该珍惜;老实做人、本分做事,其
他人还有上峰们复杂的私事,能装傻尽量装傻!知道吗?」

  「知道了……谢谢学长教诲!」庄宁说话的时候都带着颤音,听起来这孩子
是真怕了。

  「行了,你忙你的去吧。别跟别人说我给你打过电话。」

  「嗯,我明白。学长,等您回见。」

  「看样子,那老狐狸到底还是有麻烦了。」我对夏雪平说道,「夏雪平,你
觉得呢?」

  夏雪平想了半天,咬着自己的食指,最后摇了摇头说了三个字:「不见得。


  「怎么说呢?」我放好了手机,牵着夏雪平走进了那家小吃店,拿了两份菜
单,跟她找了个相对安静的位置一起坐下。

  夏雪平再次认真地思量了片刻,继续说道:「司法调查局的名声不响、规模
不大,但是他们的手段不比安保局差,甚至还要更谨慎更严密。如果他们真是来
查办徐远的,那么徐远现在应该已经被监禁调查了、或者至少出于半失踪状态;
但是,他现在还能继续通过给我发信息来发号施令,这说明他的问题不大。很有
可能,司法调查局的人,并不单纯是冲着徐远去的——苏苏的那些桃色传闻,说
不定只是个幌子。」

  「不是冲着徐远和苏媚珍的,那能冲着谁?艾立威死了,他身边也没人了…
…难不成是冲着你我么?」这句话说完,我自己都对自己产生了担忧,更别提我
对夏雪平。现在对我而言,对付一两个小蟊贼绝对不成问题,若对付艾立威和苏
媚珍那样有头脑的罪犯,或许会有难度,但我仍怀有信心;但是如果让我对付安
保局、国情部和司法调查局这样的权力机构,搞不好我只有认怂的份儿——可倘
若他们要是想对付夏雪平呢?事情还没发生,我就已经陷入了苦恼。

  「或许吧……很可能能也不是。」夏雪平笃定地说道,「徐远和沈量才在安
排风纪处和那么多部门一起核查六、七年前退休的警员信息,这件事情看似鸡肋
,实则大有来头:你要知道警务系统的中高级别的保密资料,解密年限是二十年
;在这个时间点,司法调查局派人过来,说明那些老警察里面,有人出事了,很
可能还是大事。」夏雪平说完,眼神又一下子变得黯然无光,她低着头叹息着,
然后对我说道:「吃什么你定吧,我吃什么都行。买点方便外带的,我们俩路上
吃。」

  「用不着,咱们俩就稳稳当当在这吃完再出发,」眼见着夏雪平突然情绪低
落,我果断厚着脸皮托大做主说道,「徐远的信耽误几分钟再送过去能怎的?是
能等死人么?咱们俩先吃个饭再去送信,他老狐狸还能把咱们俩处分了不成?没
事,吃!——服务员,一碗胡辣汤、一份炸酱面、一份油泼面、半只葫芦鸡,来
个芥末墩,再来一芝麻酱油麦菜。饮料要鲜榨沙棘汁,要凉的……」

  我大概知道夏雪平为什么情绪会起这么大的波动:庄宁现在所核查的七年前
开始退休的那些老警察,其中有一批人,算得上是外公当年的手足袍泽,有些延
迟退休或者经由省厅人事局返聘的老先生老夫人们,从年龄上来说还算得上是外
公的前辈。倘若外公十年前没遇害,想必也应该是他们那些老年警察里面的一员
吧——穿着老年衫、带着软质沿帽、拎着保温水杯,另一只手上可能会拄着一根
文明棍、举着一部收音机、或者提着一个装着八哥百灵的鸟笼,走到外公外婆家
原来住的那个小院外,跟着一帮当年的兄弟下棋、喝茶、唱戏,带着外婆到广场
上跳着交谊舞,或者找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去晒晒太阳、钓钓鱼;而我和夏雪平
,可能会在他们身边,明里扮演着对他们孝顺无比、我俩之间看起来又毫无代沟
的女儿和外孙,暗地里则偷偷摸摸地牵着手、相互搂抱、进挪挑逗、甚至趁着二
老一个不注意偷偷接吻的禁忌情人……这种生活平淡如水,但却十分地踏实幸福


  可能在夏雪平的心里,她也曾经这么想过吧,只不过残酷的现实留给她的只
有幻灭。所以,这顿饭从头到尾,夏雪平都没跟我聊一个字,只是偶尔她会主动
把手伸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满目萋萋。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2

  她一直以来都很疲惫,却只有我看到了她的脆弱。

  于是在买了信封、将那张被我和夏雪平看过的信纸塞进信封里、又送完那三
封该死的信之后,我立刻又买了一只打火机和一瓶香油,直奔距离我俩当时最近
的伽蓝寺,趁着僧侣香客们不注意,直接把我手中剩下的所有信全都丢进了香炉
里、浇上芝麻油,随即一把火烧掉。那天晚上,在影视城那边还有G市电影节的
开幕式活动,我们俩虽然因为没有入场券没办法进到影视城园区里面,但是也在
外面的樱花广场观看了烟花晚会。看着那满天散落如雨滴坠下的璀璨星火,夏雪
平总算是流出了眼泪,但同时她也搂着我的身躯枕在我的肩膀上笑了出来。

  这天晚上我俩依旧彻夜未眠,但总算是对得起这满房间的浮雕春宫画、那温
热的喷泉水池和富有弹性、且可以辅助身体摇摆扭动的水床垫。回房间之前,夏
雪平还特意要我买了一小瓶芬芳的玉冰烧,在电梯里我就喝了半瓶红、而她抢过
了另外半瓶,然后把那充满酒香的舌头送进了我的嘴巴里;于是一进房间里,我
俩仅存的那点理智,便随着身上的衣物一齐脱光。而在做了第一轮之后,被我狂
插着阴穴、蜜壶中水花四溢的夏雪平,仍旧挣扎着爬到背包旁边,取出了那一小
瓶清肠剂,而后过了二十秒,她忍不住捂着自己的屁股马上跑到了马桶上坐下,
于是我也跟着她进了卫生间,取下了淋浴喷头调了水温,一面冲洗着夏雪平正在
排泄的身体,一面将自己刚刚射过浓精却还没软掉的肉棒塞到了她的嘴里。等再
过了一会,伴随着马桶冲水的声音,我又将她刚刚用嘴巴清理完毕的肉茎送到了
已经用温水冲干净的屁眼里。

  夏雪平疼痛地叫了一声,又斜眼满足地看着我,然后整个人像一只爬行动物
一样,缓缓地引导着正进犯着她后庭的我去往她的目的地走去——那里还是她的
背包,她全身颤动、咬着下嘴唇、呻吟着从里面翻找出我买的那条硅胶阴茎,随
后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期待地微笑着把那电动玩具交给了我。我在此时心里留存
的,只是想在最大的程度上征服她、并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快感,于是在用这只
硅胶棒从轻到重在她的乳尖处抽打了八九下之后,便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她的嘴里
。并猛地往她的喉咙里顶去。夏雪平似乎被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以至于那硅胶
龟头顶到自己喉咙的时候,她似乎有了想要呕吐和些微窒息的反应,我这才从那
邪恶的药效中清醒了些许,但没想到夏雪平深吸了一口气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
舌头位置,并把嘴巴张得更开了一些,似乎很快就适应了嘴里的异物,而在她的
屁股那里,菊门处那一圈皱巴巴的软肉也开始不断吮吸着我的阴茎;可我却不敢
再折磨她太久,在我感受到夏雪平身子前后猛烈地颤动、迎来了一次高潮之后,
我就把电动阳具从她的嘴巴里拔出,让她呼吸自如了一些,然后又将那沾满她黏
唾的东西开启了按摩马达,对准了她的屄蕊轻轻捅入。

  夏雪平张着嘴、微微伸着舌头,恨恨地举着我的胳膊对我咬了一口,又在我
的臂弯处吸出了一个草莓印,遂后才平复了心中的怨怒,带着满口香醇的唾汁吸
吻着我的嘴巴。在我连续在她的谷道里射了三股热精,我又拔出那条假阳具,对
着她正往外排出精液的可爱后庭花心戳了进去,然后从床垫上坐起,把她的身子
放稳后,又从她的蜜蕊处、蘸着我和她各自的汤汁不停地顶开着她的阴缝,折磨
着她饥渴的灵魂……

  第二天我俩十点半左右才睁开眼睛,虽然比前一天醒得早,但各自的精气神
似乎更加充沛。可我和她刚要下床、分别去便溺和洗漱的时候,我俩才发现各自
的四肢都酸麻无比,我肿胀的阴茎似乎不会萎缩了,麻木地插在她的阴道里不能
动弹;而她的阴道里此刻干涩无比、我咬着牙坚持着往外扯一下,她都会觉得疼
,而更为尴尬的是,那条已经没电了的假阳具,还插在她的肛门里。我在这一晚
上,就是这样压着她的身子睡下的,她在连续高潮了十几次之后整个人都晕厥了
,自然对这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夏雪平的全身都羞红了,而我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几乎吓得要死;

  「这……这怎么办啊……」我真的是头一次见到夏雪平如此慌张,脸上红红
的,眼睛里水汪汪的,眉头纠集在一起、嘴唇绷着、梨涡浅现。看着她如此可爱
的样子,我似乎没那么紧张了。

  「要不咱们俩就这样吧?以后你跟我穿两件衣服一条裤子,咱俩就按照一个
人那么生活,嘿嘿,好不好呀?」

  「小混球!」夏雪平咬着后槽牙,举起了那麻木的右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在我的头上弹了个脑瓜崩,撇着嘴巴对我控诉道,「都这个样子了!你还有心思
捉弄我、开我的玩笑!哼!呜呜呜……」

  假哭了一会儿,夏雪平突然默不作声,但是脸上更红了,并且连忙低下了了
头。

  「怎么了……」

  「我……憋不住了……」

  我忍着坏笑对她问道:「前面还是后面?」

  「你不许问!」

  「我说正经的呢!前面还是后面?」

  「前面……」

  「那你就在这吧!赶紧的!这样的话我拔出来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疼了!」

  「在这?……在床上?」夏雪平皱着眉头,羞骇地看着我。

  「对啊——哎哟我的夏雪平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床上不床上?反
正这是情趣酒店,他们必然是要清洗并给被褥消毒的!」我收起了玩笑的态度,
认真地对她说道。

  夏雪平低着头、绷着脸、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最终还是因为夏雪平的膀胱发力,并在我的劝诱下,夏雪平羞得不敢看我、
释放了一股热乎乎的尿液使她的肉穴变得湿润了一些,而我趁机调节了几下呼吸
,才将我俩的身体分离开来。

  此后为了维护她的形象,我再没把这件事拿出来说过,只是趁她不注意的时
候,看着她的侧脸或者背影,我回想起她当时窘迫却娇萌的可爱模样,因而在一
旁偷笑着;可她似乎对此事总是耿耿于怀,每天我和她做完最后一次的时候,哪
怕她自己再困再疲劳、或者再是因为性高潮令她欲仙欲死,她也会在闭上眼睛之
前挣扎着对我命令,让我把我的东西从她的美穴或后庭美臀中拔出;另外,不论
在外面还是在房间里,每每只有我俩在一起相处的时候,她都会无缘无故地变得
娇羞无比,并且搂着我、亲吻我的态度也更主动、主动的次数也更多,她黏着我
的甜腻感要比我黏着她更甚。而那些南来北往的陌生男人们,在窥到她和我那些
甜蜜的瞬间之后,纷纷向我投来羡慕和敬仰的目光。

  我并未因此虚荣,而是在开发并满足她身体和欲望的同时,以最大的程度去
填补她的心灵和精神世界。我每天都会带着她去各处的名胜游览参观,在伪皇宫
,我给她买了一套她最怜惜的那个疯子皇后,在一生当中最美丽时刻留下的一套
写真影集;在影视城那边,我又给她补买了一张李香兰的CD,她还故意讥嘲地
问我「是不是这CD带回F市之后,又要被我拿来练习射击打靶」,弄得我脸上
跟小米辣凉拌蒜苗一样,青一块红一块。

  「也是有趣哈,我上次在咱家那么闹、那么开枪,另外苏媚珍都拿着狙击步
枪吓阻艾立威了,你那楼层左右的邻居怎么都不投诉呢?」我对夏雪平问道。

  「因为压根没人住。」

  离开G市之前,我本来想问问夏雪平要不要去见见欧阳雅霓,但几次话到了
嘴边,全都叫我咽了下去,毕竟欧阳雅霓跟夏雪平当初关系再好,现在她也还是
安保局「一百单八将」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血仙姑」,若是知道了我和夏雪平
为徐远送东西的事情,她会维护自己之前这个闺蜜、还是去履行作为一个特务的
职责呢?而且,我和夏雪平现在如此亲密的关系,在她面前如何可能不流露出来
呢?万一欧阳雅霓热情好客,安排我和夏雪平去她可以安排的地方、或者直接去
她家住,那我还能继续跟夏雪平同床共衾么?最简单的,如果见了面,欧阳雅霓
若是问起我俩住哪怎么办?她非要去我俩一起住的地方看看怎么办?我总不能让
她知道我和夏雪平一直都睡在情趣酒店的双人水床上、每天都看着满屋子的性爱
浮雕起床吧?我反正是不想在回到F市之前,就提前把我和夏雪平的甜蜜关系藏
着掖着。

  ——可这些,其实都是我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最让我心里不舒服的,其实
还是苏媚珍中枪倒下前说的话:

  「欧阳雅霓那个小娘皮,她喜欢的可不是于锋;但你知道她一开始为什么会
对我的话言听计从么?——给你一点提示:你猜在学校的时候,为什么有人会故
意管她叫」欧蕾雅霓「?」

  我上次来G市见到她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这样一个漂亮妩媚的女杀手头子其
实是个「蕾」,这几天于锋的名字、那个可疑的在成人店里与我「偶遇」的中年
男人的背影,已经在我的心里成了我用不敢触碰的噩梦;若是此刻,再让欧阳雅
霓这位看似「妈妈的美艳朋友」、「女友的妖冶闺蜜」式的诱惑、实则却是烫手
山芋般情敌的人出现,我可招架不住。

  所以,即便在我和夏雪平去伪皇宫和影视城,当路过G市安保局的时候,我
看到了坐在车上的夏雪平两次目不转睛地盯着安保局大院的门口,眼神里写满了
怀念、忧思和依依不舍,我也用手紧紧捏住了我的髌骨、硬是横着心没把「你要
不要去看看欧阳阿姨」这句话对夏雪平问出口。

  后来去T市那天,我和她故意躲掉了为我俩接风的乘务员的护送,找了个当
地的旅行公司,请了一位蒙古族女伴游带我们俩去草原游玩。那蒙古族伴游小姐
姐起初一听说我和夏雪平只是要求她做导游,而不做什么出格的事还很诧异,并
多次明示,自己虽然是异性恋,但是可以接受跟女生同床,而且尽管自己还没应
付过情侣,但她愿意一试;我和夏雪平也吓得够呛,后来夏雪平果断提出不会少
了她的小费,但我们俩并不是冲着那种不礼貌的事情才找的她,她才终于放下心
来——她并未问我和夏雪平多要钱,还很好客地把我俩带到了自己家的蒙古包里
做客——当然在上路之前,她还是很诚恳又可怜地乞求我和夏雪平别把她工作上
的龌龊说给她的父母听。那天晚上我和夏雪平喝着马奶酒喝到吐,在吐干净了肚
子里的东西后,自然在蒙古包里云雨一夜;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那伴游
姐姐家里的牝马生下了两只小马驹,而那匹牝马怀孕的事情,他们全家都毫无察
觉。

  「看样子,这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带来的喜兆啊!您二位帮着给取个名字吧?


  我和夏雪平商量半天,最终决定把那只小母驹取名叫「秋雪」。那只小公驹
则叫做「夏禾」。

  就这样,一个月差不多过去了,我和夏雪平也到了该回到F市的日子。临走
之前,我和夏雪平特地买了两份驴肉火烧和包子,还有两大杯热枣茶,坐到了夏
冰山庄的门口,坐在山里看着落日吃着晚餐。

  「没想到C市这么大,玩都不玩不够。」看着山庄气派又不失内敛的庄门,
喝着热枣茶的我不由得感慨道。

  「旅游旅游,不就是这样么,那可能让你哪都玩个遍呢?」夏雪平看着意犹
未尽的我,吸了口甜丝丝的枣茶,凑到我的耳边问道,「你要是没玩够的话,那
等咱们俩再休假的时候再出来玩好不好呀?」

  「那当然好啊!你想去哪?」

  「嗯……我有点想去日本。」

  「日本,好像不错,你喜欢日本么?」

  「也谈不上喜欢吧……纯粹好奇。你外公的藏书里有好多关于日本文化的书
,以前总听你外公说大阪和京都都很漂亮,小的时候曾经幻想过如果我生活在日
本会是什么样,有机会的话,我很想去亲眼看看。」

  「行啊!我还没出过国呢!……啧啧,但是现在你我都是警察,想出国好像
并不是很简单。」我是听从夏雪平的想法的那一个,但是一想到我俩不会很轻易
地去日本,我反倒是更失落的那一个。

  「没关系,」夏雪平握着我的手,放在她的嘴边呵着暖呼呼的气,「以后总
有机会的。」她刚说完便大张开嘴,我还以为她又想咬我,但她只是打了个哈欠


  我看着她困倦的样子忍俊不禁,但随后我自己也打了一个时间更长的瞌睡,
并且还流出了眼泪,一阵难以承受奇袭着我的全身,头脑的清醒瞬间完败。

  「你困么……夏雪平……」

  「这枣茶……有问题!」我听到夏雪平在这样咬牙嘶吼,我看到夏雪平的上
下眼皮在打架,她紧捏着我的手想让我清醒,自己的手劲儿却也逐渐放松……

  等我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我的眼前却仍旧一片漆黑。

  「夏雪平?夏雪平!」

  我全身挣扎片刻,然后又挣了挣双手,才发现自己的双腕此刻被一双冰冷的
手铐铐紧。

  「我在……」夏雪平深吸着气,平复着自己的思绪道。

  「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听着她的声音,就在我的身后。我试着伸手去碰她,接着又
一把抓到了她的风衣衣袖。而就在这时候,在我的耳边又突然响起了几个强健有
力的软底皮鞋踏在地砖上的声音,然后但听得一声响指,我的身子就被几双粗糙
的手抓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我大声吼叫着,刚想对夏雪平喊些什么,
嘴巴上突然就被人用沥青胶布贴得死死的。夏雪平应该听清了怎么回事,但她却
一言不发,我知道她此时肯定是在思考对策。

  我在嘴唇被贴了封条之后又被那双手拖了十几米,并大概是被他们拉到了另
一个房间,因为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尔后又被丢到了一把木椅上,之后我嘴巴
上的封条和眼睛上蒙着的眼罩——他妈的,似乎还是一副卡通眼罩——都一一被
除了去。可我所处在的这个房间里,还是伸手不见五指,当然我能听得出在我面
前,有人在行走、站定,然后缓缓坐下。

  一瞬间,在我面前亮起了两盏瓦数超大的灯泡,炽热的灯光一下子刺入我的
双瞳,我疼痛的眼眶里立刻涌出两股清泪。我连忙扭过头闭着眼睛,冷静了片刻
后对那灯泡后的至少两个人影呵斥道:「你们是谁?这是在绑架和非法拘禁你们
知道吗!」

  「哼,我们是谁?」一个声如洪钟的男人冷笑了一声,对我幽幽说道,「我
们,是政府秘密执法部门的!非法拘禁?呵呵,我们是有执法优先权的,更何况
你犯了法,你自己应该心知肚明吧?」

  一听到「政府秘密执法部门」,我心说可能要坏。刚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我着急想了解夏雪平的安危,结果她的真实姓名就被我脱口而出了——倘若把我
和夏雪平绑来的这帮人真是什么部门的,确实我俩就算再藏着掖着自己的身份也
没有用,可万一对方是什么不法分子、黑道组织、犯罪团伙故意讹诈我们的,那
他们不也正好可以就坡下驴么?我真是失策了……不过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硬着
头皮跟他们周旋下去:「秘密执法部门?你们是哪个单位的:安全保卫局?国家
情报调查院?总该不会是那个故弄玄虚的司法调查局吧?」

  灯泡后面的两个人影对视一阵,然后那个洪亮的声音继续说道:「我们就是
司法调查局的,何秋岩警员。」

  ——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说吧,何秋岩警员,你和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组长夏雪平,一路从Q市、
G市、T市来到我们C市,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你们是来见谁的、给谁送什么东
西的、谁让你们来的,请你从实交待!」

  我心虚地眯着眼睛,看着那藏在台灯后面的两个身影,鼓足了勇气对他们说
道:「我俩就是来旅游的。不见谁、也没给谁送东西。你要是非问谁让我俩来的
,那我只能说是局里批准的——你要是司法调查局的。你应该能从我们Y省警察
厅的通报上了解,我和夏雪平刚刚合力破了一个大案。」

  「撒谎了吧?你们真是来旅游的?」

  「啧——荣国府公园门票的票根还在我口袋里揣着呢!不信你上我裤兜里来
掏。我俩到这要不是来旅游,那还能是来干嘛?见贾宝玉?」

  「你严肃点!」那人拍了下桌子,突然吓得我全身一颤,可随即听着他突如
其来的愤怒,我在心里莫名有点想笑。只听那人接着对我质问道:「你和夏雪平
警官,你们俩是母子关系?」

  「没错。」

  「既然是母子关系,那干嘛还要扮作情侣呢?」荀惠柠「、」龙宇铠「,用
的还是从你们局里伪造的身份证!你们在C市看了几场情侣电影、吃过一次情侣
西餐晚宴,在T市你们申请导游服务的时候、填写人身旅行保险的时候关系写的
也是」情侣「,在Q市你们俩也出双入对的,但在Q市,你们俩倒是没什么可以
之处;不过,在G市你们俩就过分了,分明是母子,住的却是情侣酒店、你还去
成人用品店买了情趣用品——呵呵,为了掩人耳目,你倒是真挺用心!」

  我这才知道我和夏雪平从F市一出发,真的就被人盯上了,好在他们先入为
主地认为我和夏雪平是「假扮情侣用以掩人耳目」。只要不被他们看出来我和夏
雪平的真实关系,一切我就都能说得圆全:

  「没错,身份证确实是假的,我俩的关系也在故意扮演——没办法,你们司
法调查局只知道查内政、查贪腐、查虚假错案,但是却不知道保障警察的人身安
全啊?」桴鼓鸣「的幕后黑手是被击毙了,但是他们余党还在;何况夏雪平当了
差不多十八年的刑警,为了社会、为了这个国家得罪了不少人,黑白两道她都有
仇家。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下,万一被仇人盯上呢?为了保障她的安全,我俩只
能这样,这假证件也是我们局里上峰主动提供的,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至于
我买的成人用品,我想警员去那种地方买东西,既不犯法也不属违规行为吧?做
戏做得充分一点,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在台灯后面,那另一个瘦高男子模样的身影听了我的这些话,一言不发地站
起身,从他身后的一个门低着头默默地走了出去。

  在那扇门关上的那一刻,那个洪亮声音的主人用左手在左耳按了一下,我猜
测他此时应该正戴着一只耳机。只听见没过一会儿,那个男人对我说道:「别装
了何秋岩,你和夏雪平是给你们警察局的局长徐远警官送密信的,这一连一个月
,你们分别见过了Q市的地下皇帝侯劭彧、G市的富豪郭勇邦、女富商柏剑悦、
前任文化局局长司马霄鸣,和美籍商人易汉东——在Q市你和夏雪平住的是侯劭
彧的温泉山庄;去见郭勇邦的时候你们在他办公室门口等了差不多六个小时;见
司马霄明的时候是在他家,当时他妻子刚炖了乌鸡汤、做了地三鲜和松鼠鳜鱼庆
祝他女儿考试成绩排名全校第一,于是他们全家都要留你和夏雪平一起吃饭;见
柏剑悦的时候,照顾她多年的私人助理楼诚正在向她求婚,她答应了;而见到那
个美籍商人的时候,他差点把你和夏雪平当成他夫人招徕的私家侦探,因为在他
办公室里面的小卧室里,床上正躺着三个没穿衣服的女人,一个G市本地人、一
个黑人和一个法国白人女人——这些我都没说差吧?这几个人,跟各地的蓝党或
多或少都有一些关系,你们徐局长,是不是想要操弄明年大选?」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而这恰恰说明除了我和夏雪平被跟踪以外,我们所见过
的这些人的周围,肯定有不少被他们收买或者本身就是他们安插下去的眼线。

  但正在我以为一切都已经彻底糟糕的时候,对方紧跟其后说出的一句话,引
起了我的注意:「你放心,你只要告诉我们你们局长要干什么,我就可以放你跟
你妈妈走;你们的责任,我们是不会追究的。」

  ——我一下子便听出来,此人在「诈和」。

  我之前确实没接触过司法调查局的人,但我知道他们是纠察全国警察的内政
的部门,而在警校的时候,我就已经经历过好几次警校内部纠察。在警校的时候
,那些面目可憎的教官们就经常用着能把人耳朵喊聋的音量告诉我们,内部纠察
没有商量,要么伏诛、要么连坐、要么清白释放,像刚刚这位的「议和」性质的
诱供,那是对待犯人的;何况我和夏雪平帮着徐远介入蓝党选举的事情,如果真
的被人查出来,罪名可不轻,哪可能像他说的不受到追究?——这就说明,审讯
我的这个人他实际上并不知道、至少并不确定我和夏雪平送的那些信里面的内容
;最后,他先前明明定义了「徐远操弄大选」,现在又突然问我「你只要告诉我
们你们局长要干什么」,这说明实际上他们连徐远的真实目的都处于猜测状态。
审讯这种事情,并不是审讯者的姿态越高就越容易成功,也不是话说得越多就越
会给人心理压力——他只用了一句话,就把自己手里真正的三张底牌报了出来,
这简直是教科书式的反面案例,也真得算给我上了一课。

  司法调查局的人,向来神秘而缜密,他们说话做事应该不会这么疏忽,这个
人绝对不是司法局的,搞不好是安保局或者省厅的,只有他们才如此地想找夏雪
平的麻烦。

  我转念想到了突破他的审讯的招数,而在我开口之前,刚刚那个离开的人重
新打开了门,站在门口死死盯着依旧在审讯我的那个洪亮嗓,我看不到他的脸,
但从他呼吸时全身起伏的程度和频率,我想他应该很是愤怒。

  「那你们手里到底有什么确切证据呢?呵呵!」我故意轻蔑地对对方笑了笑
,「这位同仁,我不论你到底是不是司法调查局的,只要你是为政府办事的公务
人员,你若是想抓人就必须得有证据。没有证据就抓人,你们这是渎职!不管你
们是哪个部门的,中央警察部、中央司法部,你们的状我可向他们告定了!若你
们不是具有执法权力的公务员,那你趁早给我和夏雪平放了!否则,管你是军警
宪特还是土匪恶霸,我发誓,你们会死得很难看!」

  站在门口那个男人从脸上摘下了眼镜,气馁地伸手揉按着鼻梁处的睛明穴,
然后又朝着门外打了个响指,然后从我被拖过来的那个门处,两个扎着马尾辫和
一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女人护在夏雪平的周围,将她引来了我的身边,又搬了一把
椅子让夏雪平坐下,紧接着,我的手铐也被人打开了。

  「小混蛋,你没事吧?」夏雪平皱着眉头对我问道,又抬起头瞪了我身后那
三个穿着西装的女生一眼——我这时也终于看清,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靛青色
的西装或者立领制服。

  「我没事,你呢?」

  夏雪平摇了摇头,微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背。

  我不屑地斜视着我身后这几位蓝衣女生,愤怒地讥讽道:「老百姓有句顺口
溜,」黄皮儿的靓妹、蓝底儿的娇娃「,呵呵,我觉得这句话可名不副实。」其
中一个扎马尾的女生还被我认出来了,那是之前跟我上过相同三门课的孟莉娜—
—这帮人根本不是什么司法调查局的调查员,而是国情部F市分局的探员。

  事后我对夏雪平一问,夏雪平便告诉我她在另一个房间被人审讯的情况:他
们的思路倒是清晰,针对我的这边,采取了搬出司法调查局的招牌企图吓唬我、
并试着通过抓住我的恐慌逼我就范;而在另一拨人针对夏雪平的时候,他们则用
的是「呆若木鸡」式的心理战方式,就是单纯一味用复读机式的方法重复提问「
你来到G市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见谁?」而在夏雪平对她们发问「你们是什么人
」的时候,她们依然置之不理。于是后来夏雪平索性不说话了,最后弄得那几个
姑娘先自乱了阵脚,轮番开始对夏雪平详细追问了一通,结果其中那个短发女探
员,估计自己都没想到她会被夏雪平认出来。随即夏雪平化被动为主动,对那几
个女生呵斥了一番后,又利用她们的所做所谓实则非法的辞令成功地唬住了她们
,并成功勒令她们几个为自己解开手铐、关掉那刺眼的灯泡。

  那个站在门口的男人把眼镜重新戴上后,走到了刚才他做得位置上,旁边那
个声音洪亮的男生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对那个男人立正后羞愧地低下了头。男人
开了口,用着听上去很是斯文的声音说道:「你们啊!我带你们这些小年轻出来
,明明是想着锻炼一下你们的,没想到啊,模拟训练时候都不应该犯的错误,你
们到这来犯了!我们调查院情报局的训练课,你们真是白上了……丢人现眼!开
灯!」

  「先是安保局、再是你们国情部,怎么着,你们这帮子鹰犬就非可着我和夏
雪平欺……」我正骂着,两盏刺眼的台灯熄灭,房间里的LED日光灯亮起,但
是这房间里的大床、豪华沙发、背投电视和家庭影院设备,全都在表明这里应该
是某个星级宾馆的总统套房而并不是国情部的下属机构;而坐在我和夏雪平面前
的这个男人,不由得让我惊呆:「你是……周学长?」

  坐在我面前的,正是一个留着侧分头、额圆脸小、小眼睛高鼻梁、下颌瘦凸
且棱角分明、耳朵外扩而溜圆,皮肤黝黑但容光精神的男人,里面穿着深蓝色的
正装衬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西装马甲和蓝黑色西裤。而对方那人还没来得及
说话,夏雪平就接着我的话继续对他用着训斥的语气说道:「哼,我说周荻,你
要是想跟我商量事情,直接打电话找我不好么?干嘛搞得这么恐怖,拿我们俩开
涮呢?」

  这位被我称作「学长」的人,正是之前在我警专时期全校都崇敬的那位「金
句哥」。我万没想到他现在居然在为国情部做事,而我其实原本对周学长也是佩
服得五体投地,在我上警专的时候没少收到过他的恩惠,我自认跟他的关系也很
近——用小C的话说,我们这帮跟他关系好的男生,如果一夕之间都变成小女孩
的话,那全都得争着给他做小母狗、肉便器;这话是夸张且难听了点,但也确实
说明了当年周荻学长在学校里的时候,的确是男女通吃的,可实际上每个人也都
跟他在保持着一定距离的时候,把他当做我们的良师益友——说起来也不知道为
什么,小C就从来对周荻学长都没什么好印象,但小C自己又说,实际上她跟周
荻学长并没有什么过节摩擦,或许单纯是因为他是个读书人,小C看他觉得不顺
眼。

  所以一见对方的这帮人为首的居然是周学长,我心中原本的怒火,立刻消弭
了一大半,即使就像夏雪平说的,心中仍然有那么一丝被耍的感觉。

  「秋岩,雪平,让你们受到惊吓,抱歉啦。这是我的工作,请你们理解。」
周学长看着我,浅笑了一下,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和夏雪平。

  「工作?哼哼,」夏雪平冷笑道,「如果真是的工作,你用得着带我们俩来
喜来登?怎么不去你们国情部在C市的分局呢?而且还欺负一帮正在受训的小年
轻来询问我们俩、利用给我们的饮料下药这种方式来把我们带来,这真是你的工
作么?」

  周荻低着头咬着牙,默不作声。

  「你们俩认识?」我不解地看着夏雪平。

  「当然认识,之前重案一组帮着他们国情部的人办过案子、抓过特务,算是
一起合作过」夏雪平白了一眼周学长,眼神里全是爱答不理,然后又对我说道,
「你还不知道呢吧,你的这位学长,他的真正身份,其实是国家情报调查院F市
情报局情报处调查课课长。」

  「我刚上专一的时候……我记得学长是警院一年级……」我自言自语地计算
着,「没想到这才几年,学长就在国情部有如此作为啦?」

  周荻低着头,斜着嘴角微笑道:「彼此彼此,秋岩你不也大有作为么?我看
你们市警察局风纪处的工作,也被你搞得风生水起的。」

  对于周荻对我的褒美,或者说对于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一切字句,夏雪平似乎
有些不以为然,她对我说道:「你还真相信了?秋岩,你是不是还以为,你这个
学长今年只有25岁左右?」

  「呃……难道不是么?」

  「——他今年已经33了。」夏雪平挑衅地看着周荻,对我说道,「他之前
是去警专做」职业学生「的。」

  「」职业学生「?」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周荻,「我算明白为什么当初我只是
玩」真心话大冒险「报名参加了一下安保局的选拔,结果国情部也跟着来了,原
来是周学长的青睐对么?」所谓「职业学生」这种工作,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有,
在本国这项业务发展得算是迟滞的了——他们大多数受雇于情报部门、或者根本
就是情报部门的特工,通过伪装成学生潜伏进校园,目的无非两点:吸纳并考察
本国学生加入组织,策反或者胁迫外国留学生为本国政府服务。对于他们的工作
我认为不可或缺,但同时我也并不那么喜欢他们的行为。

  周荻表情木然地看了一眼夏雪平,「这……夏警官,我其实对你和秋岩都没
恶意,你用不着这么拆我台吧?」接着他又看着我,叹了口气道,「我在你们学
校相中了十个学警,你秋岩是唯一一个不给调查院情报局赏脸的。」

  「呵呵,学长,我老早就说过,我进警校的目标,就是只去F市警察局,别
的地方我从始至终都没考虑过。」我苦笑着看着周荻,心中对他的崇敬之情也逐
渐开始变味。

  周荻抬头环顾了一下站在我和夏雪平周围的这几个国情部探员,抬手一挥,
对他们说道:「你们下去吧,实际上这位何秋岩警官和夏雪平警官都是我的朋友
,我们还有点事情要谈,你们可以先去休息了——哦,告诉做监听的那两位,把
监听和监控设备关了吧,这是命令。」周围那几个探员听毕,齐刷刷对着周荻立
正,并一齐朗声答应道:「是!」然后每个人隔着同样的距离,买着同样的步子
,齐步走离开了房间。

  等其他人都走了,夏雪平便不客气地翘起二郎腿,瞪着周荻说道:「周大课
长,在这个时候不去陪伴自己的娇妻,非要跑到G市来搞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
究竟意欲何为?」

  周荻也不多寒暄,从桌上自己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下拿出了一张纸,对着夏雪
平说道:「你说的没错雪平,我就是专门想要见你的。」周荻看着夏雪平的眼神
里,闪过了一瞬怪异的目光,这种怪异外加他的话语,让我的心中难免觉得有些
带着米糠味道的酸涩。

  「见我?」夏雪平捧着那张纸看了看,表情复杂地问道,「这是什么?」

  我也看了一眼那张纸上面印下的字,然后才明白自己对周荻的目的可能是多
心了。

  「这是我们调查院情报局的临时聘书,我想请你这位号称」F市第一女警「
的菁英,来我们调查课工作一段时间。」周荻认真地说道,「我希望夏警官,您
能在这上面签字。」

  「呵呵,我夏雪平区区一个重案一组组长,何德何能,能让你们国情部这么
青睐?」夏雪平看着那封聘书,递还给了周荻,并说道,「抱歉,我虽然愿意跟
你们在一起合作办案、抓捕他国特工和犯人,但是参与你们情治部门的工作,对
不起,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的:我没有一点兴趣。」

  「先别急着这么说么,」周荻对夏雪平说道,「你跟秋岩你们俩离开了F市
一个月,肯定不知道最近在F市发生了什么吧?我和我们分局长希望你帮忙查办
的这个案子,你应该会有兴趣的。」

  「什么案子?」

  「从11月中旬到现在,在F市已经有五名离退休警官被人杀害了,三名死
在家中、一名是钓鱼的时候遇害,另一名是死在医院里,凶手,都是仿制版的马
卡洛夫手枪。这种手枪威力巨大、噪音极大,可是他们死得却有些悄无声息,而
这五位死者,在退休之前都是Y省警察厅的高官……」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夏雪平不以为然地看着周荻。

  「你一定会有兴趣的,雪平——这五位老警察,是你父亲夏涛先生遇害之前
所见过的最后五个人,他们的死,说不定跟夏涛老先生的死会有什么联系。」

  「周课长,你恰恰猜错了,我对你们的调查推论完全没兴趣,别再费心了。
」夏雪平冷冰冰地说道,「你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带秋岩离开了。」

  眼看着夏雪平拉着我的手站起身,周荻抿了抿嘴,猛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就
像是吹熄一枝烛火一样地、迅速地说道:「夏雪平警官,你听说过」天网「么?


  ——「天网」?这是什么?曾经在两党和解之前,全国所使用的那个大数据
化互联网监控系统?

  「天网?」

  「对,」天网「。抱歉了,我不能在跟你透露更多,毕竟秋岩也在。如果你
想了解更多的话,雪平,你暂时加入我们,我们调查院数据库里的所有数据,都
会向你敞开——这是我个人向你作出的保证。」

  夏雪平看着我的时候,也是一脸迷惘,想必她也应该没听说过这个东西;可
她再转过头去望着周荻的时候,却显得十分漫不经心:「我说周课长,您还是那
么喜欢天马行空地讲故事!让你的手下把我们的东西还给我们,天色不早了,该
休息了,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回F市。」

  周荻转念一想,干笑了两声又说道:「都说夏雪平是」冷血孤狼「,哈哈,
果真冷血啊!只是你连自己儿子的死活都不在乎么?」

  「你什么意思?」夏雪平警惕地问道。

  「夏警官,你想这么就离开么?那好,您可以离开,请您把何秋岩留下。」

  「学长,你这是想要干什么?」我心中不解又开始有些愤怒地说道。

  「D5714列车上,那个叫高宇的乘务员,秋岩你该不会已经忘了吧?G
市警察局的人在高宇尸体的衣服上面发现了你何秋岩的指纹,这件事,是被我压
下来的。」周荻微笑着对我说着,接着又看向夏雪平,对她问道:

  「所以夏警官,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3     标题: 【風雨裡的罌粟花】(6.12-6.16)【作者:銀鉤鐵畫】

作者:銀鉤鐵畫
字数:190876


6.12

 我那只跟夏雪平紧握在一起的手,不禁冒出冰冷的汗水。

  而握住我的夏雪平的那只手,则强而有力地,轻轻捏了捏我的掌骨。

  周荻的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尴尬又灰心的表情,让他原本那张英俊帅气
的脸看起来特别的……我很不愿意这么说一个我曾经崇拜、视为偶像的人,但我
必须说——他此刻的那张脸特别令人作呕。

  「课长,请指示。」

  「安排车,给夏警官跟何警官送回住的地方……」周荻垂头丧气地说道,坐
在桌子上的他连看都不敢看我和夏雪平——主要是不敢看夏雪平。

  当然,夏雪平几分钟前的操作,令我的心底那片湖泊到现在还泛着涟漪——

  「所以夏警官,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

  「周荻,你可真是费尽心机,」夏雪平在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只闪了五秒
钟惶恐,然后换上了犀利的目光望向周荻,「你之前就邀请过我,让我加入你们,
那时候我说过,你我保持普通的平淡如水的朋友关系就好,别把事情搞复杂,我
不想跟你们国情部扯上关系。」

  「没错,」几分钟前的周荻还笑得十分淡定,那种怪异到有些令人讨厌的眼
神,又开始化作一股烟雾笼向夏雪平的身体,「那时候你还说,你很讨厌情报部
门,你觉得我们这帮人,安保局那帮人,都是鸡鸣狗盗的鹰犬——你说从古至今,
诸如汉朝的『大谁』、唐朝的『不良』、宋朝的『走马』、明朝的『厂卫』、满
清的『粘竿』,也都一样,国家确实离不开我们这样的人,但就这样的人、这样
的机关,还是让你不舒服。」

  「是的。」夏雪平冷漠地却客气地看着周荻,停顿了片刻,吸了一口气道,
「然后那时候你说,你们跟安保局那帮人不一样,你们跟安保局的最大区别是:
他们脏,你们干净;他们见不得人,你们光明磊落。」

  「没错。」

  「那么此时此刻,拿秋岩来要挟我的你,还好意思说你们『光明磊落』么?」

  周荻微笑着低下头,吧嗒了一下嘴唇,才有些尴尬又强硬地摘下了眼镜,看
着夏雪平说着:「非常时期,应对如你这般非常之人,我觉得,我可以用非常之
法。」

  夏雪平缓缓沉下来一口气,不给别人一点心理准备地对周荻说道:「那个叫
高宇的人,是我杀的。」

  周荻原本带着得意和自负的脸上,瞬间铁青:「什么?」

  「我说你弄错了,那个男乘务员是我杀的。」

  我也难以置信地看着夏雪平,并且心中大骇——她这么帮我顶雷,那她自己
怎么办?

  但随即,我的手被夏雪平紧握后我才明白过来,此时的我必须得故意装傻、
且必须表现得稍微没良心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原本以为讲我和夏雪平出车
飞象、一击将死的周荻满盘皆输。尤其是面对周荻这样,在警校潜伏这么长时间、
而几乎没人发现他的真实年龄和真实身份的人,或许我多一个字的嘴,都会被他
咬死不放。

  我只好低下头默不作声,并听着夏雪平声音冷峻地对周荻说道:「那个高宇
是做乘务员的,动车车厢总共就那么大的地方,走到面对面或许就会有擦肩而过
的状况,他的衣服上有秋岩的指纹难道稀奇么?你们是在那具尸体的上面找到了
何秋岩的指纹,可你恰恰疏忽了一点,那就是在这个年代,在一般情况下真正的
杀人凶手会更警惕细节,所以才不会轻易在现场留下自己的指纹——看来我确实
错了,你们国情部的人跟安保局确实不一样,你们更自负!」

  「这……这怎么可能……」听了夏雪平的话,周荻慌张地瞪大了眼睛,看了
一眼门外,又连忙把自己屁股后面那台Acer笔记本电脑掀开屏幕,转过来后
捧在手里,连连敲着键盘。

  「怎么不可能?你自负就自负在,你玩心理战是把好手,所以你就以为你周
课长的刑侦水平也跟你的心理战技术一样——你难道忘了上次你差点就放走了那
个受雇于土耳其密情局的回疆间谍了么?」

  在被夏雪平奚落了一番后,周荻依然心有不甘:「不对!夏警官,我这里就
有列车上的监控录像!我知道一定是在包庇……」

  见周荻仍然不依不饶,夏雪平便给周荻讲了一套跟事实完全相反、却似乎更
符合那被夏雪平做过手脚的监控视频、从逻辑上来讲也似乎更通顺的杀人过程:

  「我来给你解释怎么回事:秋岩去洗手间,隔着门听到了那个叫高宇的男人
跟车上当时还在的另外一个身份不明者,商量着准备给我跟秋岩下迷药、然后在
中间落站的时候配合着将我俩掳走,然后一并杀害;我跟秋岩用的都是假身份,
出来度假,我俩也没带警官证,虽然带了手枪防身,但是高铁列车那种极度密封
的公共场所,我们谁都无法轻易开枪,所以他趁着另一个乘客向那个姓高的乘务
员索要热水的时候趁机跑回了我的身边、跟我商量怎么办。他心地善良、仁慈得
很,你要是有心你应该清楚这是他的优点也是致命缺点,在那种情况下根本来不
及、也不需要思量!所以我就直接冲着那个姓高的方向直接走了过去……对了,
在我的行李箱里,你的手下应该会发现一双黑色皮革手套——当时我就揣在我的
休闲裤口袋里,我确定那人必死,所以在直面那人之前我就已经把手套戴到了手
上;而如果你们真的去调查了,你就应该知道在那趟班次的列车上,有个名叫谭
佳茜的女乘务员,那天她的钥匙丢了——那串钥匙,是被那个叫高宇的男人偷走
的,而在我拖着他进了洗手间后打斗的时候,那串钥匙被我抢到了,在那钥匙扣
上面还挂着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我就是用那把瑞士军刀给那乘务员割了喉咙。」
——没错,在谭佳茜的那串钥匙上头,确实有一把刀刃长三厘米的多功能折叠刀,
这个被我忽略的细节,却被夏雪平记得清楚。

  夏雪平说完,死死盯着周荻,坚定地说道:「那个叫高宇的男人就是这么死
的。周荻,你若是想把这事情立案、或者通报给Y省警察厅、或是我们市局,请
你自便;但我想跟你说的是,别用对付他国间谍的方式对付秋岩跟我,这样的招
数对我没用。」

  「我……我不是……雪平,你误会……唉!」周荻看着时候夏雪平的样子,
简直可以用瞠目结舌四个字来形容。他凝视着夏雪平半天,然后又咬了咬牙、舔
了舔牙龈、嚼了几下空气看了看我,我也是头一次看到之前在学校里在任何情况
下都能够岿然不动的周学长如此的手足无措。对于夏雪平讲的这些话,我看得出
来其实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实际上他之前在拿我进行裹挟时那副天地进在他运筹
帷幄般的得意、和听到夏雪平讲述那杀人经过时候那种不甘心和失落,仿佛像是
……仿佛像是每天都望着东方期盼旭日的向日葵、却等来了乌云密布,仿佛是站
在秋日枝头的松鼠等待着与自己嬉闹的大雁、却见她飞向天空中不再与自己打招
呼、仿佛是那坐在圆木堆上的牧羊人、看着成长后的茁壮羔羚羊却一跃奔处了栅
栏、冲进山林深处……而至于那个男乘务员的死,其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对
于他来说似乎没有半点意义。

  所以,他最后只能放我和夏雪平走。

  「安排车,给夏警官跟何警官送回住的地方……」

  「不用了吧,学长,我和夏雪平自己打车回去就好,」在一旁忍了半天的我,
早已憋到后槽牙的牙根疼,「就不劳烦你们国情部的车马了。」

  「不错,你们的好意心领了,只需要吧我们俩的行李和个人物品还给我们就
好。」夏雪平也说道。

  「好说!既然您跟秋岩都没问题,你们的东西当然要还给你们。真的不需要
我们派车送你们么?需要的话我今晚就可以送你们回F市,火车票干脆退了吧!
何必在车站那么嘈杂的地方跟其他人一起感受拥挤呢?」周荻抬起头,然后脸上
又恢复了之前那友善又热情的笑——此刻我在他的脸上,竟然找不到半点刚刚那
种尴尬到无地自容的痕迹,就算是出于礼貌和之前相处后留下的那点面子,周荻
的表情转变也似乎有些太快了。

  「真的不用了,周荻,谢谢你。」夏雪平再次回绝了。

  周荻凝望着夏雪平的眼眸,他的样子甚至有一点发痴的状态,而这种痴态也
就保持了短暂的三四秒钟便稍纵即逝,然后他大方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夏雪平说
道:「那我就不强求你们了,你们母子二人自便;只是……雪平,我还是衷心地
希望你能来我们调查院情报局来,哪怕是暂时帮帮我们。你不用着急回答我,你
若是想好了、回心转意了,你随时可以来情报局找我。」

  「谢谢关心。」夏雪平有些无奈地微皱着眉头抿着嘴,对周荻几字一顿地说
道:「我的那些事,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做好,更何况我还有秋岩陪着。」

  周荻听了之后,转过头又低下头,点了几下头后对我和夏雪平爽朗地笑了笑,
再最后说了一声:「那好吧,我们F市见。」

  「呵呵……」我其实真想跟周师兄念诵那首网谬已久为仓央嘉措的诗——《
最好不相见》。

  「嗯?秋岩有话要说?」周荻转头认真地看着我。

  「没……呵呵,」我想了想,对周荻说道,「要在F市见面的话,我希望周
师兄你最好还是换一种朋友的方式,而不是国情部探员的方式——周师兄,认识
你,真意外。」

  周荻笑了笑,低头不语,再之后一直到我和夏雪平离开他们所驻扎的这家喜
来登酒店,他都一直没怎么说话。

  而从酒店一楼大厅走出门的时候,夏雪平也终于松了口气,我也一样——因
为之前我和夏雪平都是找的条件差不多的快捷酒店,且C市这边的人似乎较保守、
情趣酒店没几家,仅有的几家卫生条件也好、服务态度也罢都不尽人意;寻思着
反正在C市已经最后一天、也是我俩这次假期的最后一天,于是我俩就索性大手
大脚一把,预订了一家皇冠假日酒店准备住下,而在我们俩所在的那家皇冠假日
旁边就有一家喜来登。在从刚刚那间总统套房里,当着周荻和那一干跟我差不多
年纪的国情部探员,我和夏雪平检查他们是否给我俩的行李和背包里安装了追踪
器就检查了三遍,我俩还问他们要了螺丝刀和扳手,把我俩各自的手枪和行李箱
的拉杆、万向轮都拆卸了下来。确定了不会给自己留下尾巴,我和夏雪平进了电
梯便都在担忧,万一这家喜来登就是我俩订的皇冠假日的邻家,那么我俩这一晚
上依旧处在被周荻监控的范围内,就像两只腿上被栓了线绳的蚂蚱,就算是飞也
飞不出去多远;等我俩一出门,我再拿出手机一定位,发现我们订的那家皇冠假
日在城西,而这里是城正东,且这里周围并没有皇冠假日酒店,一瞬间,户外的
空气都是那么的清新。

  「跟这帮搞情报的打交道,可真累!」回头看着酒店大厦,我总算舒了一口
气,刚准备伸手拦的士,却被夏雪平叫住了。夏雪平指了指这家喜来登酒店侧门
的租车网点,我才重新警惕起来,毕竟国情部常年在全国各地有一笔外勤预算,
那就是在各行各业拉拢或者渗透一批自己的内线。我和夏雪平刚刚跟周荻说了我
俩自己打出租车走,那么说不定我这一伸手,等来的可能就是他们国情部的密探
;反而这时候自己租车要保险些,毕竟选车可以随机,而周荻从F市带来的这一
组,又有多少精力、多少经费把这汽车租赁网点的库存全都安装上跟踪设备和窃
听器。

  直到把车子选好、用手机支付交了押金和租车费、再上了那辆美版的日产S
entra之后,夏雪平才接上二十来分钟之前我的那句话对我说道:「那你应
该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国情部的工作了吧?我要是跟周荻那儿点头了,那我
天天就得天天都和这帮在搞情报的人打交道。」说着说着,夏雪平的语气还有些
伤感:「你外公遇害之后,这些人就总来找我——你可能记不得了,劲峰那时候
在南方跑采访,有两次,国情部的这帮人来家里问话,都给你吓哭了;我后来就
直接让他们到交警大队和我当时在四昌街的交通值班岗找我了。」

  「哦……好像有点印象,我记得有一帮蓝衣服的来过家里。」

  「这帮人呐……安保局那群特务下手狠、不讲规矩,甚至有点心理变态,但
他们还是办实事的;国情部这群人,华而不实……我爸被人害死不知道去查,反
倒跑过来一个劲地跟我问话……『白痴』二字,都难以形容他们的愚蠢和怯惰。」

  坐在副驾驶上的我看了看夏雪平,忍不住对她问道:「你跟周学长,以前合
作过?」

  「是的,七年前的事情。当时白塔街回民区那边有一起执政党的回民议员全
家被人灭门的案子,仔细一调查居然跟土耳其密情局的间谍有关,后来那件案子
就跟国情部手上追查间谍的案子并案了。当时国情部的按键负责人就是他。」夏
雪平讲起这件事,都觉得有些荒诞,「听说那年他还领了中央警察部和国防部的
两枚勋章,谁知道在此之后他摇身一变,就成了你的所谓的『学长』——看起来,
你好像之前对他还挺五体投地的?」

  我惭愧地转过头去,挖了两下耳朵说道:「我哪知道他是这个身份背景的啊?
在学校的时候本来就有一大堆人追捧他,起初我对他无感,但几次接触下来之后
感觉他说的话都挺有哲理的。而且……唉,我在警专的时候打了不少架、也闯了
不少祸,要是没他帮我担着,我可能连派出所都去不了。」

  「呵呵,」夏雪平侧过头看了我一眼,「你呀,不仅是小混蛋,还是个小笨
蛋!你真以为你在警校时候闯祸最后没被怎么处罚,都是他帮助你说情?他是国
情部的特工——他倒也确实帮过你不少忙——但是他既然也推荐过你去他们那儿,
那么他其实巴不得你被警校开除、然后接受他们的训练呢!」

  「不是他那是……」我顿时豁然开朗,转头看着她,但见她正眼角含笑地目
视前方,时不时利用转弯和变道的间歇斜眼看我几眼,「——我……你怎么不早
说你帮过我那些事啊?然后我升警院的第一天新生大会的时候,你去警院还故意
装着不认识我,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夏雪平白了我一眼,又欣慰地笑了出来:「不是我直接干涉的警校德育处和
训导处,是去找的徐远,他毕竟是警官学院和警务中专的副校长。再说了,我干
嘛要告诉你?你那时候还恨我呢!——恨着我时候的何秋岩,可比现在的小混蛋
好玩多了!」

  「真是坏雪平……」我转过头嘟囔着。

  夏雪平笑了笑,接着叹了口气,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倒确实觉得周
荻说话有哲理,我听说他在警校还有个外号叫『金句哥』——可不是么?他原本
就是北方大学古语文专业和国际政治专业的双学位学士;况且你们那时候都在青
春期,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呼,那可是最好骗了,比你们年长几岁的人但凡作
出深沉的样子随便说几句显而易见的道理,你们都会觉得这个人有哲理有深度。」
夏雪平沉默了片刻,又转而说道,「不过客观的说,周荻这个人,在很多方面都
很聪明。三十三岁就当上情报局的调查课长,在他们那个系统里已经算不容易的
了,倒可以说他确实是个人杰。」

  听到夏雪平话锋一变,开始夸赞起周荻来,这车里那盒柠檬味的空气清新剂
都似乎洒到了我的嘴里一般。我绷着脸把嘴里的唾液都抽干净,然后用舌头顶着
下齿、攥着拳头用鼻子喷出两股热气,调节了一下情绪对夏雪平问道:「那以前,
周荻跟你提过几次让你为他们工作啊?——我听他说的意思,好像他之前就请过
你,被你给否了。」

  「两次。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三回了。」夏雪平回答道。

  「呵呵,他对你可真是锲而不舍。」虽然我已经抽干了嘴里的唾液,但我依
旧觉得满口都是一股让舌头和牙齿同时颤抖的味道。

  不过或许因为我说话时候的语气太过于平淡隐忍,夏雪平似乎根本没听出来
我措辞中的酸味,哭笑不得地说道:「对啊,唉……他这个人其实也不坏,但不
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么令人讨厌。他第一次对我发出工作邀请是在我刚过去协助他
们工作的时候,那天我俩刚刚一起遭遇了几个间谍的那一瞬间,马上子弹就擦到
我发梢和耳边的时候,他问我这个事情;第二次是结案后,首都调查院的人过来
组织的一次聚餐上——当着徐远和调查院特派员的面,他竟然让他们的一帮探员
跟着起哄,让我答应加入国情部。唉,胡搅蛮缠啊这个人!每一次她都把事情搞
得这么复杂,这一次为了让我入局,给咱们俩下了药——估计也是怕我们俩不明
就里,跟他的人开枪吧?他要是不搞这么一套,说不定我还真答应了;只不过他
越是这样,我越不会随他所愿。」

  夏雪平的这番话,彻底把我的心给说了个透心凉。

  「那你就去国情部情报局上班吧!」我攥着拳头忍着,忍到无可奈何,最终
还是增大了分贝对夏雪平说道。

  而我这突如其来的短暂情绪溢出,让夏雪平有些迷惑不解:「嗯?为什么
啊?」

  我本来觉得我不应该继续说下去的,然而情绪一上来,话就容易拦不住:而
且另外一方面,周荻几次凝视夏雪平时候那副表情,都让我觉得不舒服——可能
我刚来到重案一组时,有很多时候我也是像他那样凝视着夏雪平的,那是一种充
满渴求的凝视,并且眼睛的主人在用视觉神经接收自己面前这美丽的景色的时候,
大脑内部也会触发对于眼中所见的美好想象——对他来说美好了,对我可就悲惨
了;我觉得在这个事情上进行一下应激反应,应该不属于过分:

  「我听你的意思,你其实不还是想去么?我看你迟早对周荻……迟早对他的
话没办法拒绝;人家周学长,一表人才,长得虽然黑了点,但是也算仪表堂堂、
俊朗英武……那国家情报调查院人杰地灵的,那有广袤的天地,你『冷血孤狼』
夏雪平若是去了,可以大有作为!」

  「你说什么呢?」

  我没理会夏雪平,继续说道:「……还能让那『人杰』赏心悦目,你们男女
搭配,干活不累,那全F市的罪犯也好、间谍也罢,一个个肯定都会把自己的胆
吓破,恐极而亡!」

  「嘿?……嘻嘻!」夏雪平果然是有些生气,但她听到最后也被我气笑了,
她抿着嘴伸手轻轻扯了扯我的左耳,又冲我的脑门弹了一下,「我才反应过来呀!
我说何秋岩小混蛋,你怎么这么容易吃醋呢?嗯?嘿嘿,你是对我不放心呢,还
是对你自己不放心啊?」

  「我……我是不放心周荻!」

  「哈哈,小混蛋!」夏雪平摸了摸我的额头,而此刻我就像是一只被踢中脑
门的狗、一只炸了毛的猫,猛地一闪,直接躲开了夏雪平的手。夏雪平正开着车,
她也没过多的心思跟我嬉闹,只好轻叹了一口气对我问道:「那你不放心他什么
呢?你是觉得我会看上他、然后把你这个小混蛋丢掉,再跟他谈恋爱?」

  「……哼!」夏雪平有的时候可真烦人,偏偏要把我此刻内心里那点梦魇给
说出来!我扭过头,看着车门侧后视镜里面的自己,此刻脸上气得像一个被煮熟
的螃蟹。

  看着我气得满脸通红的样子,夏雪平竟开心地笑了起来,又摇了摇头,叹了
口气开导我道:「不是……你咋就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呢?你以前不是在警校的时
候坑害过不少小姑娘家的么?就你这自信水平加上这小心理素质,也能被警院学
生处的人说成『花花公子』,你可真神奇!」

  「你别跟我扯别的!我……我看得出来他……他好像对你有意思……」

  「喂,我记得我之前好像教育过你吧,当警察的不能做『好像』的结论,有
没有?」夏雪平趁着等红灯的时候,侧过头平和而认真地看着我。

  我不甘心地歇了口气,又对她问道:「那他就没追过你么?我听他刚才管你
一口一个『雪平』、『雪平』地叫着,我就不踏实也不舒服……我还以为段亦澄
和艾立威转世回来了!」

  「噗嘶——嗨哟!」夏雪平努着嘴吸了一口气,然后微错着嘴唇紧闭着嘴,
半咬着牙,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不可能喜欢他,不可
能喜欢一个搞情报当特工、成天让自己活在阴暗处的人;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
原本都不会再喜欢任何的男人了,结果就你这小混蛋出现了!——把我原本的世
界搅和得乱七八糟的,但你现在已经成为我的世界里的一部分了,知道吗?」夏
雪平眨了眨眼,闭上眼睛又猛然挣开,对我补充说道,「而且,他真的没有跟我
说过你想的那种出格的话,我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并且,他已经结婚
了!」

  「哦,他……他结婚了?」我此刻的心逐渐踏实了下来,「这我倒是没看出
来……」

  「对呀!他跟他另一半挺恩爱的!他的那个新婚妻还是个大美女呢!客观地
说,从长相到家庭、从学历到工作能力,人家也都是极其优秀的,人人都觉得他
俩异常般配——当然,除了他妻子脾气差了点以外。」夏雪平说到这又斜眼看着
我,故弄玄虚地对我问道:「对啦,你猜猜,他的妻子是谁?」

  「爱是谁是谁!」我满不在乎地说道,松了口气后,噘着嘴看着夏雪平,
「他妻子就算是什么偶像明星、皇室贵族跟我都没关系,我就只知道没人能抢跑
我的夏雪平大人就知足了!」

  「嘿嘿!小醋坛子!」夏雪平恬美地笑着侧过头看着我,伸手在我的脸颊上
捏了捏,「我现在看你吃醋、委屈、生气的样子怎么觉得这么可爱呢!一米八多
的大个子,跟个怕别被抢走玩具的小朋友似的!」

  「你不是我的玩具!你是我的宝贝!还有,我才不是小醋坛子……我是小柠
檬精!」我虽然还在气头上,但是我也在试着通过哄着夏雪平让自己开心些。

  「好好好!你是小柠檬精,等到了酒店之后我就给你放浴缸里,在撒进去两
包红茶袋、浇点蜂蜜,给你泡茶喝!」

  玩笑归玩笑,在我心里,依旧有些隐忧,倒不是因为我在周荻这件事上保持
顽执,只是我越发地觉得,当我跟夏雪平相处的时候,尽管在床上我大部分时间
主宰着一切,偶尔会让她以女王的姿态在我身上进行压迫和调教,但实际上,我
更像一个在夜里想利用床笫功夫抓住对方的心、而白天在对方身边说话行事处处
小心翼翼的小媳妇。这样与夏雪平相处相恋确实很美好、也让我感到很满足,但
这与我之前设想的那种与她平等的恋爱、性爱,都真的大不一样,而至于这现实
的浪漫与我设想中的境地之间哪一个更好、在我实施起来时哪里出了问题,我着
实费解,并且,我还是会害怕,害怕就我和夏雪平现在的状态,会不会在将来的
某一天,生出什么隐患。

  看着夏雪平,此刻的我很想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紧握,但我又不敢,毕竟她
现在正把自己的双手握在方向盘上,而我只要握住她的手,就相当于给她的右手
加了重坠,方向盘会按照我加上去的力道转动,继而我们俩这辆小车子将会偏离
原本所在的路线,于是我只能默默地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她专心致志地踩着油门、
转着方向盘,驾驶着车子载着我一路前行。

  按照我俩约定好的,到了酒店以后我和她分别去洗了个澡,然后依旧是我睡
客厅的宽沙发,她睡那张宽阔的双人床,在离开一个地方的最后一夜,为了充分
休息,没有任何的的性行为——夏雪平嘴上说的强硬,但她去洗澡时还是故意把
卫生间里淋浴间的门留了一条缝;我本来也是设想着跟她一起洗个澡,要么在浴
缸里跟她来一次含蓄的69式,要么就是把她的欲火调动起来后,蹭着相互身上
满满的滑腻沐浴泡沫来几发爽快的射精和潮吹;但是经过一整天游玩的奔波,还
有刚刚因周荻而起的插曲,我实在没有心情去做爱,而且虽然夏雪平给浴室留了
门缝,但我趁着去小解的时候透过门缝观察她,发现她洗着澡、冲着热水,同时
也在不住地打着瞌睡,索性我平复一下自己的欲望,没忍心去折腾她。在前几次
将要离开我们驻留的地方最后一晚的时候,我燥热的身体和躁动的心都让我无法
睡得踏实,而这一夜,我竟觉得特殊的疲劳,在洗澡的时候我就在打瞌睡,而当
我躺在沙发上盖好毯子之后,片刻间我便进入了梦乡。

  再睁开眼,一阵冷风从窗口吹来,就在我全身颤抖的时候,我听到了夏雪平
的主卧门口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软底皮鞋拍打在地砖上面的沉闷脚步声。我猛然起
身回过头去,在黑暗中,我竟然看到那里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个十分熟悉的高
大男人的身影。

  「你在这干什么?夏雪平呢!」

  而在看到我醒来之后,他竟然十分淡定的站在原地,用着那双深埋在周围满
是皱纹的眼眶里面的凸起的老虎般的吊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你怕了么?」

  「我怕你作甚!」说罢,我猛地从沙发跃起朝他扑了过去,没想到他一抬腿、
照着我的胸口就是一脚,将我踢了个人仰马翻。

  「你怕了么?」他又冷冷地对我问道。

  我回身从沙发上摸到手枪,站起身对着他抬手就是一枪,却没想到我是没瞄
准还是他动作太快,那射出去的子弹竟然被他轻松地躲了过去。他表情凝重地回
身看了我一眼,撞开房间的门就往外夺路飞奔而去。

  我不甘心,于是我抓着自己的手枪在其后紧跟不舍,随着他下了楼。却不知
为何,楼外的世界竟越来越黑,起初披着夜色,还能看到街道上路牌和建筑物的
轮廓,而我再随着他往前奔跑,周围的一切像是被漆黑逐渐抹去,慢慢地,我眼
前看得清楚的就只剩下那男人的身影,而他在我身边一边跑一边冲着我大喊:
「你怕了吗?」「你怕了吗?」

  我很想回答一句「我没有」,但是跑得满头大汗的我已经气喘吁吁,一句话
也说不出来。可在我拼尽全力以后,我一伸手,还是够住了那个男人的后衣领。

  可再见他转过身后,却发现他除了脸上,全身上下竟然满是血污。

  「我再问你,你怕了么?」他面无血色地看着我。

  「我没有!」

  「那好,」他突然如鬼魅一般瞬移到我身后,握着我的手朝着前方那无尽的
黑暗端起了枪,对我命令道:「开枪!」

  而我在这一刻,却不知为何竟觉得他异常亲切,于是我按照他的命令对着前
方开了一枪——

  这一枪之后,我竟然在这无比的黑暗上打出了一个窟窿,而前方似有另一个
世界一般,从那弹孔外射进了一道耀眼的白光。

  「开枪!」

  又一发子弹射出,正好打在刚刚那个弹孔的旁边,从外面射进来的那些耀眼
而温和的白光也越来越多。

  「开枪!」

  ……

  「秋岩?秋岩!」我身子一晃,再睁开眼,只见穿着黑色棉背心的夏雪平正
一脸担忧地望着我,把手放在了我的肚皮上,「醒醒……你做噩梦啦?」

  我马上坐起身子,呆呆地看着夏雪平,又看了看窗外,然后松了口气抽了抽
鼻子。

  「梦见什么了?」夏雪平担忧地坐在我身边将我搂到怀里,摸着我的头发和
耳朵,「我刚才不想叫醒你的,寻思着让你多睡一会儿;结果看着你咬着牙叫唤
着,胳膊还一抽一抽地,我还以为你身体又要抽搐……真是吓死我了!」

  「没……我……」我单手掐着额头、揉着太阳穴对夏雪平解释道,「我梦见
开枪……」

  「……妈妈也经常这样,没事了、没事了,乖!」

  枕在她软软的胸部上,嗅着她浑身的沐浴液加那带着奶油甘甜的香水味道,
我忍不住一把搂过她的腰,一手摸着她翘嫩的屁股,一手抓着她丰满的右乳,然
后用嘴巴在她的左边乳房上连着亲吻、带用嘴唇往回绷着牙齿在胸肉上咬着。

  「哎呀,小混蛋!又趁着我可怜你的时候吃妈妈豆腐!」夏雪平虽然跟我这
样相处了一个月,无论是从肉体上还是从情感上她跟我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无间,
但是一遭遇到我对她耍些小色狼的举动时,她的脸上还是会出现那可爱的羞红。

  「嗯,因为你身上好舒服……」我把鼻子埋在夏雪平的乳沟之间,对她懒洋
洋地说道,「你不是我的玩具,而是我的宝藏,也是我的豆腐!」

  我说完,用她的乳房垫着我的下巴抬起头看着她,她眯着眼睛咬着嘴唇,伸
出手紧紧捏住我的鼻尖,快速震动着摆弄着我的鼻子,然后弹了一下我的脑门:
「行啦,别闹了!快去洗漱,等下下楼吃早餐!」然后夏雪平痴痴地看着我,对
我红着脸微笑着说了一句别有含义的话:「今天,咱们就回去了哦。」

  我探过头吻了吻她的嘴巴,然后装作顽皮地把手伸进了她的背心里,她没反
抗,而是任我两只手在她的乳尖上各自抓了一把,然后她才拍着我的屁股轰我去
洗手间刷牙洗脸。

  我只好揉了揉眼睛走进卫生间,洗手池旁边的大理石台上已经摆好了一杯清
水、上面架着的牙刷也已经挤号了牙膏。我端起水杯含了一口水,刚把牙刷探进
嘴里,洗手间的门却被打开了——刚刚还穿着深蓝色牛仔裤的夏雪平,此刻却只
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内裤站在我背后,她痴情地看着镜子里的我,然后把自己的整
个人都贴到了我的身上。

  「嗯……你要干什么呀夏雪平?」我连忙吐出了口中水,把牙刷从嘴里拔出,
却没想到夏雪平的下一个动作竟然会轻轻踮起脚尖,让自己整个身子趴到我后背
上,把嘴巴靠近我的耳朵,伸出舌头开始舔弄我的耳郭,而她的双手居然也从我
的背后伸进了我的裤子里,双手攥住了我的屁股开始揉弄,并且还让我的睡裤夹
在了我股沟那里,于是我的盆底肌赫然紧绷,顺带着,早就被唤醒的小兄弟突然
立正。

  「嗯……呵……好好刷你的牙!」夏雪平在我的耳边吐气如兰,然后缓慢地
把右手绕过我的胯骨,抄向了我的阴茎,轻轻地握住。

  「但是你这样……加上你的喘息声音……啊!」夏雪平这个坏人,在我说话
的时候,正用着自己的小拇指顶开我的马眼,并轻轻地用指尖插入着,而她的其
他食指则在我的阴茎背面缓缓撩动;并且同时,她的左手依旧在我的屁股上紧抓,
然后她居然模仿起我抚弄她乳房时候的动作,在我屁股的最中心处用大拇指在上
面画圈——而我那被刺激处来的那条由大腿根部遍布大腿的静脉血管组成的敏感
带,也竟随着她手上的动作开始发痒。「不这样……夏雪平……坏雪平!……哎
呀!妈妈!好妈妈,别这样……不是说好不这样的么?关键你现在这么折磨我,
我怎么刷牙呢?」

  「你刷牙了,妈妈还没呢!」夏雪平用着略带哭腔加上娇喘的声音,在我的
耳鬓厮磨。

  「你怎么没刷牙呀?嘴里还有牙膏和漱口水的味道呢!」

  夏雪平听了,攥着我的阴茎在我的睡裤里摆弄了两下,对我说道,「我还没
用我这混蛋儿子的这条『坏东西』刷牙呢!」

  我听了这话,心里又是狂喜,又是哭笑不得,又是十分痒痒,我忍不住地对
她说道:「哎唷,夏雪平!你怎么有这么顽皮的一面呢?我不是做梦吧?」

  夏雪平听了,立刻娇嗔一声「哼」,然后紧紧握住我的整根阴茎,也不顾节
奏和我的感受,直接开始用虎口贴着阴茎伞缘上下撸动着;一阵热拉的快感袭上
心头又冲上大脑,弄得我差点跌到她的身上,而她似乎发现我的身子晃了一下,
立刻用自己的乳房顶到了我的后背上,一边撸动一边对我强硬地拷问道:「还觉
得是做梦么?嗯?还是做梦么?现在这样觉得是在做梦么?」

  「不是啦!不是、不是……别了,慢点!哎唷,哎唷!受不了的!」我心里
大喜,嘴上却不禁埋怨道,「坏雪平……一大早就欺负人!」

  「哦哦,你吃我的豆腐就可以,我占你点便宜就成『坏雪平』了呀?」夏雪
平眯着眼睛满意地笑着,接着开始往下脱着我的裤子,「要刷牙么,你就刷你的
……嗯……别管我……再说了……嗯啊……你不是喜欢听妈妈这样的声音么?…
…喜不喜欢?」

  「喜欢呐。」我刷着牙,默默忍受并享受着下体上如过电一般的快慰。

  夏雪平一边说着,一边换了个姿势握住了我的整根肉棒,并且用着食指和拇
指掐着我的龟头,每问一句就往上揪一下:「喜不喜欢?」

  「啊呀……喜欢,当然喜欢!」

  「喜不喜欢?大声点!」

  夏雪平瞬间用尽了最大力气薅住了我的朖儿,我连忙求饶式地对她说道:
「哦哦哦哦!喜欢喜欢!喜欢死了!」

  「那你喜欢不喜欢妈妈呢?」随着她的声音变得温柔,她手上的力道也逐渐
温柔起来。

  「当然喜欢,而不仅仅是喜欢啊——我爱你,夏雪平,我想跟你恩爱一生。」

  「哼哼,就会说——」夏雪平总算满意了,于是她赏赐了我一个湿吻,用舌
头挂着我口腔里残留的牙膏泡沫,然后蹲到了我的身前,对我抛了个媚眼说道,
「看来妈妈该给乖宝宝一点奖励了!」

  说完,她将口中的那些牙膏泡沫和着我与她自己的唾津,全都吐到我的龟头
上,然后一下子含住了龟头前端,接着她又闭紧了牙关,用我的人字尖的肉凸贴
着她的齿面开始轻轻地「刷着牙」。或许是她吞吸和磨动时的力道用的确实合适,
亦或是这一连一个月在我欺负她的时候她也同时在调教我,让我整个身心都会不
由自主地对她进行服从,我忽然觉得当脆弱的龟头触碰到那洁白的贝齿时,我的
全身都会得到一种崭新的无尽的刺激与欢娱。而在她的齿面上几次洗刷之后,夏
雪平又像吃排骨一般地从左右两边轮流地用自己的咬合面在我的海绵体上轻轻敲
打,两三个回合之后再含住我的龟头,用舌尖顶着我的马眼,从里面挖着这条棒
骨的骨髓;我勉强举着杯子漱着口,而在她第三次用舌尖勾弄我的马眼的时候,
我实在是经受不了这种调诱,于是我放下杯子的同时也放心了理智,按着夏雪平
的后脑勺,便将自己的阴茎齐根插入夏雪平的嘴巴里,并且故意受尽盆底肌,用
龟头顶着她的喉咙深处上下摆弄了两下阴茎,见到抬起头的夏雪平被我的肉棒呛
出了眼泪,我才开始一下一下地在她的口腔里抽插;而她现在竟然也学得十分狡
猾,在我抽插的同时,一面用舌头大幅度地贴着我的肉柱和龟头、从左往右再往
复地划船卷动,一面轻轻吮吸品尝着肉棒上淡淡的咸骚味道和温热的肉香。结果,
我只差了十一二下,一股滚烫的阳精,便直接喷到了夏雪平的喉咙里,我甚至能
感觉到那股精液真的像一只炽热的小球一般从我体内发射而出,到达了她那温柔
的口腔深处。

  而她竟然还不满足,在我射精的时候,竟然用一只手托着我的阴囊,用手指
从根部往上按压然后抚摸着,并一边轻轻揉着我那两颗睾丸蛋蛋,似乎这样便可
以让我在她的口腔里射出更多。

  「坏雪平……呼嗯——呼嗯——呼嗯……」

  我连声喘着气,从她的腋下托着她的胳膊让蹲在地上的她站起身,捧着她的
脸颊欣赏着那还带着温热白浊汤汁的诱人嘴角,看着她张开嘴巴将口中的精液拉
出粘滑的丝线,再用那顽皮狡猾的舌头将丝线挑断,看着她从自己的口腔里泌挤
出一股香唾,和着那口精淳一股脑咽进肚子里,又伸出那纤纤玉指,从我的龟头
上沾满了残余的精华,一点点吮着吸舐干净。

  「坏雪平!」我搂着她,又忍不住唤了一声。

  「坏宝宝……戳妈妈的嘴巴戳那么厉害……」夏雪平对我埋怨道,然后伸手
将我的上衣也直接从腰间一翻脱了下来,接着又把自己的黑色背心脱掉,只穿着
里面那件浅蓝色的文胸。可能是那文胸稍稍有些不合适,也可能本就是这内衣的
设计,夏雪平的乳晕竟然在罩杯的边沿露出了一半,但就是仅仅这两片半只乳晕,
却更加令我心跳不已。从镜子里,我看到自己脸上已经红透,尤其是她身上还穿
着两片布料而我已经一丝不挂,于是我忍不住对她问道:「还要……继续么?不
去吃早餐了?」

  「不去吃了。怎么?难道我还不够给你吃的么?」

  夏雪平说完,把自己的手从我的腋下绕到我的胸前,双手开始转着圈抚摸着
我的胸肌,然后开始在我的乳头上用指尖和指甲开始缓慢而有节奏地拨弄,而且
她还要我转过身看着镜子——只允许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她而不允许回过头去,
然后她又开始抚弄我的阴茎,对我问道:「刚才那样子戳妈妈的嘴巴,觉得舒服
么?」

  「舒服!舒服死了!」

  「哼!才几下就『舒服死了』?」夏雪平侧目看着镜子里的我那根又开始微
微抬起头的肉棒,不满地说道。

  我整个灵魂瞬间如同被当头一棍、直接打入深海之底一般——这么长时间以
来,她唯一一次埋怨我时间短,也确实,这是我唯一一次没有坚持太久就射。

  见我自卑地沉默着,夏雪平立刻坏笑了起来,掐着我的脸蛋对我安慰道:
「嘻嘻嘻!小混蛋别这样嘛!妈妈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不过还不是因为你一下
子猴急的劲儿上来了,欺负妈妈的嘴巴欺负得太快了,自己才憋不住?」她搂着
我,又突然对我指着我的阴茎问道:「以前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经常自己玩
弄自己的这个小东西么?」

  「嗯。你……你不是知道的么?」

  「哼哼!次数多么?」

  「嗯……」我羞涩地说道——经过她的突袭诱惑,经过一次意外快冲和她的
安抚,我在她面前竟然愈发地羞涩起来。

  「那对着镜子,」我的身体紧贴着她的脸,也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脸上也十
分滚烫,「自己玩给妈妈看一次,好吗?」

  她说完,还打开了水龙头的热水,用手捧了一抔,然后缓慢地将那些温热的
水珠全部滴到了我的马眼周围。我看着镜子里娇痴地观赏着我那被淋满热水珠的
阴茎,我的心中竟会产生「这样做真的好么」这般怀疑,于是本来已经在她身上
撒野了一个月的我,此刻的动作竟会变得出乎我自己意料的忸怩。而夏雪平看着
我在这一刻居然如此放不开,镜中嫣红的脸庞上露出了宛若芙蓉般的微笑,她抬
手扶着自己罩杯之间的扣卡,上下一拆,将那双丰润的豪乳从罩杯里解放出来,
沐浴在洗手间镜子前暧昧的暖黄色灯光下。接着,她又侧着身子,像是故意展示、
又仿佛自己在欣赏自己一般,将手抚摸着自己的娇臀,然后抬起腿弓着腰,一面
咬着嘴唇看着我,还故意晃动了一下自己那对柔软乳房,一面迅速地脱下了那带
着些许蚕丝质感的浅蓝色内裤,并顽皮地将那内裤湿漉漉的里衬套在了我的阳物
上——在那上面除了那几许黏腻的分泌物已经被涂抹到了我的龟头上之外,那里
还有着她的体温。

  「专心点,小混蛋,表演给我看。」夏雪平脸红着亲吻了一下我的脸颊,对
我说道。

  「你现在的样子真不像你……」我回吻后说道,然后用她的这条内裤套着我
的玉柄,开始缓缓撸动。

  「马上就要回F市了,不像就不像吧。就再让我不像一会儿吧。」夏雪平紧
紧地搂住了我,然后往我的身边站了一点,脱下了拖鞋,把一条腿高高抬起,然
后将她的嫩足放到了洗手池上,对着镜子拨开了她的双腿之间的玉唇,让我和她
自己都清晰地可以见到那美穴里面粉嫩的蛤肉——在看到了阴道里面那桃粉色的
阴道壁,夏雪平自己也全身一颤,灯光一照,我看得出来她那里已经泥泞不堪无
法补救。她的乳头开始挺立而发红,像是池塘里那刚从茎干中萌发的花骨朵。

  「夏雪平……嗯……你经常喜欢这样照着镜子么?」我的目光开始迷幻,手
上的速度也开始逐渐加快。

  「经常……不过那是以前了……好久以前了……」她一手扶着我保持着身体
平衡,一手自己抓握着自己的奶子,而片刻后,她也眯起眼睛,对着镜子里的我
和她迷醉地笑着,然后又将左手手指分开,开始放在双腿间,揉压自己的阴唇。

  「你知道么?……那次我跟你在我寝室吵架……把你气哭后……我跑到别的
地方补觉的时候……嗯……我做过一个梦……」我对夏雪平讲述着,「我梦见十
九岁时候的你了……」

  「然后呢……」

  「我梦见那时候的你,就喜欢对着镜子照自己的裸体……你好喜欢光着身子
在镜子前面臭美……」

  「嘻嘻……那不是梦……嗯……嗯嗯……那就是我。」

  「然后在梦里,我把那时候的你诱奸了……用我的大鸡巴插入了少女夏雪平
的肉穴里面!」我故意用话语刺激着她的情欲,但是话说完了,我却觉得我自己
比她更加无法自持。

  「你怎么那么坏呢?小坏蛋!」夏雪平羞涩地看着镜子里的我,脸上表情却
欣喜若狂,她接着问道,「那时候的我……嗯……嗯哼……是不是比现在的我漂
亮多了?」

  「不,都漂亮……」

  「那要是现在的我和十九岁时候……哦……哦……十九岁时候的我……都站
在你的面前,你会选谁?」揉捏着自己阴蒂的夏雪平,越来越站不稳,于是我连
忙伸出手搂着她,并开始抚摸她柔软而弹韧的丰乳,用手指缝摆弄她勃起的乳头。

  「我都要!四十岁的夏雪平做我的大老婆……十九岁的夏雪平做我的小老婆
……只要是夏雪平我都要……」

  「死小混蛋!你真坏!啊——啊啊啊!啊啊啊……来坏妈妈!小混蛋来坏妈
妈吧!」

  夏雪平红着脸皱着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大方地讲自己的食指轻轻戳
入了自己的蜜穴之中,一声清晰的「咕叽」,传入了我的耳朵里面,刺激着我的
心房,因此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条诡异的血管带着我的前列腺瞬间一阵酥痒,从
我的马眼里分泌出几股透明的精水来——在我的心脏上绝对长着一副与她双腿间
一样的女性生殖器官,恰如在她的灵魂中也长着一条与我这般粗长的阴茎一样,
每次在肉体上感觉都是我在进犯她一般,而在灵魂上我才是她的荡妇。

  顷刻间,我和她的呻吟声在这气氛静谧的卫生间里此起彼伏,甚至还有轻微
的回声。

  「坏妈妈……喜欢坏坏的妈妈!啊啊啊!坏坏的妈妈老婆……我爱你啊妈妈
老婆!」

  「啊啊啊……谁是你的老婆……告诉妈妈谁是你的老婆?」

  「我的妈妈……妈妈夏雪平大人……妈妈是我最爱的老婆……」

  「坏儿子!坏儿子老公!」在用着禁忌的称谓鼓励我勤恳自撸的同时,夏雪
平用手抽插自己的节奏也开始加快,「喜不喜欢妈妈做你老婆?……啊啊啊……
告诉妈妈……喜不喜欢妈妈做你老婆?」

  「喜欢……坏儿子老公喜欢妈妈老婆……啊啊……坏儿子老公以后就是妈妈
老婆一个人的……我以后只射给妈妈老婆一个人……」

  「坏儿子……你说那两个……他们俩会是夫妻么?」

  「哪两个?」

  「镜子里这两个……」

  看着镜子里的我和夏雪平,刹那间我有些恍惚,我甚至不太明白此时我的意
乱情迷究竟是因为我身边的夏雪平、镜子中的夏雪平、还是镜子中的我自己、或
者我天生就对自己的身体有什么的想法;在我眼前这个自己,似乎一下子不再是
我的影子而是另一个与我长相相似的活生生的人,而面前的这对儿母子也好夫妻
也好,她们的动作恰似在模仿我和夏雪平一样,或许这原本就是四个人、两对淫
乱的母子、两对儿禁忌的夫妻……而我原本就是夏雪平生出来的,我是她身上掉
下的一块肉,我对着镜子这样手淫,因为什么而被性唤起,似乎都没什么差别。

  「会的,他们一定是夫妻的……哦——嘶……呼……呼……」

  「我要来了!坏儿子……告诉我……回去之后……你还会继续爱我么?」夏
雪平突然转过头,扳过我的脸对我问道。

  「我当然……我……我对着镜子发誓!」

  「想射么……啊啊啊啊……告诉我想射么?」意乱情迷、欲火焚身中的夏雪
平却露出了一副审讯时候的犀利目光。

  「想!」

  「那我是你的什么……啊……啊……对你来说我是你的什么?啊……啊……
要到了……快告诉我!夏雪平是何秋岩的什么?」夏雪平用着那可怕的冷冰冰的
眼神,皱着眉委屈地看着我,她的全身都在发烫又在颤抖。

  「夏雪平……呼……呼……夏雪平是何秋岩的最爱!是何秋岩的最爱——」

  「啊啊——哈——啊啊啊——来了啊——来啦!」夏雪平大声叫着,经受不
住自己对自己的折磨立刻从阴穴里抽出自己的手指,而随着她的叫声,她的腰身
和屁股开始前后不断扭动,也就是在两秒之后,伴随着她身体剧烈摆动,一股清
澈的水泉从她的阴穴里高速喷涌而出。看着这飞流直泻的一幕,听着那如瀑般的
「呲呲」水潺,我对着镜子,把那股浓烈的精污喷洒到了我和她倒影的全身上,
任由那些白色液滴在光滑的镜面上流淌,然后把剩下的半泡湿滑,全都射进洁白
的瓷质洗手盆里。

  我扶正了夏雪平高潮过后的身体,脸上带着潮红、阴穴仍然一张一合的她,
此刻间居然满脸泪水。

  「夏雪平,你怎么了?」

  夏雪平只是紧紧地搂着我笑着,却一言不发。

  此刻的我和她浑身上下都没了气力,于是我赶紧搂着她,脱掉了她身上仍然
挂着的胸罩,带她一起坐进了浴缸里,毕竟等一下我和她也是要再洗洗身体的。
我打开了浴缸的流水口,让温热的洗澡水包裹着我俩的身体。我用手撩起温水,
然后在她的脸上擦拭掉那一滴滴晶莹的泪珠,等她的呼吸匀称、情绪平复,我才
摸着夏雪平的长发,对趴在我胸前的她说道:「我明白你刚刚为什么会一下子情
绪爆发、而又有些不像你自己了——你是怕回到了F市,我就会离开你,对么?」

  被我搂在身体右侧的夏雪平,把头移到了我的左胸前,轻轻地点点头,然后
专注地聆听着我的心跳声。

  「怎么会呢!」我亲吻着夏雪平湿漉漉的长发,哄着她说道,「我早就离不
开你了,你还不明白么?」

  夏雪平嗫嚅着嘴唇,亲吻了一下我的乳头,然后对我说道:「我就是……就
是害怕。」

  「害怕什么?」

  「就是害怕……」夏雪平仍倔强地重复了一句。

  「害怕一个人,怕自己变回孤独的一个人,对么?」我伸手抚摸着她那坑坑
洼洼的后背。

  夏雪平没说话,沉默片刻后趴在我的身上点了点头,湿漉漉地攥成一卷的长
发拍打在水面上,敲出泠泠的水声;而她的头发已经洒落浸入飘着腾腾热气的水
中之后,那漱漱的水滴声却依旧在,于是我轻抚着夏雪平抽噎中起伏的后背,给
了她些许自己消化悲伤的安静。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对我说道:「那种感觉,是
说不出来的可怕:明明想有个依靠,可是到头来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信得过的人,
因为你知道他们那些人的心里都在想什么,他们都是心怀鬼胎,然后时间越长,
所有自己周围的人的丑陋就会越来越被你看得透彻——于是,你会怀疑这个世上
究竟是你不正常还是大家都不正常,你会怀疑你一直坚持的都是正确的么?还从
头到尾错的就是自己?错在自己不会妥协……于是你越来越像一个活生生的幽灵,
而偏偏还要装作刀枪不入的样子……一个人久了真的很可怕,我真的怕够了……」

  「『如果你还在这个世界存在着,那么这个世界无论什么样,对我都有是有
意义的;但是如果你不在了,无论这个世界有多么好,他在我眼里也只是一片荒
漠。而我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对你来说如此,对我来说也一样。」我搂起她
的身子,她也终于转过头,如痴如醉地看着我,我捧着她的脸庞说道。「你放心
吧夏雪平!我不会让你继续孤独下去的!没事的……有我陪着你,没事的……」

  「秋岩,我知道你早就不把我当做你的妈妈看待了,我也知道在你心里你仍
是个孩子,」夏雪平说着,亲吻着我的嘴唇,我也回应着吻着她,等着她凝视着
我的眼睛对我说道,「我把我的一切能给的都送给了你——答应我,别离开我好
不好?」

  「我不会的,永远不会!」我认真地看着夏雪平说道,「除非你想让我离开。」

  「怎么会呢……我现在只有你了!」夏雪平说完,重新把双唇贴到了我的嘴
巴上面,在她将舌头送入我的口腔前,她又说道:「多射一些给妈妈吧,妈妈很
想要你!」

  看着她动情至深的模样,我忍不住想要紧紧搂住她并给予一个绵长的湿吻,
却没想到她却将自己的一双手率先按到了我的胸口,然后她又把自己整个人的体
重全都压在了我的身上,于是我向后仰去,除了两个鼻孔可嘴巴刚刚好露在水面
之外,整个人都浸泡在暖流之中——这种随时可能窒息却周身暖洋洋的感觉,让
我觉得极其刺激,又有些昏昏欲睡。在这个时刻,夏雪平已经扶正了我的阴茎,
自己抬着双腿,分开那两片柔嫩多汁的阴唇,把我的龟头一点点吞了进去。我觉
得我一定是出现了幻觉,因为我感觉得到我的马眼正贪婪地吮吸着夏雪平身体内
的淫靡爱液,我感受到我的生殖器官竟然进化出了味蕾,尝到了那如同蛤蜊浓汤
还带着些许奶香的味道。夏雪平这一次对我和她自己都没有丝毫保留,直接将我
的阴茎插进了她身体内最深刻的地方,我的整根阳具完美地契合着她沙漏形状的
膣腔,而她也贪婪地挺进着身体,前后摆动着屁股和腰身,让我的坚硬龟头不断
在她那长着小舌头的软肉和那柔中带刚的坚实子宫颈口来回撞击。待她调节好了
姿势,她竟然停下了大幅度抬起屁股的动作,转而变成完全用她的肛门盆底肌和
阴道括约肌去挤压我的阴茎的动作,我也用不上、也完全是出于我自己的欲望地
去享受这种单纯用阴道内肌对我进行着赛过抽插和手淫的感觉——仿佛此刻她的
双腿之间那个被我插入的神秘宫殿,已经变成了一只灵活的无脊椎动物,虽然她
的动作极慢,但是每一次的吸入和挤出,竟都会让我全身不停地震颤。

  我不知道自己是病了,还是因为第一次被爽到了极致,我分明感受到自己的
灵魂在往躯体外飘起。随即夏雪平弯下了腰,彻彻底底用她的香口堵住了我的嘴
——不,应该说我的呼吸也成了她呼吸节奏的交互,我的喘息声和她的喘息声竟
然出现了同频的效果。我开始浑身发热,于是我忍不住去拥抱着她露在水面外有
些冰凉的身体,而她在努力由顺从着我的呼吸节奏变为引导着我的呼吸频率的时
候,她的阴道里面也在用着相应的频率进行着挤压和吸纳——为什么这样平缓的
性爱方式竟然让我全身血脉偾张,让我从上肢到小腿,所有能够充血的地方都变
得活跃兴奋……我突然想要挣扎,而夏雪平又突然把双手搂在我的肩膀上,在我
的胸口和侧肋进行着爱抚,我的挣扎已然毫无意义,于是那躁动的性欲和叛逆的
反抗心理,全都重新变得温顺起来——我的心已然认定我就是她的宠物,我的灵
魂已经被她吸吮进肉体深处;

  在她的乳房下面、心房里面,我的灵魂遇到了一个貌美婀娜的灵魂。两个人
就这样在温暖的浴缸里进行着缓慢的性爱,而两个灵魂在她的心房里,却也在进
行着激烈的云雨……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交出了三次滚烫的精华,夏雪平在自己抽动阴道
内肌的过程中提前多来了一次高潮,尔后的三次巅峰,全都是由我的射精,带来
的三次阴道剧烈收缩;在不知不觉中,钟表也走到了九点一刻。

  在我俩还没来得及享受高潮余韵带来的幸福时,夏雪平便绷起潮红的脸催促
我迅速地整理剩下的行李。而她在擦干净身体之后,最终还是用浴巾和地垫将洗
手间玻璃上我的精污和地砖上她的潮水清理干净,我俩玩得即便再疯,也都不想
难为那些保洁员们。生怕赶不上列车,在穿好衣服付清了房费,我也说不清究竟
是谁开的头,我和夏雪平居然都开启了狂奔模式,当然更多的应该不是因为我俩
时间赶不上,毕竟结了住宿费后才9:52,列车的出发时间是11:20,从
酒店门口到火车站也只需要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

  「你说你,连我都追不上!你在警院时候运动会上的一千五百米是怎么连续
三年都拿冠军的?哈哈哈!」夏雪平满头的汗水散落在她的风衣衣领上,她笑起
来的时候,真的像个小姑娘。

  毕竟是放肆的最后一天的假期,一直以来极其注重饮食的她和我,都索性放
开,因此我和她跑进了KFC,买了一只炸鸡全家桶、一只烤翅桶、一大瓶可乐
和四个墨西哥鸡肉卷,还有两包川辣嫩牛五方,爆棚的卡路里摄入,既是给我俩
早晨连续身体消耗进行的超额补充,也是为这一个月的休假画上一个圆满句号。

  然而,这可以被我当做鲜美佳肴的情欲交融,并没有让我打消我在昨晚做梦
后在心里留下的阴影;相反且巧合地,我的右眼睑却开始「突——突——」地跳
了起来。

  「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吧?」——一路上我都在这样想着,于是这一路
上我都很谨慎地替夏雪平观察着周围的异动;尤其是在我们从C市火车站进站的
时候,发现那里的安检居然十分地简单,三个安检员的安检电磁棒全都没开机,
而电磁扫描门的闪灯和指示喇叭居然也都是坏的,尽管我和夏雪平身上的两把枪
都没有被检查出来,但是其他人也是可以带着刀枪进站的。不过,一直等我和夏
雪平从F市火车站出站,我们俩也没有遇到什么可疑份子,整条列车里根本没有
多少人,夏雪平还在车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因此我开始在想,可能是因为我
做了噩梦才如此的神经质。在我和夏雪平搭乘的出租车快到了夏雪平住的公寓楼
时,我的眼皮也停止了跳动——可能真的是因为欠缺休息,把眼睛累的。

  「给我。」站在楼门口,我便伸手去想要抢过夏雪平的行李箱,可夏雪平笑
了两声,一下子跑上楼梯五六步,然后艰难地提着箱子往上拎着:「不给,我的
箱子比你的沉!」

  「对啊,所以你给我啊,你去快点开门多好?」

  「不给——我不想累你!」夏雪平的箱子里,几乎全是这几天在各地商业街
买的西装和大衣,尤其是在Q市皮草城里买的好几件毛呢大衣,夏雪平对皮草向
来不感兴趣,但是她对毛呢大衣的中意却是爱到骨子里的;不过,此刻的她即便
矫健如飞、不显吃力,但是单是把东西拎上缓步台,就已经满头大汗了。

  「那……你把你背包给我?」

  「也不给!」夏雪平微微摇摇头看着我,得意地对我说道,「我背包里还有
我没收的你的东西呢!你万一趁着把它拿走怎么办呀?哈哈……」

  我无奈地凝视着夏雪平。

  「行啦!就这么几步。我要是需要的话就跟你说『过来帮我』了!哎等一下
……」夏雪平吸了吸鼻子,对我问道,「今天这楼梯间里,怎么有一股烟味?」

  这个味道我也嗅到了,但刚进门的时候还从门外刮了一阵风,我起初还以为
是谁吃的话梅味道这么大,但越是走到缓步台那个比较避风的地方,烟味越来越
浓,嗅上去感觉还不是什么名牌的香烟,更像是我之前几次在J县H乡那种农村
市集上遇到的农民家里自制的烤烟叶,供收入不高的老年人往长烟锅里填的,价
格低廉、保质期短、容易受潮发霉,大部分烟叶在生长期的时候就生了病。不过
虽然这种烟叶的质量低劣,但还是有很多人愿意、甚至是喜欢抽这一口。仔细想
想,夏雪平住的这一栋楼里,平常也不怎么见有吸烟的住户,就算是有,也大多
都会提着自己的烟灰缸站在走廊阳台上、或者是走到楼下停车场垃圾桶旁边的吸
烟区吸烟,我之前虽然吸过烟,但别说我已经戒掉了,就算没戒烟之前抽的也都
是焦油量小的品牌卷烟。看样子,今天这楼里或许要出问题。

  我和夏雪平都条件反射地沉默了起来,并且一边往楼上走一边仔细嗅着那带
着些许辛辣味道的烟草烧尽后的余味。二楼和三楼之间的缓步台那里也是尼古丁
味刺鼻,而当我俩走上三楼的时候,正巧在那里看到了一只自己做的卷烟疙瘩,
上面还有个牙齿印,而根据烟蒂疙瘩尾端那卷烟纸的旋捻上依稀发深发湿的颜色,
估计这位烟客,应该没走远。

  夏雪平放下了行李箱,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本想连接一下自己房间里的那些
摄像头,却发现不但连接不上,而且似乎自己家里的WiFi也被彻底屏蔽掉。
她和我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什么话都没多说,我俩放下背包,然后都从大一里
怀掏出手枪,并且夏雪平还把家里的钥匙从钥匙扣上卸下,接着,我和她一起屏
着呼吸,轻手轻脚并动作缓慢地把钥匙插进插孔、抬着膝盖咬着牙用力一拧,警
惕地先后进了门:

  从房间里听起来大概是书桌的的位置,果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翻找声,同时
很明显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的散热风扇叶片也在转动;我下意识转过头看了一眼橱
柜和冰箱那边,橱柜果然也是翻开过的,因为夏雪平平时容忍不了关不严实的橱
柜门,但此时橱柜门那里却留了一条很明显的缝隙,最明目张胆的,是夏雪平一
直私藏的一瓶差不多存了十年的威士忌,原本一直被我放在冰箱冷藏柜的最下面
那个储物抽屉里,此刻却摆在洗菜池旁边,瓶口的包装也已经被拆开;果然,没
一会儿在书桌的位置处,响起了清脆的冰块撞击玻璃杯、以及液体往嘴里送的悦
耳声音——非法闯入他人居所而不自知,竟把自己当成做客,这人当真是胆大包
天!

  「我电脑里的东西好看么?」在我观察周遭的时候,夏雪平已经上前一步,
绕过承重墙形成的玄关走到了那人面前。我见状也赶忙跟在后面,只见在电脑桌
前正坐着一个穿着深蓝色防风夹克、里面紫蓝色衬衫打底,下面穿着浅蓝牛仔裤,
装扮成水管煤气修理工的瘦高光头男人,此刻的他正在夏雪平的电脑键盘上飞速
敲击着,而夏雪平的笔记本电脑上,还插着一只优盘,很明显,他是在窃取夏雪
平电脑里的东西;那男人耳朵一竖,听得我和夏雪平已经站在他身侧,却一眼都
没看我俩,仍然淡定地举起被子,喝了口加了冰块的威士忌。

  「停下你手上的动作!」夏雪平用枪指着那人说道。

  男人把玻璃杯放在自己的鹰钩鼻下,嗅了嗅被子里的酒香,然后放下杯子对
着我和夏雪平伸出一根手指:「一分钟,再一分钟就好。」

  「什么人?这么嚣张!」我警惕地对那人问道,并随时准备开枪。

  「秘密搜查。」那男人淡然地说道。

  「你是什么部门的,就秘密搜查?」我追问道。

  「一个你们俩,都开罪不起的部门……」男人悠然地说道。

  而就在我和这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试探中,夏雪平的枪口正好对准了插在
电脑上的那枚优盘,扳机一扣,「砰」的一声,那枚优盘便只剩下半截,电火花
绕着插在电脑上的剩下半截,一股黑烟升起后,夏雪平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也熄灭
了。

  光头男人被夏雪平这一举动激怒了,右手握着拳头往桌上一砸,左手缓缓举
起了杯子,将里面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接着指着那些被打爆的U盘碎片慢条斯理
地说道:「也罢,本来用这个东西,也只不过是留个底,你电脑里有什么,已经
被我记在脑子里了。夏雪平警官,天堂有路你不走,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偏要找麻
烦!看你是一介女流,我在这可好言相劝: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你是战胜不了的,
你又何必执着!」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到了别人家里偷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我嘲讽道。

  夏雪平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冷冰冰地问道:「你到底什么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战胜不了我们,」男人满眼鄙夷地看着我和夏
雪平,仿佛是看着两只想要搬开拦路石块的蚂蚁,「呵呵,我们可不是『忠义帮
』『夜炎会』那种街头烂货,也不是『桴鼓鸣』那种小打小闹!夏雪平,逝者已
矣,有些事情你还是离远点,硬是想给自己安俩翅膀,妄想朝着太阳飞过去,飞
得越高,只能摔得越惨!」

  我这边正想着这男人话中的意思,一个猝不及防,他便将手里的那只玻璃杯
直接朝着我丢了过来,倾然之间我已经瞄准了那飞来的杯子,但紧急之下我还是
冷静了下来,若是我对着那杯子开枪,万一打中杯底玻璃炸开,那我和夏雪平便
都会受伤。我连忙往厨房那边一闪,而同时夏雪平抬腿便将杯子踢了回去;在那
一瞬间,那光头男人直接把桌子一掀,将桌板一翻,把桌子像转动风车一般一旋
拦在身前,夏雪平踢回去的玻璃杯恰巧砸在桌面上,玻璃碎片散落满床;但见那
男人往床上一踏,接着朝着床边的窗子上用胳膊肘猛然一撞,彻底将窗子撞开,
眼见他将要越出窗外,我连忙抬枪射击,连射三枪,只有一枪正中他的脚踝;与
此同时夏雪平也连开了两枪,我来不及看子弹有没有打中那人,去不想那人竟从
自己的腰间掏出一只易拉罐形状的东西,然后才从窗边坠下。

  夏雪平一见那滚落在床上的罐子,大叫一声「不好」,只想着把我往门外推
;而我也反应过来,那东西若不是手雷便是燃烧弹,于是也一把拽住了夏雪平的
手,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拼命地将她往玄关背后拉着,连忙往门外飞奔……

  就在我俩刚跑到玄关后面,但听耳后「轰隆」一声,我俩身后顿时火光冲天!

  二十分钟之后,夏雪平公寓里的大火才被彻底熄灭。

  房间里充满了白磷和汽油烧过的刺鼻气味,夏雪平家里的桌子和床都被烧得
只剩下了轮廓,被她藏在床板后的手枪倒是完好无损,而另外被她藏在那里的两
个信封里的四捆万元钞票,其中一捆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一半——信封开了口,而
且被放回去的时候还是开口朝下的,显然是被刚才那人翻过了;冰箱直接爆炸,
里面存放的东西全部变成了黑炭,被夏雪平安装在家里的那几个监控摄像头,除
了门口的和洗手间里的,剩下的都被烧坏了,电脑也一样,但是在丘康键检查过
后却说电脑主板和内存没有被烧毁,需要的话他可以帮着把里面的数据全部转移
到新电脑上面;木质的衣柜和塑料储物柜也烧得残缺不堪,她的好些内衣已经变
成了带着黑边的碎布片,我刚给她买的那些名牌文胸和情趣内衣甚至都没来得及
穿就差不多被烧没了,衣柜里也是被翻了个底朝天,但所幸几乎都是大衣,因此
只有两件大衣的被烧坏,剩下的衣服都完好无缺——包括我之前忘在里面的那件
夹克和艾立威送给她和我的两件毛衣。

  好在我和夏雪平都没有受半点伤。

  而那个相处窗子逃跑的光头男人,也并未随他所愿,他从窗户那里坠落之后,
便直接摔到了地上——在他的身上,一共中了三枪,除了我在他脚踝上打的那一
枪之外,夏雪平的两枪分别打在了他的胳膊和肚子上,而且打在肚子上拿枪直接
打穿了他的肝脏;但最终让他绝命的,却是一根直插入他喉咙中的一根钢筋。在
尸体躺着的附近,确实堆砌着四楼某住户因为装潢而从自家非承重墙上拆卸下来
的钢筋混凝土。经过邱康键的判断,那光头男人应该是受到以外撞击,先正面被
钢筋刺穿颈部,尔后翻滚到现在躺着的位置。

  反正他给夏雪平的房子祸害成这个样子,真是死有余辜。

  胡佳期和白浩远分别给夏雪平跟我做了笔录,从火灭了之后,回到一片焦黑
的房间里的夏雪平一直在干呕,我和胡佳期都觉得或许夏雪平是被烟雾和焦糊味
道呛得,因此胡佳期又是帮我给夏雪平递水递湿巾,又是用言语安慰她。而自从
上次废弃工厂的事情之后,白浩远对我的态度要比之前好了很多,说话也对我客
气了。往常意气风发的徐远,今天却站在门廊处抽着烟,望着我和夏雪平显然满
肚子的话,却一时间找不到机会也找不出开场白,不知该跟我俩怎么说。

  就在这时候,桂霜晴带着安保局的人到了。

  「都撤开吧,这个案子现在安保局接手了。」桂霜晴大喇喇地把手套往白浩
远的肩膀上一搭,轻蔑地看了看白浩远,又看了看我和夏雪平。

  白浩远无奈,只能从板凳上站直了身子,给桂霜晴让开一点位置。原本劫后
余生的我,一看到桂霜晴,又看到她带来的那帮特务里还有那次在审讯室里对夏
雪平意欲不轨、最后接连被夏雪平和我痛打一番的那个男的,自然气不打一出来
:「肏,你们安保局还真不闲着哈?哪有事哪到!」

  「又见面了,小何警官。」桂霜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对我打了声招呼。

  一直没说话的徐远连忙推开面前的一干制服警员,还有桂霜晴带过来的那帮
穿着米黄色风衣的安保局特务,叼着烟卷对桂霜晴问道:「这案子怎么就你们安
保局接手了?我不记得我同意过。」

  「这就得问你的副手沈副局长了,徐局长。」桂霜晴嚣凌地仰头看着徐远,
悠悠然笑了笑,「你们沈副局长跟司法调查局那边点过头了,而我们安保局F市
站,是得到司法调查局的授权,专门调查Y省地界内与任何警员相关的案子的。
而且徐局长,现在就算是我们没权限,以您现在的状况过问,不合适吧?」

  「呵呵,沈量才那家伙,现在在咱们局里的权力这么大么?」夏雪平看了看
身边的胡佳期,又转头盯着桂霜晴。

  「夏警官出门放假一个月,你现在需要补习的事情,似乎还很多。」桂霜晴
得意地笑道。

  徐远猛吸了一口烟,踱着略显蹒跚的步子转身出了房间。

  「净他妈扯淡……」我咬着牙低头骂道,「时事传媒大厦的炸弹、各个电视
台和广播电台投送的杀人预告是刘虹莺干的,最后刘虹莺是夏雪平击毙的;想要
刺杀夏雪平的周正续,是咱们局重案一组逮到的;市局门口的抗议暴乱,你们的
人在旁边看热闹,过后象征性地抓捕了几个暴乱份子还给放了,他们的幕后黑手
陈来运还是我们局经侦处的兄弟调查后抓捕的——警察系统的事情不了了之、香
青苑的血洗到现在没了下文、市面上流毒的『生死果』你们闻所未闻,就你们安
保局,事事都要横插一杠,最后他妈的查出来鸟了?」

  「你小子骂谁呢?嘴巴放干净点!」站在桂霜晴身后那个让我一看就来气的
男特务对我龇着牙还嘴道。

  「哟,这位大哥眼熟啊?上次被我打得跟狗似的,还好意思让我嘴巴放干净?
还想挨揍是吧!」我拎着手里的枪站了起来。

  「来啊!」

  于是乎,满屋子里的特务和刑警一时间全都剑拔弩张:

  「没事,秋岩,你跟他们干!咱们给你撑腰!」

  「我操,啥时候黑皮警察也能骑到我们安保局的脖颈上拉屎了?」

  「你们『3S』的人牛逼呗?我早就看你们这帮特务不顺眼了!上回欺负我
们组长,这次还想欺负?」

  「怎么着?就你们重案一组的拳脚,也想跟咱们团体的人练练?」

  「怕你们?你们能打上次不还是被秋岩揍趴下了么!再说你们才几副拳脚,
你们看看我们多少人?真干起来谁生谁死犹未可知!」

  ……

  这些帮着我骂阵的警察里头,还有不少是仍然对我有意见、未和我解开心结
的;也真感谢安保局的存在。有了安保局,市局的各个部门之间竟会出现如此空
前的团结。

  「都够了!秋岩,你坐下。」夏雪平对我喝道,对我招了招手。

  我瞪着桂霜晴和那男特务,虽然坐回了板凳上,但仍然随时准备挥拳或者举
枪。

  桂霜晴对着夏雪平笑了笑,然后转身给了那个男特务一巴掌:「多嘴!」那
男特务顿时泄了气,低着头对桂霜晴致歉。桂霜晴又转过身,坐到了夏雪平面前,
依旧是一副假笑对夏雪平说道:「雪平,咱俩也算是旧相识了。看你家里烧成这
个样子,我也替你难受。都是姐妹,我不想为难你。」

  夏雪平迎接着桂霜晴的目光,冷笑一声道:「那么桂处长是想要干什么呢?」

  「很简单,调查么!无非就是封锁现场,收集证据,看看是谁想害你呗?」

  「桂处长这么好心呢?」夏雪平表情认真、语气却讽刺地问道。

  「那是当然了。」桂霜晴说着站了起身,然后对我和夏雪平说道,「所以,
现在这个房间里属于你和何秋岩的东西,我们安保局都要暂时作为证物收缴。」
她停顿了一下,又指了指我和夏雪平身边的我俩的行李,「包括这些个东西。」

  我心中不禁一惊,徐远听闻此话也突然回到了房间里。我害怕是因为怕跟遭
遇周荻时候一样,被这帮安保局特务发现夏雪平随身带的两套情趣内衣和那支电
动硅胶阳具,周荻不了解状况,我和夏雪平还能用我俩在外假装情侣这种鬼话来
糊弄一下,可桂霜晴可就不一样了,就算是我和夏雪平相处到现在没发生恋爱和
性关系,我猜测以她的脾气,若是在我的背包里找到了夏雪平一只袜子,估计都
会被她构陷成我对夏雪平如何如何地垂涎,倘若被她看到那些情趣用品,那就不
一定会被他们安保局的人编出来什么故事了。而徐远紧张,必然是因为他知道我
和夏雪平没有按照他的指示去给T市和C市当地的豪强送信,又生怕那些信件依
然藏在我俩的行李箱里。

  「桂处长,这是我们休假旅行的时候带着的随身物品,根本就没摆在房间里
;再说了,就算是其他东西,也都是我的私人所属。我的住所被那罪犯烧毁成这
个样子,你不去查他的东西、收缴他的物品,反倒是要拿走我的东西,你这是什
么逻辑?」

  「这就是我们安保局的办事方式,我们是尊规办事。」

  「尊规?尊谁的规?国家的法规?安保局的家规?还是你桂处长个人的私规?」

  「夏警官,你是第一天当警察么?安保局做事,用得着跟谁解释吗?」

  「喂,沈副局长么?」我也懒得跟桂霜晴废话,但是看着夏雪平受委屈我实
在心里咽不下去这口气,于是趁着桂霜晴跟夏雪平嚣言相对的时候,我便拨通了
沈量才的电话——桂霜晴不是说打从根上讲是沈量才给了司法调查局权限么,何
况姓桂这娘们又是他沈量才的前女友,我何秋岩在市局反正也给大多数人留下来
一个混不吝的形象,这个脸我索性不要了:「我是何秋岩。」

  「哟,秋岩,怎么了?夏雪平家里的事情还没解决?」沈量才接到我的电话
后,似乎有些意外。

  「对,本来已经解决了,结果桂霜晴桂大处长带着她们团体的一帮黄皮子特
务来了,事情又给她搅和乱乎了!」

  一听到桂霜晴的名字,沈量才也难免会有些无奈:「她怎么……唉,她的人
是协助司法调查局办案的,都是赶巧。秋岩你不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副局长,您也别再费事跟我解释;我想跟您请示一下,现
在他们安保局的人要把我和夏雪平的所有个人物品全都带回安保局——把作为受
害人的物品带回去,去作为证物调查罪犯,沈副局长,我想问问您,我和夏雪平
现在应该怎么办!」

  沈量才听了我的讲述也沉默了,因为无论是他还是别人,只要是一个正常的
执法人员就没有这么干的,最多只是要求受害者一件件展示后进行记录和拍照—
—除非是在伪政权时期为了应对地下份子的伪警察,旧时代和两党和解前的新政
府都很少有这么干的,这不符合正常办案逻辑。

  不过片刻之后,沈量才的话让我咋舌不已:「他们要的话,就让他们拿去吧,
司法调查局给了他们便利,这又是他们的职权……」

  「狗屁职权!狗屁司法调查局!我和夏雪平给市局揪出来艾立威那么大一只
鼹鼠,是享受了工作福利去休假,结果回来之后,哦,遇到了这么个恶心事情,
夏雪平的家里烧得几乎什么都不剩了,难不成,我们俩回来就得被他们安保局的
特务欺负?」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3

  ——这番话骂出来之前,我心里还是又怂又虚的,但是一启头,我竟然有一
种越骂越亢奋的状态;不过这一个疑问句骂出来之后,我还是停顿了片刻,算是
捎带着休息,并且也冷静了一番。我本来是想连着把沈量才这家伙也骂一通的,
毕竟根源在他那儿,且他平时跟夏雪平的关系就不对付;当然我也不能像一条疯
狗一样,跟谁都乱咬,该找补还得找补几句:

  「量才副局长,我虽然和夏雪平去休假一个月,但我门儿清着呢,咱们的徐
远局长,最近可能是被司调局的人找上什么麻烦,人虽然在这却不好说话,我和
夏组长都懂他的苦衷;所以您量才副局长,现在就是我们这帮人的大家长、大掌
门,您得给咱们撑个腰、评评理:咱们市局的警察,咱们这帮袍泽弟兄、巾帼姊
妹,那一个个是不是都是她安保局的软柿子?难不成咱们就得随便让他们安保局
这帮黄鼠狼们欺负?量才副局长,现在重案一组的大部分兄弟姊妹也都在这儿,
您也是咱重案一组出来的优秀前辈、是咱们的老大哥!——我和夏雪平的东西到
底能不能让他们安保局的人全都带走,您说句话?」

  「这……这……何秋岩!你这话说得……」我估计沈量才听到我开骂,肯定
也以为我会连着他一起狂喷,势必在电话那头,他听着我骂人的时候自己也打好
了等下怎么骂我,但他肯定猜不到从后面开始,我会直接把他的位置抬高。虽然
这个马屁拍得很不是时候,但是这样的话语,我估计还是很符合沈量才虚荣的内
心需求,我很清楚,好大喜功、总想在局里树立威信的沈量才,他目前的终极目
标,就是想做到市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就是想做全F市警察的「老
大哥」。当官的不能不为民做主,当大哥的也必须给手下小弟撑腰打气,话已经
说到这个份上,且无论是市警察局还是安保局的人,全都已经听得清楚,我倒要
看看沈量才此刻会怎么做。

  「你啊,何秋岩!你这臭小子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分清楚场合、找准分寸!你
跟夏雪平你俩先等会儿,你得让我想想!」沈量才愤怒地说道,但我听得出来他
此刻完全碍于安保局那边的面子;他停顿了片刻,又对我说道,「你先等我打个
电话,你们所有人先都……你把电话给徐……把电话给远哥,我跟他说!」

  紧接着,我将电话递给了徐远。徐远面无表情地接过电话,用手指夹着半截
香烟,对着电话里的沈量才也没说几个字,基本上就是一顿「嗯」——「嗯,嗯
呢……嗯……嗯,我知道……行呗,嗯……嗯,你看着办吧!……嗯,可以。」

  放下电话之后,徐远便对桂霜晴说道:「不好意思了,桂处长,你得稍等一
会儿,现在这件事,咱们沈副局长得去跟司法调查局的人沟通一下。您看看,先
等五分钟,五分钟以后司调局的人让你们空手离开,你们就得离开,让你们把我
们局夏警官跟何警官的东西带走,你们才能去拿。您看可以么?」

  桂霜晴身边,包括刚刚跟我一直对呛结果被桂霜晴扇了一巴掌的那个男特务,
俱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可桂霜晴此时脸上,却带着难以诉说的不爽与焦躁:
「对不起了徐局长,我们安保局还有别的事情,不想在这耽误时间,还请徐局长
给个方便。」

  听着桂霜晴的话,我更是心头火起:「我可去你的吧!你们耽误不起时间,
那你们过来干嘛?又不是你们的人遭到袭击……」

  但话还没说完,徐远便伸手拦住了我,然后转头微笑着对桂霜晴说道:「我
也不是赶你们安保局的人走,就是等沈量才打个电话的工夫。桂处长,说到底我
徐远现在还是F市警察局的局长。怎么?我徐远的这张老脸,还不值得让你桂处
长多等个十分八分的么?」言毕,徐远皱紧了眉毛,瞪圆了眼睛,直戳戳地死盯
着桂霜晴的眼睛。

  桂霜晴的额头上立刻冒出了一股冷汗,还不等她抬手擦拭,坐在一旁的夏雪
平又对她接着问道:「桂处长这么着急,是想从我夏雪平的家里找到些什么吧?
您要是有要求,我肯定给你方便——说吧,你想从我这拿到什么?」

  「哈哈哈……夏组长说什么呢?你有什么是我需要的么?——你的衣服?手
枪?这烧坏的电脑?还是,你们家何秋岩?哈哈哈,这些我可都不要!」桂霜晴
故意开玩笑道,而且笑得还很大声,随后她又收起笑容,「我就是来履行我的职
责而已,希望夏警官、徐局长,还有小何警官,千万别误会!」

  就在此时,徐远的手机和桂霜晴的手机同时响了——分别是沈量才和安保局
F市站站长办公室打来的。事后沈量才说,他把整件事都告诉了司法调查局的相
关领导,经过片刻考虑,司法调查局方面认为夏雪平住所被烧毁这件事虽然不小,
但也算不上大事,只是查倒还是需要查的,最后经过折衷,同意安保局的特务们
对夏雪平的物品进行调查,但除了我和夏雪平休假时的携带物品之外;而且所有
物品必须存放在市局鉴定课,不允许被带回安保局或者擅自带走,必须又鉴定课
护送、由安保局方面进行陪同和监督;而安保局进行调查的时候,也需要市局鉴
定课的鉴识官在场。细细想来,这应该算是相对来说比较合理的结果了,毕竟最
近在F市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严重的紧急状况。

  「行啊,何秋岩警官,你可真是个小混不吝!」桂霜晴放下电话后,口无遮
拦地对我说道。

  「嘿嘿!桂处长谬赞了。您应该感激上天,让我最后没选择去安保局,否则
我要是在您桂处长手下工作,那您可是要折寿的!」

  紧接着,徐远将我和夏雪平拽到了一边,美其名曰请我俩吃饭压压惊、也是
接风洗尘,我和夏雪平一听要去的地方是「平敦盛」,立刻就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呵呵,该来的总会来。

  「喂,秋岩!」正在这个时候,白浩远忽然在我的身后叫住了我。

  「怎么了,白师兄?」

  「你衣服别忘了!」说着,白浩远竟然把我那件一个月没穿的夹克丢到了我
手里。

  「我衣服……行了,谢谢白师兄了!」原本我寻思着我这衣服里也没什么东
西,干脆让鉴定课的人带走算了,可以想到夏雪平已经有那么多的东西要被安保
局的人拿去看,我凭什么还要多送过去一件?于是我便那在了手里。我拎着衣服
一抖搂,翻过来一看,但见这夹克里子在我左腰的地方居然镬开了一道扎线缝,
这个我好像一直都没注意到——看样子还得找时间拿到可以纤裤脚的裁缝那里去
修补一番。

  正在我再次抖搂两下,准备把夹克叠起来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夹克里衬的夹
层中似乎有什么响动,我伸手一摸,居然摸到了一个方块形状的塑料质物品,于
是我连抠带倒,终于将那东西顺着扎线缝隙中取了出来,放在手掌心定睛一看—
—那竟然是一只SD储存卡。

  ——谁放进去的?

  「……那就最后再让你吃一次醋好了,何秋岩!——要照顾好雪平,她是个
好女人。我把对雪平的所有心意,都交到送给你的衣钵中了;雪平,这是我送给
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

  「……你就看看你我这样的,咱俩哪一个像政治家?秋岩,你是不是两党和
解之前拍的那些谍战片看多了,还以为他们在野党那帮人特别好糊弄?把夹克脱
了,递给我!……让你给我你就给我,少废话……」

  「……正门,出去。你跟我之间的距离可别超过我一个拳头!呵呵,秋岩,
你这件夹克,倒是真不错!」

  我记得艾立威是唯一一个动过我这件夹克的,也是他亲手给我披在身上的;
而从那以后,我这件夹克衫一直被穿到长了汗漆、到现在都没拿去洗……

  那么这个SD卡,会是艾立威放进去的么?

  「我把对雪平的所有心意,都交到送给你的『衣钵』中了」——他说的「衣
钵」难不成其实指的是我的衣服;而所谓的对夏雪平的「心意」,难不成就是这
张储存卡上面的东西?

  「秋岩,你来开车吧!愣在那干什么?」徐远在普通警员的车子上取下了自
己的一个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了夏雪平车钥匙。而在徐远和我交流的时候,夏雪
平正举着手机的手电检查着自己这两SUV的底盘,在确定一切正常之后,才伸
手去拉了拉车门。

  「哦,叠衣服呢。」我接过了车钥匙,若无其事地将那只SD储存卡放进自
己的裤兜钱夹之间夹着,然后打开了车门。随后几个制服警员也帮忙把我和夏雪
平的行李箱放到了SUV后座徐远的身边和后备箱里。

  车子开起来之后,徐远仍然先微笑着客套了一番:「这一个月,你们二位的
小蜜月过得还尽兴么?」

  我和夏雪平对视了一眼,看着对方幸福地笑着,夏雪平接着说道:「还可以
吧。」

  「从小到大,雪平你都是思想大胆、一鸣惊人。作为一个外人,我也说不上
你们俩这算是用于突破桎梏,还是喜上加喜……不过雪平,你倒是看起来跟之前
比不一样了,整个人看起来阳光多了。也是个好事。」徐远说道。

  我和夏雪平都笑了笑,没说话。

  「没有住的地方了,要不要我让总务后勤那些人帮你找一套房子,可以让你
们俩一起住的?」

  「用不着,谢谢了。」夏雪平拒绝道,「我可能会跟秋岩自己找房子,就不
用您和邵处长费心了。最近一段时间,我就先到秋岩的宿舍凑合一下。」

  「嗯,也好。」接着,徐远立刻严肃起来,微微低着头却抬起眼睛,沉着脸
看着我和夏雪平的背影,「T市和C市的联络人,完全没有收到我要求你们俩送
的信,怎么回事?」

  「我们俩被国情调查院F市情报局的人给盯上了,」我对徐远说道,「一从
F市出来就被盯上了。」

  「是么?」透过后视镜,我发现徐远怀疑地看了我一眼。

  「就在昨天晚上,F市情报局调查课的人还把我跟秋岩给带走了,周荻亲自
去的。」夏雪平转过头对徐远说道,「他让我俩供出你来,否则就要把一桩谋杀
案的罪名安到秋岩的头上。」

  徐远听了,眼睛立刻低了下去,想必他心中十分地惊骇,尽管明面上他不动
声色。看到徐远这个样子,

  夏雪平继续说道:「好在我俩在T市的时候,一下火车就发现事情不对,于
是我俩借着去牧民家留宿的时候,把那些信都烧了。没完成您的嘱托,抱歉了。」

  「没事,」徐远消沉地说道,「其实我也听到了一些消息,他们国情部的人
嗅到了点气味,我还替你们担心呢。」

  「局长,您心里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啊?至于让周荻这么大张旗鼓的?——说
起来我也是才知道他居然是情报局的探员;为了查您的事情,给我和夏雪平下药,
把我俩秘密弄到他的据点,像审问他国间谍那样审讯!要不是这里面事关于您,
我真想跟国防部Y省行辕督察局、司法调查局还有省警察厅投诉了!对待自己的
袍泽同志能这么没礼貌?还有今天的安保局!」我故意憋着一肚子火说道,但实
际上,我是完全在配合夏雪平的说辞,让事情听起来滴水不漏。

  「好了好了!秋岩你还是太年轻,气太盛……最近发生了一些事,就让有些
人开始在F市横着走了。别说是你了秋岩,就算是聂仕明聂厅长,最近都被人约
谈好几次,很多相关材料也被人带走了——你们说说现在的F市,是个什么世道?
哼……至于我的信……」说到这,徐远又抬起头来怀疑地看着我,对我问道,
「对了,张霁隆是怎么知道你和夏雪平去给Q市和G市送信的事情的?他还清楚
我的信里都写了什么!」

  看样子,这些事情依旧是张霁隆身边的那个卧底汇报给徐远的。我捏着方向
盘,手心冒着冷汗对徐远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和夏雪平连您的信看都
没看过,就都给销毁了,要么就是按照您的地址送出去了,应该不会有差的。并
且这几天,我跟张霁隆也根本就没联系过啊?」

  「该不会是国情部的人告诉他的吧。我听说张霁隆在国情部和安保局内部都
是有内线的。」夏雪平语气泰然地说道,「我今天回来的时候还在想,万一Q市
的侯先生和G市的郭董事长身边要是有他们国情部派进去的密探,那他们岂不是
什么都知道了?」

  夏雪平和我的说辞加在一起,逻辑滴水不漏,听着也很像那么回事。徐远原
本就心事重重,对于我俩讲的故事也并未仔细推敲,只是说道:「好啦,事情都
过去。你们俩替我跑这么一遭,也不容易,辛苦了。」

  「没事。」夏雪平应声客气了一句,看看后视镜里的徐远,又看了看正在驾
车的我。

  没过一会儿,我们就又来到了「平敦盛」居酒屋,出发之前徐远在这请的我
和夏雪平,回来F市之后的第一顿,竟又是在这。恰巧赶上「敦盛」今天没那么
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全都是佃煮串串和鸟烧、烧肉,配上一壶茶和无酒精啤酒,
倒也适合聊天。而跟我和夏雪平出发之前那一顿、徐远当时满怀壮志雄心、用那
帝王之术讲我和夏雪平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意气风发比起来,此刻坐在包间里电烤
炉前举着个酒杯自饮自酌、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他,实在是太过于萎靡不振。

  「我和秋岩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咱们局没发生什么事吧?」夏雪平率先打破
了沉默,对徐远问道。

  徐远用着捏着酒杯的手搔了搔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他半天也没说话,只是我突然嗅到面前升腾起一股略略发苦的焦味,抬头看
了一眼他面前的电烤炉,我连忙叫了一声:「老狐狸,鸡肉串快糊了!」

  徐远直起身子,探头看了看自己那份鸟烧,那些鸡腿肉倒还好,只是烤得有
些发干,但是串在每只鸡肉中间的葱白段都已经见了黑色,甚至冒出小火苗。他
连忙捏着串柄根部,随手往面前的餐盘里一甩,又甩了下被烫到的手,再次叹了
口气。

  「你是不是真遇到什么事情了,徐远?」夏雪平有些忧虑地看着徐远,追问
道,「只是一个月不见,怎么突然就让沈量才那家伙执掌局里大权了?秋岩联系
过风纪处的一个年轻警员,听说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局里又来了不少新人?」
而且风纪处最近又在查什么离退休人员档案——这些事情,不是我跟秋岩所知道
的,很表面的那么简单吧?「

  徐远再次叹了口气,终于开了口:「你说对了,只是在这一个月里,F市就
发生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小事一大堆,大事就两件——两件听上去很少,
但是也够要命的了。唉……待会儿你们俩回宿舍,就应该发现秋岩那栋楼的宿管
换人了:换成了一个老太太,六十多岁,以前是省厅总务部警备处的……」

  「那佟大爷呢?佟大爷不是干的好好的吗?他去哪了?」我问道。

  「佟德达老大哥……被人杀了。」

  「啊?」「什么?」我和夏雪平异口同声地惊愕道。

  「……而且还是在宿舍楼一楼,佟德达自己寝室里面。」徐远消沉地说道,
「手段非常干净利落,现场应该是有两个人,所以案发后他们还将现场清理得十
分干净。」

  我难过地低下头,边思考着边说道:「会不会是寝室里的人干的?能在他的
房间里作案的,一般如果不是旧识,就是亲戚,要么就是认识的还算信得过的人。
据我所知,佟大爷家里没什么人了,单身汉一个。」

  「作案凶器呢?」夏雪平问道。

  「208系警用匕首。刀直接放在了尸体旁边,尸体也是被摆放到床上、盖
好被子的。匕首上没有查不到任何生理证据,之前好像还用药水泡过。」

  「看样子我猜对了……」我口中苦涩地说道。佟德达跟我的关系算不得多么
亲密,但是每次一回到寝室之后,无论这一天有多么痛苦、疲惫、悲伤,只要一
看见这个和蔼又爱管闲事的老头,整个人都会变得高兴起来。

  「但是整栋楼的人,除了远在外地、跟雪平一起去度假的你之外,所有人,
包括廖韬的那两个女朋友我们都查过了,既没有证据也没有杀人动机。」徐远说
道,「而且在这段时间里,被这样杀掉的不只老佟大哥一个人,全省一共有十四
个离退休警察出了事:他们这里面又十位都是这样被杀的,有几位还是被灭门。」

  「被灭门?」我忍不住问道,又看了看夏雪平。

  夏雪平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咬着牙低头思忖着。

  「对,被灭门,只不过他们的手段倒是比之前雪原遭受的,要稍稍仁慈点—
—那些家庭里十岁以下的孩子,倒是全部幸免于难;只不过那些孩子还是被喂了
毒药,声带彻底被破坏了,说不出话来,而那些孩子很多字都认不全,又本身收
到了惊吓,想让他们写字叙述他们看到了什么,听起来容易,做起来根本就是天
方夜谭。」

  「那么不还有四个离退休警员呢么?另外那四位呢?」我好奇地问道。

  「他们倒是没被杀害,不过全都失踪了。连他们的老伴和子女都不知道他们
去了哪?」徐远说道。

  「还有这样的怪事……难道是旧仇家或者出狱罪犯报复?」我对夏雪平和徐
远问道。

  「报复的概率应该不是很大,如果是报复,不会等到他们退休后这么长时间
才下手。」夏雪平考虑着,然后抬起头向徐远问道,「除了他们都是在六七年前
后退休的警员之外,这些受害人还有什么别的共性么?」

  徐远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对夏雪平说道:「他们这些老先生、老
太太们,当年都跟你父亲同事过很长一段时间,很多还是老刑侦处重案一组和重
案二组的前辈——更确切地说,他们当初都是老师的手足,有些人你应该认识:
洪显忻、程瑞芳、宋栎……他们都应该是你在警院时候的授课教员。」

  「不仅如此,他们还是看着我长大的。」夏雪平叹了口气,又问道,「所以
风纪处现在才会去复查那些离退休老警察的资料,对吧?」

  「没错,也算是跟罪犯进行赛跑吧。谁知道下一个遭难的,会不会是跟你父
亲没有关系的老警察?而且省厅似乎也想找出一些这背后的故事,我总觉得,省
厅好像知道一些什么,但就是不跟我们说明白罢了。」

  「那么这个案子,现在是由安保局、司调局,再加上我们市局三家一起查么?」

  「是四家。我今天刚得到的消息,国情部那边,好像也在通过国防部行辕督
察局向省厅和司法部递交申请,要协同办案——说是协同,完全是同而不协,分
明就是比着谁的破案速度更快。谁破了案子,谁就有嘉奖令。」

  「呵呵!」我有点听不下去了,「明明是凶杀案、死了咱们警察系统的退休
人员,这帮人居然还在想着嘉奖令这点事呢?咱们F市快成了一道菜了——大乱
炖!」

  夏雪平看了我一眼,又看着徐远,开口说道:「我知道了。那么还有一件让
你觉得要命的事是什么?」

  徐远摸了摸鼻子,屏着呼吸对夏雪平说道:「苏媚珍跑了。」

  「苏苏醒了?」夏雪平先是有那么一秒钟的喜出望外,尔后她又面如死灰。

  「对。醒了,然后跑了。」

  「怎么跑的?」

  「谁都不知道她已经醒了……她用输液管扎死了一个护士,看守她的四个保
卫处的警察的脖子也都被她拧断了;然后她夺了手枪和子弹、穿着那个被杀的护
士身上的衣服离开的。」

  「……」夏雪平沉默无言。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徐远揉着额头,又摇了摇头:「原本我跟检察院和法院方面的人都打好了招
呼,求他们从轻量刑,我估计以你跟苏媚珍的交情,你也应该不想让她执行死刑
的对吧?没想到她却来这么一出……她在岔路上已经走出去太远了,没人能救得
了她了。」

  「所以,咱们市局就被沈副局长篡位了?」我对徐远问道。

  「『篡位』这个罪名言重了。量才现在的权力是我交给他的,没看他今天给
司调局打完电话之后,还联系了我么?再说了,他是副局长,我不行了他就要上,
这是天经地义。也是规矩。局里那些新人都是他招募的,咱们局里,确实缺人手
啊!量才这个人,还是值得信任的。」徐远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

  夏雪平闭着眼,轻啜了一下鼻子,然后举起了面前的肉串,依旧对徐远说道
:「我知道了。」

  「雪平,如果你再遇到苏媚珍,你会怎么做?」徐远问道。

  本来肉串已经放到嘴边,夏雪平的动作又停住了,思量片刻,夏雪平果断地
说道:「我会抓捕她,而且一定会抓到她。公义是公义,人情是人情。」说完,
夏雪平恨恨咬下了那块鸡肉,含在嘴里片刻,然后缓慢而笃定地咀嚼着。

  徐远抿了抿嘴,也全然没了话语,只剩一声叹息。

  饭后徐远直接叫了一辆出租车离开,我和夏雪平开着车子回到了宿舍,将后
备箱上所有的行李都搬运到门口,又把车子停到了市局大院里面。吃完饭后的我
和夏雪平疲惫不已,一人一背包、一拉杆箱,刚艰难地踏上宿舍楼的楼梯,就在
这时候,我俩都被一个留着及肩花白头发、戴着宽沿黑框老花镜、穿着黑色毛背
心的大妈叫住了:「那两个,你们俩干什么的?」

  「我们俩……」她这一问把我问得还有点愣,「我们是回寝室的啊。」

  「那你们先把东西放下,过来填一下签到表吧。」

  「签到表?」我和夏雪平这下都有点目瞪口呆:寝室签到表这东西,完全是
警校专用,我来市局以后,除了第一天报到的时候佟德达让我在一个表格上打了
勾又签了字以外,剩下再就没在寝室填过什么表。

  「签就签吧。」夏雪平说着,先把行李箱放在了墙围旁边,然后主动走到那
个大妈面前,跟老人家打起了招呼:「阿姨好,刚刚我从局长那里听说了您,您
姓牛对吧?我是……」

  「别跟我套近乎。」老太太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扫了一眼夏雪平,又看了
一眼我:「快点把你俩警官证拿出来,我看一眼做个签到,你们俩赶紧上楼。电
视剧正演到关键地方,看你俩来了……快着点吧!」

  我心中骇然,看着夏雪平对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从背包里拿出徐远刚刚
还给我的夏雪平跟我的警官证给她看。老太太从毛背心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眼镜
布,仔细地擦了擦后,用手点着我的名字,而且对照着警官号还念了出来:「F
C……1080……108053……6……何秋岩,三级警司……」然后她又
略微摘下了老花镜,仔细地对照着我和证件上的照片,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才
多大你就三级警司?挺有本事呐!」

  「谢谢……还是局里栽培得……」

  话还没说完,老太太便便一脸严肃地把警官证推到了我面前,打开了夏雪平
的警官证对照了起来。我这真是人在地上站,无趣从天上来。

  「FC09……510……欸不对,」老太太立刻紧张警惕起来,看着夏雪
平严厉地询问道,「不对啊,姑娘,你这警号和名字不在签到表里面啊?」

  「哦,是这样的……」接着夏雪平便把事情的原委给牛大妈讲了一遍。牛大
妈听了之后,竟完全不为所动:「对不起,姑娘,请你离开。」

  「离开?为什么?」我疑惑地问道。

  牛大妈说着,指着签到表扉页的《警官住宿管理规定》对我说道:「你看,
这第五条:『凡警务系统单位内部住宿单位,不得允许外人留宿,超过晚八点留
宿者与擅自留客者,应予以警告』。你看看,先在已经8:05了。」

  「不是……她咋成了『外人』?大妈,您认识夏涛么?」

  「夏涛……老夏啊,认识啊。年轻的时候,在干部学校,我和老夏是一个班
的,但是不熟。怎么了?」

  「这位夏雪平夏组长,她就是夏涛的女儿。」我郑重地对老太太说道。

  牛大妈疑惑地看了看夏雪平的警官证,又看了看夏雪平,然后缓缓说道:
「嗯,长得是有点像……但是你说她是老夏的女儿她就是?呵呵!再说了,她跟
老夏什么关系、她是谁的女儿,我也管不着啊。」

  「那你的意思是,她还是不能进来?」我提了音调对老太太问道。

  「对。快出去吧,天色不早了。」老太太说着,把她那钢笔的笔杆拧开,在
墨水瓶里抽着墨汁。

  我不禁有点愤怒,并且觉得这个老太太有点拿着鸡毛当令箭、胡搅蛮缠——
她本来就是从省厅退休下来的,我倒也不觉得奇怪。

  「阿姨,我不是『外人』,我就是咱们市局的,您看,我的信息都在这上面
写着呢——『职位: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组长』。」夏雪平耐心地对老太太说道。

  「那也跟我没关系,你的名字不在我这签到表上,你就是外人。」

  夏雪平也没办法了,直接拿出了手机给徐远打了电话。

  最终是徐远又打了一遍电话到收发室,亲自跟老太太说了原委,老太太才允
许夏雪平进了宿舍。进去之前,还煞有介事地让夏雪平把名字和警号写在签到表
的空白行里,并让她签了字。

  「这是规矩,没办法的,」老太太说道,「你们可能觉得我这是给你们造成
麻烦了,但事情就应该这样。赶紧上楼吧,早点休息。」

  说完,老太太把夏雪平的警官证还回了我的手里,关上了收发室的窗户,然
后步履蹒跚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我和夏雪平哭笑不得地拎着行李箱上了楼,刚到三楼却发现大半个楼层的男
男女女都在狂欢开派对,一帮我从没见过的小年轻喝得全身酒气,满楼层地在追
逐打闹。

  「哟,秋岩,一起过来玩啊!欸?夏组长!稀客啊!」但见廖韬戴着顶圣诞
老人的帽子、光着上身、手里举着一杯香槟酒说道。仔细一看在他的后背上,还
被人临摹上去了汤姆与杰瑞,而且画得倒还真挺好。

  夏雪平看着廖韬轻笑了一下,没说一个字。

  「你们这是干嘛呢?」我对廖韬问道。

  「迎新狂欢啊!咱们局里来了这么多新人,一直也没有个欢迎活动,不热闹
一下怎么行?」

  「你们这样,楼下那位就不管?」夏雪平看着廖韬问道。

  「她?哈哈哈哈……你们还不知道吧,捉弄这个大妈,是我们最近的娱乐活
动之一!那老太太性格太让人恶心了——跟以前老佟头比差远了!呵呵,但实际
上她耳朵有点背,自己身边五十米左右的声音还能听清,五十米开外她一点声都
听不到!没事的!你们俩刚刚上来,没找你们麻烦吧?」

  「没找!行啦,不跟你多说了,我们进屋休息了。」说着,我把廖韬打发走,
然后和夏雪平进了房间。

  「唉,你说我老了的时候,会像那个牛阿姨那样,自己招别人嫌还不自知么?」
进了房间,坐在沙发上,夏雪平叹了口气便对我问道。

  「怎么可能?那个老太太,一看年轻的时候就招人烦,招人烦的人那是性格
使然,跟年龄没关系。」我开着窗户放着新鲜空气,然后把蒙在沙发、茶几、桌
子和床上的布单全都揭了下来。

  「那我呢?」夏雪平期待地对我问道。

  「你?你是招人喜欢。说实话,我还有点希望你变成牛大妈那样呢?」

  「嗯?为什么呀?」

  「因为这样的话,别人都烦你了呗!而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一直喜欢你,
然后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威胁会跟我争抢你了啊!」

  「你呀,这张嘴真应该卖给糖果厂去!」夏雪平笑着讽刺道,接着叹了口气
又说道,「我现在就已经有些怀念旅游的时光了。刚回F市,居然就遇到了这么
多事。」

  说到这,我突然想起我的钱包里还夹着东西,于是我对夏雪平问道:「说起
来,你感觉今天桂霜晴,是专门来准备趁乱找些什么东西的,对吧?」

  「嗯……你没看出来么?她的表现十分的做作,做作到让人不舒服。」

  「我也看出来了。夏雪平,你说她有没有可能跟那个摔下楼去的那个男的是
一伙的?」

  「不知道……」夏雪平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他们俩倒是有一样的目的,那
就是上我这来找什么东西;至于那个光头男人的死活,我总感觉桂霜晴似乎不大
介意。」

  「那你觉得,她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夏雪平仔细思考着,还是摇了摇头:「这个我也想不通,因为我真不知道我
家里还能有什么值得别人撬门来找的了,而且,你不也看到,那个男的对我藏在
床头后面的现金一点兴趣都没有么?那个人倒是在拿着优盘在盗取我电脑里的东
西,可是这就更让我想不通了——因为我电脑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可以在警务
系统的各种数据库中找出,我也不过是给它们做了精简和归类而已。即便是我在
调查的你外公、舅舅和外婆的事情,也是如此。至于桂霜晴在找什么……她虽然
表现得做作,但我还是看不出来……」

  我收拾完所有的东西,然后紧贴着夏雪平,把那张SD卡从口袋里掏出来,
放在了茶几上,指着对夏雪平说道:

  「你看看,这个是什么——你说他们感兴趣的,会不会是这个东西?」

6.13

               6—13

  夏雪平看着面前的储存卡,皱着眉头,满眼疑惑。

  「这是你在哪发现的?不是我的东西,我从来不用这种储存卡。」

  「从我的夹克衫里衬夹层——还真是多亏了白浩远那家伙,以为是我随身带
的才丟给了我,要不然就这时候让桂霜晴那帮人拿去了,怕是早就落到他们手里
了。」

  「谁放进去的?」夏雪平追问道。

  「我猜的,应该是艾立威。」我未加掩饰地回答道。

  听到了这个名字,夏雪平看着这张储存卡的眼神里,难免有些痛苦。这是我
意料之内的,此刻夏雪平脸上的痛苦,已经要比艾立威刚死在她枪口下的时候舒
缓多了,可她的这副痛苦的表情我心里,依旧是让我揪心和妒忌——夏雪平因为
艾立威觉得痛苦,这句话拆开来分为两部分:夏雪平因为艾立威痛苦;夏雪平心
里觉得痛苦;无论哪一个分句,都很让我心有不甘、还愤懑难平。

  可我依旧补充道:「除了他以外,就再没第二个人在近期碰过我这件夹克了
——总不能是白浩远放进去的。艾立威挟持我的时候,故意把夹克从我身上要走
了。他能这么藏着,我估计这张卡里的东西应该是极其重要的。」

  夏雪平脸色继续阴沉几秒,又恢复了平日里在我面前冷傲又不失可爱的神情:
「你这有读卡器么?」

  「用不着读卡器,插电脑上就能读。」

  接着我马上走进房间,抱来了我的那台笔记本电脑,然后把储存卡插了进去。
等到完全开机,我打开了「我的电脑」程序,找到了储存卡的图标:里面差不多
有四个多GB的内容,打开了之后,发现了里面其中大部分是PDF文件,一小
部分是无法查看缩略图的jpg图片文件,还有一部占内存量并不是很大的视频
文件。我试着去点击其中一个图片文件,却没想到根本打不开——想要打开这张
存储卡里的所有东西,居然需要输入「口令」和「密码」;而艾立威也不知道是
用了什么方法,居然掩盖了资源管理器上的文件上锁提示,竟然没有「已加密」
图标。

  一抬头,我就看见夏雪平侧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怎么了?刚刚提到那个死人你的脸色还那么黑,这怎么一下子就『忍俊不
禁』起来了?」

  夏雪平抿嘴忍着笑,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我就不跟你说我的我口头禅了。」

  「什么口头禅?」我马上反应过来,随即竟跟她异口同声:

  「你难道是白痴么?」

  夏雪平跟着话音落地开怀地笑了起来,然后摇摇头说道:「我只是偶尔想起
来艾立威这个人,总会觉得可惜。他如果不是曹虎,那该多好?」

  「嗯,他要如果不是曹虎,是一个正经的警察……」说到一半,夏雪平瞪了
我一眼,我们抿了抿嘴,不敢继续再说下去了。

  「正经的警察怎么了?正经警察追我的人也多了,我不还是没理会那些个乱
七八糟,就应付你这个小混蛋了吗?哼!」说着,夏雪平伸手揪了揪我的鼻子。

  「早晚被你该造成不是匹诺曹,就是猪八戒!」我无奈地斜着眼睛噘着嘴看
着夏雪平,随即收起了鬼脸正色道:「倒也是,他非得藏在我衣服夹层里的东西,
我应该想到他肯定会加密的。但是密码是什么呢?」

  「要不我试试吧。」夏雪平说着,搬过了键盘,开始分别在「口令」和「密
码」对话栏里敲下了好几遍数字和字母的排列组合:虽然屏幕上显示的都是星号,
但我看得分明,夏雪平把艾立威作为曹虎真实身份的生日、艾立威假身份的生日、
她自己的生日、曹龙的生日、刘虹莺的生日,还有这些生日的排列组合,以及这
些人的名字加生日的排列组合大概全都试了一遍——密码没破解出来,夏雪平已
然满头大汗。

  「我的天……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唉……我去洗把脸吧!」夏雪平气馁地说道,然后站起身走进了洗手间。
「他总不能给你我留下来这么一个这样的未解之谜吧?」

  「呵呵,或许他就是用这种方法报复咱们俩呢?还『衣钵』……」一闭上眼
睛,想着那天快递员递上来的那个盒子——我和夏雪平真的是连奔波带遭遇那个
光头男人,脑子都被弄滞住了!我这时候才想起来我和夏雪平都忽略了一个最没
理由忽略的东西:「夏雪平!夏雪平——你想起来艾立威还给了我俩……」

  「毛衣!那两件毛衣!」脸上蒙着一脸水珠的夏雪平也焦急而迅速地从洗手
间里跑了出来。

  看着她湿湿的发梢黏在脸上,还有那满脸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滴下来,我心
中又酥又甜,连忙从里屋衣柜里拿出一条干净的白毛巾,搂着她的纤腰扶着她的
耳侧,帮她轻柔而仔细地把面部肌肤擦干。「我正想说呢!你还记得那两件毛衣
的袖子上还都打着奇奇怪怪的纹路么?从里面摸起来还有不规则的毛线疙瘩?」

  「那应该是故意打的绳结,」夏雪平眼睛一亮,对我说道,「搞不好,可能
是莫斯码。」

  「是了……一个他,一个苏媚珍阿姨,外加一个刘虹莺,这仨人最喜欢玩密
码这一套!只是那两件衣服现在……」

  「应该都在鉴定课放着,估计这会儿正在被安保局的那些特务检查着。」夏
雪平想了想,轻轻推开了我,拿了放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我去想办法拿回来。」

  「还是我去吧。」我对夏雪平说道,「不就是去丘叔的房间找他、让他帮帮
忙么?我去吧。你出现的话,目标可能稍微有点大,安保局的人不是时时刻刻都
准备着找你的麻烦么?」

  「你去目标就不大了?我就能逃其究?你可是我儿子……」夏雪平说完「儿
子」

  二字之后,脸颊上突然不出意料地变得红彤彤的。我和她的关系既是禁忌,
又是刺激,但即便经过了一个月的恣意纵情,她心里似乎对于我俩的关系,还是
绕不过这个弯来。

  脸上红了一会儿后,夏雪平抿了一下嘴巴,又吧嗒了两下嘴唇,对我说道:
「要不然一起去吧。反正我跟小丘关系好也不是什么秘密,咱们俩出远门之后,
回来看看他,也是人之常情、理所当然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安保局那帮人再怀疑,那就得算他们故意找茬了。」我对
夏雪平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我想找机会使一出反间计,让首都或者省
里的人对F市安保局产生嫌隙,至少让他们自己的人不信任这个桂霜晴,这样的
话,她桂霜晴都自身难保了,也就应该没有心思再找你的麻烦了。」

  「你呀,有的时候也真是太敢想了!那桂霜晴是什么人啊?大凡能在他们情
治部门混得上一官半职的,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白天吃饭,得就着刀片喝人血
才开胃,晚上睡觉,那梦里都是琢磨阴谋诡计。这种人,咱们没必要招惹。」

  「我还不信了呢,她桂霜晴多根……」

  话说到一半,我意识到马上我就要把脏话脱口而出,一回神后我立刻住了口,
再抬头看向夏雪平,夏雪平果然眼睁睁瞪着我——她最烦的就是我说脏话,于是
我连忙改了口道:「多根……多根头发?她是三头六臂、还是会七十二变?即使
她是特务,但她也是人,不是机器、不是人工智能,只要是人的话,就会有弱点
……」

  我刚想长篇大论,夏雪平却制止了我:「小混蛋,我劝你还是别想这个了,
我们是警察,知道吗?」

  「嘿嘿,怎么突然对我说起话来,像是对小时候的我说话似的呢?」我搂着
夏雪平的腰,把指尖搭在了她的屁股上。

  她也把双臂搭在了我的肩头搂住了我,但却仍然严肃且语重心长地说道:「
咱们做警察的跟他们不一样:警察的职责是探究真相,并不是利用挖掘人性来算
计人心。对于他们那种人,敬而远之就好,没必要把精力集中在他们身上,我们
就只做那些良心告诉我们那是正确的、公平和正义的事情就好了。你能懂么?」

  我知道,或者说在这一刻的我认为,夏雪平对我说了这么一席话是因为担心
我去傻到头铁而直接冲撞安保局,可她似乎并不清楚我正在等待一个可以让我从
桂霜晴的背后趴下再对着她的脚踵插一刀的时机;我并不想让夏雪平担心,所以
我连开玩笑带调情地对她说道:「嘿嘿,我的良心告诉我,好好地去迷恋我的夏
雪平大人,就是这世界上最正确的事情!」

  「瞧把你这小嘴巴甜的!」夏雪平原本搂在我脖子上的双手,突然各从左右
两边揪住了我的耳朵,然后又捏了捏我的鼻子对我说道,「快下楼吧,还有正经
事要做呢!」

  于是,我和夏雪平便都穿上了外套打开了门。此刻三楼安静一片,倒是听得
四楼的一整层都特别的喧闹;待我和夏雪平走到一楼,本想跟那个姓牛的老太太
打一声招呼,结果我俩隔着她那间房间的门,便听得里面传来了震天响的鼾声—
—一个女的能把呼噜打得如此之响,也真算是前所未见。

  大概十几分钟之后,我和夏雪平提着几餐盒卤味、几瓶小瓶装的白酒还有几
罐汽水进入了警局大厅。进门之后,我便忍不住对夏雪平问道:「怎么咱们市局
晚上就没别人在大厅值班了么?」也真是够令人无语,如果不是加班或者有大案
子,我晚上出现在市局大楼里的机会并不多,可几乎每一回我都能在一楼大厅见
到赵嘉霖格格。此时她正捧着一本小说看着,一抬头见了我和夏雪平,脸上的表
情也不怎么好看——看她这副可憎的面目,呵呵,这哪里是什么冰格格啊,根本
就是个容嬷嬷。

  看着赵嘉霖的眼睛,夏雪平也没什么特别的大的反应,只是点头对她说了一
句「辛苦了」,便直接往楼上走,颇有回避她的意思,正如夏雪平刚才所说,「
敬而远之」。果不其然,在夏雪平跟她打了一声招呼之后,赵嘉霖一点回应都没
有,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俩上了楼,然后力气特别大地伸手翻了好几下书。看她
这副有些欠揍的样子——赵嘉霖算得上是那孙筱怜之后第二个让我特别手痒的女
人——我是真有点想问问她,为什么不跟夏雪平敬礼和回话,无论她俩之前有什
么不可破解的误会,毕竟夏雪平是她的上级长官,即使不是同一个部门,可我总
不能因为跟她斤斤计较耽误了正事,于是我加快了脚步,跟着夏雪平上了楼。

  上了楼后大老远,我便看见了丘康健的房间门留出很宽一道缝隙:我跟夏雪
平相视一笑,因为一般这种情况下,丘康健不是正猫在房间里打游戏,就是在看
恐怖片——他的这种习惯还是夏雪平告诉我的,丘康健不论是打游戏还是看恐怖
片的时候,都特别喜欢给自己的房门留一条缝隙,夏雪平问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子,
丘叔每次回答都有不同的奇怪理由,什么「开门迎欧气」「等着路过的人一起看」
「方便房间散热」等等,但夏雪平猜测,估计就是因为丘康健在玩游戏精神高度
紧绷或者看恐怖片的时候,比较缺乏安全感才开的门;但他越是这样,就越容易
给他人吓唬他的机会,以前夏雪平和苏媚珍最喜欢的娱乐项目,就是吓唬丘康健。
丘叔这人也是有趣,每天做的大部分工作都是跟被害者的尸体打交道,可当他看
起恐怖片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害怕,有的时候看完那些关于神鬼的惊悚片,他都
会被吓得睡不着觉,不过他似乎还对这种电影有瘾,只是仲间由纪惠那一版的《
贞子》,他就看过不下二十遍。

  一想到此,我便快步走上前,直接拉开了门,既想给他一个惊喜又想给他一
个惊吓:「——哈哈!丘叔!」

  正捧着操控杆的丘康健果然被吓得全身一激灵,而令我没想到的是,坐在他
身旁也同样捧着操控杆、跟他一起玩着《马里奥赛车》的那个女生也被吓了一激
灵;但随后,被吓得浑身冷汗的那个人,变成了我,因为陪着丘康健玩游戏的那
个女生,是吴小曦。

  「大臭何秋岩——」见了我以后,吴小曦直接把那操控手柄随意往沙发上一
甩,站都没站稳,即三步并作两步地冲我跑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抱住了我,并
且最可怕的是,她还对着我的额头吻了一下:「你都快把我想死了,你知道吗!」
说完这句话,她竟然还要对着我的嘴唇索吻,我连忙把她的肩膀按住了,尴尬地
对她说道:「你就算想我也不用这么『热情』吧……咳咳!」

  我这话音刚落,从我身后便传来夏雪平的一声无奈的叹息,吴小曦也终于在
这个时候发现了夏雪平,于是她连忙松开了我,脸色煞白地对夏雪平打了一声招
呼:「夏……阿姨,晚上好。」

  「晚上好小字母,今天你值班呀?」

  「嗯……」

  夏雪平目光略带幽怨地看了看我,然后藏起心中的负面情绪,把手里的几盒
卤味交给了她,「给你跟小丘带来的,辛苦了啊。」

  小C低着头,偏偏先接过我手里的卤味之后,再去拿夏雪平手中的那袋子汽
水和白酒,把东西都摆在丘康健靠着冷库那边的桌子上之后,整个人就像被罚站
一样地看在门口默默地看着我和夏雪平,等发现我或夏雪平在看她的时候她便立
刻低下头去,一声不吭。夏雪平看着小C的时候,那表情里面几乎全是可怜而没
有半点怨怒,我想她对小C是心怀醋意的,但不会有厌恶;而她再转头看着我之
后,那眯着眼睛微微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一只马上要吃掉小老鼠的小猫咪,仿
佛在用着她的眼神对我控诉着:「瞧你这小混蛋造的孽!」

  而丘康健趁着吴小曦帮夏雪平摆放饮料和吃食的时候,自己却在一旁偷偷摸
摸地打完了一局游戏,随后给自己倒了一烧杯热牛奶、还加了几片焦糖杏仁泡在
里面,举着杯子,像一个片场导演或是人类学家一样观察着我们三个的行为。等
我们三个都不说话了,刚咽下一大口牛奶的他才对夏雪平说道:「啊呀呀,一回
来还没休息,这『冷血小姑凉』就带着自己的小狼狗来给我送好吃的,我说雪平
啊,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过?」

  「讲不讲良心?我从认识你那天开始,就对你比对谁都好啊。」夏雪平说完,
还看了我一眼,绷着嘴巴笑着。

  「你少来!」丘康健想了想,又转而对我问道,「秋岩你说,你们俩是不是
有什么事情准备求我?」

  「还真是有事,要紧事。」我说道。

  夏雪平马上白了我一眼,瞟了一下丘康健,又轻拍了一下我的手背:「你跟
他怎么这么实惠?你不知道跟你丘叔说话,就得钓着点胃口的么?」

  捧着牛奶烧杯的丘康健坐在一旁,看着我和夏雪平微笑不语,满脸都是羡慕
和喜悦。

  夏雪平的玩笑话虽然这么说,但她没过半分钟,还是把我和她自己的打算告
诉了丘康健。也真是巧,今天晚上在鉴定课值班的两个,除了小C之外还有一个
男生,有一定资历、为人也比较老实,桂霜晴自从得知这个鉴识官今晚值班之后,
就一直可着那位师兄欺负,又是让他跑腿拿一些无关紧要的杂什,又是让他帮着
进行拍照和记录,小C也向来不怵那帮安保局的碎催们找麻烦,她是在食堂吃过
饭才来值班的,说是值班,但也是每隔一两分钟就往丘康健的房间里窜,因为她
实在不愿看那帮特务们的脸色,可那位师兄,却到现在还没吃饭。

  「现在桂霜晴和她手下的那帮人还都在么?」夏雪平对丘康健问道。

  「就留下三个。」丘康健喝光了烧杯里的牛奶,在饮料口袋里翻找了一下,
拿出了一罐气泡果奶,打开后自己美美地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晚饭之后本来
他们还都在的,后来桂霜晴接了个电话,好像很紧急的样子,然后带了一批人匆
匆离开。」

  「那就好办了!」我对夏雪平点了点头。

  随即按照我和夏雪平的安排,丘康健先往鉴定课的会议室打了个电话,通知
那位还没吃饭的师兄说给他买了宵夜,放下电话后,又连忙让小C出门进到会议
室里,把那个师兄连同留下的那三个安保局特工一并叫到丘康健的房间里,拉着
他们一起吃。

  「这样能行么?」小C担心地看了看夏雪平,又回头看了看我,「他们可都
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就凭我三言两语就能把他们糊弄过来?」

  「没事,小C,你就拣客气的说。」夏雪平走到小C面前,真诚地说道,「
你放轻松点就好,我和秋岩只是找一下东西看一眼就好,又不是要把东西偷出来。
你去吧,阿姨相信你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如此温柔的夏雪平,听完她说话以后,小C的
脸上竟然通红一片。她愣愣地对夏雪平点了点头,又有些不舍地看着我,之后便
出了门。

  在小C进入了鉴定课会议室之后,我和夏雪平也躲到了走廊尽头的卫生打扫
储物室门口,屏着呼吸看着走廊里的一举一动。其实莫说小C,就连想到这个主
意的我也有点担心,万一桂霜晴手底下这帮在高速公路上都敢横着走、杀人不眨
眼的混不吝们不吃用糖衣炮弹调虎离山这一套,我和夏雪平又该怎么办;

  可正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只要是个人,就都会有弱点——

  「他妈的!还是在市局当警察好啊!上峰请吃宵夜,还有酒水饮料喝!你瞅
瞅,跟人家一比,咱们那儿不就是炼狱么?」

  「可不是?我这他妈中午晚上都没吃饱……这几天霜姐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

  「我告诉你们啊,这错误,我也是为了不让你们俩怀疑我回去会跟大姐告密,
我才跟你们俩一起下水的!你们俩也嘴巴严实点……」

  「拉倒吧!谁不知道你是因为听说有白酒和甜卤蹄髈一起过来的……」

  ——留下的这三位,其中一个听见有酒就走不动路,但他跟夏雪平还不一样:
夏雪平是心灵空虚而酗酒,这位是天生对酒精饮料就有莫大的爱好,吃个方便面
都得兑上三两二锅头那种;另一个在安保局系统里是出了名的嘴巴馋,曾经为了
一口汉堡包差点就搞丢了一份从首都下发到Y省的重要军工资料,也因为吃出核
桃酥跟以前的蛋奶黄油的配比与以前不一样,进而发现了某国间谍在F市杀了人
之后设立的地下据点;剩下的那一位,是又好吃又好酒。保险起见,在进入会议
室前,我俩还在丘康健的门口稍稍观察一会儿,没过两分钟,原先盛气凌人、见
到警察们全都异常不屑的这三个特务,已经开始和丘康健、那位鉴识官前辈以及
小C开始推杯换盏。我心说这三位能同时被我和夏雪平遇上,估计除了说老天爷
真的眷顾我们俩,那也就只有我和夏雪平都身负艺术作品里主角光环这一种解释
了。

  于是,我和夏雪平便如此趁机潜进了鉴定课的会议室。果不其然,这帮特务
着重查看的,全是夏雪平原先家里放着的箱子、盒子,还有夏雪平那部已经被烧
坏的笔记本电脑里的内存——于是夏雪平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安保局的笔
记本电脑前面,取消了破解程序的运行,并利用他们的电脑把那张内存卡进行了
加密;我再转头一看,看着那些摆了一桌的夏雪平的内衣内裤,我都有点后悔刚
刚为什么不在那几瓶白酒里下点毒药毒死这帮色胚畜生!不过我同时也看得出来,
这三个特务,肯定是在——或者说,是桂霜晴交待给他们的——寻找着属于夏雪
平的某样东西,甚至连那被夏雪平原先藏在床头板后面的两万块钱现金都被翻了
一遍;但唯独,艾立威送给我和夏雪平的那两件毛衫,却被他们随手一丢,完全
没当做一回事。

  趁着夏雪平给自己内存卡上锁的工夫,我连忙捡起那两件毛衫并翻了个面。
我对于密码学的理解很浅薄,只知道「三短三长再三短」的含义是SOS,于是
我一边看着那两件毛衫里子上的纹路织扣,一边拿出了手机上网查找着这些点杠
交织出来的含义:「两短一长……U;一长一短是……N;两短一长一短……F;
一短一长是A……」

  「怎么样了?」在锁上了自己的电脑内存之后,夏雪平跑到了我的身边。

  「查到了。」我此刻的心思,不知道为何竟会有一种沉重的感觉。

  ——经过不断查找和不断比对,最终,我从这红蓝两件毛衣上,果然读到了
艾立威留给我和夏雪平的信息,那是两个奇怪的英文单词:

              UNFAIR;

  SKYWEB。

  在听我拼出了这两个单词之后,就算是平时沉稳冷静如夏雪平,也不由得倒
吸了一口凉气。

  「UNFAIR」——不公平、非正义,是夏雪平最喜欢说的那句「这世界
运行的规律,就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用无关正义的手段去对付无关正义的事
情」中的关键短语,而换一个角度来翻译,也完全可以作为艾立威费劲心力所构
建的暗网网站「桴鼓鸣」的英文名称;至于「SKYWEB」,这不正是周荻之
前所提到过的那个「天网」么?」天网」,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事已至此,
我已经觉得在这六个英文字母的背后,应该不单纯是指那个曾经全国最先进的联
网调查取证大数据卫星系统了,而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夏雪平,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这个『天网』到底是个什么?告诉我可以
么?」我对夏雪平问道。夏雪平闭上眼睛叹息了一声,然后转头对我说道:「走
吧,咱们先回去。边走边给你讲。」接着,她给丘康健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一
切顺利,再接着我和她便迅速地离开了市局大楼。

  在回去的这段路上,夏雪平给我讲了一个十年前的故事:

  那是十年前的三月份,夏雪平接到了来自城西第三女子监狱的一个神秘的见
面请求。要求与她见面的,是原华泷区分局经侦课的课长叫李萱,当年48岁,
因为侵吞了华泷区分局所经办的一个出售假信用卡的诈骗案的一千五百多万的赃
款而被老风纪处和市检察院逮捕,在十年前的时候这个李萱已经在女子监狱里服
刑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然而,夏雪平之前并不认识这个叫李萱的女人,她身为重
案组的刑警,也与经济案件没有直接的责任关系,所以前两次的见面请求,夏雪
平并未理会;而第三次的见面请求,是这个李萱委托一个被假释的女犯人,带着
用自己咬破的手指亲手写的布单去找的夏雪平。那布单上只写了一句话:「我知
道是谁杀了夏涛。」

  这句话真的是抓住了夏雪平的心,而且眼看对方写了血书,夏雪平觉得必然
是事出危急,于是动用自己当时的最大权限把这个李萱想法子从普通牢房调到了
单间,还求着当年受过外公和舅舅恩惠的那个副监狱长帮着确保了这个李萱的人
身安全。可就在李萱跟自己见面后,那女人却故意拿着腔调跟夏雪平提了一堆条
件:她一上来就问夏雪平能不能帮她减刑,可夏雪平就算是现在也没那么大的本
事,最终答应她,只要自己抓到那个杀了外公的凶手,就一定会向法院证明李萱
立功;紧接着,李萱又是要求在自己监狱睡席梦思、又是要求夏雪平按月从监狱
外给她带烟带酒:香烟还得是外国原装的寿百年薄荷味,红酒只喝木桐,做不到
这两点,她跟夏雪平就没得谈。夏雪平没办法,当时还是让老爸找的朋友,搞到
的原装寿百年;至于红酒,木桐实在太贵,夏雪平最后只能利用那个后来想对她
下药迷奸的刘公子的关系,低价买来了一箱加拿大云岭山庄的红酒,味道虽然不
及木桐,但是无论从口感口味还是香气来说都属于佳品了。

  于是这样,那个李萱才勉勉强强告诉了夏雪平,在F市,甚至是在全国,都
藏着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大秘密:有一个叫做「天网」的组织,正以一种近乎鬼魅
的方式存在着。

  「那她是怎么知道有这么个组织存在的?」我对夏雪平问道。

  「那个李萱,她说她自己就是『天网』的一员。」夏雪平说着,推开了寝室
楼的门,「按照她的说法,其实那些赃款不完全是给她自己用的,而是为了那个
『天网』组织作为资金支撑,她说在全省内像她这样利用贪污和挪用公款、赃款
供养那个组织的警察,应该还有两百多个;她万万没想到会被风纪处和检察院发
现,这半年里她还以为自己组织里会有人来救她出去,结果等了半年,也不见有
人理会,她觉得自己被组织抛弃了,所以才找到了我。」

  「她没说自己在这个组织里的上峰是谁?」

  「我问了,她说她也不知道。」夏雪平无奈地看着我说道。

  「怎么可能?身为一个组织的一份子……」

  「因为她说,在这个组织里,所有的成员都是有级别的:最高层知道所有人
的身份,第二层知道最高层和上下级的身份,相互之间也都有身份识别;第三层
只知道自己的上下级,但是同级别之间并不认识;而像她这种最低的基层,只知
道自己什么时候、应该去什么地方拿相关的指令:比如去某个公园的第几个长椅
的底下拿到一部手机,然后按照手机里的留言行事。她连当初加入这个组织都是
被胁迫的,如果她不答应,她在分局性贿赂上司和挪用公款炒期货的事情,就要
被这个『天网』曝光。」

  「真是有点诡异……」我满腹狐疑地说道。

  夏雪平当初也对李萱的这套说辞将信将疑,她质问既然李萱是最低级别的「
天网」成员,为什么会知道我外公的死跟「天网」有关,面对夏雪平的质疑,李
萱很是不以为然,她告诉夏雪平她即使不清楚外公具体是被谁杀掉的,她也清楚
一点,那就是「天网」的主要存在,就是为了杀掉那些「不听话」的警察——实
际上在当初全省通报了又七个无故失踪的警员,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是被「天网」
杀掉的。外公的死、舅舅和外婆被人灭门,那么多年都没破案,李萱觉得这两件
事必然与「天网」有关。

  「不信的话,你就等着,3月15日这天晚上7点,『水镜』川菜馆『巽』
字包房,这天应该会有八个人在那里吃饭,他们的手上,都会戴着一款欧米茄海
马300M的手表——而且他们的表带的搭扣上还都镶着一块猫眼石。『天网』
以F市为总部,而他们这些人,就是『天网』在F市的骨干。」

  「3月15日?」

  「对,公历3月15日——尤利乌斯·凯撒在这一天被杀、汉贼曹孟德在这
一天殒命、沙俄皇帝尼古拉二世也在这一天逊位,而同样在这一天,发现了新大
陆的哥伦布顺利返回西班牙、在西欧爆发了匈牙利革命,这一天是毁灭的一天,
也是希望的一天。」

  ——这些就是那个李萱跟夏雪平说的最后一番话。最后一次见到李萱是在那
一年的3月9日,夏雪平离开女子监狱以后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跟
自己关系最好的徐远、丘康健、苏媚珍,也包括父亲,她原本计划着3月15日
自己去那家「水镜川菜」一探究竟;可万万没想到,3月11日这一天,女子监
狱传来消息:李萱竟在监狱食堂里被人割喉身亡。杀了李萱的那个女囚犯,是一
个曾经被华泷区分局抓捕过的涉嫌运毒的女黑社会成员,在杀了李萱之后大喊了
三声「大仇得报」之后,便用那把磨得极其锋锐的板材眼镜腿捅入了自己的脖子
里;那女人还留下了一封遗书,说是之前自己一直憎恨华泷区分局的警察、而且
从李萱入狱以来自己就与她不共戴天等诸如此类的话。监狱的狱警和狱友、李萱
之前在华泷区分局的同事,也都证明李萱与那个女流氓在局里拘留时和后来进监
狱后,确实有过几次不愉快,虽然看起来并不是很严重,并且,这些人都对夏雪
平说过,这个李萱平时喜好夸夸其谈、为人也极其贪得无厌;尔后在3月15日
那天,夏雪平也去了一次那家「水镜川菜」,但到了7点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任
何一个手上戴着表链上镶着猫眼石的食客出现。于是,夏雪平一度以为,自己是
被这个李萱给耍了,李萱对夏雪平说过的那些话也就暂时不了了之。

  可很快,到了那一年的7月份,重案一组在Y省的不同地方,前前后后共发
现了7具无名尸体,经过DNA比对,确定这七名死者便是之前省厅通报过的那
七个失踪警员。从此,夏雪平开始相信李萱所说的话,并且当初家里还被艾立威
放了一把火,夏雪平一直以为那把火也与「天网」有关,于是「天网」这么一个
看不到摸不着的组织,长期成为了夏雪平心中的一道阴霾。只不过在李萱死后,
夏雪平再没听别人提到过这么个组织,夏雪平曾经旁敲侧击地试探着问过徐远和
沈量才两人听没听说过「天网」这个组织,但却什么都没问出来;而在任何政府
执法机构的数据库里,夏雪平在自己的权限范围之内也查不到这么一个东西。日
积月累的徒劳无功,让她甚至开始动摇,自己是不是在鬼打墙。

  直到那天,周荻对她问了那一句话——「夏雪平警官,你听说过『天网』么?」
这句话,让夏雪平平静的内心再次激起了汹涌波澜。

  此时此刻,我和夏雪平已经回到了我的房间里。看着那仍弹出在电脑桌面的
输入对话框,我的内心竟然有些踌躇。我甚至开始在想,我把艾立威留在我夹克
里子里面的这张SD卡交给夏雪平是不是个错误,我是不是应该就此催眠夏雪平
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开始有一种很不好的被迫害妄想:艾
立威留给我和夏雪平的这个文件夹就是个潘多拉魔盒,如果不打开,或许对于外
公的被害、舅舅全家被杀,我和夏雪平会永远都不清楚这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但
是我和夏雪平会就此这样偷偷摸摸但永远平静、永远甜蜜地在一起;倘若打开了
这个文件夹里面的东西,那么在我和她身上恐怕注定会发生一些事情而且覆水难
收……

  「夏雪平,这个文件别打开了」——我很想这么说;

  但我知道,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还有舅舅舅妈收养的那个跟我无关的
小表妹,他们的离世一直是夏雪平的心结。这个心结不解不除,夏雪平就永远都
不会感到真正的幸福;

  「那么这张储存卡里的东西,就应该是艾立威查到的关于那个什么『天网』
组织的关键了。」实际上,我说道。而且说着,我把电脑的键盘挪向我的面前,
「我来吧。」

  说着,我试着分别在「口令」和「密码」里敲下了大写的「UNFAIR」
和「SKYWEB」,没想到竟然输错;我又试着调换了个位置,「UNFAI
R,SKYWEB」,在输入之后未等我按下确定键,那个索要密码口令的对话
框竟然自动关掉了,我在试着点了一下那个视频,已经可以播放,看来储存卡确
实已经解锁了——而在播放器的画面上,出现了艾立威的那张欠揍的脸,镜头下
他身后的背景是他自己的房间:

  「雪平,当然在你身边的应该还有秋岩……唉,再次向你们两个表示抱歉,
想必你们俩看到我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已经是死在雪平的枪下了,而你们的关系
应该比我活着的时候更亲密了吧?祝福你们——来自你们两个的共同敌人的祝福。
我也恭喜你们,成功地找到了我真正想要留给你们的东西……说起来,那两件毛
衣,还是莺儿帮我织的,而她现在也为了我死在我的安排之中了……我想我是时
候去见她了。雪平,你交代给我的事情,我都没有怠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
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你,或许……或许最初是为了自己过意不去的良心,我总觉得
在我处心积虑想要暗算你的时候、去帮你做一些事情,我的良心会好受一些;然
后,是因为我想找一些东西去反制苏媚珍那个女人——没错,雪平,你最好的朋
友苏媚珍处长,她正是『天网』的成员之一;而随着我对于你让我调查的关于夏
涛老局长的死的越来越接近,我发现我自己也对这个事情越来越感兴趣。呼……
但是我用尽全力,好多事情我也没搞明白;现在你们能看到的这张卡上的东西,
是我能翻找到的所有关于这个叫『天网』的组织的内容——在这个城市的另一面,
确实有那么一群人在以一种邪恶的方式支配着一切事情的运转;我所得意的、自
认为苦心经营的『桴鼓鸣』网站,在他们的面前,根本就是一只蝼蚁罢了。而且
我还要再说一声,雪平,实在抱歉,在我盗取这些内容的时候,有很多东西或许
是因为我的技术不好、或许是在我盗取的时候被发现,里面有很多东西我都打不
开,而另外还有一部分东西,在我下载之前被人刻意损毁,请恕我无能为力。不
过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冷血孤狼』夏雪平办不成的,对吧?
何况现在在你的身边,还有一个为了你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的何秋岩陪伴你、帮
助你。嗯……就说这么多吧,我是时候想这个世界告别了——夏雪平、何求岩,
万事小心!祝你们永远幸福!」

  艾立威说完,视频便结束了。

  「谢谢你,艾师兄。」回想着刚刚艾立威的那些确实是我从他嘴里听到的最
真诚的话语,看着已经灭掉的视频画面,我情难自已地对着电脑屏幕说了一句。

  夏雪平却没有说一个字,她坐在我的身边,眉头紧锁,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
前倾,然后她用手轻轻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接着猛地睁开眼睛,迫不及待地点开
了那SD储存卡里第一行左起第一个的图片文件。于是一张照片窗口弹出,在盯
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之后,原本看完艾立威遗言式的视频之后,心情都有些沉
重的我和夏雪平,不约而同地惊叹了一声:

  「我的天啊……」

  「这是……这是什么?」

  ——那是一张大合照的扫描,从照片上那些人的着装风格看起来,距离现在
至少得有差不多将近三十年。可最吸引我和夏雪平眼球的,却是那照片上端坐在
前方第一排正中央的那个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深蓝色衬衫打底、系着浅蓝色领
带、留着侧分头刘海的男人,他魁梧英俊、目光如炬,整个人都透着英武高贵的
气质;对我和夏雪平来说,他又十分地和蔼、亲切,我都能感觉得到,在望着这
张照片的时候,夏雪平甚至有些想要掉眼泪。

  他不是别人,正是年轻时候的我的外公夏涛。

  但很快,我在外公的右手边第二个位置上,看到了一个留着披肩发、穿着深
灰色立领风衣、容貌俊俏清秀、气身姿挺拔身材苗条、目光锐利傲然、气质冷艳
又不乏妖冶的女人——我仔细端详了这个女人半天,竟然发现,她居然是那个刁
钻刻薄异常的仲秋娅老太太!我仔细再观察片刻,又发现原来在外公的正后方左
手边,那个宽脸盘眯缝眼、冲着镜头微笑得十分灿烂的不到三十岁男人,正是前
不久刚被杀的、让我品尝了我人生中第一支香烟的佟德达!

  ——这张合照是什么意思?这难道会是「天网」组织的成员合影么?难道说
仲秋娅老太太和佟大爷也都是「天网」的成员?那么外公呢?外公也是「天网」
的人么?夏雪平讲述的故事里,李萱告诉夏雪平外公是被「天网」的人暗算而死
的,那么在这张照片里,外公怎么会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正位上?

  而在佟德达的身边,包括与外公坐在同一排左手边的那个人,还有照片上其
他将近九十多个人的人脸,全部被人抹除了,也不知道是原本的照片底片或者初
始洗印的照片就是这样,还是在艾立威盗取的时候被人刻意用修图软件抹除的。

  我转过头刚想对夏雪平把自己的心中疑惑提问出来,却发现此刻的夏雪平已
经进入了一种入定的发痴状态:手足无措、双目睁大,眼瞳湿润,嘴角还稍稍有
些抽搐着。当照片被点开之后,夏雪平除了看过了外公的面孔之外,她的双眼便
一直盯着那最后一排。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在最后一排右起第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当时似乎还
未到二十岁,他的个子在照照片的人里面显得极高,因此他的存在也十分地突兀;
我仔细瞧了瞧,总觉得这个男人的哪里跟我有些想象,当然也可能是我的幻觉,
而再仔细一会想,我才发现,这个男人,不正是那天我在G市那家情趣用品店里
遇到的那个男人吗?——安保局门口的跟踪、成人用品店里的遭遇、AV货架前
的矢口否认,再加上在这张合照上的出现,在我心里,我已经把这个男人的身份,
确定为夏雪平的曾经的恋人、那个刺杀了执政党领导人的叛国特工于锋了。

  只是在这一刻,我并没有勇气向夏雪平询问一句,他究竟是谁,我也没有勇
气告诉夏雪平,我已经见过他了,还是两次。

  「那个……咳咳,要不,再翻翻别的东西?」我对夏雪平问道,此时我的手
很想拍拍她的肩膀,可一时间这只手落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却不知为何我的
行为竟有些鬼祟。

  「……你外公怎么会在这张照片上?」夏雪平的脸色渐暗,说起话时的声音
都在颤抖。

  「啊?」

  「你外公怎么会在这张照片上?」夏雪平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之中,又转头对
我说道,「他的这件衣服我是记得的,那是你舅舅在你外公生日的时候跟你外婆
一起去挑的;但我完全不记得家里有过这张照片——只是你外公从来都是把自己
跟别人的合照在家里留一张的……」接着,她又似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这难道
不应该是属于『天网』的照片么?只是爸爸他为什么会在这上面……」

  「这也不见得就是『天网』的照片吧?」我仔细想了想说道,「或许就是外
公年轻时候的一张照片而已——很可能只是一张警务系统开了个什么会议之后的
合影。」接着我把仲秋娅老太太和佟德达所在的位置只给夏雪平看,夏雪平小时
候是见过仲秋娅的,她知道那老太太年轻时候的样子,而佟德达就更不用说了,
继而,夏雪平的心绪才稍稍平复了下来。只不过在这个时候,我却发现照片上并
没有聂仕明和胡敬鲂,外公年轻的时候,这两位就已经在省厅工作了,一个是办
公室助理,一个是档案资料室文员,若是照片上没有这两位,硬要说这张照片是
省厅警务系统的会后合照,也确实稍稍有点生硬——并且那个疑似于锋的男人也
在,他当初可是安保局的特务。当然假使说,那些脸被人抠掉的位置上本来是有
胡敬鲂和聂仕明的,那么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可就更复杂了。

  夏雪平缓缓眨了眨眼,然后关掉了那张照片,点开了随后的那一堆PDF文。
这些PDF文件倒都是保存完好的,只不过我跟夏雪平都看不懂:因为它们好死
不死,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数字,不同于之前我跟夏雪平在刘虹莺用过的那个宾馆
电脑上留下的SQL中的那些传呼数字代码,也不同于简单的莫斯码——我跟夏
雪平对于密码破译方面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此了。这么多的文件,里面全都是这
样的数字,这看起来并不像某些人的恶趣味或者艾立威临死前故意耍我和夏雪平
的整蛊,这说明这些数字肯定很重要;在每两个数字中间,都有差不多一个字符
的间距,但是每一行数字的个数还大不相同,我俩面面相觑,在研究了一阵之后,
就只得出来一个这些数字肯定是进行过某些数学运算之后的结果,然而,数学这
种东西对我俩而言,都是梦魇般的存在——我就不用说了,中考时候满分是一百
五十分的数学试卷,我最后勉强拿了90分,上了警专之后我就没系统地上过与
数学相关的科目;而夏雪平今天才微红着脸告诉我,她高一下学期那年的期末考
试,其他科目的分数在全年级都名列前茅,唯独数学,居然考了一个不及格。

  「啧……你这小脑瓜,都是被我给带的……」夏雪平摸了摸我的头发,疲惫
地抻了个懒腰,算是歇一歇脑子。

  而我也不知是为什么,一时脑抽,竟然对夏雪平开了一个十分不妥帖的玩笑:
「哈哈,当初你还因为我不好好学习扇我巴掌;现在看啊,就是遗传!……不过
那你说,将来假如咱们俩要是有孩子,数学水平那不是得更差?」

  夏雪平一听,顿时睁大了眼睛:「你个小混蛋!瞎说什么呢?」

  我也连忙意识到了自己说走了嘴,悻悻地抿了抿嘴转过头去。夏雪平坐在我
身旁半天不说话,我再一转过头,但见她的脸瞬间像一颗红透的蜜枣,而她低着
头嘟着嘴双臂夹着胸部的样子,倒仿佛是她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然后受到了委屈。
我见此状,连忙搂住夏雪平的身体,轻抚着她的肩膀对她赔礼道:「哎呀……我
就是说秃噜了嘴,我没……我在心里没欺负、轻贱你的呀!我道歉!我错了哦,
夏雪平大人!我的小平平!——你要是还生气,要不然你再扇我几巴掌?」

  「哼,你个小混蛋,找打有瘾呐?」夏雪平依旧羞红了脸颊对我说道,「告
诉你,我……我对你现在这样,已经是很出格的了;再得寸进尺的事情,你不许
瞎想!」

  「是是是!我没瞎想!」我搂着她说道。

  夏雪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把自己的头贴到了我的胸口,整个人都偎在
我的怀里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我抚摸着她顺滑的长发,见她不再因为我那个很敏感的破玩笑闹情绪,我的
思绪又回到了眼前这一大堆数字当中去。我心想,就算是我俩又锲而不舍、铁杵
磨成针的信念,花一晚上或者几晚上不眠不休把这些数字的加密规律掌握、计算
公式推演出来,或许在得到了密码原文之后,还得需要找出原版的密码本,否则
我和夏雪平还是什么都看不懂——现在的我和夏雪平,都像是两个看不见东西的
人,放大镜、近视镜都摆在我俩面前,但是我俩的眼睑却是被人贴了胶布的。于
是,我俩都同意还是暂时先不要去管SD卡里存着的这些东西。

  「夏雪平。」我叫了一声她一声。

  「嗯?」

  「你现在,」我心里有些不大舒服地咽了口唾沫,「是不是有点想答应周荻
的工作邀请了?」

  我能感觉到在我胸口的夏雪平深吸了一口气,吧嗒了一下嘴唇,又把持不住
地叹了口气。

  我在内心当中做着斗争,但是嘴上却苦笑了出来,然后对她问道:「嘿嘿,
舍不得我是吧?」

  「瞧把你美得!谁舍不得你这个没大没小、还满嘴跑火车的小混蛋了?」夏
雪平的声音充满了讽刺意味,但是她的双手却忍不住搂到了我的腰际,吸了吸我
身上的汗味,然后才说道:「你这小混蛋,刚来市局才多长时间,就跟我处处闹
别扭、瞎折腾,现在总算是回到我的办公室了……从你刚来重案一组的第一天起、
你就坐在我抬头就能看到的位置上,其实你都不知道,在妈妈心里有多踏实——
我都快十年都没这么觉得踏实过了。」

  这一番话,把我心里说得暖暖的,而这种暖意,让我情不自禁地想为夏雪平
这个之前我看起来都觉得冰冷无比的女人流泪。也是这种暖意,让我忍不住想要
去成全她,成全她目前人生当中那最大愿望。

  我亲吻了一下夏雪平的后颅,嗅着她那带着栀子花味道的发香:「没关系的,
夏雪平,你去情报局上班吧。」

  夏雪平立刻从我怀里离开,睁大了眼睛,有些不解又惊讶地注视着我。

  「你……这是什么眼神?」

  夏雪平眨了眨眼,眼神中透露着浓浓的欣慰:「我还以为,你会摁着我不让
我去。」

  ——看来她是真的动心了。换做我也一样,毕竟在周荻那里有她最需要的东
西,而我和她也不可能抱着艾立威留下来的这张储存卡,两眼一摸黑地闭门造车。

  「我是那样人吗?」我故意对夏雪平笑着问道,因为按照之前的我的脾气,
我就算是再理解夏雪平对于外公和舅舅被害真相的渴望,我还是会选择把她攥在
手里不放,尽管明明在我和夏雪平两人当中,弱势的那一方是我,爱耍浑的那一
个也是我。

  「那我明天就得去,这种事情耽误不得。」

  「没事,你去吧。」

  夏雪平对我莞尔一笑,摸着我的脸颊,眨了下眼睛,宠溺又认可地说道:「
我的小混蛋,好像终于长大了。」

  这句话,竟说得我有些害羞。

  我看着夏雪平如此美好的笑容,便立刻抱住了她亲吻了她片刻,接着对她说
道:

  「我会让胡师姐、白师兄他们把你的办公桌留出来;等我明天上班之后,我
还会坐在我原来的位置。等你忙完了国情部现在正在办理的那个案子,你回来之
后,你一抬头还会看到我的;哈哈,而且你白天是见不到我,但是晚上还可以呀!
而且,嘻嘻,还是躺在被窝里的呢!」

  「哼!」夏雪平听了,马上用弯起的食指敲了一下我的脑门,对我斥道:「
你呀,一天天尽想着被窝里的那点事!刚夸你一句,你就露出来尾巴了!」

  「嘿嘿嘿!」我对她笑着,又紧紧地搂住了她,把舌头探进了她那湿润甘甜
的香口之中。

  「好啦……」夏雪平想了想,突然又红着脸对我有些害羞得难以启齿,「那
个,小混蛋,妈妈其实今天有些累了……但是你要是想做的话……」

  「没关系的。」我摸着她的头发,对她微笑着说道。

  她并不是搪塞我,因为在刚才我俩去了丘康健房间的时候,夏雪平就已然瞌
睡连天的,然后今天我俩又舟车劳顿刚从外地返回F市,又遭遇了一次陌生人袭
击、她住了将近十年的住处还被一把火烧掉,然后又看到了自己父亲过去的照片,
而在以为自己差点就得到外公被害的真相却发现最后是竹篮打水、虽然捞到了几
许水滴但仍是一场空——在一天之内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但凡是个人都会觉得精
疲力竭,提不起任何欲望也是正常;而在这个时候,我若是还想强行跟她性交,
那我就真有点不是人了。

  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我也困了呀!而且,能每天跟我最可爱、最漂
亮的夏雪平大人睡在一张床上,单单只是搂着,我都觉得很幸福喽!」

  「这嘴巴真甜!跟你在一起啊,时间长了之后,我还真担心我到底是会发胖,
还是会得糖尿病?」

  「胖倒不大可能……」我说着,故意瞧着夏雪平的双腿之间,又伸舌头舔了
几下自己的上嘴唇,接着说道,「不过你这个糖尿病……嘿嘿!」

  话音刚落,夏雪平的拳头便向雨点一般往我的胸膛砸来:「臭小子!一天天
就知道拿我开涮!……哼,快去洗澡!」

  听了她的命令,我便去洗了澡,但在进洗手间之前那一刹那,我又瞥到了夏
雪平又搬过了我的电脑,在鼠标触板轻轻敲点了几下,目光也开始发滞。我不清
楚她究竟是为了看照片上的外公,还是那个男人。洗完了澡,换上了宽松的短袖
短裤,我便先躺到了床上,拿了手机翻了一遍自己的所有SNS账号。轻轻往下
拉了刷新功能,只见小C刚刚发布的,显然又是仅对我可见的朋友圈状态头一个
抢占了我的眼帘:

  「ABDE我叫小C:「快哭了」「敲打」他回来了,他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匆匆地来、匆匆离开,都不是为了我;他的她很漂亮,他的心里现在只有她……
「凋谢」「凋谢」「凋谢」」

  这一条状态,弄得我心情十分地沉重,我知道她看到我和夏雪平现在的关系
进展,在她心里肯定会觉得失落;但我又能如何呢?再像以前那样以她的「二老
公」的身份相处么?这样便会伤害夏雪平。

  ——而在这一刻我突然领悟到了一件事:以前上学的时候,看着那些「杰克
苏」加「种马」风格的小说,我也梦想过有一天我可以过上开后宫的生活,哪怕
是像过去旧时代或者古代那些地主财主们,养一妻几妾也很好;但是我现在总算
体会到,身体或许会心猿意马,但是情感这东西,在一个人真的遇到自己最中意
的对象的时候,是不可以被平均分担的。

  放下手机没过一会儿,我的眼皮便逐渐发沉,后来待我听到夏雪平从卫生间
里走出,那湿答答的头发散落在我脸上,而那带着沐浴液芬芳的胸谷靠近我的面
前、那温热的左手在我的小腹上爱抚的时候,我都无力回应她的热吻,但却把自
己的鼾声听得清晰。

  「坏孩子,还真睡着了!……每晚都急呼呼地缠着我,结果今天他睡得倒是
比我早!」夏雪平埋怨了一句,然后似乎也去换上了短袖衣裤,把手枪和手机放
到床头柜上,才掀开被子上了床,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又轻轻抓住了我的右手,
接着关了床头灯。

  我和夏雪平就这样手拉着手睡着,睡梦中,我和夏雪平来到了一片静谧的树
林,鸟语花香,山谷中有着清澈的泉水,还有一栋造型可爱的小木屋,泉水泠泠
作响,鸟儿在枝头高唱……

  「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来呀——造作呀——反正有
——大把欲望——哈——痒——」

  ——这歌声不是我梦里的鸟儿唱的,而是从我的房间门口传来的。因为突然
被吵醒,我的记忆和理智还都有点混沌,我一度以为我的手机在我睡前一直放在
沙发前的茶几上,而忘了就被我放在枕头旁边,于是我也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我轻轻地翻过身,看了一眼窗户那里,只见天地间仍然昏暗一片,估计此刻还应
该是夜里。

  「哈哈哈哈哈!你说你一个大男生比我还骚!就你这样的,还想在床上收拾
我?你收拾谁啊?哈哈哈……」

  「是啊!妈蛋!唱得老子都硬了!」

  「嘿嘿,那等下让他肏你呗?」听起来,门外居然还有不指一个女生。

  「滚你妈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外面还这么喧闹,我躺在床上等了一会儿,寻思着这几
个不知昼夜的淫男浪女只是从我房间旁边的楼梯间门路过而已,便没去理会;而
这个时候,夏雪平翻过身朝向我这一边,只见她虽然闭着眼睛但却皱着眉头,想
必外面那些喧哗声也必然吵到了她,我顿时压不住心头的怒火,立刻起身穿上了
拖鞋。

  一打开门,外面那三女四男也都瞬间被吓到了,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的妈呀!回来了啊……」

  「我擦……我都不知道这屋还有人住!」

  我看了一下走廊里的电子表,此时此刻已经是半夜2:43,我便没好气地
对这他们说道:「干什么呢一个个的?这都二半夜了,不去睡觉,在我的房门口
作什么妖?」

  这几个年轻人,看起来比美茵也就大了一两岁,也就是许彤晨庄宁邢小佳那
样的年纪,一见我的说话语气异常的冲怒,也全都似被镇住了一般。

  但在我面前有一个剃了个寸头、也是个大高个而且肌肉十分发达、脸型还有
点圆的男生,眼睛一棱,随即脸上又挂上了轻浮的笑:「呀,兄弟,没见过你啊!
你也是新调来的吧?」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嘴上这样问道,
然后愤怒又警惕地盯着他。

  「嘿嘿,那跟咱一起来玩吧!『大锅饭』来不来?」那男生冲我淫笑着说道。

  「哎呦我去!」在他身后的三个女生瞬间脸上通红,异口同声地说道,但是
那一个个的嘴上也似乎都没什么把门的——

  「你啥意思啊?随便找根鸡巴就想肏老娘啊?」

  「擦……你还没明白么小漓?本来咱们仨今晚谁都不想让他碰,结果他就又
找了一个打掩护的,想趁着咱们伺候这不认识的兄弟的时候从咱仨身上揩油呢!」

  「嘁嘁嘁!谁愿意揩你们仨的油啊?腚沟底下一股骚味!」那男生竟然没所
谓地跟这三个女生聊了起来。

  「呵呵,骚也不跟你面前骚!……不过这大兄弟看着倒是个子挺大的——而
且他那小兄弟也挺大的……嘻嘻!」

  「哈哈哈……」面前这帮人同时笑了起来。

  我低头一看,自己穿着的棉质短裤确实很显我的阴茎的形状。但惊扰到了我
和夏雪平睡觉,外加这样口无遮拦的取笑般地调情,无异于在我心头的怒火上浇
了一层油。

  「行了行了!」我立刻对他们几个喝道,「嘴上过完瘾了吧?赶紧起开吧—
—就算是不睡觉也别在我房间门口待着了!赶紧滚蛋!」

  「你让谁滚蛋呢!妈了个逼的……这是谁啊说话这么牛逼?老娘再进回校里
都是横着走的……」没想到坐在中间的那个染着黄头发、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的女
生竟然对我反骂了一句。

  「这里不是警校!我就让你滚!」我还了一句嘴。

  这个时候夏雪平也起了床,从我身后拉了拉我的袖子,对我说道:「别理他
们了,睡觉吧。」

  我还没来得及跟夏雪平说什么,但听见门口那个圆脸男生欢呼道:「哎哟我
去!这女的不错啊!大兄弟行啊!刚刚一帮人在一起热闹都没见过你们俩,你说
你们也不好好跟咱认识认识?要不一起来场『大锅饭』吧!嘿嘿,我跟你们俩『
添一根筷子』咋样啊?」

  那男生一边色眯眯地看着夏雪平胸前的隆起一边说道,好在夏雪平穿的是我
那件黑色的短袖衫,否则真不知道会被这小崽子占多大便宜。所以,在我回过身
看着他的时候,我早已捏紧的拳头就已经揍到他的脸上。

  「哎?你他妈打人你……」

  「我操!兄弟,用拳头说话是吧?行啊……」那个圆寸头揉揉脸颊,活动了
一下牙齿,也捏紧了拳头。

  正在好久没打一场群架的我,以为又到了应该用拳脚教训教训别人的时候,
廖韬的房门突然打开了,披着一件睡袍的廖韬往走廊尽头这边瞧了瞧,立刻匆匆
走到我的身边:「这怎么回事啊?」

  「韬哥!这谁啊,这么牛逼?我们不就在他门口待了一会儿还开了几句玩笑
吗,他居然打我们!」那个黄毛丫头仍然不依不饶地说道,尤其是看到廖韬来了
之后,更觉得自己有了靠山,于是看我的眼神便更加嚣张。

  我看了看老廖韬,也打了招呼并说道:「来啦老廖?正好,这几个杂碎是他
妈的哪个部门招来的?明天早上我去找他们的负责人——大半夜的在我门口喧哗,
吵的我和夏雪平都睡不好,还他妈的出言不逊!我非让他们部门领导和沈副局长
把他们都给开了!」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4

  「……他刚才说里面那个女的是谁?」那个黄毛丫头瞬间慌了神,跟身边的
一个男生问道。

  廖韬叹了口气,哭笑不得地说道:「他们几个,是沈量才副局长挑选来的,
现在在你们重案一组做实习学警。」

  「呵呵……」在我身后的夏雪平冷笑了一声,却并没对这几个人发表任何评
价。

  「重案一组的?那今天傍晚时候,我怎么没见过这几个?」我疑惑地说道。

  「可能是一组的胡佳期姐姐实在放心不下这几个呗。」廖韬看了夏雪平一眼,
又看着我说道:「知道你要回重案一组了,他们几个的去留是你们一组自家的事
情,我一个经侦处当差的,可不好说话。」

  接着,廖韬又对着那几个小年轻说道:「真是胆子大啊你们!谁都敢骂是吧?
你们不是想知道这是谁说话能这么牛逼么?——他就是你们心心念念想要认识的,
在你们警专和警院学习成绩又好、打架下手又狠的明星学长何秋岩;而在他身后
这个Madam,是你们的重案一组的正牌女长官,著名的『冷血孤狼』夏雪平。」

  「呀!我的妈呀!我才看出来!真是何秋岩学长啊!」之前一直盯着我裤裆
的那个看起来还算清纯的小女生,终于把眼睛挪到了我的上半身。于是原本蹲坐
在地上那几个全都站了起身,毕恭毕敬地看着我和夏雪平。

  「啊?我……」那个黄毛小丫头听了我和夏雪平的名字,一张嘴,口中一直
含着的那根棒棒糖立刻沾着一缕唾液掉了出来砸在了地上,嘴里还一个劲地嘟囔
着说道:「我擦……我把何秋岩给骂了?……以后我还咋混啊?咱们『警专帮』
那帮人要是知道,那还不都得骂死我?我完了……」然后连忙对我低头道歉,「
对不起啊,秋岩学长,刚才没认出你来!我……我这……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我白了一眼那丫头,本来我一肚子火,但我实在不愿意跟一个比我小几岁的
女生一般见识,所以我只是说道:「把从你嘴里漏出来的那玩意捡起来,扔在垃
圾桶里!掉在地上勤等着招蚂蚁啊?」

  「是是是!」于是那姑娘屁颠屁颠地捡起那支棒棒糖,跑到了垃圾桶旁边。

  「这……你是秋岩哥?」刚刚被我揍了一拳的这小子瞬间慌了,「我……刚
才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对不起!秋岩哥对不起!夏组长对不起!请你们原谅我
们!」

  夏雪平看着眼前这些孩子们,有些无奈又冷峻地说道:「来了重案一组,我
想你们应该都有一定的过人之处,要不然沈量才也不会选中你们,我想他肯定不
会拿选人调任的事情开玩笑。市警察局从来不养游手好闲之人,你们在重案一组
干活,可以不按常理,但是起码的警队规章和纪律——尊重同僚、按时休息、不
影响他人,这点事情,你们也应该得懂吧?要是不懂的话,从哪来回哪去吧,我
重案一组不收!」

  夏雪平的说话声调不高、措辞也不算狠辣,但是她的语气听起来却比我更加
威严,也让我面前这几个小屁孩们更加心惊胆战:「懂的、懂的!我们不会再这
样了!」

  「冲撞了秋岩学长和组长,实在是抱歉!组长、秋岩学长,原谅我们吧!」

  正在别人冲着我和夏雪平一通求饶的时候,那个身材高大的肌肉男竟然跟我
套起了近乎来:「秋岩哥,你还记得我不?我是秦耀啊!你专三的时候我刚上专
一!我还带人一起帮你撑过场子、跟你一起揍过陈澍旻那帮人!」

  实际上对于这个人,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过我心中仍是有气,于是我
对秦耀说道:「哦,是你啊!呵呵,来啊进来吧——你不是想添筷子么?来啊!」

  秦耀立刻站直成了标准站姿,然后紧张地对我摇了摇头,甚至不敢再看我和
夏雪平一眼。

  「来吧,没事,进来吧?大家不都是『警专帮』的么,你们都进来吧!这个
点儿了,进来叙叙旧!」我又故意说道。

  「不了,秋岩哥!不敢了!」

  「秋岩学长我们错了!真错了!真的不敢了……」

  「哼,现在知道不敢了哈?」接着我指着秦耀的鼻子和他们所有人说道,「
告诉你们几个: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同意,我这间房间周围五米范围之内的地方,
你们有一个算一个,不许踏进来一步,知道了吗?明天早上八点钟,在重案一组
办公室里,我要见到你们几个按时到岗。从现在起,都给我闭嘴,然后都滚回去
睡觉!滚!」

  这回他们这七个算是彻底没人敢回话了,全都眼巴巴地看了我和廖韬一眼,
然后灰头土脸地推开楼梯间的门,悄咪咪地下了楼。

  「妈的,不像话!我在警专的时候,每天晚上都没这么闹腾过!」看着他们
远去的身影,我还是忍不住追着骂了一句。因为确实,我这一届的警专生虽然一
个个的也都顽皮,且当初也视警纪校规为无物,但是到了晚上回到寝室之后,无
一例外,全都该休息的休息,不睡觉的悄无声息地看看手机打字聊天、听听歌、
看看电影或者看看小说,无一例外,几乎没人会去影响他人。哪怕是出了校园找
酒店宾馆开房玩群交,在后半夜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交合时候发出难以自持的淫
叫浪吟,也会注意说话的分贝,一方面是怕被别人投诉从而被学校发现,另一方
面与都是觉得吵到别人比较不好、不讲公德——虽然我们都是成绩不好的警专生,
但是我们还都讲公德心。

  「你也别太大动肝火了,秋岩,年轻人精力旺盛么……」廖韬对我劝说道。

  「屁话!我他妈也是年轻人啊,我怎么不这样呢?这帮孩子一个个的,都快
半夜三点还打了鸡血一般,把自己当成竹林七贤啦?」我对他们真是既愤怒又迷
惑。

  「是有点不守规矩了。这帮孩子,估计警校的课还没上完呢,就被调到重案
一组来,这沈量才简直是胡来!」夏雪平说道,然后又对廖韬问了一句:「他们
这些人,狂欢了几宿了?」

  「这都快一周了,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能玩。」廖韬笑了笑说道。

  「然后你就带着他们玩呗,『廖小宝』先生?」我对廖韬质问道。

  「啥?我没有啊,我没带着他们玩……」

  「呵呵,那你也没闲着吧?就您现在这穿着,不就很说明问题了么?陈玮琪
和独孤善华今天都不在吧?」夏雪平双手抱胸,冷酷地审视着廖韬。

  「哎呦喂!二位!您母子俩看破不说破成吗?——千万别告诉我家那俩主子
去!」

  「呵呵,说不说那是我俩的自由啊。」我突然有心调侃起廖韬来,然后我转
头对夏雪平抬了抬眉毛,夏雪平也斜眼冲我笑了笑。

  「欸……我错了,我这也回去睡觉成么?」廖韬举双手投降说道,「而且夏
警官,你变了!你变得跟你们家这何秋岩一样,愿意用玩笑话戳人脊梁骨了!你
们这一对儿我可惹不起!我回去了!」说完,廖韬一溜烟直接跑回自己房间里去
关上了门。

  回到了床上,盖上被子的我和夏雪平一起长吁了一口气。

  「小混蛋。」

  「嗯?」

  「什么叫『大锅饭』和『添筷子』啊?」夏雪平突然对我问到。

  躺在床上的我看了夏雪平一眼,然后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夏雪平在警校上学
的时候本来是就算做「考学帮」的前辈,又是名誉校长夏涛家的大小姐,必然是
往来无白丁,「警专帮」的这点龌龊事情她没听过也正常;况且,这些个床笫方
面的唇典,也不知道夏雪平当初上学的时候有没有被发明出来。

  「你笑什么啊?」

  我清咳了两声,对她说道:「你把手给我。」

  夏雪平便将自己的左手交到了我手里。于是我便抓着她的手,放在了我还未
抬头的小肉虫子上:「这就是『筷子』。」

  「啊……」夏雪平立刻嫌弃地把手抽了回去,想了想对我说道,「这太恶心
了!我的天啊……」

  「呵呵,那你就应该明白『大锅饭』的意思了吧?」

  「沈量才招上来的这都是什么人?真肮脏!」夏雪平的呼吸中都带着些许的
愤怒。

  我吞咽了一口气,对夏雪平说道:「你放心,夏雪平。打死我,我都不会允
许还有想要搁我这再『添一筷子』的。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像那个刘公子和
原溯那次那样的事情,也不会再发生了,我不会允许的。」

  「你别提了!那次更恶心!还好最后来的是你……欸?我说小混蛋,这点事
你这么清楚,你上学的时候,估计没少『大锅饭』吧?」夏雪平气鼓鼓又好奇地
问道。

  「咳咳……没有!」

  「真没有?」

  「那什么……睡觉吧!天都快亮了!」

  「真是太吵了……」过了一会,夏雪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着。

  「你睡了多久?」我对夏雪平问道。

  「刚睡着没多久。想着艾立威留下的那个东西,再想想明天早上还要去跟徐
远打声招呼、然后又要去情报局,对付国情部那帮探员们,我就有点失眠。」夏
雪平说道。

  「再睡一会儿吧。现在快3:20了,还能再睡差不多三四个小时。」我对
夏雪平说道。

  「嗯。」

  「夏雪平。」

  「嗯?」

  「咱们俩还是尽快再找一个房子租下来,一起住吧。」

  夏雪平转过了身,沉默了片刻,然后又牵住了我的右手,对我轻轻地说了一
声「嗯!」

  又睡了差不多三个小时,我和夏雪平都起了床,洗漱后穿好了衣服去食堂吃
了早餐。十二月初的白昼,也跟每天早晨需要起床上班上学的人一样,有些懒惰
得喜欢窝在那棉被般的云层后面不愿意露头。披着银蓝进入食堂的我和夏雪平,
一人一碗热乎乎的牛肉越南粉下了肚,清晨太阳上山之前的寒凉也一扫而光。

  「你瞧瞧,这夏警官和小何警官身上的这件羽绒服,真好看哈!」

  「人家母子俩底板都好,要是咱们这样的穿身上,再好看的衣服也都白瞎了。」

  「你不觉得这夏雪平,休息一个月之后回来了,整个人都精神多了么?」

  「这女人啊,还是活得自由一点好啊……之前人家离婚了,自己想干嘛干嘛,
就对自己好就行了!现在人家的大儿子跟她关系也不错啊!你想我,年轻时候也
是咱们厂里一枝花,就为了我家那傻老爷们儿还有那个不省心的小兔崽子……白
天我得在咱们食堂忙活饭菜,晚上回家还得伺候他们爷俩去,一个个的还都不给
我好脸!我现在剩啥了我啊……」

  听着那些食堂老大妈们的七嘴八舌,我和夏雪平都忍不住在桌子下面伸出手,
拉住了对方之后与彼此十指紧扣,然后看着对方欣慰地笑了笑。

  早餐吃过了,我和夏雪平便并肩走向市局大楼,我几次都想趁人不注意牵一
牵夏雪平的手,但是每一次夏雪平都及时躲开,然后侧过头斜眼瞪着我;最后终
于在走到二三楼之间的缓步台处,夏雪平才主动走到我的身侧,自己的小拇指勾
了勾我的手心,嘴角勾勒出一反常态的调皮。徐远和沈量才这两个对时间要求都
很苛刻的人,今天倒是来得都很不准点,不过他们来得越晚,我就越有机会跟夏
雪平缠绵在一起。因此我忍不住将手穿过了羽绒服毛毡里子搂着夏雪平的腰间,
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舌头入侵到她的双唇之间。她简单地在我的胸口推了一把,
紧接着却又同样把自己的胳膊搂上我的后背。双舌缠动,连舌下的末梢神经都开
始活分起来,我分明感觉到自己的阴茎和肉囊里面在走血泌液,夏雪平呼吸的节
奏和她脸上温度的上升,也在告诉我她的双腿间一定已经开始湿润。

  「……我还是劝你谨慎点!」徐远的声音冷不丁从漏下传来,我和夏雪平都
连忙松开对方,又不舍地看着彼此的眼睛。只听徐远正严肃地说道:「不是聂厅
长不给你增加建制,但是警备资源就这么多,他是有限的!市局总部的警力是比
较单薄,但不是你这么搞的,量才!」

  「那还怎么搞?像你的计划,细水长流?快三四年了,咱们总共才从警院招
上来几个人?不算风纪处那些个雏儿,也就一个何秋岩、一个白铁心和那一个吴
小曦!然后现在搞得就何秋岩一个人得到提拔和重用了,是,鉴定课那边有老丘
在,无所谓了,网监处这边呢?我觉得白铁心也应该得到破格录用!——他那个
什么『大千之眼』的软件不是挺好的么?」

  「你可算了吧!自从两党和解以后,『天网工程』项目都被搁置了,『大千
之眼』这么个绝对侵犯他人隐私权的东西,你敢公开拿出来么?」徐远边上楼边
说道,「况且我发现你最近跟我,经常是我跟你说过『城门楼子』,你跟我谈『
胯骨轴子』,你总是回避关键问题!我说的可不只是白铁心的事情——再说了,
白铁心那孩子,已经入职三个月了,在新人里面算是有点资格的,你要是看他有
能力,想提拔他当然没问题我不反对;关键是新入职的这帮愣头青们,还没得到
磨练呢,你就又准备继续招新人来?量才,我知道你心气儿高,你一直想搞出来
点动静,你的目标一直是咱们的老局长;可警员人事这件事,不是政治权术,也
不是人海战术!你这么弄,早晚要出大问题的!」

  「呵呵,你也不用教训我,哥哥,咱俩理念从来就不一样——我知道你有你
的政治诉求和事业理想,我也有我的;至于我要做什么,我的最终目的,你慢慢
看就好了,反正我不认为我的这些对咱们市局的战略管理规划,会有什么问题。
有些事情不做,你怎么能知道它是毒药还是猛药?」沈量才信誓旦旦地说道。

  「不是……你想干嘛?量才,我发现你越来越不听劝了!有些事情不能操之
过急!你可悠着点!」

  「呵呵,我说远哥,我知道你好心,但你还是等你和苏媚珍的问题,在司法
调查局那边解决了以后,再跟我聊别的吧!」

  「咳咳。」我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这二位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论得热烈,几乎
连已经走到了我和夏雪平面前,都没腾出功夫看我俩一眼。

  然后按照夏雪平的计划,她便自己跟着徐远进了沈量才的办公室,我则去风
纪处把我自己的那些动心收纳进一只纸盒里,然后等着夏雪平一起下了楼。然后,
她接着走向一楼,而我则必须转弯。好在沈量才今天大发慈悲,专门派了一个警
察大队的女制服警开车送夏雪平去了情报局,因此我便没什么可担心的。或许生
活本来如此,我时常畅想着搂着夏雪平在床上如胶似漆一整年时间,但那只是一
种甜蜜的淫梦,人们必须得从床上起来,一来需要吃喝拉撒,二来躺久了会长褥
疮;正如我和夏雪平也不可能24小时都在一起、点到点之间距离不能超过五百
米。这就是恋爱时的另一种必修课、所谓「想念」么?想念一个人,的确很浪漫,
但也真是折煞人心。

  我搬了东西回到了重案一组,坐在夏雪平对桌的胡佳期一看进到办公室的只
有我一个而不见夏雪平,立刻跑来向我询问情况。在我向她说明之后,她连连叫
苦,想了想又把白浩远以及我久违的王楚慧王大姐一齐叫到了走廊里。也不知道
他们在外面商量了什么事情,没过多久,胡师姐又把我叫出了办公室。

  「不是,秋岩,我再问一句:雪平就这么去国情部,咱们市局这边她就不管
了?」胡佳期皱着眉头,慌张地对我问道。

  「也不是不回来了,她是被F市情报局临时征召,去调查一个机密案件。她
的工作关系和警衔还都保留呢。」我对胡佳期说道。

  「哦,是这样啊……那就好。」胡佳期松了一口气,但我看得出她的眼睛正
含着眼泪。

  「怎么了?我听说胡师姐这一个月的代理组长不是当得挺好的么?有什么难
处么?」

  「没什么……嗨!我自己的事情,没处理好呗!」胡佳期看着我,咧嘴强颜
欢笑,结果这一笑出来,眼泪也跟着掉下来了。在一旁的白浩远连忙抱住了胡佳
期,让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哽咽了片刻。

  王楚慧无奈地看了看胡佳期,然后对我说道:「小胡差不多也是一个月之前,
跟她老公办了离婚手续。然后孩子居然还判给她了——也不知道他前夫用的什么
手段,之前小白跟她、聂心驰跟她、还有我们四个一起出去开房时候的事情,全
被他老公抖搂出来了:说得也是奇怪,我们四个一起出去也从来没照过照片,怎
么就留下痕迹了?之前小胡去你们警院办事,被你们警院学生会的一个执委在水
里下了春药,也被骗着弄了几次,这事也被她前夫搜刮出来了,估计是那个小子
收了钱,跟她前夫做了叙述还录了音,倒打一耙说是佳期勾引的那小子……他前
夫拿着这些东西,一个劲地给他家小军洗脑说佳期怎么怎么不守妇道、怎么怎么
淫荡无耻,弄得小军都恨上佳期了,结果她老公到头来还不要那孩子了,跟一个
小年轻的女生去了南方。这不么,白天在局里还有案子、晚上回家也不知道怎么
面对她儿子小军,这一个月来,也真够小胡熬的。」

  听了这个故事,我也不知道是该可怜胡佳期,还是该觉得她是自食其果,因
为无论是勾引自己儿子也好、跟白浩远聂心驰勾搭成奸、跟王楚慧一起出去玩4
P也好,被那个跟我同届的学警下了一次药之后又回去跟他做了几次性交也好,
全都是胡佳期把持不住自己,虽然我没资格在这方面说教,但我觉得一个人做出
一件事,也必须要承担后果——比如我现在就为了夏雪平,牺牲了跟小C的亲昵,
而倘若有一天我和夏雪平的关系被有心之人曝光,那么那时候我将遭受的一切谩
骂和谴责我都必须承担;倘若我是胡佳期的老公,可能现在这么做,已经算是仁
慈的。不过,世界上又有几个女人,能像夏雪平那样,但凡感觉酒水里有一点不
对就会找个地方呕出来,面对对自己意欲不轨的男人能二话不说就赏一记「断子
绝孙脚」呢?何况在仙乐大饭店那次,要是没有张霁隆,夏雪平也很可能就……
胡佳期毕竟是个女人,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那胡师姐也确实不容易,是应该歇一歇了。」我对胡、白、王三人说道,
「要不接下来这一个月,王大姐你来代理组长职权吧?然后再下一个月是白师兄。
我估计最多两个月,夏雪平在国情部那边的事情怎么也能完成了,实在不行富裕
出来一点时间的话,再轮回胡师姐呗?」

  「秋岩,是这样的……」胡佳期抹抹眼泪,但还是忍不住哽咽。

  「还是我来说吧——」白浩远对我说道,「是这样的,刚才我们仨商量的:
我们想让你来当这个代理组长。」

  「啊?」说实话,白浩远这句话真的有点吓到我了,我连忙摆手推脱道:「
开什么玩笑?我肯定不行!我知道我之前跟你们三位有点误会,但你们别这么逗
我行么?」

  「没逗你,秋岩,我们仨是认真的。」白浩远跟着叹了口气,「咱们一组的
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将才满屋,帅才寥寥。呵呵,夏组长脾气冷、性子独,
说话做事其实都挺不顾大家的感受的,『冷血孤狼』么;但你说,为什么咱们一
组这群兄弟姐妹都听他的?是因为她敢判断、敢想敢做,敢打敢冲,她能成为咱
们的主心骨,是擂阵前鼓时候的那支鼓槌,能让咱们这帮有心没胆子的人,在小
腿肚子攥筋的时候,大喝一声然后带着咱们往前冲。就我们三个,几斤几两我们
自己都知道,像之前你和她出去度假一个月,我们三个出来跑跑龙套、打打酱油
还可以,时间长了必然会露怯。」

  「不……那我就是帅才了?我说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当风纪处的处长,
那绝对是赶鸭子上架。」我十分迷惑地问道,「我之前是有轻怠过您三位,不过
我论资历也好、阅历也好,我可都比不过你们三位啊!」

  「你当然是帅才——风纪股都能被你拉出来,成为风纪处了,你还是做过处
长的人;何况你现在跟雪平的关系修好了,你们现在住在一起,组里如果有什么
事情你拿不定主意的,案子上需要帮忙的,你跟雪平请教、商量也都方便啊!所
以这个代理组长,你责无旁贷。」白浩远这一顶高帽,直接给我扣死。

  「不是我……我一个刚从警校毕业没多久的新手学警,怎么就成了『帅才』
了?」

  「秋岩,你就别推脱了。」擦干了眼泪又擤了鼻涕的胡师姐,信任地看着我,
又微笑着说道,「你有履历、你有警衔,还差什么吗?之前办桴鼓鸣这个案子的
时候,你最后不是成功地让咱们的人和风纪处的人合作了么?那时候我和你白师
兄,还有王师姐都打心眼里佩服你——我们之前跟风纪处的人闹别扭都闹成什么
样了?你能让我们跟他们一起办案,说明你是有能力的,只不过你可能既不自知、
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怎样发挥你的能力而已。在我所知道的重案一组,能做到这
样的,一个是徐局长,不过人家现在是局长;一个是雪平;一个是艾立威,不过
……唉,闹半天他是最大的犯罪份子头目;还有一个是老魏,魏蜀吴,结果被艾
立威毒死了;再现在一个就是你了,所以这个代理组长还得你来。」

  接着,胡佳期又有些伤感地说道,「……要是心驰没死,咱们仨还能跟心驰
在一起,什么事都商量着来。」

  白浩远听了这话,也不禁跟着叹了口气。

  「嗬……人都死了,还说这个干嘛……」在一旁的王楚慧,倒竟有些不以为
然。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寒意,因为毕竟之前胡佳期
跟聂心驰的云雨快活,或许充其量只能算作「换换口味」和「帮衬」,而聂心驰
真正想要的勾搭成奸的,就是这个提起他的死却全无惋惜的王楚慧——当初聂心
驰是真心喜欢王楚慧,每一次聂心驰看着王楚慧时候那充满性欲和爱恋的眼神,
我是能看得出来的。在发现我不住地看着她之后,王楚慧也连忙笑了笑说道:「
要我说,秋岩,你就当这个代理组长吧!这以后搞不好正式的组长都得你来当呢!
毕竟你是雪平的儿子嘛!娘是巾帼英雄,儿子必然也差不了的!」

  「……呵呵,这种事怎么能搞血统论?」我想了想,看了一眼办公室里又说
道,「那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前辈呢!他们就……」

  「呵呵,他们那帮人,没几个真正主办过什么案子的,一般都是给咱们协同
出力、平时工作出勤,也就是划划水罢了;跟犯罪份子对质倒是都敢,但你让他
们负责一个案子,哼,别说咱们不放心,他们自己都麻爪!」王楚慧摇摇头说道。

  此刻的我,颇有一种黄袍加身的感觉,新政权执政党的某前代元首的语录,
一句句地在我脑海中飘过,我此刻就差再念一句林文忠公的那首经典诗句。

  最终我不得不同意了胡、白、王三位的建议,但是在像全组发表简短讲话的
时候,我还是跟所有人公布,虽然我代理履行组长职责,但是大家如果有什么事,
还可以同胡佳期、白浩远和王楚慧三位警官商量。重案组的事情,可不比风纪处
那么轻松,我至少在此刻觉得,稍微放出去点权力应该是对的。

  而作为代理组长,我所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要求那个染了黄毛的、名叫
杨沅沅的姑娘把头发染回来:「若是不按我说的做,那么我将会亲自拿把剃头推
刀,把你的头发剃得跟秦耀的发型一样!」一句话,吓得那个杨沅沅直哆嗦。玩
笑归玩笑,既然沈量才把这些后辈拉进重案一组来,怎么也得让他们快速上手、
发光发热,于是我便把这些人全都交给了白浩远。白浩远虽然在我现在的印象里,
人品还是稍差的,但是他的体能、射击水平还都说得过去,而他的抗压能力和心
理素质,在全局也是屈指可数的——从上次苏媚珍在老厂房设局的任务中,他能
护着胡佳期那么长时间、自己身上都被燎伤了也不放手就能看得出来;让他带领
这帮小学弟学妹们每天晚上训练两个小时,估计对他们的身心也都有好处。

  接着我觉得我也应该做点事情了,于是我便把现在重案一组正在受理的案件
全部整理了一下,刚准备做进一步分析,徐远突然亲自跑到我的办公桌旁了。

  「刚收到胡佳期的申请,」徐远看了一眼胡佳期,又看着我,「我和沈副局
长,同意各位的提议:何秋岩警官,从现在起,你就是咱们F市警察局总局重案
一组的代理组长了!」

  于是我连忙站起身,对着徐远敬了个礼。在掌声雷动中,我也必须走点场面,
所以我对徐远说道:「谢谢局长、副局长信任,我和秋岩在今后的工作中,绝对
不会辜负……」

  「行了行了!敬个礼就可以了,我不爱听主旋律的话!」徐远倒是一点面子
都不给我留,弄得满办公室的人哈哈大笑。接着徐远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然后
从自己那件厚厚的黑色麂皮大衣里怀掏出了墨镜戴好,又对着我说道,「赶紧跟
我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什么地方?带手枪么?」

  「带不带无所谓了。」徐远对我说道,「跟我一起去接三个人。」

  徐远要带我去的地方,是全省最著名的那家几年前新成立的整形美容外科医
院。而一到门口,正抽着那盏电子烟斗的张霁隆正和他手下老三的女友、也就是
我第一次遇到张霁隆时候跟老三一起溜到洗手间里不知去干什么的女马仔小茹,
以及那个花豹站在门口。张霁隆站前靠前一点的位置,从徐远和我的车子出现在
他的视线之后他便开始盯着这辆车子,一言不发;而站在他身后的花豹,却总忍
不住主动跟那个小茹套话,如果不是他说起悄悄话时候的表情十分的严肃,我还
真以为这个花豹是对小茹这个兄弟的女人有所企图。

  「张大老板亲自迎接,我是不是得倍感荣幸?」一下车后,徐远眯着眼睛,
大老远便对张霁隆朗声问道。

  「呵呵,你徐大局长亲临,我这都有失远迎呢!要不是你非得自己派车过来,
我就派我们隆达的车去接了——半个月前刚到的英国原版的宾利飞驰,绝对配得
上你徐山途的身份。」张霁隆收起烟斗,做出一副很恭敬的样子对徐远说着话,
只不过从他的语气到他的眼神里,处处充斥着试探和挑衅的意味。

  「免了,我们市局地少人稀,一辆车还是能派出来的。」徐远说着,戴着皮
手套的双手插进口袋,走在张霁隆的身侧,开口问道:「对了,这家医院院长呢?」

  「温院长去韩国了。医学会议。」

  「哼,医学会议……我看是怕检察院查她偷税漏税的事情、躲出去了吧?」
徐远不屑地笑了笑。

  「是疑似偷税漏税,据我所知检察院和税务局还在核实,还没盖棺定论呢。
我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徐兄,人家这馨亭美悦整形医院免费给你们局李小妍、
丁精武做整容手术,又直接带着莫阳去了馨亭总院治嗓子,住的都是最好的病房,
你这不念叨点人家对于警民合作的好,怎么反倒惦记上找人家的麻烦?不合适吧!
何况,她那点事,不还是当初徐靖江留下来的烂摊子么?算在温院长孤儿寡母身
上,不地道。」张霁隆笑着说道。

  「哦,那你地道?当初是谁跟徐靖江做生意做得火热,结果临了在人家背后
插上一刀都不带手软的?你这么帮着温婉婷,你跟她什么关系啊?」

  「哈哈哈!徐兄,你别闹行么?我还说你是徐靖江远方亲戚呢,毕竟你们都
姓徐——呵呵,这样瞎猜有意思吗?谁都知道温婉婷现在的男朋友,是她儿子的
同学,呵呵,他们家那点事我也都弄不明白呢。再说了,徐靖江倒台的时候,你
别忘了,我还在蹲监狱呢。」

  「我的意思是,真正偷税漏税的,可别是你啊老弟!」

  「前言不搭后语了吧?你假设这温院长偷税漏税,于是她就躲到韩国了;那
若是我偷税漏税,我为什么还在咱F市呢?徐兄,想象力丰富是件好事,但咱说
话得讲证据。」张霁隆想了想,转而对徐远说道,「欸,我听说最近司法调查局
的人在找你的麻烦,就因为那个叛逃的苏媚珍,是不是这么回事?」

  徐远把长脸一拉,冷冷地看着张霁隆:「你想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这么多年朋友了,关心一下不行么?要不这样吧:你徐远
一句话,我就给我在司法调查局的朋友打个电话,让他们在你这行个方便,你看
……」

  「呵呵,张大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的黑道
的人来操心。」徐远略微嗔怒地说道,然后径直向医院主楼大堂走去。看着徐远
的背影,张霁隆在其后哈哈大笑。

  「决……『决整』!」待我们所有人都走进了大厅,一个跟着护士坐在主楼
大门口旁休息区的说话发音极其不标准的男人叫住了徐远,我和徐远,还有那个
随我们一道前来的制服警都有些呆住了。我听得出他分明是想叫一声「局长」,
但是他的舌头实在是太硬而无力了。

  那个男人也很激动地看着我,走上前来,极力让自己冷静着却又压抑不住自
己的欣喜若狂,对我叫了一声:「『抽岩』……」

  虽然我的名字被他念得极其「抽象」,但是当我亲眼看到他开口,当我亲耳
听到他说话,在我心中还是激动万分的:「阳哥,你终于能说话了!」

  「『还散素个腌巴,吾薛都……还不踏好。』(还算是个哑巴,我说的还不
太好)」

  「能说就好!能说就好!」我突然发现我也有点说不出来话,心头只是喜悦。

  「这都多少年没动舌头了?能说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徐远也连忙说道。

  张霁隆走到我们身边,开口说道:「我问过主治医生了,莫警官主要还是心
理问题,舌头的生理因素在其次。只要每天能锻炼着说话,就算是保守估计,最
多再有两个月,他的语言表达能力就会与常人无异了。」

  「射……『射射姜怎裁』!(谢谢张总裁)」莫阳见了张霁隆,立刻对他鞠
了一躬,然后激动地感谢道。

  「张大老板果然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徐远仍忍不住对张霁隆讽刺道,但是
看得出来他对于莫阳能重新开口这件事,已经是很感激了,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
和对张霁隆多年积累出来的敌意,徐远不好直接说一声谢谢。

  「这算什么,走吧,上楼看看,楼上还有俩好事呢。」

  于是徐远和我都让莫阳先在一楼大厅等候,接着我们跟着徐远一起乘坐电梯
上了二楼。张霁隆和花豹与小茹走在前面,带着我和徐远还有那个制服警来到了
一间病房门口。在门口,还站着一个身材高挑、戴着眼镜、皮肤极其光滑、五官
十分精致的中年黑人女子,还有一个个子比徐远还要矮一些,身材消瘦精干的圆
脸男人。「介绍一下,玛丽安娜·贝妮萨,全球顶尖的整形医师;练勇毅,这家
医院整形科的执行主任。贝妮萨医生因为了解到患者确实家里没什么亲人了,徐
局长跟秋岩是患者的上峰,出于负责的态度,她有必要跟你们二位讲述一下患者
现在的情况。」

  跟这两位打过了招呼,小茹便敲了敲病房的门,听见里面的那个熟悉的清亮
又甜蜜的声音叫了一声:「进来吧。」于是小茹帮着我们这些人打开了房门,同
时在房间里,响起了一阵欢快的高跟鞋声音,而随即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这个靓丽
的女人,让我们所有人都为之一振:这女人穿着一双黑色的高跟皮靴,和腿上深
褐色的长筒裤袜让她的双腿看起来纤细得如同荷花的笔直茎干;她的身上还穿了
一件米白色的羊绒连衣裙,过膝的收紧裙摆包住了她的圆润小巧的屁股,打成蝴
蝶结的帆布束腰让她的腰盘看起来婀娜又苗条,小圆领到束腰之间那一部分,比
她之前必然是小了好几个尺码,但是整体上看起来仍然称得上是丰乳,而且外加
连衣裙的上半身还有纵向的波浪松紧纹,让她的身姿更显挺拔。此刻的她,留着
一头的披肩发,随着她莞尔一笑,棱角分明的瓜子脸上,那梨涡几乎可以很轻易
地触动任何一个人的心弦,无论那人是男是女,清丽的脸颊上白皙如雪,光滑如
镜;而她看着我的时候,那明亮的眼睛里,正闪烁着感激的光芒。

  「秋岩,还能认得我么?」那女人对我问道。我要是没见过她在那次遭难之
前的照片,我是真心认不出来的——谁能想到此刻这个身形娉盈、气质赛过那些
女超模的貌美尤物,一个月以前,还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油腻感、又邋遢又
胖像一个巨型煤球一样,满脸都是粉刺和厌世气息的那个李晓妍?

  「嗬……我勒个去!美女,你是谁啊?」但我这个时候,仍然忘不了跟她开
玩笑。

  「我可去你的吧——」

  骂完这一句后,我万万没想到李晓妍接下来会马上跑到我的身前,一把搂住
了我,并且还在我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她直接对着我的
嘴巴吻了下来,然后把自己的舌头探进了我的嘴里,并且还很用力地吸住我的嘴
巴,把自己的舌头跟我的舌头缠绕到了一起。

  「哇哦!」在一旁的花豹、小茹,还有那个制服警都忍不住起了哄。而张霁
隆和徐远,则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对着我不停地咳嗽着清着嗓子。

  于是大脑中一片空白的我,连忙推开了紧抱着我的李晓妍,也不知道是我被
李晓妍吓得,还是这一刻我真的有点产生了不应该产生的动心,此时的我,心脏
跳动得让我都有些经受不起。

  「小妍姐,你别……你这是干嘛?」在推开了李晓妍之后,我又连忙后退了
一步,并且差一点就仰过去摔倒在地,还好徐远立刻扶住了我。

  李晓妍看着我的脸色通红,又看了看房间里的徐远和张霁隆,也突然觉得有
点不好意思,但是依旧喜不自胜:「我……哈哈,我实在是太高兴……不好意思
啊秋岩,姐不是故意的!你就当这是姐感谢你让我变回从前这个样子,对你的报
答吧!」

  「可不只是回到以前了,而且比以前更漂亮了。」徐远也不禁对李晓妍激赏
地说道。

  「嗳,秋岩,姐现在问你,到底是我漂亮,还是夏雪平漂亮呀?」

  「嗯……自然是小妍姐……」话说了一半,我想我也是被李晓妍刚才这一个
激吻弄得心里七荤八素的,连脑子都丢了。张霁隆似乎怕我再说下去,于是打断
了我的话:「李警官还真是奔放,你也不怕这一问一答被夏雪平听见?」

  「哈哈,雪平跟我的关系还行,我估计以她的心胸,应该不会对这个产生嫉
妒心吧?」李晓妍倒是无所谓地说道。也真是人逢喜事,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了,
明明之前在风纪处门口与夏雪平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对夏雪平还满口怨言,结果
现在在她嘴里,又成了「雪平跟我的关系还行」。李晓妍随后又说道:「张总裁
也真是好眼光,这身衣服正合适。」

  「我夫人帮着挑的。李警官喜欢就好。」

  徐远没看张霁隆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晓妍之后,严肃了起来:「你今天
出院,那就无所谓了。不过别忘了,警局的规矩:女警不能穿裙子和高跟鞋,就
今天一天作为你的回归礼物,明天上班的时候必须给我换上西装皮鞋,知道了么?」

  李晓妍的脸上也立刻紧张起来,立正站好后对徐远正式地应了一声道:「是!」

  「呵呵,真人扫兴!」张霁隆白了徐远一眼,然后转过身对那个黑人女医生
贝妮萨问道:「问一下您,DoctorBenitha,以李小妍现在的身体
状况,她可以回到马上警局工作么?」

  「看来恢复得不错,我终于可以放心了。」贝妮萨医生说道,「工作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不能进行剧烈运动,毕竟在抽脂之后还做了皮肤切除与缝合手术,
身上七十多处的缝合处还需要一定时间的修复和保养;也不能喝刺激的碳酸饮料
和酒精饮料,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鱼虾一类的东西也尽量不要吃,毕竟切除
了四分之一的胃,这个是需要长期调养的。患者和周围的同事、上司,也都要帮
她注意一下。」

  「Prof。Benitha,这算不算得上你的又一力作?」练勇毅抬起
头对贝妮萨医生讨好地问道。贝妮萨医生的脸上,在自豪的同时也露出了些许不
以为然:「跟之前那个模特比起来……」可这时,练勇毅突然环视了一下我们周
围所有人,并连忙咳嗽了一声,贝妮萨医生这才紧张起来,那到了嘴边的话也生
生尴尬地咽了回去。练勇毅如此奇怪的举动,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连张霁
隆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只不过谁都没有说什么罢了。

  正在所有人都看着练勇毅和贝妮萨的时候,走廊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撞
击声,紧接着,一个全身缠满绷带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李晓妍的病房来。那
女人即使全身缠着绷带,看起来身材也是极好的,不知道为什么从她的胸型和臀
型上,我居然看出了有些夏雪平的影子,或许只是因为那女人跟夏雪平的身高很
像而已吧,更有可能是因为我实在是太思念远在……远在也就几个街区之外正在
情报局里配合工作的夏雪平而已,外加刚刚我突然被李晓妍性骚扰那么一下,被
强吻之后的我心中对夏雪平有愧,于是看着这个满身绷带的女人,我不免有些恍
惚。

  而那女人一跑进李晓妍的病房里,便立即跪下,又是大哭又是在自己身上不
停地抓挠着,嘴里还大喊道:「茹姐啊!——痒!疼死我了!啊!——难受啊!
茹姐!隆哥!救救我啊——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要这样啊!难受啊!疼!」

  那个小茹顷刻之间便慌了神,而张霁隆的脸色更是铁青。

  「估计是身上起反应了。」在我身旁的李晓妍对我说道,并可怜地看着面前
这个痛不欲生的女人,「这是刀口快痊愈的节奏,起开绷带之前的几天里,我也
是这样的,我懂她现在有多难受。」

  贝妮萨医生见了,立刻拽起那女人的身体,用力扳过她正在猛抓自己身体的
双手,并一个劲地安抚她、让她调节自己的呼吸。练勇毅立刻回过头,满眼歉意
地看着张霁隆,然后拿出一直揣在白大褂里的对讲机,愤怒地冲着对讲机的话筒
吼了一阵。十几秒后,四五个护士奔跑到了李小妍病房的门口,跟贝妮萨医生合
力按住了那个女人,然后朝着她的后颈到肩膀之间的部位打了一针麻醉,那女人
才缓缓安静了下来,并瘫倒在了贝妮萨医生的怀里。

  「我得跟着看看她了。她男朋友倒还好,但是她的身体与咱们的药物排斥反
应太强烈了。先失陪了,张先生。」在那女人被抬上担架车后,贝妮萨医生对张
霁隆礼貌地说道,然后匆匆离去。

  「我也去看看了。」练勇毅随即跟着贝妮萨离开了。

  张霁隆想了想,对小茹耳语了一阵,然后小茹也跟上了练勇毅,一起走出了
病房。

  「要不,我……」花豹对张霁隆也问了一句,并且在说话的时候,已经往病
房门口迈出了两步。

  「你留下,小茹去就行了。」张霁隆说道,随后他又转过头对我和徐远以及
李晓妍笑了笑,「三位见笑了。这是我们隆达文化部培养的一个模特,前几天跟
男朋友出去郊游,回来的时候路上遭遇车祸,她和她男友全身都有大面积的擦伤
和烧伤,这不,我就让他们俩在这里接受治疗了么?」

  我和李晓妍听了之后,都点头表示了解。徐远怀疑地看了一眼张霁隆,又看
了看张霁隆的鞋子,转头看向门口:「你们隆达集团员工的事情,你解释这么多
干什么,咱们也不关心。」

  张霁隆笑得很尴尬,但是眼神里有似乎放下了心来,脸上也漂浮着一丝侥幸:
「呵呵,我不是怕我们的人惊扰到徐兄、李警官还有秋岩么?」

  「哈?能被这么点事惊扰到,那也别干警察了。」徐远对张霁隆的话嗤之以
鼻,「丁精武在哪里?接上丁精武,我们就回去了。」

  「好。跟我来吧。」

  张霁隆说完,让花豹在前面领头往电梯里走,依旧说笑着,并直视着徐远离
开了病房;

  而当我和拿上了也是韩橙给买的大衣的李晓妍一齐出了病房之后,我却觉得,
张霁隆回头扫向我时候的那个眼神,是从我认识他以来,他看着我的时候最为紧
张最为阴鸷的一个眼神。

  霁隆哥,他准备干什么呢?

6.14

  「这一行能看清么?」

  「勉强吧……」

  「嗯,那请您跟着我的手指杆,读出E字母所朝向的地方可以么?」

  「可以。」

  「这个?」

  「上……欸?不,是左。」

  「这个?」

  「下……左?不不不,右!」

  「……唉……这样,我给您换一个:在这个视力表上,这几个图案分别是雨
伞、剪刀、茶杯、花朵、小鱼、鸭子、苹果,请您按照我所指出来的,说出图案
名称好吧?如果看不清,请告诉我。」

  「可以。」

  「这个?」

  「不像鸭子……雨伞?」

  我忍不住侧目看了眼:护士指给丁精武的那个图案,分明是一只四四方方的
小茶杯。

  原本对着视力检测室门口的穿衣镜照了个不停的李晓妍,见到这令人哭笑不
得的一幕,再看着镜子里重新变得亭亭玉立的自己,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而站
在一旁的徐远也是气馁得不行,他最终忍无可忍,把张霁隆拽到了一边,小声对
张霁隆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他的眼睛就真没办法了么?」

  「进来之前我不就让你做足心理准备了么,你以为我是故意诳骗你玩?这已
经是给他想办法移植过眼角膜之后的状态了!」张霁隆真诚地说道,「馨亭最好
的眼科团队专家会诊,却也都治不了──视网膜脱落加上视神经损伤,华佗在世
治不了,现在的最先进科技也治不了。他现在的状态,跟其他同样或者类似症状
的病患相比,已经算不错的了。」

  「那他的头发呢?」

  「这个我也不太懂,好像叫什么什么『规模组织损伤』还是什么……反正是
能给他的头部做植皮手术,但是想让他长出头发也是很困难的。」

  徐远听着张霁隆讲述完,苦恼得连连咂嘴,站在原地直跺脚,接着他又对张
霁隆问道:「你……你就不能再想想办法?给老丁做手术,局里和我个人,拿多
少钱都行!」

  「哼……真他妈不想理你!」张霁隆也有些急了,「你以为我不想帮着治好
他么?我上高中的时候也没少听说过这个老丁的名号,我知道他是咱们 F市的全
国武术冠军,特警队的英雄──我也重英雄!而且这也是我答应秋岩的事情,我
也想说到做到!可是徐兄,这是钱的事情么?我知道你有钱!但是这么多年,秋
岩没求上我张霁隆的时候,你徐兄怎么不拿钱去给你这几个下属治病呢?」

  张霁隆的一番话,给徐远说得有些哑口无言。

  正在这时候,隔着大老远,就听到老丁头中气十足地用着他那副老嗓子朗声
说道:「哎呀,好啦好啦!局长,张总裁,咱们 F市黑白两道,没必要因为我这
么个老瞎子打口水仗……都是快奔六十的人了,还啥英雄不英雄的;谢着顶、长
着疮、摸着瞎糊走道上班,倒也这么过来了这么多年,老瞎子我早就认命了。治
好了、治不好,又如何?把我这癞头疮换成锃亮的『地中海』,让我这之前啥都
看不见的『老瞎子』变成能看得到光亮和人影的『睁眼瞎』,已经是老瞎子我上
辈子积德了!」

  徐远和张霁隆一并回过头,都有些惊讶。张霁隆不由自主叹道:「老丁先生
的耳朵,可是真灵敏!」

  「这就灵敏了啊?哈哈!」丁精武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笑中还带着十分的豪
迈,而完全听不到任何的自怜自艾或是颓堕萎靡,但听他十分正经地自夸道:
「老瞎子还没瞎的时候,耳朵就这样!可能就连咱们局长都不知道:不信,你们
现在就去,随便去找任意规格的 100枚硬币,随意地往这间屋子里撒一把,我能
把每一枚的位置、面值、朝上还是朝下,全都用耳朵听出来──这个绝活,当年
老瞎子还年轻的时候,除了我师父,咱们市『猛虎』特警大队的奠基人索真教官,
也就有两个人会了。现在用的都是高科技的什么电子狗、探测仪,之前可都是得
用人肉来观测作战的!」他还对我问了一句:「怎么样,小处长,这个功夫想学
么?」

  「你愿意交,我当然愿意学!」我捧场地说道。我更没想到,实际上从当年
到现在在曾经的「风纪股三条丧家犬」里最惨的老丁,居然也是他们三个里面最
为豁达的那一个。李晓妍的肥胖和莫阳的失语耳聋,再加上他们俩偶尔会发作的
癔症都是因为心理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而老丁,也就是为人懒散了点,却完全是
一块滚刀肉,根本让人看不出他的脆弱。可越是这样,我就越会想起他档案寸照
上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庞,心理也越是觉得他才是最可怜的。

  「哟,那你可得有点心理准备啊秋岩:老丁教人学点东西,那可唠叨啦!你
可别被他烦死!」李晓妍故意开玩笑道。

  「嘿嘿嘿!」丁精武咧嘴一笑,「妍丫头走路听着比以前轻快了,说话时候
的气口也比以前顺当了,但是这张嘴啊,还是贼损!」

  一句话引得我和徐远、丁精武还有李晓妍自己哄堂大笑,那个护士和一直跟
着我们的那个制服警也跟着在一旁捡笑。就在大家都沉溺于笑声当中的时候,张
霁隆好奇地问道:「老丁先生,您是会这『天耳聪』功夫的两个人其中之一,那
么另外一个,敢问姓甚名谁?」

  老丁那枯槁的双眼眨了眨,眯着眼睛望向我们这边,我看着他那空洞无神的
目光,似乎并不完全都是在往张霁隆的身上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多心,老
丁的干涸双眸,竟然像是在冲着我的脸上一样。老丁竖起了耳朵,耳郭稍稍一摆,
然后随着微微紧皱的眉毛一松,那双耳朵也稍稍耷拉了下来,他又笑了笑,笑得
有些事不关己:「呵呵,那也就是个平庸之辈而已,除了那双耳朵,那个人似乎
也没什么本事了。估计……现在在给哪个琴行做调音师罢了。」

  「哦,原来不是你们警务系统的同袍啊。」张霁隆回应道。

  「呵呵,张总裁真有心。倘若那人是个警察,张总裁意欲何为呀?」丁精武
笑着对张霁隆问道。

  张霁隆咬了咬牙,尤其是当徐远和李晓妍一齐转过头盯着他后,他额头上的
青筋都紧张得爆起。可他在深吸口气之后,却仍然十分大方地看着丁精武,毫不
保留地说道:「那我当然是想见见了。能人异士、英杰怪才,我张霁隆向来都是
敬仰的。『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若是这人得不到重用,我张霁隆还会想方设
法让他来我隆达为我所用。」说到这,张霁隆又转过身看着徐远,开口问道:
「徐兄,如果我没算错,老丁先生还有差不多六年时间就退休了吧?到时候,我
想聘用老丁先生为我们隆达集团保安部的名誉总监兼任顾问,这个想法可以吧?」

  「可以与否,不在于我。我知道你们隆达集团的福利甚好,丁大哥有地方去,
那当然是好事,但是你得亲自问问丁大哥,看看到时候,把一生都贡献给正义事
业的他自己,愿意不愿意,去你们隆达集团那块『宝地』?」徐远讽刺地笑了笑,
又望向丁精武。

  丁精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闭上了眼睛然后又握紧了自己手里那支探路用的
文明棍,缓了片刻之后微微一笑,向徐远和张霁隆说道:「老瞎子我还有六年呢,
现在您二位就盼着我退休啊?哈哈!……老瞎子前半生披星戴月,活在刀枪拳脚
之中;后半生在风纪处,也尽是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后来也丧失了斗志好一阵
子,临了临了,糟老头子孑然一身,父母俱逝、无妻无子。索性,后来局长还让
我遇到了何秋岩这个没啥心眼、没啥经验、满心冲动,但也没啥包袱、没啥架势、
不嫌弃当年我们这『三条丧家犬』、为人处世还相当痛快的孩子,是这孩子给了
我信心让我重新活一回!──但是老瞎子累了,估计我还有可能提前退休,找个
静谧点的地方休息休息。我现在想要的生活,那也就是找个山间地头,弄个小屋
子,泡上一壶茶、听着相声评书或者京戏了。至于张总裁您要聘我去您集团,实
在是抱歉,老瞎子真是一身疲惫,不大中用了,我也基本无欲无求了。」

  「那无妨。老丁先生没有这个想法,我张霁隆也不勉强。」张霁隆坦然地笑
了笑。

  「但是我会记得,张总裁,我老瞎子这辈子永远欠你一个人情:谢谢你给我
移植了眼角膜,还帮我这脑袋上,给重新装修装修。」

  「别了,这份人情你就算在何秋岩身上吧──是他帮了你。他帮你,应该算
做你跟他的事情,他求我是他跟我的事情。你欠他的,他欠我的,这可不能直接
划等号。」张霁隆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也不知道在他心里究竟在酝酿着
些什么事情。

  「你能这样想甚好,」徐远看着张霁隆说道,「要不然,我可不会同意让你
拿人情裹挟老丁大哥给你做点什么。」

  「哈哈,徐兄跟我交手这么多年,竟然还是不了解我!」张霁隆爽朗地笑了
笑,接着说道,「我不仅不会对老丁大哥那样,我还会想着继续帮他解决点其他
问题呢──咱们隆达集团,从清洁部到总务财务,有不少跟老丁大哥年龄相仿的
单身大姐们,有离异的、也有从未结过婚的,都是貌美气质佳风韵徐娘,性格也
都不错;只是她们的出身差了点,年轻时候的一些经历有些为人不容,倘若老丁
大哥不嫌弃,单纯愿意找一个照顾生活起居的伴儿……」

  「我说张霁隆,你别坑老丁了行么?别人不知道你说的这些老大姐是怎么回
事,我还不知道么?──当年的『歌仙俱乐部』的『红姐青妹九金凤』,全都在
你们大厦里做清洁工;『神州大饭店』的那几位头牌,都在你们隆达做会计吧?
还有龙昌街和老天后宫剧院那边,现在是你们隆达集团开发的住宅区,你要不是
断了人家原先的那点不干净财路,哪会这么好心给她们一个个安排工作……」徐
远贬讽着对张霁隆说道。

  ──我这也算是终于明白为啥张霁隆的办公楼里,居然连扫厕所、擦窗台的
那些看起来十分老实热心的阿姨们都长得那么标致,过了中年的她们身材虽然走
样、但是依旧前凸后翘,而在她们劳苦的脸上,竟然偶尔会流露出让人心乱的春
情来;甚至在写字楼里工作的那些男白领们,有些还愿意跟这帮做着卑微工作的
阿姨们约会呢……敢情这隆达集团的清洁部、总务部和财务部的「卧虎藏龙」程
度,也真不亚于「喜无岸」和「香青苑」!

  「你说什么呢?徐远,你是不是认为她们做过一时那种工作,就得肮脏一辈
子?他们现在做的可都是正经的后勤账目,还有清洁卫生的工作;我是在给他们
另一种生活!你一个市警察局的局长,说出来这种话……」

  「行啦,你们俩别吵了──我也算是老大哥,听我一句行吗?」丁精武急火
火地对着徐远和张霁隆说道,「──我那什么……能一下给我找两个『照顾生活
起居的伴儿』不?」

  「我的个天!」李晓妍在一旁哑然失笑道,「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刚说完
自己无欲无求,就一下子想要俩?你还真是贪!」

  「嘿嘿,『人生得意须尽欢』么!老瞎子我现在虽然这样,但是我年轻的时
候,那也是个帅小伙!而且老瞎子我也就是眼睛瞎了,身上其他地方的零件还都
硬实呢!嘿嘿,对她们来说,咋的不也是个香饽饽么?我还怕他们抢呢!嘿嘿嘿
嘿……」

  「说你胖,你老丁还真喘上了!」

  李晓妍和丁精武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张霁隆和徐远之间赤裸裸的敌对气氛
给消融了,他们俩互相看了两眼,也都不好意思再来一局唇枪舌剑,也就都跟着
我和李晓妍、丁精武一起笑着。今天本来是接老丁、阳哥和小妍姐回局里的日子,
算得上是喜事,于情于理,徐远跟张霁隆都不应该吵起来,但是谁又有办法呢,
黑白两道的天然对立、徐远张霁隆两人这么多年的恩怨,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可以化解的。而与此同时,我却发现我算是彻底被夹在了徐远和张霁隆的中间,
而且还如同被水泥夯死一般被套牢,我觉得这两个人都有各自不大讲究的地方,
因而当他俩用辞藻过招的时候,我的心里却觉得矛盾十足;而明明最开始,我曾
告诉我自己我只是个他俩之间送信的,我不应该对他们俩的事情掺杂进我的任何
感受。于是,我也对自己觉得颇为无奈。

  等老丁这边的护士帮他填完了报告,又给他送了三副每只镜片都堪比啤酒瓶
底的眼镜,嘱咐他没事的时候可以戴上,试着练练眼力,或许会对视力恢复有所
帮助。再然后,我亲自帮丁精武穿上了一套张霁隆专门为老丁订做的阿尔帕卡羊
驼绒的西装,我们一行人便告别了馨亭美悦医院。

  临走前,徐远仍旧不示弱,给张霁隆撂下了一段话:「别以为你给我们局里
的人这点恩惠,我就能放过你。实际上我会比以前对你更加警惕:张霁隆,你倒
卖军火的事情、非法集资的事情、你跟你身后这馨亭医疗集团偷税漏税的事情,
我会跟我在税务局和检察院的朋友打招呼,让他们对你倍加关心的!还有你在背
后暗算徐靖江的事情,我也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要我说几遍你才相信?徐靖江落马的时候,我还在笆篱子里呢,这事跟我
没关系!江湖上不都传说,那徐靖江是被他自己一个什么私生子到处搞政治献金,
被人联手点名告发才出的事么?况且,不是都说徐靖江逃亡海外了么,官方是说
他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这个是需要国情部和国际刑警去查的。」

  「你当时确实是在监狱里,所以外人看来,你跟这个事情的关系最小,但在
我看来正因为这样,你的嫌疑才最大!多说无益,张霁隆,还是那句话:我会盯
着你的!」

  「呵呵,徐兄,恕不远送!」

  回去的路上,坐在副驾驶上的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我抬头透过后视镜看着
坐在后侧后方的徐远,哪怕弄得我脖子酸眼睛疼:我总觉得,当徐远看着李晓妍
身上的这套风衣外加羊绒连衣裙还有名牌高跟鞋、莫阳这一身琉璃白的Boss,以
及丁精武身上这一套阿尔帕卡羊驼订制西装外加那副防辐射树脂镜片做的眼镜,
都让徐远的心里十分的不痛快。

  「『搂丁』,『做是几』(老丁,这是几)?」莫阳笑着对丁精武伸出一根
手指。

  「感觉像是『一』。哎呀告诉你们两个了,我就算戴上眼镜我也看不多清楚!」
丁精武苦笑着摇摇头。

  「还真是『一』!没事,你慢慢就能看清了!」李晓妍说完,自己也顽皮了
起来,「喏,老丁,这是几?」

  「看着像『五』,又像『八』……」

  「哈哈哈!一个人一只手哪来的八个手指头啊!」

  「你等会儿啊……你弯过去了一只手指头……是『四』不?」

  「对喽!那这个呢?」

  「哎呀,『一百』!给你俩美得,你俩身上都修好了就拿我开涮啊?不玩了!」

  「哈哈哈!老丁,这叫『弯的 Four』(Wonderful)!」李晓妍大笑道。笑
过了之后,李晓妍一转头看到徐远那张表情阴暗的脸,才终于收起了满身的喜不
自胜:「局长……」

  「唉,比你老丁大哥都老的梗了,还拿出来开玩笑。」徐远这才转过头,眨
了眨眼松开了眉毛,「重新变得漂亮了,高兴么?」

  「我……」李晓妍转过身低下了头,又抬起头望向了转过身的我,我猜测她
确实不知道,在徐远这样的表情前面,她应该怎么跟徐远回答。坐在徐远身后的
丁精武跟我一样也没有说话,而李晓妍身后的莫阳,则有意无意地咳嗽了两下。

  「呵呵,小妍,你刚进咱们市局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拘谨,那时候你也
漂亮,对我可是有什么说什么;怎么现在,倒不敢说真话了?」徐远嘴上笑得和
蔼,但是脸上的颜色依然腾着一股严肃,这让李晓妍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徐远
闭上了眼睛,看着窗外这阵不知从何时起悄然而至的鹅毛大雪,吸了一鼻子冷气,
坐在我身旁那个制服警司机也很警觉地伸出手,把车里的暖风加了一档风速。沉
默了好一会儿徐远才继续说道:「我要是你,一个曾经『艳绝市局』的大美女,
一度变得体态臃肿、人见人嫌,然后遇到了何秋岩,接着又变回了原样甚至变得
比以前更漂亮,我的心里肯定也会开心,这是人之常情;但同时,我也会记住,
自己应该感谢的是谁──这件事情,对于你们仨都一样。」

  一句话,让丁精武和莫阳也都不禁正襟危坐起来。

  徐远也转过身,对他们三个郑重地说道:「张霁隆这个人,我很不喜欢,但
他刚刚有一点说得对呀:你们仨这个人情,是欠你们的小处长何秋岩的──这很
客观:是何秋岩求的张霁隆,他才会免费给你们送到与他有资本往来的医院去治
病,他才会给你们三个买如此贵重的时装华服,而这些事情都是让秋岩欠他的人
情、或者是他在还秋岩的人情;换句话说,如果没有何秋岩,你们得不到这种重
生的机会,而如果不是局里一直在养着你们三个,你们也必然遇不到何秋岩。我
说的没错吧?」

  今天外面的气温差不多零下二十度,此时车子里面的温度也最多只有零下四
度,可听了徐远的一席话,李晓妍和莫阳的额头上全都是汗。

  老丁摘下了眼镜,捂着嘴咳嗽了一阵,然后清着嗓子对徐远说道:「呼……
局长,我们仨其实一直想跟您说一声,我们是真诚地感谢局里这些年对我们的照
顾和不离不弃。『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局里对我们如此至好,我们仨对
于市局……还有徐局长您,也必然是一片赤诚。刚在医院里,我们跟张霁隆那家
伙,也只不过是客气客气,毕竟我们这三个狗不理、猫不嗅的东西,也是给人家
添麻烦了,说几句中听的话、做做样子,也不给咱们市局丢份儿,对吧?」

  徐远听了丁精武这番话,脸上才终于露出来点轻松之意:「嗯,老丁大哥是
体面人,我能理解。」接着,他又看向李晓妍和莫阳,绷着脸问道:「那你们二
位呢?」

  「我也会对局里鞠躬尽瘁,全力以赴。」李晓妍立刻屏着一口气说道。莫阳
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发音标准又清晰的话:「我……我……我也一样!」

  徐远表情严肃地转过身,但很满意地拍了拍李晓妍的肩膀,也拍了拍莫阳的
膝盖,然后幽幽说道:「你们能有今天,也是你们的造化。老丁戴上眼镜勉强能
看东西了,莫阳现在能听见别人说话、自己也能发音了,李晓妍你更不用说,人
变回漂亮的样子了,身体和脑子也应该比以前更灵活。从今往后,我会给你们风
纪处派去的任务更加繁重、艰巨,你们必须有信心、无借口地把这些任务完成。」

  三人全都先后叹了口气,旋即齐声答道:「是!」

  「哦,对了,跟你们公布一个事情:从今天起,何秋岩就不在风纪处了──
重案一组今早刚刚提交上来的申请报告:我已经同意让何秋岩暂代重案一组组长
的位置了。」

  「哦,是么?」丁李莫三人全都有些惊讶,不约而同地望向我。

  「是这样的,」我对他们三个点了点头,「从今天往后,三位前辈真的就别
再叫我『小处长』啦,还是叫我『秋岩』为好。」

  只见莫阳连连吸了好几口气,然后对我满面笑容地说道:「恭喜!秋岩!」

  「哈哈,谢谢阳哥。」我连忙对莫阳感谢道。

  「秋岩你暂代重案一组长,那雪平哪去了?她还在休假没回来?」李晓妍睁
大了那双妩媚的丹凤眼,看着我好奇地问道,并且她还有意无意地摆动了一下双
肩,于是那涨涨的胸部也跟着轻微地晃了晃。

  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地不敢与李晓妍对视,便急不暇择地把目光往身子右边
的车窗外望去。我一见那双闪着亮光的双眸,我的心便忍不住感受到一种怦然心
动,这对于已经拥有夏雪平的我而言,是一种错误的行为;而且,现在的她赫然
变成了窈窕性感的加强版田丽,但我一闭上眼睛,总觉得在我面前的这个尤物,
本来还是个全身都散发着馊味的邋遢女胖子,这总让我觉得心里有些别扭,总让
我在潜意识里认为是李晓妍对我做了障眼法、而不是张霁隆带她去做了吸脂和整
形手术。于是我一时言语掉了线,完全没说出一句话来。

  徐远看了我一眼,似乎是以为因为夏雪平转到国情部情报局上班涉密、我不
知道该怎么跟李晓妍讲,他便对李晓妍说道:「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因为现在在
省警察厅和咱们市局这边人事部门留的通报,是夏雪平的假期延长;但是雪平具
体去干什么了……反正她现在肯定不是在休假。」

  「哦,这样子……明白了。」李晓妍对徐远说道,但是她的双眼却在不住地
看向我。

  顺着李晓妍的视线,徐远瞟了我一眼,然后又转头对李晓妍问道:「问夏雪
平回没回局里,李晓妍,你想干嘛啊?」

  「啊?」李晓妍错愕道,「我?我就是问问而已……」

  「哼哼,你过了这个月,就快37了吧?对女人来说是一个挺不错的年龄。看
来,我应该承担起顶头上司的责任,帮你物色一个像样的男朋友了。」徐远二郎
腿一翘,双手自然地搭在了膝盖上面。

  「我……局长,我不着急!37怎么了……雪平都40了不还是单着呢么?我这
好不容易整个人变回来了,我还想再自由几年呢。」李晓妍低着头,玩着自己身
上的衣角说道。

  「你是自由了,咱们局里的那群狼呢?那一个个有家的、没家的,有伴的、
没伴的,平时就风流的、只是看着老实的……要不是我坐你身边,就现在给咱们
开车这位小姜,你说他是不是都得回着头看着你往前开车啊?」徐远对李晓妍说
道。车里的人瞬间便全都看向我身边这位姜师兄,正往后视镜盯着李晓妍的姜师
兄──我没记错李晓妍之前还跟我讲过的,就是这个还曾经朝她身上吐过痰的姜
师兄,立刻战战兢兢地收回了目光,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的路况。姜师兄眼睛一
落,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徐远身上,只听徐远说道:「『单身公害』这个词,
对你来说不算老土,你应该听过吧?你现在变回漂亮的样子之后你就是,但我是
不允许市局出现一个单身公害玛丽苏的──你难道想让局里这帮男的,全都为你
打起来?现在咱们市局某些警员的个人生活问题,已经被下面的几个分局给反映
到省厅去了,我可不想再让我最信任最看重的这几个人,再给局里添乱了。」说
到这,徐远还用余光扫了我一眼,接着对李晓妍说道,「我是想收收你李晓妍的
心,懂么?你要是自己能管得住自己,别把这一出脱胎换骨弄成放飞自我,那你
愿意什么时候恋爱结婚我便不管了。」

  「局长,您放心吧,我会严于律己的!」李晓妍又低下头,认真地对徐远说
道。

  「用不着跟我表决心──藏着掖着、收敛一些,你愿意怎么样我绝对不干涉,
那是你的隐私。咱们局里现在,哼哼,生活多姿多彩的人有的是。」徐远又看了
我一眼,继续说道,「这女人,尤其是女警,虽然美艳动人,但彰而不显,方是
女神──这是我的一点拙见。」

  「明白了……」就这么一会儿,李晓妍已经被徐远的这些话弄得喘不过来气
了。

  「那……秋岩就这么离开风纪处了,」丁精武沉吟许久,终于开口道:「咱
们处里的事情,局长你看……」

  「风纪处的事情,你们商量着来吧,有事情给我打报告……哦,量才副局长
也得了解。」

  「咱们自己商量着来?」丁精武叹息着对徐远说道,「我们仨其实倒是无所
谓,咱们风纪处内部问题也不大;听说沈副局长又给咱们招上了几十个小年轻,
我们也有信心把他们调教得规规矩矩的……只是问题在于,咱们跟其他部门的关
系,还需要协调。我们仨休病假这段时间里,处里是由伍育明和修德馨两个主事,
他们俩都是派出所民警出身,一个是一身老油条的江湖气,一个脾气太冲,他俩
做事倒是踏实,只不过时间长了,风纪处跟其他部门的关系恐生嫌隙。」

  徐远听了,肯定地点了点头,转而对我说道:「这倒是……秋岩你还不知道
吧:在这一个月里,就在那伍育明,还有那个刚当爹的修德馨的看管之下,风纪
处的几个人,居然又跟白浩远和他的那几个铁哥们,在咱们局里的体育馆篮球场
上差点打了一架──呵呵,要不是咱们几百年都不运动一次的量才副局长,穿着
背心短裤带着一帮保卫处的警察准备一起打球去,那天风纪处和重案一组的人,
怕是又要见血哦!」

  「还有这事儿?他们一点都没告诉我。在他们的朋友圈里,还是一片岁月静
好的说,根本看不出来他们跟别人闹矛盾。」我惊愕地对徐远说道,「那看来我
在重案一组这边,是得给他们多做点工作、谈谈话了。」

  徐远也对我肯定地点了点头,又无奈地转头望着车窗外的鹅毛大雪:「唉,
这是艾立威留下的贻害啊……秋岩,这事情你是怎么想的?你认为,你走了之后,
风纪处该让谁来当处长?」

  我思忖片刻,对徐远说道:「要是问我的话,我提名小妍姐。」

  「啊?怎么是我呀?」李晓妍听了,受宠若惊,那看着我的火辣眼神,让我
心乱又胆颤;而原来的她,只会对自己抽屉里包芒果干露出这样的眼神。这整容
变美,看来变得不只是外表。

  此时我是真的有点不敢跟她继续对视,我只是扫了她一眼,然后回过头,但
紧接着我又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瞬间皱着眉头、低着头叹着气、仿佛车子里再接
下来的话都与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而气恼的莫阳,再一想平时莫阳在网络上讨论
组里发言时候的语气,我的心里便也能猜得到,重新恢复听觉和语言能力的他,
肯定也有想要实现自己志向的期望。我停顿了片刻,继续对徐远说道:「局长,
我是这么想的,首先老丁操劳了一辈子,然后目前他的视力还是问题,维持原来
的职责可以,太繁重的担子也别让人家去挑了;阳哥虽然语言能力还在恢复,但
我觉得就目前来讲他在与别人沟通方面,还是个障碍,阳哥的工作能力没的说:
有拼搏精神、又一定的技术水平,这以后咱们风纪处除了扫黄和相关工作之外,
不是还要开展内政监督工作么,阳哥绝对可以委以重任,只是组长让他来当的话,
现在还有很大难度。而小妍姐,我查过小妍姐的档案,其实她也是个很优秀的女
警,在很对方面都胜过我,而且女人心细,更容易把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况且,
就像局长您说的那样,小妍姐重新变得漂亮了,局里肯定会有一大帮人倾慕她,
那么重案一组的那帮糙汉子们,看在小妍姐的面子上,之前就算跟风纪处又再大
的嫌隙,还不得忍忍?」

  徐远略带惊诧地看着我,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你这小子可以的,会用心
琢磨事情了。」

  「那还是老狐狸你栽培得好。」我打趣地说了一句,又接着叙述着我对修补
风纪处和重案一组之间矛盾的想法:「而且这只是人事安排。至于修补每个人之
间的关系,局长,我觉得咱们还应该把现在风纪处和重案一组的所有人都叫到一
起,大家一起坐下吃个饭。没有什么事情,不是在一起喝一顿酒、推杯换盏解决
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两顿。在我接触这么一圈下来之后,我觉得咱们风纪处和
咱们重案一组的全体,也都是喜欢直来直去的痛快人儿,都挺好打交道的。大家
是战友、是同事,坐下来喝两杯,说说交心话,也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了。
您说呢?」

  「坐下吃饭……由头是什么啊?」

  「简单,风纪处欢送我卸任,重案一组欢迎我回归。」我对徐远自信地说道,
「我觉得这两个理由,对于把他们拉到一块去,是再合适不过……」

  未等我说完,徐远刚刚送给我的还很开怀的那张脸,又一下子拉得老长,而
且脸色还有些黑,他打断了我的话说道:「你知道现在重案一组有多少人么?」

  「呃……算上沈副局从警校抽调来的实习警,再加上从制服警大队考核扩充
的,加上以前的建制,差不多83人──准确来说应该是84人,还得算上夏雪平。」
我回答道,「说实话,局长,人有点多。重案一组是主要负责凶杀案,也不出去
反恐、反黑,人这么多没必要。」

  「那风纪处呢?」徐远追问道。

  「……风纪处的人我还没见过,看原来办公室,办公桌已经增加到五十七个,
再算上这三位,应该正好六十人。」

  「那加在一起,就快将近一百五十人了。这么多人一起出去吃饭,上哪吃?
钱哪来?──每人均摊还是公款报销?」徐远严肃地对我问道。

  「这……」我仔细掂量了一下,顿时发现自己之前想得有点不周到:「局长,
对不起了,是我疏忽……」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4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徐远表情凝重地说道,「司法调查局的人还没走呢,
这样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不过风纪处的人事就按你说的,让李晓妍接任风纪处
处长。回去我就跟量才知会一声,然后全局发通告。」在祝贺了李晓妍一通之后,
徐远又对我问道:「风纪处的事情就不用你小子操心了,接下来,重案一组的事
情,你打算先怎么处理?」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那当然是先就手查查佟德达的命案了。然后有机会,
查查苏媚珍……查查苏阿姨的下落:她从警务医院逃走,我觉得她一定得找一个
地方落脚,哪怕是往境外逃的话,也不可能全凭一己之力……」

  结果我的话,又被徐远无情地打断了。而他此刻,已经在吞着气咬着牙;我
头一次见到徐远如此出离愤怒,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但同时我又
觉得自己似乎就没一个字说对的地方。

  「这两件事,我昨天告诉你和雪平,是让你们两个稍稍留神!……苏媚珍的
事情,安保局在查,而至于佟德达……」徐远说着,又看了一眼身周三人,「都
不是外人,也没必要搞得这么保密──佟德达的事情,现在是F市情报局在负责,
他们把雪平叫过去,就是要她帮着查这个案子的,毕竟那些不幸丧命的老警察里,
应该有看着她从小长大的。」

  听到这,一直没说话的丁精武不住地吸了吸鼻子。

  徐远转过头看了丁精武一眼,接着对我说道:「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我看
过最近重案一组的工作报告,白浩远和王楚慧手上各有两个比较麻烦的案子,你
去跟进一下吧,顺便再重新熟悉熟悉重案一组的情况。在重案一组当组长,从来
不是儿戏,你接下来的任务甚至要比你在风纪处,困难几百倍!可别大意了。」

  「我懂,您放心。」说完,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车子一转弯遇到了一个红灯,而在道路的右手边却嘈杂无比。但
见路旁一帮人在一个工厂大院的门口正举着牌子进行示威集会,那大门俨然被那
帮集会群众围得水泄不通,以至于坐在车上的我们几个全都看不到挂在那工厂大
门门柱上的牌匾。而那些前来维安的民警们,正不停地承受着那些示威者们的推
搡和高分贝的大喝大吵,还一边似乎正对所有人进行着苦口婆心的劝说。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还一直觉得游行示威这种事情,在两党和解以后是一种
很正常的事情;但自从上一次那些受到「桴鼓鸣」和陈赖棍那帮人的煽动、在市
局门口发生的恶行闹事之后,我对这种所谓的「符合人权」、「自由发声」的事
情越来越反感。一时间沉不住气,我便对徐远问道:「局长,要不要下去看看?」

  徐远也实在有些不明就里,而在他身旁的李晓妍与莫阳早就是一副跃跃欲试
的样子。就在这时候,开着车的姜师兄开了口:「局长、小何警官,没必要下去。」

  「他们在干什么呢?」徐远想了想,「这个位置,应该是『香肴肉食公司』
的地方吧?」

  「欸?……嗯,没错,就是这。九年前在这门口闹过一帮兜售假冒伪劣壮阳
药的,我来过这。」李晓妍说道。

  「一帮人在肉食厂门口示威干什么呢?」我观察了片刻,故意开玩笑道,
「火腿肠午餐肉不够吃了?」

  「搞不好,给人吃坏了身体?」丁精武也好奇道。

  「都不是。」姜师兄摇头笑笑,瞟了一眼那些集会的人后说道,「这『香肴』
不是一直在跟美国人和法国人合资,并且跟环保党联合推广,搞了个『人造肉生
态』产品链么?结果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网上平地风雷地开始铺天盖地对着参
与生产人造肉的厂商,还有环保党的那些党员们开骂,并且集体要求食品药品监
督部把全国的人造肉都给收回并且销毁。这算好的,上网搜一下话题『拒食垃圾』,
那比这还热闹。前两天, K市的一个环保党籍的批评家,就在自家门口被人砸了
砖头──那以前都是他们环保党的人这么收拾别人,这些年头一次听说他们的人
被收拾,嘿嘿,也真是『天道好轮回』!」

  「人造肉?人造肉这点事情至于么……」看着那帮亢奋异常、热血沸腾的示
威者们,徐远坐在座椅上不禁犯嘀咕。

  「谁知道呢?反正这段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人造肉吃了其实能增肌、
但主要说人造肉吃完了,女的不孕、男的不育,小孩吃了长不高还会变傻,老人
吃了容易骨质疏松还会得糖尿病;就这段时间,那满屏幕满时间线的带流量节奏
的营销文、辟谣的和反辟谣的科普文,分分钟刷爆各大Sns主页。」姜师兄说道。

  「那到底有没有因为吃人造肉进医院的啊?」我继续问道。

  「这倒是没听说。」

  「……那没有的话,如果说这个东西不好吃、对身体无益,直接不买不吃不
就完事了么?至于非要来示威集会么?」我不解地问道。

  「呵呵,没准就是闲的呗?」姜师兄说完,一加油门把车子驶向了十字路口
左边。

  说起人造肉这东西,我其实也没少吃过;之前住寝室的时候,就喜欢买香肴
牌的蜜汁人造猪梅肉和香辣素肥肠当零食和夜宵,泡方便面的时候还愿意放上一
两颗;再后来,环保党跟国外几个所谓国际认证过的动物保护组织一起发起了舆
论战,打出了人类「应该用每一口改变地球」、「拒绝蛋奶肉、拒绝温室效应」
的口号,并且还请来了不少的男女偶像做了所谓的「环保倡议人」,于是在那段
时间里几乎是一夕之间,人造肉在全国都大肆流行──我没那么大的环保觉悟和
对普世价值的敏感性,单纯是因为好奇和嘴馋,在那段时间也跟着吃了几次人造
肉汉堡和人造肉意大利面,只不过每一次「享用」,虽然没觉得这从英文直译为
「超越肉类」的仿肉食难吃,但是那些用豆粕和玉米糖浆制造出来的高压海绵状
物体,里面满满的味精味道和香精味道,实在是让我的舌头承受不起这改编世界
生态的历史重任。从那以后,尽管普遍还有不少追捧的发烧友,可我是再也没吃
过人造肉。而如今,原本被大众追捧的东西突然被大众反噬,这倒是有些让人匪
夷所思。

  倍觉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顺着「吃人造肉环保」、「拒绝蛋奶肉、拒绝温
室效应」这几个短语,我之前参加的那个七星山妙酸乳在线有奖问卷的第一个问
题,猛然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您是纯素食主张者还是非纯素食者?」

  ——「Alea iacta est.」

  这个集会,跟张霁隆有关么?跟这个调查问卷有关么?可是如果有的话,关
系是什么呢?而我明明记得张霁隆似乎暗示过,这个调查问卷是陆东青教授他们
搞得一个帮助杨省长连任的招数,但现在我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在一家生产
人造肉的肉食厂门前示威集会,会和政治选举有什么关系。

  夏雪平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F市突如其来下了一场大雪,她究竟会在国情部
情报局的办公室里,还是跟着那帮探员们跑外勤?情报局的办公室,会比重案一
组的办公室暖和还是稍凉一些?这么冷的天,我腿上的那处枪眼周围的地方在隐
隐散发着酸痛的感觉,而她呢?她身上的那些旧伤,会不会让她疼痛难忍?快到
了中午,情报局的午餐会合她的口味么?情报局的那些特工们,会找她的麻烦么?

  周荻呢?那个周荻师兄,对夏雪平的心思究竟如何?他一个结了婚的人,会
对她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么?

  「你好,请问您是来……」我正盯着屏幕发呆,只听见那个染了黄毛的杨沅
沅正对着站在夏雪平办公桌旁的一个人问道。

  而回答她的那个女声,听起来久违的熟悉:「哦,我是找许常诺警官签字的,
他之前负责了一个关于我朋友的案子……我帮我朋友去民政局办些手续,死亡证
明被我不小心遗失了……」

  「许警官跟我们白师兄出去了……哦,我们代理组长在,你……」

  我一抬头,竟是那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那双动人的柳叶眉与水润的大
眼睛,以及那枚可爱的樱桃小嘴,只是当初的短发已经留长,并且还扎了条长马
尾,发梢上还挂着几叠未融成水珠的玉沙。

  「梦……蔡小姐,好久不见。」我惭愧得有些不敢看她。

  蔡梦君先是瞪大了眼睛,接着撇着嘴巴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胜雪洁
白的狐绒连帽派克大衣,又忍不住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有释怀地笑了笑,平静地
说道:「这才多长时间,你就做了代理组长?看来你确实挺优秀的……」

  我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组长,你们认识?」杨沅沅无辜地看着我。

  「嗯,」我点了点头,对杨沅沅说道,「你去忙吧……你去帮楚慧师姐整理
一下她手头案子的简要报告,要是到了饭点,你们就先去食堂吃饭吧。」

  「是。」

  我又看向蔡梦君,对她礼貌地问道:「给你找一间休息室或者会议室,去坐
一坐吧?」

  「不用了,何大警官。」蔡梦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何大警官日理万机,
我就不麻烦了。」

  我知道她一方面因为心里真的对我觉得讨厌,于是不想跟我说话,另一方她
也是在故意激我,我感受得到在她体内有一种叫做「悲愤」的东西已经压抑许久,
她想找个机会发泄。我明白,我和她这两个彼此的路人,此刻最好的相处方式是
装作谁都不认识谁,可我一看到她,便会让我想起,在「桴鼓鸣」这一系列的案
子里面,我经历了太多的东西,即便最后我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夏雪平的肉体与爱,
可这中间,又有太多让我觉得不甘心和不平衡的东西。所以一时之间,我又觉得
心里藏着太多的话想要说,因此,我还是自先走到了走廊里,而本来已经说过
「不麻烦」的蔡梦君,却也跟在了我身后。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我也没想到我一开口,却是这样的土得掉渣的
人开场。

  「呵呵,都过了这么久,何大警官,还这么会假惺惺的关心人呀?」蔡梦君
讽刺地说道。

  听她直接把接下去能继续把话题聊下去的梯子彻底拆毁,我也一下子变成了
哑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开口。

  「何大警官,看你这春风得意的样子,是有女朋友了吧?」

  我凝视着蔡梦君那充满憎恶和贬损的眼睛,对她点了点头。

  「你的那个女上司,她好像叫什么……夏雪平?」

  「是她。」我直言不讳地说道。

  「嗯。挺好的。她那枪时候的样子,确实很帅气,女孩子看了都会心动。」
蔡梦君笑了笑,「你也挺厉害的,自己的额头就那样被人家拿枪口对着,你倒是
一点都不害怕。」

  听了这番话,我不免有些好奇:「你看到了?你那天也在兰山会馆?」可那
天除了我和艾立威,在兰山会馆的也就只有在野党的那些人了,难不成蔡梦君跟
在野党有什么关系么?

  蔡梦君听到我这样问,紧张地咽了咽唾津,然后立刻说道:「对啊……那天
蓝党不是在搞活动么?我是蓝党的礼仪志愿者。你被那个叫『曹艾什么』的那个
男人挟持的时候,我就在楼上。」

  「原来是这样。」我想了想,对蔡梦君反问道,「那你呢?你交了男朋友了
么?」

  「没有。」蔡梦君脸上依旧挂着笑,「男人里面,有太多骗子了。要是被我
再遇到一个假装成警察、实际上就是哪家土老板的儿子该怎么办呢?」

  「……」

  我揉了揉鼻子,又问道,「那你从隆达离开之后,现在还有再去找实习工作
么?」

  「没有。我连课都不上了。」

  「怎么会这样?」

  「我没心思上。」蔡梦君决绝地说道。

  我用舌头舔了舔牙齿,停顿了片刻对她说道:「那看来,你最近过得挺不好
的。」

  「一个月以前,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最好的朋友自杀了,你觉得我能好到哪
去?」蔡梦君讽刺地对我笑着说道,而说到最后,她的眼睛又情难自抑地一红。

  「对不起……」我再一次低下了头。

  「『对不起』?嗬!」蔡梦君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倒像是我把段亦菲肚子里
的孩子撞得流了产、又是我把段亦菲从岸上推进了燕江里。她情绪激动地说道:
「呵呵,你哪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啊!你骗我、通过我来接触亦菲,是为了破案,
伟大的借口不是么?就好像整件事情,你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结一样……
亦菲已经死了!看着跟自己……看着跟自己朝夕相处的朋友,变成了一具冷冰冰
的、不会说话、而且再也不会笑出来、没有了喜怒哀愁的尸体,嗬……这种感觉
你能明白吗?」

  看着从蔡梦君眼中流出的两行清泪,我也跟着发自内心觉得悲怮,但是她口
口声声的控诉,却愈发地让我决定要把自己柔软的内心横下来,即便蔡梦君是这
样一个温情又善良的女孩,即便我确实辜负过她。

  「你说话啊,何秋岩!你怎么不说话?」蔡梦君低声却愤怒地看着我,依旧
试图让我觉得愧疚,「你是不是觉得心虚所以……」

  「我明白你心里的那种感觉。」我抬起头对蔡梦君冷冷地说道。

  「哼!你好意思……」

  「段亦菲尸体被发现那天,虽然我还没回归重案一组、我还是风纪处的处长,
但是因为段亦菲涉及『桴鼓鸣』连环杀人案,所以我也跟着出了警,我也能算是
第一时间见到死去的她的人之一。我不确定她有没有把她跟我最后一次见面时候,
我跟她的谈话内容转述给你,但是对于很多事情,我们俩都释怀了。」

  「我不信!你纯属……」蔡梦君继续对我大动肝火地叱责道。

  「由不得你信不信!」一时间,我也十分激动,但很快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失
态,于是我又住了口,调节了自己的呼吸,接着放缓了心态和语气对她说道:
「你以为在过去这两三个月里面,失去生命的只有她么?他那个名义上是哥哥、
血缘上是父亲,实际上是男朋友的人,为所谓的复仇,利用了一个无辜的女人、
又把她从几百米高的山崖上给推了下去;我们重案一组有一个警察,他生前算不
得什么好人,但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同事,在工厂里遭遇到了爆炸,被活活烧死,
他留下了一个女儿,而他的妻子对他们的女儿并不好;还有我的一个手下,他话
痨、说话没正形,有的时候还有点胆小,结果被人当着眉心一枪毙命……他们生
前也有他们的喜怒哀愁、他们的情感,你以为就你一个人难受么?」

  「可这些人又跟我有什么关系!」蔡梦君哭着对我质问道。

  「那你又为什么要因为段亦菲的自杀,对我如此愤怒?是她选择了个告别这
个世界,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在这一刻,我也总算清楚了自己心中对于「桴鼓鸣」这个案子一直残存的不
甘心究竟是什么──我在追求一种所谓「果报」的东西。努力了应该得到收获,
怯惰就应该双手空空;善良的人和正义之士就应该得到鲜花和掌声,作恶多短的
人就应该受到唾弃和惩罚。然而事实上,我偶尔在网上看到某些人一提起曹虎这
个名字,还是会提出所谓的道德拷问,永远觉得是社会欠了他什么;而再一想起
夏雪平,虽然没了陈赖棍他们的运作,但是还是会有人攻击她、谩骂她是个「只
会杀人的婊子」,甚至明明她在这个案子里的功劳最大,可到现在,连一个最普
通单薄的嘉奖令都没有。可在我本来的印象里,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所以我才
会对蔡梦君的指责如此失态。

  可是说着说着,我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蔡梦君,又对她油然而生出了一
丝怜悯。我觉得有些争论并不一定要论出个是非对错,于是重新和气地对蔡梦君
说道:「蔡小姐,我何秋岩的确欺骗过你的感情,你应该因为这个恨我、并永远
讨厌我,是我罪有应得。如果你依然要把段亦菲的死,算在我的头上,且偏要认
为是我毁了她的人生……如果这能够让你心里好受一些的话,那就请你继续恨下
去吧。」

  「……呵呵,我怎么可能会恨你?」蔡梦君哀怨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恰巧此时,捏着两只拳头、表情抓狂的白浩远,带着愁容惨淡的许常诺回到
了办公室,我便直接带着蔡梦君去了许常诺的办公桌前,签了那两份补办的死亡
证明,以及蔡梦君替段亦菲把那部《浮华遗事日记》的稿酬全部捐给基金会的申
请。办公室里的好些人不知道在我和蔡梦君以及已经亡故的段亦菲之间的事情,
有好几个不长眼的,尤其是那些刚从警院调来的实习学警们,还都以为蔡梦君真
的是我的女友,一开口莽撞地全都在管蔡梦君叫着「嫂子」,我训了那几个瞎起
哄的主儿,他们还偏要说蔡梦君看起来跟我般配得很,弄得本来就悲怒交加的蔡
梦君,脸上红一块黑一块,站在我身后尴尬得很。

  当一切手续都办完,出于礼貌、也出于对于蔡梦君的一丝亏欠,我主动送她
下了楼。不知道是因为所有东西全都处理完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从看到
我就摆出一副戾气十足面孔的蔡梦君,此时的脸上,也终于显露出了一丝轻松。
外面的雪依旧没停,但是这漫天飞舞的顷刻花,却比刚刚那鹅毛大雪略微温柔了
丝许。

  「做警察,很累吧?」在市局大院门口,蔡梦君又连忙回过头对我问道。

  我把双手插进羽绒大衣的侧口袋里,看着前方的静谧街道,又看了看肤白赛
雪的蔡梦君,对她微微一笑:「还行吧,我才干了不到三个月,而且刚刚修了一
个月的假期,人都闲懒了。」

  「跟你女朋友一起去休假的?」蔡梦君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问道。

  「嗯。」

  「真羡慕她。」蔡梦君深情地看着我,直言不讳地说道,「那我走了。」

  「嗯……诶,你那辆跑车呢?」

  「嗨!被老爸发现了呗,没收以后他给卖掉了。」蔡梦君有些失落地说道,
「何况……而且这都冬天了,就咱们 F市的马路,跑车怎么开啊?我是打的士来
的。」

  「也好。」

  「那,何秋岩,我走了。」蔡梦君微微嘟着嘴,幽怨又有些期待地看着我,
对我迟疑地招了招手。

  「嗯,路上小心点。」

  「好。」

  或许之后,再也不会跟她见面了吧。

  ──一想到这,我也不知怎么的,那种不甘心的感觉又找上了心房,于是我
忍不住搔了搔后脑勺,踌躇片刻之后对她连忙问道:「那个……这都中午了,大
冷天的,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咱们警局食堂的砂锅、盖饭、汤粉,都好吃得很;
你要是不习惯,这警局周围也有不少不错的小馆子,日料、西餐、川菜、包子饺
子,也都不错。」

  「吃饭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走了。」

  她留下这么一句,拦下了正经过的一辆空车,上了车之后,那地上两道黑色
的车轮印,逐渐延伸到白茫茫的风雪之中。

  此时此刻,手机突然响起,我沉浸在这漫天寒酥之中,连来电提示看都没看
直接接通了电话。

  「秋岩,你跟你妈妈从外地回来了吧?我记得应该是今天?」来电话的是父
亲。

  「哦,老爸……那个,昨天我和……妈妈就从……已经会来了,」父亲的来
电,恰似一种对于我和夏雪平回到 F市后,没意义第一时间联系他的质问,于是
一时间我竟有些口吃,「只是昨天……妈……夏雪平那边遇到点事情,挺复杂的,
就没来得及……忘了告诉您一声。」

  「嗯。老爸今晚,想找你和你妈妈,再加上美茵,一起出来吃顿饭。你跟你
妈妈说一声。」父亲对我说道,语气郑重而强硬,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

  「那个,这事还有点麻烦……」我想把夏雪平换了个地方上班的事情告诉父
亲,应该也不算违反纪律,「夏雪平现在在市情报局呢,国情部那边有个案子需
要她帮忙协助处理。」

  「哦,是这样……我明白,你和她刚回来,一定会很忙……这样,你看看给
你妈妈联系一下,问问她晚上什么时候下班;等她回信了,告诉我,我再跟你们
俩定时间。地点在『麟港渔村』,美茵这边我接她。爸爸等下还有事,先不跟你
多说了,等你消息。」说完,老爸就把电话挂了。

  这突如其来的要请我和夏雪平吃饭,还这么迫切,这是有什么事情?父亲…
…难道是想和夏雪平复婚么?胡思乱想没有用,我给夏雪平打了个电话,她没有
接,于是我给她发信息留了言,吃完午饭之后又过了半个小时,夏雪平才给我回
信,说晚上 5点45分,要我去情报局门口接她,并且也同意了父亲的请客。我又
继续追问一下夏雪平这一上午过得如何,可她那边一下子又没了任何回应。很多
很不好的想法又突然袭上心头,但我又告诉自己:之前在段亦澄和艾立威的事情
上夏雪平都没怎么样,何秋岩,你应该信任她才对,她是爱你的,她心里爱的只
有你。

  吃过了午饭,一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杨沅沅便将那份简报递到了我面前。我
先前就领教过王楚慧做的所谓「简报」有多么的繁杂冗长,而这份简报,我大略
地看了一下,要比王楚慧事无巨细、鸡毛蒜皮的笔法精简很多,逻辑也很整洁,
让人看起来舒服得很。

  「这份简报,是你做的?」我对杨沅沅问道。

  「是我做的……做得不好么?」

  我笑了笑,肯定地对杨沅沅说道:「写的不错。你这动手能力倒是挺快的么?
有两下子,小看你了。」

  「嘿嘿,谢谢学长表扬!」杨沅沅心花怒放地说道,「我这还是赶着时间弄
出来的的!实际上,我午饭之前就做出来了,本想那时候就给您的;但是王警官
告诉我,说什么不着急给你,还要我下午三点以后再给你;但我这马上要去上什
么新安排的培训课,我怕我忘了,这就给您拿过来了。」

  下午三点以后再给我?我又没说我那个时候要,而且我三点钟之前也没什么
事,王楚慧这是什么操作?

  我对杨沅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辛苦你了。等一下你们要上什么培训课
啊?」

  「不知道,今天午饭时候手机收到的群发短信,新安排的,还是沈副局长亲
自给咱们上课……他亲自来,咱们都怪害怕的。」

  「没什么可怕的。一个培训课而已,沈副局还能把你们一个个都生吞活剥了
吗?」

  「嘿嘿,那倒不是!」杨沅沅嬉皮笑脸地站在我面前,想了想对我说道:
「那……学长,我这头发能不能不染回去啊?」

  我听罢立刻把那张简报往桌子上一拍,板着脸对她说了两个字:「不行!」

  「我……」

  「你什么你?」我严肃地看着杨沅沅,「都说我是从警专升上来的混不吝,
我看你们这帮小朋友们啊,跟我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命令就是命令,容不得
提条件!」

  「不是……那我……我这么努力,您就不能给我点嘉奖?」杨沅沅委屈巴巴
地看着我。

  「嘉奖可以──口头表扬一次。才整理个工作简报就要求有嘉奖,那你要是
将来破了案,那还不得问省厅给你搬来金山银山?」

  「我不是这意思,学长!我只是……这个发色是我从染头发以来,最适合我
的颜色!你就不能通融一下么学长?漫画里还有女警是染头发的……」昨晚还满
嘴脏话的杨沅沅,此时说着说着竟然要哭了。

  「真的不行。」我换了一种平和而耐心的语气对杨沅沅说道,「你知道我听
了你的这些话,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咱们『警专帮』的名声不好了。妆容仪表
这点事情,在警员手册上的第一页都是有据可考的,咱们警专帮这帮人,靠着小
聪明、还有八百年偶尔从脚后跟里拿出来用一下的脑子,阴差阳错、机缘巧合升
上了警官学院,然后偶尔再出一两个比如你我这样,成绩算的过去的学生,被那
些原本已经对警专生死心了的教官、上峰们夸几句,说『这还真是咱们差点埋没
了的拔尖生』,于是我们就真的没皮没脸地认为我们自己真的优秀──我这不是
骂你,杨沅沅,这也是我对我自己工作两个月的心得。不见比自己优秀的人,不
知道天有多高、自己有多矮,不实打实地着手办案子,不知道地有多厚、摔上去
有多疼。咱们现在是在警察局工作,不是过去在学校上学了:还能遇见好说话的
教员以为巴结几句,就能在评比上拿个高分;还能遇见几个脑子不灵光的教官,
以为抖机灵捉弄人家,就能逃课、考试作弊。这个头不能开,很快,短则几个月
长则一两年,你就会从『杨沅沅学妹』变成『杨沅沅师姐』,你这个师姐染头发,
后面的学弟学妹们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也去模仿、甚至更出格?打耳洞、打眉
钉?会不会把西装和警服给裁了、一个个穿得像哥特乐队的成员?如果到了那种
地步,那咱们重案一组会成了什么样子?咱们现在要面对的,是随时可能让我们
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匪徒,以及随时随地会盯着你一举一动的大众舆论──咱们
组长夏雪平总在媒体上被攻击,这件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听到这里,杨沅沅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你现在在重案一组,重案一组的组长又是夏雪平,那帮靠着攻击夏雪平为
生的人,是不会放过咱们这间办公室里的一草一木的。你染了头发,他们如果发
现你是重案一组的人,那些人便会用最难听的话写出来发到网上攻击你,并以此
再用百千倍恶毒的语言攻击夏雪平,同样,他们也会因为你是重案一组夏雪平的
手下反过来攻击你。你的头发必须染回来,不染回来,我当然也不会给你把头发
真的全部剃掉,但是你也真的不适合继续在重案一组待着了。这是为了大家、为
了集体,也是为了你自己,明白么?」

  我并不是很清楚在我面前这个张扬得令人厌烦的女孩,到底对我刚才这段听
起来道貌岸然实则发自肺腑的话听懂了多少,但是却见她咬了咬牙,对我十分恭
敬地说道:「学长,今天下了班,我就去找个理发店把头发染黑。我去上培训课
了。」

  「嗯。你去吧。」

  目送杨沅沅离开,我又拿起了那张简报──这是一份匪夷所思的简报。王楚
慧手头这件徐远所说的棘手的案子,居然是一起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车祸:

  在11月21日这天晚上7:03,在景玉宫所举办的「爱的奇幻境」嘉年华上,一
辆疾驰而过的大众Polo,将一个三口之家同时撞伤;其中被撞的三岁小女孩当场
身亡,当时站在孩子身后的三十三岁父亲,也在送往医院抢救的路上因为失血过
多不治而逝,活下来的只有一个现在还坐着轮椅的孩子母亲。根据景玉宫分局和
市检察院的调查,那辆大众Polo之所以会撞到人,是因为刹车系统失灵,本来当
天路面上就因为白天的时候下过冻雨所以打滑,并使得车子偏离了车道骑上了人
行道,尔后又导致在汽车冲向购买鲷鱼烧的人群的时候,原本保持60KM/H的车子
无法及时减速,才会导致这一悲剧。

  看完一遍这份简报,我心说这个案子有什么好查的呢;但我刚把简报放下,
我又突然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是了,景玉宫感恩节嘉年华上的鲷鱼烧。

  此时我一下子想起,在几年前还在警专上学时候的我,跟隔壁护士学校的一
个女孩谈恋爱的时候,一起去过一次这个嘉年华。那段所谓的恋情,其实也就是
在警专附近的火锅店与邻桌女生看对了眼,那是一个狗血的故事,因为后来那个
女生跟她的一个任课老师劈了腿,我后来也就在没去过景玉宫感恩节的嘉年华,
而那次被绿,跟我那一年在警专的经历比起来,既不光彩、也没什么曲折的情节,
所以这个事情便被我尽量忘记了,多年过去已经埋没在了我经历过的其他好多事
情里。可现在一想起来,我仍然记得,景玉宫嘉年华上的鲷鱼烧,因为特别受到
小朋友和女孩子们的喜欢,购买的时候是要排一个很长很长的大队的。

  ——60KM/H的车速,一个猛子扎进人堆儿里,只撞到了三个人,这个几率不
是没有;但是若说受害者居然正正好好是一家三口,这事情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
有些邪乎。只是看这个简报似乎根本没用,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主要负责这个案子
的王大姐聊聊。

  没想到一抬头,我却看见王大姐正拎着自己的手提包准备离开办公室──她
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完全没有察觉;而且重案一组的办公桌虽然位置都新挪开排
列过,但是她的办公桌的位置依然距离我的很近,从我面前或者背后经过,明明
是离开办公室的最短距离,但此时的她却非要绕道原来属于艾立威、现在被安排
给秦耀的那个位置旁边的过道去,这让我不免觉得她的行为颇为怪异。

  「大姐,着急去哪啊这是?大姐?」我唤了王楚慧两声,起初她还没听见,
但就办公室这么个巴掌大的地方,以我的分贝她若真的没听见也算是出了鬼。

  于是我不得不站起身,准备走向她身后;而当她发觉我站了起来之后,这才
转过身很不自然地朝我笑了笑:「哦?秋岩你叫我?……呵呵,合计事情来着,
走神了。」

  「姐,着急去哪啊?」

  「跑外勤啊,呵呵。」

  「什么外勤啊,这大下雪天的?」

  「案子的外勤呗。」王楚慧眯缝着她的那双细小的眼睛看着我,一笑起来,
她的法令纹也被嘴角扯出一个机械的弧度。

  「着急么?」

  见我也不跟她直接聊正题而一味地试探她,王楚慧也显得有些不自在,「秋
岩,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想跟您聊聊这个案子。」我说着把杨沅沅写的那份简报递到了王楚慧手上,
「我着急看,所以就从这黄毛丫头的桌上拿起来了──就这笔法,看得我云里雾
里的,咱们『警专帮』前途着实堪忧。」

  王楚慧屏息凝神地看着手中的那份简报,便松了口气笑了笑,对我说道:
「都需要摔打么。你是警专生升学警院的拔尖生,在你看起来这帮孩子肯定跟你
差的远着呢。想我当年刚从警校毕业的时候,还没这小杨有水平,那时候连打印
和复印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呢,呵呵。」嘻嘻哈哈一阵,王楚慧才对我问道:「秋
岩想了解点关于这个案子的什么?」

  「基本上来说,一切。」

  「你看看,我还告诉这丫头等下午三点钟以后再把报告给你,这里面可以说
道的东西不少呢!」

  于是王楚慧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从手提包里拿了出来,并且给我讲了一个更
「细致」的案件描述,一个跟简报上大部分内容都不太一样的案件描述,一个以
幸存下来的那个一家三口的母亲为叙述角度的案件描述:

  活下来的这位孩子母亲叫郑玥施,三十三岁,是一个咖啡厅的普通服务员,
她的丈夫林攸是个货车司机,夫妻二人的收入不高,生活也比较拮据,偶尔能靠
丈夫帮别人拉一些私活、或者是在 F市郊区的半夜里跑几次违法的城市拉力赛,
以及妻子往一些女性情感杂志或者成人杂志投稿一些文章、小说赚上几笔外快。
以往这个家庭的生活还能维持,可是今年八月末的时候,林攸所工作的物流公司
倒闭,老板全家跑路,当月的工资都没有开出。这让这个家庭开始渐渐连房租都
交不起,更别说原本已经为女儿预定好名额的幼儿园的学费。

  在十月五号国庆节之后,一直帮着林攸找赚外快伙计的朋友「肥胆鼠」给丈
夫找了一个一次就能赚得五百万的机会,至于这个机会是什么,「肥胆鼠」和丈
夫都并未告诉郑玥施,只是信誓旦旦地说,家里很快就会有所改善,但是做完这
一单,全家必须搬离 F市。丈夫那边搞得神神秘秘,每天早出晚归,妻子这边虽
然异常担忧,但是出于多年的爱与信任,郑玥施也并未起疑,只是丈夫和那个叫
「肥胆鼠」的社会混混每天密谋的「大业」却一拖再拖。

  终于,丈夫在11月15号这一天把那整整齐齐的钞票带回了家里,看着那五百
万现钞,郑玥施既觉得欣慰,又觉得恐惧,她大致猜到了丈夫所去做的事情是什
么,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再没有回头路。于是全家都准备好搬到外地,去南
方的 S市打工谋生。临走前,女儿非要去一次景玉宫感恩节的嘉年华,夫妻二人
想着在外忙碌这么多年都没时间陪伴女儿,心中对女儿饱含亏欠的夫妻二人便都
答应了这个小小的要求。

  根据案件详细报告上郑玥施的描述,在他们一家三口刚到嘉年华现场的时候
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等到女儿在旋转木马和碰碰车玩了一圈之后,她就发现在
整个嘉年华现场,有差不多七八个人在紧盯着自己全家,只是当时她和丈夫并未
在意。而就在自己跟着丈夫和女儿去排队买鲷鱼烧的时候,那辆大众Polo朝着自
己全家有目标地驶来,郑玥施分明记得当时丈夫还反应过来那辆车可能会朝向自
己一家三口撞来,于是还想拉着自己和女儿闪躲──可就在这时候,她和丈夫都
没有想到,那条排队买鲷鱼烧的长龙里,突然奔处至少三五个男子,把自己全家
三口人往车子撞过来的方向推搡,然后直到丈夫、女儿和自己被撞到前的那一刹
那,那些人才躲开。

  「这也太科幻了……」我感慨了一句。

  「你看看,这种话你也不信是不是?」王楚慧轻笑了两声,对我问道。

  我对这样的说辞其实是将信将疑的,一方面根据物理学原理,如果真的有人
在故意压迫着身边人往一辆疾驰中的汽车车头撞去,那么施压者也有很大的概率
会让自己受伤;但与此同时,我也看过类似的这种谋杀手段的监控视频,有些人
是故意被安排在受害人的必经之路,有些人则是愉快杀人,等到对面冲来一辆轿
车或者货车、甚至是地铁轻轨的时候,会故意将受害者推向车头将要到达的位置,
而施暴者自己如果反应及时,也会做到完全不让自己受伤。

  「那附近有监控视频么?」

  「有,但是只能拍摄得到车尾,对于车头的情况完全是盲区;这个被害人郑
玥施的说辞也无法证明,因为视频也根本看不到案发的那一刻,她前后的人是否
对她和她的丈夫女儿是否真的实施了推搡,尽管录像上表明,确实在车子驶来之
前不断有人凑到了他们一家三口周围。」说着,王楚慧还给我调出了视频,「喏,
你看。我这里还有现场照片,车轮印、报废的车辆撞击痕迹、以及血迹,倒是跟
郑玥施描述的十分相符,但这证明不了他们一家是被人算计谋杀的。」

  看完视频我不禁感叹,这样的事情可真是有些够老掉牙的:好像我遇到的大
部分监控摄像头,不是在案发的时候突然故障失灵,就是拍到了画面却又因为什
么盲区、光效之类的因素结果拍不到有用的东西。

  「那么她丈夫林攸跟这个叫『肥胆鼠』的混混,究竟去干什么了?换句话说,
如果按照这个郑玥施的说辞,那么她认为,他们一家三口究竟是惹上了什么人?」

  「中兴东路有一家叫『汝海帆』的海产商,秋岩你听说过么?」

  「听说过,挺有名的,中兴东路那家是总店。老板叫蒋帆,主要经营海参、
鲍鱼、咸虾仁这样的干货,也兼卖鱼翅、海马这样比较名贵的东西。他那怎么了?」

  「按照郑玥施的描述,『汝海帆』其实是一家地下钱庄。」

  「她怎么知道的?」对于这个最初看起来再简单不过的案子,我越来越迷糊
了。

  「她丈夫虽然没有告诉她,但是她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搬家的时候,在她丈
夫的背包里发现的──那是一系列的抢劫计划:上面记录了『汝海帆』保险柜的
位置、保险锁的密码、每个时间段的保全人员数量,以及最快的逃离路线。据她
自己推测,『肥胆鼠』和他的同伙应该是认为蒋帆生怕自己的地下钱庄被人发现,
如果前去抢劫对方根本不会报警,所以丈夫才会同意跟着『肥胆鼠』他们铤而走
险。确实,蒋帆现在已经被检察院方面控制,他既否认了自己与这个车祸有关,
也否认自己的海产公司是地下钱庄,检察院方面没在那里发现任何违法融资和抵
押之类的金融商业行为,只不过肇事的那两个司机,倒的确之前都在蒋帆的海产
公司干过运输。」

  听完这一切,并且仔细地研读了王楚慧电脑上的这份报告,我整个人已经是
云里雾里,但我感觉得出来这个案件的复杂性,绝对要比我最开始想象的要高得
多。

  「我想去见见这个郑玥施,她现在是在我们的保护下还是检察院的?」

  「本来应该检察院,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在法院。」王楚慧说道,「这个案
子今天三点钟就在市立中级法庭开庭。」

  「啊?这么快?」我一时间惊愕得连喘气都不太顺畅,「今天这才12月1号,
这太仓促了吧?」

  「但是这个案子是在11月21号案发的那天就立案的,到今天正好是满十天的
调查期,可以开庭。」王楚慧对我说道。

  「不是这么回事吧?就算这个案子是案发当天立案,移交到咱们市局是什么
时候?」

  「秋岩,你没看到吧?」王楚慧说着关了视频,桌面上穿着红色低胸礼裙的
艺术照壁纸一闪而过,然后她又打开了那个详细案件报告的第三页,将上面的一
行字指给我看,「这个案子咱们市局都只是监督和协办──这点权力还是徐局长
硬要过来的,真正的办案权力和责任还都在景玉宫分局,从头到尾人家景玉宫分
局也没把案件受理调查权力交给咱市局。」

  「原来是这么回事。」说着我站起了身,拿起了自己的那件羽绒大衣,「事
不宜迟,我跟你一起去吧。」

  「行啊,正好大雪天的我也不太敢开车。有秋岩陪着我,安心多了。」王楚
慧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的电脑关机。而就在这电脑将要关闭的一瞬间,王楚慧
的电脑屏幕上居然跳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王楚慧正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她的身体其实也是白皙得很,但从
额头到轻微掂起的屁股再到脚趾,全身上下却在不满了清浅的皱纹的同时透着一
股灰白的色调;一双肌肉略显松弛的修长细腿盘在了男摄影者的结实的腰际,粗
壮的肉茎夯实地在王楚慧带着深灰色的肉蛤中插入半条,双腿间剃过了阴毛的阴
穴处,那两片仿佛结了一层茧壳的肉唇血液充盈,微张着仿佛希望将那条紫红色
的阴茎吞下更多,顺着被套上粉红色安全套的血脉突兀的肉棒,几滴乳白色的阴
精正从王楚慧的桃红膣穴中涌出,只是盯着屏幕,我便能嗅到一股带着咸腥气息
的骚味;在她的上半身,一粗一细的两只手正抓握住她那饱满但下垂得有些明显
的乳房,那乳头充血后依然是淡粉色,看起来像是两颗糖果一般,可那周围的一
圈乳晕上却也全是皱纹,看了免不了会让人觉得有些煞风景;而在她的手里,也
正握着那两只手各自主人的肉棒,其中一个肉棒虽然看起来略短但是粗而硬挺,
另一条看起来甚至要长过我一些,但是口径却实在有些纤细,而且看起来有些耷
拉的感觉,还连着些许外包皮;躺在床上的王楚慧把那两根肉棒的龟头戳到了自
己的法令纹上,脸颊上扑红着眯着眼睛对着镜头得意地媚笑着,同时在她的颧骨
处、嘴角上、锁骨窝里、乳沟间还被射满了精液,并且在她轮廓依然分明的腹肌
上,还放着三支已经被灌满了的安全套。

  「哎呀……秋岩,都被你看到什么啦!真是羞死了!」王楚慧斜着眼睛,用
着一副狐媚的眼神地看着我,然后在屏幕熄灭的那一刻迅速合上了电脑放进了背
包里。

  「我……对不起,王大姐,我不是故意的……」看见王楚慧那充满淫荡与得
意的眼神,我瞬间就后悔自己刚才盯得时间太长,即便实际上可能也就二十秒钟
左右,而且她此刻不断斜眼盯着我脸上和我裤裆时候嘴唇露出的扬扬自得,让我
开始感觉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给我看,仿佛是一个桃色陷阱。

  「啥不是故意的?看得眼睛都直了!姐长得这么漂亮,也顶不住被你这么看
吧?快走,跟姐上车。」

  这下我有点害怕了,我已经同时开始后悔自己要不要跟她上车去法院;但是
毕竟案子的事情要紧,我只能忍着身上的鸡皮疙瘩和心里的不适,跟着王楚慧。

  果然,车子一启动,开出市局大院之后,王楚慧就对我开口问道:「秋岩,
大姐问你个事呗?你觉得大姐电脑上刚才那照片照得好看么?」

  ──据我跟淫娃荡妇类型等女人打交道多年的经验,我判断王楚慧这句话是
个陷阱:我回答「是」或者「不是」,都是给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和所做的动作的
由头,看着她此时微微解开自己身上这件双排扣大衣的扣子、以及里面毛衫开衫
拉链的动作,我很怀疑接下来她是不是要脱衣服;但别说我现在已经拥有夏雪平
了,就算世界上没有夏雪平这么一个女人,我也不可能对于眼前这个说话口无遮
拦、做事总藏着三分心眼、还有点轻情寡义的女人提起半点「性趣」。看来开到
法院之前这一路上,跟这个肉食女说起话来的时候,我必须得谨小慎微。

  「姐,问一句啊,那张照片谁拍的啊?」

  「……能是谁?那个『死鬼』聂心驰呗!照照片的时候,还非得那他那根鸡
巴插在我身子里……你们男人啊都坏死啦!」王楚慧说着侧过身,对着我把自己
的胸部一挺接着问道:「告诉姐,那照片好看吗?」

  「聂师兄反正已故了,在他身后讲他的不好有点对不起良心啊,但是我必须
说一句:拍照片的水平,实在是太差了!」我故意说道。实际上,聂师兄给王楚
慧的胴体拍得还挺好的,但我为了不让王楚慧以为我是想睡她、或者给王楚慧引
子被她睡,我只能这么说。

  「嗨,一个干那种事情时候的照片,本来就是手机拍的,你还关注这些?」
王楚慧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大喇喇地说道。

  「嘿嘿,大姐,这你就不知道了──说起来,姐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有强
迫症,接受不了看起来不完美的东西。唉,聂师兄这照片照的……我就不跟国内
那些诸如『Wanimal』 、『Perryx』、『Misssong』还有『一双人字拖』这样的
大摄影师比了哈,但说他那个镜头角度取得就不好,把你的脸照扁了你没看出来
么?而且还有点双下巴……最可恶的是,他那个角度一照,你身上的那些皱纹全
被照下来了!哎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一个男生看一个女人被照成那个样,
我的天,我都跟着接受不了!」

  「呵呵,」王楚慧一眨眼,一抹怒火从她的脸上划过,但很快她又整理了一
下自己的笑容,双眼直勾勾地对我说道,「听你这么说,你还挺讲究的呢!那要
不然,你给姐拍两张呗?──欸,他们可都说姐长得像那叫什么,北条麻妃的,
你不觉得么?」

  「哈哈,姐,北条麻妃是谁啊?北条麻妃……北条早云……听着像历史人物
是的,呵呵,我真不认识。」我专心地看着路况,昧着良心说道,实际上北条麻
妃是我的AV启蒙老师,而且王楚慧从容貌到身材,还真的跟她挺像的──所以我
就再没看过北条麻妃的片子,可以说是她毁了小百合老师在我心中的形象。

  两番攻势下来,王楚慧见我无动于衷,多少也有些心灰意冷,侧过了头看着
车窗外,从她那边车窗玻璃上的倒影看起来,她似乎在皱着眉头。可紧接着,王
楚慧又似计上心头,嘴角一扬对我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呀,秋岩?你
是喜欢比你年纪大的、还是比你年纪小的?」

  「当然是……比我年纪小的啊。」我搪塞道,「呵呵,在您面前这么说可能
不大合适,但是男人不都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女生么?」

  「瞎说!我之前看不少的年轻小女警,好像都约过你出去吧?你怎么没同意
呢?我看你是喜欢年纪大的而不自知!」我倒吸了一口气,刚要辩解,然而王楚
慧根本不给我半点开口的机会,直接对我问道:「那姐问你哦:咱们局……不不,
咱们重案一组里──我还是就这么问你吧:假如让你从我和你胡佳期师姐里面选,
你愿意选谁做你女朋友啊?」

  「我……这……」我不知道王楚慧这又打得什么鬼算盘,只好先装口齿,然
后继续假装客套礼貌地搪塞道:「这让我怎么选啊?我只是把你们俩当成自己的
师姐、当长辈,这个……不好选!」

  「嘿嘿,瞧你那样!还羞呢!姐不就是跟你瞎聊天么?你选一个──你就假
如,有一天上峰非要你在我俩里选一个谈恋爱、约会、接吻、还有……上床,要
不然就免你的职还抓你去坐牢、甚至判死刑,你选哪个?」王楚慧眯缝着眼睛,
笑着对我问道。

  「不是……我就不太喜欢比我年长的女人,怎么上峰就要判我死刑了呢?」

  「不行,反正你必须得选!……哎呀,聊天嘛!随便选一个呗!」

  「那……我……我选胡师姐。」我最终给了她一个答案,反正我是不会说
「我选你」的。

  「哎哟!哟哟哟哟!瞧你那样儿,嘻嘻!」王楚慧嫌弃地看着我,一脸失落
地撇着嘴,接着又对我有些愠怒地问道:「还说不喜欢年纪大的呢?这选胡佳期
这么果断?反正也是,胡佳期一直在你们小男生里很受欢迎,她早就是咱们局的
『小鲜肉杀手』了,不然那个警院学生会的也不可能冒着违反校规和法律的风险
给她下药、迷奸她……我说,你盯上佳期多久了?」

  「怎么成了我『盯上』胡师姐了?不是聊天么姐姐?」我无奈地假笑着,
「主要……你们俩里面我真没法选,按照您之前的问题,那我只能选胡师姐了─
─我真的只是把您当姐姐。」

  「呵呵,那行呢。那我再问你:如果让你在我和……呃……」

  王楚慧沉默了差不多快一分半钟,在这个时候突然在小路上迎面而来一辆铲
雪车,我正观察着前后车子的安全距离准备变道,心思也并没放在王楚慧说话的
字面上,也就在这时候,她赫然对我问道:「在我和夏雪平里面选一个,你选哪
个?」

  此时的我,心里只是一门心思地想着只要不说「我选你」就无所谓,而起初
一听到「夏雪平」这三个字,我便自然而然地顺着自己的内心想法将思路趟了过
去:

  「我选夏雪平。」

  「嗯?」听了我的答案,王楚慧如获至宝一般笑着大叫道:「欸?秋岩,你
说你选谁?」

  「我……嗯?」我赫然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一刹那我真恨不得把自己的
嘴唇咬下来、把自己的舌头嚼烂!事已至此,我只能玩起最低端的「吃了吐」:
「我刚才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啊?」

  王楚慧媚眼一弯,没马上拆穿我,反而对我接着问道:「嗳,秋岩,那要是
让你在夏雪平和胡佳期俩人里头选一个呢?你选谁啊?」

  「我肯定选胡……不是,我说大姐,你不带这么套路我的!夏雪平是我妈,
而我又真是打心底去尊敬你和胡师姐,我对你们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你说我怎
么选?我选择死亡行么?坐电椅、枪决、注射死刑,怎么都行……」

  「哎哟,你激动啥?小伙子火气真旺!嘿嘿!」王楚慧狡诈地笑着说道,
「但我刚才,可真听你说要选夏雪平哦?」

  「不带这样开玩笑的啊,姐姐……」

  「等等,你自己瞅瞅镜子看看,你现在的脸有多红?」王楚慧不说还则罢了,
她这一说,反倒是让我觉得脸上滚烫,接着她又说道:「别跟姐装了,姐一直想
问你呢:秋岩,你是不是对雪平有什么不该是儿子对妈妈的想法呀?」

  「不是,王姐,你这又是从何说起呢?」

  「哼,还从何说起:那我就给你详细聊聊──那个卢公子和那个女高中生裸
死那回,当时艾立威因为帮着周正续清理现场、故意打出租车绕了个弯假装迟到,
雪平为了还原死者死状,没拉着艾立威也没拉着丘康健而是拉上了你,当时那姿
势,可比姐关机画面上被聂心驰那死鬼压着时候的姿势更撩人哦!结果之后你一
起身,小帐篷那叫一个鼓,我和你胡师姐都看在眼里的!再后来,周正续两次准
备狙杀雪平,你两次都把雪平压在你的身下,你是为了保护她,可你两次都很巧
合地把雪平胸前的扣子给挣掉了──你说雪平胸前那点春光,是不是都被你看到
了呀?雪平之前有精神隐疾、也爱撒酒疯,只要是在家,一喝多了就爱光着身子,
这期间你每次去雪平家之后,第二天上班虽然你和雪平的关系表现得时好时坏,
但你们母子俩每次往对方身上看的时候,都会脸红,嘿嘿,雪平怎么想的我不知
道,但你小子那直勾勾的眼神,那可真是犯了佛戒:一个贪加一个痴!秋岩,你
跟姐说说,你是不是对雪平挺有想法的呀?有想法就说么!反正是自己妈妈,长
得那么漂亮,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一个男子汉大小伙子,喜欢就要表达嘛!」

  我表面上尽量不动声色,实际上在我的羽绒大衣下,前胸后背上的冷汗已经
能流满一茶杯了,我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工作业绩平平、也没听说从入
行以来破过什么大案的王楚慧,观察起别人来居然可以这么细致入微,而还记得
那么清楚。

  我也不禁不由开始害怕起,我离家出走回来后在洗手间门口那一次把夏雪平
按在墙上强吻、还有今早夏雪平跟我在等着徐远沈量才适合在缓步台上的拥吻爱
抚,以及我和夏雪平之前的所有或暧昧或故意的轻浮举动,会不会被这个王楚慧
看在眼里。

  我只好继续硬着头皮,装傻充楞道:「王姐,你这玩笑可就开大了啊!你…
…你但凡开玩笑说我跟胡师姐都可以,但是你说我跟夏雪平……我是她儿子我怎
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种事情多着呢!你说你不喜欢年纪大的,要不姐先跟你试
试?姐愿意亲自『开导』『开导』你!」王楚慧边说着边流口水,这让我不禁有
些害怕,我怀疑是不是从我一开始来到重案一组,就已经被王楚慧盯上了。

  你是不知道,白浩远跟胡佳期他俩是怎么开始的吧?其实是因为胡佳期先跟
她儿子有性行为,被白浩远发现了,白浩远借着这个事情威逼利诱她,她才沦陷
给白浩远的你知道么?「说着,王楚慧的脸上也跟着一红,」还有,你知不知道,
我电脑上那张照片里,另外那俩男人是谁呀?」

  「我不想知道,我没兴……」

  王楚慧也不理会我的反感,直接说道,「当时在我右手上那个就是白浩远,
而我左手上的,可是我们家小飞呢!我们家小飞那个小畜生可不是物了,每天晚
上都缠着我,哪怕他爸就在旁边!我啊,没办法,为了尽到一个好妈妈的责任,
天天晚上得照顾我们家小飞三四次……」

  话说完,王楚慧还很期盼地看了我半天;而我侧过头,回敬了她一个无动于
衷的表情。

  「秋岩,你好像对这种事,并不感到奇怪和反感?」

  「呵呵,我奇怪和反感什么?胡师姐跟她儿子小军、您和您公子小飞的事情,
那都是你们自己的家事,与我何干?欸,王大姐,你知道我何秋岩就这毛毛躁躁
的性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德行,为啥警校里那些校领导、教官、教员们都觉
得我是拔尖生,愿意推荐我到国情部和安保局、还同意把我特招到咱重案一组么?」

  「为啥啊?难不成因为你是夏涛……」

  「因为我从来都不爱多嘴、不管闲事。」我冷冷地对王楚慧说道。

  「呵呵,闲大姐我管闲事了?」王楚慧明明被我噎得七窍生烟,但她却依然
能笑出来,并继续跟进刚才的话题,「大姐不也是关心你和雪平么?你看看你,
二十郎当岁、没个女人好好管管你,对吧?雪平呢,离婚多年,身边也没个男人?
你说你,现在正是精力旺盛、情感过剩的时候;雪平呢,多年得不到情感和男人
的滋润。母亲儿子俩在一起,发生点肉体关系、谈个恋爱什么的,有啥不可以的
呢?一来可以缓解一下彼此的生理欲望,二来也可以增进感情,改善母子关系…
…我这以后要是不干警察了,如果参政当个议员什么的,我肯定去提议,让母子
性爱合法化、母子恋爱和婚姻合法化!」

  「呵呵,您还有这雄心壮志呢?」我讽刺地说道,并没有继续往下跟王楚慧
接茬。

  王楚慧看见我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接着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姿态从另一个
角度对我切入:「欸,我这才想起来:你跟雪平这整个11月份,是一起休假的吧?
你们俩在这一个月都去哪了?这一个月,母子俩孤男寡女的,旅行的时候怎么住
的?出去玩的时候没被人当成情侣俩吧?都去干什么玩了?还是说,你已经把雪
平给拿下……」

  「王楚慧警官,你说了一路的话了,歇歇可以么?」我实在忍无可忍,郑重
地对她说道,「我尊敬您是前辈,所以我给足了您面子;但现在我不得不提醒您
一下,我现在是咱们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工作上我是上级,私下里您是长辈。
有些事情我不理会您应该自重,有些玩笑您不不应该开。至于您问的,我跟夏雪
平组长假期的经历,呵呵,那是徐远局长交待给我俩的,」我顿了顿,灵机一动,
对她继续说道,「而且有些话,尤其是关于我和夏雪平这休假一个月的事情,我
得先请示省厅领导才能跟你说。」

  「你……哦,原来你……你和雪平是去执行公务去啦?」

  王楚慧一见我忽然正式发起脾气来,便有些被我震慑住,而当听见我一提起
省厅,她便真的相信了,脸上的戏谑和淫浪也立刻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难以
掩饰的狐疑与焦虑。

  我也就坡下驴,故意煞有介事地说道:「嗯,就是这么回事,我毕竟也是在
咱市局做了一个月的风纪处处长了,曾经还差点去安保局当特务、去情报局做探
员,其实……呵呵,也不怕您笑话,我就这点本事还被上头的人惦记上了!您看,
包括夏雪平现在去情报局,也包括徐局长一点都没迟疑、喯儿都没打就同意我做
咱们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对吧?这里面的事情……嗨,我这口口声声说是不能
跟您说、不能跟您说的,结果这才多一会儿就抖搂出来这么多东西来!唉,我这
嘴啊,藏不住事!真的,姐,我就这脾气,有些话必须找个人说出来才行……欸,
这些事我也就跟您一个人说了,您心里有数就好,可千万别跟第二个人说啊!」

  「呵呵,那不能够!你信任姐,姐还能把你卖了?」王楚慧连忙说道。

  「那,至于今天,我在您电脑里看到的图片、听您跟我说的自己那些跟聂师
兄、白师兄还有您家公子的故事……」

  「嗳,秋岩!这个你可千万别跟省厅的人说啊!姐可求求你……」

  「您放心,我正想说呢:咱们都是自己人,我就权当没看见没听见!所以啊,
我也请您,别再拿我寻开心了。」

  「不会的、不会的……呵呵!」王楚慧满口应承道,默默地把自己毛衫的拉
锁和大衣的扣子全部系紧,脸色也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我不知道她此刻究竟在盘算着什么,我只知道,车子里从这一刻开始,总算
是安静了下来;但是随即,看着马上转变成只是缄默地盯着车外雪景的王楚慧,
我我才察觉一件事:从杨沅沅被她阻止立即将案情简报交给我、到在我专心致志
看简报的时候她故意鬼鬼祟祟地绕着办公室的桌椅准备离开、到刚刚她一个劲故
意想要引诱我──可以说她表现得很饥渴地想要让我立刻把车子停在路边跟我车
震一番,再到她故意拿我和夏雪平说事,她的目的,该不会就是不想让我在法院
开庭之前跟这个案子中幸存下来的这位郑玥施见面呢?

  只不过,这看似很普通的车祸──当然,顶多也就是个一般程度的仇杀,如
果我的推测正确,那么王楚慧为什么会不想让我跟这个郑玥施见面呢?眼前这个
除了男人的粗屌与精液之外什么都不认的王楚慧,真有她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幺?──我希望我是因为苏媚珍和艾立威的事情之后产生了些许Ptsd的症状而想
多了,我实在是没力气在第一天恢复上班就遭遇到什么光怪陆离的阴谋情节了。

  也真是巧合,我到了市立法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十八,按照一般的规定,
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都是不能对涉及刑事犯罪的原被告进行探视的,好在这一天值
班的法警支队的分队长居然是当初念警专时候曾经跟我和大白鹤住过一个寝室的
室友,而他手下这支分队里,大部分我都能叫出来名字,大家都是一起吃过饭、
喝过酒兄弟,索性这些法警便帮着我和王楚慧跟法院交涉争取,最后让法院方面
给我俩开了绿灯,允许我和王楚慧跟郑玥施见个十分钟的面。

  于是,在这一年12月一日这个寒冷冬天午后,在这间开着和煦暖风但依旧有
几许如丝如发的冷风从窗框的缝隙中窜入的房间里,我见到了那个形容枯槁的名
叫郑玥施的女人。

  我不是没见过让自己瘦成皮包骨头的女人,九、十月份的时候,我见过了一
个王瑜婕、一个申萌,但她们俩当时一个是因为药效和侮辱洗脑失去自我,一个
是因为药瘾加上恨世嫉俗的精神状态誓与这个世界一同毁灭,她们两个的消瘦,
都是一种很沉沦堕落的消瘦。

  而郑玥施则不然──在我一进门的时候,便看见她举着自己颤抖的手臂、仰
头喝着玻璃杯里的水,而在一旁的护工似乎因为害怕重伤未愈的她喝得太急连忙
劝阻她。

  当她放下杯子,看着眼前门口熟悉的王楚慧的时候目光是平和也充满信任的,
而当她望向第一次见面的我的时候,颤抖着的无力的身体,依然硬撑着在轮椅上
坐得笔直,我记得她虽然做的工作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咖啡厅服务员,但是她的坐
姿看起来,却像一个女将军,并且她的眼神里还带着十分的警惕和倔强──这女
人身上的消瘦并不是孱弱的消瘦、亦不是沉沦的消瘦,这是一种充满生命力的消
瘦,满身的皮包骨并不是一折即断的细竹竿,而是仿佛坚硬的钢筋石棱。对于这
样的女人我并不觉得害怕,我敬畏她,我也心疼她。

  「景玉宫分局和检察院那帮人怎么想的?就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上庭么?」
看着眼前的郑玥施,我对于兄弟单位草率的工作态度的不满也不由自主地溢于言
表。

  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郑玥施却发话了:「瞧不起谁呢?我现在能吃饭、能
喝水,如果不是长时间,我能走能站还能跑,能出庭为什么不呢?」转而,郑玥
施又对着王楚慧问道:「王警官,这个人是谁?」

  「妹子,你别急……」王楚慧无奈地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着郑玥施介
绍着我说道:「这一位,是我们重案一组的组长何秋岩。」

  「你的组长?我怎么记得你的组长应该是个女的,我看过她的新闻,应该叫
夏雪平!」郑玥施狠狠地盯着我,对王楚慧说道。

  「他是代理组长,而且他就是我们夏雪平组长的儿子。」

  「哼,怪不得!我倒是没听过你,小小年纪的……马上就开庭了,你们来干
什么啊?」郑玥施依然有些愤怒而紧张地看着我。

  若此时有个放大镜,对着她身上的汗毛比照,肯定能看到此时郑玥施身上的
所有毛发应该都是竖起来的,而且她的汗毛的硬度和锋锐程度必然不亚于刺猬与
豪猪。我既觉得她说话实在太冲,又觉得她的精神有些紧张,因此,我半开玩笑
地说道:「我刚休假结束,回来上班的第一天就赶到这来见您,郑女士,您说我
如果不是对您的案子有兴趣,我还能是来找您干嘛呢?来找您喝咖啡?」

  「你难道不是来找我,逼我撤诉的吗!」郑玥施情绪有些亢奋不定地对我喝
道。这一句话给我问得有些傻了,我看向王楚慧,王楚慧也有点不明就里。

  「我逼你撤诉干什么?」我疑惑地看着郑玥施。

  「你……你不是来找我撤诉的?」郑玥施好像也瞬间没了头绪。

  「郑女士,这是怎么回事?」

  在一旁的护工有些忍不住了,对我和王楚慧说道:「王警官,还有何警官,
你们可能不知道……唉,这几天,已经有三批人来威胁过郑女士,让她别起诉蒋
帆了。」

  郑玥施含着眼泪吸足了气,然后对我与王楚慧说道:「差不多也就这么一周
的时间,最开始是一个叫孟伟鳌的律师找上我的病房,来的时候,病房里很『巧
合』地只有我一个人。我没见过这个孟伟鳌,但我听说过他,他是个挺有名的律
师,起初我还以为他是要帮我打官司,可他一开口,我就明白了:他是蒋帆派来
的人!他跟我说什么,他只愿意帮我与蒋帆和解、不愿意打官司……而且,这个
孟律师还带着一箱子钱,差不多八百万现金,他说如果我愿意和解,我丈夫林攸
拿到的那五百万还是我的,再加上八百万,还有这次住院的医药费……他想让我
息事宁人!他还说什么,逝者已矣,让我拿着钱重新开始生活?哈哈,可笑!我
的丈夫只是个开车的,真正砸开他蒋帆金库的又不是林攸!更不是我女儿靓靓!
我的女儿和我丈夫的命,难道就值这几个钱?……我情愿把把五百万还给蒋帆,
我也要让撞死我丈夫的凶手偿命、也要让蒋帆坐牢!」

  按照法律意义上来讲,林攸确实是抢劫的帮凶,但是同样如果真如郑玥施所
说,蒋帆教唆杀人,也是可以把牢底坐穿的;而如若这件事真像看上去那样,只
是一个普通的车祸,那这个蒋帆也没必要心虚了。

  「那么后两次还有谁来找过你呢?」我对郑玥施问道。

  「第二次,是蒋帆的兄弟,那家伙本来就是黑社会,找人闹事我一点都不觉
得稀奇,市立医院的病房有监控,那帮流氓混帐,倒也不敢干什么出格的事情…
…只是第三个找我的人,真的恶心到我了!他是你们警察!是景玉宫分局刑侦处
的处长秦彦侠!他也拿着一箱子钞票来找我!──这就是我刚刚为什么怀疑,你
这个何警官,也是心怀不轨。」

  「老秦?」

  秦彦侠这个人我接触过,假期的时候我曾在他手底下实习过,他当时并不在
F市景玉宫分局,而是在K市辽金博物馆路分局。我跟他的接触也就两三个月,时
间不长也不算短,他这个人给我的印象还是比较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所以一
听郑玥施说老秦亲自去帮着蒋帆威逼利诱她撤诉,的确挺颠覆我的三观的,我也
真有点不敢相信。

  然而面对郑玥施这个以受害者身份坐在我对面的工作对象,且她的情绪还如
此不稳定,我不可能过于主观地跟她说我认识秦彦侠、他人品还行诸如此类的话,
于是我冷静了一下,对她说道:「郑女士你放心,你看我手上除了手套以外,就
没有别的东西──我这两只手套也揣不来多少现金对吧?只是既然秦彦侠枉顾他
的警务人员身份,来劝阻你走司法进程,那你为什么不向市局风纪处、省厅督导
处和人事部投诉呢?何况据我所知,协办你这个案子的,还有市检察院的检察官
们,你为什么不向他们告发?」

  「对呀!」王楚慧看了一眼郑玥施身边这个护工,又对着那老实巴交的农村
女人埋怨了起来,「郑妹子行动不便,这护工大姐你怎么也不帮个忙?」

  「我……唉……我……我哪敢啊!城里人一个比一个凶,你说这警察都要找
这妹子麻烦,我万一找错了人呢你说……」那个护工也是满腹苦衷。

  却听坐在轮椅上的郑玥施说道:「哼,怎么告发啊?蒋帆的人不就是在给
『天网』的人进行洗钱么?早就听说检察院的人已经被『天网』透成筛子了!依
我看,那个秦彦侠也是『天网』的一员!」

  ──外面的雪似乎晴了,但我明明感觉在我的身上像刚遭到雷击一样。

  「『天网』?什么『天网』?郑女士你在说什么?」王楚慧一头雾水地问道。

  「呵呵,不就是那个『天网』么!我不知道他们那帮人确切该叫啥,但是咱
们听说过的老百姓都叫他们『天网基金会』──在你们警检法内部和一帮黑社会
组成的洗钱利益链:在警察机关里面工作的贪官收钱,然后找几个黑道头头让他
们洗钱,不就是帮着权贵维持财路这么回事么!」说着,郑玥施还咬着牙白了王
楚慧一眼,「反正都是穿着黑皮的,也不知道王警官你们是真没听过、还是装没
听过!」

  「呵呵,我反正是真没听过。秋岩你听过么?」王楚慧也受不住郑玥施这个
脾气,又对我问道。

  我抿了一口唾液,对郑玥施问道:「郑女士,你怎么能确定秦彦侠是『天网』
的人?你有什么证据么?」

  「证据?……证据就是他在帮蒋帆做事,拿钱吓唬我!我不知道秦彦侠是不
是『天网』的,但我敢肯定蒋帆是!」

  郑玥施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然后满眼伤感地说道,「在林攸和靓靓出事
前的那个晚上,林攸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他其实也不知道蒋帆的底细,他也
是听『肥胆鼠』那家伙说的。『肥胆鼠』曾经帮着蒋帆做过运货生意,算是蒋帆
曾经的小弟,他知道蒋帆跟咱们 F市几个警察分局的人都有金钱来往,他们那帮
人也很照顾蒋帆的生意,要不然以蒋帆曾经跟隆达集团张霁隆、还有太极会车炫
重都结过仇的过往,他凭自己,也不能做成 Y省的鱼翅大王。『肥胆鼠』说过,
每一次蒋帆跟那几个分局的人吃饭的时候,都会提到『天网』这两个字──起初
我和我老公也都是听别人扯闲嗑的时候说过两句,全当做『笔仙』、『猫脸老太
太』的故事听了;那天晚上,我才知道真有这么个东西。『肥胆鼠』和他的兄弟,
就是捏准了『天网』见不得光、蒋帆害怕自己为『天网』干脏活的事情被抖露出
去,才去劫的那个地下金库。」

  「那么那个『肥胆鼠』人呢?他现在在哪?」

  「不知道……已经失踪了。我和林攸感恩节之前还准备跟他和他媳妇道个别,
他媳妇在外地旅游,但是没联系上他。现在想想,当时我和林攸就应该果断走的。」

  郑玥施说到这里,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咬着牙说道:「唉,反正管他什么
『天网』『地网』的,我郑玥施没多大能耐!但是我就拼了!想让我撤诉,除非
从我身上踩过去。」

  我正想继续问些什么,探视的时间到了。

  从郑玥施的休息间里出来,王楚慧表示自己想透透气,于是去了法院楼门口
抽了根薄荷烟,而我坐在法院一楼大厅的长椅上,心思久久不能平复。

  「天网」,这个是我第三次听说这个词,居然还是来自一个普普通通的咖啡
厅服务员。今一人言市有虎,王否信;二人言市有虎,王疑之;三人言市有虎,
王信矣,我是越来越觉得这世上真的有「天网」这么一个东西,尤其是当郑玥施
讲述起蒋帆和警察内部一些人事来往的时候,也不知道缘何而起。

  我的思绪竟然想到了在为艾立威赴死之前,那个曾经被一帮在法院工作的人
士轮奸后扒光衣服、抢走所有个人物品、全身赤裸蹲在寒风中桥洞下的刘虹莺。

  只是这个「天网」难道真的仅仅是一个为一帮人贪污洗钱谋便利的「基金会」
么?那么难道外公舅舅的死,也是触碰到了某些人的财路?然而,目前看起来最
清楚这一切的绰号「肥胆鼠」的家伙下落不明,听过这个故事的林攸也已丧生,
一切成了死无对证。

  那么看来,等我回到局里,只有拜托风纪处的那帮老朋友们,好好查查这个
蒋帆和老秦的关系了。

  「想什么呢秋岩?合计刚才郑玥施说的那些事呢?」从门外带回了一身寒气
和薄荷烟味的王楚慧站到了我面前。

  「嗯,」我看了王楚慧一眼说道,「我有点后悔没早点回来上班了。我总觉
得这个案子的背后,有不少事得深挖。」

  「挖什么,『天网』?子虚乌有的东西?」王楚慧仔细地看着我,在她的眼
里我突然看到了一丝试探的意味。

  我连忙摇摇头,对王楚慧说道:「我也不知道,玄乎乎的。」

  「哈哈,不是有种说法么──国家要定下来的事情,可能首都那些首长们自
己都还不知道呢,千里之外的餐馆服务员和出租车司机们倒是先知道了。什么
『天网』,我都当了多少年警察了都没听过一次?根本就是胡画魂的东西……」

  「『天网基金会』,呵呵,跟科幻小说似的,我也头一次听到。这个观点相
当阴谋论,我不感兴,我好奇的还是她那个案子:到底是车祸还是谋杀啊。」

  「这你就别操心了,十分钟以后开庭,让法官们定夺吧!」

  就在王楚慧话音刚落的时候,在我俩身后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
出现在了我眼前。

  「哟,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王警官,你好你好!来旁听案子啊?」

  王楚慧连忙一脸巴结地走过去,双手握住了那人的右手:「哎呀,萧公子!
你还能记得我?我这不是协办么,得过来看一眼。您都亲自来,我怎么能不来?
哈哈!」

  「您一个女士干嘛这么累?我也是过来随便看看,顺便慰劳慰劳其他检察官
兄弟姐妹。」接着,那人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地,对王楚慧问道:「一切
都还好?」

  「还都正常。」王楚慧莞尔一笑道。

  那人听了以后,笑容中的温暖立刻恢复了,然后他转过身对我定睛一看:
「哟,何秋岩,小何处长。」

  「现在是代理组长了,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我礼貌地对来人笑了笑,
「见过萧处长。」

  萧睿龄睁着那一双大眼睛,鼓着腮帮子咧嘴一笑:「何代组长居然认识我啊?」

  「前辈的大名旧有耳闻,况且上次,咱们在白京华先生的酒庄见过面的。」

  「哦,对对对!上一次,何警官是陪着张霁隆总裁一起品尝饮料,我记得!」

  「呵呵,上一次萧前辈的手段,也真令在下钦佩。」

  「哈哈!行啦,咱们都别客套了!」萧睿龄对我和王楚慧说道,「赶紧进去
吧,占个好位置!我也很想看看蒋帆哭泣时候的样子呢!」

  然而,法庭上那个又高又胖留着长卷发络腮胡的蒋帆,却一直挂着满脸笑容。
哭出来的那一个,却是郑玥施。整次庭审,也让我有些茫然:

  首先是法庭指派的控方律师,从庭审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甚至他表现得比
我们这些人在旁听席上的听众还要事不关己,他从走完正常的陈述控诉人诉求之
后,就放弃了对原告被告、以及证人,也就是对于所有人的提问劝──起初听众
席和陪审团还纷纷以为这是一种什么策略,时不时看向自己律师的郑玥施也表现
的很淡定;可当面对辩方律师的咄咄逼人的几处明显概念混淆、诱供甚至是让主
审官都忍不住敲锤的窜供,为郑玥施打官司的控方律师居然依旧无动于衷,完全
没喊一次「反对」,于是郑玥施面对这样的局势也逐渐有些失控。

  而所有证人的证词都偏向蒋帆:蒋帆那晚不在F市而是在D港,蒋帆和自己公
司的人也与林攸和郑玥施夫妇没有任何过节,并且蒋帆坚称,自己在中兴东路的
公司从来就没有遭到过抢劫案,周围店铺的老板和住户也十分地统一口径,表示
那条街道的治安良好,别说是抢劫,就连走夜路丢钱包的事情都鲜有发生;还有
那两名涉案车主,在堂上也一直坚持自己与蒋帆无关,再加上把那辆车销售给这
两个车主的二手商也协助检方认定,确实是车子出了问题,于是郑玥施一时间百
口莫辩。

  坐在旁听席上的我,跟着郑玥施感受到了绝望,我总觉得下一秒或许会有反
转发生──呵呵,没想到,确实反转了,但却是以另一个方向进行发展的:辩方
律师孟伟鳌请来的最后一个证人,是郑玥施住院期间为她进行主治的市立医院的
颜医生。

  颜医生拿出了一大堆医疗报告,并且还拿出了一瓶药,随即,颜医生向法庭
证明:郑玥施本身患有长期的躁郁症,而在车祸当中,郑玥施的头部也收到了中
度偏重的受伤,于是影响到了她的额叶和脑神经,再加上现在她所服用和注射的
药物,会使得她产生胡言乱语和幻觉症状。

  换句话说,郑玥施因为精神状态不稳定,于是她所说的一切都不具备任何法
律效力。

  于是,在郑玥施的疯狂哀嚎中,在蒋帆的欢呼声中,在控方律师的叹息声中
和辩方律师孟伟鳌的笑容中,蒋帆被当庭宣布无罪释放。

  「呵呵,真搞笑啊……努力了这么长时间,居然一点用没有。」看着主审官
身后那个天平图腾,王楚慧长吁而叹。我并不知道她实在感叹自己,还是在说郑
玥施。

  「老狐狸,要不要翻案?」回到局里之后,我把一切重新跟徐远汇报了一遍,
然后期待地对他问道。

  徐远依旧摆弄着那只苏媚珍送给他的打火机,却也不说「要」或着「不要」,
而是对我问了一句:「你知道我把这个案子硬从景玉宫分局掰过来一穗,还等着
你回来,是什么意思么?」

  「什么意思?」

  「你想不明白么?」徐远皱着眉头看着我,然后瞧了瞧自己面前的档案本─
─那上边,居然是几十年前,「天网信息工程」的红头宣传文档。

  「你……你难道就是为了知道蒋帆背后的……」

  「还有秦彦侠。」徐远目光深邃地看着我,然后叹了口气道,「夏雪平命都
不要,为了什么?我看得出来她那么不愿意让你为我去各地送信去、一听说我要
给她我能看到的所有机密的操作权限,她也义无反顾地同意了,为了什么?周荻
一句话就抓住了她的好奇心,她克制了自己对情治部门的反感,毅然决然地接受
去了情报局,为了什么?」

  我也忽然克制不住自己,用拇指顶着下嘴唇、把食指指肚放进牙齿中间轻咬
着,焦虑地陷入深思。半晌后,我依旧无法含糊,对徐远问道:「但是那个叫郑
玥施的女人,现在就已经准备被送到精神病院去,她这个案子就算结束了?」

  「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这个案子能真正被查个水落石出。」徐远冰冷地说道。

  「你这是草菅人命!」

  「不是我草菅人命,是根本证据不足!」

  「那……那你就让她……」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这就是要负责起整个重案一组的工作的意义,明白
吗?有些事情,能做到的要全力做好;有些事情,做不到的,只能咬着牙承受。
你还年轻得很,秋岩,你还年轻得很!」

  徐远说完,对我摆了摆手,「行了,蒋帆和秦彦侠这两个人,交给我了,我
会找人查的,别透露给风纪处,也别跟局里其他人说,除了雪平以外。你可以下
班了,去接雪平去吧。」

  听着那清脆的打火机盖子撞击的声音,我灰心地离开了徐远的办公室。

  我曾跟一个性开放的女网友开过这一样一个玩笑:她以散文的形式记录曾经
有个在餐馆与她看对眼的男孩子,羞涩地向她提出一夜情的要求;当时我故意调
侃,回复如下道:「下一秒,男人躺在了桃子的身边,疲惫的慢慢合上了眼;而
桃子却感觉,一切虽然已经结束,但又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如今那句很贱的话,却应验在了我自己在成为重案一组代理组长后第一个参
与的案件上面:我分明感觉一切还都是谜团,却没想到居然已经结案了。

  这窗外的皑皑积雪,好像也遮盖不住这世上的脏。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4

6.15

  下了班之后,漫天雪花再一次漱漱落下,比起上午那场放纵豪烈的鹅毛大雪
轻缓温柔不少,但正因为是临到傍晚的时候,门外的世界,却比上午看起来更加
的接近纯白。

  然而,这打在脸上颈上、从领口溜到锁骨和胸前的冰凉沁脾的琼芳,踩在脚
上软绵绵还「咯吱咯吱」作响的玉沙,以及眼前素雅纯澄的璇花,并不总是给人
带来美好的感触。市政厅的发言人年年都在说抓贪官、改革财政,但是市政报告
上年年却都是财务赤字,两党和解以前总怨执政党一家独大才造成金钱取之于民
而无法用之于民,但两党和解之后,至少就F市而言,这财政赤字的窟窿反而比
之前还大,毕竟执政党一家独大的时候,还有好几年出现过盈余的情况;于是每
个夏天赶上水涝、每个冬天赶上积雪的时节,铲雪车便永远比急救车出现的要慢
好几个八拍;又因为整个十一月我和夏雪平都不在F市,所以她的车子并未及时
换成雪胎,好在车子是全驱,慢一点行驶在洁白道路上并不至于打滑得太狠。

  其实我每年都是盼望下雪的,我对下雪的定义尤为苛刻:我通常会无视天气
预报写的词汇、画出的卡通标识,以及在我眼前看到的零零散散——只要是落在
地上无法堆积出寒酥的,那便算不得下雪,所以之前我和夏雪平前往莲华寺返程
时候邂逅的那一次雪花飘落,最多算作剧情预告。可是,今年这场真正意义上的
「初雪」,给我的印象并不好。

  开着车子,看着眼前的天地同色,我赫然感觉到一种无助、枯燥与迷惘。活
在一片纯白之中,跟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似乎是一样的致盲感;只是倘若万
古如长夜,至少还有个对于即便如星星之火般光亮的期盼,但是如果这四周都是
荒芜的白茫茫大雪无痕,能让我期盼的又有什么呢?

  当我把车子停在情报局的门口,看到了那同样穿着黑色羽绒大衣、双手插进
衣侧口袋、高傲地昂着头任由寒风把她长发吹散、大步流星走出情报局大厦门口
的夏雪平之后,我伤感的内心终于释然:至少我还有她。

  在全国范围内普遍的情况都是一样:与独门独院、坐落在临近郊区的重要工
厂经济区、还有卫兵专门把守的安保局不同,国家情报调查院在全国各个省会和
大型城市设立的情报局一般都建立在靠近市政厅的区域,而且一般都会选择在写
字楼比较密集的区域作为据点。执勤驻守的并不是从部队抽调来的士兵而是保安
,不过这些保安也都接受情报局的统一训练,属于在编特勤,但是普遍等级要比
情报局的探员稍低一些,因此,这些特勤人员的脾气一般来讲都不是很好。所以
此时我停车的地方,并不在情报局大厦的楼下,是在斜对过的GM证券公司门口
附近,我不是很希望遭遇到这些比较好事的家伙。

  当夏雪平一露面,我便连忙推开门朝着情报局大厦大门快步走去,并且一下
车就对着夏雪平猛招着手。只见夏雪平刚从大厦里出门,摘下胸前的胸卡时,脸
上的表情也是阴郁得很,但她转头一见到我,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发亮一般,无
力聚在一起的眉头和微微眯起的眼睛诉说着难以抵挡的疲惫,可她仍然勉强地对
着我展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见到这个笑,我瞬间感觉在我的世界里已然是阳春
三月。

  我很想快一秒、再快一秒去牵住她的手、搂住她的身体,于是我根本没注意
到脚下正踩在一块洒满碎雪末的光滑大理石甬路上,结果一不小心,整个人都向
前窜了半米,而且还是坐着滑到了夏雪平的脚边。这一出糗,让原本穿着深蓝色
棉大衣、撇着嘴迎着寒风在大厦门口巡逻的那三个情报局保安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本来强挤出微笑的夏雪平更是笑逐颜开,但同时仍然十分担心地侧过身子弯下
腰扶起了我,帮我拍了拍屁股上的雪绒,对我担心到有些絮叨了起来:「你看你
!多大个人了怎么走路还不看着点啊?还着急忙慌的!摔疼了吧?伤到没有?」

  「没事没事……嘿嘿,一天了才见到你,给我激动的!」我不好意思地对夏
雪平笑了笑,但仍不忘斜过眼睛瞪了几下那三个特勤。

  「哼!像个小孩子似的……」夏雪平有些埋怨又嫌弃地看着我,用着戴上我
在Q市俄罗斯商业街给她挑的那副麋鹿皮手套的左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对
我悄声说道:「等回家,帮你揉揉!」

  「嘿嘿,我可没要求你,是你自己说的!」

  「嗯?你没要求我啊?那算了……」

  「别呀,我的夏雪平大人!嘿嘿……」

  我正心花怒放,眼见着大厦的自动门再次打开,里面一个穿着一身海军蓝西
装、里面套着白色衬衫的男人从里面匆匆跑出来,且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声:

  「雪平!你等下怎……」

  我头还没转过去,就已经从这男人的跑步时候的脚步听得出来赶来的是周荻
,而周荻在看到了我和夏雪平之后,本想问出来的那句话完全折在了嘴里。他张
着嘴看着我们,任由冷风和空中的雪花往他嘴里灌,并且,那件湖蓝色面绒里风
衣还在他提着公文包的手里捧着,而忘了穿到身上。

  此刻夏雪平与我之间的动作,没有缠腰交颈,甚至也没有牵手,只是她在掐
着我的脸颊,这在母子之间应该属于一种十分常见的动作,所以我和夏雪平都表
现得十分的自然。我对周荻抬手打了声招呼:「周师兄,辛苦了。」周荻看了看
我,对我点了点头却怔在原地没说话。夏雪平看了我一眼,把手从我的脸上放下
,然后转头对周荻问道:「周课长,已经下班了,您还有什么事?」

  「哦,没没什么,我……」周荻有些支吾其词,又表现得极其磊落而热心地
对夏雪平微笑着说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你那个数据报告,明天早上等上
班了再发给我就好,不用太着急做……晚上回去好好休息,今天你第一天过来,
不用太辛苦。」

  我站在夏雪平身边,默默望着周荻没有插嘴。

  ——夏雪平刚刚应该是听成了周荻在对她说,「雪平,你等下」,周荻也便
就坡下驴,顺着跟夏雪平聊了下去;可我刚刚分明听到的,是周荻本来准备对夏
雪平问:「雪平,你等下怎么……」

  ——「怎么」。怎么「什么」呢?看着周荻此时已经冻得哆嗦的样子、刚刚
跑出大厦时急切的步伐、再加上看到我之后溢于言表的失落,我猜,他是想问:
「雪平,你等下怎么回家」吧。

  「知道了。」夏雪平只是淡然地对周荻说了一声,转过头来后低下头,轻叹
了口气还有些不屑死摇了摇头,明显是觉得对方无聊又有些令人厌烦。

  可即便夏雪平是这样的反应,我内心的一股争强好胜的心态早已被激发出来
,于是紧跟着夏雪平的话音随着雪花落地,我也开了口对周荻半开玩笑半寻衅地
叫道:「周师兄,你想得美!我是不会让你们累到夏雪平的!——你要是敢欺负
夏雪平、或者对她动什么心思,我可得找你玩命!」

  周荻听了我的话,没有进行任何发言,仅仅低头笑了笑,戴上了自己那副可
以自动渐变色的近视镜,然后这才套上自己那件大衣,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和另
一样细小的东西,然后他才对我和夏雪平摆摆手:「嗯,那我先走了。」也不等
我和夏雪平还礼,他便直接,朝着另一旁的车位一边走一边捧着车钥匙,然后从
掌中取出那另一个小物件——大老远的我没看清那是什么,直到他把那东西戴在
自己的无名指上,我才发现那应该是一枚铂金婚戒。他戴好了戒指以后上了车,
然后已然装作漫不经心地从车里往我和夏雪平的方向看来,而此时此刻夏雪平已
经在拉着我往她的那辆车子的方向走去。

  「看什么呢?」夏雪平眨着她那双迷人的杏眼看着我。

  「嗯?我……没看什么。」我掩饰地说道,但仍然忍不住望向周荻那边。

  我这边话音刚落,周荻便开着自己那辆造型张扬、经过重新喷过光滑宝石质
黑色车漆的奥迪R8,轰着引擎驶上另一条路。

  夏雪平也看着周荻的车子远去留下的轮胎印,接着对我斜眼一笑:「你是真
以为就他也能欺负我啊?」

  「我反正是觉得他对你有歪心思,」我直言不讳地说道,「你没见到,他是
下了班之后才把戒指戴手上么?」

  「我关注他那种无聊的事情做什么?」夏雪平双眼平静而纯良地看着我,看
样子她是真的对周荻一点都不关注,接着她对我莞尔一笑,「赶紧上车吧,小醋
坛子!」

  我见夏雪平对周荻确实并不在乎,也就不执着于此,毕竟艾立威的教训在前
,夏雪平不在乎周荻,我若继续在他身上跟夏雪平纠缠不休,那么我所做的一切
都只是在伤害夏雪平,何况到目前为止,周荻还没做出什么行动,甚至……唉,
甚至我现在也隐隐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真的太幼稚而且太过于敏感、过于猜忌,
才会如同自己迫害自己这般无中生有。发动车子的时候,我看到坐在我身边的夏
雪平打了个哈欠,眯着空洞疲乏的眼睛看着前方,都没发现左手边还有热乎乎的
饮料,便在转动方向盘、把车子开出车位之前拿起一杯递给了她:「喝吧。第一
次在国情部情报局上班,今天过得怎么样呀?」

  夏雪平抻了个懒腰,眯着眼睛看着我笑着:「就那样呗……要说我今天最高
兴的事情,那就是看到你这个小混蛋来接妈妈下班咯!而且我这也不是」第一次
「在情报局上班了。」抻完懒腰,夏雪平又把胳膊收回,接过了那杯饮料,「这
是什么?闻起来还挺香。」不等我回答,夏雪平便有些心急地喝了一口。一口下
肚之后,又忍不住揭开了盖子喝了小半杯,然后美滋滋地闭起了眼睛。

  「」蒂姆霍顿「的法式香草拿铁,味道可以?」

  「太甜了吧!甜到发腻!」夏雪平故作嫌弃地抿了抿嘴,伸手抽了一张纸巾
擦了擦嘴角,又笑着对我补充了一句:「比你甜!」

  「知道你会很累。人累的时候,应该稍微摄入一点糖份的。」我对夏雪平说
道,然后几米轻踩一下刹车地跟着导航,往老爸预定的餐厅开去。

  「那也太甜了……不要不要,这半杯你喝了吧。以后你要买,给我买不加奶
不加糖的就好——有你在就够甜的了,要是总这样下去,我非得被你弄成高血糖
去。」说完,夏雪平直接打开面前操作台下的抽屉,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包盐醋
味薯片,撕开了个口子,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两片,二话不说先塞进我嘴里一片,
然后自己又放在嘴里细嚼慢咽起来。很久以前我是很不喜欢这个怪异的味道,但
是现在,这单纯的酸咸味,倒成了我的心头好。

  我看着夏雪平夏笑了笑,接着我又想起刚刚周荻的话,便好奇地对夏雪平问
了起来:「晚上怎么你还得做个数据分析报告?要你做什么报告啊?」

  「哟,小醋坛子怎么还刺探机密呢?」夏雪平嚼着薯片,鼓着两腮对着我可
爱地笑着。

  「你又不是像陆冬青那样的经济学家、也不搞竞选推演,他们调查课让你做
数据分析报告干什么?」

  「这个你就不懂了,数据这东西好像最开始就是为了情报部门服务的。尤其
他们调查课,除了要查这种特殊案件还有一些涉及政治军事方面的情报之外,商
业、医疗、通讯、甚至是矿产资源方面的东西他们也需要了解,所以做数据报告
对于调查课来说是家常便饭。」夏雪平疲惫地叹了口气,又对我说道:「跟你说
了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他们情报处的处长岳凌音认为,那些被害的退休警员干部
们,应该都是有一定共性和联系的——也的确,经过初步分析,那些老警察们从
人格到经历,都有很大的相似性:在很年轻就立了不少功,当然也收到颇丰的嘉
奖;明明都是很优秀的警察,但都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怀才不遇,哪怕是升入警察
厅的,最后却也没担任要职要务;因为各种原因、或者离婚、或者终身未有嫁娶
、或者与子女不睦,总之在遇害之前,他们所有人都是独居状态。根据这样的共
性,岳处长似乎已经有了一定的论断,于是已经派他们的探员,搜集了那几个被
害的老警察在最近三个月内的日常活动地点,我只需要把他们这些人平日去的次
数最多的三个地方找出来,做成报告展示面版就好。」

  「岳凌音……我记得她,50岁不到,但看着像三十多岁,独身,个子快赶
上我高,身材看着苗条但长着男人的肩膀,力气也挺大;人看着很严肃,给人一
种武则天的气质,但是一开口却总愿意跟人说相声,挺幽默的一个人。省厅之前
建立的那个特别反恐对策与审讯室的室长,后来因为胡敬鲂排挤,又被国情部看
重给调走了。」

  「就是她,气场很强的女人。」夏雪平看着我问道,「你也认识她?」

  「她来警院做过报告。」实际上此刻在我心里想的是,那个岳凌音长得也很
漂亮,不知道周荻在情报局平日里会不会对他们这个岳处长也表现得十分殷勤。
可我瞬间又把思路拉回到夏雪平正查的案子上,对她问道:「那岳凌音难道是在
假设,这几个死者,包括佟大爷,一直出入的地方,就能查出他们被害的真相么
?」

  「是她觉得这几个老警察的被害跟」天网「有关,」夏雪平说道,「情报处
的人在死者家里取证的时候,除了佟德达的住所之外,他们发现在其他人哪里都
有几箱尘封已久的秘密笔记本:那上面记录了好多关于所在机关单位上峰的言行
、局内事无巨细的工作日常简要叙述、以及一些秘密行动的日志——记录的格式
,也都不是一般的日志,而是如同工作汇报的汇报书,甚至可以看做是一种」刺
探「。」

  「刺探?」

  「对。很凑巧,被发现的那些笔记上面的格式、甚至是分段和空行都出奇的
一致,而且都是按照月份记录的,每个月一本,全无例外;而在每个月最后一天
昨晚记录之后,他们都会以一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作为结语。于是,岳凌
音认定,这些退休的老警察们的死跟」天网「有关;他们经常出入的地方,或许
是去跟」天网「的人见面;所以,如果按照找到他们经常出入的地方,顺着查下
去,也许会查到杀害他们的真凶,而且也有可能查出」天网「的存在和内幕。」

  「不对!」我听了之后连连摇头,甚至为夏雪平的安全开始担忧起来:「只
凭一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岳凌音是怎么发现那几个老警察就一定跟
」天网「有关?夏雪平,这不是个圈套吧?岳凌音是不是有问题?实在不行,明
天你别去情报局了……」

  夏雪平倒是很淡定,她的脸上却也没有任何表情,只听她对我缓缓说道:「
岳凌音是单亲家庭,父亲是消防员,在她没出生时候牺牲,所以她是被她的母亲
带大的。她的母亲,曾经K市检察院的副检察长,在她22岁读大学那年,她母
亲被人在家乱刀捅死,在她母亲的尸体旁边,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的就是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后来她从大学退学,放弃了学习西方美术史,然后直
接考入了警院。几年之后,她有一次收拾家中杂物的时候,在母亲的早已废弃的
公文包里,也发现了一个笔记本,笔记本是空的,但是里面的第一句话,也是」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信得过她。」

  听了那个女强人的这段过往,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对夏雪平点了点头
,然后另起话题说道:「那看来你今晚有得累了。那你今天除了这些事情,还做
了什么别的事么?」

  「一堆事。不过这些真就涉密了——实际上跟我都无关,也无聊得很,但是
没办法,这个我真不能跟你细讲啦。」夏雪平故意伸手搔了搔我的鼻尖,逗着我
说道。

  「唉,真讨厌!——我家夏雪平大人,还在我这有秘密了。」我接着问道,
「徐远给你的他数据库的权限你也没来得及看?」

  「我在情报局啊,傻小混蛋!怎么看啊?」

  「哦,对对对,我脑子不好使、」洼塌「了。」

  「唉,对了,桂霜晴的手下把咱们得东西还给你了么?」

  「还没呢……那几个畜生,昨晚好像在丘康健那儿喝大了,一组新来的那几
位上午帮着胡师姐取东西的时候,还没到鉴定课门口,就在走廊里闻见一股混着
酒精的酸臭呕吐味;今天咱们那位」小字母C「没上班,我也不知道安保局那帮
黄鼠狼查到什么程度了。」

  「哎唷!真恶心……」夏雪平听了我的描述,看了看手里的盐醋味薯片,皱
眉抿嘴朝着车窗外强压下膈肌的反应,然后卷起薯片袋的开口,把薯片放回了面
前的抽屉里,接着她握住了我的右手对我问道,「你今天过得怎么样?我估计,
我家小混蛋肯定过得比我悠闲吧!」

  「我的天,还悠闲呢……你猜现在咱们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是谁?」

  「是你。」夏雪平眼睛眨也没眨地说道。

  「嗯?你怎么知道?徐远告诉你的?」

  「我听你这么一说,恐怕这代理组长只能是你了。而且以我对一组的了解,
你应该是硬被胡佳期、白浩远、王楚慧他们三个摁在这个位置上的。」夏雪平果
真都猜到了。

  「我家夏雪平大人真是神机妙算!」看着她笑了笑之后,我又忍不住叹了口
气,「只是今天,我不只是累,而且挫败感也太强烈了——我当重案一组的代理
组长,遇到的第一个案子,居然是要把受害人变成被告。」

  「嗯?这是怎么回事?」夏雪平万分不解地看着我。

  于是趁着排队等红绿灯的工夫,我便给夏雪平把今天去见那个叫郑玥施的女
人的事情,她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案子的简要报告和法庭上所发生的事情都跟夏
雪平一五一十地说了,而且还有郑玥施所告诉我的关于「天网」的那些话,当然
还有孟伟鳌、蒋帆自己的手下和秦彦侠企图拿钱让郑玥施撤诉的事情——除了王
楚慧今天在办公室里和车上对我表露出来的浪荡,我估计对夏雪平说了的话,要
么夏雪平不会信,要么也只是给夏雪平徒增烦恼。王楚慧的事情,只能靠我自己
去处理。

  夏雪平单手放在车窗旁撑着脸颊,闭着眼睛吸收着我说的东西,思忖良久,
又对我说道:「其实我今天也才知道,」天网「的人在进行着洗钱和放高利贷的
生意——周荻这边,抓了几个开设地下钱庄的人,他们还在审。只是,我觉得这
里面有些蹊跷。」

  「怎么讲?」

  夏雪平睁开眼,用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假如在你宿舍的卧室里,
我想跟你玩捉迷藏,我捉你藏,你会怎么办?」

  「哈哈,我能怎么办?束手就擒呗。」我对夏雪平笑着说道。

  「正经点!你好好动脑想想!」夏雪平有些急,也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我宿舍因为占了个位置不好,所以在局里算大的了;但即便这样
,那小卧室也就那么大点地方,玩捉迷藏能藏哪?」

  夏雪平咂了一下嘴唇,正经地看着我问道:「我的意思是:如果非要让你藏
,你准备藏在哪?」

  我想了想,对夏雪平说道:「那就只有窗帘后面了,旁边是电脑桌……」

  「对的。那么当你藏在窗帘后面的时候,会把你的手脚故意露出来让我或者
别人看到么?」

  「那当然不会!我肯定蜷曲着身子,怎么可能……」话说到这,我茅塞顿开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说,这帮人不一定是」天网「的!」

  「没错,不一定。」夏雪平转头看着前方对我说道,「我心里现在对」天网
「做出来的大致画像,大概是一个神秘组织的形象——如果这是一个组织的话。
倘若它是一个神秘组织,他们所做的事情也应当万分小心,他们害怕被外界了解
他们的存在,同时他们也想用这种神秘感为其他人制造恐惧。那么结合这两点,
我认为,他们应该不会去从事这种一般都是那些比较张扬却脆弱的黑道团体才会
去做的事情。」然后夏雪平停顿了片刻,脸色有些阴沉地说道,「而且我也不大
相信,那些放高利贷和洗钱的人,会有那么大的能力,做到害死你的外公和你舅
舅、外婆他们,还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一谈到这个话题,我和夏雪平之间的气氛便永远都会开始变得沉重起来,我
只好厚着脸皮、硬着头皮转换话题:「唉,反正徐远说这件事他准备让他在社会
上的人查,连风纪处保卫处都不经手,我也无所谓了。我只是觉得,不能帮着那
个叫郑玥施的女人找出真相挺可惜的。」

  「没什么可惜的。」夏雪平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刚回来,那
案子就收尾了,这不是你的错。而且办案的权力不是在景玉宫那边么,而且还是
检察院在参与。也是没办法的。」

  「话是这么说……」我抓起头发,然后双手扶着方向盘转着弯说道,「只是
我感觉,我要是没去见这个郑玥施倒也罢了;见了那么可怜的女人,我却一点忙
都帮不上,我心里真的是……夏雪平,你之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么?」

  「当然遇到过,还因为这种事情闯了不少祸的说:不是自己的案子,只是因
为自己同情那些受害人和家属的遭遇就奋不顾身,结果到最后却鸡飞蛋打;我还
见过很多很多自杀的、一瞬间精神失常从此彻底疯掉的,还有一些认为是我没有
做到位、到最后连我一起憎恨甚至要危害你和美茵的——那时候你还小,我跟劲
峰怕吓到你们,都没让你们知道。」

  夏雪平曾经的含辛茹苦,让这一刻的我对她油然而生出无比的怜惜:「所以
你那么拼了命的办案、顶着各种无聊的谩骂无情地击杀那些十恶不赦的犯人,不
仅因为你对外公、外婆、舅舅他们的死心存执念,也是因为你见过太多太多遭遇
到不幸的无辜者。」

  「是的。但是没办法啊:在这世上,确实好人很多,但是大多数的好人都很
羸弱,在那些灵魂阴暗、作恶多端的人面前,他们是那么的不堪一击,而那些喜
欢犯罪的人,又是那样的数不清。在冷风中吹得越久,并不会因为越适应寒冷就
不向往温暖;看过了那些痛苦和脆弱,也并不会因为自己努力去变得冷酷而枉顾
人情。」

  夏雪平再次闭上了眼睛,然后把手轻轻放在了车门的扶手上,按下了按钮,
打开了一点点车窗。细小绵软的雪花随着顽皮的冷风吹进了车子里,掉在座椅上
化成几滴水珠,车子里的暖风又很快就让那几滴水珠蒸发不见;车子外面的空气
着实冰冷,但是嗅起来却格外的清新。

  她又轻松地笑了笑,接着对我说道:「不过这样也好,让你做重案一组的代
理组长也能锻炼锻炼你,也可以让你这小混蛋知道知道,做刑警真的没有在警校
上课、做模拟案件那么简单——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不经过分局的磨砺直
接让你来我身边,算不算害了你。」

  「怎么就害了我呢?嘿嘿,我不是」还抱得雪平归「了么!」我得意地说道


  「哼!把你美得……」她笑了笑,又突然严肃道,「待会见了劲峰,你可不
能表现出来哦……毕竟咱们俩的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嗯,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对着夏雪平安慰地笑了笑。

  「你知道劲峰为什么突然要这么正式地请咱们俩吃饭么?而且还是去这么贵
的餐厅?他要干什么啊?」夏雪平又一次对我疑惑地问道。

  我倒吸着凉气,按着手边的按钮关上了夏雪平那边的窗户,我怕本来心思就
不稳的我,再一着凉,车子也跟着开不好。我眨了眨眼,略怀忐忑地对夏雪平说
道:「我也不知道,他电话里没说。我觉得要么是美茵的事情,要么……他是不
是,因为上次跟你一起并肩作战,想和你……」

  夏雪平看着我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和我怎么样呀?你想说
什么?」

  「想和你……」涛声依旧「呗。」我忍着心里的苦,故意借用小品里的话表
达了自己的忧虑。

  「哈哈!」夏雪平忍不住彻底笑出了声,「哎呀,看来有你在我身边,以后
我吃饺子吃包子吃肉饼,都不用蘸醋了——你放心吧小混蛋,不可能的!上次他
帮我引刘虹莺出来,那还不是为了美茵他自己先着了刘虹莺的道?而且,以我对
劲峰的了解,他要是真有那心思,他更可能会选择把我约到家里,而不是饭店!
何况……」

  夏雪平原本一边说一边笑着,但是话说了一半,到这个垦结上,突然卡了壳
,她迅速住了嘴,同时斜着眼睛快速瞟了我一眼,接着就不说话了。

  「嗯?」何况「什么?」

  「啊,没事……」夏雪平含了又含津唾,接着开了口,「我想说的是,」何
况「我跟他都离婚这么多年了,之间的情谊早就淡了;他不也跟陈美瑭领了结婚
证么,之前他忙工作、又受了委屈被抓进看守所,一直没时间为陈美瑭治丧,在
他心里对于陈美瑭,应该还有未了余情。他不可能再对我动心思的。所以小醋坛
子,你就放心吧。」说着,夏雪平还抓住了我的手,「就算是他想要复婚,我也
不会答应的。」

  我的心房一时间,变得比这车里更暖。

  ——只是若不是为了跟夏雪平破镜重圆,那么父亲这么心急火燎地请我和夏
雪平吃饭,又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是美茵考了什么好成绩了?也不能够吧,上
次他和陈美瑭领了结婚证、给他高兴到愣是把自己灌晕,而且还请了张霁隆全家
赴宴,最后却还只是在饭店大堂摆下一桌、让服务员用屏风隔开的,这次怎么就
预定包厢了?

  夏雪平看着我,仿佛窥破我的心思一般,对我说道:「好啦,别瞎猜了,你
这孩子就是喜欢瞎猜。劲峰为了什么请咱们吃饭,去了不就知道了?反正不会是
什么鸿门宴,你就安心开车吧。」

  我嘴上答应着,心里去哪可能一点都不念叨。然而,当我把车子开到靠近这
家「麟港渔村」大饭店的时候,我几乎完全忘了心里的郁结——透过一层的大落
地窗往用餐大厅里瞧去,满眼的金碧辉煌自然不用说,眼见着靠窗子用餐的那些
食客面前的银盏瓷碗中冒着热气的汤羹粥酪、大盘小碟中的青红素肴、棕黄烩炒
、香煎酥炸、生脍熟炙,我直接无视了门童保安的指挥,把车子整整当当压在了
两个停车位之间的分隔线上。上学的时候,我便经常出去打牙祭、填口腹,一般
的餐厅里,大堂点餐无论是否可口,那些菜品的卖相其实是永远都要比包厢上菜
低上一个等级的;而这里的菜品,只是在大堂的看起来就如此可口,那真不知道
父亲预定的包厢里等下要上来的菜品会好吃到什么样。

  「嗳唷,何秋岩代理组长,擦擦你的口水好吗?你都多大人了,总让我见你
这样!矜持点不行呀?」夏雪平敲了敲我的脑门说道。

  我边揉着脑门边调整着车子的位置,然后对她问道:「我啥时候总这样了,
不就这么一会儿么?」

  「哼!还说呢……」夏雪平小声嘀咕式地问道,「你这小混蛋只要见了两样
东西就馋,你自己都不知道啊?」

  「两样东西?什么啊?」

  「一个是好吃的……还有一个是我。」夏雪平双目透着一股小埋怨和挑逗,
忍俊不禁地说道。

  「说的不太准确:还有一个,是脱了衣服之后的你。」

  夏雪平没说话,直接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尖。

  下了车,我和夏雪平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和呼吸,然后我在前她在后,
相互之间也疏离开一段距离,她保持着平常倨傲冰冷的气质,而我因为心里想着
老爸和美茵可能都已经到了楼上,或者有可能就在我和夏雪平前后脚的距离,最
主要的是我害怕父亲看出来些什么端倪,所以便装出一副礼貌而恭敬的模样,整
个人也跟着谨小慎微起来:我不敢跟夏雪平的位置贴的太近、不敢跟她表现出亲
昵的样子、我甚至有些不敢回头看她。这种状态叫我实在觉得有些别扭,哪怕是
满酒楼的菜香酒醇,也阻止不了我愈发地怀念起几天前,我和夏雪平还能顶着「
龙宇锴」、「荀惠柠」这两个马甲在陌生城市里毫无忌惮地牵手同行的时光。

  跟着服务员,我和夏雪平来到了父亲先前订的那个包厢——一间大过夏雪平
单间公寓的包厢,周围的墙纸、天花板的装饰都是复刻的《创世纪》壁画,挂衣
服的开放衣橱上面,摆了两尊艺术品复制石膏像,一尊大卫、一尊断臂维纳斯;
在包厢的正中央吊着一盏共有二十四只鸢尾花底座灯泡的枝型吊灯,下方是摆了
三盏黑色三叉烛台和两捧什锦花束、铺好了聚酯纤维混棉的纯白桌布的大长餐桌
,对着门口左右个摆了四张百合形状雕花钢架靠背椅。走近了一看,那三盏三叉
烛台无一例外都是装饰品,但全是用煤精制作;而摆在座椅前对应的三碟三碗一
茶杯,全都镶了金箔,摆在两边的点心勺、汤勺、骨叉、水果叉、餐刀和筷子都
是纯银制品,而那只高脚杯,我虽然不大敢确定,但看起来应该是水晶而不是玻
璃。

  「我的天……我们家何老太爷是疯了还是发现金矿了?」看着这屋子里的装
潢和桌子上的餐具,我不由得感叹道。

  「是啊,他请我们俩吃饭,用得着把我们弄到」美术展览馆「来么……」夏
雪平也在震撼的同时觉得迷惑。

  我想了想,对夏雪平问道:「该不会还要请别人吧?」

  夏雪平点了点头,接着跟着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张桌子:「问
题是,他要请谁呢,至于让他这么大张旗鼓的?我了解劲峰,他是个挺节约的人
,这样真有点不对劲。」

  话音刚落,包厢门便又打开了,来人脚还没踏进包厢,便先听到美茵的一声
感叹:「哇——」随后,特意把分头修剪整齐、还抹了发蜡,穿着板板整整的浅
灰色西式加厚毛呢风衣,却留了些络腮青胡茬的父亲,与穿着那件我以夏雪平名
义买的女警制服棉袄、戴着一顶羊毛针织帽的美茵走了进来。小坏丫头的脸颊要
比以前尖了一些,再仔细一看,她整个人都要比之前瘦下来好多了。

  「妈妈!」美茵见了夏雪平,瞬间笑逐颜开,猛地扑进了夏雪平的怀里。

  「美茵乖!」夏雪平见了女儿,当然幸福得不行,搂着美茵的双肩抚摸着她
的后脑勺。

  父亲见了我和夏雪平,也对我俩投来了微笑。看着父亲把自己拾掇成这个样
子,我很难不去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来跟夏雪平求复婚的;只是在他脱下外套挂在
衣橱里的时候,我却见他的面色极其阴沉,堪比外面正在飘雪的天空。

  「爸。」我走到他身边,唤了他一声。

  他对我笑了笑,挂好了衣服才和蔼地笑着对我说道:「嗯。你跟你妈妈这个
假期休息得如何?一起去玩得还好么?」

  「还好。」其实我的心里有些紧张,因此我对他的回答极其简短。

  美茵从夏雪平的怀里抬起头,仔细地端详着夏雪平的脸色,然后又回过头从
头到脚打量着我。

  「说是休息,实际上也是任务,不过我跟秋岩确实一起去了不少地方游玩。
差不多七八年都是不停工作,突然休假一个月,很不适应。」夏雪平抬起头,温
柔友善地看着何劲峰说道。

  「嗯,那就好。」父亲点头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衣领、领带、袖
口和灰色西装马甲的边角,又抬起头对夏雪平说道:「看你全身上下都投着一股
子轻松的感觉,比之前……比我俩结婚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太多了。看来你应该
多放放假。」

  「是么?呵呵。」夏雪平对何劲峰笑了笑,又看了看我。

  「而且我还觉得,妈妈跟哥哥的关系比以前不一样了呢!」美茵双眼直勾勾
地盯着我,装着糊涂故意说道。

  夏雪平和我又相互对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在一旁的父亲开了口
,并且直接坐到了长桌靠右边最靠里的那个座位:「那是当然啊小公主,妈妈跟
哥哥都是警察、是战友,经过鲜血和子弹洗礼过得关系,当然跟以前不一样了。
」接着又抬起头,对我和夏雪平说道,「秋岩,雪平,你们俩现在这样,我挺高
兴的,真的——来,都坐吧,一家人别在这傻站着了。」

  我和夏雪平跟美茵听了,自然而然地坐到了父亲的对面:我跟父亲对坐,夏
雪平坐在我身边,最旁边坐着美茵——我们仨坐下之前也没商量,但是如此一坐
下,包厢里咱们这一家四口,相互都愣住了。

  于是,又是父亲看看我们三个,爽朗地笑着对我们说道:「我以为……嗨,
就这么给我一个人留一边了啊?不过这么坐下也行。」

  「要不,我去您那边?」我对父亲问道。

  「算了,没事,一个吃饭而已。」父亲摆手说道。

  夏雪平看了看我,低下头犹豫片刻,对父亲问道:「今天怎么得这么好?穿
得跟个银行理事长似的。我记得你以前上班的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穿正装。」

  父亲抬起头看了看夏雪平,又低下头释怀地笑了笑:「唉,你和秋岩都不知
道:我现在已经不在《时事晚报》做事了。」

  「什么?为什么啊?」我惊愕道。

  「还能为什么?他们那帮烂人,趁着老爸被关在看守所的时候,摘了他副主
编的职位呗。」美茵生气地说着。我很明显地感觉到,美茵跟父亲的关系似乎也
有了些许变化:不似陈美瑭使苦肉计之后那般冷战和疏远,却也不再像之前美茵
单恋父亲、引诱父亲、最后从肉体上得到父亲时候那般藏匿地甜腻,倒是真真地
回到了一对儿普通的父女的关系,而且现在的美茵看起来,在父亲身边的表现,
是那种前所未有的理性和懂事,一身的刁蛮任性似乎全不见了,而且在她的身上
,多了许多寡言和忧伤。

  只听父亲对美茵摇了摇头说道:「别那么说,美茵。仔细想想,也是能理解
他们的——谁可能会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上,任用一个坐过牢的人呢?」

  「可你是被设计冤枉的,而且警察系统和民政部门也不会给你留案底的。」
夏雪平也不禁为父亲觉得惋惜和焦急。

  「嗨,他们那些人,是不会管这些事情的。哈哈,没办法啊,我干了这么些
年,就是写不出一篇他们想要的、所谓的」漂亮精彩「却不实事求是的报道。我
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啦!」父亲对于自己的遭遇,倒是表现得很豁达。

  「爸,要不要我跟霁隆哥联系一下,让他帮帮忙……」我对父亲暗示地问道


  美茵的眼睛也一亮:「对呀!我可以直接去找昭兰阿姨,她不是……」

  只见父亲再次摆摆手,对我和美茵说道:「唉,老爸知道你们俩,现在都比
老爸有能耐!但是真用不着——没关系,我现在是自由撰稿人了,首都的和沪港
,还有南港、南岛的十几家报社和网站都在联系我呢!我每周给他们每家发几篇
对于不同新闻事件的评论员文章就好,稿费比以前当副主编的时候给得可多得去
了!而且工作时间还变得有弹性了!我很喜欢现在这样!」

  「呵呵,那你不还是总去出差?……躲着谁呢!」美茵低着头,撇着嘴巴说
道。

  「怪不得,看你都比以前瘦了。」夏雪平听了美茵的话,看向何劲峰,有些
心疼地说道。不过确实,现在的父亲比起一个月以前,看起来更加的沧桑。

  「没办法啊,为了写新闻,全国都得跑。」

  「看您这样,我还以为您是在看守所里面被欺负的呢——您在里面真没事吧
?可别是您遇到事情,不跟张霁隆的人和那些看守说?要不然,我还去收拾那个
姓裴的去!」我对父亲问道。

  「别别别!儿子,你这样不好。你刚当警察才多长时间,你就这么对其他人
颐指气使?别这么着,咱该客气还是得客气。我之前在里面,其实真没啥人为难
我;那张总裁也真看不出来,这人挺哏的:为了我一个人,送进去了自己一帮小
弟兄,一个个瞅着凶神恶煞的,进去了以后,也不由分说就开始找我——我以为
我也没得罪谁呢,结果二话不说上来就管我叫」老大「,哈哈!这扯不扯?弄得
原先在那件号子里面的都懵了……本来也没多大事,结果这整得啥玩意?闹到最
后我被证明无罪那天,里头还全都给我开欢送会,哈哈……儿子,这种事以后吧
,也别再麻烦人家张总裁了。你俩关系是,但是,它有些事情该怎么回事就是我
怎么回事,明白么?哈哈,不过这看守所里面,倒是比以前那编辑部有人情味多
了。」父亲把自己的经历完全当笑话讲着,而我、夏雪平跟美茵,看着父亲被晒
黑的皮肤和更深更明显的皱纹,却没有一个人能真心笑得出来。恰逢此时服务员
前来为我们四个没人递上一玻璃杯温水,我和夏雪平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也都没
对父亲刚刚的自述做任何回应。

  等服务员一离开,父亲便又对我和夏雪平问道:「说了我这么多,你们娘俩
呢?昨天刚回来,怎么,就忙到一声招呼都没法打了呢?」

  我看了夏雪平一眼,夏雪平又给了我一个眼神,于是便由我简单地把我跟夏
雪平回F市后的一切遭遇讲给了父亲,并且还捎带着说了些夏雪平和我在出发前
和旅途中被人跟踪的事情,不过就像我给其他人讲的没一个故事一样,在这个故
事里也有一定的隐瞒:我在列车上杀人的事情我没说;虽然我和夏雪平都告诉了
父亲,夏雪平现在在情报局上班,但是周荻要挟夏雪平转职情报局的事情我没说
;而对于我俩所知道的那些关于「天网」的事情,我也一个字都没说。

  「这啥情况!你们俩刚回来就遇到这事情……那你们俩没受伤吧?」;父亲
担忧地问道。

  「没事的。」我说道。

  「我们俩都没事。」夏雪平看着何劲峰,安慰地说道,「昨天那人其实身手
挺不错的,事后想想,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话,可能有点难说;但是有秋岩在,
我俩都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那你的公寓被烧了,你现在住在哪?」父亲继续问道。

  「现在局里正和住宅区那边进行沟通,赔偿的事情需要走保险;最近我没什
么精力找房子,在这段时间内,我暂时住到秋岩的宿舍去。」夏雪平回答道。

  「爸,要不然让妈妈和哥哥都搬回来住吧。」在一旁鼓捣着刀叉半天没发言
的美茵说道,「咱们家离着情报局大厦特别近,距离市警察局也不算远。而且,
你不是明天早上就又去出差了么?家里空着也是空着。我总麻烦琦琦去住她们家
,也不是个事,对吧?」

  我听了以后瞬间觉得不对,但还没等我开口呵斥美茵一句「别瞎闹」,夏雪
平便先拒绝道:「呃,不用了吧?这太麻烦……」

  可父亲完全不理会夏雪平的话,只在一边自己琢磨着:「嗯,也对,你这都
在人家张总裁和韩女士家住了多长时间?我更没想到还有位省长家的千金大小姐
在跟着一起照顾你,可折煞我了这是!」接着父亲抬起头,又对我和夏雪平说道
,「你们母子俩住那么一间宿舍,也是真够挤、真够委屈的。家里人少,还有三
间卧室呢,咱们那个住宅区还安静,秋岩现在代理重案组组长,雪平你又去了情
报局,你们俩每天都需要充分休息;市局宿舍那住着一帮小年轻的警察,到了晚
上一个个的精力旺盛,不一定都怎么折腾呢,到了晚上你们俩怎么好好休息?」

  我咬了咬牙,紧张地在桌子下捏着拳头,忍了半天还是决定对父亲说道:「
爸,其实我也不准备住宿舍了……」

  「秋岩!」夏雪平连忙把手放到桌面下,用着她那只温柔的手握住了我的拳
头。

  而我则反手与她十指紧扣,并用自己的五根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柔地敲了敲
,接着对父亲何劲峰说道:「我和妈……我和夏雪平,已经想好,我俩准备再去
找个房子一起住。」

  包厢里一时间出现了差不多六七秒的安静。父亲睁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
我和夏雪平。

  「……可真敢说!」美茵用着窸窣的声音,带着些许愤怨与嫉妒自言自语地
唔哝了一句,可这句话,至少被我听得一清二楚。

  父亲看了一下美茵,有低头沉默了片刻,接着抬起头对着夏雪平和我微笑着
说道:「好租房的时候一般都在三月份或者九月份。现在这都是年末的时候了,
哪有能租到的地方啊?要想找好一点的公寓,最早的话也得等到明年一月份呢!
而且外面冰天雪地的,你们母子俩还得上班去,忙活得过来么?我这就今晚在家
再待一晚上,明天一大早我就得去秦川那边两周,然后转晌要去一趟南岛,也就
偶尔回来待一两天而已,估计一直到圣诞节以前,家里都会空着。你们也别觉得
麻烦:秋岩自己有房间,雪平你去住一楼主卧,我在客厅睡沙发就可以。」

  「你在客厅睡沙发,也不怕着凉?」夏雪平微皱着眉头,对何劲峰担心地问
道。

  「着啥凉啊?你还当咱家现在跟以前那个小套间一样?客厅里有地暖有暖气
,还有空调和电热壁炉;咱家沙发也挺大的,比一般单人床都宽敞多了!你问秋
岩和美茵,我在家平时也总睡沙发!所以我还是觉着,你们娘俩还是来家里住比
较好,想在外面另找地方,等过完元旦也不迟。咋的,跟我你俩还要客气啊?哈
哈!」

  父亲的眼神和说话时候的声音听来十分诚恳,而语气里却容不得半点商量,
弄得我和夏雪平都觉得这要是再拒绝,真心有些却之不恭的意思了。而且确实,
夏雪平跟我一直在寝室里住,人多眼杂的也很让人心烦,宿舍新来的那个牛老太
太又那么古板,况且,这帮新来的警员大晚上的连着闹腾了一周,搞不好今晚还
得继续开party,充沛的精力让他们玩得起,我和夏雪平的生物钟可都承受
不起那些恼人的噪音。

  我看了看夏雪平,夏雪平也看了看我。

  父亲看了看我俩,沉默地等着我或是夏雪平任何一个给他一句回答。

  「你怎么想的?」我对夏雪平问道。

  「唔……那就按照劲峰说的这样吧。等下吃完饭,你回去收拾一下,把那两
个行李箱放车上,然后运回家里去。」夏雪平的话虽然说得有些勉为其难,但她
也的确同意了父亲的提议。

  父亲听了夏雪平的话,看着我俩,只是诚恳憨厚地笑了笑。我熟悉父亲的这
个笑容,恰如在他得知我和美茵当初回到F市上学后对各自的班级感觉还不错时
候的笑,恰如当初他刚刚「擅自」全款买下家里的那套连排别墅之后才告诉我和
美茵,尔后见到我和美茵脸上兴奋异常时候的笑,恰如在他知道我决定去市局重
案一组、决定在夏雪平手下工作时候他跟我彻夜长谈时候的笑,而根本不会掺杂
任何私心。

  「哎呀!饿死啦!」此刻在一旁一直低着头摆弄着餐具的美茵,突然抬起头
,一瞬间拾起了她有些爱撒泼闹人的本性,红着脸噘着嘴,轻轻捶了一下桌子,
「你们仨就在这干说干聊!说是吃饭,结果连个饮料也不点一杯的!聊完了么?
不是要回家么,不吃饭赶紧走吧!今天物理化学还有一书包的练习册没写呢!」

  美茵的语气让人感觉冒失,但是她这么一说,我倒是也跟着真觉得肚子里空
空如也,而且这么半天也确实只有我和夏雪平跟父亲三人在一起干聊天,根本也
没顾得上这个刁蛮公主,于是我对父亲说道:「那要不,咱们点餐?」

  原本笑吟吟的父亲,脸色突然又变得有些阴沉下来,他担忧地看了一眼美茵
,然后对她说道:「美茵,你再稍微等一会。菜和饮料,我接你之前就跟这的人
已经打好招呼准备好的。听爸爸话,就再忍一会儿啊。」

  「劲峰,你是还请了别人么?」夏雪平看了看美茵,又对父亲问道。

  「唉……」父亲无奈地看着夏雪平,长叹道,「确实还有人要来,不过实际
上不是我要请人家,而是等下的来人请我们。」接着,父亲又低头看了一下手表
说道,「差不多也该到了……」

  父亲口中的「该」字刚从嘴里说出,包厢的门又打开了——随着那扇贴了皮
革隔热层的门的弧度开得越大,父亲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从外面抢在服务员之前,首先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漂亮、但是气质有
点像一套拼图的女人:染成勃艮第红的齐耳短发搭配空气刘海,耳朵上还戴着一
对儿很好看的蓝宝石耳钉,不只是否经过手术漂白、还是因为化妆或者注射美白
的原因她的那张脸和脖子看起来赛过我面前的这些镶了金边的白釉瓷盘,可同时
她又在眼眶周围大了一圈深紫色的眼影,原本她自己是那种很好看的纯天然的兔
眼,可经过夸张的眼影一勾勒,倒显得她的眼睛长而极细,似乎在故意追求国画
丹青上面的古代仕女妆容一般,而且虽说这女人的五官很端正、看起来平时也应
该少不了保养,但她脸上的皱纹哪怕是在夸张的粉底量,似乎也掩盖不住。而隔
着老远,我果然便嗅到她身上一股浓烈的薄荷烟味道。她身上这一套衣服也相当
夸张,黑白色拼接的毛呢斗篷,就像是在她整个躯体上打了个马赛克一样,在脖
子和连帽周围加了一圈郊狼的尾毛,脚上踩着一双棉靴,但是在靴子的底部脚跟
下面,还加了差不多二十厘米的「恨天高」,腿上穿得那条黑色的休闲西裤,乍
一看跟一般的西装长裤差不多,但等她走了两步进了包厢,只见那上面的纵向条
纹全都是用钻石镶着的,钻石组成的纹路与那西裤的毛料搭配在一起,看起来确
实很漂亮,但是又的确十分扎眼。

  紧随其后的,是一中年一少年两个男人,从面相上来看应该是父子,全都长
着刀条脸,中年男人留着的头发有点像当年李小龙的所谓「狼尾」发型,留着八
字胡,眼睛没什么神采,但是透着一股极其谨慎和精于算计的劲儿;年轻一点的
那位则留了寸头,脸上光洁无须,双目透着潇洒与天真,还有那么三分玩世不恭
的桀骜,他看起来应该比我还小两岁,但应该比美茵年长,且从他的脸上看不出
半点跟刚刚进门那个女人有什么相像的地方,所以有大半可能,这三人不是一家
三口。这父子俩的衣着,说实话也正常多了,穿的都是黑色西装白色衬衫,不过
这位父亲的西装扣子却不是那种普通的玻璃扣、金属扣或者塑料扣,而是用蚕丝
染黑后打的线绳编成的绳结扣:缝在衣服左侧凸出来的扣子疙瘩形状,像极绽放
的梅花、又像首饰店里打造的如意头,讲究的说法应该叫「如意扣」,而另一边
与扣子栓在一起的扣口,是一个口凸出剩下两个口与其他的扣结相连缝牢,中间
一对大正方小四方的绳结,这个叫做「吉祥结」。而这个年轻男生的西装上更有
趣:领子是一条绸布黑色绶带一般,从左手搭到右手一样,但在大概锁骨的位置
上也有两个相对着的三角开口,比正统的西装看起来别扭,但是比起其他衣服来
潮流中又不失威严;并且,在他的领子上还别着两只领徽,那领徽的颜色和样式
,完全是「钢铁侠」胸口的那座「方舟反应炉」。

  可最让我心生厌恶的,便是这对父子俩一进门,便先开始从头到尾十分细致
地「观测」着夏雪平——恨不得在四只眼睛上都安装一台显微镜一般那样,而且
他们很明显,这父子俩的眼神都在夏雪平的胸部、腰肢、大腿和双腿间的地方停
留半天;转而,两人又一前一后地以同样的眼神,用自己的目光上下丈量着美茵
。东北话里面,管这动作叫「飒眯」,这是一种很轻浮的举动,跟他父子俩身上
的体面穿着很不相配。

  我正观察注视着这一对父子,夏雪平看着来人也必然在想着怎么打招呼,眼
见着父亲已经走到了那女人身边刚想对我们一一做介绍,却不想那个那女人从一
进屋就不住地盯着美茵的脸,不等父亲说话,那女人直接一把攥住了美茵的双手
,激动且失控地说道:

  「」漪漪「……你就是」漪漪「吧!我终于见到你了!姑妈终于见到你了!


  说完,那女人直接张开双臂,不由分说地搂住了美茵。

  ——「漪漪」?「姑妈」?美茵的乳名就叫「美茵」的啊?而且哪来的这么
个姨妈?我并不记得父亲还有什么姐妹的说。

  「哎——」美茵明显是被吓到了,先在那个女人的怀里愣了两三秒,随即一
把推开了那个女人,然后往夏雪平的身前退了两部,慌张地看着那女人问道:「
你是谁啊?我不叫」漪漪「!」

  「哎?」漪漪「,你……」女人仍然不放弃地对着美茵如此唤道,而且见美
茵的态度如此决绝,她的眼神中立刻流露出无比真挚的失望。

  父亲连忙走到那女人面前,对她皱着眉态度强硬地说道:「别这样行么?之
前咱们怎么说的?早知道您要是这样,我就不答应过来了!」

  女人一听父亲的话,也有些急了:「我不管!我就想……」

  但她刚说了六个字,夏雪平便上前一步拍了拍那个女人的肩膀说道:「你先
跟我出来一趟,我想想跟你说几句话行么?」

  「你是谁啊?」那女人不屑地看着夏雪平,眼神里的自傲气质要比夏雪平还
更傲。女人的骄傲其实大同小异,只不过这个女人眼神里的傲,是那种不把人放
在眼里的傲慢,而夏雪平的傲则是重视所有人、却又胜过所有人的冷傲。

  「我是劲峰的前妻,」夏雪平语气冰冷地说道,「姐,咱们先上外头聊聊吧
。美茵跟秋岩,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你这么个姑妈,你现在这样,再惊了他们。请
您先出来跟我聊两句吧。」夏雪平也不由分说,看了一眼那个所谓的我和美茵的
「姑妈」,之后直接拉开了包厢的门,然后又对那一对儿父子说道:「您二位也
请出来一下,麻烦了。」接着,夏雪平先出了门,然后站在门口,睁大了眼睛,
以一种凌厉的目光看着包厢里的所有人。

  夏雪平的态度,最先震慑到的是那个来回在夏雪平和美茵身上乱瞟的年轻男
孩,当夏雪平露出那冰冷碓似的目光之后,他那不守规矩的眼神立刻收敛了许多
,牙齿也跟着打颤。他紧张地看看夏雪平,也不知为何又先看了看我,然后伸手
握住了身旁那个中年男人的手臂,轻声唤了一句:「爸,这怎么……」

  那个中年男人直接对他儿子抬起来手,使了个眼神让那男孩安静,随即看了
看夏雪平,然后又看了看父亲,接着走到那女人面前,轻轻叫了一声:「琼岚,
要么我看先这样……」然后他把嘴巴附到那女人耳边,对她悄声细语了半天。原
本女人只是抻着脖子皱着眉头瞪着夏雪平,但却一句话都没还嘴,显然是也有些
拿不定主意;而当这个男人对她耳语的时候,她的神情立刻缓和了下来,并且眉
目之间满是对这个男人死心塌地的信任;等男人说完话,她便点了点头,走到了
夏雪平面前,理了理头发,礼貌地点了下头然后对夏雪平说道:「抱歉,我……
我这么多年没回国,有点失态了,请见谅!」

  「无妨。」夏雪平又严肃地看了父亲一眼,然后对我使了个眼神,回手关上
了门。

  一会儿的功夫,偌大的包厢里,就剩下我跟美茵两个人。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美茵毕竟仍然是我的妹妹,我依然很关切地看着她;但她只是趴在桌上,摆弄
着面前的刀叉、还有筷子下面的白瓷筷枕,完全没有想跟我搭话聊天的意思。

  于是,只能由我来找开场:「……你最近还好么?」

  「好,好得不得了!」美茵把下巴钉在桌面上,语气沮丧地说道。

  「你现在睡觉什么的,都还踏实?不做噩梦了吧?」

  「早就不做了,一个月以前,跟着琦琦他爸一起吃饭那时候就不做了……」
美茵听我关心她,才终于坐直了身子转过头,满眼哀怨地看着我:「还行,你还
知道问一句,我以为你把妈妈给攻略之后,就忘了我的事情呢!不过我每天现在
睡觉得吃褪黑素,要不然还是有点睡不着。」

  我听了之后,看着美茵放心地点了点头:「那就好。不过你自己还是得慢慢
调整过来,褪黑素那个东西还是会产生一定的依赖性的。」

  美茵看了看我,接着又趴在桌子上,把自己的下巴重新钉在了碗碟前面。

  「那你吃饭还好么?我看你比之前都掉了不少肉……」

  「啧,何秋岩,你是我的饲养员么?你跑不脱,就会问吃饭睡觉的事情,接
下来还要问啥?打豆豆?」美茵又坐起身,不耐烦地看着我,把身体靠在椅背上
,然后满眼伤感地看着餐桌,拿起筷子无聊地在光滑的骨碟上划拉着。

  「我看你跟父亲的关系,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整个十一月份,你回家
去跟老爸住的?」我对美茵接着问道。

  「嗯。」美茵对我爱答不理地应道。

  「不再去住琦琦家了?」

  「我跟琦琦暂时掰了。」

  「掰了?怎么回事?」

  美茵噘着嘴,转过头看了看我,然后再次回归沉默。

  「那丫头不是喜欢你么?」我直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对美茵问道,「她每
回看你的眼神都不大对劲,满眼的爱慕;而且她是一个挺理性的小姑娘,结果跟
你在一起的时候,还能由着你的性子来,连跟踪陈美瑭这种事情都敢跟你一起去
干。」

  「陈美瑭?」

  「就是陈月芳,咱那跟艾立威一起准备杀了夏雪平的后妈。」

  美茵摆弄了两下自己的手指头,然后低着头说道:「我其实早就知道了,琦
琦不止一次跟我表白,我都没答应。前一段时间,在我看到你跟夏雪平那么近乎
之后,我有点想试着跟琦琦谈恋爱来着……」

  「那不是挺好么?」我对美茵说道,「我看韩橙姐挺喜欢你的,她好像也看
出来她家琦琦对你的心思;张霁隆似乎对这事情不太在乎。咱们家,父亲和夏雪
平也都很开明,他俩都应该不会反对。」

  「呵呵,夏雪平她现在在你身边的状态,完全就一副你的正宫女友似的,她
都能同意跟你发生恋爱关系,可不是」开明「么?」美茵讽刺道。

  「你这话说的就没劲了,美茵,」我对美茵严肃又无奈地说道,「那你跟父
亲的事情呢?咱们俩之前从小到大的事情呢?在咱们这个……像个家不是家的」
家「里,谁也别说谁了。还是那句话:要怪就怪月老红娘犯糊涂,搭错了线。」

  一来是听了我的话,二来是她似乎有心事,第三似乎也是因为顾忌门外的这
五个人,因此美茵这一刻并没有发脾气,而是对我娓娓道来:「我试了去跟琦琦
谈恋爱。两个女孩之间的百合恋应该是美好的吧,但在琦琦身上,我找不到那种
感觉,我俩拉手、接吻、甚至上床的时候,我都还只是把她当成我最要好的朋友
、我的闺蜜,但我完全对她没有任何恋爱的感觉,哪怕是我骗自己玩过家家都不
行……然后她其实也发现了,自己虽然很喜欢我,但她更喜欢的是另一个人。」

  「所以借着那个男同学的引子,你俩就把话说开了?」

  「嗯,说开了,而且也不知道怎么着,到最后居然大吵了一架;于是我俩现
在的状态,就是掰了。」美茵忧伤地说完,突然笑出了声,然后转过头对我瞪着
眼说道:「哈!什么」男同学「,琦琦喜欢的是她继父!」

  「什么?你说……霁隆哥?」我仿佛在大脑中打了一个惊天霹雳一般对美茵
问道——但只是「仿佛」,在我心里我不知道为何,居然对这件事丝毫不觉奇怪
;或许是因为,琦琦每一次看着张霁隆、或者提到张霁隆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跟
美茵之前对父亲的表情如出一辙吧,而且每次她在韩橙和杨昭兰身边的时候,眼
睛和嘴角上的反应,又像是吃了几斤柠檬一样。这么一看,还真有比我家更像古
希腊悲剧的家庭,也不知道张霁隆是怎么平衡自己跟韩橙与韩琦琦母女俩的关系
的,何况他还有个合法妻子允许的婚外女友杨昭兰的存在。

  「惊讶么?呵呵,也难怪我会跟琦琦成为最要好的朋友。」美茵略带自嘲地
说道。

  「那你和父亲现在……在家里的话,每天……咳咳……」我的话已经溜到嘴
边,欲言又止。

  「何秋岩,你想问什么?」

  我低下头,承受着满身尴尬摇了摇头:「没什么。」

  「反正肯定没有你跟夏雪平在一起,过得又浪漫又滋润就是了。」美茵对我
说道,「刚才说的你不也听见了么?老爸被他们传媒集团强行劝退了,让他就一
个劲往外地跑;回了家,也基本上是他不跟我主动说话,我也不跟他主动说话…
…有的话我还没跟他说开,但是我也没再主动……勾引他。他心里只把我当女儿
,可不像夏雪平对你!而我心里,想要发声禁忌之恋的那个,压根就不应该是他
……」

  美茵说到着,眼圈有些发红地看着我,见我又低下头不敢跟她对视,接着她
又把脑袋窝在桌子上,对我委屈地说道:「我跟老爸现在,也不像父女,也不是
情人或者前任情人,完全就跟在一起合租的室友似的。要不是因为今天,我俩连
吃饭都不在一起。」美茵心有不甘地看着我,又对我问道:「何秋岩,你知道今
天老爸这么大张旗鼓地要请你和夏雪平吃饭,还叫来了那三个奇怪的人,是为了
什么吗?」

  「为了什么?」我困惑地看着美茵,「刚才那个奇怪的女人,真是咱们的姑
妈?我怎么没听老爸和夏雪平提起过……」

  「是不是咱们姑妈我不知道,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美茵看着我,忽然很
悲伤地撇了撇嘴,对我质问道:「何秋岩,老爸不想要我了……这个家不想要我
了,你知道么?」

  美茵的这番话倒是直接把我说得既是一头雾水,又让我对她产生了一种莫名
的心疼:「不是……你这说的什么傻话啊,美茵?父亲、夏雪平、我,还有这个
家,怎么会不要你呢?」出于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关心与疼惜,我连忙坐到了夏雪
平刚刚的座位上,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着。

  「哼,你怕是还不知道……也对,这事情本来就是我偷听到老爸跟人打电话
时候说的——那个男生你看到了吧?那是他给我找来相亲的!」美茵又痛苦又恶
狠狠地看着我说道,「先是夏雪平!然后就是父亲!然后就是你!我在咱们家就
这么招人烦,你们就都不想要我了是吗?」

  「相亲?」

  看着美茵的眼泪已经淌了出来,话说得也甚是可怜,我一时间彻底愣住了。

  ——美茵才多大就相亲?按照法律她确实已经成年,但并未达到合法结婚的
年龄,这么早就相亲,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其次客观地说,如果美茵可以忘了
她和父亲的那一段,然后再让她抛开对我的执念,让她去自己交男朋头谈恋爱,
什么样的男生找不到,为何偏偏要相亲呢?父亲虽然是农村出身,但他向来都不
太愿意在这方面的事情干涉我和美茵——也正因为太过于宽松,才会出现美茵在
主动勾引父亲之前、他几乎丝毫都没察觉的事情;这样的他,为什么会想要让美
茵去相亲?难道是就因为怕自己和美茵的事情为人所知、担心美茵以后嫁不出去
所以先给她定下一门亲事?

  ——但是刚才那对父子,包括那个说是我和美茵姑妈的女人,他们三个身上
的着装各有特点,尽管我不是很了解时装方面的东西,不过那三套衣服的看起来
价格都应不菲,想必那对父子所在的家庭也是非富即贵。如果父亲是奔着害怕美
茵与自己有过乱伦肉体关系的事情被人发现、嫁不出去,而因此安排的亲事,那
么对方会同意么?若说父亲是看上对方的家庭,才让美茵早早把这亲事定下来,
那这样的逻辑就更不符合事实了,父亲向来对家世、金钱这种东西不大关心看重
,又怎么会为了攀龙附凤把女儿出卖?况且父亲其实也是相当疼爱美茵的,即便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父亲没有像夏雪平对我这样对待美茵,但也不代表父亲在心
里就会轻贱美茵,相反,在他的心里必然是会更加疼爱美茵的——对于美茵向自
己投怀送抱、让自己做出出格甚至在女儿子宫里内射的行为,父亲一定会认为是
自己的过错,并在心里加倍谴责自己。

  ——那么父亲是为了什么呢?……难道,这是一种托付么?也只有以「托付
」的目的安排的相亲,才既符合父亲的性格和作风,也符合这对父子的形象和家
庭。只不过父亲不是已经被局里平冤昭雪、连公民档案上都不会留下任何不良记
录的么?他还要再「托付」什么呢?父亲一定有事在瞒着我,还有美茵,或许还
包括夏雪平。

  眼前的大事便是要好好安抚这个小坏丫头的情绪,这样的话我才能更方便地
去了解父亲给美茵安排这次相亲的理由:「你听父亲偷打电话,都听到什么了?


  「……就大半夜的,在客厅里,我听他说了一大堆询问关于那个男生的问题
,最后他说了一句」同意见面「之类的话,还说,」当然希望两个孩子能好好相
处,这样的话等有那么一天结婚了,也会幸福的「。」美茵又气又悲伤地说道。

  「哼,我说小坏丫头,这就你任性了!」我眼珠一转,想了一套说辞对美茵
安慰道。

  「怎么你也……」

  「让我把话说完!——父亲说的是」同意见面「,那就说明不是父亲提出来
的相亲,既然不是他主动提出来,何谈」要把你送走「、」这个家不要你「这样
的话来?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吧,那个男生和他爸爸都是言谈举止相当气派的人,
他们的家庭背景肯定够强横,能跟父亲提出来跟你相亲,那还不是看上你这臭丫
头的长相和气质了?父亲刚被时事传媒那帮人摆了一道,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豪绅
巨富式的人物想要约父亲和你见一面,什么话都没多说,拿着钱让咱们一家四口
人上这种挥金如土的地方来——哈,人家拿钱,然后让父亲来充作当主,人家自
降身份作为宾客,你说对方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父亲敢不来?这社会就这样,
礼貌也好、面子也罢,总有一种东西是让任何人对某些事都无法拒绝的。你说夏
雪平号称」冷血孤狼「,她是个不和不群的女人,平时很少去应酬,但是遇到人
家伊尔根觉罗氏集团家那个在咱们重案二组当警察的格格结婚,那赵嘉霖平时跟
夏雪平在局里走对头碰,叫一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怎么样,夏
雪平不也去了么?更何况,你这只是个相亲,相亲也不表示就一定要逼同意就跟
那个小子谈恋爱、订婚结婚吧?就只是坐下来见个面吃个饭、聊聊天而已,感觉
不好你连微信都不用加,你就只顾吃饭,吃得差不多了擦嘴就走,以后见了面也
装不认识就好么!又不是马上给你塞到那小子的被窝里去,瞧你这么大脾气……


  「你说什么呢?讨厌!」美茵听了,直接朝着我的胸口猛捶了两拳,然后又
接着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一个字也不说。

  「现在心情好点了么?」我拍了拍美茵的后背,对她说道。

  趴在桌上的美茵眼角含泪,转过头耷拉着眉毛看着我,但也就两三秒之后,
她突然眯起眼睛对我居心不良地笑了起来:「嘿嘿,妈妈和哥哥要回家住了呢!
以后每天晚上,嘻嘻,我都可以……嘿嘿嘿!」

  「啊?」听了这话,我立刻有些慌了,「可以什么?你要干什么?」

  「你怕什么?……反正我没把你和妈妈的事情告诉过父亲就是了,嘻嘻!」
美茵擦掉了眼角旁渗出的一滴泪,故意把脸凑到我的面前,抿着嘴巴调皮地看着
我。

  我刚准备追问,恰巧包厢的门被再次打开。我只得立刻住了嘴,然后迅速地
把放在美茵后背上的手移开。美茵见我的动作如此飞快,对我笑得更加灿烂了,
但旋即她也把自己脸上的任何表情收起,再次用手背擦拭了一遍之后,面部肌肉
木然地看着门口。

  回到房间里的那个所谓的「姑妈」,她的情绪要比被夏雪平叫出包厢之前镇
定了不少,她仍然满怀欣喜地看着美茵,但并不再做出什么过激出格的行为,只
是在脸上堆满了灿烂而幸福、且在我和美茵看来都觉得有点瘆人的笑。她一脱掉
那件风格有些科幻奇葩的外套,身上的这组爆乳、蜂腰加上肥臀,倒真有些让我
的鼻腔里冒火,尤其是她的毛衫,虽然圆领包裹住了她的颈根,但在她胸前却有
个倒三角形状的镂空,那对我形容不出多少尺码的巨胸露出了半边,饥肠辘辘的
我只是看着就有些饱腹感;但紧跟着她走起路来时候的怪异姿势、再加上她坐在
椅子上之后皱着眉头的样子再加上坐下去时候的动作之缓慢,用不着我自己拿对
夏雪平的忠贞提醒我自己,我便已经倒了胃口:这个「姑妈」一身的肉弹,很可
能都是用硅胶和玻尿酸加工出来的「装备」而已——好多女人一出国,就愿意按
照欧美的审美开始整容,这种事情我向来既迷惑又厌恶。

  不过从她坐下之后,她倒是也开始对我热情了,还很积极地向我打了声招呼
:「哎哟,你就是秋岩吧,个子长这么高!」但之后,她的注意力仍旧完全放在
美茵身上。

  而那对父子,当回到包厢里之后的状态虽然仍是喜悦,但他父子俩的眼睛也
规矩了许多,不再来回朝着任何人的身上乱扫,并且,那个小男生似乎有意无意
地在躲着夏雪平,非要是目光碰上夏雪平,他的额头便开始冒出冷汗来,然后接
着把脸转过去闪躲着,连一个字也不敢跟夏雪平多说。

  只是在夏雪平的脸上,出现了遮天蔽日的阴沉,她一会到包厢里也开始不住
地凝视着美茵,那水意融融的双眸中,写满了无奈,还有不舍。我抬起屁股刚准
备把自己正坐着的这张椅子给夏雪平让出来,夏雪平却直接把双手搭在我的肩头
,又拍了拍我的后背示意我坐下,接着她直接坐到了我最初坐着的最靠里面的位
置,坐定了之后,便双目中充满敌意地看着我和美茵那所谓的「姑妈」还有那一
对儿父子。

  而父亲就更不用说了,原本就强颜欢笑的阴沉的脸上,更添了几层痛苦,那
是一种陷入两难的痛苦——父亲此刻的表情,更加说明了他心里是藏着事情的。

  「正式介绍一下——」父亲坐定后,对我和美茵朝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短
发女人摊手说道,「这位是褀华洋服公司总裁隋琼岚……她是爸爸的表妹,也就
是你们的表姑妈。」

  父亲这一介绍,美茵倒是没多大反应,我心里倒是惊了两惊:

  「褀华洋服」算得上是亚洲在国际上都很出名的服装品牌,清朝光绪年间在
R省C市由举人隋祺英与其夫人孟雨棠开办的,旧时代执政府时期,隋家因为得
罪了曹大总统的部将,举家逃往东北寻求张作霖的庇护,也就因此「褀华洋服」
在F市开了第一家分号,再后来又因为伪政权的建立,隋家的第三代隋世芳不愿
与日本人合作,于是又出走欧洲逃往中立国,后来「褀华洋服」和后来专卖改良
旗袍褂子的「褀华华装」便开遍了全世界;说起「褀华洋装」,在美茵和相仿年
纪追求潮流又对历史没什么兴趣的女孩可能不大感冒,但如果提起那位与褀华终
身签约的专门设计晚礼裙的设计师Monica Chan,美茵必然是要兴奋
地惊呼一番的——父亲居然跟这样一个百年流芳的时装世家是表亲,我和美茵之
前也是闻所未闻,这可谓是「两惊」之一;不过回想一下,父亲跟陈美瑭领证之
后摆家宴醉酒时候,说的关于自己的家世:我曾祖父曾是南方的一位大军阀,这
样的话两家之间有亲缘关系,倒也是无可厚非。

  但这「两惊」之二,便是父亲说话的逻辑:既然是我和美茵的表姑妈,那么
为什么要先介绍并强调她姓甚名谁、在什么企业工作呢?甚至,有必要介绍得这
么清楚么?

  而且,父亲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不继续往下说了,似乎如鲠在喉。夏雪平的
反应倒是快,见父亲停顿下来,两秒钟之后她便结过话茬,对我和美茵说道:「
姑妈在巴黎生活了十多年,最近刚回国,时差还没倒过来。不远万里回国请你们
两个小家伙吃饭,秋岩,美茵,你们是不是应该谢谢姑妈?」

  「谢——谢——姑——妈——」美茵坐正了身体,双手抱胸低着头,仿佛幼
儿园和小学生遭遇领导访问一样拉着长音对隋琼岚说道。

  我尴尬地看了美茵一眼,接着一面礼貌地对隋琼岚说着话,一面观察着她的
反应:「从小到大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又漂亮又有才干的姑妈,您远道而来
,这才一见面,就对请咱们来这么好的地方,弄得我跟美茵都有些受宠若惊,作
为晚辈,如果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姑妈见谅。」

  ——在说这些客套话的时候,我心里是有一定预期的:一般来讲从小到大没
见过面的远亲见到家里后辈,若听到后辈说像我刚刚所说的这些话,普遍的回应
应该是诸如「这孩子真会说话」、「都是一家人用不着客气」之云云;

  但隋琼岚转过头看着我,却十分客套地说道:「哦,没事……呵呵,这孩子
个子真高!」接着,她便又对美茵笑着,甚至也跟着低下头却抬着眼睛,对美茵
说道:「漪……美茵,姑妈刚刚吓着你了吧?不好意思啊,姑妈在法国那边待久
了,这说话打招呼也都是用的那边的方式了,姑妈向漪……向美茵配个不是了啊
!对啦,姑妈还从法国给你带了礼物了——酒心巧克力和咱们家自己做的今年的
限量款风衣,你肯定能喜欢!」

  或许是因为隋琼岚太过热情的态度让包厢里的气氛越来越冷,坐在桌子最末
尾那个中年男也不禁连忙对隋琼岚说道:「着什么急,你说你东西都放在车里呢
,现在就说出来,还不给人家姑娘,故意馋人?你跟何先生商量商量,差不多赶
紧上菜吧!孩子们肯定都饿了!」

  「哦,好!何……劲峰,那个……」

  父亲连忙说道:「我已经跟服务员打好招呼了,菜应该这就来。」

  话音刚落,包厢门打开,一盘盘珍馐佳肴端上了餐桌。但此时,这盘子里装
的是什么,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再次谢谢姑妈了。」我无法忍受心中的困惑,准备开门见山,「姑妈,您
刚刚怎么管美茵叫」漪漪「?我是她哥我都不知道,她怎么还有这小名呢?」

  隋琼岚还没说话,父亲却先冲我咳嗽了一声,眼神严厉地看着我,却未说一
句话。与此同时,夏雪平又把手放到桌面下,轻轻打了两下我的手背。

  隋琼岚冲我笑了笑,很随意地说道:「呵呵,姑妈家的人口太多又杂,光是
姑妈身边的这些侄甥们就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姑妈只记得人不记得名,也情有可
原吧?哈哈!」

  「嗯,情有可原。」我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看夏雪平,深知他俩都觉得我
话有点多,于是只能改口对父亲问道:「那老爸,这两位是……」

  「哦,这位……」父亲说着站了起来,对我和夏雪平还有美茵说道,「这位
是你们姑妈的朋友,狄昊苍先生;还有这位,小狄先生,是狄先生的独生子。」

  「何叔叔客气了。」那个「小狄」也站起了身,对我和美茵毕恭毕敬地说道
,「我叫狄瑞珅,见过美茵妹妹了。」

  说着,狄瑞珅对美茵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他的这只右手还不是笔直地伸出
去,而是除了大拇指以外的四只手指全都朝着自己的方向微微勾了回去。这种握
手的姿势相当的占女生的便宜,我在警校时候的一帮狐朋狗友们用过,诸如卢二
公子那样的纨绔公子哥也用过,最简单的,女孩子如果把手搭了过去,那么最起
码用这种姿势的男生便可以用自己的大拇指摸摸女孩子的指根关节和手背皮肤,
得寸进尺一点的,还可以趁势把女孩子一把拉到自己怀里,或者假装是女生太用
力,跌到对方身上去。这个小狄竟然用这样的握手姿势对着美茵,这让我心中十
分地不爽。

  而美茵依旧毫无反应——自从服务员把一桌子菜肴上齐之后,她就没抬起头
过,拿着分餐夹往自己的餐碟里一顿叨,叨满了一整碟之后,又给自己倒满了一
杯鲜榨的香橙胡萝卜汁,接着一口菜一口果汁地就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她倒真
是把我给她出的那招「你就只顾吃饭」贯彻得如此淋漓尽致。于是没过十秒钟,
狄瑞珅的脸上开始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别站着了,狄公子。」我对狄瑞珅说道,接着又看向父亲,「爸,你也坐
下吧。瞧把美茵饿的!你们俩再这么站着,咱们其他人还怎么敢动筷子啊。」

  「对,说的对!都坐下吧,动筷、动筷!」隋琼岚看着美茵吃得可口舒心,
自己也在一旁乐不可支地张罗了起来。

  狄瑞珅在美茵那里没捞到握手,脸上倒也不改颜色,主动伸直了右手对我问
候了一句:「秋岩哥,幸会。」

  因为刚才他那双不老实的眼睛来回往夏雪平与美茵身上乱扫,再加上他冲着
美茵时候的那只手,我对这小子由衷地产生了一股敌意;本来寻思着他若是就此
老老实实地坐下便也算了,没想到他居然主动跟我打了招呼,无论他此刻心里怎
么想,在我这都被视为一种招惹和挑衅。于是我放下筷子,大喇喇地看着他笑道
:「狄公子这么客气啊,还没怎么样呢上来就管我叫哥?咱说清楚点:你大还是
我大?别整到最后你比我大,别还折煞我了呢!」

  原本刚才拍打了我两下手背后,跟我牵着手的夏雪平,此时此刻松开了手,
然后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摸了两下,接着她什么都没多说,也端起筷子默不作声地
吃起了菜。对于狄家父子,夏雪平真的一眼都没多看。

  「我今年19。您呢?」狄瑞珅虽然狐狸尾巴尽露,却依旧表现得很是儒雅


  「嗯,那你是应该叫我一声」哥「,这不亏,我21了。你还上学呢吧?」

  「呵呵,今年刚大一,北方大学的。」

  「哟,大学生,还是名牌大学!不好意思,真没看出来。」我略带讥讽地对
狄瑞珅说道。

  狄瑞珅听了,笑而不语,礼貌地对我点点头后坐回了座位上,端起杯子喝了
一口水。他知趣地不再说话,我也没继续向他发难,毕竟这是第一次见面,人家
又是跟着隋琼岚一起来的,我总不能对人开口便骂。我便也拿起了手边的分餐夹
,往自己的盘子里夹了两只烤鸡翅,又夹起一只放进夏雪平的盘子里。

  而在这个时候,狄昊苍却双眼凝视着我,对自己儿子说道:「瑞珅,你确实
得向人家秋岩好好学习学习。你秋岩哥虽然才21岁,但是已经是咱们F市警察
局风纪处的处长了,算得上咱们Y省年轻的警官干部里,有头有脸的小大人。以
后你可以多跟他走动走动,有什么事情可以多请教请教人家。」

  「哦,是么!」隋琼岚这才抬起头睁大了眼睛,双眼放光地看着我,「这雪
平是在本市名噪四方的女警察,秋岩居然也这么厉害呢!」

  「哎哟,狄叔叔您也认识我?」我抬头看了看狄昊苍,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
情,让我更加觉得不自在。

  「我只是听说过你,从张霁隆先生那儿听得的。」

  「狄先生也认识张总裁?」一直都阴着脸不说话的父亲,想了想插了一句嘴
道,接着微微侧过了身,继续吃着面前那碗莼菜牛肉羹。

  「那是当然了,我跟他们隆达集团还做过而几笔生意。」狄昊苍也不管父亲
看没看他,他都冲父亲微笑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对我说道,「而且我跟你们徐远
局长也是朋友,只不过相互之间有些年头没怎么来往了而已。我也很荣幸认识你
,小何警官,还你的妈妈,你身旁的这位夏警官……」

  狄昊苍的话音刚落,夏雪平也头都没抬地说道:「免了。跟我有交集的,除
了我很早以前就认识的人,其他的除了案件受害者及其家属,也就是嫌疑犯及其
家属了,再不就是警察。除此之外的人,我很少来往。狄先生有心了。」

  夏雪平很明显地并不给狄昊苍面子,但是这面子还是被狄昊苍给接住了:「
无妨,」冷血孤狼「果然名不虚传。反正今天大家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那就是
有缘。来日方长,情分这东西可以接着累积。」

  我转头看了一眼夏雪平和父亲,夏雪平的冰块脸要寒凉过窗外的积雪,父亲
阴沉的脸色要比此刻的夜空更暗;另一边美茵只顾着低头吃东西喝饮料,这一时
刻的她仿佛被之前的莫阳给传染了,失去了听力也不会说话。真正在应付着隋琼
岚和狄家父子的,就只有我一个了。

  那曾想在这个时候,王楚慧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只好对在座的全体打了
个招呼,然后推门走到走廊里,把电话接通:「王大姐,有什么事么?」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4

  「那个,秋岩……出事了。」王楚慧的口吻显得十分着急,但她却把话说得
不清不楚。

  「呵呵,王大姐,我问的不就是」有什么事「吗?出什么事了您说。」

  「郑玥施跑了。」王楚慧似乎含了一口气说着。

  我以为我听觉系统出问题了:「谁?」

  「郑玥施跑了。秋岩,怎么办?」

  ——这让我产生了一肚子疑惑,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不是……姐,您等会儿啊——郑玥施跑了?她不是景玉宫那个案子的受害
者么?她跑了?」

  「对。」

  「咱们抓她了么?」我的眉头已经紧皱到我头痛。

  王楚慧接着支吾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跟我讲明白:原来在今天庭审结束
之后,景玉宫分局的警察便跟检察院的检察官们把郑玥施送回了市立医院。可也
不知道市级法院那帮人是这么想的,因为法官当庭采信了蒋帆辩护律师孟伟鳌的
问话,再加上,我所不知道的是,后来法院调查取证部门的人居然也把郑玥施的
辩护律师也找了过去,郑玥施的辩护律师证实了郑玥施确实在服用具有调节内分
泌和镇定功效的药物,所以法院和景玉宫分局的人居然共同执行了一项决议:将
郑玥施转送到省立精神病院——且不说郑玥施的状况有没有需要被送到精神病院
那么严重,据我对于司法系统的程序了解,市级法院和景玉宫分局这么做绝对是
擅自行动,市级法院确实可以直接向区警察分局发布各种决议命令,但是其一必
须得向市局报备、得到局长、副局长或者相关部门负责人的签字,其二他们无权
认定任何人的诸如伤残、疾病等生理问题,哪怕是嫌疑犯都不行,更别提受害人


  但景玉宫分局的人还是这么做了,在他们的监控下,市立医院的急救车把郑
玥施运送到了省立精神病院。而就在景玉宫的警员以为完事大吉撤离之后,郑玥
施趁着急救车上的人不注意,直接溜得无影无踪。

  ——听完这些事情,我不由得为郑玥施揪心:一个骨瘦如柴、连走路都成问
题的女人,穿着单薄的衣服,在这冰天雪地里自己一个人,她该怎么办?别说跑
远,她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可就在这时候,王楚慧对我开口问了一句让我觉得难以置信的话:

  「秋岩,咱们该下通缉令么?」

  ——这种话她居然对我问得出来,她还真敢说!

  「你要通缉谁啊?」

  「……郑玥施呀。」王楚慧的语气里到没那么坚定,像是试探,又像是有人
逼着她对我说一样。

  我实在是忍不了自己的脾气,对着王楚慧说道:「我说,慧姐,您当刑警的
生涯好像比夏雪平都长吧?我记得好像是说徐局长还重案一组组长、以前市局还
有刑侦处的时候您就已经在一组工作了对吧?」

  王楚慧也不傻,必然是听出了我字里行间中的揶揄贬讽:「秋岩,突然说这
些干嘛?」

  「您听听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对于郑玥施她丈夫和她女儿这样一个有这
么多疑点的案子,咱们警察系统的人没办法帮着人家让施暴者得到应有的惩罚不
说,哦,咱们还要通缉人家?」我替郑玥施忿忿不平地说道。

  「不是……秋岩,你别急,我也这也是想个办法找到她,对吧!咱们进行」
通缉「之后,让各个分局和派出所的警员进行所谓的」抓捕「,不也是在帮她么
……」如果王楚慧不是心虚,那就是此时喝多了,要么是失心疯,总之她在有些
故意掩饰自己真实目的地满嘴跑火车。

  「帮她?您管这叫帮她?那我问你,郑玥施犯了什么罪?抓捕的理由是什么
?抓捕到了之后怎么办?是交给景玉宫分局还是市级法院?还是继续给她送进精
神病医院!」

  在我的追问之下,王楚慧终于不说话了。我不清楚刚才这一段令人难以置信
的真实故事情节,究竟是因为王楚慧的脑子有毛病,还是因为她认为我的脑子有
毛病而会听她的。

  我屏住呼吸,又追加了一句:「而且我没记错,咱们重案一组没有签署通缉
令的权限。您去直接把事情跟局长或者副局长报告吧,看看他们俩怎么说!」

  「嗯,我知道了。」王楚慧说完,先把电话挂掉了。

  今天一系列的遭遇,让我对王楚慧这个女人真心「刮目相看」。刚刚这通电
话,从她的措辞到语气,都不可谓不突兀,但是我严重怀疑这通电话本身就像是
个阴谋一样。难不成王楚慧也是这个「天网」里的一员,或者说,至少她跟那个
蒋帆跟景玉宫分局里的人是有勾连的?既然艾立威给夏雪平留下的遗物里,还有
国情部周荻现在所调查的案子,都直指外公的死与「天网」有关,那么王楚慧这
个看似淫娃荡妇加上傻大姐般的女人,不可不防;但却也不能打草惊蛇,否则哪
天她在我背后捅一刀子倒是小事,万一中断了她或者——如果有的话——潜藏在
她身边的那些人所要执行的事情,那么反倒是不利于挖出这个「天网」的真实存
在。

  我料定王楚慧必然不会把自己刚才说的话、以及景玉宫分局和市立法院合谋
的事情告诉徐远,那么这件事,就由我来做。

  在拨打了徐远的手机未通之后,我直接拨通了他的办公室电话,意想不到的
是接电话的竟然是沈量才:「喂,哪位?什么事?」——同时从话筒里传来的还
有徐远的咳嗽和摔茶杯盖的声音,加上沈量才说话的语速和语调,我能感觉到两
个人似乎在我把电话打过去之前又吵了一架,所以沈量才在接电话的时候,连徐
远办公桌上座机的来电显示都没看。不过事发突然,无论是徐远还是沈量才都是
上峰,反正也是汇报情况跟谁汇报也都一样,他们俩之间的嫌隙,我参与不了也
不想参与,于是我便一五一十地地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沈量才。

  「行,我知道了。何秋岩,你做的很好。这件事就全权交由我来处理了。我
没记错的话,白浩远那边手头上还有个更麻烦的案子,你明天开始就跟进他那个
案子吧。」

  「是。」

  待我说完之后,沈量才也先把电话挂了。看似郑玥施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
可我的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踏实。

  等我再回到包厢里一看,此刻的餐桌周围已然另一副景象:父亲正硬着头皮
跟隋琼岚交谈,隋琼岚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完全视他人若杂什的倨傲;另一边夏
雪平冷着脸低着头看着手机一言不发,同样保持沉默的还有不住地打量夏雪平的
狄昊苍;他的儿子狄瑞珅正满面春风地专心凝视着美茵,而美茵怒气冲冲地看着
面前的盘子,似乎特别想徒手把这些镶了金银的餐具全部掰断。

  「秋岩回来了,今天也差不多了。美茵晚上还有功课习题要做,雪平跟秋岩
名早还得赶去上班,咱们都该回去了吧。」一见我进了屋,在隋琼岚身边显得有
些低声下气的父亲连忙对所有人说道。

  我默默地看了看我那堆满菜肴却只吃了一口的香烤鸡翅中的餐碟,对父亲点
了点头,并未坐下,直接转身走到衣橱前面,帮着父亲、夏雪平跟美茵拿过了他
们的外套。

  「这就不吃了啊!再吃一点嘛!这家酒店里面还有好多菜很好吃的……你看
看这孩子才吃了多少?这么大的个子就吃这么些能吃饱么?」隋琼岚一听父亲说
要告辞,连忙朝桌面上看了一眼,接着又往我的餐碟里一瞥。

  「秋岩晚上还有事情。」夏雪平抬起头,趁着隋琼岚话音刚落,不冷不热地
对她说了一句。

  我也连忙说道:「呵呵,姑妈这就不知道了,我们这帮当警察的,尤其是当
刑警的,吃饭没个准点。不吃了。」

  「那要不然把这些东西打包?我再去跟服务员点一份清蒸鲍鱼、一份木瓜西
米炖雪蛤,」隋琼岚说着又看了看美茵,「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在这个年纪多吃
一点很补的!美容养颜,对身体也好!」

  美茵听了之后不说话,但她却低着头直咽口水。

  「行,打包吧。姑妈请咱们吃饭,点了这么多菜,每一道都几百块,也别浪
费了。带回去晚上当宵夜,明天回锅或者在微波炉里热一下也行。」父亲对我和
美茵理所应当地说道,脸上凛然的表情,仿佛对隋琼岚的请客很无所谓,又有些
吃定了心思非要占隋琼岚一把便宜的感觉。

  于是隋琼岚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然后按了桌上的服务铃叫来了服务员,十五
分钟之后桌上的所有盘子餐具都撤了下去,多了七只实木制的餐盒和两盏陶瓷外
壳不锈钢内胆的保温桶,一盏是木瓜雪蛤、一盏是餐桌上基本没人动一口的佛跳
墙。接着隋琼岚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看着我思考了一下,然后对父亲和夏雪
平问道:「秋岩现在是刑警,是不是还没买车呢?」

  「咱们家的人,除了雪平以外,都没有车。」父亲对隋琼岚说道,「您问这
个干什么?」

  「没有车怎么行?这样吧,秋岩喜欢什么牌子、什么样的车,告诉姑妈。全
F市的汽车公司,姑妈都有认识的朋友。你有喜欢的,明早我就派人送到家里去
。」

  隋琼岚这一顿饭基本没对我投入多少关注,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不禁让我受
宠若惊:「不行!姑妈,咱们刚见面,您都请我来这地方吃饭了,还要送我一辆
车?这个真不行!:」

  「他姑妈,用不着吧。」夏雪平冷冷地看着隋琼岚说道,「本来我都考虑好
了,我和秋岩有足够的存款,劲峰再拿一点,买个车不成问题的,这个就用不着
您操心了。」

  隋琼岚见到夏雪平这种冰冷的态度,明显不乐意了:「呵呵,雪平妹子,我
只是……」

  但未等隋琼岚把话说完,父亲又发话了:「你和秋岩的钱就先存着吧。姑妈
愿意送的,秋岩,你就收下吧。喜欢什么样的车,告诉姑妈。」

  既然父亲都发话了,我也没什么好再拒绝:「呃……就一般的就挺好,马力
差不多、实用一点的就可以,用不着太贵的。最近世界汽车博览会不是正在F市
举办么,我记得美版Nissan不是有一款Sentra么,性价比不错;要
么就是类似丰田」卡罗拉「、」现代领动「这种就可以了。」

  「姑妈明白啦,反正就是轿车类的就行是吧?」

  「嗯,没错。」

  「Oui,明早姑妈就让人把车给你送到。」

  「那我就谢谢姑妈了,merci!」

  「Je vous en prie(别客气)!哈哈,这孩子,个子真高
……」隋琼岚说完,得意地看了看狄昊苍笑了笑,又扭头看了看父亲,「我说…
…咳,劲峰,你让美茵加我个微信吧?我在巴黎那边到现在还是经常用What
sApp,微信刚申请的,还一个好友都没有呢。让美茵加我一下吧!」

  「姑妈您也是真有意思!」美茵已经把那套女警棉衣的拉链拉好,全身裹的
严严实实的,她瞪圆了眼睛,说着还猛地往桌面上拍了一下——若我没记错,这
可能是从隋琼岚进入包厢到现在,美茵第一次用正眼看着隋琼岚:「您这又是给
我买珍品汤羹当夜宵,又是给我哥送车的,就是想要我的微信,对吧?干嘛这么
大费周章的,而且我的微信号、我就坐在您对面用俩鼻孔喘气儿呢,您还干嘛问
我爸要?您怎么就不敢直接跟我说呢?」

  「何美茵!」父亲也有点心急,但缓了一下之后,父亲语气优柔地对美茵半
劝非斥地说道:「……别这么跟你姑妈说话,客气点!」

  「Non,ca ne fait rien!没关系的!……青春期的孩
子都这样的,尤其是女孩子嘛,有点娇气无所谓的!而且确实是姑妈不妥,我…
…」隋琼岚尴尬地看了看美茵,「姑妈就是想吧,这么多年也一直没见到美茵,
姑妈挺想跟美茵多沟通沟通,联络联络感情……我……你能加姑妈一下微信么?


  美茵坐在座位上,本来包厢里的暖风开得很足,她又早早地就把那警服棉大
衣裹在身上,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豆大的汗珠已经覆盖满了她的整个小脑门。
她瞪着不大敢与她对视、又有些失望和瑟瑟发抖的隋琼岚,又微微转过头瞪着脸
上挂着假笑的狄瑞珅,对隋琼岚趾高气昂地说道:「行啊,我可以加你微信,但
是说好,我只加你一个人的,不加其他乱七八糟的人!——把你手机拿出来。」

  隋琼岚看着美茵,多少有些瞠目结舌,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巴看了一眼狄昊
苍;而狄昊苍则在一旁默默地轻叹了一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隋琼岚只好
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美茵,美茵把隋琼岚的手机放到了自己的腿上,然后自己扫
了隋琼岚的二维码,才算加上好友。

  等这一切小闹剧都结束了,我才拎着那些打包盒还有那两盏保温桶,走在夏
雪平跟老爸的身后离开了包厢——真是浪费了这一桌山珍海味,吃得一点滋味都
没有。

  美茵兀自走在前头,隋琼岚紧紧地跟在她的身旁,我实在想不通这个声称是
「我和美茵两个人的姑妈」的女人,为什么会对美茵如此的上心,而且我也想不
通美茵这刁蛮丫头是修了哪辈子的福分,让这个跨国服装业女王能在见到她第一
眼之后就可以这么拿她宝贝着。

  而狄家父子在我身后百步开外的地方并肩走着,在这一刻那个狄公子才露出
了些许不悦之意;而他的父亲,那个看起来就很不像什么好人的狄昊苍,从楼上
下来这一路都在狄瑞珅身旁谆谆叮嘱着什么,奈何这用餐大堂里原本就嘈杂得很
,而在这个时间段竟然还有爵士乐队表演,我实在无法听到任何稀碎的只言片语
。总之我有种预感:对于我们家这么个已经没落的、一没地位二无财富的家庭,
他这么个富商如此急切地想要让美茵跟他们家狄瑞珅结成连理,准不是什么好事


  出了饭店大门,隋琼岚的那辆黑色奔驰斯宾特豪华商务车已经在大门口等候
,从驾驶门那面走下来一个身形苗条、全身都穿着皮夹克皮裤的短发混血女生,
头发染成了白色,看起来身手十分地轻盈矫健;但她一见狄昊苍和狄瑞珅,便轮
流与这对儿父子眉来眼去,直到一直盯着美茵的隋琼岚发现之后对着那女司机咳
嗽了两下,她才有所收敛。

  「那我就先走了,美茵,等哪天姑妈再来找你吃好吃的、带你玩啊!」在把
自己那两份礼物交到父亲手里之后,隋琼岚对美茵笑着说道。

  然而美茵仍然是一脸嫌弃地低着头看着地面的雪花,一个字都不愿意跟隋琼
岚多说。

  「我说隋总,改天再说吧。」父亲有气无力地看着隋琼岚说道。

  隋琼岚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只好对父亲点了点头,然后又很形式化地跟我
和夏雪平到了别。

  看着远去的商务车,又回头看了看身边这三个不说话的人,我只好故意打了
个哈哈调节了一下气氛:「呵呵,这时装公司是有腔调哈?连开车的司机都那么
漂亮。」

  「你看上了?用不用也给你配一个美女司机?」夏雪平听了,立刻抬起头对
我白了一眼。

  我完全是情不自禁、再加上条件反射地搂了一下夏雪平的腰,对她笑着说道
:「我的夏雪平大人,我的美女司机不就是你么?嘻……」话说到一半,我突然
如梦方醒,才想起在我身边还有父亲还在,于是只能尴尬地收了声并收回了自己
的手臂,在一旁干咳了一阵。夏雪平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但也有些不自然地
看着父亲。

  父亲看了我和夏雪平一眼,低头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天儿也不早了,那
个,你们娘俩赶紧先去市局把行李什么的取来吧——就拿点衣服就行。被褥枕头
、床单被罩、毛巾、牙刷牙膏什么的,家里都全的;之前月芳在的时候,给家里
买了一大堆,都够用到后年去的。」

  「嗯,也好。我们快去快回,你先和美茵回家。」夏雪平对父亲说道。

  父亲看着夏雪平和我,对我们微笑了一下,便回身拍了拍美茵的肩膀。却没
想到在下一秒,美茵突然甩开了父亲的手,而且还不经意地在他的另一只胳膊上
打了一下,于是父亲手中的那盒巧克力还有那件晚礼裙,全都散落在了地面上。
父亲整个人瞬间傻掉了,只听见美茵扯破了嗓子对父亲吼道:

  「我不跟卖儿卖女的人一起回家!」

  「美茵!你说什么呢!别瞎说!」夏雪平听罢,立刻走上前去,狠狠地在美
茵的后肩胛骨处拍了两下。

  父亲双眼苍白地看着美茵,然后低头看着那满地的埋在积雪里和泥泞中仍被
纸箔包裹着的巧克力,还有那件被浸湿的蚕丝礼裙,呆立片刻,无奈地从口中呼
出一股白气,接着他皱着眉头蹲了下来,光着双手艰难地捡拾起一颗颗巧克力来
——而他以往冬天最常戴的那双添柏岚的可以使用触屏手机的登山保暖手套,此
刻正戴在美茵的手上。

  我转头白了一眼美茵,把餐盒与保温桶轻放在地上,连忙跑到父亲身边,抓
过了他的双手,并把我手上的这副尼龙防水手套给他戴了上去。

  「还是你戴着吧,儿子。」

  一辈子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能微笑面对的父亲,第一次在我面前,几乎是毫无
掩饰地湿润了眼眶。

  父亲刚准备摘掉手套,我连忙扣住他的手腕:「没事,夏雪平车上还有一副
备用的,明天我再去问咱们市局后勤处要一副。」然后,我接着帮着他捡起更多
的巧克力,又回过头看着美茵。美茵则是站在夏雪平的身边,背对着我和父亲,
看着黑压压的夜空下F市银装素裹的街道。等捡完了巧克力,父亲又拿起那件宝
贵的晚礼裙,轻轻拂去上面的泥点与浮雪,重新叠好放回了纸袋里。我只能劝说
父亲先打车回家,让美茵跟着我和夏雪平先回一趟市局,然后再回家去。美茵也
咬着牙默不作声,而从她一上车之后,瞬间泣不成声——在她的眼里,失望、愤
怒、迷惑、恐慌,这些情绪几乎要挤爆她的眼瞳,她用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
,而同时她在自己的手掌中竭力嘶吼着,很是痛不欲生。

  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多年未于女儿相处的母亲,此时的夏雪平只能坐在她的
身旁,轻轻地搂着她的肩膀,抚摸着她的后背。

  车子里依然开着暖洋洋的热风,我也把车后座的窗子打开了些微一条缝隙。
清新的冷空气吹在美茵的脸上,她放缓了呼吸的同时,情绪也逐渐恢复了下来。

  「夏雪平,那个隋琼岚,真的是美茵,跟我,我们俩的姑妈?」在我和夏雪
平把美茵留在车子里,我和她一起上楼去整理行李的时候,我对夏雪平问道。

  「你想知道些什么?」帮着我叠着背心短裤的夏雪平对我反问道。

  「很多:她可不像是从法国刚回来……我是说,她肯定经常去巴黎,我老早
就听说过她。但是她肯定也应该没少花时间在国内、在F市,她并不像她说的那
样一直在法国定居没回来过,那她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看我——准确点说,她是来
专门看美茵的,但是为什么?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美茵,但她为什么才来?还有
,她到底究竟是不是」我和美茵的姑妈「?她跟父亲到底什么关系?——我也不
是说我觉得她跟父亲有什么」特殊「关系,但问题是,如果她真的像你们说的那
样,是父亲的远方表妹,我怎么觉得你跟父亲,你们俩都很反感这个隋琼岚?最
重要的事情是,这件事跟狄家那爷俩有什么关系?美茵告诉我,父亲今天是带她
来相亲的——美茵才多大?她才是个高中生,就相亲?而且我也看得出来你很讨
厌狄家那父子俩的流氓目光不是么?」

  夏雪平看了看我,低下了头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低沉地说了一句:「嗯,
那父子俩的眼神是够让人恶心的。不过,其他的事情,我暂时还不能跟你说。」

  我听着这话,给我和夏雪平那两把备用手枪上着保养油的双手立刻停了下来
:「夏雪平,我一直以来都有一句话想问你。」

  「你说?」

  「你跟老爸,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从小到大,一直都在瞒着我,还有
美茵?」

  夏雪平从地上站了起来,竖起了两只行李箱,然后她并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
题,而是先把行李箱推到了门口,又去洗手间先洗干净了自己的双手,之后,她
才对我说道:「还是我刚才说过的那句话:秋岩,有些事情,我暂时还不能跟你
说。」

  「不能跟我说?」我也有些无奈,我觉得我有必要知道这件事情是什么,否
则美茵的心结必然短时间内很难解开。我不知道拥有了夏雪平的我,以后会跟美
茵的关系如何,而且她马上又要升年级、重新分班、然后还有大学联考,我不想
看着她每天都像刚刚在车上那样哭得如此可怜。因此,我有些抱怨地对夏雪平说
道:「你一直就是这样……之前吧,你自己准备对付段亦澄的时候,就什么都不
跟我说,结果,我一直都想说如果我不是阴差阳错知道他要害你,你可能就折了
自己的命;尔后你又想试探艾立威,结果你还是不跟我说,然后呢?差点被那个
姓刘的联合原溯那帮人渣给糟蹋,又被他玩了一出真假情郎……」

  「我不想跟你说,完全也是为了美茵好!也是为了你好……」夏雪平也突然
放高了音量,她的脸上也写着万般无奈。接着她走到我面前,捧住了我的脸,凝
视着我的眼睛说道:「再过一段时间吧,等再过一段时间,我可能会跟劲峰把所
有事情都告诉你们俩。」

  夏雪平这些话,基本就坐实了父亲跟她之间,确实有关于隋琼岚和狄家父子
的事情瞒着我和美茵,只是夏雪平现在不想说,我也没办法逼她。「好吧,我知
道了。」

  在这个时候,我和夏雪平的手机同时响了,我俩都下意识地以为是局里的紧
急通知,便松开了对方拿起了手机,但解锁屏幕一看,原来是美茵的操作:其实
原本我就在想,刚刚在饭店包厢里的时候美茵只是很保密地把手机拿到桌子下面
,而且还用自己的手机扫隋琼岚的二维码又有什么用,这一会儿隋琼岚便建立了
一个讨论组,然后把美茵和一个网名叫「元芳你怎么看」的男生拉了进去,而这
个「元芳你怎么看」的头像便是狄瑞珅的自拍——我猜测这个讨论组的建立都有
可能是隋琼岚全美茵加狄瑞珅的好友未果后想出来的办法;不过美茵的做法倒是
更绝,直接把我和夏雪平也一起拉了进来,于是讨论组里,仍然一片死寂。

  夏雪平把手机放回了裤子口袋里,看着我的眼睛对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咱
们家美茵还真是个小」人精「!快下楼吧,不然小」人精「该等着急了。」

  我也叹了口气,故作轻松地站起了身,心里却在想着,刚刚自己一直在同情
这个「小人精」,却也不知道这个「小人精」会在我和夏雪平在家里住的这段时
间里给我和夏雪平制造什么麻烦。

  果不其然,等我和夏雪平下楼之后,脸上还带着泪痕的美茵已经从车上下来
,站在寝室门口,一脸急冲冲地等着我和夏雪平。

  「怎么下车了?在车上等着咱们多暖和?」夏雪平对美茵问道。

  「我……我想上楼帮你俩来着,门口传达室那个老太太不让我进。」美茵看
着我和夏雪平,仍旧有些啜泣地问道:「妈……你……你你和我哥在楼上这么长
时间……在干什么呢?」

  夏雪平听到这个问题,起先脸上有些疑惑,接着便微微一红,然后对美茵微
笑着说道:「我和你哥在楼上,当然是收拾东西呢。」

  「总共十二分钟,你倒是告诉我还能够干啥的?」我对美茵的冒失以及没有
一点眼力见,可是一点都不留情,虽然我刚刚还在可怜她,「你不是说你要帮我
和夏雪平的么?赶紧的,把后备箱帮着打开啊!我俩可都拎着箱子呢,大小姐您
杵在这,是要当拒马还是当路灯?」

  「什么?……哦哦,马上。」美茵抹了抹自己眼角,急匆匆地跑到车尾去,
按了一下后备箱门的按钮。

  但事情并没有因为我刚刚借引子跟美茵叫嚷的那一句话而结束,等车子一发
动,美茵那危险的小话匣子又打开了,她趴在夏雪平怀里,发著嗲对夏雪平问道
:「妈妈,你跟哥哥出去玩这一个月,都去哪了?怎么你们俩一张合照都没往朋
友圈里发呀?」

  「去了好多地方:北边两个省都去了,然后又绕着去了草原还有R省。」夏
雪平即使跟美茵分隔了十年没相处,但对于美茵的小心思和小聪明,她还是清楚
的,她如是说道,「至于合照,我和你哥哥真是一张都没照,因为毕竟,我刚刚
也跟你爸爸说了,我俩也算是秘密任务,放假确实是放假,但也不可能透露我俩
行踪的。说起来,我跟你哥哥还遇到了几次危险呢。」

  「哦,还有这种事情!那么遇到危险了,哥哥一定会保护妈妈的吧?」美茵
故作天真地问道。

  夏雪平通过后视镜看了看我,幸福地笑了笑,然后对美茵说道:「对啊,哥
哥确实在保护我呢,而且还的确帮我做了很多事情,虽然说他之前,确实在我身
边闯了不少祸……」

  「那,哥哥保护了妈妈之后,妈妈晚上会怎么奖励哥哥、报答哥哥呢?」美
茵看着夏雪平,嘴唇上展露出了巧诈的笑容。

  夏雪平听了,有些紧张又羞惭地低下了头:「美茵,这个……这让我怎么说
呢?」

  「妈妈,说说吧!怎么奖励哥哥的?」

  「就……请他吃好吃的呗。」

  「」好吃的「?妈妈所说的」好吃的「,是妈妈的乳头还是妈妈的小穴呀?


  我又惊又气,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车里包括我在内的三个人,全都往前梦晃
了一阵;但那一刹那我又有些担惊受怕,好在一回头我看见趴在夏雪平怀里的美
茵,身上也是绑着安全带的。于是我把手刹一拉、拍了一下紧急停车指示灯,又
没好气地看着这个可恶的臭丫头,对她狠狠吼了一嗓子:「何美茵!你有完没完
!」

  「……你这么凶干嘛?」美茵仍旧梨花带雨的脸上,又显露出了悲忸,「我
就问问还不行啊!你跟妈妈上了床又谈恋爱的事情我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你俩在
一起,难道我就没起一点作用吗?」

  夏雪平听罢,低头不语。

  「呵呵,那我和夏雪平的事情,就得天天被你挂在嘴边?这是我和夏雪平的
个人隐私,我俩不想告诉你行不行?」

  「那我还是你妹妹、夏雪平的女儿呢!是你俩隐私,但我还不能关心两句?


  「你这是关心么?你要是真关心,你为什么不问情感上的事情,偏要问身体
上的事情,你这样让人不舒服难道你不知道吗?你难道不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又怎么啦!」美茵突然坐直了身子对我发起飙来:「我也跟你做
过爱、妈妈也跟你做爱了,本来母女在一起聊聊性事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俩还
不能聊聊这方面的事情了吗?而且那些情色小说里,妈妈跟妹妹一起聊哥哥的床
上功夫,那些哥哥角色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凭什么这么凶我啊!」

  这一句话,就给夏雪平说脸红了,而且是受到了轻微惊吓带着点娇羞的脸红
。只是愤怒之下,我实在没精力去揣测夏雪平此刻的心理活动。我在这一刻倒是
差一点就把美茵跟父亲的事情脱口而出——互相伤害嘛!谁不会呢?我也可以说
,我是在关心她和父亲的关系,对吧?毕竟夏雪平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你说我……」可是我转念一想,我要是真把这件事捅给夏雪平,那我真是
失心疯了:我跟夏雪平怎么开始的?不算那次她被人下药、险些被迷奸的事情,
我俩正式开始就是我负气要自杀,从某种程度上说我确实是在逼迫她,然后她拗
不过我且又心疼我,最终半推半就才打破这堵禁忌之墙的;那么假使我把美茵和
父亲的事情告诉了她,难保她不会认为在美茵跟父亲之间,也是男方逼迫、女方
承受;并且我的思维,又一下子跳跃到了法律层面:新政府新修法律里规定,妇
女强奸猥亵未成年男童的,需要交罚款、并且根据情况决定是否刑事拘留或者做
义工;而成年男子强奸猥亵未成年女童的,基本情况是需要服刑15到25年监
禁。美茵可以撒娇玩脾气,我不能这么干,况且现在看起来父亲与美茵已经不再
继续保持那样的关系了,所以我决定还是不把这件事告诉夏雪平;否则至少说今
晚,夏雪平肯定过不踏实。所以我立刻改口说道:「可我不是那些小说里的角色
!」

  「秋岩,别吵了,美茵她应该不是故意的。赶紧开车吧,劲峰还在家里等着
呢」夏雪平抬起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我转过头,咬着牙拉下手刹,摁掉了车灯,缓缓呼出一口气后同样缓慢地踩
着油门把车子开了起来。

  而夏雪平咬了咬牙,接着拉过了美茵的手说道:「美茵,妈妈知道你对哥哥
也好、对妈妈也好,都没有恶意,妈妈也很愿意跟你聊很多……只不过有些事情
、有些话,并不适合于聊天,妈妈也真的不可能把什么都告诉你;妈妈之前是说
好,要跟美茵以朋友闺蜜的心态重新相处,但就算是闺蜜之间,也不会什么都说
的,对吧——难道美茵就对妈妈没有一点小秘密么?」

  美茵听了夏雪平这话,欲言又止。

  「好啦,我的小公主,刚刚哭了那么久肯定累了,枕到妈妈肩膀上休息一下
吧。」夏雪平虽然对美茵是笑着说的话,但是话音一落,她又马上抬起头在后视
镜里看了我一眼,挂在脸上的紧张和羞惭一直未见消融。

  而到了「枫情豪思」住宅区门口,夏雪平突然要求自己先下车去斜对角的罗
森买些东西,我以为她是要去买些便当,所以我告诉她家里什么都有,饮料日用
品也是充足的,而她则坚持要去,所以我便先把她放下了车。

  也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在我把车子在家门口的车位挺好后下车的时候,美茵
居然用自己的身体靠到了我的怀里,并把我顶到了车身上。

  「你干嘛?」我瞪着美茵说道。

  美茵咬着牙皱着眉看着我,而下一秒,她直接拉开了自己的大衣拉链,像极
了一个具有恶性癖好的癔症患者一样,对着我把衣服从肚子往上掀起,然后一把
搂住了我的身体朝我吻了上来。

  「你……唔……」

  我挣扎着从她的软唇处脱离——也在那一秒,刚刚还在怒不可遏的心却也跟
着软了下来,但身体上,又确实有个地方开始变得坚硬。没办法,美茵的身体确
实太嫩了,嫩的像花朵的软瓣一般。而下一秒,我那逐渐坚硬的部分,又一下子
被美茵那只既如嫩叶又似春笋的小手,隔着裤子半握着。

  「啊……」美茵吸舐着我嘴角的唾液,然后脸上通红痴痴地看着我笑着,「
终于又抓到哥哥的大肉棒了。」

  「美茵你别这样……我有夏雪平了!我有妈妈了!」我心里忍着对美茵的愤
怒,嘴上对她却既怜悯有无可奈何。

  「哼!哥哥好偏心!」美茵眨着她那哭过后微微红肿但的确水汪汪的大眼睛
,对我嘟起嘴来,而她的手却压着我的阴茎轮廓,在我的裆部撩拨着。

  「这不是我偏心的事情……这是情感上的忠诚啊!」

  「但是哥哥对我的身体还是有反应的,对吧!……只让妈妈解渴,却偏偏要
馋死我!我只想暂时解解渴,何秋岩,摸摸我好不好?就摸摸我好不好,不做别
的?」美茵笑眯眯地看着我,右手抓着我的左手往她的已经被冷风飞雪吹打得有
些冰凉的胸部。在我的左手罩住美茵那冰凉的乳肉上面之后,我却不受自己控制
开始握住她的胸脯,缓缓地在手上揉了起来。

  「舒服吗,秋岩?」美茵心满意足地笑着看着我,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我的
名字。

  「你……你别凉着,再感冒发烧……」

  「嘻嘻!你原来这么关心我呀!」美茵把她的身体靠到了我的身上,然后又
把我的另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另一只乳房上面,然后她搂着我,把自己的小脑袋埋
进了我的胸膛,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没说。

  慢慢地,在我手心里揉搓着的美茵的雪白乳房,开始逐渐发热,她那对粉嫩
似莲仁的乳头也挺立了起来;

  而我则担心,夏雪平会不会突然在我的背后或者视线中出现,可同时我真希
望她马上回来,对我和美茵怒喝一声,好让美茵从我的身上离开。

  「真好。」美茵平静地吸了吸凉凉的空气,对我说了几句有些让我哭笑不得
的话:「你还记得,你曾经把这两只弄出来过奶水的么?而且你还喝下去了,你
还说很好喝很甜。你说今天这个温度,从这两只里面能挤出来冰淇淋么?」

  「快别闹了,夏雪平……」

  「搂着哥哥、被哥哥摸胸的感觉真好。很踏实呢……」还没等我说完话,美
茵却突然先推开了我的身体,重新把衣服往下拽了下去,然后拉好了拉链转过了
身,头也径直走到了家门口,用她自己的钥匙打开了门;留我一个人在冰天雪地
里莫名其妙,接着对着雪夜叹出一股股白气。

  我紧一人搬下两只大行李箱,双手拖着,然后进了家门,一进门厅,美茵刚
好换上了毛绒拖鞋,向没事人一样脱了那件黑色警服棉衣、拎着自己的书包往楼
上跑。门厅的地砖上摆好了一条崭新的化纤地垫和两副毛绒拖鞋,符合我双脚尺
码的是深蓝色的老鼠米奇,而另一双看起来应该是给夏雪平留的,那是一对儿粉
红色的老鼠美妮。沙发上的扶手套和抱枕套都是换过的,只不过拉链还有差不多
1/5的长度没有拉紧,显然是父亲的杰作。

  父亲也把自己那床被子摆到了沙发旁的坐塌上,坐塌旁边还放着一只小登机
皮箱。于是我好奇地往一楼的卧室里瞧了一眼,原先的床单,已经换上了崭新的
泥染蓝的床单、白色打底胭脂橙格子的被罩和淡蓝色与海军蓝杂糅碎花的枕套,
而且从枕头上还散发出用电吹风烘干的荞麦壳与决明子的味道——夏雪平的确说
过相比化纤绵和太空棉,她更喜欢荞麦壳和决明子做的枕芯。只是父亲叠被子的
技巧相当的拙劣,不至于像豆腐块,但最起码也应该能垒起来,但眼前这床被子
,仿佛一团被踩过的月饼一样,看来陈阿姨先前教的几次都白教了。

  父亲并没有在客厅,也不在地下室,他的电脑包真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楼上
的卫生间里传来了冲水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父亲在洗澡。我内心里的想法是希
望夏雪平今晚依旧能跟我睡在一起,所以在这一刻,我的全身又充满了勇气与倔
强,我便坐到了沙发上等着夏雪平。我坐了一会又站起身,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仍然不见夏雪平的身影,拿出手机仔细一看,从我刚刚进屋到现在,才过了一分
钟多几秒而已,于是我又重新坐下打开了电视,为了打发时间,同时也是掩盖自
己内心的焦虑。

  可我真的没心思看那上面嘈杂的节目,拨了几个频道,全都是情节冗长又狗
血的偶像剧,再一调台到Y省新闻频道,正在播出政论节目,我索性也就停到了
这里;只是这也无聊得很,那个留着波波头的矮胖网络女作家骊沫,对着主持人
与执政党的省议员夸夸其谈,但在滚动屏幕聊天室里,又全都是清一色骂着她的
弹幕——不过我也真是费解,为什么最近的人造肉事件,居然会舆论发酵到开始
全网抨击起她来,她一个写文章的开公众号、最多号召一下女权主义的网络写手
,又怎么会跟人造肉挂钩?

  我正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夏雪平终于按响了门铃。我兴高采烈地跑过
去为她开门,却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手里还多了一个黑色塑料袋。而在我为
她打开门的那一刻,楼上的淋浴声音也停止了。

  「买的什么啊?」我对夏雪平问道。

  「没什么……」

  夏雪平咬了下嘴唇,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从楼上走下来的、穿着和服浴
衣的父亲打断了言语:「哦,都回来啦!赶紧准备去休息,好好洗个澡吧!雪平
,那一楼房间里的浴缸我刚刚也是用消毒液刷了一遍的,知道你爱干净,你就放
心用吧。一楼房间里洗手间归你,我跟秋岩他们一起共用一个卫生间就好。卧室
里也有台式电脑,WiFi密码是……」

  「我知道,美茵被苏媚珍掳走的时候我来过,秋岩早就告诉我过。」夏雪平
回答道。

  「嗯,那行……反正你就好好在这住一阵子吧,本来咱们也能算是一家人。
你们俩明天都得起早对吧,早早休息吧。」

  父亲说完,微笑地看着我和夏雪平,微笑地走到沙发处,调小了电视音量,
从电脑包里拿出了笔记本电脑,接着听着电视里的政论节目,迅速地在键盘上敲
击着。

  「劲峰,谢谢你。你也早点睡。」夏雪平对父亲也微笑了一下,然后拖着自
己的那只行李箱准备往一楼房间走去。我连忙伸手去拉夏雪平拎着黑色塑料袋的
手,刚准备对父亲说些什么,夏雪平却赶紧扣住我的手腕,对我轻轻皱了皱眉,
又不动声色地对我摇了摇头。

  我只好作罢,然后一步一步地拽着自己的大箱子往楼上运。我对着自己的房
门一通喘气的时候,美茵正披着自己的浴袍,穿着一双塑料拖鞋,敞开着衣襟对
我露着自己的圆润酥胸、光滑的小腹以及看上去刚修过毛的平坦白皙的耻丘,朝
我抛了一个飞吻后马上跑进洗手间里,接着又把门反手锁好——并且,她手里除
了洗漱工具之外,还拎着那条我送给她的水晶仙女棒。等下她会在沐浴的同时做
些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一方面是心念,一方面是心火,等美茵洗完了澡之后,我立刻让自己泡在温
热的洗澡水里。我闭着眼睛,握着自己半勃起的阴茎开始手淫了起来,可进行到
一半,想着就在此时此刻在这间房子里,又两个跟我犯了人间最不可为之忌讳的
女人,她们俩每一个对我而言都是十分重要,每一个人的身体对我而言也都充满
迷恋和诱惑,但是其中一个,我出于对于另外一个的忠诚我现在绝对不会碰,而
另外一个,我出于对她的尊重和对于这个早已名存实亡的家的早已名存实亡的孝
义和睦,我不敢碰。看看正被我我在手里的这条通红滚烫的肉棒,刹那间我觉得
自己似乎好滑稽。

  于是我放掉了一浴缸热水,然后在这零下二十几度的今夜,我用冷水在自己
身上冲了五遍。可我自己清楚,冷水只能浇熄一时的欲火,却止不住内心中的躁
动。

  在半夜三点钟左右的时候,当我打开房门听到了客厅里有规律的沉闷鼾声后
,我便光着脚来到了一楼卧室门口,从短裤里拿出了事先从钥匙扣上卸下的房门
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然后迅速溜了进去,轻轻把门关好锁上。躺在床上的夏雪
平,也轻微地打起了鼾,而且就连我进到房间来到她的床边她都没有像以往那样
迅速地从枕头下面抽出那把QSZ92式,看起来她是真的很疲惫,在崭新的被
罩和一整张双人床、还有房间里中央空调暖风与地暖的加持下,她睡得十分香甜
。可我既然已经来了,就不可能马上开门转身回去,于是,我轻轻地掀开了她的
被子,直接窜到了她的身边。

  「嗯……谁!」当我把手搭在夏雪平的身上之后,她才猛然惊醒,迅速地把
手探到枕头下面。

  「我!妈,是我!」我在这紧要关头,还脱口而出叫了夏雪平一声「妈」;
但我来不及尴尬地犹豫,赶紧一手轻轻掩在夏雪平的嘴巴上,另一只手将食指抵
在嘴唇上,示意夏雪平小点声音:「嘘!」

  「小混蛋……嘤——」夏雪平轻轻扳开我的手,然后回过身紧紧搂住了我的
身体,并且猛地搂住了我,张开嘴巴贪婪地吮吸着我的双唇和舌头。我伸手捧住
她的脸,竟发现从她的眼睛里涌出了几滴泪水。

  「怎么……你是做梦了么?」与她亲吻片刻后,我为她擦拭着泪水问道。

  她难为情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搂住了我的脖子,有些哽咽地小声说道:「
我梦见你被周荻他们抓走了……然后岳凌音逼着我让我杀了你……」

  「没事、没事,做噩梦而已。我这不是在这呢么!」我连忙抱着夏雪平,对
她的额头、脸颊、下颌还有鼻梁眼睑亲吻了一圈,最后又与她湿吻了一阵。我很
开心夏雪平会这么在乎我,但看着她流眼泪的样子,也确实让我心疼,我心念一
动,伸出舌头,在她的颧骨上一勾,勾到了一滴泪水含在嘴里。

  「讨厌!」夏雪平看着我,握起拳头朝我的胸膛轻轻砸了一下,「又当我是
小姑娘,拿这么肉麻的方法抓捏人心是吧?」

  「嘿嘿,你就是我的」小姑娘「,就算你是我妈妈你现在在我心里,也是我
最爱的」小姑娘「!」

  「还挺会的是吧……」夏雪平捏了捏我的鼻子,然后用着她那澄澈晶莹的杏
眼看着我,对我小心翼翼地说道,「都这么晚了,你不该来这儿。」

  「嘻嘻!你不知道吧……不对,你应该知道的,我有这间房间门锁的备用钥
匙。」说完之后,我一边亲吻着夏雪平,一边把手伸进了夏雪平的短袖衫下面,
开始揉着她这一对儿弹性十足的乳房——现在的我,果然还是更喜欢她的。

  「不是的……先停下!哎哟,痒……不是的小混蛋,我说的是」你不该来这
儿「。」夏雪平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把手按在了我侵犯她双乳的右手手背上,但
是她并没有进一步阻止我的动作,她这样一按,倒更像是在引导着我为她的肉峰
进行着温柔地按摩一般;可她嘴上仍然担忧地说道:「你爸爸还在外面呢!」

  「没事的……」我亲吻了一下她的香唇,不断用食指和拇指拨弄着她左边的
乳头说道,「老爸睡得特别夯实,小点声的话他不会知道的……」旋即,我把夏
雪平的双腿分开,让她把两条腿夹住了我的腰部,又继续追问了一句:「怎么?
在他的床上跟我躺在一起,觉得像偷情么?嘻嘻!」

  夏雪平立刻愤怒地瞪了我一眼,一把拽过了我的右手放在她的嘴里,狠狠咬
了一口:「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嘻嘻嘻嘻!夏雪平我错了……」我忍着痛搂住她的身体,趴在她的奶子上
面奸笑着。当然刚刚的话我也是瞎说的,夏雪平与父亲何劲峰早就离婚多年,到
现在我已经不觉得夏雪平跟父亲有什么情感婚姻上的关联,虽然这间房间一直都
是老爸在住,可是此刻我却觉得不管这是属于谁的屋子,我跟夏雪平躺在一张床
上,仿佛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倒是如此一提,在我脑海里稍稍有些déjà-vu的回溯感:在我小时候
在那个小家里,也经常是我和夏雪平谁在一张床上,小小的我趴在夏雪平充满麝
香魅惑的健美身体上,美茵在另一个小房间的小床上、在害怕夜的漆黑中缓缓入
眠,父亲则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着巨鼾。

  「要说偷情,我早就跟你偷了不是么?他明天就出发去外地了,你就这一晚
上都等不了么?」夏雪平涨红着脸、撇着嘴巴担忧地对我问到,借着昏暗的夜色
,我看到了夏雪平紧锁的眉头。

  「当然等不及啦!我的夏雪平大人,我对你的爱,一刻也等不及!你知不知
道今天这一天,我有多想你?你说我抓捏你的心,但是对我而言你又何尝不是?
你难道不想我么?」

  「想!当然想……」她到底抵挡不住我的甜言蜜语和纠缠,对我敞开了心扉


  「这不就得了么?我忍得了一天、忍不了一时呀!」

  说着,我掀起了夏雪平的衣服,趴在她的左胸上,大口含住了她的肉葡萄,
甚至我觉得此刻的我,要比第一次正式地在她公寓床上欺负她的时候要更加饥渴
,我太痴迷她的皮肤触感、她每一寸肌肉和敏感带的生理反应、还有她身上所有
地方的味道,而我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她的右乳,捏起她的乳头来,在我的刺激
下,她的两颗乳粒几乎同时挺立了起来。

  夏雪平摸着我的头发,在我的后背上摩挲,呼吸浓重地任由我在她的上半身
撒野,脸上也挂着一丝欣慰的笑,但在放任我将口水涂满了她的两只兔子上之后
,她便又对我说道:「乖,我的小混蛋,今天先不弄了好吗?就当是之前旅行的
时候每次临出发前的最后一晚,等明天再做,好吗?嗯……小老公?」

  她又不厌其烦地这么说,而且还开启了她并不很擅长的撒娇模式,但是她滚
烫的躯体却把她内心中最原始本真的念头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我知道在这个时
候再多的言语也都是没什么意义的。于是下一秒,当我微微抬起头的时候,趁着
她的注意力完全在我的双眼上,我直接抬起了她的屁股,托着她的双腿将她身上
的这件纯棉短裤轻而易举地脱了下来;她咬牙嘤咛着,嘴上说了一句「不行」,
可是却没有什么实质的反抗动作,她自己也知道在肢体肉搏这方面我是抵不过她
的;我像一条久未果腹的饿狼,带着流得满脸的唾液,把自己无餍的嘴巴从她的
乳房紧贴着她的肌肤亲吻到了气息馥郁的乳沟中;我舔着她的身体,来到了她的
肚脐处,用湿滑的舌尖勾画着她腹肌的轮廓;然后又迅速含住了那一撮如她飘逸
长发一样带有栀子花香的阴毛;等到我用唾水把她的每一撮阴毛都含得黏在一起
打了卷,我又来到了她那尽管紧闭却仍旧往外散播着令人陶醉的、如同麝香味道
的雌性荷尔蒙气息的阴穴口,把双手按在他的鼠溪两边,然后轻轻分开她的两瓣
阴唇。虽然房间里并没有开灯,但借着从窗帘那一边透到屋子里灰蓝质感的微弱
夜色,我却察觉得到有一股混杂着仿佛乳清一般爱液的阴水从夏雪平的嫩肉之中
,沿着她的阴道系带滚落到床单上。

  「你这里都藏了这么多花蜜,还说等明天?」我惊喜地观察着夏雪平的美穴
,对她挑诱道。

  「坏孩子……」一直咬着自己右手食指忍着声音的夏雪平,松开了牙齿,皱
着眉对我娇怒地叱责,「大半夜不睡觉,就这么来欺负妈妈!……就这些了,没
有了!」

  「什么」就这些了「?」我估计逗着夏雪平说道,我也确实没第一时间反应
过来。

  夏雪平咬着嘴唇笑着看着我,羞涩地说了两个字:「……」花蜜「。」

  听她怒中带羞地引用着我用来调戏她的词语,我整个人简直就要快活到了天
上,我轻轻一笑,用手指沾了些许她的淫水放到她面前:「嘻嘻,你有多少存量
,作为吃着」花蜜「」长大「的我,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么?」

  「你……啥时候你是吃这个长大的啦?我是在你小时候给你喂了不少蜂蜜,
都说小孩子吃蜂蜜长个子的嘛……你个小混蛋坏死了!哎呀——」夏雪平听着我
一语双关,脸上又急又臊,她想坐起身子抓我的头发,但她哪会想到下一秒,我
直接粗鲁地用双手托起她的屁股,并且扳开双臀,不给她任何心理准备地直接把
嘴巴对准了她的屁眼吸吻起来——经过整个十一月的旅游,她也逐渐习惯了每天
晚上都喝一些清肠剂,她说除了为了进行肛交,自从用了那个东西自己的身体也
觉得轻松了起来;而且,我对她这部分私处并不觉得有什么心理不适,我喜欢她
身上的每一处,我发现我对她不只有性欲和占有欲,也会有很强烈的口欲表达和
汲取,对于她的后庭这里也不例外;最重要的是,夏雪平向来对自己谷道这部分
私处的卫生清洁保持得很好。于是舔舐夏雪平的肛门,便成了我对她偶然会采取
的折磨式的惊喜。

  「哎呀……不要!秋岩不要这样!我会忍不住的……别!唔……」

  夏雪平的全身都在跟随着我的舌头在她菊门扭动,她而欢愉的呻吟已经无法
由一根手指阻拦在她的口中,她便立刻抓过被子,用一只被角堵住自己的嘴巴,
并用双手捂着;于是她必然地调节着自己的鼻息,肛门处和阴道膣腔的括约肌也
开始与她的深呼吸节奏趋于同步。我心念大动,用手撑开了些许她的肛门,试探
着将舌头朝着她的直肠里面探进去一些,并且用鼻头轻轻蹭开她的肉缝,可当我
的舌尖刚刚顶到那菊蕊的花心处的时候,她突然用双腿撑起自己的下半身,随后
腰部开始无规则地上下扭动,阴道内一股股热浪朝着我的鼻子打来不说,从她的
尿道口里也喷出一条长长的水柱。

  于是我马上转攻她的蜜壶,我的肉茎也开始一柱擎天起来,我迅速地舔光了
她双腿间无论腥臊还是香甜、无论粘滑还是清爽的液体,再来不及任何的前戏,
我直接脱下了自己的裤子——我恨不得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布料撕烂,然后直挺挺
地将龟头抵在她的桃源洞门,急火火地一送到底,连她的两片小鲍肉也被我插得
内翻。

  「啊……」夏雪平猛地叫了一声,又连忙压低了嗓子,张开着嘴巴皱着眉头
,用舌头抵在贝齿之间,豪不留手地猛捶了两下我的胸膛,又在我的肩膀上抠挠
了一把:「痛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慢一点……」我连忙在她的乳房上吸吻了一下,又问
了问她的脸颊。

  「轻一点……像之前没碰过我似的……」夏雪平咬着牙埋怨道,又忍着疼笑
了出来,接着重新拿过刚刚被她自己塞进嘴里的被角,刚要继续咬住,随着我第
一下浅出抽插,她似乎又想起来什么事情,顿时睁大了眼睛,对我急忙说道:「
等下……你拔出来!快拔出来!听话,乖!」

  「怎么了?」我搂着她的肩膀,对她不解地问道。

  她被我压在身下,缓缓伸手摸上床头柜,示意我拉开抽屉。我哪可能直接拔
出去,而是抱着她的肩膀和屁股、让她搂着我的脖子往床边挪;等我拉开抽屉之
后,我打开了床头灯,只见原本空空如也的抽屉里,孤零零地摆着一只黑色化妆
包,打开拉链一看,里面一支化妆品都没有,但却是那瓶清肠剂,还有一大堆连
片的冈本超薄。

  「原来你刚才进家门之前是去买这个啦?我哪里还有很多的呢……」我把化
妆包放到了一边,借着床头灯昏暗的灯光,我帮着夏雪平将鬓发全都梳理到了她
因高潮一次过后呈现出粉红色的耳朵后面,用深情而充满欲火的目光与她的满眼
春意交融,然后挺着屁股开始在她如火炉般热烈的琼壶中,轻缓地探入退出,让
自己的阳物在里面细细品尝着从她灵魂深处分泌出来的琼浆玉液。

  「那你……嗯呀……在我这……怎么从来都不用上的?」夏雪平眨着开始显
现出迷离意味的明亮双眸,对我轻声问道。

  「因为,嘿嘿,你的水水多嘛!」

  「讨厌!嗯……怎么总在这个时候取笑我?我怎么说……哼……也是你妈妈
……你不可以这样……」夏雪平忍着娇喘,羞涩地说道。

  「我没取笑你呀……呼……」我也喘息着,但对她正经地说道,「你猜《黄
帝内经》《抱朴子》里说的」采阴补阳「、」男女房中术「的东西说的是什么?
……呼……不就是体液的交换么?」

  其实我也是瞎说而已,倒是从我破处之后开始我就听过也看过、也见一些江
湖郎中给人讲过这样的话。我倒是很相信传统医学的东西,我也一度相信过什么
经常接受男生内射的女生会把皮肤保养得很好、男生在射精后在女生的爱液里多
浸泡一会儿会有壮阳的效果;实际上,我自己觉得即便身体有变化,貌似也只是
自身营养发育和心理上的效果,我和夏雪平做爱不喜欢戴安全套,单纯是觉得会
更舒服、也可以用这种生殖器官肌肤零距离接触的方式跟她的心灵拉得更近——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脸色潮红的夏雪平看着我,又突然眼神迷离地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死
我了,你个小混蛋!跟妈妈做这个的时候……嗯哼……还要说这么正经的话题…
…」但她闭上眼睛,享受着我五浅一深的抽插的同时,又收起了笑容,自己被涂
满淫靡的脸上也严肃了起来:「先停下……嗯啊……把它戴上好不好?妈妈……
哼啊……当做妈妈老婆求你了!小老公……乖啦……唔……听妈妈的话好不好?


  ——天哦!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她此时的娇羞模样,尤其是再联想着平时的她
是如何的凛然难犯、如何的高洁傲岸,联想着她之前对我的关心假装视若无睹、
又偏偏愿意和我的桀骜不驯针锋相对,现在被我压在身下的这个完美女神竟然可
以如此自降身份地来哄我,更让我觉得捧着她怕碎了、含着她怕化了,别说是要
求我性爱的时候戴着安全套,下一秒让我为她去死我都心甘情愿了!

  但我还是想再坚持一下自己的小自私,我硬着头皮铁着心,先亲吻了她的嘴
巴和两只如浆果一般的乳头,接着对她反向撒娇道:「我的好老婆妈妈,怎么突
然要我戴这个了?……我真的不想戴啊!」

  夏雪平羞着看着我,用着一只手推着我的小腹,让我放缓了抽插的速度,想
了想对我说道:「你……你戴上的话……好清理的啊!要是……嗯……嗯……要
是被美茵和爸爸发现的话,多难为情呀?乖,我的小混蛋最听夏雪平大人的话了
……哦……是不是呢?」

  「还是下次再说吧,好吗,我的好妈妈?小混蛋今天实在忍得难受啊!」

  说着我便要去亲她的嘴巴,但她却态度强硬地侧过了脸,用左手手背捂着自
己的嘴巴,一边娇喘一边语气冰冷地说道:「啊……啊……你要是这样的话……
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吧……但是今晚就让你放肆……哦哦……随便放肆到天亮也行
……明天晚上开始……嗯哼……我不会再让你碰我的……哼哼哼……你自己……
哦……你自己看着办吧!嗯哼哼……」

  尽管她此刻正在我的胯下承欢,尽管此刻她的身体也正在起反应:蜜穴里的
汁水又在泛滥、沙漏形状的阴道开始一点点像是挤牙膏一样地抓握着我的肉棒,
但她的言语却一点都不放松,丝毫不容商量。

  我只好咬着嘴唇撇着嘴巴,缓缓地把沾满了一剖晶莹剔透的火茎从夏雪平的
蟾宫中退了出来,然后双膝跪着挪到了床头柜附近,从里面拿出了一片安全套来
,我看了一眼安全套,又看着斜着身体嘴角上扬、满眼企盼观察着我的夏雪平,
心有不快地对她说道:「那我也有个要求。」

  「什么?」

  「你得帮我戴上。」我撇着嘴,对她凛然道。

  「嘁!小心眼……」夏雪平也坐直了身子,撕开了安全套的小包装,从里面
取出了那颗浸满润滑液的令男生爱之恨之的宝塔形橡胶玩物。取出了之后,她便
直接准备把凸出的那一面朝外,直接套在我的龟头上。

  「呐呐,不行!」我抓住了她的手说道。

  「嗯?你不是答应……」夏雪平疑惑地看着我。

  「用嘴巴帮我把小套套戴上。」说完之后我又有些忐忑,又忍不住在心里面
骂自己真是得寸进尺。

  「啊?这怎么还能用嘴?」夏雪平对这方面的事情,真心一问三不知。

  我试着指导了她几次,最后我还是认输了,因为她实在是没办法用嘴唇和牙
齿固定住刚拆包的安全套的边缘,甚至还很笨拙地放在嘴里嚼了几下,以为这样
就能够用嘴巴端住,于是我只好先让她用手在我的龟头上戴好,然后再用嘴巴轻
轻往下推动。我顺势让她帮我含了一小会儿,直至她一手轻轻掐着我的肉囊、一
手猛拍着床单抗议,表示安全套的胶基味道实在太令人难受,我便放过了她的嘴
巴,湿吻着确实被留下略带汽油刺鼻气息的橡胶味道的嘴巴,准备以此姿势重新
提枪入侵了她柔软的玉蚌。

  然而夏雪平哪能放过我呢,她反手扣住我的左边肋骨,右手握成拳头在我的
膻中一顶,直接让我向后一仰,整个人就此压到了我的身上:「小混蛋!大半夜
不睡觉,偷偷撬门欺负妈妈!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我故意收缩着自己的盆底肌,挺着肉棒在她的阴阜上轻轻倒砸着,挑衅地看
着她:「来呀,求夏雪平大人」收拾「!」

  「那你等着,现在跟我俩神气是吧?三分钟,准让你求饶!」

  夏雪平发著狠说道,接着她咬着牙使着一股劲,缓慢地用自己的阴穴对准我
的阴茎在我的大腿上坐了下来。我很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膣腔内壁肌肉的力量,
经过她自己这一个月以来的锻炼越来越有力道,而且她因为之前已经高潮过一次
,外加安全套上面的润滑液的加持,她只要轻轻往外一挤,我的龟头便会像一颗
弹珠一样从她的蜜穴里弹出;我看她醉醺醺的目光和咬着牙的表情,外加她浑身
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娇羞却又横了心的决绝,我知道,她必然是算准了自己利用呼
吸和肌肉的挤压用对了力道,就会把我榨得欲仙欲死——经过一个月以来的颠鸾
倒凤,我发现她这个多年未经历云雨的成熟女人,虽然床上技巧还很生涩,而且
我跟她之间的关系有的时候还会成为我俩之间的一道沟壑,但是她的性潜力实在
是令我感到出乎意料,我甚至感觉,最初霸占强推了她的那个我,迟早有一天会
在她的双腿下被她调弄得服服帖帖。

  ——这样想想倒还是很幸福的;只是目前,我还不想让她觉得,我是一个看
似凶猛实则温顺的小野兽。我也暗暗用上劲力,等待着她来势汹汹的攻……唉?

  「啊?这……」

  在这一秒,我也说不清是我听到的,还是从我阴茎上传来的感受,一声细碎
的「嚓啦」传入了我的大脑里……

  电光火石之间,我立刻反应过来,双腿猛地踩在床垫上,轻轻抬起屁股,又
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不放——因为在我插入她体内的肉棒上,突然感觉自己的马
眼一下子含住了她花蕊深处那颗已经充血的舌头形状的嫩芽,而在我的肉柱前段
肌肤与她的阴道内壁之间,似乎毫无隔阂。

  可能是因为她把套子嚼了那几下,如此纤薄的套子经过她过于用力的挤压,
一下子被弄破了。

  「嘻嘻,看来这是注定的!」我心中大喜,没等她开始动作,我先往上挺着
屁股,带着她的身体上下震颤着。

  「哎呀——」她又矢口叫出了一声,赶忙压低了声音,「秋岩……啊啊……
不行啊!不行……」

  「唉……呼……什么不行呀?」剧烈的提臀运动使我喘息不止,但我的喜悦
心情却更让我亢奋无比。

  「你……哼嗯……你得戴着套子……」夏雪平在我的身上颠簸着,两只乳房
欢快地晃动着,乳头在暗黄色的灯光里曼妙飞舞。

  「我戴了呀!呼……哈……呼……哈……」

  「不对!啊——啊啊……快!……快停下……套子破了不算!」夏雪平挣扎
着双臂抗议到,我确实抗不过她的膂力,很快她便把双臂从我的双手里抽出。于
是我迅速地用右臂紧抓住她的左乳,然后又用左手罩到了她的阴阜上,轻而易举
地利用大拇指找到了那颗滴翠的充血阴蒂果实,并用食指和中指摩擦着她的两片
阴唇——但听夏雪平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哗啦啦」地从她的水帘洞了又射
出一股清澈的温泉来,几乎是同时,一股热流顺着她子宫颈口上端那条小舌头,
朝着我的马眼浇灌了一大股温热的汁水。

  就此,夏雪平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她缓了缓神,眼神迷醉地盯着我的眼睛
,然后主动搂住了我的脖子,把嘴吧凑到了我的耳边,对我轻呵了一口热气,小
声斥了一句「——坏孩子」,紧接着,她开始顺着我的动作节奏一下一下地在我
的阴茎上套弄着,并且用自己的嘴唇包裹住自己的牙关,狠狠地含住了我的耳郭


  「妈妈,你真美……用力干我吧……啊……美死了……」

  「嘘……不许说话!啊哼——坏孩子……」

  又是一股热气从左耳侵袭着我的大脑,我明明也没有喝酒,但却觉得自己肯
定是醉了……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天色竟然已经蒙蒙亮了起来;夏雪平背对着我,把我的
左臂放在自己的枕头下面,用肩膀和脖子轻夹着然后熟睡着;我的阴茎已经软趴
了萎缩了下来,但却依然泡在她的淫汁与我的浓精混合液里面,这短短旳一觉确
实让我觉得精神抖擞。可我转头一看床头上的电子钟,此刻居然已经四点四十—
—这与我最初设想的,与夏雪平做完交合之后就马上潜回房间里的计划大相径庭


  我只好轻轻地把下身从夏雪平的暖穴中拔出,并缓缓掀开被子,又轻轻帮她
把被子盖好,以确保她既不会被吵醒、又不会着凉。

  我蹑手蹑脚地拔掉在我阴茎包皮上粘着的的那条破掉的安全套——这样看着
我的鸡巴,突然很像一条快要烂掉的黄花菜。我简单地从电脑桌上抽出了几张纸
巾擦了擦自己的龟头和阴囊,立刻穿上了短裤和短袖衫,把一切垃圾揣进了裤兜
里,然后我仿佛是《疯狂动物城》里面那个树懒先生一样,基本是平均三五秒一
个动作,并且屏息凝神,龟速拧动着门锁,以确保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

  终于在我快要把自己弄得窒息的时候,房门被我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但是门
一开,我整个人都傻眼了——

  父亲正穿着他那件日式和服浴衣,站在冰箱门口,从里面拿出一罐浓缩咖啡
、一块只剩一半的巧克力蛋糕,表情木然地看着从房间里面弯着腰、佝偻着后背
还光着脚的我,以及床上正盖好被子、但从短袖衣衫一地就能猜到正在裸睡的夏
雪平。

  「爸,我……」

  我实在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我应该这么办了——之前嘴上说着无所谓、表
情满是混不吝,但是真正遭遇的时候,我还是慌了。

  却没想到,父亲连忙伸出手指示意我悄声细语:「嘘!……先把门关上。」

  我只好点点头,然后回身看了一眼正在酣睡、吧嗒了两下软唇、嘴角还带着
微笑的夏雪平,接着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刚刚夏雪平在睡梦中的那个笑,一时间又给了我勇气,让我可以坦然面
对。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插进裤兜里,毅然决然地走到父亲面前,等着
他发落。

  而我仍旧没想到,父亲看着我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对我挥了挥手中的咖啡易
拉罐,对我小声问道:「你喝么?凉的。前两天刚买的。」

  「嗯。」我对父亲点了点头。

  父亲直接把自己手里的这一罐地给了我,接着又从里面拿出一罐来,然后关
上了冰箱门:

  「走吧,上楼去你房间,别吵到雪平休息。我有些话,想跟你谈谈。」



6.16

 「啪——」

  就像我所预料到的那样,父亲在等着我把房门关上之后,放下手里的那块蛋
糕和那罐咖啡,朝着我的脸颊就扇了一巴掌。

  我觉得我活该承受这一巴掌。我跟夏雪平的事情,被父亲知道了,他如果真
的能仅限于追究我的责任、骂我如何大逆不道、如何淫心炽盛、如何无耻乱纲,
而不去苛责夏雪平的话,那么我认打。

  但也不知道是他瞄错了,还是他故意的,这一「巴掌」完全是用四根手指打
过来的,因此打得虽然响,却并不疼。

  「你知道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父亲愤怒地看着我,用着经历了三个多
月的风霜折磨和生死之苦后低沉而沙哑嗓音对我小声质问道。

  我很想说一句「知道」,但在这一刻看着父亲越来越深的眼窝、还有脸上越
来越明显的皱纹,我在这一秒,心里又突然没了底气。

  父亲插着腰,眼睛瞪圆了看着我,咬牙切齿地转身怒哼了一口气,然后又平
静地转过头,凝视着我半天,然后对我招了招手,自己也先坐到了我的电脑桌上
:「坐下吧。」说完,自己抠开了咖啡易拉罐,也打开了蛋糕的塑料盒盖,拿起
了叉子舀了一勺放进了嘴里。

  我从桌上也拿过咖啡,打开了之后,喝着这冰冷、苦涩中又带着浓郁的奶油
甜腻的液体。我记得我从小就见父亲经常在寒冬腊月的时候仍然喜欢吃一口凉的
喝一口冷的,冻秋梨雪糕冰棍自然不在话下,吃剩的东西放在冰箱里之后也不等
捂热了就吃,那时候夏雪平和小时候的美茵还经常因此合起伙来围着他批斗他。
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嗜冷,但在这一刻,这冷咖啡灌进肚子里,确实让我头
脑清醒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

  「说说吧,你跟雪平……什么时候开始的啊?」在打了我一巴掌之后,父亲
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多少的愠怒,这在我看来多少还是有些不大对劲的,尽管他和
夏雪平已经离婚多年;当然父亲向来也都是这个脾气,无论有多大情绪,他都习
惯把事情藏在自己心里,正因为如此,我想他才能像现在这样跟我心平气和。

  「您是指什么?」我对父亲问道。

  「指什么?」父亲听了却有些迷惑,接着问道,「我当然是指你对你妈妈做
的事情!——以我对雪平的了解,她是不可能主动去对你做些关于这方面的什么
事情的,对吧?」

  我深呼吸了一来回,对父亲说道:「您说对了。是我犯了禽兽不如的性子。
真正从……呼……我和夏雪平开始这样的关系,从严格意义上算,就是从11月
份开始的;但之前有一次,夏雪平被那个一直对咱们家很好的叫刘彬的人渣叫去
吃饭,结果酒席上她被人下了春药,她自己没察觉,也多亏张霁隆跟他女朋友吃
饭,正好在附近,打电话让我把夏雪平救下来了,但那一晚上我也被人下药了—
—事情很复杂——总之我俩都没忍住……」

  「她被人下药?这种失误不像她能犯出来的……」父亲接着吃了一口蛋糕,
对我说道。

  「对,到现在我也觉得这事情不对劲,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夏雪
平马失前蹄了一次呗,赶巧被我碰上了……」我说道。

  「我再问你,儿子,」父亲抬起头,脸色阴沉而郑重地看着我,「你知不知
道你在干什么?」

  「爸,您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请您直说。」我硬着头皮看着父亲。

  「什么意思?唉……我早就知道,你在警专和警院上学的时候,没少,拈花
惹草:一下子谈了两个女朋友,结果还去外面跟别的小女生去宾馆开房这事情,
是你做的吧?那两个姑娘,一个叫伊倩宁,一个叫贾雨蓉,两个姑娘都跟你有过
肌肤之亲,也都因为你打了好几架,人家俩姑娘的父母都去我编辑部找过我好几
次你知道么?这些年你们警校的德育处领导也找过我很多次,你知道么?」

  我在震惊的同时,哑口无言。

  「当时我就在想,反正你也是个男孩子,青春期荷尔蒙分泌旺盛也是正常的
,只要不去强行欺负人家女生,女生自己愿意,也就罢了。不过你都有了那么多
的可以派遣寂寞的对象,你为什么还要对你自己的妈妈做这样的事情?你是觉得
很刺激么!你好大的胆子啊!」

  「爸,你说错了……」我抿了一下唾沫,看着父亲的眼睛说道,「我对夏雪
平是真心的。」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4

  「什么?」父亲再次懵住了。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间,我激动得有些颤抖、紧张得有些
口吃,「自打我从进了重案一组,重新回到夏雪平身边之后……您也知道,她在
当年杀了艾立威他哥结果让我和美茵在学校里跟着吃瓜落之后、以及她跟您离婚
之后,我是有多恨她;但在九月份我重新见到她以后,我不禁不恨她了,我还莫
名其妙地爱上她了——其实在警校这差不多六年多的日子里,我身边女孩是不少
,但是我对她们从未有过对夏雪平的这种感觉,同时我也很清楚我自己现在对她
的感觉,跟小时候我把她单纯当做妈妈的感觉不一样……我知道您作为我父亲、
又作为她的前夫,我跟您这么说我真是有点丧尽天良了,但是我没办法,如果我
把我这一切隐藏起来,我一秒都做不到,我很痛苦……对她我已经疯狂了,而现
在她对我其实也是——只是,我猜的啊,一个是因为面子、一个是因为对您曾经
的婚姻和感情吧,她一直没想让我说破,其实我昨天晚上,有那么一两次很想跟
您把这个事情挑明的。」

  父亲嚼着嘴里的蛋糕,然后把塑料蛋糕盒放回到了桌子上,喝了一大口咖啡
,然后目光深邃地看着我,眼神里只有两个字:担忧。

  「是,我昨天晚上就看出来了,你跟雪平就像是谈了恋爱一样。你糊涂啊,
你糊涂啊!秋岩!……只是我真没想到,雪平也居然跟着你一起犯糊涂!」父亲
咂了咂嘴巴,长叹一息,又对我质疑道:「你和她是不是都一样,被这种病态感
情的刺激给冲昏了脑子,都以为艾立威死了、」桴鼓鸣「网站被政府关了,她就
没事了?你知不知道,夏雪平到现在在外面,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就等着
她出洋相或者把自己的脚脖子暴露出来呢?想要他死的人有的是!你知道吗!你
知不知道你们俩这样,就是在把你自己拿出来,成就着她身上最大的致命弱点?
你们俩,可真糊涂啊!」

  我一听这话,虽然父亲并不像我预料的那种痛打我一顿,或者跟我强调一大
堆像是《满城尽带黄金甲》里头周润发那种「君臣父子、忠孝礼义」,但是说到
底他还是想要把我和夏雪平拆散,于是我咬了咬牙,坐直了身子,对父亲说道:
「聪明与糊涂,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在感情面前谁又是聪明的?父亲不也是,知
道陈阿姨不干净、知道她才是利用自己的身子杀了沈福财全家那个真凶,却还是
选择与她领了结婚证了么?」我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不准备拿美茵来说事,这
样的话我心里不舒服也会真的中伤了父亲的心和自尊,我转口继续说道,「我其
实到现,夏雪平对我是怎么想的,有的时候在我心里我自己也打怵,可我只知道
,仅凭我在警校积累的那点泡妞手段,我是没办法打动她跟我保持这样的关系的
。而我自己也想好了:就我现在的能力,说保护她、罩着她,那是在说大话,但
是拿着手枪站在她身边跟她出生入死我是能做到的;我不见得会比她冲得更快、
更往前,说不定我还是会拖她的后腿,但是在默默站在她身后支持着她我是能做
到的;即便真有那么一天,我俩被人围了,我不见得说一定会带着她杀出重围,
但是起码站在她身前给她当做挡子弹的肉盾我是能做到的。」

  父亲看着我,狠狠地舀了几大勺蛋糕,低着头默默地咽进嘴里,然后用手背
抹了抹嘴唇,咬着牙沉默不语了一阵后,睁大了眼睛盯着我:

  「这些话,你能发誓么?」

  「我当然发誓!」我坚定地说道。

  父亲茫然地看着我,又低下了头。把嘴里含着的东西都囫囵吞下之后,又对
我开了口:「那我还有个条件。」

  ——我猜该不会,父亲是想要对我发难吧?

  「什么条件?」

  「短时间内,」父亲顿了顿说道,「你还得这样去照顾一下美茵。」

  「啊?」

  ——怎么突然把话题转到美茵身上?

  ——夏雪平这件事,难道就算揭过去了?

  「雪平在家住,她现在去国情部上班,说不定很快就会忙碌起来,雪平是事
业型的女人,又是个女警察,本身她就在持家过日子这方面不是很擅长;美茵这
马上临近期末,这个冬天开始,她们学校马上又要针对高考——也就是现在说的
省联考——上小学期的寒假冲刺,学业肯定也会越来越重,能关心的事情也不多
了;我整个十二月份都要去跑业务、做采访、发稿子,昨天跟你们说我可能圣诞
节才回来,但是刚刚睡醒之后,我一看南方那边的时间表,又有个沪港的自媒体
平台联系了我,于是我很有可能得等到过了元旦才能回来。所以儿子,咱们这个
家,可能暂时就得拜托你照顾了。」父亲语气严肃而凝重地说道。

  什么意思?

  「爸,您这是要……」我摸了摸自己的鼻翼,反过来对父亲问道:「您是不
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父亲擦了擦嘴,仰头喝尽了易拉罐里的几滴残余的咖啡底,放下罐子之后漱
了漱口:「呃……咳,哪有什么瞒着你的?我不过是去出差一阵子么,我刚刚说
的话,就是要交代给你这么些事情。你既然准备好了跟雪平一起承担一些这个社
会必然会强压在你俩身上的责任,你就应该……」

  「您别介!老爸,您只要心里一有事情就愿意跟我唱主旋律,我早摸清楚了
,从小到大您一直就一直愿意跟我这样!」我直接打断了父亲的话,毫无保留地
追问道:「你绝对有事情瞒着我,而且是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你跟夏雪平一
起瞒着我和美茵的,而第二件事,夏雪平应该都不知道,我没说错吧?」

  「秋岩,老爸真的没事……你是不信任老爸么?」父亲愁容满面地看着我,
含着满腹苦水对我问道。

  「不是我不信任您,我是怕您再去做像上次被刘虹莺利用的事情。」我把身
子向前探去,躬下腰看着父亲:「您说您刚刚的话是为了让我承担起这个家,那
您让美茵那么急着跟狄家相亲是什么意思?狄家那爷俩看着虽然是富贵,但谁看
着都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人;您刚刚也说美茵马上要面临考学,您就不怕让狄瑞珅
这么一妨碍,会影响到美茵的学业?还有那个隋琼岚怎么回事?她至少,真的是
我和美茵的表姑妈么?还是说,她对于我或者美茵,甚至是对于您有什么别的、
特殊的身份?」

  父亲微微抬起头看着我,用左手抓着我的右手,又用右手在我的手背上沉重
地拍了拍:

  「秋岩,儿子啊,老爸没有白白把你养大,你确实还是很聪明的!你能对家
里的事情这么上心,爸爸已经很欣慰了——只是有些事情,我和雪平早就约定过
,不到时候真的不能说;而且你所说的第二件事情,也一样:爸爸确实有些事情
,暂时跟你们谁都不能说。儿子,你答应老爸,看在你我二十一年的父子情深,
关于这件事,你也暂时别问,也千万别让雪平跟美茵把这件」虚无的事情「放在
心上。有些事情你也用不着担心:至少目前为止有我在,狄家是不会贸然打扰美
茵的,毕竟这个事情,美茵自己没同意、而且我也没答应;隋琼岚也更不会了,
她有她的自尊,而且你也看到她什么样了,我估摸着这阵子,她最多最多,也就
是会经常到咱们家里,对美茵多溺爱一些,而在跟狄家相亲这件事上,我想她也
应该不会揠苗助长。等到了时候,我和雪平,会把我俩当初约定保守的这些秘密
,都讲给你和美茵听的。爸爸相信你、不干涉你跟妈妈的私生活,那么你也要相
信爸爸,可以么?」

  父亲的这些话让我脚心直冒汗,双手直发凉,而且在心里还产生了一种很不
好的预感:「爸,您这次出远门……您真的是要去做什么自媒体合作和新闻采访
么?」

  「呵呵,傻儿子,就你爸爸我这笨手笨脚的,还能去做什么呢?」父亲看着
我,突然轻松地笑了笑。

  「您别谦虚了——您可不是笨手笨脚的:您可是在我那个身为在野党蓝衣社
大特务的爷爷何天宝身边长大的,虽然在您十二岁的时候他就去世了,但我想在
您小时候他肯定没少用当年蓝党训练间谍的方式折磨您、体罚您;您的枪法跟夏
雪平的差不多准,您还做过五次战地记者——您的能力别人不知道,咱们自己家
人关起门来还不会知道么?」看着低下头,满眼沧桑陷入深思的父亲,我对他说
道:「那我也跟您提个条件吧:答应我,您别再做那种把自己置于危难而不顾的
事情了,尽管夏雪平跟您离婚了,尽管我这个身为儿子的大逆不道、和夏雪平产
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尽管……」我咬了咬牙——甚至有点想往自己的舌头和口腔
壁上咬一口——然后对父亲继续说道,「尽管您跟美茵之间也一定发生过一些,
您不想让我和夏雪平知道的、改变了你们正常父女关系的事情,但是咱们四口人
,总归还是一家人。为了这个家,您千万别再只身犯险了,可以吗?」

  父亲低着头闭上了眼睛,由鼻孔长长呼出两注惆怅的气息,接着又抬起头,
抓住了我的右臂,对我笑着说道:「瞎说什么呢?老爸我不会再那么做的。老爸
都想好了:今年咱们家人还要一起在家吃饺子、做年夜饭呢!而且我早想过了,
美茵不是跟琦琦关系不错嘛,他们家算上杨小姐,也总共是四口人,除了杨小姐
以外,张总裁和韩橙他们在F市也都没什么别的亲戚了;咱们家虽然是地方不大
,倒也能在一起热热闹闹过个年,对吧!」

  一提起过年来,我的心里也一下子变得有些暖烘烘的——是啊,至少我有十
年没和夏雪平一起过年了,而夏雪平在这十年里,可能哪年的元旦和春节,都只
是自己一个人过的,顶多再加上丘康健和苏媚珍,还有徐远,可能还会有沈量才
和艾立威。

  而在这个时候,父亲手机的闹铃响起。伴着那熟悉且悦耳的《夜来香》,父
亲拿起了手机,摁掉闹铃,又一丝不苟地把我桌上的所有垃圾全部攥在手里,轻
松地说道:「该下楼了。我收拾一下准备出发,有朋友的车子接我到机场。等下
你直接热热冰箱里的东西吃吧,有昨天从饭店带回来的点心,还有之前我在家里
备下的一些蛋糕、果蔬,还有搭配好的炒菜原料,随便炒一下就可以吃的;还有
冷冻的一些炸鸡翅、鸡腿、薯条、披萨,用咱们家的烤箱和空气炸锅就可以——
空气炸锅还是月芳买的,说明书应该在地下室那个红色纸箱子的里面吧,她的东
西都在那里,你去找一下吧。供暖费我已经交齐了今年冬天的,水电费我交到了
明年六月份的,暂时不用担心。有什么问题,我跟物业公司那个叫游俊迪的小伙
子打过招呼了,你可以直接找他。」

  「嗯,我知道了。」

  「嗯,照顾好这个家。」父亲信任地对我微笑着说道。

  从我的房门里走出,隔着门还能听见美茵模糊的呓语;而下了楼,在父亲去
拎起厨房里那两袋子生活垃圾的时候,夏雪平的房间里也发出着床垫弹簧响动和
随后的拖鞋趿拉声音,接着里面那间洗手间门又被轻轻关上。

  父亲看了一眼房间周围,把垃圾袋放在门口,然后穿好了衣服鞋子、打好围
巾,拖着行李箱背着电脑包,推开了门。我以为这次送别会把场面搞得比较刻意
煽情,或者如同鲁迅、朱自清笔下那种父子之间会在不经意间说出一些初听平常
不过、细品深沉得感人的临别赠言;但是却并没有,父亲只是像往常早上前往时
事传媒大厦上班一样,走到垃圾箱丢掉手上的垃圾袋,然后回过头朝我挥了挥手
让我关门进屋,接着自己摆出一副相当客套的笑容跟自己那个朋友打了打招呼,
然后坐到了车后座去。于是,父亲就这样乘车离开了家里一阵。

  地上的积雪已被清理干净,所以刚刚父亲搭上的那辆红色小轿车,竟然连车
轮印都无法留下。

  一辆车离去,注定会有另一辆车子驶来——而且,还是一辆带着拖挂铁甲架
的白色皮卡。皮卡停在了家门口后,穿着加厚帆布工作夹克的两个工作人员对我
打着招呼:

  「哟,这个点儿您就起来了!这大清早零下二十七度,您这短衣短袖的,嫌
热啊?」

  「跟客户打哈哈,有没有正形?……早安,请问您是何秋岩先生,还是何劲
峰先生?」

  「我是何秋岩。您二位是……来送车的?」

  我往他们俩身后皮卡的拖挂钢架上一看,那上面是一辆日产SUV,而且更
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上面的居然是一款到现在在国内也很难买到的美版顶配Ar
mada。

  「没错啊您内!咱哥俩都是遵从着隋琼岚女士的」圣旨「过来的!而且,人
姐姐还有句话让我们哥俩问您:大哥,您要是不着急,介日本车咱还是给您打道
儿送回去,您先誊个一时半刻的;过两天有一批法国原装的高配雪铁龙运过来,
开着方便、价格也体面……」

  「甭麻烦了,大哥,」一想到隋琼岚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美茵去跟狄
瑞珅那个家伙在一起谈恋爱,我便是打心眼里的不舒服——同时我在这一刻也明
白,为什么昨天父亲无论是让隋琼岚点宵夜、给餐食打包,还是听隋琼岚说要给
我买一辆车的时候,揩油揩得居然如此理直气壮;其实也算不得理直气壮,这里
头还有一种速战速决、不想跟她多接触的心态——于是我对这两个工作人员说道
:「用不着了,就这辆车。您二位,是日产还是雪铁龙对我经销商?」

  「都不是,何先生,我们是海港委员会公共商务董事局驻F市办事处的。」
对方恭敬地说道,接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夹,「这是车辆转让证明……
这是保险受益证明——特此说明的是,这台车的保险,受益人是你,但是所有收
付款项直接由」霍格斯私募基金会「承担。」

  「我擦……What?……不好意思,您刚刚说谁承担?」我刚要在那一大
堆文件上签字,立刻停下了笔。

  「」霍格斯私募基金会「啊!美国的那家中型……」

  那是一家在两党和解之后、进入我国的一家具有美国背景的中型私募基金公
司,它在美国的华盛顿特区和纽约华尔街也算得上是久负盛名,但是规模一直都
不大,而且尽管广为人知但是即便是搞金融商业投资的相关人士,却谁也说不上
这个公司到底参与过什么样的商业项目或者投资案,以至于很多人把它传得神乎
其神——有人说它是属于洛克菲勒家族的地位卑微、但重要性很高的「下忍」式
金融集团;有人说它是洗白了之后向全世界帮着古典主义者和走私家族变相扩张
的意大利黑手党;还有人说它是神秘组织「骷髅骨」或者「郇山隐修会」的分舵
;更有甚者直接指控,它就是批了一件羊皮的CIA;它在F市设立分公司就已
经将近二十年,但是,至少就我知道的,这家所谓的私募基金会在市局经侦处于
档案股留存的档案,也只有区区不到五页报告,这比之前段亦澄所搞得那个什么
私募基金要更邪门。

  「用不着你给我介绍,这位相声界前辈,我知道这个名字。」我有些困惑地
看着两个人,「隋琼岚让您二位来的?这车谁买的?」

  「这车是我们公董局买的,转到褀华洋服公司名下的。」

  「那么也就算得上是隋琼岚的,可是你们又说是霍格斯私募基金帮我交的保
险?霍格斯私募基金跟隋琼岚有什么关系?」

  「您不知道么?隋总现在的男朋友就是霍格斯基金的大中华区的高级理事、
苍源集团的狄昊苍先生啊!」

  「就你嘴快!」那个比较严肃礼貌的司机,猛拍了那个满口相声的津港人。

  「别埋怨他,」我对对方说道,「还得谢谢您。我这个人就这样,不把事情
搞清楚,我心里不踏实。」

  「不是,何先生……这都是平时咱们这帮人的谣传,您别放在心上——尤其
别跟隋总那儿说!要不然我们海港公董局的兰局长知道了……这事儿……」

  「放心吧,二位,我就是随便问一听一个过的事情。」说完,我在所有文件
上都签下了字,也成功地拿到了车钥匙。

  ——呵呵,原来我这么个姑妈,跟这位狄先生还居然有这么一层关系。

  让身为自己侄女的美茵去和狄昊苍的儿子相亲,这种「亲上加亲」的情感模
式,除了复杂又有些刺激的情欲元素之外,却只会让我想起二十四史和四大名著
里那些联姻故事——只可能有这种解释了,否则客观地说,不管我昨天在包厢里
饭桌上观察到什么,狄瑞珅也算是一表人才,家庭背景又是那么著名的霍格斯基
金会,凭他自己的资本可能找不到一个女朋友甚至是未婚妻么?鬼才会信。只不
过那么多的政治家千金、F市八大商业门阀的大小姐们不去找,那他干嘛也会同
意去跟自己准后妈的一个多年未见的侄女相亲呢?而隋琼岚又为什么会如此意气
用事?她和狄昊苍各自心里,都在打什么算盘?

  看来美茵相亲这件事情,还真是有点意思。

  不过就像父亲说的,无论是狄昊苍还是隋琼岚,他们俩只要没什么动作,我
也没必要庸人自扰之,我转身看到的这扇门里面,还有我们自己的事情需要做。

  我一推门,夏雪平已经穿好了自己的一身加绒西装站在了餐桌旁的冰箱门前
,从里面拿出了牛奶,我关上了门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甩了甩手上的车钥匙。

  「车子送来了?」夏雪平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喝了一小口又放下。

  我连忙捧起那支玻璃杯,转身走近厨房,把里面的牛奶倒进了一只小号马克
杯里,同时又拿出了两只空杯,一杯里面先挤了一些巧克力酱之后,倒了一些牛
奶进去,而另一杯里,则撒了半把毛尖,又从直饮水管中接了一杯过滤水,然后
我把三只杯子一起放进了微波炉里:「送来了,比你的车好。」

  「哈哈,刚才我就在窗边看着来着——有了你人生中第一台车,怎么看你反
而有点不高兴?」

  我从厨房的冰箱冷冻室里找出了一盒夏威夷培根碎披萨,又立刻给烤箱预热
着,将披萨放到刷了色拉油的烤盘上面切开,边切边说道:「能高兴么……开着
这么一辆车,是不是有点招摇了?要不然你开它,我开你的那辆Rogue?」

  「我才不呢,我都跟我的那辆车磨合习惯了。」夏雪平看着我笑了笑,接着
又对我问道,「你是不是已经跟劲峰谈过了?关于我们俩的事情?」

  「嗯……昨晚咱们俩……都太累了,全都躺下就睡着了。我惊醒之后寻思着
赶紧回屋,那曾想跟老爸撞了个正着。」

  「那他跟你说什么了么?」夏雪平听到后,走到了厨房门口,微皱着眉头看
着我。

  「倒是没有什么……指责我倒是肯定有的,可我却觉得他至少没有我预估的
那么生气。然后又嘱咐了一堆让我照顾好这个家之类的话吧。还说他大概得等到
过了元旦之后才能回来,昨天凌晨临时变动的。」我对夏雪平说道,等烤箱预热
好后,我又把披萨饼放进了我烤箱里。

  夏雪平左手背到背后握着右臂,低着头叹了口气。

  「说明白了也好,你我就都不用在这个家里继续伪装些什么了。」

  「嗬,你胆子倒也是真大。」

  「我其实挺害怕的,但是我就是不想受委屈,更不想让你受委屈。」我摁开
了微波炉的门,从里面拿出夏雪平刚刚那杯牛奶,递到了她的手里:「能喝热的
牛奶,干嘛要咬着牙喝凉的?有的时候就是拿出来热一下的事情,要不然喝坏了
肚子,还不是自己委屈?」接着,我又把美茵那杯加了巧克力酱的牛奶放到了餐
桌上。

  夏雪平看着我,眯起眼睛微笑了片刻,又追问着:「那他还说什么了么?」

  我回过头看着夏雪平,发觉此刻在她的脸上,也挂着刚刚跟我在我自己房间
里时,衣柜门上挂着的穿衣镜里反射出来的我脸上的担忧出奇一致。「你是不是
也觉得,他这次所谓的」出差「是有问题的?」

  「嗯。」夏雪平双手抱胸点了点头,「我不是很了解自媒体的工作模式,但
我总觉得他这次出门貌似哪里有点不对劲。」

  「我也问了,但是老爸就是什么都不说。你还不了解他么?——看着挺憨厚
、挺老实的一个人,每天给人的感觉还都是轻轻松松的,但实际上,满肚子装的
都是事,只要他自己不愿意说,全世界各个情报部门的精英刑讯专家,再怎么逼
供,他都不会开口的。」

  「你们俩啊,一个心思活,只要能随了自己心愿,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撒
泼打滚都行;一个死心眼,认准了一件事,无论遭受什么恶劣情况、哪怕刀山火
海都无所谓。」夏雪平看着我,对我意味深长地说道。

  「哈哈,本质上是一样的。」我对夏雪平说道,看着烤箱上计时器的时间差
不多了,便把昨天的木瓜雪蛤和榴莲酥都拿了出来,放在微波炉里加热了一下。

  「可不一样:本质一样,但在表象可差着十万八千里,所以你跟劲峰的性格
和为人处世的原则也不一样,得到的结果也自然不一样。」夏雪平用了一句充满
哲学意味的话对我反驳道。

  「嘻嘻,所以我最后,还是跟我的夏雪平大人在大森林里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呀!」我直接搂住了夏雪平的蛮腰,对着她的嘴巴亲吻了下去。

  「行啦!别跟我在这」嘻嘻哈哈「又」亲亲吻吻「的啦!」夏雪平回过头看
了一眼餐桌旁边冰箱上的电子钟,「美茵那小家伙是不是该起床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乍一听以为夏雪平是在提醒和她应该在美茵面前
多少避讳一下的我,心中既惊讶又有些哭笑不得:此刻居然已经是6点整,美茵
在这个时间确实应该起床了,然而,在楼上她的房间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今天
本来就是天冷路滑,路上不见得好走,若是这个时间还不赶快起来洗漱,那么她
上学迟到那是一定的——他们那个新班主任关老师可不像曾经的孙筱怜那么放任
自由,我和夏雪平在整个11月份旅行的时候,我还接到过他九通电话,每天都
跟我反映美茵之前的缺课和补习情况,哪怕韩橙跟我和他早就沟通过在这11月
份自己会全权负责美茵的日常学习生活。从工作态度上来说,我很欣赏这样一丝
不苟、小心谨慎的人;但另一方面,作为一个男人,这人做起事来,也真是够婆
婆妈妈的;而且最要命的是,我当时跟夏雪平的感情,还处于我刚刚把她身体拿
下后进行攻略情感壁垒的阶段,但我却已经明显感觉到,我一下子就由美茵的哥
哥的身份,转变成为美茵的第二个爸爸。

  为了不让这个关老师继续给我打电话来跟我絮叨,我连在烤箱里的披萨都没
有继续等,直接带着夏雪平跑上了楼,在自己的电脑桌抽屉里拿了美茵房门的备
用钥匙,先敲了敲门,叫了叫她的名字,然后又打开了门锁。开门的那一瞬间我
还有些担心,这么半天她在里面不出声,别是出了什么意外;一打开门我总算把
心里的石头放下一半,美茵还躺在床上用被子半蒙着脑袋,脸朝墙侧着身子,还
打着轻鼾,同样我也担心她别是昨天连哭带心急,尤其昨晚进家门之前她对我脱
衣服袒胸露乳来的那一出,我还有些害怕她被风吹凉了身子结果生了病,于是我
走到了她的身边,拍了拍她的后背,又连忙把手按在她的额头上:「小懒妞,快
起床吃早饭了;再不起床,上学要迟到了。」——也不发烧啊,「快点,太阳晒
屁股了啊!」

  见我把手放在她额头上之后,美茵眯着眼睛、斜着眼珠看着我,嘴上露出了
那让人异常心动的微笑,接着直接翻过身子、用胳膊撑着坐了起来:「哥哥在担
心我吗!你真好!」然后她直接搂住了我的脖子,不由分说对准了我的嘴巴就亲
了一口。

  被子从美茵的身上脱离了下来,而她的身上虽然穿着睡衣,但是衣襟扣子,
却是全部打开的,斗笋形状的椒乳直接晃荡在我的胸前;而她的下半身,根本什
么都没穿,微微凸起的小馒头形状、不满浓密油亮阴毛的耻丘,幼嫩的鼠溪和苗
条的大腿以及半只娇翘的肉臀尽情地展露在我面前,在她身上那股掺杂着浓郁奶
香一般的汗水味瞬间完全占据了我的嗅觉神经。

  ……可是,此刻夏雪平就站在距离我身后不足二十厘米的地方;换句话说,
美茵此时给我看到了什么,夏雪平便也可以看到什么。

  「你干嘛啊?别这样……」

  我连忙推开了美茵,但真心非我所愿,我竟一巴掌按在了美茵那只赛过奶油
柔滑的乳袋上。

  「哎呀!哥哥好色!大早上就摸人家胸……嘻嘻!」美茵微微低下头,用上
嘴唇压着下嘴唇对我斜眼微笑着,然后很做作地用双臂在胸前打了个斜十字,假
装遮掩着自己的裸体。

  「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干嘛不把衣服穿好这么睡?」

  「这么睡很舒服的呀,衣服上的毛球多扎人?」美茵嘟着嘴巴对我问道。

  我尴尬地回过头看着夏雪平。

  夏雪平立刻气恼得闭上了眼,眉头微皱、鼻息重重地喷洒出两股怒火,咬着
牙转身欲走。

  可美茵见状,却并没有继续留在床上兴高采烈、幸灾乐祸,她竟然直接裸着
脚丫、光着屁股,一溜烟从床上跑到了夏雪平面前,笑得灿烂地搂住了夏雪平:
「妈妈——早安!」本来明显有些微嗔的夏雪平,被半裸的美茵这突如其来的早
间热情必然是吓住了,她只好机械地搂着美茵的臂膀,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半天,抹了抹美茵的后背和侧腰肌,大概是准备从美茵此时身
上单薄的衣衫切入话题,刚欲开口,却没想到怀里的美茵轻踮了一下脚尖,也像
刚刚在被窝里时把我搞了个面红耳热那样,对准了夏雪平的软唇吻了上去——而
且,她还伸出了她那条调皮的舌头,撬开了夏雪平的湿润牙关……

  这种场景,我至刚刚一秒前仍见所未见,除了三个地方:AV里、H文里,
以及我的梦里。而美茵却毫无顾忌地用手在夏雪平的后背上爱抚着,舌头在夏雪
平口腔里蠕动的节奏就像是之前跟我在一起玩着假装成男女朋友的兄妹禁恋游戏
时一模一样,不,甚至要比和我在一起的那些舌吻加一起都更加投入。

  ——难不成,从小跟我一直在一起、经历过对夏雪平抛弃自己的恨以后又与
她在危难中重逢的美茵,现在的内心里对于夏雪平的感情也和我一样?我的天,
我有点不敢往下想……

  「唔……」夏雪平的脸上顿时通红无比,甚于我那次在局里洗手间门口把她
按在墙上强吻那次还要更红。

  「嘻嘻!怪不得哥哥这么喜欢妈妈,妈妈的嘴唇可真软!」美茵说着松开了
夏雪平,转过身爬上床后拿了自己的短裤和线衣。而在她屁股下方一点的双腿间
的位置上,竟然有些湿答答的。

  「你……」夏雪平的呼吸也有些不匀了,「赶快……把衣服……穿好吧。然
后下楼吃饭……」

  「我——知——道——啦——」美茵嗲里嗲气地对夏雪平笑着说道,然后抱
着一堆衣服和毛巾,直接钻进了洗手间关上了门。

  「这孩子……」

  夏雪平此刻的脸色已经像是被红酒浸染过一般,其实我的脸上又何尝不是热
烈的滚烫。

  「她故意的……」我说不清此刻在我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但我却像受了气
一般地跟夏雪平告状道:「先对我这样,再对你这样。她是故意的。」

  「唉……走吧,下楼吃饭吧。」夏雪平回过头看看我,又一脸羞涩又诧愕地
低下了头。妈妈被自己儿子舌吻这件事,她自己经历过且正在经历着,她之前想
必也从王楚慧跟胡佳期的闲聊中听到了不少;但是妈妈被自己女儿舌吻这种事情
,我估计对她来说,也是属于冲击人生观的事情。

  转身下楼之后,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厨房已经热成了桑拿房。我连忙打开了
窗子,又慌忙地戴上了隔热手套,取出了在烤箱里捂了半天的披萨——还好披萨
没被烤箱的余温焙糊,但确实已经焖得有些干焦。

  回到家住的第一个早餐谈话,也如这干巴巴的披萨饼一样,闻起来香、看起
来可口,吃起来却是满嘴硬渣:美茵洗漱好之后穿上了冬季校服,跟我和夏雪平
坐在圆桌边正好行程一个诡异的三角形,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被她对我和夏雪平
赞歌式的称颂所占据——一会儿是「哥哥手艺不错」、「哥哥今天看起来好帅」
、一会儿又是「妈妈真温柔」、「妈妈今天真漂亮」,言辞和语气以及表情都假
得像一樽具有录音功能的充气娃娃,而且那些小学生运动会口号式的表扬,听多
了难免不让我感觉到她是在反讽。

  「行了,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巴?」面对美茵希腊戏剧面具般的假笑和课
本剧台词一样的称赞,我实在忍无可忍,于是我开了个「大招」对她问道:「我
上个月接到你们班主任关老师的电话了,你们是不是准备」预申报「大学了?」

  两党和解之后,全国也进行了一次教育改革,执政党专制时期的东西并没全
部丢掉,过去的升学考试,也就是「高考」制度并没有被完全废掉,但根据某些
政客的提议,西方那种以平时学分申请大学的制度也被引入,高中学生可以利用
自己的平时成绩对全国的大学进行投递申请,每个大学大概有一个自己的申请标
准,这种申请被称之为「预申请」,只要预申请成功拿到录取,那么该生可以不
参加接下来的省联考。原先父亲对美茵的「预申请」很重视,毕竟家里能成就一
个大学生的希望已经全部被寄托在了美茵身上;然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家庭和
情感变故,再加上经历了一次绑架,最近美茵的成绩跟她原先相比下滑得有些厉
害。

  「嗯。」

  「嗯?是什么意思呢?」我严肃地说道,「你原先的三个目标:Y大、北方
、还有东北金融学院,以你现在的学分绩点还够」预申请「要求的么?」

  「不够就不够呗。」美茵吃着披萨饼上面的菠萝碎,喝了口牛奶,「不是还
有省联考呢么,我好好考不就行了。」

  「何美茵同学,你说得倒是真轻巧。省联考的事情那是儿戏,是你在这表个
决心、说好好考,你就能考个好成绩的?」面对美茵的轻浮,我着实有些不快—
—这丫头虽然以前对待我的态度甚是刁蛮,后来跟我相处的时候要么是粘人、要
么是因我太过娇宠而有些无理取闹,但是对待学习这方面她还是认真而又理性的
;可她现在却明显一股子得过且过的劲。

  「哟,何秋岩警官,您这真是把官腔打家里来了,」美茵的嘴上也不饶份儿
,「你是在教训我么?我怎么记得某些人连个正经的高中都没上过呢?」

  我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丫头直接一句话戳到我的痛处上了;
不过心里也总算踏实了——能跟我斗嘴互怼,这才是真正的的何美茵,这才是真
正的我妹妹。

  「哎哟好啦!哥哥也是为了你着急,之前你们班的那个关老师,确实把电话
打到秋岩手机上了,说的有些话让你哥心里不大舒服,连我都觉得挂不住面子;
还有你,美茵是个自觉又努力的孩子,你是她哥哥,你还不信任她啊?」夏雪平
对我和美茵各打了一通板子,「都少说两句吧,赶紧吃饭,吃完饭上班的上班、
上学的上学。」

  「哼——你听见没,你女朋友叫你赶紧吃饭呢!」美茵故意把头凑到我面前
,咬着牙扬着眉毛对我说道,接着捧着榴莲酥放在嘴里,就着巧克力奶惬意地吃
了几口,又放下了。她取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得意洋洋地从我身边经过,从冰
箱里拿了一只苹果一只脐橙,撕下一张保鲜袋包好,然后大摇大摆地上了楼。

  「小坏丫头……去哪啊?」

  「我去洗手间」大快乐「,这个你也要问啊?哼!」

  美茵说着,对着我做了个鬼脸。我拿她无可奈何,却把夏雪平逗得乐开了花


  我看着夏雪平,也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后,把美茵盘子里那块只被抠干
净了菠萝碎的披萨拿到了自己盘子里,加了些千岛酱后继续吃着:「唉,这个臭
丫头……」

  「我离开这个家之后,你俩平时都是这样?」夏雪平笑着对我问道。

  「还有更过分的呢……但每次都能把我气个好歹来。」我说着,咬着稍微发
硬的饼边。

  「那次在」金梦香榭丽「看你俩吃着情侣套餐的时候,我还觉得你们俩相处
的极好呢?」夏雪平收起了笑容,对我继续说道。

  「哦那次……呵呵,」我虽故作轻松,但也能嗅到着满屋子的醋味,「那次
只是满足了一下她的虚荣心而已,而且她一直想去那吃点东西……」

  「这是你跟我解释过、你不用解释了,」夏雪平看着我,认真地对我问道,
「你刚才为什么要故意想要去伤她的自尊呢?」

  「我没想伤她自尊啊,」我无辜地与夏雪平对视着,「我只是不想让她继续
聒噪而已……」

  「但你就是在伤她的心。」夏雪平对我说道,「她刚刚睡醒时候演的那出戏
,其实是在给自己找补,不是么?结果你还那么大动肝火,干嘛呀?」

  「我是觉得……可能是我把美茵给毁了。」虽然我或许有些故作深沉的嫌疑
,但这确实是我的真心话。

  「那你就不能换个好好说话的招么?你对她大吼,就不是毁她了?我刚刚要
是不叫停,她是不是现在就得抹着眼泪上楼去了?」

  我抬头看着夏雪平,都说她不近人情、没有情商,但我却觉得,在她的心里
什么事情都是透明的。

  夏雪平喝光了杯子里的牛奶,又对我问道:「刚才在她房间里,她对你那么
一下子……你彻底慌了吧?」

  「嗯。」我点了点头。

  「唉,该怎么办呢……」夏雪平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己问着自己。

  我猛嚼着嘴里的披萨饼,却如口含黄连一样地闭上了眼睛思考着:

  大概大部分喜好美色性爱方面内容的男生,应该都幻想过攻略母女、或者说
这世界上又那么一对儿母女会一同对自己产生灵与肉的吸引和兴趣;可此时我面
对这种疑似的「天胡」局面,我的第一反应居然并不是如同H文里或者AV里、
亦或是我曾经的那个梦里那样觉得兴奋无比,此刻在我内心中占据更多的,竟然
是一种毫无缘由的恐惧感。因为我明明想好只是与夏雪平展开一段崭新的生活,
但是现在美茵突然像一只快乐的、可爱的、诡计多端的猫鼬一般窜入我和夏雪平
的怀抱之间,那么我和夏雪平应该怎么办?继续这样抱着让如同猫鼬一样的美茵
,任由她在我俩身上窜来窜去、弄得我们极其地不舒服?还是松开怀抱,把这只
孤零零的猫鼬抛下、让她在一旁嫉妒又伤心地旁观着我和夏雪平的拥抱,让她自
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应该怎么做,我并不知道。

  「换个话题吧,」我搔了搔后脑勺说道,「最晚后来,你用徐远账号密码登
录警务系统的数据库了么?」

  「登了。」夏雪平双臂叠放在桌面上,躬着身体把双臂垫在自己的下颌处。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么?」

  「嗯,确实查到一些东西——文找到了一份我之前都没看过的调查报告:关
于你外公被刺案的调查报告。」

  听到这个回答,我没插科打诨,等着夏雪平把事情讲给我听;夏雪平皱着眉
头闭着眼睛,沉默了两秒钟才说道:「当年你外公出了事情之后,市局和省厅联
合成立了一个专案小组,一共有二十个人,从名单上和数据库中的档案上比对着
来看,这二十个人都是在当年比较杰出又有经验的警员。当然,报告书的原件影
印本上在调查认定结果里,最后写的也是」他杀,罪犯身份与犯罪手段均无证可
考「,于是在两个多月之后,经过省厅认定,按照」未结案之特殊案件「进行了
」留中不发「的处理……」

  夏雪平把话说道一半,低着头微微哽咽了一下。

  「那么你发现的问题,应该在于这二十人专案小组的名单上吧?」

  夏雪平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擦拭了一下左右两边的眼角,点了点头。「寇经、
齐鸿波、蹇瑞、史智源、蒯滨、皇甫平良……」接着她洋洋洒洒跟我背诵了一大
堆名字,而最后一个名字,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居海之、柔英才,还
有一个,佟德达。」

  「还有老佟大爷?」

  「对。」夏雪平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放下了手,站起了身穿上西装外套,帮
着我拿着仅剩下食物残渣的空盘子,对我说道,「我一个一个比对过了,那二十
人专案小组成员里,其中有六个人在任牺牲,剩下的那十四个,正好就是最近出
事的那十四位退休警员。」

  「然后这里面有四个人失踪……」我念叨了一句,也没怎么过脑子便焦急地
对夏雪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照这么说,难道他们十四个,是因为有人要为
了当年外公的事情灭口才对他们下手的么?……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合,就他
们十四个活下来的都遭了灾?」

  「也许吧……」夏雪平听着美茵从楼上走下,连忙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在没有更多证据之前,随意瞎猜都是没意义的。」

  「啧,你既然说到这,我就想说两句不同意见。」

  「嗯?」夏雪平疑惑地看着我。

  「你知道无论是现在的国情部还是安保局,还是旧时代的那些穿着西装拿把
驳壳枪的间谍,其实他们都分为两种情报人员:一种叫」战术情报员「,平时干
的事情花里胡哨:刺杀、爆炸、勒索、盗窃、色诱,可以说五毒俱全,但他们做
的事情可能就只对某个时间点的某个事件进行情报刺探和侦查;还有一种叫」战
略情报员「,跟那些战术情报员比起来,他们做的事情可能看起来有些不务正业
,平时也基本不干什么,看看新闻、听听广播、找人摆摆龙门阵,但他们往往可
以通过对一些事情的整理搜集和推理,判断出整个大格局的走向。比如最经典的
一个事情:当初苏俄想迫切知道在咱们这的伪伪政权部队和日本人,究竟会北上
进攻西伯利亚、还是南下向东南亚扩张,佐尔格情报小组给出的判断是至少当初
日本和伪政权不会进攻莫斯科,但是他们需要一个佐证。与此同时,蓝党当时有
一个特工,在读报纸的时候发现了一份伪政权产业部关于当时金阿林地区的地质
勘探的报道,那个人只是简单地从那个新闻报道中判断出,伪政权的石油和橡胶
储备已经完全不够支撑继续进行战争,根据这个,当时还是执政党的蓝党便判断
出日军必然会组织力量南下,而不是前往西伯利亚那个不毛地带。」

  「又来……讲了通评书,你想说什么呀?」

  「我是觉得,咱们刑警查案子跟做特工搞情报应该有异曲同工之处吧?」

  夏雪平看着我,满脸嫌弃地摇了摇头,抿了抿嘴唇后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
,脸上的笑容在充满着教育意味的同时,也看起来有些故意挑衅气人:「我说小
混蛋,你又要说些什么有的时候」探案并不一定笃信证据「这样的论调了吧?告
诉你,我是你妈妈,我也不是一般的、普通的女人,但是,我就是要拿出普通女
人的武器来——我-不-想-听。」

  我看着夏雪平,无语地笑着。

  我跟夏雪平在Q市的时候虽然回到温泉山庄后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做爱,但那
也不是我俩全部的休闲生活——比如「办案是否完全要依赖于取证」这个话题,
成为了我俩在浴室里、双人床上和温泉池中达到彼此的「贤者时间」后最常争论
的一个话题:夏雪平一直恪守她自己的原则,认为就应该在得到确凿证据之后再
做结论,哪怕推理完全符合现实情况;而我却觉得对于犯罪嫌疑人,至少应该先
控制住再去论证,否则哪来的「嫌疑人」这一词呢。夏雪平虽然是个破案率奇高
的优秀警察,但是奈何她的嘴巴实在太笨,总是说不过我,所以每次辩论到最后
,她都会对我来一句很典型的小女生跟男生撒娇的必杀技:「我不想听」。

  「这样吧,我猜差不多一组马上就应该有案子交到你手里了,对吧?」夏雪
平对抓紧时间洗着碗的我问道。

  「对,白师兄手头就有个案子,徐远和沈量才都要我跟进一下。」

  「嗯,你可以看看,看看按照你的小聪明、小混蛋思路,能不能把案子破了
。」

  我收起了满身戏谑的意味,低头不语。

  ——我不知道她自己是否清楚,在某一次她跟我辩论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
很戳我的内心,虽然到最后她还是没把我斗败。

  她说,对于桴鼓鸣的案子,我之所以能够歪打正着地早早判断出艾立威就是
幕后凶手,是因为在我内心里本来就对他充满敌意,结果恰好他就是曹虎而已。
这一句话,把我说得好像挺没用的;我承认自己刚到局里的时候做的很多事都是
在划水、在发小脾气,但明明从我开始进入风纪处之后,我还是很努力的。

  「我好啦,我们出发吧!」正在我于内心碎碎念的时候,美茵这小坏丫头背
著书包蹦蹦跳跳地从楼上跑了下来,一把搂住了夏雪平,「哥哥,你快点送我上
学去吧!」

  「怎么不让夏雪平送你呀?」我无奈又嫌弃地看了美茵一眼,「她可是十年
都没送过你去上学了;而且正好,你们母女一对儿已经都穿好了衣服,再我身上
,还是短衣短袖呢,并且我这边碗也没刷完,非要来跟我这磨叽干嘛?」

  美茵不忿地说道:「那你就晚上回来再刷呗!你新车都来了,我就不能蹭一
次?再说了,你送我去学校再去市警察局不是顺路么?妈妈先送我去学校再往情
报局那边折腾,多麻烦啊?」

  夏雪平看着美茵,脸上的微笑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但她也并没多说一句话


  「呵呵,你还挺为夏雪平着想的哈?你知道Y省情报局位置在哪么?」

  「我……就在……哼,我不管!我就要让你送我去学校!」

  「这么着吧,何美茵,要不你就在家旷课逃学得了?你说你上个学去还这么
多事!」

  「你!」

  也是在这同时,夏雪平一手揽住了我的腰,用温柔的手掌在我的侧腰肌处拍
了拍:「行了,你就去送美茵一下吧。而且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跟妹妹吵架有瘾
?就不能让着她一点?」

  「妈妈说的对!你都不知道,何秋岩在家老欺负我!」美茵一听,便在一旁
紧紧抱住夏雪平的腰,借着引子瞪着我控诉道。

  「行行行,我这就送她去。」我把刀叉碗筷都放到碗架上之后,离开了厨房
上了楼。

  「你又干嘛去?你不是送我去上学吗?」

  我心里真是气得痒痒,但是看着何美茵同学脸上摆出的那一副可怜相,又实
在拿她没有半点办法:「大小姐,我就穿着这一身短袖衫和短裤,送你上学倒是
不伤风雅,等下我还要去市局上班卖命去呢!您积点德让我上楼穿暖和点儿行不
行?」

  夏雪平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和美茵,哭笑不得。

  我迅速跑上楼换好衣服,等我再下楼来的时候夏雪平早已不见了身影,只剩
下背著书包的美茵,站在门口苦大仇深地看着我。

  「夏雪平呢?」

  「上班去了啊,要不她还在家等着干嘛呢?我让她走了。」

  「你让的,不是她自己走的?」

  「嗯。」

  看着对我瞪着一双大眼睛的美茵,此刻我真想把她的鼻子咬掉:「夏雪平的
车上没有咱们小区的进门卡!你让她走了?何美茵啊何美茵,你真能添乱啊你!
」!不过也怨我自己,因为太着急,上楼去的时候忘了多说一句让夏雪平别着急
出门了。

  结果就因为我这一句埋怨,美茵嘴里还很不忿地嘟囔絮叨着,害得我出门前
差一点连中央空调的暖风都忘了关;出了门之后,这死丫头还跟我相互推推搡搡
的。可我万没想到等她上了车,在放下书包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往我胳膊上一趴,
还用脸颊不停地轻轻蹭着我的肩膀。

  「你……你又干嘛呀?属猫的?」

  「我就是你的小母猫。」美茵吸着鼻子,继续闭着眼睛在我身上乱蹭着,「
把电热座椅打开。」

  「我这不正找着开关呢么?真是的……」

  「要不然我坐你怀里,好么?」美茵双眼朦胧又充满诱惑气息地看着我。

  「姑娘,违反交规的知道么?」

  「《速度与激情》里韩不是那么搂着吉赛尔开过车么?」

  「第一,电影里那是夏天一望无际的省道上,咱们这是会遇到早高峰的冰天
雪地里的大冬天;第二,那是电影;第三,你也不是吉赛尔,我也不是韩,少来
好莱坞的那一套。」我真心受不了她这前一秒还能把我气得吐血、后一秒就温柔
到黏人的两副面孔。

  「哼唔……」电热座椅打开,美茵总算是可以在自己的副驾驶座位上坐稳,
她把小脑袋别到了一边,主动帮我擦干净了侧镜附近的水雾,但接着又在车窗上
哈了一口热气,然后用手指抵着窗玻璃,在上面画了两颗紧挨着的心,然后画了
一枝箭穿过了心脏。她知道我必然在利用变道的时候看着她,所以等她回过头的
时候又故意对我笑了笑;但她见我并不讲话,于是自己打开了收音机的音乐频道
,又调小了音量在一旁跟着音乐哼着歌——把一首TFBOYS《剩下的盛夏》
哼唱得仿佛《猪八戒背媳妇》一样,故意污染着我的耳朵;见我仍不理她,她终
于先沉不住气,关了电台后对我说道:

  「其实今早你跟老爸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我的小公主哇,那时候才几点你就趴门口偷听?」我听了她的发言,忍不
住对她反问道。

  她所问非所答地说道:「我其实还看到你偷偷下楼去,趁着老爸睡着进了夏
雪平房间里……」

  「所以你一晚上都没睡?」我无奈地追问道。

  而她又所问非所答地说道:「而且其实你昨天在浴缸里手淫的样子我也看到
了……你的性欲多强烈,我比谁都清楚。其实昨晚我卧室也没锁门,你说你如果
进的是我房间,那老爸不就不会发现你和夏雪平的事情了么?」

  「唉……不对,你等会——我记得我昨天洗澡的时候锁门了啊,你是怎么看
到的?」

  「家里其实被陈月芳在各个角落都安装了摄像头,都连到我的电脑上了,而
且一直没摘下来。」美茵眼巴巴地看着我说道,「所以昨天你跟妈妈在做爱的时
候,我也都看见了……馋死我了呢!」

  「那你现在不困啊?你说你现在都这个学习阶段了,还不好好睡觉;睡眠不
足怎么考大学?」我对美茵教训道。

  「困,当然困。所以你就得允许我做点能让我打起精神的事情。」话音未落
,美茵不由分说就直接把手捂到了我的裤裆上,然后轻轻拉开了我的拉链、又解
开了我的腰带。

  「诶?你干嘛……」我连忙瞪了她一眼,就这么分神一下,我差一点就跟前
车追了尾,幸好连忙刹车、在我后面又没有别的车,才没出事故。

  「你干嘛!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就是摸一摸而已,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过分
的坏事,就像你昨晚摸我那样摸一摸不行吗?瞧你这反应!——唔,果然还是哥
哥的鸡巴最大。」结果反倒是她还十分理直气壮似的,话说完之后就直接把她那
满是汗水的温软小手伸进了我的内裤,用手心在我的龟头人字尖处一贴、再朝我
的小腹一盖,用手指盘在我的阴囊上之后,身子朝着另一个方向一歪,整个人躺
在了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何美茵,我不是老早就告诫过你,不许说这两个字的么?你还说?」

  然后我没想到,这臭丫头还真的就躺在座椅上睡着了,真的也除了把手放在
我的男性象征上面之外没再做什么更进一步的事情;无法自持的那个,反倒从上
车之后就摆出一副正人君子姿态的我,就这会儿功夫,我的阴茎居然就在美茵温
热的手掌中逐渐充血,发涨到感觉内裤里已经拥挤不堪,还有些希望她此刻其实
是装睡,可以用她这只恼人的顽皮的小手,给我的子孙根进行一下节奏舒缓的按
摩……

  不,这样想是不对的,真的让美茵这样做了的话,我就是在背叛夏雪平了。

  不能够这样,我必须想点什么让自己把注意力从美茵的柔软温热的手掌上移
开……

  或许此刻我最容易能想到的事情,也就是夏雪平早上跟我说的,那个负责调
查外公被杀的二十人专案小组了。

  也真是够让人无语凝噎的,所谓的二十个探案精英,查了差不多三个月的案
子,到最后居然还是一个悬案,那些人是不是有些沽名钓誉、言过其实了一点?
——虽然这里面居然有老佟大爷;我并不是轻蔑佟大爷,在短短的两个月相处的
时间里,他对我确实是很好的,他的人品在宿舍里有口皆碑,但是对于他退休前
的探案水平没几个人知道,我只知道他当初很能打、枪法也很准,只不过在市局
里,枪法准身手也不错的人真的是一抓一大把;对于他的探案水平,我真的不是
很清楚。当然时过境迁,当年的案子对于我这么个后生晚辈而言只不过档案资料
上面的几张照片和只言片语而已,当初真正立案的时候警员们查案时的难度,我
也并没有一个切身的体会。

  我只是凭着我自己的第六感,觉得外公被杀这件事,或许极有可能并不是一
个多难查办的案子,而是有可能被人故意掩盖了一些什么、忽略了一些什么,甚
至当年那个杀害我外公的那个人、或者那些人,在当初的市局也好省厅也罢是有
帮凶帮着隐藏一些线索的——尤其是在我亲自与艾立威对峙,知道他曾经做过帮
着杀了卢纮江若晨的周正续、杀了封小明的段亦澄趁着附近分局和制服大队的员
警赶到之前,以自己在警院所学的知识清理过现场;受到了艾立威的启发之后,
我便开始在自己的脑海中产生了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念头:外公的被害现场,那个
看起来连个线头都没留下过的地方,难道就不会出现同样的这么一个「清道夫」
式的主谋或者同案犯么?这样一来,那十四个退休警察,甚至有可能包括先前牺
牲在任上的六位前辈,他们的死或者失踪也就有可能说得通了。

  但是这么一想,好像哪里又有什么说不通的地方:如果按照我这个逻辑,那
么为什么会先死六个人,留下十四个人呢……

  。再回顾一遍之后,我才发觉了一些更可怕的事情:

  国情部的探员不是在那十四个人中被害的十个人的遗物里,都发现了一本神
秘的、写着一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日记簿么?而按照夏雪平所转述的、
情报局情报处处长岳凌音的说法,他们这十个人,包括佟德达,都可能跟这个所
谓的「天网」组织有关——那按照这个比率,当年调查外公夏涛遇害案的二十人
专案小组里,至少有一半的成员都是「天网」份子;而按照艾立威送给夏雪平的
那张内存卡中的资料暗示,外公的死跟「天网」有着莫大的联系……

  我好像明白了,于是我开始害怕……

  于是我的阴茎,也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恐惧中缓缓萎缩了下来。

  ——在厘清这条线索后,当年的这件在我心里单纯只属于一个伤心往事的外
公遇害,终于开始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伪装成他杀的自杀、单纯的罪犯复仇,这两个有些捕风捉影的可能性在
我的心里被彻底抹去,而当我想起外公那些曾经在整个东北颇高的声望,曾经在
首都力挽狂澜、参与到并成为每一个重大历史时刻一部分的经历,这让我也开始
真正地相信,这,是一场惊天阴谋。

  但我并没马上给夏雪平打电话或者发信息、发语音给夏雪平阐述我的猜测—
—毕竟她现在是在一个情报机构里上班,只要不是我和她面对面所说的悄悄话,
都有可能被国情部的所有人窥察得一清二楚,就像是读者在看小说一样连一个标
点符号都不会被他们放过。

  我只能咬牙忍着,等晚上回了家再跟夏雪平说。

  只是我的猜测好像还有一点说不通的地方:佟德达每次提起我外公的时候,
我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自己曾经做错事的亏心、也看不到其他人在提起外公时
候的唏嘘和遗憾,我只会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种盈满的对于外公夏涛的钦佩,那
是一种所谓「士为知己者死」的信仰——他应该不会背叛外公的,对吧?可是国
情部的探员,确确实实地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那本秘密日记簿,这又究竟是怎么
回事……

  「哥哥,你出了好多汗呀。」快到市一中的时候,美茵总算是醒了。果然一
睡醒,她的小肉爪子又开始不老实了起来,我的阴茎便紧跟着在她的手中膨胀。

  「行了,你准备下车吧。」我语气阴沉地对她说道,连忙把车子停在了一个
狭窄的小路旁等着她下车,假装无事一般不去看她。

  「其实你自己都没发现,你想要女生帮你释放出来的时候,你的毛毛这里就
会有很多汗……还有大腿根这儿。」美茵说完,抽回了左手后直接解开了安全带
,同时爬到了我的双腿间,轻轻用手一拨,便将我的内裤翻了下来,朝着我的龟
头上呵了两口热气,然后仔细地从肉棒根部嗅到了马眼处:「唔……好香!上面
还有妈妈的体香!——哥哥的鸡巴好淫荡哦!嘻嘻!」

  「你不许这样,美茵!」我的嘴上在强硬地阻拦着美茵接下来的行动——我
很明确她接下来要干嘛,但是此时此刻我的手却极其温柔而充满渴望地摸到了美
茵的后颈,她的长发真的好顺滑,跟夏雪平的确实有一拼。我突然想起在我十五
岁生日那天,我跟美茵晚上偷偷在一起玩性游戏的时候,我曾经把她的头发卷在
自己手里套弄着我火红的肉茎,在感受着美茵头发的丝滑之中,我射了她一脸白
浊精华。

  ——这一刻的我,又很渴望再一次利用美茵的头发让自己体验一下那种灵魂
直充云霄的自慰。我知道我这么想是不对的,但是我想以夏雪平平素的性格,她
就算跟我一起玩得再疯狂,她也不可能允许我这样带有些许欺侮性质地直接把玩
她……可我又明知道这么想是不对的!

  「我馋了,哥哥……求你,我求下你了……」美茵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水光
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然后撇着嘴巴委屈无比地我说道:「让我亲一亲哥哥的」玩
具「好么?昨晚你搞得妈妈那么舒服、那么美,我看了一晚上……也忍了一晚上
,我就想亲它两下!哥哥,求你了,让我亲亲就好行么?求你了……」

  ——哎哟,这可怎么办?此刻我的阴茎已经是很像捅进了蚂蚁窝之后被那些
小生物围绕着乱爬乱咬一般又热又痒,而美茵居然一本正经地求着我让我对她进
行猥亵;我自诩阅女无数,哪怕是在夏雪平和小C那里,却也没遇到过这般软萌
的乞怜啊!该死的何美茵,老爸和夏雪平为什么不把你的样子生得丑陋一些、可
憎一些呢?

  「天啊……哥哥的鸡巴流水了!好漂亮的精水哦……」美茵回过头,看着那
一滴剔透的前列腺滚落在自己的手指背上,自己的眼神瞬间变得痴滞,自己的口
水也忍不住沿着嘴角渗了出来,她红着脸低下头,缓缓用自己的下巴往胸口的方
向画了个半圈,紧接着又很是欲求不满地欣赏着我的全身,然后说道:「真是个
淫荡的哥哥……只是这样就湿了……哥哥如果是个女孩子,怕是早就人尽可夫了
,像孙老师那样的……那么接下来,就当做是我在猥亵哥哥好么?……被猥亵的
那一方都会觉得很羞耻的,羞耻到不敢告诉妈妈的,对吧?」

  这一次,她不再等我回答,而是直接用自己的舌头帮我擦去了从我马眼里滴
出来的汁液。我在这一刻本应感受到的是对夏雪平背叛的懊恼,但实际上我万万
没想到,从我龟头末梢神经处传达到我的大脑的,竟然是一股我无法否认的快慰
;而随着美茵把我的龟头含进嘴里,这股快慰的感觉便更加热烈,这让我的阴茎
似乎变得更硬,而一直被夏雪平调弄的肛门中段靠近盆底肌处那颗栗子形的前列
腺组织,也开始变得瘙痒而活跃,于是从我的龟头、马眼、阴囊、臀部肌肉、身
体内部到大腿根,一整部分的身体全都开始跟着充血、发痒,然后牵引着我的腰
部向上抬起、牵引着我的声带发出令人羞耻的呻吟声:

  「啊——昂——啊啊啊——」

  「坏哥哥……嗉噜……连叫床的声音都那么好听!讨厌死了……坏哥哥叫床
把自己亲妹妹都给听湿了……嗉噜……大肉棒好好吃!妈妈的味道也好香……用
操过妈妈骚穴的鸡巴插妹妹的嘴巴,很舒服吧?嘻嘻……嗉噜……」

  「啊……不要……美茵不要!」

  「哦……对啦,哥哥昨天好像不是很尽兴的对吧?那哥哥……哥哥……嗉噜
……呜呜呜……」

  ——美茵最后的几句娇柔又甜蜜的话语,我实在没听清,因为她在说话的时
候正故意用着我的龟头和从里面不断淌出的精水在自己的嘴里漱口——不得不承
认,这该死的丫头的口技比夏雪平的要纯熟不止一点半点;

  可我也知道她要说什么:如果真的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她偷窥了我昨晚和
夏雪平做爱的全程,那么她应该看得到,我昨晚其实并没有尽兴……

  夏雪平昨天一直在用着上位控制着我,起先利用着套子被撑破的那一瞬的诙
谐,我和她的抽插过程确实很刺激、而且在相互间不停地压制着对方、不停吸吮
着对方乳头的过程中,我俩也都觉得欢快异常;但就是在我准备射精的一瞬间,
夏雪平突然松开了我的手,而且,她主动从我的肉棒上把自己的美穴膣腔剥离开
来——这是除了我那次故意割腕要挟她之后,第一次这样做;而这种感觉,毫不
夸张地讲,是一种瞬间失重感加上从身到心的温差的结合,无异于把一个在山顶
旅馆中热水池里坐着按摩的一个裸体男性一把从热水中拽出、让他光着身子从温
室中提出门,并且还一脚踹下了冰冷的山涧当中。

  「乖……我的小混蛋,今天射在妈妈肚子上面好么……」

  「啊……啊啊……为什么要这样?」那一瞬间我咬着牙,仿佛用双手紧紧扳
着山崖峭壁边上的磐石一般,忍耐着不让精关放松。

  「你不觉得……这样……妈妈的身体看起来会很美么?」

  ——这是什么鬼原因?我很不能理解。

  但是整个性爱过程已经到了一个高潮的临界点,我不可能、当然我的输精管
也不给我这个时间去多嘴多问几句,浴室我只好将她推倒在床上,我自己朝着她
的方向半跪着立在床上;也就在那一瞬间,半注的精液从她的脖子沿着乳沟一条
线,正好洒满她的半个裸体、并且还灌满了她的肚脐——她说得很对,在她的健
美又饱经摧残的身躯上射出、让她沐浴着自己儿子的浓精,看起来确实很美;

  可正因为这种美,更让我想在她的身体深处释放一下;于是我趁着她陶醉在
精液浴体和精液气息的时候,一个猝不及防,我又把自己的阴茎狠狠地插回了她
的阴道里,把剩下的半股精液扑射而入子宫里面——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被我来
这么一下多少有些吓到,于是她自己也忍不住将阴道内壁紧缩起来,一个小痉挛
,引起了她身体的连续高潮,一股又一股的爱汁从花心深处涌出,同时自己也达
到了昨晚的第三次潮吹;所以在昨天后半夜,她才默许我把自己的阴茎浸泡在她
的美穴里搂着她入睡。

  可即便最终的收场以双双同时高潮进行了一个看似完美的结束,在我心中,
也开始为她昨天突然要求我戴安全套、和以一种欺诈的策略手段让我体外射精,
而使我心存芥蒂——她怎么了?怎么一下子会跟她与我在一起旅行那段时间里差
得那么多呢?

  因此,此刻在我身边多了一个可以放任我行为的美茵,我实在是无法控制我
自己……

  甚至在这一刻……

  「啊——哦哼哦哼哦——哦哦哦!」——我没忍几分钟,居然就在美茵湿润
的樱桃小口里肆意爆发了出来。

  而美茵则完全没有抗拒,乃至十分兴奋地弯起眼睛,低着头甘愿忍受着会厌
部位的不适感,把我的龟头尖端牢牢地卡在自己口腔深处,用着她每天晚上做作
业时候的表情认真地将从我马眼里喷发出来的每一滴精液,丝毫不剩地吸吮进自
己的肚子里。

  「呜呜……哥哥怎么射得这么快哟?」美茵淘气地舔着自己还沾着白浊液体
的嘴唇,对我嗤笑道:「哥哥该不会是早泄吧?」

  「你……你在说什么?」

  「哈哈,别生气呀,」何秋岩大精牛「……」美茵眯着眼睛,把自己的衣服
整理好后抓住了自己的书包,笑着说道:「」坏美茵计划「第二步,达成!」

  「你说什么?」

  「——《星座·嘿咻·美丽校园》上说,」早起上学之前、可以帮着心爱男
生口出来的女孩子,一整天都会很幸运的「呢!晚上放学记得过来接我!」

  「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怎么还看那个杂志?」——该死的杂志!
碍于他们杂志社的社长是地方党团的副秘书长家属,新闻出版署稽查处一直没敢
动这本破书!问题是他们就给国中生、高中生看这个?真是后悔,当初我就应该
带着风纪处的人去砸了他们杂志社!

  但当我回过神的时候,美茵已经走在了通向学校大门的路上。

  「快点,高二(三)班何美茵!马上就要迟到了知道不知道?」站在门口穿
着羽绒服的又黑又矮的卷发胖女人、拿着手里的戒尺对正在擦嘴、还不断含着口
中污浊的美茵指点着,「又吃什么呢?什么东西不能在进校门之前吃完?」

  「嘿嘿,芮老师,我在吃您一辈子都不会吃到的东西!」美茵对那个女人笑
着吐了吐舌头,然后欢快地走开了——留下那个老师板着脸站在原地,也不知她
究竟看没看到、看没看出美茵衔在嘴里的东西是什么。

  而留在车里的我,带着满身的空虚和惊恐,提起了裤子,整理好了衣服,有
些懊恼地对着后视镜照了照自己。

  「用嘴巴的话……算不算是背叛呢?」

  刚刚在美茵口中身体有多愉悦,在这一刻在我的心里就有多难过。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这样告诉自己,然后连忙提好裤子、迅速开车逃离美茵的学校门口。

  我迷迷糊糊地开着车,不知不觉中多绕了两公里,才把车子开到了F市情报
局楼下,拜托一个制服外勤把原本留给夏雪平的「枫情豪思」出入卡交给她,随
后我才回到了市局。刚刚一个健步飞奔上大门的石阶,就差点跟来人撞了个满怀


  「哟……沈副局……」这一早上也真是够让我难熬的,先是被老爸看到了我
钻出夏雪平的房间,然后被美茵稀里糊涂半推半就口爆了一次,再是现在差点一
头怼到沈量才的肚腩上。沈量才身后那几个保卫处的跟班,也纷纷都是一脸「何
秋岩这小子可真不长眼」的表情,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咋还着急忙慌的?也不看着点!都已经是咱们重案一组代理组长了都,就
不能稳当点?」我自然是免不了被沈量才一顿训斥,而且沈量才也理所应当地在
自己的那帮跟班面前再次吹嘘了一下自己曾经身处的重案一组,「从重案一组里
面出来的,那可个顶个的都是好样的,告诉你,你小子可别给咱们丢了脸,知道
吗?」

  与其说是找茬,我更觉得他是在利用训斥我的这番话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我
还能说什么呢?于是我只好连连点头道:「是,副局座教训的是……学生必当及
时勉励、牢记在心!」

  「嗯,这就对了。毕竟是夏老局长的外孙,错不了。」没想到沈量才还能夸
我两句,看样子他今天心情不错,而且他看了一眼串在我食指上的车钥匙,又看
了看不远处我停着的那辆车,不由得称道:「行啊,你这车比夏雪平那辆还好,
你的工作能力也可得早点超过那个女人知道吗?」他本来皱着眉头棱着眼睛,但
下一秒好像一下子想起来夏雪平和我的血缘关系,于是他又连忙补充道,「……
那个,我是说,你也不想让别人老管你叫做」夏雪平她儿子「而不是」何秋岩警
官「,对吧?」

  呵呵,我心说你刚对我的称呼是「夏老局长的外孙」,这会儿又这么说,「
双重标准」这四个字在您沈副局座这里也算是贯彻落实得很瓷实。我准备跟他打
个哈哈就算了:「嗯,我明白。沈副局这大冷天,这么早就带着诸位袍泽出门,
真是辛苦您了啊!」

  「呵呵,还不是最近你们一组和二组的几个案子闹腾的吗!我这是去省厅开
会去吗——我可告诉你啊,白浩远手里那个案子,你可得上点心!我就明告诉你
,这就是一块烤成红炽状态的土豆块,已经塞进你们重案一组这帮人的嘴里面了
,好不好吃都得给我吃下去!——最好还能嚼出来点味道来!」

  「是。我记在心里了。」我故作诚恳地地点了点头,实际上我目前还并不是
很清楚白师兄跟许常诺师兄正在着手的那件案子的具体情况。

  「哦,对了,」本来往前走了两步的沈量才又突然转过身叫住了我,「最晚
你给徐远办公室打电话跟我说的那个事情,你不用管了,我已经跟王楚慧聊过了
。」

  「昨晚什么事——哦,我知道了……诶?」

  ——什么情况?

  我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我重复了一句对沈量才问道:「您跟……您跟
王楚慧聊过了?」

  「嗯,聊过了。她承认自己办事有点问题,没过脑子,完全没别的意思,其
实也是有点着急、犯糊涂了——她那个人,向来就是一个马大哈……年轻时候仗
着自己有点姿色,算是咱们局里的一个交际花,认识几个省厅的官僚;不过她还
是办过不少案子的,现在来说,业务上不出彩、但是毕竟资历摆在那,比你有经
验多了。」

  「那个……沈副局长,」我咬着牙忍着脾气,对沈量才问道,「那这件事,
徐局长知道么?」

  「他啊……他知道,他也跟我说过你跟他汇报过一些事,他说他查,那这事
就不归我管了。」接着,沈量才还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高姿态,拍了拍我的肩膀
道,「秋岩,知道你跟艾立威不对付那时候跟他们几个也都有过节,要我说,那
些事儿就算了!你们都是我的下属,就像你说的,我是你们的」老大哥「,你们
对我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对吧?你们俩现在有了误会,我还能怎么办啊?我听
说那个叫什么」郑玥「的女人跑了,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跑了就跑了吧,反
正也不是咱们市局主办的案子——好好操心操心手头的案子,比啥都强。听话,
你可好好的啊!」

  沈量才说完,潇洒地走在一帮跟班前面,整理了一下衣领,上了自己的那台
专车。

  而我望着他的背影,当真心中又愤怒又灰心:从小到大我没见过这样的人,
我跟他打关于王楚慧的报告,是因为我觉得她和市级法院、还有景玉宫分局的人
都有问题,他以为我是在公报私仇不说,竟然还把一通本应该属于秘密通报的电
话拿去跟王楚慧谈心、过后还要信誓旦旦地跟我说,显示自己能把一碗水端平?
他这不是故意在给我制造问题么?他沈量才究竟是用他的愚钝发扬风格、还是故
意为之?

  算了,毕竟现在那个郑玥施也没被景玉宫分局或者市法院的人抓到,虽然生
死未卜,但是也总比被这帮人抓到的好。至于她是否能够活下去,我只能求老天
爷保佑她的造化。

  「秋岩,早上好啊。」原本跟着王楚慧和胡佳琪围在一起吃着自热麻辣火锅
的白浩远,见了我之后马上拉开抽屉把那碗热气腾腾的火锅放进了抽屉里,然后
勉为其难地对我露出了微笑。放眼望去,整个办公室里十个人里有八个在吃着早
点喝着热饮。估计是有人跟他们说过,我曾经因为艾立威买的奶昔洒到夏雪平办
公桌上,结果我跟白浩远吵了一架的事情,所以一见我进门,自热是一阵手忙脚
乱。最滑稽的是秦耀这小子,抱着两碗市局食堂做的牛丸土豆粉吃得满脸红油,
见我看了他一眼,马上连抽出四张纸巾,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先擦脸还是先用纸巾
把土豆粉的纸碗盖住。

  反而王楚慧表现得极其淡定,用勺子舀着杯子里的牛奶燕麦吹着气,瞟了我
一眼后,头都没抬一下。

  「都在是吧,我说两句。」我说完之后,先把自己的手提包放在自己的电脑
显示器前面,然后我走到了夏雪平的办公桌前,用屁股靠着对着所有人:

  「第一件事:最近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大家早上从被窝里爬起来,估计也越
来越困难了。大家都是做警察的,咱们这是纪律单位,虽然没有硬性的签到要求
,但是九点之前必须到岗或者向所在办公室报备,这是是又明确规定的。」我顿
了顿,看着面前脸色都不太好看的所有同事说道,「这样一来呢,每天早上大家
吃早餐就成了问题——就今天这阵势,我也看出来了。」

  说到这,在座的所有人,也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所以呢,我是这么想的,今后可以允许你们各位,把饭带到办公室里来吃
,无论一日三餐还是加班时候的夜宵……」

  话音刚落,新来的那几个便又是鼓掌又是欢呼的,早跟他们几个打成一片的
其他人也都跟着瞎起哄。

  「哎哎哎!我话还没说完呢!——就俩条件:其一,吃完了之后,那些果核
、骨头之类的垃圾也好、方便面汤、剩的果汁酸奶也罢,该往哪倒往哪倒,该清
理干净的给我清理干净,要不然,别说我不讲情面、让各位大冷天的站在风雪里
头吃东西;其二,不准吧唧嘴、注意吃相——秦耀说的就是你!赶紧把你这大花
脸给我擦干净!原来坐你这办公桌的那个虽说是个打进来的」鼹鼠「、还是我最
最讨厌的人,但人家可是个干净体面的人;你再看看你?」

  秦耀低着头,回身冲着已经把头发染黑了的杨沅沅吐了吐舌头——嗬,秦耀
和杨沅沅这俩人,一个又憨又色,一个又倔又呆,他俩在一起,好像还有点配。

  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看着一直闷闷不乐的王楚慧,迟疑了片刻接着说
道:「第二件事:最近咱们组协办了一个车祸案,案情简单,但是对社会造成了
一定的影响。这个案子已经结案……请王楚慧警官和协办的相关人员,写一份报
告交给我,然后给局长、副局长以及档案股抄送一份。」停顿了片刻以后,我咬
着自己的口腔内壁说道:「这事情,就算这么过去了。」

  王楚慧这时候才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交给我吧。」

  ——其实本来我是想当众把昨天王楚慧给我打电话时候的那些话一字一句地
说给众人听、并批斗王楚慧一番的——并且我这不是没有准备,自从艾立威在徐
远办公室那次拿着美茵韩琦琦她们体检那回跟我玩了一把「吃了吐」之后,只要
是我跟同事打电话,哪怕关系亲近如李晓妍、廖韬这样的,我必然会在接通电话
之前打开录音软件,所以王楚慧昨天要求我下令追捕郑玥施的原话还保存在我的
手机里。不过既然沈量才一脚把娄子踢会到了我的脚边,对于景玉宫的那个案子
,整个司法机关里也没有一个证据能证明这不是简单的车祸而是谋杀,那么我再
怎么振臂高呼,不明就里的只会当我是在打鸡血,而那些帮着完成这场谋杀的人
们,则会一再否认,然后再在我的背后打黑枪,甚至有可能殃及夏雪平。何况我
到现在,也拿不准王楚慧在整个事情里到底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所以我挠
破了自己手心,还是把自己仗义而起的愤怒强压了下去。反正我昨天给沈量才和
徐远汇报,也是我份内职责,她也没理由跟我撕破脸,要怨就怨她自己张狂到以
为可以很简单地把我像木偶一样操控。

  所以听她话说完后,我是一秒钟也不想多看她,然后便对白浩远和已经忍不
住正在吃着一碗虾粥的许常诺说道:「第三件事:我现在就去找个会议室;等下
二分队的各位同事,吃完东西之后,把最近你们正在调查的案子跟我说一下,大
家一起讨论讨论——对了,秦耀、杨沅沅、傅穹羽、章渤、栾雪莹、陆思恒、申
雨彬,你们这几个新来的,也一起过来开会,从今天起,你们跟着在这个案子里
。」

  「我的天……学长?」一听我说的话,刚把嘴巴擦完的秦耀脸上不免有些慌


  「叫」代组长「!」我严厉地看着秦耀道。

  「」何代组长「……那个,咱们几个也没办过案子啊,您就让我加入到白哥
现在办的那个活儿里头去,咱们也不会……」

  「是啊,这……代组长,而且等下沈副局长还要给咱们上培训课呢……」杨
沅沅也胆怯地说道。

  「要上课,都给我去坐大巴回K市警院和警专上去。而且沈副局长已经去省
里开会了,你们去哪上培训课?」我极其不愿多言、又勉强地督促着这几个比我
还菜鸟的菜鸟说道,「而且,是,你们是没有经验,没有经验你们不得学么?我
这不是给你们一个机会学来么?我就有经验了?我到今天也勉强才算来咱们市局
俩仨月!你们现在不上手,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行了,就这样说定了,都快点
吃东西吧,别耽误了案子。」

  看着每个人捧着香喷喷的一碗吃了起来,我也拿出之前老爸非要送给我的一
只样式有些老掉牙的黑色不锈钢保温杯,泡了一杯铁观音,接着我马上拿起夏雪
平办公桌上那部内线电话的话筒,联系总务处老邵大爷预定了一间会议室;而随
着办公室里粥粉面饭的味道逐渐散去,这个令人有些羞耻又厌恶的早晨总算过去


  趁着每个人都在清理自己办公桌的时候,我先来到了会议室等着白浩远等人
。跟着我前后脚进来的,是秦耀杨沅沅等七人。第一次在寝室里看见他们几个的
时候,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糟糕,但是现在看起来他们几个倒还可以,起码都拿
出了一个认真的态度,每个人都端着自己的笔记本和水性笔、或者平板电脑等着
做记录。

  接下来再进来的,就是白浩远带领的二分队的人了:他主要负责这个案子,
许常诺是副手,还有两男四女共六位师兄师姐。虽然早上的时候每个人都在办公
室里饱餐了一顿,但他们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仍然不大好,每个人的脸上都乌云密
布。

  「唉,秋岩,谢谢你,真的。你不知道这是咱们从上周三以来吃过的最舒服
的一餐。」许常诺坐下之后对我发著牢骚道。

  「但我真没看出来你们各位师兄师姐吃舒服了,看样子这个案子给你们折磨
够呛。」我让开了主席的位置,坐到了白浩远的对面。

  「呼……这个案子,秋岩,之前徐局和沈副局给你说过什么情况么?」白浩
远闭着眼睛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揉了揉眼睛看着我问道。

  「没,他俩都只告诉我,这个案子比较棘手。对于这个案子的其他情况,包
括犯罪手法……呵呵,甚至是被害人的名字,他俩都没给我提一个字。」我如实
说道。

  白浩远在我说话的时候,让一个师姐帮着连好了投影,然后关了会议室的灯
;秦耀主动站起身,利索地拉上了遮光窗帘,接着从投影幕布映入眼帘的第一张
照片,就让我差点惊讶地叫了出来……

  那张证件照上面的女人,正是之前红极一时却突然被媒体踢爆性爱录像泄露
的超模罗佳蔓。

  这个女人在被微博推特轮番爆料性爱VCR之前,网上普遍对她的私德评价
就不是很好,虽然这个女人在几部商业电影和偶像剧里演过不少温柔的大姐姐形
象,但是坊间流传过不少关于她的劣迹事例:比如曾经看到与自己搭配拍摄广告
的新人模特的男友,不由分说直接掌掴;比如曾经当街戏耍过一个喜欢自己的「
私生饭」、让对方趴在地上学狗叫——而那个粉丝还是个孕妇;甚至,比如她在
片场,曾经故意往工作人员的生日蛋糕上泼自己的尿液,并且逼那个过生日的工
作人员把被污染的蛋糕吃下去……而在各种采访中,罗佳蔓对于这些事情不仅是
一副大方承认的状态,而且对于这些事情她还十分无所谓,她曾经公开说过,「
为我工作、还有那些和我工作的人,在我眼里都只不过是我的玩具;想跟我共同
相处,那就必须先成为我的玩物。」一个将近快到50岁的女人,虽然确实容貌
令人惊艳——就拿这张素颜证件照来说,尽管法令纹和眼角的鱼尾纹明显得很,
但是她那如连绵山峦一般的鼻梁、浓眉桃花眼、加上瓜子尖形状的下巴,就是「
狐狸精」三个字的完美体现,若不是因为她的臭脾气,可能之前某个版本翻拍的
《封神演义》中妲己的一角非她莫属——但就是这样的女人,必然不会有好的口
碑;可在这个时代,口碑无所谓,有关注度就会有话题流量。

  只是这娱乐圈的流量对于影视行业和传媒营销专家们来说是蜜糖,对于我们
重案一组来说,可就是砒霜了——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徐远和沈量才都说这
个案子棘手了。

  ——只不过就在这一刻之中,我还没明白,徐远和沈量才说的棘手难办,不
是指这个。

  「我的天,居然是她?」秦耀在一旁忍不住感慨道,「怪不得她最近怎么在
媒体镜头面前消失了呢!」

  「是媒体镜头、还是偷拍镜头啊?」杨沅沅突然眼睛一瞪,故意放大了声音
对秦耀问道,「没少对着她的那部小短片撸吧?」

  杨沅沅这话说得十分不分场合,但倒也把脸上都抹着黑颜色的白浩远所带领
的二分队全体逗笑了,

  秦耀一见大部分人都跟着笑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努着嘴对着杨沅沅比
了个中指,然后在我对白浩远问话之前插了一句:「不是……白哥,所以这个」
蔓蔓女神「,她真的不是自杀么?全网可是都在传她的色情偷拍视频啊……她一
个女人,虽然活得有点不太要脸,但是被媒体逼成了那一步,谁能受得了?当年
的白智英和钟欣潼不也都得了抑郁症……」

  「呵呵,你装什么好心?都看过是吧?」杨沅沅明显是没被秦耀刚刚那个中
指手势震慑住,接着对秦耀逼问着,而且眼神里似乎还带着醋意,「就这个骚女
人,前一段时间不还趁着这个势头,在网上拍卖了自己视频里穿得那件原味情趣
内裤么?你还跟着去她个人网站上竞价来着……」

  「你!杨沅沅!你就非得把我面子……」

  「你俩都行了!能聊点正经的吗?」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这二人无聊
的对话,对白浩远和许常诺询问道,「所以她的遇害没被公布到媒体上去,咱们
局里不公开,也是她经纪公司的运作?」

  「真要是她们」优艺文娱「的运作,咱们倒也轻松了。」白浩远摇了摇头,
「秋岩,你猜猜,就我们现在确定下来的那个嫌疑人是谁?」

  「谁啊?」

  许常诺咬了咬牙,吐出一个名字来:「成晓非。」

  「唉……」听了这个名字,我便不由自主地把两只手放在后脑勺处交叉着,
斜看着地面叹了口气,「不用多说了,我认识他。」

  这个成晓非,是我之前通过卢纮公子认识的,我跟他在一起吃过不下十次饭
;虽然这个人成天跟卢纮这帮人混在一起,而且为人也很好色,但是他的性格气
质以及学识,都跟卢纮那帮人不大一样——作为一个纨绔公子哥,他最大的爱好
,不是赌博、不是飙车、也不是任何跟挥霍金钱沾边的东西,而是喜欢看各种关
于哲学的书,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还有一大堆我都记不清名字的古
典哲学家们的名言,他确实可以做到张口就来;

  而与此同时,这个人跟卢纮其他的狐朋狗党们不一样的就是,对谁都温柔得
很,至少看起来如此;而且在多情的同时也很痴情:我记得他在某次喝多了之后
曾跟我说过,他把每一个跟自己上过床的妓女,都愿意当做自己的女朋友来爱—
—我还一度觉得这人是故意跟我说傻话,但后来据卢纮给我讲,这兄弟曾经在一
个只陪他睡过一次觉的十几岁农村出身的暗娼校鸡身上花了五十多万块钱,直到
后来那个小婊子被他自己发现同时还有三个男友和五个长期嫖客,这对于那些性
工作者们来说似乎再正常不过,但是这的确让成晓非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伤心欲
绝;,老早以前他确实在一夜买春之后给「香青苑」的一个「鸨母」级别的女人
写过八封情书,愣是给那个女人逼得辞了职,带着所有家当远走高飞,弄得他也
曾肝肠寸断无比——只不过由现在知道了「香青苑」内幕的我想想,那个女人到
底是怎样离开的「香青苑」都未必;

  对于这样的成晓非,卢纮那帮人私底下对他的评价是两个字:「装逼」;如
果需要再来两个,那一定是「疯子」。

  「呵呵,搞不好啊,」成大学究「今后可能会成为另一个」阎瑞生「。」跟
我讲玩成晓非的种种事迹过后,卢纮对我如是说道。

  「谁?」

  「阎瑞生你不知道?旧时代早年间在沪港杀了当成最有名的」花魁总统「王
元英的那个。阎瑞生几次对王元英求婚,奈何王元英只是个高级妓女;这女人就
是这么回事——良家的人妻艳母、书香门第的乖乖女,唉,引诱一下、调教调教
,那就能心甘情愿地去做公用精盆;但这做惯了破鞋的女人,才过不惯当太太的
平淡日子呢。那阎瑞生就是没看明白着风月场之道,才一时想不开把王元英给杀
了。我看咱们这」成大学究「啊,估计也想不开这个事情。」

  ——可面对这样的「装逼犯」、「神经病」,卢纮等人却还不敢怠慢,还得
毕恭毕敬笑脸相迎,那一伙人里面每一个对他都很客气,只因为成晓非的父亲,
正是F市的成山市长。

  成山这个人不仅是F市的一方长官,而且还是执政党的政治明星,在本地口
碑不错,在整个北方也都有很高的人望,跟杨昭兰的父亲杨君实还有很深的私交
,按照我之前从父亲和他的同事那些记者那边,还有伍育明修德馨这些老民警们
那边听到过的说法,杨君实有意准备把成山培养成自己在红党内在Y省地区的接
班人,而且如果红党在未来能在Y省一直保持执政地位,那么成山早晚将会是Y
省某届继任省长。

  ——就是这样的他,现在自己的三儿子杀了一个女明星,那么这件事必然是
要被进行舆论冷冻的。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沈量才说,这个案子是一块「烧烤
到红炽状态的土豆」了。

  「好吧……那」学究「……咳咳,那这个成晓非你们抓了么?」

  「呵呵,秋岩你算终于问到点子上了。」白浩远苦笑着对我说道,然后跟许
常诺两人面面相觑,又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叹了口气。

  「怎么?证据不足?」

  两人都没点头也没摇头,我看了看坐在他俩身后的那几位师兄师姐,每个人
的脸色也都不大好看。

  我深思了片刻,对白浩远和许常诺追问道:「难道说……执政党的人来干预
了?」——成晓非虽然跟我有交情,甚至有点志趣相投的意思,但是他毕竟杀人
就是杀人。我对现在的政治体制不太感冒,甚至有点反感这种遇到个屁大点事就
得用投票来彰显高尚精神风貌的做法,但现在毕竟不是两党和解以前,那套「贵
公子」和「衙内」们犯了发之后、找关系疏通、用各种手段施压就能免罪消灾的
时代了。如果真的是执政党或者市政府的人在干涉,我都准备直接去找张霁隆和
杨昭兰……

  「也不是。」许常诺无奈的回答,把我正把自己幻化成一个律政英雄的意淫
给打断了。

  「那……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们立案的第三天晚上,我们刚刚查证成晓非就是杀害罗佳蔓的凶手
的时候,」白浩远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接到曼城酒店经理的报案:成晓非
在他们的一间总统套房内服毒自杀了。」

  「自杀了?」我几乎是失声喊出了这三个字。

  「对……而且还留下一封遗书,里面对于自己毒杀罗佳蔓的事实供认不讳。
」许常诺叹了口气道。

  我也跟着叹息了一声,论起来这个成晓非也是个十分潇洒倜傥、气质翩翩、
才华横溢的人物……唉,不对啊?「那你们在愁什么呢?证据确凿、元凶自戕,
而且还留下一封亲笔遗书,这个案子应该就此结案才对吧?」

  「问题就出在这……」白浩远说道,「我们带着那天晚上看到从罗佳蔓的别
墅中逃出来的凶手的证人夫妻去认尸……唉,案发那天晚上本来就在下雨夹雪、
天色又暗,所以当时我们给那对夫妇看成晓非的照片时候他们并不确定;结果认
尸的时候,他们俩才说不是……」

  「……而且还说出了他俩看到的那个人的名字。」许常诺说道,「他娘的,
那个也是个名人。」

  「谁啊?」

  「郑耀祖。」许常诺说道。

  我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

  首先,我万没想到这个案件居然还横生出这么一条枝节;其次,郑耀祖……
如果不是夏雪平那天参加赵嘉琳的婚礼时她之前那些警校同学非要给她介绍相亲
的话,我现在就不会这样对这个名字讨厌到快把自己手心用手指甲抠出血的地步
了。

  「我擦叻!」杨沅沅感叹道,「就是《兰花梦》里,演围困女主角朝鲜公主
他们家那个大反派英俄尔岱的金龙奖影帝郑耀祖?」

  「不错,就是他。」

  「郑耀祖这个人不是天天在电视和网络上出现么?那对老夫妻怎么一开始没
指认他呢?」我想了想,对白浩远跟许常诺问道。

  「他们俩说一开始确实没认出来,后来也是赶巧,我们让他们来辨认成晓非
的尸体、临走的时候在咱们局门口路过一辆公交车,那上面有郑耀祖做得」荣盛
斋「方便面的广告,二老就都一屁股坐地上了,这才跟我们说出来。」

  我闭上眼睛不语。

  「对于郑耀祖的秘密通缉,在我们与一周之前得到这个消息后,省厅就已经
批准了,而且还联系了首都、南港跟南岛的警方,并且也通过国际刑警知会了东
京都警视厅和新加坡警察总署;他的经纪公司和他开的那个演艺学校也都被控制
起来了——郑耀祖可能去的地方,已经都被我们堵死了,但只是到现在为止,我
们还没有他的消息。怎么,秋岩,这俩老头老太太也差不多都七十多岁了,你是
觉得他们俩说的话会有问题?」白浩远的言语里,多少还带着些不信任和轻视的
语气,「要不然,我们把他们老两口接过来,去审讯室用测谎仪测测,你来审审
?」

  「啧……案发现场就是在罗佳蔓的家里?」

  「对。」

  我想了想,对着在座的诸位说道:「我想去一趟罗佳蔓的别墅看看。」

  「咳咳,那个……何代组长,」许常诺看了一眼白浩远,对我阴阳怪气地笑
了笑说道;「本案发生的时间,是在半个多月以前;证物什么的,一部分在档案
股、一部分在鉴定课。您说您,现在,准备去案发现场?」

  在座的其他人也都觉得我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议,或者换个更贴切的词:不可
理喻。

  「带我去看看吧。」

  「行——」白浩远拉着长音回应着,拖着疲惫的身体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
「既然咱们秋岩大组长都发话了,咱们哪敢不从呢?大家回办公室准备准备,出
发吧!」

  不只是白浩远和许常诺,这个案子小组里的所有成员,都在用着一双仿佛教
室里学生看着打了下课铃也不放人走的压堂老师的眼睛,无奈又愤怒地看着我。

  我微笑着看着这几位,并没对我的想法做过多的解释。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7     标题: 【風雨裡的罌粟花】(6.17-7.2)【作者:銀鉤鐵畫】

作者:銀鉤鐵畫
字数:205960


   (6.17)

  曾经在F市的警界,发生过这样一个故事——

  在很久以前,那时候的刑侦科技还不像现在这样发达,虽然对于当时来说种
种案件侦破技术和工具已经够让人叹为观止。在那个时候发生了这样一个案子:
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囚犯,在自己的单人牢房内被杀,被害时全身赤裸;现场没留
下其他太明显的证据,也没有任何目击者。

  这个女孩是本地人,家境贫苦,没上国中便辍学,后来被人引诱了雏妓;再
后来,因为四个未付钱的恩客想强行对这女孩实施性虐,结果那四个禽兽被女孩
以一己之力,用一把烧炉子用的火钳接连捅死。法庭念在女孩还太年轻、且有正
当防卫情节,未判处极刑,却也让那女孩在监狱里待了五年;但在那个年代于人
们心里,好多事情非黑即白,人们不回去理会那个女孩的身世多凄惨、遭遇多可
怜,甚至连女子监狱里面的其他女囚犯也会合起伙来嘲笑那女孩。

  监狱里唯独对这个女孩子心怀善意的,是女子监狱里那个刚从警院毕业、被
分配到市局老风纪处思想股工作、为囚犯们上心理建设课的惩教官。惩教官身材
魁梧、相貌端正,一表人才,据说在他到女子监狱的第一天,往常张牙舞爪甚过
男囚犯们的女犯人们通通老实了许多。

  惩教官对于那女孩的善意,除了同情她的痛苦经历之外,还因为两个居然是
小学同学。在那名惩教官的日记里写过:在小学的时候,他对这个文静内向的女
生其实是颇有好感的;他不介意女孩子那份被人唾弃的、不堪回首的过去,等到
翌年女孩刑满,他便准备试着与女孩交往,甚至不惜与家人决裂。

  就在这时候,女孩被害。

  我特地去查过那份「紧急验尸报告」——因为当时这个案子虽然算不得什么
大案,但是也不知是从哪里走漏了风声,全F女囚犯在监狱里裸死这件事情造成
了巨大的反响,当时市局的警察们的日子可以说相当不好过,于是一切调查过程
都显得那么的无得仓促又无力追赶时光飞逝;在那份验尸报告上显示:女孩在被
害前大概被人性侵三次,阴道扩张、肛门扩张且出血,口腔和嘴唇受到撕扯而破
裂;尽管没在口腔、肛门和阴道内发现男子精液的痕迹,但是在她的阴道内壁上,
却化验出了安全套胶基和特殊的润滑剂的成分——那是当时的全国卫生防疫委员
会,给警务系统统一发放的新型安全套,因为是国有企业准备投放市场,配方也
都被赋予了编号;同时,在女孩的肛门、阴道和脖子的受伤和淤青处,还发现了
只有警务人员才会佩戴的那种,混纺材料特质白手套的布料碎渣;最致命的是,
在女孩的口腔里,发现了一颗纽扣——经过线头上的比对和纽扣上的编号查证表
明:这颗纽扣,是属于那位年轻帅气的惩教官的。

  当时主办案子的刑警,是一位在全国都接受过表彰的号称「神探」的年轻警
官,他的座右铭便是「纵使不相信自己是妈生的,也要相信证据」。「神探」尽
管临危受命,但是他却向往常一样自信;而没有再经过更进一步的调查,只是草
草看了几眼现场取证和验尸报告,那名年轻「神探」便表示可以结案了:正所谓
「铁证如山」,便不用再做其他无用功,直接抓人就好了!他信誓旦旦地在报社
记者、电视台采访节目和市局、省厅领导面前做出判定:死者女孩,就是被那惩
教官。在实施强奸的时候徒手掐死的!

  面对所谓的「如山铁证」,那位年轻惩教官百口莫辩,同时常年独居的他,
在当时也没有足够证据来表明,案发时他有不在场证明,于是惩教官很快顺理成
章地被捕;而在正式审判之前,震怒的市局领导们就已经做出了批示:全市通报
批评、并且终身剥夺了那名惩教官的公职、政治身份、以及一切相关待遇。

  那位惩教官在被拘留之后,其实就已经心如死灰,或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
平反,或是因为心上人已经归逝,或是二者皆俱,于是在被拘留的当晚,他便用
晚饭时藏好的一把不锈钢勺子,在地上磨得锋利之后,捅入自己的喉咙自杀。那
位惩教官自杀时的那一幕,吓得一同关押在那个牢房里面的其他重型犯们、在转
监狱、正法和无罪释放之前都睡不好觉:他们可以对无辜生命下狠手,却从没见
过敢对自己下这么狠得手的人。

  于是,这桩堪称丑闻的命案总算结案。

  就这样,又过了三年。

  三年后,省厅少见地上任了一位女厅长。新官上任,女厅长便着重关照了省
内的几所女子监狱,开展改善犯人生活条件、提高改造生活质量的一系列活动,
并且对每一间牢房集中进行了清洁与装修——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名女清洁工,
在那间被害女生住过之后巧合地空了三年房间的床脚下面,发现了一片被不锈钢
床柱刮到的肉色丝袜的碎屑——如果不是因为要把床架挪走,恐怕那片丝袜碎屑
会在那间单人牢房内藏匿更久。

  清洁工见了那片丝袜碎屑,马上联想到了三年前经常到女子监狱里给女囚犯
们教授法律知识普及课程的另一名老风纪处思想股的女警,然后她马上把这件事
上报给了监狱领导、又跟着监狱方面一同汇报到了市局。于是,案情真像才终于
被揭开:那名死去的女孩是被伪造成奸杀后的谋杀,凶手正式那名喜欢穿肉色短
桩丝袜的女警。

  案子中没有过多的爱恨情仇,单纯因为那名女警某一次在某个公园的某个树
林里与在市局总务处工作的情人赤裸相对、释放了一次自我之后偶遇了那名男惩
教官,尽管二人衣着已经整理完毕,但女警还是心虚——毕竟平日里,自己和自
己的正牌丈夫与惩教官私交甚笃;但是在惩教官的日记里,并没有提到过这件事,
或许对于惩教官来说根本不算事情,或许他也根本没发现其中破绽。

  可是被撞到的偷欢已毕的二人的心里根本不能安稳,于是想了一条毒计:首
先那名奸夫搞到了具有惩教官编号的备用警服纽扣,一针一线地缝在了女警的身
上;然后女警利用一个,整个女子监狱都在为一个出生在女子监狱里的小男孩庆
祝生日的夜里,潜入了女子监狱,寻到了那位平日十分孤僻的女生的牢房,利用
自己的白手套、统一发放的安全套和自慰假阴茎、以及铭刻这惩教官编号的纽扣
实施了作案,并且故意扯掉一颗纽扣放进了死者嘴里。

  ——就这样,当年在警务系统里最为臭名昭着的命案,最后竟然是由一个清
洁工破的;

  而在当年思想保守的警务系统里、在性信息极其闭塞的时代背景下,很多人
甚至都会对本案发表出这样的疑问:

  「什么是『自慰棒』?」

  「为什么要用那个什么胶按照男人的那玩意雕刻出来一个什么『假阴
茎』?」

  「什么是『自慰』?」

  「那既然这个周XX已婚、她又跟陈X有奸情,那她为啥还要用『自慰
棒』?」

  而那位号称「神探」的青年警官,引发了社会舆论的巨大反响,他最终为自
己的刚愎自用和自大妄为埋了单,一辈子默默无闻,只能托当年警院老同学的关
系,在K市的警务中专谋了个专职教授刑侦学讲师的差事。然后,这个老头成了
我在警专时期最厌恶、也是最经常找我麻烦的那个人。

  而当年的那个惩教官,是我外公夏涛的亲弟弟,我的外叔祖父夏清。他自杀
那年,跟我现在也一样,也是21岁。

  那个在警专经常找我麻烦的老厌物,之所以跟我不对付,也是因为我是夏涛
的外孙,而他一直认定,自己断送了前途不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是因为我
的外叔祖父死在了他的手上,所以夏涛记恨他、故意跟他过不去,后来我外公得
势后对他故意进行了打压——甚至在我上警院的第二年,听说他因病离世前,扣
着氧气罩的口中还在对我的外公骂骂咧咧;

  而在我于整个警校的档案室里发现了当年的尘封往事,并且在回家之后从堆
在杂物间里的大箱子中翻找到了外叔祖的那本日记,当年的事情便一一对应上来,
于是在第二周的第一节刑侦课上,我借着那老厌物挑我毛病的机会故意跟他大吵
了一架,把他当年的事情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全部抖搂了出来,并笑着讽刺道「以
为只是一味地认证据就可以破案,那么挑大粪的也能当『神探』了」——当然,
现在理性地想想,这句话是有些过火——在当时,这句话确实给老头气得半死,
后来他用拐棍敲着警专训导处的办公桌,恶狠狠地说道「以后的刑侦课,要么
没有我,要么没有姓何那小子,从此以后绝对不跟那小王八羔子同处一个屋檐
下」。继而,当年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每次上刑侦课的时候,我都是在警专教官
们的无奈默许下在操场上进行训练或者自由活动,但当年的刑侦课我还是靠着自
学和死记硬背拿了个八十分。

  不过从此,我对取证这个东西,便产生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情结:「唯证是
信」的思想到现在还是警察系统中一个主流思想,哪怕胆大如夏雪平,我觉得她
也经常会因为取证这一环节过于纠结;说实在的,我倒是真羡慕安保局那种「先
斩后奏」的手段——无论证据是否确凿,只要有怀,先抓到手、审一番再说;但
是很可惜,警察局并没有安全情治系统那样的特权,所以相较而言,我们这帮刑
警的作为,可要束手束脚得多。

  过分地拘泥于证据,我觉得不是好事——之前沈量才他们认定父亲就是杀了
省厅那几个与桴鼓鸣案子有关的警察干部,不就是例子么?而且,证据这种东西,
无论人证物证,总会出现新的,新的证据要么会辅助前证、要么推翻前证,从某
种逻辑上来说,现在这一刻所发现的、拥有的证据,都是不确定的、都是薛定谔
的猫,而只有当案情的真相被发现的时候,这种不确定性,才会对「辅助」和「
推翻」、对「有用」或「无用」之中的一个方向进行坍塌。

  与其在取证论证上纠结,倒不如,去案发现场看看。看看有没有可能,在当
时的情况下,探寻一下罪犯的犯罪动机、并且去按照逻辑反推谁最有可能是真凶。
——这便是我一定要去一趟罗佳蔓别墅的原因。何况,对于成晓非这个人,我还
算是很了解的。成晓非向来不疯魔不成活,杀了自己欲求不得的心上人的事情他
倒是能做得出来,但我觉得这并不简单地是一桩情杀;更何况,在案发现场附近
还出现了一个郑耀祖,他是目击证人?是帮凶?还是也险些成了成晓非的目标?

  「……呵呵,也不知道这是怎么想的;都多长时间了,还准备跑现场?我估
计着罗佳蔓死时候身子底下要是能压死一两只蟑螂,估计到现在也都长毛了!」

  在我进办公室门前,便听见刚刚从会议室里回去的一个女警在朗声吐槽。

  而另一个男警察马上说道:「这玩意……就别论他怎么想的了。说到底沈副
局长怎么想的、徐局长怎么想的呢?要么我说佳期姐、王大姐还有浩远哥,你们
仨也真是听话。给他这么个刘阿斗扶上去了,咱们天天就这么陪他逗闷子?要我
说,这个代组长还真不如你们三位轮流当呢!」

  ——所以那天白浩远、王楚慧和胡佳期所表演的「退位让贤」,并不是由衷
之言,而是出自沈量才与徐远的操作?呵呵,何必呢。

  「诶呦喂!这嘴巴甜的发腻啊!代组长这活,你以为这么好干呀?」王楚慧
大剌剌地看着那男警察说道,「没见到小胡上个月忙得要死要活的?嘿嘿,反正
呐,这个代组长也好、组长也好,他俩谁爱当谁当,我是不当!」

  「哼哼,可不是!我们仨当组长,你们是有甜果子吃了,这辛酸苦辣都让我
们仨吞下去是吧?要不然,你俩当当试试?」胡佳琪也在一旁说道。

  「不是,佳期姐……你知道我们几个每天看着这小毛孩子在咱们面前张牙舞
爪的,心里有多不痛快么?这就是咱们警校里现在的『警专帮』的高材生?都什
么时候了还要大摇大摆地去罗佳蔓家里,有毛病么这不是!风纪处那帮衰货们愿
意陪他折腾、捧他场,咱们可没必要勒他!」

  「行啦!都这个时候了,扯这些没用的干啥?何秋岩这小子自己想要去,就
让他去,咱们就当是陪他玩一趟呗。毕竟他是雪平的儿子,哄同事上司家小孩你
还玩不会啊;而且现在跟张霁隆还是忘年交,关系铁得很,弄不好沈副局就是想
给执政党卖个人情呢?」许常诺也在一旁说道,并且往自己的弹匣里灌着子弹,
「反正这个案子要是过了破案期限,大家虽然一起吃瓜落,但到时候,哼,你们
猜猜该让谁顶雷呢?」

  「常诺说的对。」白浩远叹了口气站起身,看着刚刚吐槽那二位,「怎么
着,不也得先把案子办了?再说了,他是阿斗,那咱们几个,谁是诸葛亮、谁是
黄皓?」

  「没……浩远哥,我不是这意思……」

  「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这么碎嘴子有什么又意思?」白浩远说道,
「这有些东西吧,咱们别强求。你说像咱们这样一没背景二没人脉的,还能干啥
呢?原先咱们一个个的都以为艾立威能给咱们当棵大树、让咱们乘凉,结果可倒
好……这上峰没治咱们的连坐之罪,已经万幸了!现在咱们要做的,除了夹起来
尾巴做人以外,就只等着该出问题的人,他自己出问题,明白吧?」

  「嗯,有道理!」「懂了!」

  我生生在门口站了三分多钟,听着他们说完这些话。

  「我的天……这『考学帮』的师兄师姐们也真是绝了:骂人不带脏字,也能
这么难听?」秦耀在我身后悄声说道。

  「学长,这……」

  「都装没听见!」我忍着嘴里想吐胃酸和怒火的感觉,强顺着食道往肚子里
压了一口气,并回过身对秦耀和杨沅沅等人瞪了几眼,压着嗓音说道,「跟你们
无关。」

  「小白,这些话,你是不是也有点过分了?我觉得,秋岩那孩子也不像是…
…」正往嘴里塞着凤梨酥的胡佳期刚把话说了一半,我便把办公室那只留了一条
缝的门推开了走了进去,于是那凤梨酥上面的酥皮碎渣顺着胡佳期还算性感的软
滑樱唇中喷了出来:「秋岩……」

  「嗯,佳期姐。慢慢吃。地上这碎渣等下扫扫。」我压着心里的火,面无表
情地对胡佳期说道,接着我又看了看坐在椅子上,脸色也很不好看的白浩远问道
:「白师兄,都准备好了吧?」

  「哦……差不多了。我已经联系罗佳蔓住宅托管的物业公司了。」

  「嗯。」我回过身指了指秦耀等人,「你们几个,也去带上自己吃饭的家伙
什——白手套、手铐,还有一次性鞋套,手枪都上好子弹,这些东西一样也别落
下。」

  「哦。」菜鸟七人众听了我的话,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然后回到了自己的
办公桌,看着办公室里的其他所有人,眼神里全都战战兢兢。

  「郑睿安、姚国雄,二位师兄师姐,你们俩就不用去跟着了,在办公室待命
就好。」我想了想,把刚刚吐槽那二位留在了一组办公室。

  「我……」郑睿安听了,藏在粉红镜框树脂镜片下的那双眼睛瞬间有些发滞。

  「我俩为啥不跟着去了,代组长?」姚国雄倒是敢厚着脸皮发问,但是「心
虚」二字已经写了他满脑门。这俩人虽说是我的「师兄师姐」那一辈的,但实际
上年岁没比我大多少,甚至刚升警院的时候,我还跟姚国雄打过架,只是他现在
应该不记得了。像他们这些所谓「考学帮」出身的警察,家庭出身普遍中产以下,
或者是周围县城、甚至是农村,所以能让他们沾沾光、玩到一起去的,一般也就
是差不多同样出身的白浩远和聂心驰,戳破了天也就是胡佳期这种有本地户口、
业绩和功勋还都说得过去的各部门稍显中坚力量的资深警察;工作时间也没比像
我这种新人时间长到哪去,因此最喜欢搞办公室政治派系那一套,但是心理素质
也最差,所以像他们这种,经常会与我这些新手、其他部门的年轻一辈、甚至是
防暴队和制服警闹得脸红脖子粗。上一次跟老丁和李晓妍因为艾立威发喜糖的事
情打架,他们几个下的手,比白浩远聂心驰还重。

  「人去得太多也没必要,而且毕竟,制服警大队那边不还有人在盯着郑耀祖
那边么,如果他有什么消息,我们得马上能及时沟通、做出反应的,对吧?」我
看着姚国雄说道。

  「哦,也是哈。那我就在办公室等你们了。」姚国雄摸了摸后脑勺,冲我笑
了笑。

  「那个,秋岩,你刚才……在走廊里……」郑睿安还是没忍住,主动走到我
面前,压低了嗓音对我问着,但她的声音还是足以让全办公室的人都听得清楚,
「是不是听到我说的话了……」于是一时间,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像一群见到
有人端着一大盆香喷喷油炸带鱼的猫一般,垂涎着幸灾乐祸,等待着我的反应。

  「嗯?什么话啊?」我有心装傻地说道。

  「没……没听到么?」

  「呵呵,咋的,我是该听到点啥么?」我假装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紧接着不
等郑睿安说话,我便继续抓着话柄不放,转身对所有人说道:「行啦!都这个时
候了,还扯这些没用的干嘛呢,办案要紧。所有相关人员,一楼大厅等我。其他
案子的师兄师姐们,该怎么忙怎么忙、该跑外勤的小心天冷地滑;办公室驻守的
各位,如果有什么事情,联系不到我的话可以直接请示胡佳期警官。准备出发。
我去趟总务处借两辆车。」

  「总务处是吧,秋岩哥,要么我去?」秦耀立刻跑到我面前,一副随时都准
备对我鞍前马后跑腿伺候的样子。

  「真是哪哪都有你。你就老老实实跟着白师兄他们走,趁现在赶紧好好检查
一下自己要带的东西全不全吧!」扔下这一句,我便脱下了西装外套,把自己的
黑色羽绒服披到高领毛衣外面再次出了办公室。

  我其实主动要求去总务处,就是想尽快逃离这个让我内心极其难受的办公室。
这里仿佛是一个拍戏片场,每个人都拿好了自己早已背得熟稔的剧本,而我就像
是一个什么都没有、被强行抓来却要出演男主角的龙套演员,在无剧本的情况下
需要随时调度自己的头脑即兴发挥的同时,还要忍受来自所有配角的白眼——没
错,就在刚刚我再次进入办公室的那一刻,我完全没有感受到一丝信任;或许对
于他们来说信任是属于常年跟他们并肩作战的战友们的,而我只是个孩子,于是
我似乎也确实不配拥有这份信任,可是,他们却连最起码的尊重也没有赠予。而
在白浩远主动找我、他跟胡佳期和王楚惠主动说要让我暂代组长职务那天,我还
以为之前我跟他们几个的嫌隙,都随着艾立威的毙命而结束了,看来是我自作多
情。

  夏雪平若是不用去国情部上班,就让我在她身边默默地做一只听话的小奶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我咬着牙、忍着苦和怒摆出笑脸、不用去进行这种所谓独当
一面式的锻炼,那该多好。走廊里忽然刮起了一阵轻柔却刺骨的冷风,也不知是
怎么就从我的高领毛衫中灌进我的衣服里,如此的寒噤,让我委屈得想要流泪,
同时,也让我特别特别想在这一刻,一头扑进夏雪平温暖的怀里。

  总务处里空空荡荡的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接待桌上还留下了一把散开的瓜子
壳,这画面赫然让我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几周之前M省G市郭勇邦公司的办公
室前。总务处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散漫了?我记得邵剑英虽然平常看起来对待下
属和蔼得很,但是工作的时候要求可是极其苛刻的。何况总务处的这帮人,就不
怕沈量才来个突击检查,到时候给他们全都骂一通么?

  我抬头看了一眼总务处的值班表,端起接待桌上的内线电话,拨下了今日值
班警员的电话:「喂,是李孟强警官么?」

  「我是,你是哪位?欸……咱们办公室内线电话……」

  「李哥,我是何秋岩。」

  「哦,秋岩啊!怎么啦,有何贵干?」在李孟强跟我说话的同时,电话那头
传来了一阵滋滋嘎嘎的鞋子踩在积雪上的声音,听起来跟他一起走在路上的,起
码还得有七八个人,而且脚步声还很急。

  「是这样,咱们重案一组要出一趟任务,需要借两辆车。我这过来之后,发
现咱这总务处办公室也没人……」

  「啊,那什么……咳咳,后勤他们这边给制服警察大队和周围这几个区的执
勤员警们进了一批新式棉袄,中央警察部今年新设计的、刚从首都运到的,我们
这边都过去清点件数了,一会儿还得去咱们全市所有的分局,挨家挨户运送。」
李孟强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

  「那你们也不锁门?」

  「没事,各种库房的钥匙都锁着呢,重要东西的抽屉钥匙我都带在身上呢!
不能出岔子。再过十几分钟,小柳他们到班上去……要不你这么着吧,接待桌右
手边第一个抽屉,中间那个格子就是咱们局里所有的轿车钥匙,你直接拿两个,
上面都有车牌号。你按照车牌号,在桌上那个蓝皮本上登个记就行了,你们有任
务,你就先把车开走,剩下的事情等我回去之后我处理,行吧?」

  「嗯……也行。」说实话,这种商量着办就行的事情,让我心里有些没底。
听起来总务处今天确实遇到大忙了,但我没记错的话,按照邵剑英以前定下的规
矩,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总务处办公室里必须留下两个值班警员。想到这,
我又不禁多嘴问了一句:「欸,好些日子没见到老邵了,邵处长呢?」

  「这个……邵老我也有日子没见了,我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干嘛——可能他
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吧。」

  ——哈?每天来上班,却不知道自己的上峰去了哪、在做什么,这叫什么
话?

  「行啦秋岩,我这边还有活呢,你那边自便,先不多说了。」

  说完,李孟强就把电话挂了。

  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接着我从羽绒大衣口袋里掏出了
自己的那副白手套和一次性鞋套,给自己前爪后蹄全都照顾上,之后我才走到接
待桌的后面拉开了抽屉——我倒不是信不过总务处这帮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警
员们,只不过现在这场面,太像专门给林教头设立的「白虎节堂」,而且我也是
被艾立威给坑苦了、弄怕了;总务处里没人当班是他们的过失,但是要是说他们
这办公室万一在这前后少了点什么,一调查再在这办公桌抽屉上发现了我的指纹、
地板上见到了我的脚印,就算这不是谁故意设下的圈套,那也当真是叫做「沾包
赖」。

  给自己全副武装之后,我才绕到接待桌后面拿了钥匙,而且我在这一刻还像
疯了似的,举着那两把车钥匙对着整个办公室的各个角落到处转了一圈,跟着自
己想象当中的隐藏摄像机自证清白。取完了车钥匙,在蓝色登记簿上签了名之后,
心里的石头才算是放下了一半。

  把办公室门关上、扶着楼梯把手脱鞋套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似乎有什么不对
劲:邵剑英这么长时间没来上班,他又和前不久刚出事的佟德达年龄相仿,他该
不会是跟佟大爷一样也出了什么意外了吧?怀着这种忐忑的担忧,我想了想拨通
了邵剑英家里的电话。

  「喂,哪位?」邵剑英那边铿锵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一响,我总也算是踏实了。

  「邵大爷,我,何秋岩。」

  「哦,呵呵,电话都打到家里了,什么事啊?」

  「没什么。我上总务处这边借两辆车,听说您最近没上班。我这不也一个月
没在F市了么,打电话问候一声。」

  「哈哈,谢谢你,你这孩子有心了。」说着,邵剑英还咳嗽了两嗓子,接着
说道,「最近我这身体确实不太舒服。」话说完,我似乎听见邵剑英还在原地轻
轻踩了两脚什么东西。

  「嗯……那您现在在外面呢?」

  「没有啊,我在家呢啊,怎么可能在外面?哈哈。」邵剑英还笑了两声,但
我听他的声音,怎么觉得他似乎对我的哪句话有些不舒服。

  「哦,我是听您那边好像有踩雪的动静……」

  「嗨,我在后院呢。今天空气不错,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也有好处。」

  「嗯,那就好……」虽然邵剑英是夏雪平的长辈、也是我外公当初的得力下
属之一,但我跟他之间实际上也没什么太多的话,所以说到这,我是本来准备挂
电话的。

  可就在这时候,邵剑英突然对我发问了:「秋岩,你是不是,因为德达的事
情给我打的电话啊?」

  说破无毒,于是我也诚实地说道:「实不相瞒,我听说您最近没怎么来上班,
我还以为您……我也是有点担心您。」

  「我没什么事,唉,至于德达……」说到这,邵剑英叹了口气,「我当年追
随你外公、在他手下工作的时候,德达曾经是跟我关系最好的把兄弟;没想到这
人呐,就这么没了……可惜了。」接着,邵剑英马上把话锋一转,继续问道,「
我听说雪平被国情部F市分局的岳凌音给调了过去,一起调查这案子去了,有这
回事吗?」

  「她现在倒是在岳凌音身边,只不过点她去的是一个叫周荻探员,不知道邵
大爷您听过没。」

  「哦,周荻要求雪平过去的啊——嗨,这倒也难怪。」邵剑英意味深长地说
道。

  听到这个之后,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嗯?这话,邵大爷,怎么讲
的?」

  「没什么,呵呵。」邵剑英有些敷衍地对我说道,「反正最近是多事之秋,
作为你妈妈和你的长辈,我也很担心你们俩的安危,凡事要多加小心,知道吗?」

  「谢谢邵大爷。对了,您……」

  话到了嘴边,我想想还是不问了。

  「嗯?秋岩,你有什么话想问我?」

  「哦,没事了,没什么;行了邵处长,您好好修养……」

  「你还是心里有话想问,对吧?」

  「不,真没有……」

  「秋岩,你要是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吧。如果有什么能帮上的、或者如果关
乎我所知道的,我一定尽我所能。」

  我抿了抿嘴,一边想着怎么编话,一边骂着自己刚刚真是嘴急:实际上刚刚
我本来想对他脱口问道「您听说过『天网』么」;但下一秒,我瞬间觉得自己不
该问,一来隔墙有耳,二来,刚刚邵剑英自己说的,「我当年追随你外公、在他
手下工作的时候,德达曾经是跟我关系最好的把兄弟」,这句话让我不禁开始对
邵剑英和「天网」的关系产生猜忌,倒也不是说我信不过邵剑英,只不过对于
「天网」这么个仍不明确的东西,我赫然转念,我还是尽量保持装傻为妙。

  ——想了一会儿,我才借引子问道:

  「哦,我就是好奇,那个……之前不是有从首都运过来的,好像多少,五百
把枪械不是被劫了么?这个案子,咱们这边查得怎么样了?」

  「咳咳……」邵剑英没马上讲话,而是轻咳了两声,接着才语重心长地说道
:「要么怎么说,最近让你和雪平多加小心呢,多事之秋啊——这个案子早就移
交到安保局了,但是我最近接到通知,安保局方面让我们总务处这边跟他们多多
『加强联系、协助和沟通』,这三个词的含义有多重要,我不多解释你也应该懂
吧,孩子?」

  「那也就是说,有眉目了?」我觉得有些出乎预料,毕竟这个事情沉寂许久
了,甚至有的时候徐远和沈量才俩人也有些「画魂」,「这个事情,很可能与
『香青苑』的屠杀有关。」

  「嗯,只不过太多的事情,安保局那边还没给我们消息,保密部门嘛!反正
接下来,可能我这身体不等调养好,就要有的忙喽。行啦,孩子,你要是有事就
去忙吧,别在我这耽误时间了。」

  这个小插曲,就算这样应付过去了。

  下了楼,我便将钥匙分别交给了白浩远和许常诺,他俩又各自分配了人手,
然后选定了人为他们俩驾车,我这边则带着两个相对内向的章渤和栾雪莹、还有
两个不大安分的秦耀和杨沅沅来到我的车边。

  上车后,杨沅沅便开始不停地抚摸着座椅上的真皮,我似乎看到整只座椅都
起了鸡皮疙瘩。「嘿,学长!新车啊!之前你一直开的那个呢?」

  「之前那辆是夏雪平的,我只是给她当司机的。」

  「我的天,何秋岩给人当司机的,这话要是传回咱『警专帮』耳朵里去,那
还了得?看来还是我女神『冷血孤狼』厉害!」

  「屁话么,秋岩哥是夏女神的儿子,他不给夏女神开车谁来开啊?你来?」
秦耀毫不留情地骂道,倒更似为了之前在会议室里杨沅沅故意折他面子而在这时
候借引子嘴上报复。

  「呵呵,我说沅沅,你这转变得也挺快哈,两天前的晚上还当着面骂夏雪平
骂得嘁哩喀喳、掷地有声的,这家伙,咋今天她就成了你女神了?」

  「我这……嘿嘿嘿!打人不打脸啊秋岩哥!不过说真的,你这车可比咱女神
那辆看起来强多了!学长,这车谁送的呀?该不会是隆达集团那个总裁张霁隆
吧?」

  「我家里亲戚送的。我跟张总裁的关系,你们听谁说的啊?」

  「咱们『警专帮』的人早都知道了,咱们老早就都听说你俩关系好,不过具
体谁传的不知道。」秦耀说道。

  「呵呵……」我绑上安全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这『警专帮』都快赶
上国情部和安保局了哈,消息还挺灵通。我跟霁隆哥关系是不错,但他要是送我
点啥东西,我敢收么?」

  「学长,那个张霁隆长得帅吗?」杨沅沅突然又问道。

  「操!长得帅能怎么?你还想对人家干啥?」秦耀一听杨沅沅这话,立刻火
上心头。

  「去你妈的,你急个鸡巴?」杨沅沅骂起人来,也真是有点口无遮拦,「就
准你对着罗佳蔓的裸照撸鸡巴,我就不能意淫一下我被黑道大哥肏屄?」

  一句话,引得同车的章渤和栾雪莹掩口笑得不听,而这两人的笑声就跟战场
上擂的士气鼓似的,他俩越是笑,秦耀和杨沅沅就骂得越起劲。

  「就你那贱屄是人家看得上的?人张霁隆的小三那都是省长女儿,你他妈算
个啥货色?屄里边都能飞出来大黑苍蝇吧!」

  「哼!飞出来大黑苍蝇,你不也舔过么?还他妈舔得劲劲儿的!何况我现在
还有个活人念想呢,你就抱着罗佳蔓那个死人奸尸吧!用不用我把太平间哪个格
子给你打听清爽喽?」

  「你俩够了啊——」我连忙对二人厉声呵斥道,「越说越不像话!就你们两
个这样对骂,被外人听见不怕给咱们『警专帮』和重案一组丢人?」

  俩人终于不说话了。只不过,在片刻的安静之后,下一秒,这俩人又突然不
约而同地吸起鼻子来。

  「干嘛呢,你俩是警犬啊?」我不解地问道。

  「欸,骚逼,你闻没闻到车里有一股女孩身上的味道?」秦耀没理我,居然
直接对杨沅沅问道。

  「你也闻到了啊,傻逼?」杨沅沅说道——这俩人之间的昵称也真是够彪悍
的;不过被他俩这么一说,我也开始嗅了嗅,闪念之间,我立刻紧张了起来……

  「『女儿香』……」一直没说话的栾雪莹娇滴滴地说了一句。

  「其实,我跟小莹从上车就闻到了。」章渤也说道,并忍俊不禁地看着我。

  「『女儿香』,就是女孩屄水的味道……诶哟哟!」说着,杨沅沅也突然把
目光转向了我。

  「啊!原来秋岩哥,你有女朋友啊!」秦耀大笑着叫道。

  「屁话么?学长这么帅、这么man,名声又响亮,肯定得有女朋友啊;你
以为都跟你似的?死肥宅!」杨沅沅逮到了个机会,又开始猛损起秦耀来。

  结果这一次,秦耀倒是没生气,转过头对我问道:「秋岩哥,啥时候给嫂子
领来,让大家见见呗!」

  「色胚!」杨沅沅这下脸彻底红了,噘着嘴骂了一句。

  「唉……怪不得学长不愿意正眼看我,都有女朋友了……」也不知道坐在我
背后的栾雪莹,在这个时候叹个什么气。

  「好了!我说你们几个聊点正经的行么?想想手头这个罗佳蔓被害的案子。
告诉你们几个啊,再说没用的,都给我下车,然后都给我用脚走到罗佳蔓的别墅
去!」

  「哦……哼,而且还这么凶……」栾雪莹又悄咪咪地嘟囔了一句。

  不得已,我最后还是那出了那点我都不好意思使用的官威,把杨沅沅他们几
个给堵上了嘴。

  于是,车里总算安静了;所以当我的车子停到罗佳蔓的别墅院门口、由西南
方向传来的那一阵巨大声响,便显得格外刺耳。

  说巧也真是巧,罗佳蔓别墅所在地的隔条街,就是之前段亦澄住的别墅区,
所以下车时的那一刻的同时,我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阴冷似鬼、笑起来时却又满
是天真的段亦菲的脸,还有曾经被我利用却似乎并不恨我的蔡梦君善良的双眼,
因此,在我的心里也多少有些五味杂陈;在往北是几排仿苏联式的公寓楼住宅社
区,这一片的附近前靠学区、后傍树林山丘,原本应该僻静的很,但就在我回忆
起我骑着摩托车飞奔到那家茶餐厅救出被段亦澄暗算的夏雪平的时候,那声巨大
的轰响便突然炸起:

  「嘭!嗡——」

  第一时间,包括刚下车的白浩远和许常诺,也堵没反应过来这阵声响到底是
怎么一回事,于是但见我们这帮刚落脚的警察大多数都把全身的毛发炸起;许常
诺和白浩远还有他们带着的刑警们立刻连打滚带翻身、甚至双手在车后备上一撑
迅速做了个托马斯回旋,用车子当掩体后分分从自己的腰间和怀里拔出了手枪,
随时准备瞄准射击;

  而我站在原地,心里也立刻有点慌,虽然愣愣地站在原地,但是也从怀里逃
出手枪,盯着满头的冷汗朝着四周瞄准了一轮,却发现四下无人路过。

  而秦耀杨沅沅他们几个,则彻底傻了,每一个都呆立在原地,张着大嘴看着
我们几个。

  「学长、白哥、许哥,这是……演习呢?」杨沅沅看着手握这枪柄的我们这
帮人,战战兢兢问道。

  还没等白浩远说话,但听从刚刚轰响传来的地方,又突然发出一阵电子质感
强烈的「吱嗖——」的噪音,接着声音断灭,替代的是一个洪亮的年轻男子的慷
慨激昂:

  「——好哦,来,这大冷天的,也别让叔叔阿姨们等得时间长不是?我们今
天这个『清信源直饮水过滤器,爱心送温暖、健康传万家』活动,现在正式开始
啊!来,我先问叔叔阿姨们一个问题:在您各位的概念里,娱乐、政治、金钱、
享乐,还有您和您家人的健康,哪一个最重要?回答问题的叔叔阿姨可以得到一
个小礼物啊……来,让我们的工作人员,把话筒递给这位阿姨,对,就这穿红色
羽绒坎肩的阿姨——诶呦!您今天穿的真是红红火火、大吉大利,真漂亮!」

  原来刚才那声巨响,是由于麦克风没摆放好跟音响系统接触所造成的声皱,
却被我们这帮人都当成了开枪或是爆炸。而就在四栋别墅再往前的小公园里,正
在进行着一个产品促销活动。我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秦耀杨沅沅这七个比我还菜鸟
的实习学警们反应慢、见事迟,在这一刻我和白浩远许常诺这帮人一个个也都满
头都是冷汗,所以也不大好意思去问他们是不是从刚开始就听出这一声是声皱。

  随后许常诺按响了罗佳蔓别墅院门的门铃,从别墅仓库的门里,走出了一个
穿着轻薄棉袄的女青年,是这片别墅区物业的楚经理,之前收拾段亦澄留下的房
产的时候,我跟着徐远一起见过她;另一位则是一个披着开襟毛衫的中年妇女。
那妇女容貌十分清秀,但是满脸都是沧桑的皱纹,满头花白的头发打着大波浪卷,
鬓角旁流出两条分撇刘海,后面还扎了个长马尾。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重案一组目前的代理组长何秋岩警官,」许常诺眼
神中带着掩盖不住的蔑视,阴阳怪气地看着我,对那妇人说道;接着又对我介绍
道,「这位,是罗佳蔓的保姆彤姐。」

  「您好彤姐,耽误您时间了。」我礼貌地对那妇人伸出手去。

  妇人跟我握了握手,结果让我蹭了一手心的汗;那妇人也礼貌地笑着,对我
客套道:「哟,这么年轻就当了代组长,真是厉害!」

  「客气了……」

  「那个,何组长是吧?请问这个珈蔓的事情,你们警方查出结果了?」彤姐
发现我在盯着她的眼睛看的那一刻之后,立刻抽回手去,然后焦急地对我问道。

  「哦,还没有,我们只是……」

  还没开场,这个彤姐便第二次打断了我的话:「那你们今天把我找过来是干
什么的?」

  「不好意思,彤姐,我今天过来还是要了解一些关于罗佳蔓女士的情况
的。」我说道。

  彤姐一听,用着十分苍老的声音有些鄙夷地笑了笑:「啊,这么回事……哎
呀,这办事效率!」接着又瞥了我一眼,直视着我的眼睛嘟囔着说道:「呵呵,
也怪不得……」

  一见她这目光外加这听起来十分不入耳的言辞,憋了一上午火的我立刻就来
了怒气;可是这位是外人、搞不好还会是个证人,我是万万不可能对她动怒,于
是我只好说道:「抱歉了,彤姐,咱们警方让您失望了,但是佳蔓女士的这个案
子,确实很棘手。看来佳蔓女士,虽然在媒体上的风评不太好、普遍有人说她对
待人像对待奴隶牲口一样,但她对您还是很好的吧?」

  「何警官这话怎么说的呢?」彤姐瞟了我一眼,接着又有些委屈又无奈地说
道,「这个佳蔓啊,呵呵,使唤别人都跟使唤奴隶和牲口似的,使唤我的时候又
能好到哪去?说实在的,我这个老妈子还不如牲口呢!」

  「那我看您倒是很关心她的案子呢?」我追问道。

  「哼,还不是你们这些警察么?冷不丁就找我过来,我没正事儿的啊?你们
这帮公职人员领着政府的薪水,你们是啥都不用愁了,我可是赚辛苦钱吃饭的;
我是在家政公司工作关系、又不是这罗佳蔓的专属佣人。哼!我这还是接到了你
们的电话求爷爷告奶奶请了假来的呢,就因为你们,今天的工钱,呵呵,可甭想
喽!」

  彤姐这一番毫无修饰的直白言论,直接把我的脸上说得发烫。确实,长了这
么大,在我心里的烦心事不少,但却从未因为吃饱饭这件事发过愁;而且当初我
选择进警专考警察,除了怀抱要跟夏雪平证明自己的念头之外,还因为思来想去
我觉得当警察虽然是个高危行业,但是吃穿用度什么的都不用再去考虑,也没有
那些什么求职面试等乱七八糟的烂事——即便当时我只是国中毕业,可我一想到
几年以后就要到处投简历、穿得西装笔挺、把自己收拾得看起来一表人才,然后
再去各个大厦里面低头哈腰、恭敬地奉上一份象征着自己尊严的简历并笑着乞求
那些老总和HR们来践踏,我可真就是心烦得要死。如今我却因为自己的执拗,
耽误了另一个人的一天的生计问题,这可足够让我懊恼一阵的。

  「这……抱歉了,实在是添麻烦了彤姐。」可除了一句道歉之外,我真不知
道我还能怎么做,我只好有些灰溜溜地说道:「这么着……您先让我看看罗佳蔓
女士的家好吧?」

  「都被小楚叫来了,还不是你们说了算?跟我来吧。」彤姐看着我们所有人,
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我只好亏心地看着彤姐并跟在其后面,眼见着我跟着她走到了那个库房门口,
再一回头,白浩远和许常诺以及他们带领的这一队,全都依旧站在别墅院门口,
跟我隔着大老远盯着我,其中许常诺的脸上,还流露出等着看戏一般的期待;站
在他们身边的楚经理也是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我的时候,脸上还堆满了担忧。
秦耀杨沅沅这几个却均不明就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在我身后走着;等我先
让秦耀他们几个进了门,白浩远才把手一挥,让身旁的这几位跟了上来。

  当我进门的时候,秦耀和他的七人众倒都很自觉地套上了衣兜里揣着的塑料
鞋套,才再把脚踩到了「仓库」的地板上——这个房间,按照这附近包括段亦澄
之前的家的格局来讲,确实是个仓库,但这个「仓库」却是一个改装过的起居室,
而且从大小上来看,似乎还往别墅里面扩大了一些:进门之后左手边,是一张狭
小的单人床,单人床的旁边就是一扇窗户,虽然并不朝向阳面,但是这个小院的
大门正好在视野范围之内,窗框严丝合缝,透不进半点冷风来,仓库里的温度;
床头摆放着一张铝合金简易书桌,开放式桌膛里还摆放着橡胶手套、三包干净的
清洁布、一个针线盒和一只放大镜;桌面上摆放着一盏护眼灯和一个装着老花镜
的眼镜盒,而且眼镜盒是打开着的。

  正对着枕头和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的位置的对过,摆放着一台不大的电视机,
坐在从宜家里买来的简易木质柜子上面,左边配备了一个双层小冰箱,上面还放
了一个看起来有点老旧的微波炉,此时此刻彤姐也没看我们在干什么,而是蹲下
身弯着腰在冰箱旁的一堆塑料储物箱里翻找着什么;而在右边,则摆放着一座看
起来贵重且又笨重的大橱柜,在橱柜的上面,倒是堆满了杂什:沾满油污的电饭
煲和炒锅、几双破了皮的女士高跟鞋、一团电线、一只五金工具箱……当然还有
三四摞封面是罗佳蔓时装写真的旧杂志,只不过上面堆满了灰尘。

  而整间房间四面墙上,根本没有通往别墅内室的门。

  「之前平时您给罗女士做工的时候,是在这住的啊彤姐?」我朗声开口问道。

  正在专心翻找着什么东西的彤姐对我并没有理会,而正在这个时候,桌膛里
的那份报纸却突然散落在地上。此刻的我距离床头最近,我便下意识地去捡拾,
捡起来后便从上到下挨个浏览了一遍这几份《时事晚报》。

  「哗啦」一声,从某一份报纸中掉落出了一张照片——我本以为可能是随报
附赠的广告,可翻过来一看,居然是罗佳蔓和彤姐的一张合影。

  ——罗佳蔓这个身材凸凹有致、高大肤白的女人,在镜头前的大部分形象或
是妖冶弄姿、或是咄咄逼人,「再世妲己」四个字绝不是浪得虚名;可是在这张
相片里的罗佳蔓,居然很温柔地把自己的双手搭在了彤姐的肩膀上,并且把自己
的脸颊贴到了彤姐的额头上;同时彤姐也在笑眯眯地看着镜头,表情慈祥又满足,
与刚刚这一秒跟我握手时候的她简直判若两人。看着这张合照,我实在很难相信,
这张照片上的两个人会是一个不近人情的雇主和平时被她使唤得连奴隶和牲畜都
不如的保姆。

  「欸?你们怎么进来了?」彤姐这时候才突然转过身,语气十分严厉,嘴唇
紧绷且咬着牙齿,但我看她的眼神里却似乎没有什么怒气。

  「呃……您说让我们和咱们代理组长跟着您……」秦耀双眼无神、一脸茫然
地看着彤姐。

  「你们局里之前来的那些警察没跟你们说么?不许进我的房间。」彤姐说话
的时候更像是漫不经心的责备,而不是动了怒火;并且说完话之后还轻笑了一声。

  直至她转过头后,看到了我手里拿着她和罗佳蔓的合照。

  「——哼!当警察也不能随便闯进别人的房间、未经许可动别人的东西
吧!」说罢她立刻三个健步冲到我面前,一把抢过那张照片,然后又迅雷一般地
走到电视前面,把照片顺着缝塞进了电视柜的抽屉里,又回头大喝了一声:「都
给我出去!」

  我和秦耀他们七人只好悻悻地走出这个仓库改造的小卧室,一出门,就看见
许常诺和白浩远身边的那几位,俱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白浩远也站在他们身
边看着我,但却摆出一张冰块脸来。

  「这老太太怎么对咱们进这个房间有这么大反应呢?」杨沅沅抹去额头上的
冷汗,看着自己面前的一众师兄师姐们问道。

  「呵呵,她就这脾气。这就是她之前给罗佳蔓做工时候住的屋子,上次我们
来调查现场的时候,她就没让咱们进去——她跟罗佳蔓也确实有协议的,罗佳蔓
自己都不进去这屋。就因为我和浩远上一次碰了一下这仓房的门把手,她就要抄
起花瓶打我们俩!」许常诺对我说道。

  「我的天,还真是个悍妇……也怪不得能在罗佳蔓身边待这么久。」我感慨
道,「你们也不早点说……」

  「嘁,你也没问我们,只是一个劲往前冲,不是么,代理处长大人?」许常
诺满脸都藏着笑,有些挑衅似的看着我。

  面对他们的嘲讽,我也确实认怂了,因为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心说这
下必定是没办法进去这别墅里看看了。

  「那这个彤姐现在还住这么?」我只好转头向楚经理问道。

  「没有了,季女士平时在别的地方租房子,这仓房和院门的钥匙她倒是还留
着。只不过今天我们物业那个拿这别墅备用钥匙的那个人临时有事出去了,我才
把季女士叫来的,而别墅大门的钥匙在仓房里放着……」

  正说着,彤姐从仓房里走了出来,带上门之后,直接跟我们说道:「走吧,
这回跟我来。」说着自己径直走向别墅大门。而我注意到,她却并没有把这个仓
房的门锁上。

  我这次也不大敢轻举妄动,虽然依旧默默跟在彤姐的身后,但我又不禁盯紧
了她的一举一动。秦耀他们则是躲在白浩远等人身后,慢慢跟着,胆战心惊地交
头接耳,连大气都不敢出。而这次,彤姐倒是直接放我和秦耀进了别墅。

  别墅倒是个很典雅却又普通的复合式,但整体格调着实太阴暗了一些,门廊
和楼梯间的灯光全都是淡蓝色的长灯管,恍惚间倒让人感觉是在海底深处一般,
要是在走廊或者楼梯上坐着不超过半个小时,任谁怕是都会得抑郁症;

  而一进客厅里,则要明亮许多,并且在最中央还摆着一樽落体的六翅天使石
膏像,仔细一瞧那雕像的妖艳的眉眼、光滑苗条的腰腹、高翘的屁股和挺拔的半
球,便不难发现这樽雕像竟然是以罗佳蔓自己为原型雕刻的;除此之外,客厅里
透露着一股性冷淡的风格:深黑色的沙发、单调的紫灰色墙纸、只有乱蓬蓬水草
却不剩下一条鱼的宽大鱼缸——罗佳蔓自渎式的色情表露,反倒成了这家里最美
好的东西,而我暂时对其他的房间里的东西并不大感兴趣。

  「白师兄,现在这客厅里东西摆得还都对么?」我在观察之前,忍不住先对
白浩远问道——我算看出来,这些不大情愿再过来跑一趟的主子们,现在纯粹都
在等着看我的笑话,所以为了争口气,我必须小心谨慎。

  「摆放位置都还对,只不过之前的那些物证被鉴定课取走了,当时画下来的
标记线也都被清理了;这地面,也比上次我们来查案子的时候干净多了。」白浩
远说完,转过头看着彤姐问道:「您是给清理了对吧?」

  「呵呵,这都过了快大半个月了,这屋子如果不扫除那得脏成什么样?」彤
姐不屑地说道。

  我没再理会这个女人的冷嘲热讽,听说房间已经被扫除,倒是放心大胆地坐
到了沙发上,一边坐下一边对所有人问道:「我记得当时茶几上摆了酒杯。按照
现在的报告,成晓非坐在哪?」

  「你右手边的垫子上。」一个女警说道,「当时罗佳蔓应该坐在她左边这个
沙发椅上。」

  「所以两个人中间隔了点距离……」我自言自语着,坐在成晓非当时的位置
上。一抬头,正好能看到一盏用罗佳蔓自己的写真照为底盘做的复古石英钟,只
是这钟表已经故障了,秒针和摆锤纹丝不动。我想了想,又问道:「然后,罗佳
蔓喝了毒酒?」

  「应该是成晓非趁着罗佳蔓不注意,往酒里加了毒药粉末——鉴定课的吴小
曦研究员,第一个发现在茶几上留下了含有氰化物的粉末,在罗佳蔓所对应的那
杯威士忌里也发现了氰化物。」白浩远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但是我没记错的话,茶几上的散落粉末,位置应该就在我现在坐的地方所
对应的那个杯子旁边。」

  「对,也就是当时成晓非坐的地方。」

  ——这就有问题了,如果是下毒,那么为什么散落药粉并不在罗佳蔓的杯子
旁边,而在成晓非的杯子旁边?看来杯子的位置,应该是被换过了。

  「再然后,罗佳蔓是死在了旁边那间卧室里,对吧?」我抬头看着旁边的卧
室木门,又问道。

  「对。」

  我接着站起身,推开了那扇门。

  这间房间比刚刚那个门廊更让人觉得压抑,因为整间屋子都是用黑色乳胶漆
漆过的——在我小的时候这种喷漆风格曾经流行过,那段时间一堆脑残式的设计
师和屋主愿意去追求所谓的「后现代工业风」,结果没过多久,国家电视台生活
频道曾经做过一期专题片:这种风格的装饰,会直接影响到住家屋主的心理健康,
事实证明在三年间的全国范围内统计的自杀事件中,有差不多20%的事主家里
的装潢全都是这种后现代风格。自杀这件事跟黑漆墙面有没有如此玄乎的关联,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当我把灯打开、再拉开窗帘之后,整间屋子都仿佛有一种很
强烈的力量再把我的心脏压迫、捏紧一般。

  「这就是罗女士的主卧?」我转过身看了看彤姐,因为说实话,从房屋结构
上来看我并不觉得这里像一间卧室,到更像是一个次客厅。

  「这房间本来是客房,当然也是后改造的。就佳蔓的脾气,有几个朋友愿意
来做客的?她经纪人之前倒是来住过,但也不是很固定、而且也不频繁;如果有
应酬了,她才会来佳蔓这睡一下。佳蔓原本的卧室在楼上——不过房子是她的,
动住一天西住一宿的,谁也管不着对吧?」

  我想了想,又上楼看了一眼,楼上有一间书房——当然,除了装修得像个书
房、里面摆着一座一本书都没放的书架以外,我实在看不出那里跟「书房」二字
有和关联。剩下的两个大卧室,一间装修成中式复古卧室的样子、一间是西洋哥
特式的公主床,然而,墙面上的喷漆、甚至整体风格也都是纯黑色的;房间越大,
那种意欲捏碎心脏的感觉就越强烈。

  于是我也不嫌折腾地又回到了一楼的卧室里,仔细一瞧,原来在打开后的木
门后面,还有个被锁着的小门。

  「这是哪?」我冷冷地看着彤姐。

  「这里应该是佳蔓的衣帽间。你刚刚上楼也应该看到了吧?每个卧室都有一
个衣帽间。」

  「那这间为什么锁着?」我对彤姐质问道,「彤姐,如果我没说错,这扇门
后面所对应的,应该就是您平时在这里所住的、刚才我们无意闯入的那间仓房改
的卧室吧?」

  彤姐听了,闭起眼睛朗声大笑:「哈哈哈!何警官,你在怀疑我么?行,你
等一下吧……」说着,彤姐又从自己的休闲裤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那个小
门,并率先走进去开了灯。

  她没撒谎,果然这里是个衣帽间,而且占地面积要比外面的卧室更大;当然,
我也没判断错误,衣帽间门口正对着的组合在一起五面等墙高的穿衣镜,那里原
本就是通往仓房的走廊。我上去观察了一下,并且用指节轻轻扣了扣,看来镜子
的后面应该是一面被后来砌死的墙体,墙体的另一面应该就是仓房里面的冰箱。

  ——看了一圈,我实在是没有什么新发现。

  而当我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杨沅沅正蹲在那盏缸里只剩下水藻和
水面上结下一层水垢的水的鱼缸下面蹲着,并且很是「专心致志」地发着呆。

  「看什么呢,黄毛?」我走到了她身边,也蹲了下来对她问道。

  「学长,你看——这么养鱼不奇怪么?」杨沅沅说着,对我指了指。

  ——我又连忙站起来朝鱼缸里面看了一眼,接着哈着腰低着头看着杨沅沅刚
刚指着的地方,这下才看明白:原来在这座大鱼缸上,还被安装了两条粗水管,
应该是分别负责进水和出水;一条水管从鱼缸旁边的墙面探出、另一条又顺着鱼
缸下面的玄关座探向地下;两条水管的口径都差不多得有八厘米以上,而他们的
接口,都由于这鱼缸实际上是被内嵌在这玄关矮墙里面一点而很难被看出来。杨
沅沅向我指的那个地方,则是看起来有点像中央空调遥控器的进水出水遥控器,
但在按键上面标识的是日文,我转头又对白浩远和许常诺问了一下,他们这群人,
上次来勘察现场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东西。

  「彤姐,这罗贱……佳蔓平时就在这鱼缸里养水草呀?」在我思考的时候,
杨沅沅转头便对彤姐问道。

  彤姐这时的脸上,又突然有些紧张,就像刚才看到我手里捏着她和罗佳蔓的
合照一样:「不是,她平时也养鱼。」

  「啥鱼啊?」

  「金鱼、热带鱼,都养。」

  「我的天呢……」杨沅沅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鱼缸,站起身说道,
「这玩意是养牛蛙、甲鱼、虹鳟和大马哈鱼用的,也就是三文鱼。她用来养金鱼
养热带鱼?也真不怕鱼顺着下水管跑了?」

  「呵呵,你又知道了是吧?」秦耀在一旁嫌弃地贬损着杨沅沅。

  「我没扯犊子啊!我爸之前跟他同学搞过水产养殖,我从小就知道这东西。
这不是写着『MITSUSATSUMA』吗?这叫『水萨摩』,日本鹿儿岛那
边的一个专门生产这种上下水系统的公司。」

  我盯着这鱼缸想了半天,然后转过头对彤姐问道:「这鱼缸和上下水系统,
罗佳蔓什么时候弄的?」——我是觉得,这么大改房屋还改了流水线路的事情,
势必会带来这别墅里一通嘈杂。

  「哟,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彤姐支支吾吾地说着。

  可未等她说完,在一旁的楚经理却说道:「差不多两个多月以前吧。」

  「两个多月以前?」

  「就段捷先生的房产刚刚被你们盘查的那时候。确切地说,是那时候完工的,
整个工程做了一个月。」那还真是两个多月以前。

  只听楚经理继续说道:「那时候其实我们物业都不大同意她这么搞,除了影
响我们的主管线之外,还涉及到这栋房子的承重墙问题,我们也是为了她的安全
着想;但我们那能拗得过她呢,况且她还是个大明星,牌面在、脾气也在……最
后没办法了,只能我们跟她当时请的施工队沟通,我们也做出了让步——承重墙
外面多加了两个木楔子当辅助支撑、外面打上踢角线;另外我们也为她改了一部
分供水线路,这才搞成现在这样。」

  「哦,哈哈,原来日子这么近;我就说我都记不住了……年纪大了,脑子不
行了。」在一旁的彤姐这时候又插科打诨道。

  我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这里面那条鱼呢?」

  「就一条,被鉴定课的人带走了。」一个男警员说道,「丘课长在当时鱼缸
的水里,还有那条金鱼的身体里都发现了氰化物跟酒精成分。」

  「氰化物、酒精……」

  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按照现在案件报告的判断,由于成晓非自认是自己杀了罗佳蔓,氰化物也被
推测是成晓非带在身上、然后趁着罗佳蔓不备给她下毒;之后,罗佳蔓的尸体究
竟为什么会倒在卧室的床上,报告目前也推测是成晓非在毒死罗佳蔓后拖到床上
的。

  那么目前唯一的问题是,鱼缸里为什么会有氰化物和酒精的成分存在呢?成
晓非杀了罗佳蔓是因为感情纠葛,那他跟罗佳蔓的鱼有多大仇,也要把鱼顺便毒
死?

  我打开手机,翻了翻现场勘查的照片资料:确实能在地板找到成晓非鞋印的
痕迹、床上也有成晓非的指纹存在,当然还有他体液留下的DNA——以及很多
人的鞋印、指纹和DNA,小C在报告里写到「经过推测,卧室床上起码留下二
十人的DNA」,看来罗佳蔓平时在卧室里可真没闲着;但如果就凭这些来推测,
成晓非在毒死了罗佳蔓之后把她的尸体丢到床上,是不是稍微草率了一些?以我
的了解,成晓非这人胆子其实是非常小的,按照他平时的行为来想想,他正常的
反应应该是看到罗佳蔓被毒死后,直接溜走,而并非落落大方地把罗佳蔓摆在床
上——就算是其他人,客观地来说,这么做也有些多此一举。

  「楚经理,佳蔓的别墅周围,有摄像头么?」

  「还真没有……」楚经理无奈地说道。

  「啊?你们这里的安保不是……」

  「我们也没办法,七年前佳蔓在这买下房子之后,就要求我们把屋前屋后的
安全监控都拆了,估计是怕我们把什么东西交给狗仔队吧;她经纪人也不断地拿
现金砸我们老板的办公桌,这谁受得了?反正她又有保镖,又有助理经纪人,还
跟我们物业公司签了免责协议,我们索性也就不管了。」

  「那这样……请把这周围最近的监控的,当天晚上案发时刻八点钟的录像传
给我,可以么?」

  于是,楚经理立刻拿出手机打个电话。

  差不多十分钟左右,监控录像传到了我的手机上——果然,在别墅东南角的
摄像头里,成晓非的身影一闪而过,而且他整个人看起来慌慌张张的,甚至跑掉
的时候还掉了一只皮手套都没来得及捡起——一只皮手套都来不及捡起的人,怎
么可能会多此一举把在客厅里就毒发的罗佳蔓去拖到卧室床上呢。

  「罗佳蔓的身体应该不是成晓非拽到卧室的,而是罗佳蔓自己走到卧室去
的。」我说道。

  「哈?」曾经第一时间来勘察现场的那些警员听了我的话之后,都以为我疯
了,而他们还没醒悟,自己其实是被自己目前能发现的一条条证据欺骗了。

  「秋岩,你说什么?你认真的?」白浩远怀疑地看着我。

  「你们自己看——」说着,我把播放着监控视频的手机放在桌上:「这像是
一个内心稳健到在杀人这件事上画蛇添足的人么?而且如果不是罗佳蔓自己走进
卧室里的,我也没办法解释鱼缸里的鱼为什么会死——你们想想,如果鱼缸里的
鱼是成晓非毒死的,那么他是在杀死罗佳蔓之前还是之后干的这件事呢?人能跟
鱼有多大过节,要毒杀一条鱼?」

  「那如果是成晓非为了测验毒性……」一个女警对我问道。

  「呵呵——氰化钾!师姐,氰化钾这种需要检验毒性?就算是验毒,需要杀
人之前临时现检测?」

  「那你觉得是怎样?」许常诺对我问道。

  「只有一种可能:罗佳蔓把毒酒倒进的鱼缸里,故意给成晓非看的。」

  在我此刻的脑海里,案件的过程应该是这样的:

  首先,成晓非来到了罗佳蔓的家里,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喝酒——当然,谈话
氛围一定不会很愉快,否则既然在罗佳蔓的床上都发现了成晓非的DNA,两个
人坐在一起时候距离应该是非常亲昵的;

  尔后,性情傲慢的罗佳蔓故意激怒了成晓非,然后走到他身边,给成晓非的
杯子里加了药粉——这样,便也能解释为什么会在成晓非的杯子旁边为什么会散
落氰化钾药面;而接着,应该是罗佳蔓端着那杯酒,走到鱼缸旁边,将毒酒倒进
了鱼缸里,向成晓非展示:看这东西的毒性!

  接着,罗佳蔓自己走开了——可能是拿什么东西……甚至或许,她是在逼着
成晓非自己喝下那杯毒酒,却没想到成晓非把那个杯子的位置跟自己的无毒的威
士忌对调,然后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了那杯毒酒,于是当她自信满满地返回
房间的时候,却不想自己毒发。

  ——听完我的推论,白浩远和许常诺等人,脸上都露出了惭愧。

  「这倒不失为一种可能……」许常诺低着头,搔了搔鼻子说道。

  「那你怎么解释郑耀祖呢?」白浩远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哼!嘿嘿嘿……」站在白浩远身后的那些人,全都忍不住看着我讥笑着,
头也没低下、嘴也没捂着。

  「什……什么?」

  白浩远看着我,理直气壮地问道:「你没考虑郑耀祖的存在么,秋岩?别忘
了,我们还有那对儿老两口的证词,郑耀祖在案发那天来过这间房子。你说成晓
非没那么大的胆子在毒杀了罗佳蔓之后把她弄到床上去,好,那怎么不可能是在
成晓非毒死罗佳蔓以后,郑耀祖来把罗佳蔓搬到床上去?何况你编的故事也太小
儿科了吧?罗佳蔓自己准备毒药,结果被成晓非反杀?或者是,你想说罗佳蔓自
己准备毒药,然后自己等着成晓非来杀她?——秋岩,用结论反推原因,这是国
中生做几何推理题的手法,查案子可不能这么做。」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7

  「这个……」

  ——操,我他妈的还真忘了郑耀祖这茬了。

  不过,郑耀祖为什么要帮成晓非的忙?其二,他被成晓非找去,就只是为了
把罗佳蔓搬到床上去?两个大男人在,如果没有其他人发现的情况下,都有足够
时间和人力把罗佳蔓埋在后院了……

  但不管怎么说,白浩远一提起这个郑耀祖,我刚刚的那些推测,彻底成了笑
话。

  「我还是觉得学长说得对……」杨沅沅用着虽然细如蚊子振翅、但却能被这
整间客厅里的所有人都听到的音量说着,「也没奸尸,毒死之后还拖到床上干嘛?
脱裤子放屁么……」

  「我擦,你也真是脑洞大——氰化钾毒死的人能奸尸么?」

  结果秦耀和杨沅沅俩人说的这一小段相声,弄得白浩远和许常诺二人眼珠里
直冒火。

  「算了,今天来这么一趟,也没啥新的发现。」白浩远郑重地看着我,但他
一字一句里面都透露着奚落之意,「咱们也别打扰彤姐和楚经理的时间了,行吗
秋岩?现在回去的话,估计还能赶上食堂的饭菜。」

  「行,回吧回吧……」做了一次无用功,我只好认怂。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白浩远许常诺的身后,竟出现了嬉笑之声:

  「嘻嘻,还挺好玩!」

  「干嘛呢秦耀!」我本来就心烦,没想到这小子还在这添乱——原来此刻,
他竟然蹲在地上,跟杨沅沅鼓捣着那鱼缸的上下水。

  「哈哈,秋岩哥,你看这玩意,上水下水这么快!这玩意也太好玩了吧!要
换我家安装一个这么个东西,我能蹲这儿玩一天,你看这里面这漩涡!多……」

  「啧——多大人了,你以为你是小孩进了科学宫啊?快给我起来!浪费水资
源,你就不怕大半夜环保党的人砸你寝室的玻璃去?」我对秦耀骂道。

  秦耀和杨沅沅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站了起身。

  不过确实,我没想到这套给鱼缸换水的系统会如此高效率:单独出水的话只
需要用十秒钟,就可以把鱼缸里满满的一缸水排空,而单独进水,也同样只需要
十秒钟就可以把鱼缸注满;而进水管出水管一起开,则只需要十五秒,就足够可
以把鱼缸里完全换上一缸水。这套系统对于常年不在家的罗佳蔓、和平时需要辛
苦清洁的彤姐来说确实很方便;只是就像杨沅沅说的,难道罗佳蔓就不担心换水
的时候把鱼给冲走么?尤其当我看到两支水管同时开启时,在浴缸里形成的大漩
涡,我便更加为那些鱼儿担心了——不过或许在换水之前,提前把鱼捞出也是一
种办法呢。

  呼,我纠结这么无聊的事干嘛……

  做人做事得讲究个有里有面,我这一天徒劳无功,按照彤姐的说法,我们也
耽误了她一天的工钱,于是我按照她一天工钱的数目,又多加了一些,付了她三
百五十块,就算做今天是我雇佣的她。就在我垂头丧气地带着我们这一行人出了
别墅的时候,外面突然稀里哗啦又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声皱,随之而来的,是肆意
踏破雪天静谧的一阵暴躁的吵闹——这帮上了年岁的女人扯破嗓子吵架的声音,
真的很丑陋。

  「怎么回事,去看看吧。」我直接对秦耀和杨沅沅说道,然后带着他们俩就
往小广场方向走。

  在我身后几步远的许常诺已经打开了车门,然后对我不屑地说道:「这种事
干嘛还要管?等下让他们的保全队来不就齐了?最多再让街道派出所民警……」

  「咱们不也是警察么?」

  「可咱们是刑警,管凶杀案的。」许常诺转过头,提高了自己的语调。

  「那咱们也是警察。遇上了,咱们反倒躲开了,许师兄您觉得这像话么?」

  其实我是憋着一肚子气的,要不然我也对这种邻里街坊弄得鸡飞狗跳的事情
不大感兴趣,管还是该管,但直接交给派出所就好。

  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广场,但见一帮穿着貂绒和皮大衣的中年妇女正围着一对
儿用羽绒服和加绒红外棉裤把自己裹成两只粽子的老两口撕扯着,而在外围穿着
皮夹克和貂皮大氅的大叔大爷们,一小撮在声援着那些老女人们,而更多的,则
是红着脸对自己家娘们儿的不顾风度所不认直视。

  「怎么回事!都住手!」一瞬间,秦耀用着差不多十公里以外都能听到的嗓
音大吼着,而我就站在他身边——在那一刻我还以为自己的鼓膜被这小子震破了。

  「你干啥的啊?管啥闲事!」其中一个穿着黑色皮草、挎着纪梵希手提包的
女人扭头瞪着秦耀。看起来这女人差不多得有一米八五,面相凶得很。

  「我们是市警察局的!都住手吧。」我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从羽绒大衣口袋
里拿出自己的警官证。

  「……妈的,这么点事还出动市警察局!」女人骂骂咧咧,松开了拽着那个
白发苍苍老太太袖子的手,往后退了三步。

  等人群让开,把中间那一对儿老夫妇放过之后,白浩远和许常诺、还有身后
那些师兄师姐也都有点愣住。我一问才知道,这一对儿老夫妇就是指认郑耀祖的
那两位,他们俩现在算是罗佳蔓这个案子的关键证人,他们现在便必须要出面维
安。

  「怎么回事啊?」许常诺直接走到活动主席台前,对着依旧拿着话筒却似乎
一点都不想参与面前这场混乱的那个穿着棉帽衫的男人。在这功夫我观察统计了
一下,在这个搞所谓「爱心送温暖」的直饮水过滤器销售现场,活动相关服务人
员一共有二十个,其中十几个都是年轻男子,虽然底下参与这场推销的年上男女
一共将近七八十人,但维持个现场秩序应该不在话下;然而,就在刚才发生推搡
的一瞬间,这帮人没有一个出面劝架的,都是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态度;但是等到
见我们走上前之后,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不淡定,一看我和其他所有人都亮出了自
己的警官证,他们这些人便更加慌张。

  趁着白浩远和许常诺对站在台上那个负责人问话,我试探着走到一个看起来
跟我差不多大的女销售身边,拿起了一张销售宣传单,对她轻声问道:「大冷天
的,在这站了这么长时间,冷么?」

  「还行吧,有点冷。」女孩脸上看起来有些紧张,但她说起话来却没有任何
颤抖。

  「你们在这搞这个活动,不扰民啊?跟周围住宅区都打好招呼了?」我又问
道。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我们搭台的时候,周围派出所的人过来看了一眼,啥
也没说就走了。」女孩不卑不亢地说道,「帅哥,你们是市局哪个单位的?」

  「重案一组。」我如实说道。

  「呵呵,重案组刑警,咋也管上市容市貌了?」

  我检视了一下女孩全身,看起来这个一米七五左右的女销售气质不凡,看起
来倒是个人物。不过我真没兴趣认识她,所以我也没给她好脸色:「那你信不信
我打个电话,马上就能让风纪处的同事过来看看?嗯?」

  姑娘一听我这么一说,脸上立刻没了刚刚的神采,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呵呵,随口说说。辛苦了。」接着我便也开始低头看着他们摆在桌台上的
那个过滤器和一系列的宣传手册。

  产品方面的我不懂,但看起来面前这款国产的过滤器的质量,从外表上看,
好像倒并不比家里现在用的那款德国伯莱塔的差,即便我之前是真没听过他们的
厂家品牌;不过把那个滤水器放在手里掂掂,却真是太轻。

  比过滤器本身更惹眼的,是他们的宣传册,竟然分出来七摞:两摞版面设计
很整洁的十五题问卷,问卷的形式有点像心理测试,会把结果分出五类,从A到
E,而根据不同的类别也会有不同的奖品:保温水杯、运动手环、无线蓝牙耳机、
移动充电宝、以及分类调料盒一套——这屋样东西看着不同,实际上成本相差不
超过两三块钱;而在答题者去领取相应的奖品的同时,销售人员也会递上去一张
相应颜色的传单;传单中一面是对于这个直饮水过滤器的产品介绍,而另一面,
居然是一篇篇科普文章:《为什么发达国家自己人在吃肉,而却建议我们吃素》
《你怎么还在喝洋奶粉?——牛奶的庞氏骗局》《谁在偷走我们的土壤》《明星、
海外财团、无良政客正在影响您的饮食健康》《杀人的人造肉》。

  「『杀人的人造肉』?」耸人听闻了一些吧?豆糜、麦麸和淀粉,最多加了
一堆可食用添加剂,怎么就成杀人了?怪不得最近怎么老有针对生产人造肉和销
售人造肉企业的示威游行了……

  「呵呵,我以为这套路就会在网上使用呢,没想到还有线下的啊!」秦耀也
凑到了我的身边,看着桌上的小宣传单笑了笑。

  「网上也有?」

  「对啊,秋岩哥你看——」秦耀说着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调出了一个网页给
我,「现在全网都在这么搞,挺有热度的;最开始就是咱们F市这个『七星山妙
优乳』搞出来的模式,扫码做题,给你答案分析之后,让你点这个:『点击了解
真相』;然后再给你看一段科普小短片,内容都跟他们这过滤器宣传单上面的内
容差不离;等看完了短片就有资格抽奖——我这部mate30手机就是抽奖抽
来的。反正我是不信这些东西上面说的内容。」

  「你怎么不信呢?」

  「呵呵,秋岩哥,你别看我这样,我老爸是咱们Y大社会科学院的教授;我
哥在美国读经济博士的。我学习不好,但也算耳濡目染吧,对于这种营销文章我
是从来不相信的——因为它们没有学术界经过『大能』认证的科学文章的索引佐
证、自己也不见得去搞什么实验;然后他们写东西的语句和风格都太通俗易懂了,
正因为通俗易懂,所以最不具有科学性、也最容易去骗人。」秦耀得意地说道,
转头他又踌躇了片刻,继续说着,「……只不过,好像人造肉能吃死人这个事情,
我觉得好像还是靠谱的,毕竟那玩意那么老贵、结果大部分都是用化学品勾兑的。
而且对于我这么一个爱吃肉的人来说,那玩意吃一次可能觉得惊艳,多吃几次就
满嘴味精和增味膏的味儿,那玩意让人反胃却吐不出来,一吃难受一整天。」

  ——稍等会儿……问卷答题、抽奖,外加这几个科普文章的中心内容——这
个套路怎么如此熟悉?

  我一瞬间便想起了张霁隆曾经跟我说的话:

  「记住:十一月份在咱们Y省,关于市面上你肉眼能见得到的所有品牌所有
产品的抽奖,你都别参与了;你想要啥,直接跟我说。Aleaiactaes
t。」

  我现在,总算有点理解陆冬青和张霁隆的手段了。

  大家都知道那个被在野党雇佣当宣传顾问的骊沫,在利用「女权」、「非暴
力」、「环保」三个话题进行舆论战,她和她的团队所写的字句就是她在进行的
动作,她利用自己的团队深挖着杨省长和任何与杨省长关系亲密的人在网络媒体
上的时间线,并且竭尽全力在把那些无关紧要的言论、行为去与那三个话题绑
定,然后加以抹黑;而在野党的那帮人,则用谈话录影剪接的方式制作成「尊重
女性」、「倡导和平」、「热爱地球家园」的病毒式的短片,在快手、抖音、即
刻这种短视频网站上纷纷被捧为「完人」的形象;

  而几乎没人知道,在霁虹大厦里,有一个经济学教授,在默默地利用人们占
便宜的心理、和语言最简单的文章,来操控着人们对于生活中一些柴米油盐的看
法,他也在进行着舆论战——他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就引起了人们对于人造肉这
种东西的激烈排斥,并且还不是仅限于F市或者Y省,而是全国性的;陆冬青还
让这种手段成为了一种热点,之前他利用妙优乳来进行文火慢炖式的宣传,而现
在,商家却抢话题一般地纷纷主动请缨去给消费者进行洗脑;只不过没人知道是
他干的,而他又在干嘛。

  只是我其实现在仍旧没看懂,这一系列的营销手段,最后会与杨省长的大选
连任,到底有什么直接关联。

  另一边,经过问话之后,白浩远和许常诺那边才了解到刚刚的情况:这个推
销团队可真是玩了一手好的「饥饿营销」手段,事先准备了三种打折券——
「8.5折」、「8折」和「5折」,个数分别是100张、50张、20张,
派发的方式也是完全随机,而拿到「8折」优惠券的,必须在之前拿到了
「8.5折」优惠券才算生效;同理,拿到「5折」优惠券的,又必须同时持有
「8.5折」和「8折」两张优惠券。刚刚之所以会打起来,就是因为其中一个
老阿姨声称指认郑耀祖的那老两口抢走了自己的「5折」优惠打折券——这里面
还有个原因,大致是因为之前上一个环节中做活动,结果那个老阿姨跟那老两口
换了座位所造成的——具体怎么回事,我听着那个负责人说了四五遍车轱辘话我
也没完全听懂,大意应该如此。

  「要么我说,这点事就算了。」许常诺灵机一动,擅自做主对老夫妇说道,
「您说您二老都已经有一个优惠券了,干嘛还要占这个便宜?」

  「欸,小阿sir,『你港么嘢』?参加这种活动不就是来『占便宜』的
么?」老先生听了许常诺的话,立刻有些不服了。

  「不是……那您家里不就一个厨房么?这个直饮水过滤器在一个水龙头上安
装不就够了,怎么,您想往洗手间里也安一个?」许常诺自觉有理,对老夫妇反
问了两句。

  「点解?我给我家细仔安装一个,不得咩?」那个老太太也很不高兴地对许
常诺质问着,「我家细仔从南港来F市工作多辛苦?我也是为他健康着想,关得
着阿sir你咩事?」

  老夫妇当仁不让,那个穿着貂绒的老阿姨又势在必得,结果这么一会功夫又
把许常诺给卷进去了。眼看着周围这帮居民又要吵起来,我只能吩咐秦耀等人把
他们两边拉开。

  「我说,兄弟,」我想了想,走到了依旧站在台上拿着麦克风坐山观虎斗的
那个销售负责人,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在他身旁那辆蓝色厢式货车,「商量个
事情行吧?您看,今天外面这天这么冷,这大爷大妈们也都跟您耗了这么长时间
;您自己这不也冻得脸红手僵么,这一帮手下人也都跟您一起受冻,但我看您这,
怎么的也得有七八百件?」

  「一千件呢。等会儿我们还得取个百货大厦门口去卖去。」

  「那你现在这么下去能卖的完么?」

  「警官,我这不也愁呢么……」

  「那我出个主意:你就统一给他们7折优惠,把这个过滤器都卖出去不就结
了?大叔大妈们用不着再打架、都能捞个高兴,您也有的赚,怎么样?」

  负责人掐指一算,立刻急了:「那不成!全都七折的话,我可少赚了三千多
块钱呢!」

  「但你不也有得赚么?先生,就您这款商品,我也不拿人家伯莱塔、三得利
和海尔的做比较了;虽然外表看着唬人得很,但我刚刚用手乘量了,里面顶多也
就是一般的活性炭,什么消毒层、不锈钢清洁颗粒,里面有没有,你应该比我有
数。就您这一件的成本是多少,原价4000块钱,就算是每件都让您打五折,
您都能赚个盆满钵溢的。我是不想让刚刚吵架打架的事情再发生了。」

  「呵呵,那是你们警察的事情了,反正你们管了;就算你们不管,他们打架
也不能影响我做买卖!」

  「哦?是么!那行,你既然不愿意答应我的条件,那你趁早收摊吧,一件都
别卖!我不可能让你在这,成为危害治安的导火索。」我正愁没地方撒火,这个
销售负责人倒是自己往我枪口上撞。

  「哈,就凭你想管我?你知道我是谁么?」那个负责人说完,故意忍俊不禁
地看着我,把自己的话停顿了下来,接着又说道:「你打听打听,我叫周九麟,
我妹夫朴润兴,是太极老大车重炫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你就一个小警察,你又几
条命敢得罪太极会?」

  「哦!太极会车老大的朋友啊!失敬失敬!」说完之后,我故意露出一个倍
觉意想不到的表情,并冲那人拱了拱手,接着转身我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了
李晓妍的电话:「喂,小妍姐,我秋岩……嗯,风纪处的人都在是吧?嗯……对,
我带人在这边呢,您也过来吧,您顺便跟-这边的派出所和区分局、还有税务局
那边也联系一下,我这边遇到一个推销团伙,感觉……」

  「哎哎哎!别别别……兄弟!警官!有话好好说成么?」那个推销负责人瞬
间慌了,「您不是说七折么,七折就七折!」

  「给脸不要脸!」我转头对那人骂了一句,接着又对李晓妍说道:「算了,
不用来了,你忙吧。」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说——万一这人真跟车重炫有点关
系呢?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太极会的人再一打听便很容易知道我是谁,而我和
张霁隆的关系似乎已经弄得有点人尽皆知了。我本来是劝架的,我可不想节外生
枝。

  在我们的安排下,那个穿着貂绒的老阿姨第一个用7折的价格买到了过滤器,
推销团队让安装工跟着,直接去入户安装;指认郑耀祖的那两位则是第二个,拿
到了两个过滤器并留下了电话预约了安装时间,虽然没拿到五折的优惠,老两口
还是有些灰心,但毕竟这也算是一个坏事过去了,而且之前优惠券作废的事情又
是我做的决定,碍于我的警察身份,他们二位也不好说什么。恰巧此时,楚经理
也终于把住宅区的保安队叫了过来,我们把现场交给了保安队,便互送那老两口
回家。

  期间,我又对那老两口问了一遍关于郑耀祖的事情。老两口只是说,在案发
当天晚上,他们俩回家去的时候,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地从罗佳蔓的院子里翻墙
跑了出来,由于落地时直接遭遇了老两口,他还吓得把头撞到了对面的围墙上,
一溜烟地跑了。

  「那您二位当时为什么没报警呢?」

  「我们两个之前就见到过这个大明星进出她的房子里面;之前有一次晚上,
他离开的时候,也是翻栅栏出去的,里面那个女的,还不好穿衣服……呸!不成
体统!我们这周围前后屋,没有不讨厌那个那个八婆的!」老妇人啐道。

  「您二位,那天看见大明星翻墙出去,大概是在几点?」

  「大概……记不得了,十点钟左右吧!」老先生说道。

  「去干嘛了?宵夜?」

  「对啊,就在前面路口那家『榕港记』——几十年的习惯了,晚上不饮汤睡
不着的。」

  这下我愿意相信,这二位说的话是真的了,南港和南粤人士向来喜欢吃宵夜,
这便也说得通为什么乌漆墨黑的大晚上,二位老人为何会看到罗佳蔓家里有人翻
栅栏逃出来。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一个警察接了个电话之后,脸上立刻变得紧张了起来:
「郑耀祖有信了——巴山路27号,『北约克阳光』小区,他前妻和他儿子现在
住在那!」

  于是我们所有人立刻把蓝牙耳机戴上,手机多人保持通话状态,上了车后便
直奔巴山路27号。

  而等我们还没到那个叫做「北约克阳光」的住宅区的时候,大老远我们便看
见在巴山路附近,周围的路人已经把巴山路上方横跨街道的那座过街天桥的上下
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并且纷纷站在道路两边拍着照片;在我们把车子停到附近的
时候,我看到已经有咱们市局的几个制服警和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已经将过街天桥
封锁,只是巴山路这段的交通靠近潮汐车道,车流量巨大,根本来不及封路。

  而那个享誉全国的男影星郑耀祖,此刻用着最丢人的姿势骑在了过街天桥的
冰冷的不锈钢扶手上面。离得大老远,我便可以看得清楚,那个原本把围困朝鲜
南汉城的英俄尔岱,和翻拍版里那个风流倜傥、被誉为超过谭凯和佟大为版本的
文雅总裁应晖演的淋漓尽致的新科影帝,荧屏上的风骨早化为乌有,此刻在他的
脸上尽是恐惧的汗水。而原本在办公室里留守的那两位与白浩远同组的师兄师姐,
正在他面前五部远的位置,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他。

  「怎么回事!」白浩远一下车,便对制服大队问道。

  「浩远哥、常诺,秋岩……唉!」一个制服警对白浩远说道,「我们和你们
一组的人,本来在他家蹲守,前几天都没见着他;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着,突然先
回了趟自己的住处,我们本想看看稳一稳再联系你们要不要抓人的,结果他在家
没待五分钟就下了楼,一个人开着车。于是我们就在后面跟着——现在想想看,
可能是跟踪的时候就被他发觉了,但他还是直奔他前妻跟他儿子这来了。然后也
就在里面待了十分钟——那时候我们已经联系上你们了,结果他一下楼撒腿就跑,
然后就现在这样……」

  「操……这哥们什么意思呢?」白浩远骂了一句。

  「通知局里叫保卫处对策室的谈判专家了么?」我对那个制服警问道。

  「通知了,但就从咱们局到这里这么长的路,最快也得等二十分钟才能
到。」

  这怎么办……

  「只能上去试试稳住他,看看能不能撑过这二十分钟了。」说着,我和白浩
远与许常诺一起上了桥。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真不知道夏雪平那个警院同学觉
得他哪里配得上夏雪平。

  「郑耀祖先生,您别冲动!我们是市警察局……」刚跑到郑耀祖面前,许常
诺便开口道。

  郑耀祖一听许常诺自报家门,似乎更加慌张了,他对着我们仨大声叫道——
他整个人从凌乱的头发到沾满积雪的鞋跟都是慌张的,但他的声音却像念着霸气
的台词时那样透着一股悲凉的果决:「你们别过来!都别过来!——放过我!求
你们放过我好不好?我知道我如果落到你们这些警察手里,我一定会被折磨死!
求你们放过我好不好!」

  「我们不过来,郑先生。您也冷静冷静。」我用着极其缓和的语气说道,
「我们确实是警察,但我们同时也都是您的影迷粉丝,我们都不想您有事,又怎
么会折磨你?——咱们先这样,大家都先平复一下自己,聊两句行么?」

  寒风一吹,骑在扶手上的郑耀祖全身都在发抖,他绝望地看着我和白浩远以
及许常诺,舌头在禁闭的嘴里蠕动着,像是口中含着一颗苍耳种子一般苦不堪
言。等过了片刻,他把自己从思考里剥离出来之后,缓慢而煎熬地说道:「哼…
…呵……还有什么好聊的?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我知道自己贪心不足、咎由自
取,就算是你们不是来折磨我的,我横竖都会是一死!」

  「您不就是从罗佳蔓的别墅里出来的么?就因为这个,您就要像现在这样?
不至于的,郑先生。我们只是想让您跟我们回局里把事情说清楚,整件事情就可
以结束了。您为什么要觉得自己山穷水尽了呢?难不成人是你杀的?」许常诺嘴
巴快,在一旁对郑耀祖问道。其实这也是我心里的疑惑,因为就现在的证据来看,
郑耀祖确实只是从罗佳蔓的别墅里翻墙逃出来被人看到;而就算他是像白浩远说
的,在成晓非杀了罗佳蔓之后他去把罗佳蔓拖到床上,如果单纯只是这样,最多
算同案犯帮凶,不至于判死刑。

  而这时候,郑耀祖却表情凝重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人就是我杀
的!」

  ——啥?

  白浩远不解地看了看我,他脸上的表情跟现在的我完全一样,张大了嘴巴,
双目中充满了迷惑和费解。

  「人怎么可能……」

  不等这个嘴快的许常诺再抢话,我和白浩远几乎同时地把他的肩膀给摁住了,
否则搞不好是要坏事的。

  「郑先生,所以您承认是您杀了罗佳蔓女士。」白浩远对郑耀祖问询式地说
道。

  「没错,是我下毒给罗佳蔓的!那个可恶的女人,趁着我醉酒的时候,把我
……把我曾经贪心时做的事情全都给知道了,她那那件事要挟我!还故意气我,
拿着毒药刺激我、说我是懦夫!说我没胆子趁着她不注意给她的酒里下毒杀了
她!她找死!她活该!呵呵,我没想到,杀了她居然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并且当
时,我以为仅仅天知地知……」极度紧张之下,郑耀祖竟把当时的情况一股脑和
盘托出;紧接着,他又很伤感地说道:「但其实,在她倒在床上,我去她卧室里
确认她确实断了气之后,我就后悔了……而且我其实到现在,对这个可恶的女
人,心里还是有感情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是可恶我就越对她沉迷……这世界上
没有后悔药啊!但是我没办法啊!她知道了我做的那件事情,还要公之于众;她
如果那么做了,我和她都会死,而只要我毒死她,就只需要死她一个就好了!
——可我疏忽了,我从最开始就疏忽了,那件事只要被除我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知
道,我就必然活不了!」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说到最后,他的脑门上都暴起了青筋:「落在你们手里
也是个死!我郑耀祖堂堂七尺男儿,还不如自己给自己来个痛快的!嗨——」

  说到结尾,他大喝了一声,不等我和白浩远、许常诺反应,他便朝着自己的
右手边以躺,紧接着整个人倒栽葱地摔到了桥下——在他的肩膀磕在马路上的那
一瞬间他本来还有呼吸、嘴里还有声音、甚至整个身体还在挣扎,但马上下一秒,
便被一辆疾驰而来的大货车撞得往斜前飞出了足足两三米多,直到结结实实地拦
腰撞到了路旁绿化带的铁护栏……

  该死的,从那辆大货车上颤颤巍巍走下来的,除了一对看起来极其老实巴交
的农村夫妇之外,还有个四岁大的、戴着一只白色兔头造型的小男孩。兔子帽上
的小白兔的嘴巴,对着所有围观的眼睛开朗地笑着,而那双兔眼无邪可爱的朱红
色,掐死刚刚从郑耀祖口中内喷射后飞溅到货车前挡玻璃上鲜血的颜色。

  那些围观的人,虽然没人受伤、没人被血液溅到、没人听清郑耀祖死前嘶吼
出的半个字的内容,但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被吓得四散而逃,似乎每个人都在后
悔刚刚自己为何要凑这个热闹。洁白的路旁积雪、乌黑的柏油马路、柠檬黄色的
马路标记,还有那滩人体迸开之后留下的殷红血液,构成了一副极其残忍的冬日
画卷。

  半个小时后,急救中心和鉴定课的同事紧急赶到;与他们一同赶来的,还有
郑耀祖的经纪人和经纪公司的负责人——我认识这个老总,我曾看过郑耀祖的电
视专访,他在专访中说过这个老总跟自己是过命的兄弟、交情深似海,可现在,
见到郑耀祖血流满地、死得面目全非,这位被郑耀祖当做兄弟的老总眼泪都没流
一滴,只是一个劲地用自己跟Y省地方党团联盟分部主席的交情,告诫我们一周
之内不许把郑耀祖自杀的事情公开。

  一个小时候,省警察厅发布消息:罗佳蔓案宣布告破,真正毒杀死者并将此
事嫁祸到先前自杀的成某身上的犯罪嫌疑人郑某,已在今天中午十一点半的追逃
中畏罪自杀。整个消息,是由胡敬鲂亲自向媒体公布的。

  「你们怎么回事!我一个劲在这里求你们F市警方,千万要保密!千万要保
密!你们为什么背信弃义?你们就教你们的局长、副局长等着接受省行政议会的
质询吧!」老总捂着胸口,义正言辞地说道。

  「不好意思,秦先生,公布消息的是我们的副厅长!您刚才『求』我们的时
候,他不在这!况且您这态度也叫『求』吗?别拿使唤您公司那几个戏子的态度
对我们警务人员说话!他突然宣布结案也是我们意料之外的事情,您要是心里有
气请直接去省厅找胡副厅长!」白浩远也是一肚子气。

  跟白浩远和许常诺接着吵了几句之后,那个秦老板彻底晕了过去,急救车便
顺道把他送到了附近的医院——跟郑耀祖的尸体一起运走的。

  看着面前积雪上的那片已经凝结的鲜红,听着对讲机里录下的郑耀祖临跳桥
前留下的录音,最好跟人放狠话的我确实在没有精力发火,心里只留下了满腹狐
疑,甚至连小C出现在我身边,一边拍着我的肩膀一边问我要不要去吃点午餐休
息一下,我都似没察觉一般。

  ——难道说罗佳蔓死了两次?

  在郑耀祖的自述里,完全没有成晓非的存在,而且似乎在他所说的他杀死罗
佳蔓的时候,旁边根本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真是令人头疼……

  我完全没有想到我的猜测,百分之八十的内容都是正确的,结合郑耀祖的陈
述、老夫妇的证词和我刚刚的推论,整个故事应该是这样的:郑耀祖来到罗佳蔓
的家里,两个人倒酒长谈,接着发生争执;随即罗佳蔓用郑耀祖所谓的自己「贪
得无厌做出的那件事」对他进行威胁,然后罗佳蔓自己给郑耀祖的酒里下毒,刺
激郑耀祖是懦夫不敢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把酒杯换掉——那么其中,可能罗佳
蔓在为了向郑耀祖证明自己撒进酒杯里的确实是氰化物,应该是自己向鱼缸里倒
了一些毒酒的;随后罗佳蔓短暂离开,郑耀祖调换酒杯,接着罗佳蔓喝下了那杯
酒,然后自己在卧室毒发——她的身体确实不是别人拖到卧室的……

  只是我万没想到,整个故事的男主角从纯情的成晓非换成了这个老道沧桑的
郑耀祖;那么成晓非为什么要自杀、还把所有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了呢?

  难道罗佳蔓真的死了两次?

  好,假设就算罗佳蔓被毒死了两次,依旧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是,罗佳蔓居
然会如此找死,故意激怒郑耀祖去把自己的杯子跟那杯毒酒换掉——就算是我听
到了郑耀祖这么说,我还是觉得,是罗佳蔓逼着郑耀祖喝掉毒酒自杀、结果自己
被郑耀祖分了神、扰乱了注意力后才被换了杯子,整个逻辑才更加成立;激怒自
己把毒酒换掉,这件事情怎么听都感觉像一个圈套,而郑耀祖居然顺着这个圈套
往里跳,而这个听起来像圈套的事情反而不是个圈套,郑耀祖又真的成功地杀了
罗佳蔓。

  而在这其后,又出现了新的问题:郑耀祖口中那件「自己贪心不足而做出来
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能让在被罗佳蔓得知之后,逼迫郑耀祖不惜将其毒杀?
其带来的后果,在郑耀祖的心中甚至有一点超过了杀人之后被判处死刑这件事,
这究竟会是什么?

  而对于成晓非,难不成他也有什么把柄被罗佳蔓握在手里了么?如果真的有,
他所做的事情,会跟郑耀祖做的是同一件事么?

  又两个小时之后,来到了下午,胡敬鲂居然专程带人来到了市局重案一组,
美其名曰「慰问」,亲自表示要给白浩远许常诺二人的专案组放假两星期,而且
还承诺给所有经办此案的警员发放三千块钱的奖金——数目是之前我和夏雪平破
获「桴鼓鸣」连环杀人案的一半,而这三千块钱奖金,连刚接手重案一组代行组
长职权的我,和秦耀杨沅沅那七个菜鸟实习警,竟然也都有份。三千元的奖金加
上半个月的假期,确实让没经手此案的那些同事分外眼红,可是在这个时候,原
本对这个案子的悬而未决有些牢骚的专案组警员们,此事却并不是很享受这些福
利;就连几乎什么都没做就得到了三千块奖金的这七个实习学警,也都因为刚刚
亲眼目睹郑耀祖全身被撞得粉碎性骨折和脑浆炸裂,而既惊魂未定、又并不觉得
满足愉快。

  「好了,辛苦各位了!你们是F市前线的卫士,是Y省警界明日之光!我代
表省厅和我个人,向各位致敬!」胡敬鲂说完,看向身边的沈量才,对他拍了拍
肩膀:「量才老弟,拥有这么多能干的手下,前途似锦!」接着又看了一眼徐远,
笑了笑说道:「你也辛苦。」

  坐在办公桌前的我看了看满屋子的人,大部分的脸上,都透着一股十分复杂
的不甘,只是他们之中每一个敢于表达内心真实的想法。

  「……胡副厅长,您请留步。」

  「何秋岩!」徐远连忙回过头,冲着我严厉地低吼一声,然后对我摇了摇头。

  但此刻,带着一众保卫、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的胡敬鲂俨然已听到我在叫他,
顿时一愣,转过头看着在办公桌前站得笔挺的我,眼神里散发着无尽的不屑;但
当着众目睽睽,他还是微笑了起来,重新走到我的面前:「哟,何秋岩警官,夏
雪平转调去了情报调查局,听说你现在代摄组长职权,是吧?后生可畏,前途无
量!」

  「谢谢钧座夸奖。只是学生有一事不明,还请钧座指点迷津。」

  「我就知道你有话,你说吧。」胡敬鲂捏着眼镜腿提了提眼镜,微微板起了
脸。

  「钧座刚刚在省厅直接开记者会、向外界宣布罗佳蔓一案就这么结了……」

  没等我说完话,胡敬鲂却先开了腔:「小何警官,我问你:郑耀祖是不是死
了?」

  「是。」

  「嗯,他是不是承认了,是他毒杀了罗佳蔓?」

  「没错。但是我觉得这件事还有蹊……」

  「都是『是』就好了啊!这不就是已经破了案么?在你们重案一组的白浩远
警官向局里汇报、你们的沈副局长又向我汇报之后,我就已经确认了——不,我
们省厅这边就已经确认了,这个案子已经算是结案了。结案了还不好么?」

  「咳咳,副厅座,其实我刚刚也只是汇报……」沈量才在胡敬鲂身边,一听
对方将皮球踢到了自己的脚下,多少也有些战战兢兢。

  「那钧座是不是忘了,」我压不下心里的气,直接对胡敬鲂质问道,「咱们
警务人员守则上明文规定:一个案子在确定结案之前,经办人需要向上级部门打
报告、局里签字之后往上级管理单位,也就是省厅递交之后,才算结案?学生不
知道,如果不走正常程序,仅仅是在嫌疑人自杀身亡后一个小时就向媒体公开宣
称、且一锤定音,这样是不是有点草率?」

  胡敬鲂的脸色,立刻变得比他身上的警服还要黑。他身后那些省厅保卫部的
便衣警,纷纷握紧了拳头,满满一副随时准备将我摁在地上的样子。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在倒吸着冷气,一时间办公室里仿佛开了空调的制冷功
能,搞得比外面的零下二十八度还要更冷。

  「臭小子!怎么跟长官说话呢!」沈量才看着我大骂道,他自己也是满头冷
汗。

  而徐远在一旁,则忍不住作思考状,又不经意地盯着胡敬鲂镜片背后那双凹
陷的眼睛。

  「草率么?呵呵,我觉得并不!」胡敬鲂振振有词,「『凡遇殊事异况,可
夺情而定;凡遇民众之乱语,可用非常之法以正视听』——这是《警务长官训言
》上面的内容,夏涛老长官当年写给全国警察的,现在还挂在我省厅办公桌后面
的墙上,每天我都会转过身看一看,再背一遍。罗佳蔓这个案子出在咱们Y省F
市,从警界到政界,乃至还有娱乐圈,对咱们F市警察的办事效率都颇有微词,
但我知道咱们F市警察局的诸君,可并非如此,你们各位的努力,上峰都是看在
眼里的;可架不住那帮媒体人为了吸引眼球乱写乱编啊!何秋岩,你跟夏雪平去
休假,刚回来没几天,你一个二十啷当岁的毛头小子就接手了F市重案一组这么
大个摊子,你可知道罗佳蔓这个案子已经快过去一个月了?你可知道,你所仰仗
的这帮师兄师姐们,每天都得受到外界多大压力?为了封住那帮媒体人的嘴巴,
我这算不算『夺情而定』,算不算『用非常办法以正视听』?长官做的决定自会
有长官的考量和责任,何秋岩警官,你应该明白吧?」

  胡敬鲂字句珠玑,乍一听又的确属实,尽管我仍然相信他这么做并不正确,
但我又实在辩不过他,只好保持沉默。

  「我看你这样,应该有点明白过来了?」胡敬鲂笑了笑,但眼神里仿佛藏
了两把刀一般,「年轻人,好好干吧。做得好的话,你就是咱们Y省警界的明
星。」

  留下了这一句听起来像是夸赞的话之后,胡敬鲂拂袖而去。沈量才无奈地看
着我,咬着牙皱着眉,完全一副「等有工夫再找你算账」的表情,紧接着跑得屁
滚尿流的往前追赶着胡敬鲂。徐远则像吃完饭遛弯一般,走到我面前,轻描淡写
地说了一句:「整理一下,把成晓非和郑耀祖,和今天这件事的报告交到我这,
抄送一份给沈副局。」说着,还给我的桌上放了一张纸片,旋即也离开了重案一
组办公室。

  「『但我知道,咱们F市警察局的诸君,可并非如此——你们各位的努力,
上峰都是看在眼里的——』」等确定胡敬鲂和他的那些保卫们确实离开了这个楼
层,上午跟着我们一起去罗佳蔓家里的一个女警,便开始掐着腰沉着嗓子,撇着
嘴巴模仿着刚才胡敬鲂的话,等把大部分的人都逗得哈哈大笑了,她又自己笑着
自己,又嫌弃地说着,「嘁!个大滑头!今次这么说,以前他们省厅可没少贪了
咱们的功绩!」

  「官僚么,不就这么回事么?」另一个女警说道,「说了一大堆漂亮话,简
而言之:速战速决、完事大吉。他要的是名声、是破案率,哪管咱们查案子时候
的死活呢?」

  「我说二位,你们这回又是假期又是奖金的,还不知足?」一个男警员酸溜
溜地说道。

  「可不么?我觉得『速战速决、完事大吉』挺好的。我这都连着俩月没好好
陪女朋友了,正好马上放假,总算有时间补偿补偿她啦!」许常诺坐在后排心满
意足地说道。

  而另一边,秦耀杨沅沅那头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我的个天,学长也太牛
逼了吧?省厅的副厅座都敢怼?」

  「我也没想到,以前也就知道秋岩哥在学校里打架厉害,这没想到……」

  「行了各位,差不多得了,」白浩远站起了身,看着周围的所有人,「都别
议论了,该干嘛干嘛吧。」接着他又坐下,也是一脸复杂地转过头盯着我一言不
发。

  而我则看着徐远留下的那张纸片发呆,那工整地上面写了两个字:

  「翻案。」

  必须翻案,因为我总觉得这事情绝对不会像胡敬鲂想的那样,就这么结束了


  可问题是,郑耀祖留下的那些疑云,都随着他纵身一跃死无对证了,要想翻
案,接下来该怎么查呢?

  就这样,重案一组的办公室,在百无聊赖的时光中蹉跎了一下午。

  临近下班,身心俱疲的我先到食堂买了三份雪菜牛肉米线和三份蚝油芥兰,
然后开着车子去学校接到了美茵。一上车,美茵便先将我一把熊抱,但是因为有
了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这些不该发生的错误,我对她的举动故意表现得冷冰冰的。

  「哎呀!你干嘛呀?一见面就跟你的小情人妹妹摆出一副『夏雪平脸』?」
美茵不忿地说道。

  我叹了口气后,只是淡然而疲惫地踩下了脚刹:「唉……就……快点回家
吧。」

  「怎么了啊……」美茵失望地看着我,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你……
你是生气了么?」

  「因为什么生气啊?」

  「就……今天早上……我对你……那个呗;还嘲讽你说你早泄……」美茵搂
着我的右臂对我问道。

  「啧……不全是。」我看了她一眼,无力地说道,「但也确实因为你这个生
气了,知道么?」

  「嘻嘻,」美茵以为我在跟她开玩笑,于是她又忍不住笑开了花,红着脸说
道,「哥哥的大肉棒还是会让我爱不释手的呢!其实早上我是故意这么说的,我
就想让你在我身上找回自信,你懂吗?」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还是个学生,怎么就喜欢聊这点事情?」我用
左手揉了揉眼睛,又叹了口气。

  美茵一听,嘟着嘴对我埋怨道:「哼!你跟夏雪平谈禁忌恋之后,说话也真
是越来越像她啦!」

  「哈哈,有吗?」听她这么一说,我倒不禁觉得有些高兴。

  「可不么……真是越来越像个大人了!」美茵想了想,又对我问道,「是因
为工作上的事情么?案子的事情让你烦心?」

  「嗯……都快被气死了。」我哑着嗓子说道——不知道一瞬间为何,我真觉
得自己有些快要失声,或许是中午在与准备自杀的郑耀祖在过街天桥上对峙时着
了风寒。

  结果我话音刚落,却发现美茵趁着我不注意,已经把我的皮带解开,把那只
娇滴滴的右手探到了我的内裤里,食指和中指肚已然触碰到了我的龟头尖端……
看来我是真的累了,连她这种小动作居然都未察觉。

  「哎,你干嘛啊?」

  「给你放松放松呀!嘻嘻……」

  我看着满脸扑红、抿着嘴巴卖萌的美茵,趁着前方路过一个小丁字路口,我
直接那车子拐进小路上,把车子停下重新踩了脚刹。

  「美茵,请你把手拿出来。」我灰着脸看着她。

  「呜……我不!」美茵仍旧以为我实在跟她故意取乐,于是依旧对我笑了笑。
还用食指在我的马眼上轻轻刮了一手。

  「你拿出来。我没跟你玩闹。」我转过头,郑重地看着她。

  她这时才终于发现,此刻的我对她的调情进挪性挑逗也好、撒娇卖萌也好,
均不感冒,于是皱起了眉头,有些害怕地看着我,嘟着嘴巴将手从我的裤裆里抽
回,然后对我哀怨道:「何秋岩,你这么凶干嘛!我真的就是想让你放松放松嘛
……哪家的哥哥要是一放学就有自己的妹妹给自己口出来,恐怕还的乐到上天
呢!」

  「我今天中午刚刚见到一个、天天在电视剧和电影里活生生的男影星,在我
面前从差不多五米多高的人行天桥上跳下去,然后在那一瞬间被一辆时速80迈
的大型货车的车头正好撞到、整个人飞出去2。25米,人体的脊椎横着撞到水
泥柱上,全身粉碎性骨折、内脏破裂,连脑浆都洒了满地,」我带着颤音、眼睛
里翻涌着不甘心的湿润,看着美茵说道,「然后死去的那个人虽然供认不讳,但
我手头的这个案子仍旧全是疑点;结果省厅的领导却要求我按照结案处理——美
茵,你17岁了,也是大人了,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思跟你弄这点事情么?」

  美茵看着我,脸上不再是委屈而是同情和怜惜,她撇着嘴,不好意思地转过
头去,又忍不住侧过脸低下头:「对不起啊,哥哥……我……我不知道……」

  不得不说,经过如此一爆发,我的心里倒是舒畅多了,这种大吐苦水的感觉
是要比射精的感觉更舒服一些的,尽管在我心中仍然压抑。我平复了一下情绪,
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一片湿巾来递给了美茵让她擦手,接着又重新开动了车
子。

  「我……其实我今天在学校,看手机的时候看到新闻了,郑耀祖死了对
吧?」美茵想了想,仿佛没话找话一般地对我问道。

  「嗯。」

  「他真死了啊?」

  「就在我面前跳下去的……全身没有一处好地方,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惜了,我还挺喜欢他演的龙骨大的;那个小鲜肉和那个韩国女团成员演
的锦衣卫和朝鲜公主,我反而觉得油腻……」美茵想了想,又用着极小的声音说
了一句,以至于我以为我是幻听:「看你这么累……回家给你洗个泰式泡泡浴、
好好洗洗晦气……」

  「啊?你刚才说啥?」

  「嘻嘻,没事……」

  把车停在家门以后,美茵又是一开车门就撒欢,像一只小母兔一般直接窜到
门口开了门锁,飞也似地窜上了楼,甚至在我锁车的时候我都能听见家里楼梯上
传来的「噔噔噔」的声音;可这丫头又说对我好、又说什么让我放松,却也不说
帮我提一下那三份汤粉和青菜。我跌跌撞撞拎着公文包和食堂的打包盒,眼见着
家门口的信箱里面塞满了信奉,地上的塑料箱里还摆了两个包裹,但我身上既没
多余力气也没多余的手,只好想着等下如果腾出空来再去看看。

  我把餐食放到餐桌上,迈着沉重疲软的步伐走上楼进了屋,在房间里趴了好
一会儿,我才发现枕头旁多了张字条:

  「到家之后,出门右转,直接进来~」

  这是夏雪平的字,看来她提前下班回来了——我竟然都没发现她的车子停在
哪里……她这是也要搞什么名堂?出门右转……那不是洗手间么?

  正想着,突然从洗手间里传来了美茵的一声惊呼:「呀!」接着她有些慌张
地说道:「哎呀……好吧,我去楼下的吧!」

  我一听立刻从床上翻身跑出门,正巧跟穿着一件浴袍的美茵撞了个满怀,于
是美茵衣襟一送,两只洁白的肉球和幼嫩的乳沟、光滑平坦的小腹以及长在白皙
的耻丘上的乌黑浓密的阴毛全都在跟我打着招呼;但她却憋了个大红脸,又气又
羞地果断把浴袍穿好,又故意在我面前紧紧扎好衣带,然后努着嘴巴对我「哼」
了一声,然后提着她手里的洗浴用品匆匆下了楼,进了父亲留给夏雪平的那间卧
室。

  我则好奇地走进了卫生间,随着我的双脚踏进温暖湿润的卫生间里,一股充
满水蜜桃香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而洗脸池旁和浴缸边沿上,正摆着几盏加了精油
的香烛。此刻的夏雪平,正双手掩着自己通红的脸颊,把自己小麦色的身躯埋藏
在软绵绵的丰富的泡沫里羞涩地哭笑不得。只是看着她满脸羞红的模样,我的心
又忍不住砰砰乱跳。

  「哈哈哈……」当然除了乱撞的小鹿,我同时忍不住的还有自己想笑的感觉。
「我说我的夏雪平大人,我能问一句:刚才你让美茵看见什么了吗?」

  「你讨厌!……你最好别问!」夏雪平咬着下嘴唇,直接朝着我甩了一巴掌
泡沫。

  看来我是不知道她会提前下班,她也忙得忘了今天我会接美茵一起回家。

  「喂,干嘛啊,这白花花的……我这还穿着毛衣呢。」我一边简单清理着身
上的泡沫一边故意埋怨。

  「哼,你这小混蛋往我身上甩你那些『白花花』的东西的时候还少?而且怎
么,你还准备穿着毛衣跟我一起泡澡么?快点进来——」

  我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连忙跑回房间换了短袖T恤和短裤,又迅速跑回洗
手间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直接才进了如云朵般的沐浴泡沫里;见她也忍不住冲我
笑着,上扬的嘴角和眼神里都带着令人微醺的狂放,我突然觉得以往总是拿冰冷
态度来掩饰自己娇羞的夏雪平,今天似乎有点不对劲,她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夏雪平,你今天怎么……欸!唔呜——」

  还没等我把话问完,她却突然一把将我拽到自己的怀里,我刚搂住她那被泡
沫加持得全身都似锦鲤般湿滑的皮肤,她立刻将自己的柔软嘴唇贴到我的口畔,
随着她舌头顶进我的口中,一股充满辛凉酸涩的液体从她的嘴里送入——这好像
是我和她在旅行时剩下的那半瓶红酒的味道。

  「小混蛋,妈妈想要!给妈妈好不好?给妈妈……」

  看来夏雪平也是跟着我学坏了,此刻她磁性的声线里完全听不出任何的冰冷
与高高在上,且满满的都是令我的听觉神经和主导性欲的末梢神经瘙痒的黏腻娇
嗔;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张开双腿,用两只脚在我的大腿和屁股上缠着,并且
双手开始轮流在我的阴茎上轮番缓慢地套弄,用着两根大拇指的指肚在我的龟头
两瓣轻柔地打转。单单听着她发颤的声音,我的肉棒已然勃起了一大半,而在酒
精于体内挥发和她手脚动作的刺激之下,想要插入的欲望便愈发地强烈。

  「我给……我都给……」

  「好孩子……妈妈今天真是想死你了……快点弄妈妈!」

  她感受到我下面这只被唤醒的巨大欲兽渐渐躁动不安,便紧接着开始亲手掰
开自己紧凑的贝穴,用拇指和食指轻轻牵扯着两片阴唇,并且微微抬起屁股,主
动往我的龟头上面套着。当我那颗光滑肉枣嵌入她的蜜蛤中之后,口中立刻发出
了一声十分畅快又令我身心无比愉悦的呻吟:「啊——」

  随着这一声娇吟,我顿时觉得我已经彻底跟她胸前这摊泡沫融化成一体,再
加上酒精的麻痹和体内这种可以与酒精结合后在身体中燃烧的邪恶物质摧毁了我
的理智,并不等我的分身在她体内去分辨相同温热的阴道体液和浴缸热水的分别,
在我自己都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我竟已经跪在她的双腿间开启了打桩机模式
;在我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之后,我轻而易举地用手托着夏雪平的屁股和后脊,利
用水的浮力将她的身体托平,在我的腰部前后不停摆动、做着打桩运动的时候,
身体近乎腾起的的夏雪平也在反手撑着自己的上半身,并且跟着我活塞进出的节
拍扭动着自己的屁股;她轻咬着的两片朱唇中不断地发出令人魂牵梦绕的歌喉,
同时在我的粗大阳具与她柔嫩阴户交合的地方,不断有水花上下翻腾,热水迸溅
而起的旋律与夏雪平的浪咿,形成了一首奇妙的二重奏,这着实让疲敝一天的我
受用无比。

  我没想到人生在世,想要做点事情居然会如此之困难;而一回到家后,夏雪
平如此放下身段地勾引我、让我与她在这温馨的泡泡浴中鸳鸯戏水、颠鸾倒凤,
于我的灵魂而言,就像是沙漠中的绿洲一般令人渴望而又流连。如果人生在世,
不用需要去做什么事情,而仅仅是跟着自己心爱的人做爱,那该多好。

  「夏雪平……」

  「嗯,宝贝……继续……」

  「妈妈……」

  「嗯……小老公……」夏雪平咬着下嘴唇笑着,随着我深深地刺入她的花蕊
深处、用马眼含住她子宫前端那条会充血的舌型软肉,她忍不住翻了下自己的美
眸,然后红着脸颊专心致志地与我的目线相接。

  「我想肏死你……让儿子肏死你好不好?让儿子死在妈妈的美丽裸体上好不
好?」

  在我全身气着鸡皮疙瘩、从龟头开始发热发痒到全身都跟着发热发痒的这一
刻,我也觉得我这样的骚话说出口,实在是有些煞了风景:我明明应该说什么「
山无棱,天地合,江水为竭,才敢与君绝」这样的话,最不济也该是「死了都要
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但在这一刻,在生理刺激到我全身加神经都开始颤
抖之后,从我的感受转化而来的,居然是这样简单粗暴的表达。

  换成两个月前刚刚与夏雪平同床时,她若是听到这样的粗鄙之语,必然会一
脚将我踢倒在地,然后拔出她那把QSZ92式顶在我的脑门上吓唬我、并告诫
我不许再说第二回;而今天的她,则在我的身下承欢之时,在微皱了一下眉头后
咬着嘴唇对我承受着满脸羞涩,夹杂着浪呓说道:「坏孩子……肏妈妈……这种
话你都说……啊哼……说得出口……妈妈随你的便了……啊嗯……真作孽!反正
从身到心……妈妈都是你这坏孩子的人了……想一起这样累死……想把妈妈这样
弄死……妈妈也都依你了!」

  听了这话,这即便我和她已经突破母子禁忌一个月、也让我倍觉如此反常的
话,我却很清晰地产生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以至于险些忽视了她的后半段的
告白:「但是……宝贝……啊啊……妈妈想好了……啊……妈妈今天晚上……随
你怎么弄……你想怎么放纵……哦哦哦……妈妈都陪你……但从明天开始……和
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你需要戴套子的,好么?」

  我没想到她会对这一连一个月,我跟她在一起交欢的时候,大部分都是无套
零距离接触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执念;可此时此刻,在我心里激起的波澜,已经让
我对这种事情不再那么纠结了,因为我对她的爱之深切、她为了我身心都得到满
足而可以对我如此迁就,安全套什么的真的算不上什么了。

  于是我弯下腰低下头,用一个深吻回应着她——我本来想要顺着她的下颌继
续吻向她的酥胸,奈何我俩身前都包裹着一层浓厚的浴沫,继而我只能更加激烈
地用舌头挑动她口腔中的每一处,瞬间,她的阴道里产生了一阵剧烈的痉挛,一
股热流顺着我的输精管涌进我的内心;而不知为何,就在这一刻,我终于落泪了,
当然也说不清先后的顺序,不过也就两三秒的时间差,我身体内精关大开。

  眼泪打在夏雪平的颧骨上,再加上精液在她美穴喷洒得如此之快,正吸吮着
我冰冷坚硬舌头的夏雪平,立刻惊愕地睁开了那双大眼睛;但很快,那双眼又迷
离了起来,因为虽然这一发精液比起我先前每一次都射的太早,但我自己也没想
到,在我的呼吸已经逐渐粗重的时候,射精却还在继续,持续的时长跟我从开始
拥有射精这个能力之后的每一次比起来都长到夸张的地步。

  「……你是哪只狐狸精哟,变成了夏雪平的样子吸干了我的阳气?快把我妈
妈还给我。」我有气无力,又满心享受地搂着她的身躯对她调笑着问道;但同时,
欲望逐渐退却,理智重新占据着我这副我自己都开始讨厌的皮囊,那种孤独、疲
惫,也跟着继续摧残着我的意志。比我欲火更充盈的是我的阳精,比精液更充盈
的是我的眼泪。

  「真的是……里面都被你射满了……」夏雪平本想推开我的身体,但看着我
突然哭了起来,又连忙把我搂住,对我焦急地问道,并把我的头压在她温热的胸
口上:「怎么了,我的小混蛋?你今天怎么也有点不太对呢……」

  「夏雪平……你干嘛非要去国情部呀……」

  她在我面前卸下所有伪装后,表现出的是专属于我的温柔和淫荡;我想,我
在她面前卸下所有包袱后,就只剩下幼稚、敏感和脆弱了吧。我的阴茎依旧插在
她的蜜穴中没有拔出,而这一刻,她就像每一个普通母亲安抚着一个无助、无能
的儿子一样,搂着我的后背摸着我的头发、亲吻着我的额头。

  于是,夏雪平也突然有些动容地,用着温柔而颤抖的声音,说了一句我久违
了十好几年的话:「宝贝乖,跟妈妈讲讲究竟怎么了,好吗?」

  我嗅着她身上的体香,枕在她饱满的乳房和湿哒哒的头发上,感受着她比水
温更温热的体温,慢慢地把今早从进到办公室之后所收到的委屈、猜忌,在办公
室门口听到的那些如芒如刀一样的恶言相向,包括从昨天晚上王楚惠用那极其小
儿科的手段意欲给我下套、再包括沈量才拙劣处理危机但又确实收买人心的安抚
下属的手段,然后是罗佳蔓一案糟乱如麻的疑点,再加上中午目击郑耀祖跳桥后
撞死在我眼前,而胡敬鲂对我的颐指气使——我全都尽数倾诉给了夏雪平。我知
道这些事再在我心里继续埋藏几个小时的话,我想我真的会崩溃。

  「真是辛苦你了,你受委屈了宝贝……」夏雪平搂着我说道,然后又忍不住
亲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妈妈……唉,好惭愧,妈妈真的不太会安慰人,但又真
的好想安慰安慰你……」

  「没事的,夏雪平,跟你能把这些事说出来已经好多了……真的!」我用她
的胸部垫着自己下巴,抹干眼泪看着她仍带着性高潮后的绯红脸颊。

  她也确实嘴笨,只是对我嫣然一笑,然后目光低垂,陷入了思考——以我对
她的了解,她应该在为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打着腹稿。

  ——但也就是这一刻,我才突然想到一件事:我今天经历的这一切,难道不
就是她过去这十年间,每天都在经历的事情么?

  甚至还要更痛苦吧——还有父兄的血海深仇,外面那些自以为正义的执笔如
刀的无良媒体泼着脏水,还有如同陈来运那班什么「反抗夏雪平」组织的人会随
时在角落里丢个臭鸡蛋、泼一盆屎尿,还有那些经意或者不经意间得罪过的黑道
人物豢养或聘请的杀手会随时对她进行的暗算,以及……以及自己子女对自己的
误解和不解。

  她考量了一下遣词造句,然后才搂着我说道:「郑耀祖的新闻,今天在情报
局的时候,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他一定是你当警察以来所见到的死得最惨的一个
吧?」

  我把头埋在她的胸谷间,换换点了点头。

  「见到死亡这种事情……你只能习惯,你是一个刑警,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有
很多。妈妈刚当交警的时候,就见到一起这样类似的事故,于是当天晚上,我也
是这样泡在热水浴缸里很久;你那时候还小,你应该都记不住了,妈妈那一晚搂
着你睡觉的时候,都在哭,但当时小小的你,却给了妈妈好大的勇气,第二天心
里想着你、一定要你平平安安长大的我,还是照常去上班了——一直到现在。」
她摸了摸我的额头,继续说道,「至于一组的那些人……唉,我想你这么聪明,
也肯定看得出来吧,他们其实并不是每个人打心底都服从我的,但是明面上,他
们还不得不服,甚至有的时候……」

  「甚至有的时候,他们还会主动维护你呢。因为他们知道,你受到嘉奖、
他们才会出头,你受到委屈他们也没好日子过活;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
损』。」我很清楚,她想说的是什么。

  「没错。」夏雪平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整个市局,其实都是一个鱼龙
混杂的地方,有些人人脉广、背景硬、树大根深,而没有人脉又没背景的,全都
在拉帮结派。昨天其实我就想提醒你,但看你太高兴也不想打消你的喜悦和积极
性:面对这帮人的时候,你只能用尽量包容的姿态和随时随地都要百倍警惕的注
意力去跟他们接触,让他们跟你协调,让他们知道你的毅力和能力;能闭一只眼
的就闭一只眼,而该把眼光放亮放远的时候,千万不能含糊;除此之外,别无他
法。这也就是我为什么最开始清楚胡佳期和王楚惠、跟白浩远聂心驰四个关系混
乱却装作不知道而不戳破的原因了,你明白吧?」

  我点了点头。

  「王楚惠的事情,我知道了,你暂时心里有数就好,你今早没跟她硬碰硬就
做得很对,但你要时刻提防她之后会有什么动作……」夏雪平思考了一下,又说
道,「秦耀和杨沅沅那几个孩子,虽然调皮了一点,反应和能力看起来也不如庄
宁许彤晨还有你在风纪处遇到的那几个,但他们确实是你可以掌握的对象——没
有谁天生就是优秀的刑警,但他们几个,绝对是你在一组今后最可以依赖的力
量。」

  「我知道了。」

  「至于罗佳蔓这个案子,我没有资料,我也不好给你太主观的建议——总之
你就像徐远告诉你的那样,按照翻案做准备吧。徐远问你要成晓非的资料,肯定
是为了他自己的诉求;但你可以试着跳出现在案子的框架,查查成晓非、郑耀祖,
还有罗佳蔓每个人的底细——你不是自己也说么,不能依赖证据。」夏雪平说完,
用食指在我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嘿嘿……」听她说完这些话之后,我的心里确实舒畅了许多。

  「小混蛋,还不拔出来呀……难道还想跟妈妈继续么?」夏雪平眨着眼睛,
突然又多问了一句。

  我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的阴茎还在夏雪平下面那两片软唇中含着。其实心扉
敞开后一身轻松的我,确实有点想跟夏雪平再做一次的,结果说巧不巧,随着一
阵合唱式的「咕噜咕噜」声音,我和她都觉得饥饿的感觉如此明显,于是都决定
先把身上的泡沫冲干净、吃了饭后再说。

  「呵呵,我突然想起,之前你那个同学还要给你介绍郑耀祖相亲呢……」放
了浴缸水,冲起淋浴时,帮着她搓背的我对她开着玩笑道。

  夏雪平手持着花洒,冲洗着自己的外阴和我内射进去的精污,回头瞪了我
一眼:「突然说起这个来干嘛?哼,该不是那个『小字母C』又跟你说什么了
吧?」

  「跟她没关系……我就想哈,」我憋着一股坏,笑着说道,「你看呐,这些
觊觎或者潜在觊觎你的人,又什么段捷哈、艾立威哈,还有今天这个郑耀祖,居
然都这么……被老天爷收走了,你说说,这是不是老天爷也在帮我守护着你、只
让你属于我一个人呢呀?」

  「呸呸呸!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这种话也是能说的?」夏雪平立刻急了,
「你知不知道你说这种话,我就会往你自己的安危上乱想?……想担心死我啊?
你真是的!」

  「我错了我错了……」看来我开这个玩笑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于是我连忙找
补道,「我其实想说的是,你能不能有功夫的时候,把你那个警院同学的联系方
式给我?」

  「那个不是我警院同学,是之前交通队时候的同事。」夏雪平想了想,转过
头正经地看着我「你准备调查郑耀祖?」

  「没错。而且我也很好奇,你说,这一个之前是分局的警察、现在全职做主
妇的女人,是怎么认识得那么打牌的明星呢?」

  若换成别人,肯定会跟我说什么「这应该是巧合」之类的话,而拎着花洒冲
着自己的长发的夏雪平,眼瞳一转,对我说道:「其实我也很在意。总之你要是
联系上她之后,你也要小心一点。知道么?」

  「嗯。」我帮她笼着头发,然后搓着洗发水,转念一想,想起今早上那个突
发奇想,便对她说道:「对了,你觉不觉得,就你现在在国情部侦办的这个案
子,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昨天你跟我讲了那些细节之后,有一件事,我很
在意。」

  「什么事情?」

  于是我一五一十地将我对于佟德达还有那些被害死的退休警察的身份,加上
他们拥有的日记本的内容、还有当年专案组的猜测,全都跟夏雪平说一遍。

  夏雪平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思考了片刻,冲干净了自己的头发,然后开
始帮我搓着背:「你是想说:当年的专案组成员选拔、到他们侦破你外公的命案
以及最后那个事情被按照『悬案』处理,都是一场阴谋;你觉得他们跟害死你外
公的那个凶手都是一伙的,就像之前艾立威帮着那几个案件的真凶清理现场、段
捷接应刺杀我未遂的周正续一样,从接应杀手、到清理现场,再到故意抹杀一定
的证据,都有明确的分工,是这样么?」

  「听这意思,你也发觉这些问题了?」看来我和她真是母子连心,心意相通。

  「嗯,今早我开车出了这个小区之后,我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只是
当年这个专案组的一些人,他们的一些档案我之前是看不到的。」夏雪平松了一
口气,对我说道,「反正明天去完医院之后,岳凌音给了我一天假,而且还偷偷
给我影印了几份那些被害人的笔记的内容。明天我在家的时候,会结合徐远权限
所及的数据库,好好查一下他们每个人的资料。」

  「嗬,这个岳凌音听起来人好像还不错。」

  「嗯,她挺有意思的。初次见面,感觉她就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王,接触久了
就知道,这人还挺幽默,说起话来很有意思。」

  「哈哈,比你还女王?」一阵玩笑过后,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落下了什么
奇怪的内容,「欸,你等会儿——你明天要去医院?」

  「嗯……啊,咳咳,」夏雪平说着清了清嗓子,对我说道,「没什么,就是
感觉喉咙有些不舒服……可能是这几天天冷,着凉了吧?」

  我见状连忙摸了一下夏雪平的额头,但无论是现在还是刚刚我在跟她做爱时,
都没感觉她身体过于发热,不过她此刻说话的声音确实要稍稍有些沙哑。

  「那要不要我陪你去?反正目前局里也好、组里也罢,都没啥大事。」

  「算了,我一个人去就好。」夏雪平对我笑着安慰道,「再说,一个喉咙发
炎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万一明天组里有什么突发情况呢?并且你不还要为翻
罗佳蔓这个案子做准备么?」

  「那也无妨,这半天时间总是能挤出来的吧?而且我带你去医院,谁敢多嘴
说什么?」我强硬地说道。

  「你可别了,我的小混蛋。你现在是代理组长,你可别像以前那样浑不吝—
—刚刚跟你说的那些话,你现在就忘了?」夏雪平如是说道。

  我实在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她明天照常老老实实地去上班,任她自己一个人
去医院。

  擦干了身体,穿好了衣服后,一打开卫生间门,却没想到美茵正端着一只包
裹、腋下还夹着另一只快递邮件站在门口——也说不清她是刚从楼下上来,还是
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

  夏雪平抿了抿嘴,看了看美茵,欲言又止。

  而我刚想说话,却被美茵手里捏着的信封扇了一下脑门:「大坏蛋,给你的
信!」信封没有「胎头」、没有署名、没有钢印和邮票,只是用纯蓝色墨水写着
一行行楷:「何秋岩先生收。」

  「等下下来一起吃饭?」我对美茵问道。

  「哼,我都消化完了啦!」美茵愤怒地瞪了我一眼,又嫉妒地瞟了一眼夏雪
平,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间迅速关上了门。

  夏雪平无奈地低下头,又羞愧地看着我。

  我连忙牵起夏雪平的手,给了她一个微笑,拉着她下了楼。

  刚下楼,还没等我打开放在桌上的打包盒,短裤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话
的是听声音就可知道他应该是还没睡醒的白浩远:「……喂,秋岩。」

  「白师兄,什么事?」

  「徐局长和沈副局长让我通知你,回局里加班——我现在也正往局里赶
呢。」

  「出什么事了?」

  「唉……你收没收到一个匿名信:白色信封,没有邮票钢印的。」

  我忐忑地看着桌上被我放在米线旁边的信封,心里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原本在冰箱里拿出一盒剩菜准备放进微波炉里回温的夏雪平,也停下了手上的动
作。

  「收到了。」

  「看了么?」白浩远的声音听起来就充满了绝望。

  「还没呢。」

  「看看吧,看看你就知道了。我、许常诺、徐局、沈副局,外加胡敬鲂那厮,
全都收到了。我在计程车上,不多说了。」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于是我连忙拆开了信封,拿出了里面那张信纸——那是用报纸和杂志上面的
字剪下后,拼成的一封信;若是白浩远和其他人收到的那些信,也都是用这种方
式「写」成的,那这个寄信人也真是有毅力。

  信上如此说道:

  「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何秋岩警官亲启:

  刚刚得知你们在经办罗佳蔓遇害一案。

  闲话少叙,特此透露——杀害罗佳蔓真凶共五人:成晓非、郑耀祖、林梦萌、
陈春、______;

  此五人漏一不可。若贵警局有所遗漏,我必将真相同媒体界公开,届时广大
群众舆论所向如何,望您自行承担。

  ——我会跟进你们的办案进展的。祝您愉快。」

             (6.18)

  月色很美;
  雪絮很凉;
  桌子上的米线很香;
  隔壁门的邻居,都关了家里的灯,却趴在窗户边看着热闹;
  而在我家里客厅的沙发上,满头冷汗的美茵在瑟瑟发抖;
  我和夏雪平,背靠着背,站在屋外,警惕地环顾着前后左右;
  我的脖子上,那条环颈勒出来的伤痕仍在作痛。
  ——也许就差几秒钟,我这辈子可能就结束了。

  「还需要去局里,是吧?」

  在我将那封用报纸和杂志剪拼而成的匿名信递给夏雪平看后,原本充满欣喜
温柔的那双明眸,突然低垂下来,并且涌出一股遗憾。

  「该死的……」点了点头之后,我忍不住骂了一句。我也实在不想出门。此
时屋外又赫然大雪纷飞,虽然不至于如同鹅毛般,但乍看起来每一簇却有五号电
池横切面圆那么大,更可怖的,是外面的刮的松柏也要弯腰东北风;

  而夏雪平刚刚在热水浴缸里对我说的,「今晚随我想怎么放纵」她「都奉陪」,
对我来说确实诱惑力太强烈——在重案一组身心俱疲、倍感挫败的我,在今晚真
的恨不得变成一块贴了强力胶的膏药贴,想粘在她的身上不放开;

  同时,我也确实想搞清楚,为什么今天她一回到家就这么放开了自己地变成
了一只让美茵那闷骚小坏丫头都脸红的狐狸精,她这样一反常态,绝对是有问题
的。

  况且最难受的是,饥肠辘辘的我,到现在还没吃一口东西。

  「……这也是没办法呀。」夏雪平捏了捏我的鼻子,苦笑了一声。

  我叹了口气,再一次点了点头。

  局里有情况,我不得不回去加班,这是职责也是铁律;而且说实话,对于原
本就认定罗佳蔓这个案子必然不可能如此简单了结的我来讲,翻案本身就是我的
目标,所以这封匿名信看似是个威胁,但实际上却更像是一份让我意外收获的指
南。

  「正经事要紧。」夏雪平走到我身前,双手轻轻揽住我的脖子,不舍地把我
的眼睛隔着她的长袖线衣埋在自己的胸谷之间,嗅吻着我刚洗完后干爽的头发;
随即又捧着我的脸颊看着我的眼睛,她自己那双令我无比动容的眼眸里又充满了
果决:「收拾收拾,快点出发吧。」

  「我……唉,我知道了。」我无奈地说道,又将下巴垫在夏雪平的乳沟中间,
迟疑片刻,然后用双手在她的两只乳球上扣住紧紧握了握。

  「啪」的一声,夏雪平猛拍了一下我的脑门:「就知道你会这样!」接着她
脸上一红,「小混蛋,我觉得以后在家里,你最好也得检点一些……美茵跟你管
我一口一个『你女朋友』的叫着……」

  说着说着,夏雪平把头低下了,圆溜溜的鼻尖轻轻抵在我的脑门上,双手也
轻轻环绕在我的双肩。

  「不好意思啦?」我坏笑着看着夏雪平。

  「有点别扭……」夏雪平点了点头,看了看我的眼睛,似乎窥破了我接下来
要说什么,自己抢先说道:「因为对现在我来说,你既是我的小混蛋,你也是何
秋岩,我的秋岩……你明白么?」

  她这话其实说得相当笼统,但却让我的心坎柔软得不行。自从我彻底将她推
倒以后,她对我的态度,真是我遇到过的所有女人里最温柔最有耐心的,而且至
少到现在从表面来看,她从未因为我过去那些女孩太过于执着的纠结吃醋,虽然
有时候故意会拿小C的事情逗我,而尤其是对我跟美茵之前那个被人偷录而发给
她的性爱视频,她到现在也避而不谈。

  我想,这些事情在任何人的心里都会是一根刺,更别说我跟她这样的母子之
间产生的感情——对她来说,可能我俩的感情其实很脆弱吧,正因如此,她才会
全心全意地来照顾我的感受,才会在猜测到我今天必然诸事不顺的情况下来放下
一切自尊,来主动取悦我、开导我。仔细想想,我也的确应该呵护一下她的羞涩
腼腆,和内心的敏感。

  「嗯。」我把双手从她的温暖胸部上放下,然后搂住了她的身体,轻吻了一
下她的鼻尖和嘴唇,「我知道了。」

  「又下雪了,你路上注意安全,买点热乎东西,到了办公室之后再吃。」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早就不是小孩了。」我实在无法松开抱着她健美
腰身的双手,但终究还是只能与她深吻一阵,然后站起身准备上楼去换衣服。

  「是是是,就你是大人!你哪哪都大……」

  「嗯?嘿嘿!你说啥?」

  我坏笑抓了抓她的侧肋,弄得她全身一阵颤抖。

  「哼,我就知道你听我这么说,就又得使坏!」

  夏雪平脸颊一红,弹了我一脑瓜崩;接着她收起了笑容,然后把那封匿名信
递到了我的手里,对我叮嘱道:「你小心点,这东西,看起来很像个圈套。」

  「圈套?」我立刻打起了十倍精神,接着又看了一眼那张信纸,尤其信上说
其实有五个人杀了罗佳蔓,但却只留下了四个名字,可又故意留下了一个填空题,
看起来确实像个圈套。

  「嗯。寄信的这个人故意给你留了个尾巴,怕不是是想引导警方做些什么,
说不定,这个真凶其实就是他没有提到的这个名字。」夏雪平说道。

  「这……那按照你这么说,郑耀祖和成晓非都已经自杀了啊?他俩要不是真
凶,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畏罪自杀?等到法院审理阶段上诉不就完事了么?」

  「这就需要你调查了呀?总之,你得小心谨慎,千万别被任何人、任何事物
带偏了。」夏雪平说道。

  「嘿嘿,放心吧。」

  于是我满心欢喜地换上毛衫西装套上了外套出了门——本来想着穿上与夏雪
平同款的黑色羽绒大衣,但我顺手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天气预报,今天晚上似乎没
那么冷,所以我便把羽绒大衣放在床上叠好,然后从衣柜里找了件刚升学警院时
候父亲给我买的我也没穿过几次浅灰色双排扣毛呢外套。想着夏雪平刚刚在我临
换衣服前最后说的那句话,倒似跟我的反对「唯证据论」的主张有些吻合,这让
我不免在心底沾沾自喜;

  ……因此,就在我拉开车门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在我身后的那阵脚步声有些
鬼鬼祟祟。

  ……但似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你——呃啊!」

  不待我喊叫一根冰凉的金属丝直接勒到了我的脖子上……

  我甚至似乎可以感觉到,那根金属丝已经勒到了我的骨骼……

  我觉得我可能完了……

  心跳的节奏在飙增,而呼吸的节奏却在下降……

  难道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

  在我感受到颈关节和喉咙几乎要被勒爆的那一刻,我刹那间反应过来在这个
时候挣扎和嘶吼都是没有用的;

  在眼前逐渐漆黑、快要窒息的时候,我艰难地把右手揣进自己的左腋下……

  那有我的手枪。

  ——感谢夏雪平,她之前教过我,现代工业科技下生产的手枪没那么容易走
火,所以只要不睡觉,只要准备外出,手枪的保险永远不要拉上,手枪弹匣里永
远要装满子弹。

  我毫不犹豫地,将手枪的枪柄往下一压,大致对准了我身后那人的胯骨,迅
速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啊!」

  我身后的那人果然吃痛,于是勒在我脖子上的那根金属丝便松了下来;在我
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之前,我猛地用后脑向后一仰,直接撞中了那人的眉骨。

  但毕竟我被他之前勒住了脖子,呼吸系统一时跟不上我整个身体动作的协调,
只是咬着牙猛地朝着这人额头上一撞,就已经让我有些眼冒金星、头重脚轻,我
四肢一软,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的浮雪中;并且,一股酸水从嘴里吐了出来——
这一口污秽从口中向外涌尽了之后,我的呼吸才算勉强顺当。

  ——然而在我身后这个用山地车手骑行面罩把自己的脸挡起来的男人,居然
忍着胯骨处冒出的鲜血,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并且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枪……

  「哼!」

  冬夜中的声音,往往都是异常的清晰。伴随着他这一声冷笑,我以为我依旧
难逃一劫。

  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得清脆的「咣当」一声,一只巨大的瓷坛子砸在了那
人的天灵盖上,霎时间暗红色的鲜血跟着那被砸成跟这白雪一样无瑕一样细碎的
瓷末一齐落在了我的裤子上,那人来不及转身,便捂着脑袋趴在了地上。

  而在他身后的美茵,正穿着浴袍踩着毛绒拖鞋,满头冷汗望着被她用着之前
装满佛跳墙的坛子砸伤的这个人,以及捂着脖弯腰反胃的我。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7

  「哥,你……」

  「砰!」

  美茵刚说出两个字,却不曾想,从我左耳边大概五十多米远的地方又传来了
一阵枪声——子弹在我和美茵之间的距离划出了一道金色的直线,瞬间让我清醒
了起来,我能感觉得到体内的肾上腺激素在暴涨。

  万没想到,这准备谋杀我的人还有同伙。

  「啊啊!——」

  我来不及安抚立刻就被吓哭的美茵,抱着她的屁股和腰部就往屋子里跑;这
时候夏雪平也从屋里冲了出来,迅速地给我和美茵让出了一个可以进屋的位置,
自己则只穿着一件单衣,手持两把枪,来不及瞄准,就对着枪响的大概位置抬枪
便打。

  擦身而过的时候,我看到夏雪平的额头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而且她整个
人的身子还有些抖,我生怕她招架不住两个人的进攻,把美茵推到屋里后便立刻
闪身出去帮着夏雪平——只见刚刚意欲将我勒死的那个连滚带爬的朝着夏雪平的
左手边逃窜,眼见着有个穿着臃肿棉大衣戴着羊毛圆帽和黑色口罩的人去扶他,
手里还拿着一把银亮的,那人一见我从屋里进去又出来也是一惊,黑洞洞的枪口
直接朝向了我的眼睛。

  我抱着反正拼死一搏的心思,也没瞄准,凭着手感对着那人扣动了扳机,正
正好好一枪打中了那人的肩膀;于是那人的手一偏,子弹掠过我的头发一枪正中
家中门口对着的楼梯。

  兴许是见到了想要刺杀我的那个人已经被救了回去,再加上我和夏雪平两人
三把枪,足以对付身在暗处的他们,来自左右两边的人边一边急促地开枪掩护,
一边向后退去。

  就在这时,天上又一次飘起了雪花。

  紧接着,住宅区的院子里响起了三辆摩托车的马达轰鸣,还有一辆商务面包
车的仓皇叫嚣。「哐啷」一声巨响,听起来,大院正门的升降杆被这些车子撞毁。

  「秋岩!你没事吧!」夏雪平把手枪别到后腰上,连忙抬起头、伸出手轻轻
伸手轻抚着我的脖子,虽然慌乱过后她的肢体依旧沉着冷静,但眼神里的担心,
早已带着一股遇不到任何堤坝的洪流,一个没忍住,便漱漱滚落。

  「呼……呵呵,我也有会被人报复暗杀的待遇了……」我忍着脖子上的疼痛、
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不想看夏雪平如此的为我担惊受怕,我开着玩笑说道,「看
来我距离一个好刑警的标准……嘶……越来越近了哈!」

  「不正经!」夏雪平恨恨地轻拍了我的屁股一下,继续看着我脖子上的勒痕,
「要紧么?」

  「没事……这不还能喘气儿呢么……下雪天遇到刺杀,我这真是日本那个井
伊直弼的待遇……哇——」

  结果,反胃的感觉再次袭来,我本想弯腰呕吐,突然一下子眼前又是一黑,
又于是我侧着身子转着圈朝地上栽了一下,夏雪平连忙掫住我的后背、抓住我的
小臂,扛着我的胳膊,迅速把我带回了客厅里:「还贫!都勒紫了还说没事!你
等会儿吧,我这就穿衣服,带你去医院。」

  「哎呀,不用去医院……」我活动了两下脖子,感觉还真没刚才那么疼了,
而且勒着的地方也并没出血,「你看,这不好好的么?而且我马上还有案子……」

  「什么案子能有你命重要?你给我好好坐着!」夏雪平说完就进了房间。

  我缓了口气,等回过神来转头看看刚给我腾出沙发来、站在我脑袋旁边的何
美茵,只见这小丫头抱着双膝蜷缩着腿坐在那张沙发椅上,双眼干流着眼泪而不
出一声,直勾勾地看着我,整个人都吓傻了。

  「我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喂,我说你这坏丫头,给我开心点!」

  「呜……当警察原来这么吓人的么?」美茵抽啜着抹了一把眼泪,委屈地盯
着我。

  「可不是?夏雪平总碰上,我早想到我也会有这么一天……结果没想到来得
这么快……」

  「是被人报复么?」美茵眼巴巴地看着我。

  「呃……」

  我突然反应过味道来:从我当警察到现在,我是做什么了,要遭到一个团伙
的报复?

  说到底,艾立威和他整个「桴鼓鸣」团伙的案子负责人是夏雪平,我还时刻
担心夏雪平别受到什么危险,若说要是从我这下手、企图让夏雪平心防崩溃倒也
不无可能,但目前从艾立威留给夏雪平的那张SIM卡来看,那老小子死前确实
对夏雪平的心结释怀了;剩下的,还有什么呢?我刚进入这个让我举步维艰我自
己又确实无从下手的重案一组,基本什么都没开始,而在风纪处的时候,除了像
捏橡皮泥一样的把风纪处像模像样地拉扯起来以外,也就是卧底侦查了一番「喜
无岸」和「香青苑」这两个地方,并且直接把「知鱼乐」吓得直接关了门——难
道是因为这个?

  或许吧,看来得多加点小心了。

  「你……脖子真的没事吧?」双目淌泪的美茵又对我问道,并且伸出手摸了
摸我的脖子。

  「没啥事……倒是好像吓着夏雪平了,也吓着你了。」我仔细地看了看美茵
的眼睛,突然发觉有点不对劲:「——我怎么感觉你现在看我这样,好像自己委
屈大于对我的关心呢?」

  「啊?有吗?」

  「不对……我说何美茵,你该不会是真动了心思,也想考警校吧?」

  美茵抱着双膝,转过头去:「你脑袋都要被人勒掉了,好好躺你的吧!」

  「欸?——喂,我可告诉你啊!没可能!你这事情夏雪平和老爸都不会同意
的!」

  「你小点声!你再声张,信不信我把今早在你车里对你做的事情告诉夏雪平?」
美茵瞪圆了眼睛对我说道——我第一次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冷酷的认真,这
眼神真是像极了夏雪平。

  此刻夏雪平风风火火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衣服还没套好就把卧室门锁上,
看了一眼美茵之后,连忙急冲冲地说道:「美茵你也赶紧上楼穿衣服!你哥遇上
这事情了,我可不敢再把你自己一个人留着看家……」

  话音刚落,门铃就被人按响了。我、夏雪平,以及沙发椅上的美茵同时打了
个激灵;

  但随即,我和夏雪平就都释然了,因为除了看到从客厅窗户上隔着纱帘微微
透进来的红蓝闪灯以外,还听到了急救车的声音。

  只不过,提着手枪的我和夏雪平,接下来倒是让敲门的两个警察吓了一跳:
「不许动!放下枪!」

  「证件在大衣里怀的口袋里,需要的话请自便。」看着拿着手枪对着自己、
却站都有点站不稳的那四个挤在门口的、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制服警们,夏雪平索
性把手枪和外套都丢到了地上。我则在安抚了美茵两句之后,忍着脖子筋的疼痛
对那两个警察说道:「几位兄弟,自己人……我是市局重案一组的何秋岩,这位
是市局重案一组的夏雪平。」

  在验明正身之后,这几位袍泽才总算松了口气,但当他们看到我脖子上的勒
痕之后,又不由得一阵手忙脚乱,等急救车开到了我家门口,他们几位非要热情
似火地把我抬到急救车上。夏雪平这时候已经上楼帮我拿上了我那件羽绒服大衣,
该准备待的一切乱七八糟的证件都拿好了,我也没有不去之理。本来我还故意想
嘚瑟两下,跟夏雪平证明我什么事没有,结果刚下沙发走了两步,一阵眩晕感再
次占领我的大脑,我又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

  经过简单检查,发现我似乎有些眼底充血的症状,于是说什么都要让我跟着
急救车去一趟市立医院看看。夏雪平一见反正这附近分局还要留人调查问话,便
直接请求几个警察帮忙照看美茵,自己则跟我上了急救车直奔医院,一边等着医
院给我做脑部CT和X光片检查,一边跟分局的袍泽描述着刚才的情况。

  这样一来,前前后后耽误了将近一个小时。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除了颈部淤血和眼底轻微充血以外,并没什么大碍,
大夫甚至还允许我今晚继续开车,只是呼吸的时候,整个脖子一圈还是会有间歇
性的疼痛,并且伴随着心脏处瞬时的过电一般的麻痹。虽说医生表示没事,但我
是真没那么大的胆子再去开车,夏雪平也咬着牙发着狠告诫我不让我开车——她
甚至摒弃了自己「拼命三娘」的秉性、有点希望我在家休息。最后在我的安抚和
跟那几个陪我来的分局的警察沟通之下,等一切检查和手续都结束,他们会派来
两部警车,一部送我去市局,一部送夏雪平回家。

  「知道是谁干的么?」在医院走廊里,夏雪平担忧地看着我。她的声音虽然
十分平静,但她的眼睛里,还闪着泪花。

  「猜不准……我也没干什么断人财路、挡人官途的事情;非要说有的话,那
也就是我之前在风纪处的时候,跟着徐远把『喜无岸』那个窑子给一锅端了。」
我喝着清水,努力地在压着胃里的不适的同时,整理着自己的呼吸节奏。

  夏雪平摇了摇头:「不应该是那个。如果是他们,等不到现在,而且还偏偏
是今天,还偏偏知道你回来住了,而不是在宿舍门口埋伏你。」

  「那你觉得……」我停顿片刻一想,全身的汗都冒了出来,「难道说,想杀
我是局里人的问题?」

  「不无可能。」夏雪平目光笃定地看着我,「你那个朋友白铁心不是也说了
么,他曾经在警察系统的防火墙拦截记录上,发现了不止一个人的入侵记录。」

  「王楚惠。」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很有可能……」夏雪平说完,又摇了摇头,「其实刚才来的路上我也想到
她了,但我总觉得她没有那个执行力。」

  「『执行力』?」

  「你看看刚才为了杀你,来了多少人?一辆面包车外加至少三两摩托,估计
除了来杀你以外,也是生怕遇到我帮着你反击。王楚惠这个人,自己如果做什么
事还好,让她负责或者鼓动超过三个以上的人去做点什么,必然会是一地鸡毛。
或许一个人能给自己戴面具,但手脚天性这样的东西,装是装不出来,掩盖的话
也是会在不经意间泄露的。何况你现在对她,只是敲山震虎,又不是已经快将她
置于死地,她就因为你觉得她想策动你去抓人、你汇报给了徐远沈量才,她就要
杀你?我觉得不至于,站在她的角度来说,如果她有什么别的身份的话,因为这
个杀你还挺不值当的。」

  「那你觉得会是谁?」

  夏雪平用右手食指点了点左臂,看了一眼地面,又抬头对我问道:「你今天
除了去了趟罗佳蔓家里、还有去抓郑耀祖,还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调查完罗佳蔓的别墅之后,我就在那附近遇到了一个推销什么饮用水过滤
器的——哦,对了,那个销售团队的经理好像说自己跟『太极会』那帮朝鲜族有
关。」我咬了咬牙,「说到底,我也没断了他的财路,难道他就能因为我的两句
话来杀我?太极会的人能有这么大胆子,敢来杀警察?张霁隆的隆达集团在F市
多大的招牌,抛开我跟他的交情,他和他们的人遇到了咱们,一般情况下不也都
很克制的么?」

  「你不能这么想,毕竟他们是黑社会。不能因为张霁隆他们的狠手你没看到,
你就觉得他们一定是好人;同理,你也不能因为隆达集团一家很讲江湖道义,你
就认定所有黑社会都是讲道义的。太极会的人本身就以心狠手辣出名,这个可能
性你不能忽视。」夏雪平说完,又顿了顿,「只是……如果是太极会的人出手,
他们的风格向来是直接敲门然后不留活口,而不是单单针对你一个人……你还有
没有遇到什么其他事?」

  「其他事……好像真没有了。」我挠了挠头道。

  ——实际上,我当时真的确实忘记了一件小事。

  夏雪平刚想再说些什么,但当她看到了那几个分局的警员出现在走廊另一端
的时候,她又生生把话咽回了肚子里:「算了,人没抓到,瞎猜也没用。总之我
不在局里的这段时间,你自己要更加小心了。」

  「我知道了。」我说道。

  我也警惕地看了看这几位同僚,自从「天网」这个词烙印在我的脑海里之后,
我现在有一种看谁都觉得不太像好人的草木皆兵之感。

  「欸?你咋这时候就来了?」正在此时,一个端着保温杯的五十多岁穿着白
大褂阿姨,在经过我和夏雪平身边的时候,突然转过头对夏雪平说道。

  她这样突入其来的质问,倒是给夏雪平弄得不明就里:「啊?」

  「你不是明天的号么?这个点儿就来了?咋的,这点事一天都等不了……」
没想到那大妈依旧自顾自地说道,弄得夏雪平的脸上不只有窘迫,似乎还有一丝
很少才能从她脸上见得到的慌张。

  「夏警官,何警官,咱们这边没什么事了。」适时地,那两个分局的警察走
到了夏雪平和我的身边;这么一下,拿着茶色保温杯的白大褂大妈才绕过了夏雪
平:「哦,原来还是个警察……明天11点10分,别迟到了啊,那个点儿排队
的人可多。」

  「嗯,知道了,谢谢。」夏雪平侧着身子低着头,久久不回过视线来,脸上
还有些许微红。

  「你怎么了?」我连忙对夏雪平问道,「怎么来医院挂上号了?你是不是身
体哪里感觉不舒服了?」

  「不是……我……」夏雪平看了我一眼,一反常态地吞吞吐吐,「我是为了
调查案子,需要来见一个大夫;那人没什么空闲时间,所以没办法,又为了保密,
我只好挂一个专家号。」

  「……哈?来查啥东西啊,还得挂专家号?」我一边说着一边又端详了一下
夏雪平的脸,明显感觉到她的脸色有些不好,但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

  「我要查关于『天网』的事情……」夏雪平说完,故意警惕地朝着我身后那
两个摆弄着手机的警员,又对我说道,「你先别问了……等我……等我查到了什
么我一定告诉你。你不用太担心我,好不好?」

  我一听她要查的是「天网」,那一切似乎都说得通,而现在我俩身后就有两
个外人,所以我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我说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来?」

  我一进到办公室,站在白板前正做着工作汇报、满嘴唾沫星子往外喷的许常
诺,便将手里的资料,故意往夏雪平的办公桌上一砸,停止了之前的话题对我不
屑又不忿地叫道。

  本来就隐忍郁闷一天,再加上一个小时以前差点遭人毒手的我,一见到许常
诺如此对我打招呼,心里的一股无明业火自然是一下子窜到了嗓子眼:「许警官,
请你礼貌一点可以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摔摔打打的,这个位置还是夏雪平的办
公桌!」

  「呵呵,『夏雪平』、『夏雪平』,我看你何代组长眼里就只有令堂『夏雪
平』,根本没有这个重案一组;大家在这忙活了半天,你才如此慢悠悠地闲庭信
步,何秋岩,你是不是当咱们重案一组是儿戏呢?」许常诺依然理直气壮地瞪着
我,满口台词加上爆发情绪,精神状态简直像在参加《演员请就位》。

  「小许说的,难道不对么?呵呵——我说,咱身为代理组长,秋岩,你这样
确实有点儿戏了吧?哈哈,是不是,还当我们这些叔叔阿姨、大哥哥大姐姐陪你
这小朋友玩过家家呢?」

  坐在后排的王楚惠见我出现,也翘起了二郎腿,第二个对我开始了发难。

  再定睛一看,沈量才正坐在王楚惠身后、皱着眉绷着嘴巴瞪着我;而徐远则
在我的座位上,一边玩着那只打火机、一边满眼迷惘地看着我。原来是有他们两
个在,怪不得这许常诺和王楚惠两个,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个劲地跟我演历史
宫斗剧。

  我横着眼睛瞪了一下从今早到现在一直对我态度不逊的许常诺,叹了口气后
缓缓解开了自己的羽绒服大衣衣领——那条淤血的勒痕,让在坐所有人都吓了一
跳。

  「儿戏,这在您二位的眼里,也能叫儿戏?」我白了一眼许常诺,然后不由
自主地瞪着王楚惠,「哼哼,我倒真他妈希望这个是儿戏!」

  「秋岩,这怎么搞的?没事吧!」徐远连忙起身,走到了我的面前仰望着我
的脖子。

  「局长,去医院看了,没啥事……不过真是差点没命。」我对徐远说道,但
仍然有些忍不住地向王楚惠那边看去:「差不多至少有七个人吧——一个人负责
袭击我,两个人负责接应,其他人打掩护,还差点让夏雪平中了枪。初步调查卷
宗现在应该还在荆江街分局呢,估计一会儿能送到咱们这里——就我自己都是荆
江街分局刑侦处的车子送来的。」

  徐远看到了我的眼神,未动声色地也朝着王楚惠那边看了一眼,。

  果然,王楚惠低着头咬着嘴唇没说话,整个身子也很下意识地蜷缩在一起并
向自己的左侧微微躲去,在我仔细观察下,我发现她这一刻眼睛瞪得溜大、跟两
颗剥了壳的荔枝肉似的,脑门上的汗珠则比火龙果的籽还要密;装得十分淡然,
但她不停抖动的手腕和膝盖则彻底出卖了她在这一刻,根本就是仓皇无措的。

  再一转头,我又看了看白浩远那边。此时白浩远正和胡佳期坐在一起,胡佳
期此刻没怎么说话,而且一直低着头,斜刘海和两鬓的发梢还有点湿漉漉的,明
显是刚用凉水冲过脸的样子,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好,估计是她前夫又来局里闹事
——听办公室里的人说我跟夏雪平休假这一段时间里,胡佳期的前夫来局里闹过
三次,第三次还动手打了人,徐远和沈量才都找那个男人谈过话,归根结底,那
男的并不是因为胡佳期跟白浩远(当然还有已经牺牲的聂心驰,只是这个前夫还
不知道)给自己带了绿帽子,而是觉得他俩的离婚财产分配有点不平衡,因此才
屡次三番地专门上局里问胡佳期要钱;

  白浩远则一直跟胡佳期十指紧扣着,偶尔用左手缓慢地抚摸几下胡师姐的大
腿,偶尔又轻轻握两下她的小臂,或者把手绕到她背后、搂着肩膀往自己身上靠
着,动作虽然缓慢,不过整个办公室包括徐远和沈量才在内,也都能注意到,但
谁也不会去多说什么。自从胡佳期离了婚,她跟白浩远的关系也算是半公开了。

  「敢动警察可真是反了天!」沈量才瞟了一眼胡佳期和白浩远那头后,突然
捏紧了拳头站起了身,皱着眉头气鼓鼓地发着火。

  「知道是谁干的么?」徐远冷静地看着我问道。

  「不清楚……那几个人,每一个的脸上都戴着口罩或者围巾,我根本看不到
他们的脸,就更别说他们是干什么的了。」接着我便给办公室里的所有人细致地
讲述了一遍刚才的遭遇,并且在这当中我仍不时观察着王楚惠。

  愤怒归愤怒,不过必须得客观地说一下,王楚惠现在的这副表现,倒让我觉
得这件事跟她似乎没半毛钱关系,至少她对于我的险些被杀是出乎意料的——如
果是她策划、或者参与策划的对我的暗算,那么看到我站在她面前之后的那一刻,
她就应该马上会表现得慌张,而不是听亲口我说了有人差点杀了我才做出这副模
样;何况,要是她在背后搞鬼,暗算失败了的话她的脸上除了慌乱,起码应该还
有点懊丧才对。

  「呵呵,他们『优艺文娱』的人可真是够本的哈,玩《古惑仔》《杀破狼》
《无间道》那一套,都跑到咱们F市了!」沈量才气得翻了天的鼻子愤怒地伸缩
着,似乎刚才险些被杀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啊?『优艺文娱』?」沈量才的这一番话不禁让我有些发懵。

  「哼,肯定是他们派人袭击你的啊——林梦萌不就在那封匿名举报信上么?
那帮南港黑社会在他们自己地盘就总干杀警察这种事,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原来在我刚刚去医院的这一个小时里,徐远和沈量才已经分别把他们各自收
到的那两封匿名信分别交给了鉴定课和网监处,鉴定课倒是还没在信纸和信封上
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但是网监处只用了十分钟就找到了除了已死的成晓非和郑
耀祖之外,那两个人的资料:

  那个叫陈春的,是国内业界闻名、但大众却不大知晓的一个时装设计师。虽
然说才33岁,却已经可以带着自己的作品参加米兰和巴黎的时装周走秀,是个
国际行业认证过的后起之秀。经过资料收集之后,大白鹤那边发现,这个陈春是
罗佳蔓自出道以来就一直为她专门设计各大活动礼服、街拍时装以及泳装和内衣
的特邀设计师;曾经她和罗佳蔓在多伦多参加一个时尚潮流服装活动的时候,在
活动后被《OK》杂志的狗仔队,拍到过一起秘密参加了一个派对,由于派队举
办所在的别墅主人,是美国的一个着名女同性恋主持人,而且那个派对经过深扒
之后,被人发现其实是一个性乱交派对,于是在罗佳蔓艳照事件和郑耀祖这件事
发酵之前,国内的舆论其实一直在传言说,陈春和罗佳蔓其实是一对儿蕾丝情侣。
所以,如果作为杀死罗佳蔓的嫌疑人的话,陈春被怀疑,倒是很合理。

  而这个林梦萌,则是罗佳蔓的经纪人,她也是娱乐圈的一个知名推手,就算
我这种对娱乐新闻没什么兴趣的,也没少听到过她的名字——不为别的,正像沈
量才说的,她确实是南港黑道组织洪兴社的长老温先生交往过最小的、也是时间
最长的女友——据说两人至少在一起相恋三十年,按照这么算起来,这个林梦萌
今年年龄应该为四十三岁,而那个温先生应该七十有五了,能在一起谈这么长时
间的恋爱,也真是非常不容易。

  据说林梦萌当年十三岁不到就在南港本岛的理发店做洗头妹,遇到了当时风
头正劲的洪兴双花红棍温先生,自己便主动搭上了他,在此后第三年,十六岁的
林梦萌便能闹到温先生主动去跟自己的原配妻子离婚,并在同年林梦萌开始进入
维皇娱乐工作。后来差不多在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执政党当时曾经因为某个事
件整肃过南港的政治经济环境,集中把当初南港黑道四大家族各大堂口的揸Fi
t人,以及早已混迹在各界的、与他们有牵连的会党份子逮捕到了粤州和首都,
就是在那时候林梦萌和温先生的事情被官方媒体完全曝光。再后来,温先生被特
殊赦免,但同时也宣布退隐江湖,于是那时候林梦萌便自己带资金来内地发展,
并参与创立了子公司「优艺文娱」。按道理说,罗佳蔓是林梦萌一手捧起来的,
她不应该对自己的作品下那么大的黑手,不过有钱有权的黑道情人,杀了知名模
特的事情,按照某些狗血故事来讲述的话,听起来倒似乎有点顺理成章的意思。

  说起来,自从两党和解,当年被执政党和泛红势力的南港地方党派压制得气
都喘不过来的那些诸如洪兴、东英、和联胜之类的一种南港黑社会,就又纷纷复
苏,这些东西我在警院选修国际社会分析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不过洪兴的人大
老远的,跑来F市这么个冰天雪地的地方,专门就为杀了我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
的小警察,是不是有点耸人听闻了一些?

  但此时此刻,沈量才偏偏一厢情愿相信,那些暗算我的人就是南港古惑仔们,
哪怕我本人还在抓瞎画魂、哪怕他手头一点关于林梦萌或者温先生想要做掉我的
证据都没有。

  「自己公司的经纪人杀了自己公司的当红模特,他们本身就是洪兴帮的背景,
而这个林梦萌又是他们堂口的一个大佬情妇,咱们F市的警察要抓她,你说他们
『优艺文娱』会不会动歪心思?」沈量才狠捶着办公桌,继续说道,「有南方那
帮蓝党大员们和英国佬、美国佬罩着,洪兴东英的人他们在南港吃得开,但我沈
量才就像告诉他们:在我们F市,哼,该跪着还得给我跪着!」

  紧接着我才知道,说巧不巧,经侦处最近一直在处理一件「优艺传媒」F市
分部的融资项目按键,再加上几乎快一个月时间里,重案一组这边一直在处理罗
佳蔓的事情却没怀疑到林梦萌,所以林梦萌此时就在F市;而另一边,一年一度
的F市奢侈品嘉年华也马上就要举办,今年陈春个人工作室的时装也会在省展览
馆专馆亮相,于是陈春也在F市——所以,在我刚才还在路上的时候,重案一组
早就在徐远和沈量才的监督下、在白浩远和许常诺的分配下,对林梦萌和陈春制
定了抓捕计划:等她们俩各自回到住所,便会将他们一网打尽。除此之外,就在
我还没进市局大院门的时候,沈量才便突然向所有人宣布,他那边已经联系好某
知名门户网站的记者,只要林梦萌和陈春一落网,网站那边就会发通稿。

  我其实不怀疑沈量才那边会不会把抓捕计划透风给那个记者,毕竟徐远这边
也没说什么;但我总觉得,把抓人办案这件事跟在媒体上抛头露面联系在一起,
有一种吃着带着铜臭味的人血馒头的感觉。反正,从之前「桴鼓鸣」一案结案的
记者会上,我算是看出来,比起当警察,沈量才这个人其实更应该去搞选举当议
员、每天上上电视政论节目骂骂人、在微博推特脸书上面写写文章什么的。

  「说得好——鼓掌!」站在前面的许常诺竟然带着头喝起彩来。

  「……啊,沈副局长说的对啊!鼓掌鼓掌!」

  「说的太棒了!说到底,咱们这帮警察,干嘛要怕他们那帮黑社会啊!」

  「可不嘛!而且咱们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也堪称Y省警界的『王牌师』了
吧?咱们也该在媒体上以正面形象抛头露面一次了吧!轮也该轮到咱们了!」

  ……

  差不多一百人的办公室里,突然出现了此起彼伏的变着法、抢着劲给沈量才
捧哏的骚动;我这也真是头一次知道,在这个重案一组居然有这么多人是支持沈
量才的。换成之前夏雪平在的时候,就他们现在帮着沈量才捧哏的这几位,可都
是在变着法、抢着劲地说沈量才的坏话。

  趁着这阵乱七八糟叽叽喳喳的骚动,我连忙压低了声音对徐远问道:「老狐
狸,咱们沈副这么做,真的可以么?抓个人居然还叫了狗仔队来,您怎么也不说
两句话?」

  「量才愿意做,就由他去做罢。」徐远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有些失落
丧气地说道:「而且你真以为,咱们的沈副局长的胆子,有你现在看起来这么大
么?这事情,算是胡敬鲂暗示给他的。刚才省厅的电话直接打到了量才的办公室,
但我估计咱们的胡副厅长想不到,那个时候,我就在量才身边。」

  「妈的,又是胡敬鲂……」

  「别对上峰出言不逊,小心被人听到,再给你和雪平小鞋穿。」徐远继续说
道,「胡副厅长的面子掉了,就得咱们的沈副局长帮着他找回来;要是找得回来,
胡敬鲂有饺子吃,量才充其量也就在他屁股后面跟着喝口汤,找不回来,那么就
算是带着石头子的夹生米饭,也只能让量才自己一个人往肚子里咽。」

  「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啊,」我抬头看了一眼被众星捧月的沈量才,对徐远说
道,「自从苏阿姨那事情出了之后,咱们这位沈副局就一直在局里处处压您一头,
您就真准备一直这么下去么?他跟夏雪平不对付,当然对我不算差,但我一想到
胡敬鲂那家伙在沈副背后撑着腰,我就觉得恶心!况且有些事情,沈副做的也的
确不怎么妥帖,可我没想到您『诸葛狐狸』居然一声也……」

  「这话你确实不该说!」徐远抬起头瞪了我一眼,然后有低下头对我说道,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在整个Y省乃至全国,不都是这种政治格局么?倘若今
年的地方大选,能让蓝党胜出,将来能蓝党在Y省执政,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的。现在这些事情,并不是我和量才之间的私人摩擦,你明白么?」

  「我不明白……当然我也不需要明白,我不懂政治、不能政治,所以不可政
治。那么『那个谁』的事情呢?」说完之后,我马上朝着王楚惠那边瞟了一眼,
又把目光拉回到徐远这头。

  实际上在这个时候,王楚惠已经注意到了我跟徐远在说着悄悄话,于是她的
眼神充满了警惕和攻击性。徐远这边没抬头,就似乎知道了我在说谁,而且他没
抬头却也能感觉到王楚惠的目光似的,于是连忙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了自己那只
打火机,一边给我展示着上面雕刻的受难耶稣和另一面搔首弄姿的西洋裸女,一
边对我说道:「这个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而且以我对你说的这个人的了解,
她应该不可能是今天派人去杀你的那个人。你就专心先把手头这个案子处理完再
说吧。」

  「嗯,我知道了。」夏雪平告诉我王楚惠没支配人杀我的能力,徐远现在也
这么说,而我自己也感觉出来不像,所以对于王楚惠的疑虑,我暂时打消了。

  不过那样的话还能是谁呢?反正南港洪兴社这种说法,除非等下抓到了林梦
萌后她亲口承认,否则我是完全不会信的。

  「怎么样,这打火机好看么?」徐远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沈量才,又继续
对我问道。

  「呵呵,你这老狐狸用的东西还挺骚气的。你自己买的?」

  「媚珍送我的。」徐远抿了抿嘴,又连忙把打火机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我的妈欸……你说咱这副局长,咋这么想出名……」就在这时候,秦耀坐
在我身侧,小声对杨沅沅难过地斜眼看着沈量才「嘀咕」道——这个铁憨憨似乎
一下子也没搂住嗓门,虽然说是「嘀咕」,「当然可能他自己认为自己说话声很
小,然而在我们听来,他这一开嗓,简直就像演讲。

  「用不着叫『妈』,」杨沅沅也冷冷地看着沈量才被人众星拱月,「咱们警
专时候那个副校长不也这德性么?」

  「交头接耳、交头接耳!刚才谁在那说什么呢?」沈量才立刻爆吼了一声,
其实他似乎朝我这边盯了半天了。

  「呃……没、没说啥哈,副局长!」秦耀立刻慌了,紧接着连忙堆了个笑脸
面向沈量才。

  「没说啥?」沈量才的那双眼睛瞪得就像我那新车的远光雾灯似的,一打开
连驾驶室里的我自己都觉得晃眼睛,「办公室里就这么大,多小的声音我都能听
清楚,你当我塞了耳塞么?」

  「没、真没说啥,副局长……」秦耀看着沈量才憨笑道,「我……我这给杨
沅沅讲我正看这手机上的一个文章……」

  「没人跟你强调过开会的时候不许看手机么?你还敢看无关的东西,」白浩
远冷冷地看着秦耀,然后伸出了手,「手机给我,暂时没收。」

  「然后交给我!我拿去人事处……」沈量才又对白浩远说道。

  秦耀这倒霉孩子瞬间吓傻了,看了看沈量才又看了看我,连忙叫屈道:「我
……不是啊,我这看到风行工作室刚发的文章:他刚刚爆料说罗佳蔓当年做模特
之前,曾经就是农村工厂里的女职工,不像她自己和她们公司包装的,又什么瑞
士时装学院毕业、又什么三代企业家的……而且她出身还是咱们Y省J县呢!她
根本不是沪港人!」

  「是吗?我看看——」我趁着秦耀没反应过来,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手机,
大致浏览了一眼之后将手机放到了我的羽绒服口袋里:「秦耀,你小子的手机暂
时归我了,待会儿我好好看看这个文章。」

  ——要知道如果一个实习员警在工作的时候被上峰罚到人事处备案,这个过
失或者违纪将会背负一辈子,哪怕是一件小到开会时偷偷看手机的事情,而且像
秦耀这种还在警校保留学籍的,还会在学籍上进行记录,那么这小子的警察生涯
基本算废了。秦耀这小崽子,私下里一点礼貌都不懂,经过这两天接触,我却觉
得他工作上倒是还算踏实;可能也是因为前俩月我自己就有过跟同事打架和擅自
出走的不良行为,但最后被徐远压了下来,我自己有相当的共情情节,外加这小
子又是「警专帮」出身,虽然第一次见面还居然对夏雪平打起了歪心思,但这两
天每时每刻一口一个「学长」,让现在在夏雪平离开之后于重案一组「举目无亲」
的我倍觉亲切,所以我确实有心要保他一下。

  沈量才白了我一眼,然后坐了下来,半天没说话,倒是是不是转过头狠狠瞪
了徐远两眼。

  不过这J县也他妈的真是邪了门:刘虹莺是J县人、艾立威是J县人、陈美
瑭是J县人,现在又出来了个罗佳蔓,J县可真是「民风淳朴、人才济济」。

  「我还有个问题……」想了一会儿,我抬起头后依旧有些犹豫地问道。

  「请说,」白浩远不耐烦地双手交叉抱胸,皱起了眉头看着我,「代理组长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么?」

  「咱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就去抓林梦萌和陈春,副局长还找了媒体界的朋友,
难道不怕打草惊蛇么?」

  许常诺冷冷一笑,抢着对我阴阳怪气地解释着:「在沈副局……哦,还有徐
局的指导下,我跟白哥把该布置的都布置好了,很严密的说哦——说到底还得是
沈副局长指导得好啊!何大组长你等下自己翻翻桌上的草图吧,我就不跟你详细
讲解了,反正绝对一只蚊子一只蟑螂都跑不出去;如果何大组长你能早点按时来
开会,能看到沈副局长亲自讲解布置安排,你就不会产生这种顾虑……」

  「抱歉,我得打断一下许警官的高论:我说的『打草惊蛇』,不是在怀疑你
许警官跟白师兄,在沈副局长和徐局长监督之下的布置工作,我说的是,」我直
接无视了许常诺,走到投影镜前,把那张匿名信放在了投光台上,拿了根笔指了
指贴那张应该是写给白浩远的那封信上的段落,「这个横空格——也就是匿名信
上面,没有明确揭露的第五个人。」

  「这个人怎么了?」白浩远对我问道,他看了一眼这个空格,显然他自己也
对写信人的这种设计觉得十分困惑。

  「写匿名检举信的人,给出了两个已经畏罪自杀的人,也给出了两个仍然在
逃、而我们之前却一点线索都没有的人,从某些角度来看,我个人觉得会不会是
写信这者故意在这个第五个没给出来的名字上面做文章……」

  「那个先不管——反正那也是个空白。」沈量才昂着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
自己眼前周围的人,「已经有两个马上就要成笼中之鸟的,还惦记着那么个捕风
捉影的东西干嘛?这个五个人早晚都得抓到,但此时此刻的头等大事,就是先抓
了这两个再说!」

  办公室里在我面前,将近一半的人都十分服帖地、凑着巧在沈量才话音刚落
之后点了点头。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这样决定吧。『宁在一思进,莫在一思停』,就像
量才副局长说的那样,抓一个是一个。」徐远也站到了所有人面前,把这件事就
此拍板。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办公桌前那部电话响起,没等我挪步,许常诺已经一把
抢到了我前面捞起了电话:「喂,市局重案一组……我知道了!」

  「小许,怎么说?」沈量才连忙再次站了起来。

  「陈春已经回到酒店了,还带了一个新人模特。」许常诺顿了顿,「林梦萌
那边……她还没回住的地方,不过孙佳人她们已经带人看住了林所去的KTV,
她们确定林还在里面。」

  「抓!」沈量才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刚信心满满地说了一句,又不由自主
地看了一眼徐远,「……远哥,抓吧?」

  「胡副厅长把任务交给的是你,你决定吧。」徐远想了想,走到我的座位上
拿起了他自己的西装外套和毛呢大衣,想了想又说道:「就按计划行事吧,我有
事还得出去一趟。」言罢,他谁都没理会一下就直接出了办公室。

  沈量才低下头,清了清嗓子,然后系着西装外套的那粒纽扣,含了口气擎在
丹田,「全体都有:按照刚才的人员分配和组别——白浩远,带甲小队,汉斯酒
店808房间,陈春那边交给你了,记住,这次我要活的!」

  「是!」白浩远松开了胡佳期的手,胡佳期也挪了挪椅子坐直。于是白浩远
立刻拿上面前的手枪和警官证以及拘捕令站了起身。

  「你稍等一下,我跟你这边走。」说完,沈量才继续下着命令,「许常诺—
—」

  「有,副局长!」许常诺一脸的不胜光荣。

  「中晨购物中心七层,钱柜KTV。你带乙小队,你们那边人多眼杂,林梦
萌她周围的人员背景复杂,你们尽量别跟他们起冲突——我可不想让你们搞出来
第二个段亦澄的事情。」沈量才极度傲慢地说道。

  「明白!」

  这两小队的人,把用来吃饭的家伙什拾掇了一下之后,便纷纷下了楼。

  「那我呢,量才副局长?」我疑惑地看了看沈量才。

  「哦,对,还有你呢……」沈量才收拾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一大堆材料,又不
住地盯着我的脖子,片刻之后才说道:「你就老老实实在办公室休息吧。等下把
林梦萌和陈春逮回来,还得审讯呢。先歇着吧。」说完之后,沈量才也跟在白浩
远后面离开了。

  我深吸了口气,看了一眼周围的所有人,发现都在各忙各的,一时之间也不
知道该干什么了。没过一分钟,手机上突然来了一条信息,拿起来一看是白浩远
给我发的:「秋岩,你等我回来之后我有话跟你聊聊——我也很在意那最后一个
空格。」

  呵呵,万万没想到白浩远也居然会跟我有相同的想法,于是我半揶揄地回复
道:「行,祝白师兄您武运昌隆。」

  刚回完微信,但见猫在角落里的胡佳期,又忍不住趴在桌子上,身子一抽一
抽地,显然是又在哭。我是真见不得女人流泪,所以我只好拿了自己那盒面巾纸
坐到了白浩远的椅子上,从里面抽了几张纸巾,轻放在胡佳期的大腿上。

  「谢谢……」胡佳期哑着嗓子说道,她的嗓子是真哭哑了。

  我怜悯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论起来,就算是算上那个已经归西的
聂心驰,胡佳期在重案一组这四个夏雪平一下辈分最大的人里面,对我算是最好
的了。

  我叹了口气,又给夏雪平报了个平安:「诸君捕犯,我留驻,一切平安,勿
念。」

  「[右哼哼]」——夏雪平竟以一个埋怨之念甚深的表情作为回复,仔细想
想也是,刚才我刚进屋之后这一套文词武曲,看着没多长时间,但前前后后加一
起也快一个小时过去了,她在家里半天没得到我的消息,我刚刚差点被杀,我又
半天也不来个消息,她此刻对我肯定会忧心忡忡。

  没想到过了十几秒,她却把那个表情撤回,然后对话界面像是迟滞了一般安
静了一会儿,接着又换了个笑眯眯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句话:「嗯,我知道了。
美茵这边我哄好了,她在楼上做功课。我准备睡了。」这条发完了之后,在我敲
着字的时候,她这次又丝毫不犹疑地追加道:「好好加班,别忘了吃饭。」

  看着夏雪平这寥寥几句再平凡不过的问候,我不禁会心一笑,发送了一个红
心作为结语。看了一眼时间,此刻已然21:18,食堂是没有宵夜的,我只好
打开手机,随便找了一个距离市局不远,又一家吉野家、一家麦当劳、一家华莱
士还有一家永和家食乐,点了按照订餐软件上面的餐食,我一通乱点、点足了一
百份套餐,尽管重案一组算上我总共才八十二个人,我又用之前从仲秋娅老太太
给我的美金转存的银行卡支付了将近两千多的饭钱。随后我又跑到一楼的制服大
队,找了个师兄帮我开车去取餐——恰恰今晚市局制服大队有十五个人执勤,而
恰恰他们这几位因为到处忙活一天,晚饭也没怎么吃好。

  半个小时,餐已经送到,但沈量才、白浩远和许常诺还没回来。在这半个小
时里我也没闲着,第一件事便是拿出秦耀的手机,翻看了一眼他所说的那篇曝光
罗佳蔓过去的文章。实际上,这篇文章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实质性内容,今日头条
上面的东西还能有什么营养,无非就是把罗佳蔓从出道到遇害之前的履历总结一
遍,加几张之前拍摄过的全裸性感写真、以及打了马赛克之后的性爱录像截图骗
骗点击率,只有最后的两段话才算点题:记者确实是之前在深扒夏雪平和「桴鼓
鸣」之间恩怨的时候,碰巧J县的一家纺织厂看到了罗佳蔓以前跟另一个女员工
的合照,又在当年的档案上面找到了罗佳蔓的名字,于是就把那张合照和名册都
拍了下来而已。说起来,这个文章作者,其实也只是在风行工作室实习过,根本
算不得一个职业狗仔。

  即便这篇文章完全无营养,但不知为何,我却冥冥之中觉得,罗佳蔓的这个
过去似乎会很有用,于是我在秦耀的手机里保存了那两张名册跟合照的截图,准
备通过微信把照片发到了我的手机上。

  ——这一点到秦耀的手机桌面,他的系统背景差点没把我的眼睛晃瞎:桌面
上那张壁纸,是秦耀这混球光着身子,搂着同样一丝不挂的、染着黄头发的杨沅
沅的照片,秦耀一手端着手机自拍,一手从杨沅沅的背后绕过去、抓着杨沅沅的
屁股,杨沅沅也竟然一反常态地搂着秦耀,并且隐隐约约能从秦耀粗壮的肩膀后
面看到貌似是杨沅沅在拿着一束红玫瑰,两个人还故意用乳头贴着乳头、舌尖顶
着舌尖,并且,杨沅沅的乳房上在此之前已经被射满了一层乳白色,她的表情倒
也真是一脸享受……

  确实秦耀这小子一身精壮的肉疙瘩、杨沅沅的胴体似乎还很光滑,但不知道
为什么,我心里就是觉得别扭,一秒也不想多看,我宁可多看看他锁屏保护上面
的Q版樱木花道。多亏他俩此刻一个跟着白浩远去埋伏陈春,一个跟着沈量才、
许常诺去围捕林梦萌,否则要是他俩现在在我面前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
对他俩。

  也真是见了鬼,我已经连着看过重案一组两个人的艳照了,千万别再来第三
个了。

  传完了照片,我便像拿着一直烫手山芋一样,放在了秦耀的办公桌上。

  然后,我又去了小C的办公室。走到鉴定课办公室的门口,我望着那个门把
手很久,却迟迟有点不敢把手放上去拧动。

  「你过来是看我的?」

  「啊呀……」万万没想到小C出现在了我的身后,以至于我一下子差点没拿
住属于白浩远的那张匿名信信纸。

  「哼……」

  小C看着我险些跌跤的滑稽样子,既没心疼也没被逗乐,而是轻轻斜着脑袋
面无表情地看着办公室门,对我则是一眼都没看。她似乎比以前又瘦了一些,看
样子没少去健身房。但大白鹤那IT宅男懒得要死,健身房这种地方他进都不进
的。

  我似乎也好久都没去健身房了,我似乎都忘了去健身房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小C抿着嘴唇,用鼻子呼出长长一股气,接着推开门自己先进了办公室,
「你要是等检验报告的话,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过一会儿检验结果,我直接让石
师兄帮忙送过去好了,反正重案二组找他做的毛发DNA检验他待会儿也得送过
去;你要是来找课长的,你直接去他房间,他回去睡大头觉了。」

  「哦。那么……那个……」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不见小C,我发现我对她的感
觉居然疏离得太多,以至于此刻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进行对话,「那个……
丘叔……丘课长也真是放心啊,呵呵,他自己跑去睡觉,就让你一个人在办公室
……」

  「怎么了?我在办公室也是刚从实验室里出来,鉴定信纸和信封上的指纹也
不是什么难事,就算现在让我自己一个也是可以做的;而值班这件事也不算什么
困难事情吧。你想说什么呢?」小C依旧没看着我,直接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坐下,「何代组长果然不是来找我的对吧?那你还是赶紧走吧,要是被夏警官知
道了可不好。」

  「那我说我是来看你的呢?」我咬了咬牙,看着小C的背影说道。

  「那你也赶紧走吧!你都有夏雪平了,还上我这来干嘛?我们俩什么关系呀
你来看我……快走吧!也不怕夏雪平吃醋?哼!」小C依旧满口怨气地说着。

  「我要是说,今晚我差点就没命、差点就没机会再见你了呢?」我问道,
「大难不死之后,过来看你一眼还不行吗?」

  小C听罢一惊,连忙回过头看向了我——这时候,她才注意到我脖子上那条
淤紫未消、仍在隐隐作痛的勒痕。

  她立刻站起身,踢翻了自己的椅子跑到了我面前,一把扑到我的胸膛上、在
我的胸口猛捶了一下,然后留着眼泪摸着我的脖子:「死冤家!一个月也没说要
搭理我一下!……回来之后,要么就是带着你自己的心上人跑我面前秀恩爱,要
么来看我,就一开口就故意让我虐心!何秋岩,你咋这么讨厌呢你!……谁干的?
疼不疼啊你?」

  她这么一搂抱,我心里倒赫然又觉得别扭了:「早就不疼了,就是过来看看
你……那个……」说着,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拍了拍小C的肩膀,然后轻轻推了推
她的身子:「C,乖啊,别在这儿这么抱着,被人看见不好……」

  小C的脸上又变得气鼓鼓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好半天才对我问了一句:
「那要是这样呢?」

  「哪样?」

  「就这样。」

  说完,她一把搂住了我的脖子,按着我的头,轻轻踮着脚冲着我的嘴巴便吸
了上来——

  她身上苦中带甘的柠檬香熟悉又陌生,她还带着可乐焦糖味道的舌头湿滑又
干涩,她贴在我身上的双乳坚实又柔软,她的这个吻,让我迷醉又惶恐不安。这
个吻让我不禁回想起,在这之前的将近七八年时间里,在无数个夜晚之中,与我
赤裸相拥、颠鸾倒凤、在寒夜中用身体给我温暖的就是她;这个吻让我不禁回想
起,在不同的宾馆中、在那些浴室里和床上,我和她一起留下的温存——哪怕是
大白鹤同在身边的时候,她入睡之前也肯会把自己的晚安之吻只留给我;这个吻
让我不禁回想起,在刚进入警专的第一天,我对她是一见钟情的,那天我的心脏
砰砰直跳就像是胸腔里钻进去了一只兔子,如同此刻一样,我想过,不止一次地
想过,去追求这个名叫吴小曦的女孩,让她做我的女朋友,有可能我会在未来的
某一天娶她……

  但是现在再这样是不对的,完全不对的。

  我已经有了夏雪平,我好不容易才陪伴在身边的夏雪平,好不容易令其放下
重重负担与重重心防的夏雪平。

  于是我一把推开了小C。

  「你!」小C抹了抹自己的嘴唇,皱着眉头,双眼就像钉在我的脸上一样:
「何秋岩,这是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以来你第一次这么无情把我推开!——哼,
一看你就是跟我接吻的时候还在想着夏雪平……」

  「你小点声!」我不安地看了看身后的门。

  「你放心吧,我们鉴定课的办公室隔音是全楼最好的,就现在你在这肏我,
外面都听不到!」小C气恼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小C,咱们俩不能这样了……」

  「那该咋样?你说!」

  「就……就做『朋友』吧,那种『单纯的、普通的好朋友』。」

  「你的意思是咱们俩之前不是『好朋友』?」

  「当然是好朋友!可是只是好朋友的话,咱们俩之间……哪能……」一时之
间,我真有点语塞。

  「你是想说,一般的『好朋友』之间哪可能相互肏来肏去的是吧?」

  「唉……嗯。」小C说得过于露骨了一些,但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那当时是谁说的,永远都会是我的『二老公』的!你自己说的话你还反悔
啊你!」小C哭嚎道,「原来你对我最好了!你甚至比老白对我还好呢!何秋岩,
你为啥变这么快?」

  我沉默了。我当时这么说,确实有些哄骗的成分在,但我那时候其实也没想
到我会把她晾得那么彻底,我以为我可以一碗水端平,甚至是像某些网络小说里
写的那样一夫二妻、且两种生活互不影响互不干涉。然而我又不愿意面对、不太
敢于承认的是,夏雪平对我来说,确实要比小C更重要。或许我对小C偶尔会萌
生出来的难以割舍,只是因为我没对她正式说些分手之类的话、没有一个向她也
向自己明确我跟她之前那种床伴炮友的关系应该正式结束的仪式;

  可话说回来,其实她从来都不是我的,又何谈分手。童养媳也好、收养关系
的兄妹转变成情侣也好,她从来都是白铁心的。

  「别闹了……」

  「我也不想闹啊!我不如人家什么都好、都杰出的夏警官……她长得那么漂
亮、身材那么好、枪法准、脑子聪明……她跟你还比我的关系天然就更亲密……
我门门功课都不如她,除了也就比她年轻而已……她是女神嘛!但我也不知道为
什么,我就是心里不平衡!明明你之前说你喜欢上她了,我也是很希望你们两个
能在一起,但是现在我心里就是不平衡!——明明你的怀里这个地方是我先来的!」
小C撇着嘴,对我狠狠地控诉着。

  这下我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换成以前我还能抱着她一顿啃、或者直接找
个没人又安全的地方扒了她的衣服直接用我的肉棒安慰敲击她的心坎;我这人,
似乎偏偏又不太会安慰人。

  小C见我半天无动于衷得像一块木头,索性自己抹了抹眼泪,深呼吸了三个
来回,放缓了语气:「算了……你现在高低也是回到重案一组了,昨天你被白浩
远许常诺那两个家伙挤兑、还有被省厅姓胡的那个老厌物给欺负的事情,我都听
说了。你这两天心情必然不好,我就不在这给你添堵了……」

  「我心情还行……」

  「你傻呀!何秋岩你是不是真傻呀!你就不能给个台阶,让我觉得是我在照
顾你的情绪、成全你跟你夏女神的恋爱生活?你就不能让我显得自己稍稍有那么
一丁点儿伟大吗?」

  「我……我错了……」

  「一句你『错了』就完了?」吴小曦看着我,抿着嘴唇、用舌头舔了一圈牙,
然后说道:「你给我学个小猪叫,我就饶了你!」

  「啊?」

  「你学不学?你不学下次我逮着机会,就在夏雪平面前强吻你!」小C一边
抹着眼泪,一边眉毛一横。

  「我学、我学……」我举双手投降。

  「那你学吧!」小C双手掐着腰看着我。

  看着她这副神气的样子,我就知道她心里那股醋劲儿算是过去了,于是我突
然灵机一动,也跟着说了一句:「那你学吧!」

  「干啥呀?你学!」

  「干啥呀?你学!」我忍着笑,又重复了一句。

  「不是你说的你学么……」小C一见我胡搅蛮缠般地故意学她说话,虽然还
没反应过来我的小伎俩,但还是有些生气。

  「不是你说的你学么!」我继续重复道。

  「算了,你爱学不学!」小C恨恨地转过身,气冲冲地扶起自己的椅子。

  「哎呀,我刚才不就正学着呢么?」我直接拉住她的胳膊。

  她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咬着下嘴唇,猛地回过头,看着我的时候又气又笑,
然后双手轮番地在我的胳膊和胸膛一通乱掐:「你个死秋岩!你说我是小猪是吧?
你见过长这么漂亮的小母猪么?见过么、见过么……」

  一通嬉闹之后,她从别的空位置上搬了把椅子过来:「你坐下吧。」接着从
自己刚刚捧着的那份文件夹里拿出了一张报告:「胡敬鲂的、『大狐狸局长』的、
『沈倭瓜』的,三封匿名信的指纹比照都是我做的。其实早就做好了,就故意不
给你!坏蛋!——现在你看吧,不耽误你正事。」

  「嗯,还是我们的小C最好,公私分明,多明事理!」我一边夸着哄着小C,
一边拿过了那份报告。不看则已,一看之后,那报告差点给我吓了一跳:信纸和
信封上可以说十分干净,除了胡敬鲂的、胡敬鲂的秘书的、徐远的、保卫处刘警
官的、沈量才的、还有那个疑似在跟沈量才交往的王瑜婕的指纹之外,完全没有
别人的指纹,换而言之,这个匿名信制造者在拼接这些匿名信的时候,十分小心,
肯定是戴了手套的;而小C查到的这些指纹,正是那些拼字上面杂志釉板纸很早
以前拓下来的,三封匿名信,根据残缺的指纹点位能查到的指纹主人,一共有2
9个。

  最让我难以置信的是,我还在上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怎么还有张霁隆的?」

  「欸,怎么就不能有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娱乐圈里那些明星,有不少都跟张
霁隆那样的人有各种关系,你霁隆哥又是个黑社会,那样的人万一有点啥把柄落
在罗佳蔓那种从肉体到精神都欲求不满的女人的手里,你觉得张霁隆能放过她?」

  「这……」

  正在我开始陷入对张霁隆的怀疑的时候,小C突然对我吐了吐舌头:「略略
略!你还真是不识逗!算了,不逗你了——本美女受累跟你说明一下:你的霁隆
哥的指纹确实出现在了这上面,只不过这三封信里只出现了一次,而且还只在七
片拼字碎片上面出现,也就是说这匿名信是他制造的几率极小。况且隆达集团那
么大的帮派,在F市堪称第一,他想杀人用不着搞得这么复杂吧?这里面还有两
个人,我查了一下,半年前一个、上个月一个,都去世了;所以现在真正在三封
信里出现次数最多的,一共是这七个人——」

  原来在出现概率最大的七个人的名字下面,小C都用笔在右下角画了一个十
分微小的对勾;再仔细一看,这全部的二十九个人里面,居然还有个熟悉的名字
:温婉婷。

  「这七个人,还有这份名单上的几乎所有人,他们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他
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你们如果想找制造这封匿名信的制造者的话,上这个地方
去找、尤其在这七个人里面找准没错!」

  「『馨亭中心医院』。」我叹了口气道。

  「你知道这个地方?」小C有些惊讶,随即又释然,「哦,对,我忘了。风
纪处现在的处长晓妍姐的吸脂手术就是在他们分院整形部做的吧?还是你找的张
霁隆?」

  「这你都知道了?」

  「嘁,女人们的八卦能力,绝对比国情部安保局的情报工作能力强!」说着,
小C又嘟起了嘴,「……财务处那帮大妈们都说,你跟李晓妍你们俩睡过了?」

  「啥?呵呵,她们……唉呀,不是,她们咋知道的?」我有些哭笑不得。

  「她们……反正就指着晓妍姐走路的样子啊,她们都说,李晓妍一瘸一拐那
么走路是被你『忙活的』。不过也可笑,你知道她们说我什么么?说我都为了你
偷偷打过三次胎了,全是因为我怕老白吃醋——唉,我倒是想给你怀上一个呢…
…」

  我又无语又有些愠怒。李晓妍今天上午我还见到了,她昨天穿着高跟鞋回的
单位,但也就穿了十分钟上下楼,之后全身的皮肤和腿部关节就有些不舒服,毕
竟她身体虽然恢复一段时间但还需要适应,而且以前她体重过高,必然压得腿部
关节和肌肉不健康,所以今天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得拄着双拐才能走路。就因为这
个,就被人往床上的事情谣传,也真可谓是「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
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
子」,无聊透顶。

  「不聊他们。」我还是赶紧把话题拽了回来,并且用手戳了戳小C做的报告,
「那也就是说,有很大可能性,这个写匿名信的是个大夫?」

  「是大夫,也可能是病患。虽然我列出来的七个留下指纹最多的人里面,四
个都是大夫,但整个二十九个人里面,十九个都是在医院住院的人——我按照咱
们鉴定课跟全市大部分医院患者共享数据库里比对了两遍。所以这个给你们制作
这个匿名信的人,还不一定是谁呢。」

  「看来我估计错了……呵呵,现在有点明白啥叫『预期是城门楼子,假设检
验是肩膀头子,实际情况是胯骨轴子』了。」我摇了摇头无奈地笑着。

  「嗯?什么『肩膀头子』?什么都什么啊?」我所引用的陆东青的这套比喻,
似乎把小C给说糊涂了。

  「啊哈,没什么……」我笑了笑。

  「哼!又是你在夏雪平那学来的什么怪知识吧?」吴小曦红着脸睁大了眼睛
盯着我,光瞪着还不解气,看准了之后直接在我的大腿内侧猛掐了一下。

  「哎哎——真疼啊!你今天对我下手怎么这么狠?我这个不是跟夏雪平学的,
我这是之前遇到了一个……」

  「吁吁吁!我不想听!反正肯定是发生在你跟夏雪平在一起这段时间里,不
是你从她那儿学来的,就是你俩一起见过的谁……要不是我一直没办法从丘课长
那请下来假,我早就买张火车票去会宁江和扶余古城那边去追上你俩了!到时候
我就缠着你不放,夏雪平她说是『冷血孤狼』、其实她心软的咧!我就不信我当
时如果追过去了,她会不带着我跟你俩到处走到处玩!」

  「嗬,你还挺有心机呢!」

  「什么心机?我现在就是个被你抛弃的小怨妇!」小C再次气鼓鼓地看着我,
但随即眼睛一亮,抿着嘴巴满脸都挂着小阴谋地看着我,「死秋岩,话说,刚才
我那样搂着你、跟你舌吻的时候,在你心里,有没有一种偷情的感觉呀?」

  偷情么?

  可拜托了,从之前我无奈诓骗的蔡梦君、到一个月前刚被我推到睡服的夏雪
平,还有昨天和今早的何美茵,再到今晚的吴小曦,怎么所有女人跟我在一起的
时候都觉得像偷情呢?饶了我吧老天爷。

  「我……我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

  「我哪红了我……我……我这是精神焕发!」话是这么说,我的舌头都有点
打结了。

  「哎呦,真嫌弃你!你们风纪处那个老丁头引用戏词都不提这个了!再说了,
你精神焕发,你脸红得跟美宝莲似的?而且越说脸越红,你到底是杨子荣还是关
云长啊?」说着,小C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对着我的嘴巴再一次俯冲了下
来,「哼,我试试就知道了……」

  「我的姑奶奶你又干嘛!」我是真的被这些女人搞怕了。

  「你闭嘴,别说话……」

  小C果断地拽起了我的左臂,用三根手指搭在了我的手腕上;过了一会儿,
她又迅速地把耳朵贴到了我的右胸脯,接着最后一下,直接把手搭在我的双腿当
间,从下面往上摸了一下我的下体,我的阴茎到似乎没什么大反应,只是我全身
都颤抖了一下。

  「嘻嘻……」小C故意对我满足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坐回了她的椅子上。

  「不是……」我不明就里地看着她,瞠目结舌地问道,「你这刚才……整这
么一套九点十八摸的,你从我身上诊断出啥了?」

  「嘿嘿,没啥——就故意占你便宜揩油来着。」吴小曦继续得意地笑着,
「你不是要跟我做『正常的朋友』么?行呀,那我不跟你上床,我就性骚扰你、
跟你玩进挪总行吧?——哈哈,夏雪平的秘密小男友被姑奶奶我吃了豆腐,真刺
激!」

  「嘿!我……」

  我突然傻了。

  明明跟她之间这一会儿也没干什么特别越轨的事情,但被她这么一说,我好
像啥都做了,而且心里还似乎有点不大舒服……就像被她来了一场精神上的SM
呢?

  我表情复杂地看着小C,再把她刚才说的这一大堆话在脑子里重新走一遍之
后,她刚开始说的那几句不经意的东西,突然把我吓得透心凉:

  「欸,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和夏雪平去过会宁江和扶余古城的?」

  「老白给我看的啊?」

  「老白……知道?」

  「你忘了啊,他不是会追踪别人的手机么?……其实是我不放心你,我才让
他帮我看一眼的。」小C有些沮丧又委屈地说道,「要不是里的太远,都跨省了,
连不上信号,我都想让他打开他那个什么『大千之眼』看看你和夏警官你俩每天
都在干嘛了……现在想想,当时要是看了,我心里……可能更难受!」

  小C在那厢吃着干醋,而我这边则心里慌乱得很。徐远把一切都安排得稳稳
当当的,他自认为自己的计划密不透风,但是首先张霁隆就知道了关于上个月整
月里在Y省之外发生的一切——虽然说在我这边开了一个大窗户,但是就算是没
有我的透底,张霁隆也自然把徐远这条狐狸的底牌都猜得一清二楚了;其次就是
被小C和大白鹤摸到了差不多全部行踪——都知道我跟夏雪平去过会宁江边和扶
余古城游玩,那么我去见侯劭彧和郭勇邦,他俩若是想知道不也轻而易举么?即
便他俩不认识侯劭彧和郭勇邦是谁,但是我和夏雪平前行留下的路线却会很容易
地被白铁心掌握。

  不过我转念一想,心里也踏实了下来:首先,老白是我可以一起穿一条裤子、
盖一条被子、前后同入一个小C的兄弟,他应该不会再跟第四、第五个人透露我
和夏雪平所经过、去过的地方,其次,他就算看到我和夏雪平去了哪,他也应该
不会知道我和夏雪平走这么一趟,是为了让徐远谋划协助蓝党在Y省进行大选的
计划,若是张霁隆不帮着解释徐远是通过带动Y省周围的蓝党选情而给Y省的选
举进行阶层串联和舆论包围,我自己恐怕到现在也会想不明白徐远为什么要让我
和夏雪平送那些鸡毛信,大白鹤这个人平时也不喜欢政治、也非心怀天下,他应
该对这些东西更不感冒。

  不过再一下子想到,他或是有可能在我和夏雪平出发之前,看到我和夏雪平
在她原来住的那个单间公寓里每天晚上的性生活,再一想到当初窥察孙筱怜被她
的那几个流氓学生轮奸的时候时,白铁心这哥们居然二话不说,视我和小C若空
气一般,当场就脱了裤子,直接对着屏幕开始手淫了起来,我心里也突然觉得有
些别扭——人就是这样,有些事情没人提、自己也想不起来的话就没有什么,只
要被人按下了关于这件事情的触发键,就越想越如坐针毡。

  等我静下心来,想着大白鹤的那个「大千之眼2。0」,我忍不住一拍脑门,
才想到一直都忘了一件事:「C,咱家鹤呢?」

  「你问他干啥呀。」一提起大白鹤,小C的情绪明显有所下降。

  「我这上外省转一圈之后脑子都锈了,才想起来他能帮我查查我手头这个案
子,」说明完毕之后,我连忙对她问道,「咋了,看你这表现,你俩吵架了?」

  小C吧嗒了两下嘴唇,却没说出一个字。

  「真吵架了啊?」看来不出所料,但我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因为自从我认
识小C和老白这一对儿,我就没见俩人红过脸,就算偶然有些斗嘴,听起来都跟
秀恩爱似的。

  「你跟夏雪平,你们俩这一个月可算是恩恩爱爱、如胶似漆了,哼……我和
老白这一个月,吵架的时候比在一起的时候多,在一起的时候比他在家过夜的时
候多,他在家过夜的时候又比做爱的时候多。」

  「这话怎么说的?老白这小子开始不在家过夜啦?」

  「他『加班』。」小C没好气地说出了三个字。

  「加班?他的工作性质,不是可以在家就上班的么,怎么还的出来加班?」
我十分疑惑地看着小C。

  「也不知道你听没听说,沈倭瓜这阵子可重用白铁心了:就你出去休假这一
个月,他没事就总被『沈倭瓜』叫出去应酬,又是聚餐又是喝酒,见得还都是省
里或者市里各个机构的IT相关部门的人,好像还有什么司法调查局的人……具
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懂,他也不跟我多说,也不知道怎么他一个默默无闻的电脑宅
被『沈倭瓜』看上什么了,一下子就成了『沈倭瓜』的亲信似的。」

  我立刻想起昨天早上夏雪平在去情报局之前,我跟她在二三楼缓步台处听到
的徐远与沈量才的对话。

  「那有什么了?这不是挺好的么?」我笑着对小C开解道,「你看看,现在
我是走了狗屎运,好歹算是从风纪处戳出去自己的名声了;你呢,现在至少全市
局都知道,鉴定课有个叫吴小曦的美女法医,丘课长也很信得过你;咱们这『警
专骚浪三人组』里就剩老白自个还默默无闻,他不声不响的,你就忍心这么一直
让他沉寂下去么?你应该跟着高兴才是啊!」

  「噗嗤……啥『骚浪三人组』你取这破名真是让人无语!」小C笑了笑,接
着又脸红着气鼓鼓地、又有点支支吾吾地说道,「好几次他一回家,我都闻见他
身上和衣服上,都有别的女孩的香水味……你知道的,我只用运动型……」

  「『求豆麻袋』,小C同学:你吃老白的醋?」我连忙开玩笑式地摸了摸小
C的脑门,「不烫啊?」

  「你什么意思啊,死秋岩?」

  「我没有讽刺或者挑毛病的意思啊,小C,但你跟老白一直不都是这么过来
的么?论吃醋的话,你上我寝室住了多久,连跟咱家鹤连声招呼都不打?要是他
吃你的醋,他不一定都跟我打几次架了。你怎么突然吃起他的醋了?你就因为这
个跟他吵架,是吧?」

  「问题是每次他回去之后……都是他先主动跟我吵架……」小C委屈巴巴地
说道。

  「他主动跟你吵?」

  「是啊!他一回家就看哪都不太对劲儿——我去闻他身上的什么女生香水、
看口红印,一开始也是不经意的,而且也是开玩笑地跟他说『你在外面挺受欢迎
啊』、『又是那个小骚狐狸投怀送抱啦』之类的话,哪知道他一听就鼻子不是鼻
子、脸不是脸的,满口脏话不说,还开始总说什么我不理解他、我瞧不起他……
起初几次,我也是闻到他身上一股酒味觉得他是喝多了才撒酒疯,我也就没多想
;可后来有几次他根本没喝酒也这样……所以我也忍不住就跟他吵了起来,什么
难听话也都说了,每次到最后,不是他摔门出去就是我摔门出去……」小C说着,
又有点要哭的意思。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故意跟小C这个自己最亲近的人找茬,照以前的大白
鹤可不是这个性格的。

  「那你不在家住的话,你有地方去么?」

  「有啊,」小C眼睛又稍稍发亮了些许,「这间办公室算是一个地方,但大
部分时间……我都睡你房间。」

  「我房间?」我惊讶地看着她。

  小C又破涕为笑起来:「嘻嘻,跟你承认个事情——你妹妹被苏媚珍抓走、
解救出来之后,有一天我趁着你去警务医院,我偷偷拿走了你的寝室钥匙——你
都没发现吧?然后我就去配了一把。本来之前是想跟你玩情趣、故意潜进你房间
然后给你惊喜的……唉,谁知道在上个月居然就成了我偶尔的栖身之地了。」

  听了小C关于她这段日子的讲述,我不免长吁短叹,思量片刻后,我摸了摸
她的额头:「好啦,我估计老白就是一直以来压力太大了。他本身身体就不好、
不经折腾,你是知道的;尔后他又长期面对着一个屏幕、一堆代码,比咱们的工
作看着轻松,其实枯燥多了,虽然那是他的爱好,但是谁都会对自己爱好有腻口
的时候。你应该尽量多理解理解他……至于寝室的话,我暂时回家去跟夏雪平一
起住,我那个房间就空出来了,我还没跟后勤处宿管科那边打招呼把房间收回去,
你要是有需要的话,你就过去睡也没问题的。」说着,我一边拿起了小C做的那
份报告,一边拉起了她满是汗潮的小手,「走吧,跟我一起去看看老白,我估计
他应该在……」

  还没等我说完话,小C便直接把我的胳膊一甩:「不去!」

  「……这是干嘛呢?咱们美女法医吴小曦最明事理了,去看看咱们辛勤工作
的老白同学呗?难不成你还想继续跟他吵架啊?」

  「你要是有事情需要找他,你就自己找呗,干嘛非得拉上我?」小C说着,
直接站起身跑到办公室的墙角处原地坐下,把自己的双腿蜷了起来用双臂抱着,
然后把脸也一埋,活像一只炸了毛被惹恼的刺猬,愤怒地对我说道,「从小到大
他第一次这样凶我,还连着见天地跟我凶!凭什么我要去先找他去?凭什么就得
我明事理呢?他要是想赔礼道歉,就让他先来找我!」

  我一看小C这样子确实是生气了,而且我也有点胆寒心颤,万一这时候从外
面进来个别人,看见我和她这副场面,非得寻思是我如何变态地欺负了小C,我
只得赶紧跟她道了别:「好好好!你在这等等吧,我肯定能把他给你劝得服服帖
帖的,让他主动过来跟你道歉的!请好吧您嘞!」

  出门左转,我又直奔网监处。看着这扇办公室门以及门框上面挂着的铭牌,
想起自己之前被陈美瑭一棍子打晕之后被苏媚珍绑在长桌上蒙着眼睛、然后一通
蹂躏,瞬间我觉得自己的两颗肾稍稍有点作痛。

  「——失礼了,重案一组何秋岩参上!」在敲了三下门之后,我便直接拧动
了办公室门。

  网监处办公室里的灯是关着的,所以一开门,我差点以为网监处办公室今晚
没人值班,直到从走廊里照进去的光与电脑屏幕上显映出来的亮,打在我所直面
的大白鹤的脸上。

  从他的表情来看,他显然是被我吓了一跳。

  而正坐在电脑桌前的他,也的确把我吓了一跳。

  他彻底摘掉了眼镜,应该是配了隐形,否则以他将近八百度的近视加上一百
度的散光,不戴眼镜根本看不清东西;而且他还染头发了,把自己的头发染成了
深咖啡色。也多亏杨沅沅不认识大白鹤,否则昨天我逼着她把头发染回黑色的时
候,她可有说辞来怼我了;同时这哥们还蓄起了胡子,就是周杰伦和廖凡一度留
过的那种方块山羊胡,从上唇人中往两边浅浅一条,两头朝下,下面从下巴向上,
看起来确实比以前更加具有男人气息,不过在这样的光线里,现在的白铁心跟以
前那个看起来有些秀气又孱弱的大白鹤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尤其是在这一刻,他的怀里还搂着一个姑娘,那个姑娘的年纪看起来比小C
要小一些,个头倒是差不多,但是身材要苗条许多,皮肤也更白,就像是刚刚炼
化出炉的奶酥,白里透红,两片双唇就像是上一秒凿开冰面捕捞到的三文鱼、剖
开鱼肚一口片下的薄薄肉脍一样鲜嫩,一双包裹在黑色羊绒裤袜里大长腿仿佛柳
枝一般引人注目。

  但她不仅仅是被大白鹤一手搂着腰,而且她本人也把双腿跨在了大白鹤的腿
上骑着,躺着弯卷的长发搭到了大白鹤的鼻翼下面,自己的细嫩双臂、柔软素手
则放在大白鹤面前的键盘上敲击着。

  这场面,让任何人看了都会脸红耳热;好在这女孩身上穿着一件长款「加拿
大鹅」牌的羽绒大衣,那大衣的厚度至少能把她和白铁心的身躯隔出半掌。白铁
心的身上,也披着一件红色长羽绒服,他一转身,我却见到在他那件羽绒服的左
臂上,也有个蓝底白花的印着枫叶国地图的logo——其实老白这个人挺抠门
的,以前冬天的时候他都习惯买一件几百块钱都不到的旧款墨绿军大衣凑合着过
冬,几千块钱一件的加拿大鹅,他是怎么豁的出去买的?不过现在一看他穿着时
装冬衣,倒是让这个身材单薄瘦弱的小伙,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同时,我在这间办公室里,嗅到了一股极其魅惑的、透着水蜜桃味道的香水
芬芳。

  「这……还没见过吧……」大白鹤紧张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左手抓紧了
那女孩的腰部,右手拽着自己的衣角往上一抓,然后一下子托到了女孩的屁股上,
「这是我哥们,何秋岩,之前是风纪处的处长,现在是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

  「那……哦……那我还是……回到我自己位置上吧。」

  女孩紧张地挪动身体,眼神瞬间迷离了片刻、眉毛也忍不住皱了皱,却三下
五除二迅速把左脚在地上一踮、然后从跨过大白鹤的双腿离开了他身上;于是大
白鹤趁我没注意,直接把大衣衣角盖在自己腹部一下,笑着对我打着招呼:「你
咋过来看我来了?」

  「何处长……何组长好!」女孩也尴尬地冲我笑了笑,拽着自己的大衣拉链
走到了大老远一个座位上。趁着我没注意,背对着我,打开双腿,弯着腰低着头
把手往自己双腿间一探,一声清晰的塑料拉划声响传入我的耳朵里。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一种裤子,大部分为女式,夏装热裤、冬装棉裤运动
裤还有这种保暖裤袜都有,看起来跟普通的女士裤没什么区别,但是在女孩从小
便处到肛门的位置上,会有一条长长的拉链,完全是为了男女野战、电影院和其
他公众场合露出、以及在办公室进行隐蔽性交设计的。要知道这种东西,当初还
是我先在淘宝上发现,然后拿给白铁心看的。

  我再朝着大白鹤看去,他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一丝惊恐,让我发现他变了。

  若是以前,他对哪个女孩有意思,肯定会告诉小C,小C甚至开明到会帮着
大白鹤去泡那个妹子;如果实在钟意到不好意思跟小C说,也会完全没有避讳地
告诉我,当然事后小C也肯定会知道;而今天这次,他在被我撞见了之后,居然
露出了如此高防备性的眼神,而对于这个女孩,小C应该也是不大清楚的。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7

  ——他似乎对小C好像腻了。

  但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我决定选择装傻。大白鹤跟小C前前后后吵了将近
一个月,我很清楚如果现在我把这个女孩的故事,作为第三方点破的话,他俩之
间会发生什么;我也深知,我现在作为一个拥有了夏雪平的人,在他俩之间进行
这种事情的干涉意味着什么。

  「咋的,我就不行忙里偷闲看看我兄弟来啊?小样儿,看着比一个月一千帅
多了,这家伙把自己捯饬的,小田切让和竹野内丰也没你帅啊!」

  「哈哈哈,再帅能有你何大警官帅?」白铁心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那个女孩
那边看了一眼。

  说了句热乎的客套话之后,我又连忙正经起来——也不知道此刻我跟着心虚
个什么劲,「其实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有要紧事找你帮忙。」

  「哦……呵呵。」大白鹤故意傻笑着,接着当我坐到他面前的时候,在他的
桌子下面,我又听到了一阵拉拉链的声音,大白鹤随即掩饰地清咳了两下,然后
又扬了扬下巴,对我介绍道:「那个谁,介绍一下,这个是我们网监处新来的实
习学警,林霜晗。」

  「哦,对了,我才想起来——我刚上警院的时候就听说了,说你们警专直升
的当年有个叫何秋岩的学长很有名的,就是何组长您吧?我叫林霜晗,『秋霜』
的『霜』,『晨曦晗光』的『晗』。」等白铁心说完,林霜晗也貌似很知趣地,
用着她那甜到能把人送进糖尿病专科急救病房的声音对我说道。

  「嗯,幸会了。」打了声招呼之后,我又马上转过头,对白铁心继续正色道,
「——说正事,我家别墅的具体地址、徐局长家和沈副局长的住址,还有胡副厅
长宅邸的位置,你应该都知道吧?」

  「嗯,知道啊,怎么啦?」白铁心嘴巴微张着,抬着眉毛绷着脸大睁着眼睛,
脸上挂着僵笑看着我。

  「我、徐局、沈副局,还有胡副厅长,以及我们一组的白浩远、许常诺——
哦对,还有他俩的住址,你应该也都能查到——咱们几个,都被人送了一封匿名
信。我想让你帮我查查。」

  「查什么?」

  「当然是查查咱们这几个人的住处周围的监控录像的了,我有点想知道这个
匿名信是谁写的。」

  「这我怎么帮你查啊?」看大白鹤的表情,我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故意
跟我装傻。

  「当然是用你的那个神通广大的『大千之眼』了,宝贝。你用你的那个大千
之眼定位一下我说的这些地址周围的监控,查一下送信时候的监控录像,再比照
一下看看给各方送信的人是不是一个人,用你的这个『眼』办这个事情,应该不
难吧?然后再用咱们网监处自己的系统,通过数据扫描比对,查一下这个人是谁,
这对你大白鹤同学来说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么?」

  「这个嘛,秋岩……咳咳,现在……」白铁心清咳了两声,对我说道,「现
在这件事有点不那么易如反掌了,我现在在这用不了我那东西。」

  「用不了?怎么了?」看他的表情、听他的语气,我还以为他所设计的「大
千之眼2。0」遇到了什么技术性问题了呢。

  却见他继续清咳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低下头,又皱起抬头纹睁
大了眼睛对我说道,「我现在在局里就是没法用,你明白吧,主要是现在在局里
呢……」

  「不是,为什么在局里就没法用了呢?」我不解道,「你看啊,之前解救夏
雪平、当场枪毙段亦澄那次,你不是就在局里用了一次、帮我锁定段亦澄和夏雪
平当时的位置了么?后来围捕艾立威那次,我不是也用我手机端的软件给你发的
跟踪信号,然后全局才能在兰山文化会所找到艾立威的么?怎么今天在局里就不
能用了呢?」

  「你还好意思问呢,兄弟?」大白鹤看着我,故意苦笑道,「就给你用的这
两次,我这个『大千之眼2。0』就被徐局长和沈副局长同时给瞄上啦!尤其沈
副局长,他可是真上心哦,还一度说要让全局帮我一起开发再测试校验、然后修
复这个软件系统……那家伙,闹得全局一下子都知道我这玩意的存在了,你知道
的,我本来搞出来这个东西,其实并不想大张旗鼓的;然后……」说着说着,白
铁心突然讪笑了起来,「欸,话说你小子也真是艳福不浅哈?之前喝醉了跟夏雪
平一次,还有再往前你喝多了以后跟陈月芳还有那个叶莹也有一次,我这后来发
现你们家美茵在你寝室里居然还有一次啊!嘿嘿,外加你跟那位孙筱怜老师在商
场洗手间里也干过一回,也忒大胆了吧!秋岩,你这后宫开得,里面女人的类型
还挺全面!」

  「嘻嘻……」而坐在我身后,离了几张桌子远的林霜晗也跟着笑了两声。

  我心里顿时冒出了邪火来,拍了下桌子对着白铁心怒道:「我说大白鹤,你
还是不是人?我当你是兄弟,我信得过你,你就未经过我同意把我手机里的东西
都扫了一遍?你这是要干嘛!」

  他看我跟夏雪平双双被人下药之后、在夏雪平原来的单间公寓第一次做爱的
事情,我是知道的,而且实际上说实话我还挺感谢他告诉我,其实当时只有我跟
夏雪平发生了肉体关系、而艾立威对于女性阴道部位居然会有那么强烈的变态阴
影;他看得到,我因为受了夏雪平跟艾立威的刺激,把自己喝得分不清南北的那
晚上,和陈美瑭与刘虹莺在个小旅馆里稀里糊涂地来了次双飞的偷拍视频,我也
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当时我是想让他帮我查查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
美茵的破处、还有我本意是用来以肉体勒索孙筱怜的视频,其实从头到尾压根儿
跟他那个「大千之眼2。0」的云端存储就没有半毛钱关系,这两个视频要是他
不提,我自己都快忘干净了,这俩视频几乎是在我手机里快要存到长毛腐烂,结
果没想到居然被他发现了!他居然能看得到,那他是不是也想之前帮着我监听段
亦澄和夏雪平的通话时、直接把夏雪平手机上所有资料都复制到我的iPad上
面那样,黑了我的手机?那么看来,现在我随身的所有电子设备和夏雪平的手机,
对于这家伙来说完全就是不设防的是么?

  尤其是他一提起孙筱怜的事情,我便立刻联想到之前他帮着我黑进孙筱怜家
里的WiFi时,当他看到孙筱怜在自家床上被那四个流氓学生群奸的场景之后,
简直把就坐在一旁的我和小C视作空气、当场就脱了裤子对着屏幕开始手淫,我
立刻就对他和我那些视频、以及上个月起初那些日子里我和夏雪平在单间公寓里
每天的性生活产生了很不好的联想,再想想刚刚小C还告诉我,我跟夏雪平旅行
的每一处足迹都能被这混球给追踪到……在这一瞬间,我真有种锤爆这家伙脑袋
的冲动。妈的,也真多亏夏雪平的单身公寓被那个来偷SIM卡的家伙给一手雷
炸掉了,要不然,我这每天晚上不还是在跟夏雪平给这家伙白白做成人直播么?

  「哎呀,你别生气!消消气,我话还没说完呢!」白铁心对我摆了摆手劝道。

  我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个林霜晗,却见她耳朵里正塞着一对儿耳机,脑
袋和双肩正跟随着手机里的音乐摇摆着,似乎并没有听到我和白铁心的对话。

  只见白铁心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然后对我说道:「我这软件自从被沈副局
长给看上之后,沈副局除了要帮着我完善这个软件,他还想让我教他怎么操作—
—你别说,沈副局对于计算机编程这方面还是有点基础的。你想想看,之前就我
给你一个人的手机和iPad安装过『大千之眼』的客户端,沈副局长这个人,
眼睛里不揉沙子、死古板,又跟你们家夏警官是个极其不对付的人,你的那些桃
红花黄的东西,要是被沈副局长发现了,再拿出来专门攻击你们家夏警官,试问
你们家夏警官能受得了么?试问你何秋岩能受得了么?你的这四个视频,是就我
一个人看过更让你糟心,还是让局里大部分人、包括沈副局长看了更糟心?所以
啊,我已经把云端里关于你和夏警官的所有东西都删干净了,你给我看到的那些
东西,我也没有备份啊,现在已经存到你的iPad里了,从今天起你自己可看
好喽;而且你的手机和iPad的端口我已经断开了,以后用的话,你还是能即
是使用的,但是监控储存取决于你手机剩余内存,反正当成一个追捕用的导航还
是不错的。」

  「照你这么一说,你还是为了我着想?」我半愤怒地说道。

  「别客气,应该的,都是兄弟。」

  我盯着大白鹤那张脸端详了半天,仔细想想,他要是真的对我有坏心眼的话,
估计等不到今天,在我和夏雪平不在F市的这一个月里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而且他也用不着告诉我这些事情。从警专到一直现在,风风雨雨的,我还是对他
有一定的信任基础的,并且之前在警校的时候,他也开过几个类似于这样事情的
笑话,虽然确实让我心里挺不舒服的,但我还是愿意相信,这只不过是他跟我开
的另一个恶趣味的玩笑。

  然而,即便我这样跟自己说服自己,我心里仍然觉得别扭,反正我已经决定
专心致志地对夏雪平,而必须辜负小C,那看来从今以后我对于我跟夏雪平之间
的事情也该对他和小C进行很大程度上的保密了。我知道这或许是我和他俩这一
对儿距离拉远的开始,但为了夏雪平我必须如此。

  「我说白铁心,我才反应过来:你真打了一手好镲啊!——你跟我说了这么
一大堆,跟你今天在局里没办法帮我追查这个投送匿名信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赫然缓过神来,我突然发现大白鹤似乎是在用我那四个视频跟我逃避问题。

  「啧,看来你还没明白过来、嗅到气味呢!」大白鹤又捏了下自己的鼻子,
跟我苦口婆心地说着,「我这个软件既然被沈副局长和徐局长都看上了,你猜他
俩能不跟上头知会一下的么?本来我曾经一度以为,我可以靠着这个软件、我从
外面和警校学的那些计算机小伎俩发达呢,结果人家上头可说了,这个东西不能
轻易用,非到万不得已或者危急时刻,否则用了就是严重违纪!具体是因为……
哎呀,具体因为哪条规则哪个条例我也忘了,我也记不清,反正就是说我这东西
可能会损害民众个人的隐私权——都是政治说辞,我对那些个玩意也不感兴趣。
欸,你知道在两党和解之前,红党新政府曾经搞过一个『天网』系统工程吧?跟
我这个『大千之眼』的功能差不多,涵盖面广泛但是系统计算速度没我这个好,
不过后来呢?两党一和解,签了一系列的各种公约、修改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法律
什么条例的,结果这个『天网』整个项目都停了。秋岩,什么政治、什么隐私权,
这玩意可是红线!咱们只是当警察的,可不敢再往警察职责范围以外去折腾啊!」

  闭上眼睛心平气和地想想,大白鹤确实有他自己的道理和谨慎,但要是没有
他拿着这个「大千之眼」来帮我,我心头总对这个匿名信有个心结。我仔细地想
了想,然后对大白鹤问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老白。你刚才说,上头不让你再
用这个『大千之眼』,具体是谁说的?徐远还是沈量才?」

  「都不是,是胡副厅长说的。」

  「那你刚才又说,胡副厅长告诉你,『非到万不得已或危急时刻』才能使用
这个软件,那假设说啊,咱们局里有一个需要尽快侦破的案子、用来帮着咱们市
局和省厅平息老百姓施加的舆论压力,这个算不算『万不得已』?」

  「这个嘛……咳咳……」白铁心又清咳了两下,而且再一次摸了摸自己的鼻
翼,「这个的话……秋岩,这得分具体情况。」

  「那我再问你啊,如果有人直接给胡副厅长送了一封,具有威胁勒索、甚至
有点恐吓意味的匿名信,你说这算不算『危急时刻』?」我又问道。

  「啊?有这事?」

  「你自己看吧——那封给胡敬鲂的匿名信原件就在我手上,你自己读一读,
看看我说的对不对。」说着,我直接把那封匿名信递给了白铁心。

  白铁心皱着眉头,郑重地接过了那封信,仔细地阅读这上面的字:「……杀
害罗佳蔓真凶共五人……此五人漏一不可。若贵警局有所遗漏……望您自行承担。」

  看着白铁心紧张的样子,我继续说道:「好一个自行承担,这个人他说他只
是会去把杀了罗佳蔓的真凶曝光在媒体上,但是你想想,古往今来寄匿名信的人,
若是不达到自己目的,有几个会不做极端行为的?这个寄信人可不简单啊,老白,
省厅厅长和副厅长官邸的保卫,应该至少比咱们市局保卫处更森严了吧?这个人
的匿名信,愣是在那些保卫的眼皮子底下绕了过去,直接送到了胡敬鲂的宅邸门
口——你说这次送的是匿名信,下一次他会送个啥呢?万一……可别万一送个炸
弹啊!」

  「我操……有这么危言耸听么?」白铁心耳朵上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

  「那可就说不准了,问题是咱们现在控制不住这个人的行为。咱们做个最坏
的设想呗:万一是炸弹,胡钧座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说到时候中央警察部、司
法部怪罪下来会怪罪谁呢?安保局那帮傻逼王八蛋么?肏!你想想叶莹都被夏雪
平击毙多长时间了、早就火化入土为安了,当初她给时事传媒大厦送过去的炸弹
的破案子,在安保局那到现在还没结案呢!他们本身还有司法豁免权!那样的话,
也就只能咱们市局跟着吃瓜落了。你说你,现在本身就受沈量才器重,还是网络
监察处目前年轻一代的得力人才,那到时候你不也得跟着被连坐么?」

  「行啦,哥,你别吓唬我了!我明白了!不就是黑个监控系统、比对一下外
貌、外加进行一下人脸识别么?我这就给你弄!等我弄好了,我把所有资料打包
发到你的邮箱里。」白铁心看样子被我说的彻底是慌了,二话不说直接把双手搭
到了键盘上开始一通有节奏地敲击着,敲了两下之后又抬起头,对我说道:「不
过你得给我点时间,没个一个小时俩小时我可干不完;而且这个事情真的非同小
可,胡副厅长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赏罚褒贬全随心情,要是万一……」

  「万一他要是发作,我一个人兜着。本来这个案子就是他催的。」

  「秋岩,你也真是随你们家夏警官,」白铁心低着头开始专心打着字,「我
这一个月一来,你知道我学到一个什么事情么?『无过就是功』啊。有些事,认
真你就输了。」

  我轻笑了两声,看着眼前的白铁心,忍不住半讽刺地对他说道:「呵呵,是
么?沈副教你的吧?」

  「嗯。怎么了?」

  「没怎么。看来你还真是深受沈副的赏识,现在就连行事作风,你都开始照
着他学了。」

  白铁心看了我一眼,也轻笑了两声,然后开始挪动鼠标:「话说秋岩,你咋
知道我现在『深受沈副赏识』的?你刚才是去过吴小曦那儿了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里,似乎闪烁了一下不满的情绪,于是我顿了顿才说道:
「你这是问了我俩问题。你收到沈量才垂青的事情,我是直接听他自己说的。夏
雪平现在暂时转职去了国情部F市情报局当探员,她临走之前去找局长副局长进
行档案移交还有一系列杂七杂八的签字盖章,那天早上我和她就在二三楼的缓步
台腻歪着,然后就听见沈量才跟徐远聊起来你和你的『大千之眼』的事情了,然
后我就知道了。」

  「哦,这么回事啊……」

  「老白,其实你能受到上峰欣赏,这事情我挺替你高兴的——真心挺高兴。
我这么说,你相信么?」

  白铁心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差不多七秒钟左右,然后他又低下头看了
看键盘,随即微笑着点点头:「相信,当然相信啊!操,这还有啥说的?还跟我
扯这个……你和秋岩对我咋样、在你心里怎么看待我,我能不知道?我是那种不
清不楚的白眼狼么?我刚才还跟小晗叨咕呢,说当初在警专的时候,咱们俩就睡
上下铺,我当初在男寝室受人欺负,你是第一个帮我跟人出头打架的兄弟,咱们
俩一起跟人抡过拳头、一起挨过揍,我要是遇到了老师和教官不公平待遇,你肯
定冒着烟冲到训到处帮我鸣不平;我要是有该得到的东西没得到,你真是扯破了
嗓子跟学校帮我争取——你何秋岩对我白铁心多够意思,我能记不住吗?哈哈!」

  说到这,白铁心终于露出由衷的爽快的笑容——这也是从刚才我进到这件晦
暗的办公室里到现在,他脸上第一次露出由衷的爽快的笑容。看见这个笑容,我
才确认眼前这个留着山羊胡子、摘了眼镜的男人,还是我那个兄弟大白鹤。

  「我也用不着你这么成天跟人嘚吧这些,既然是兄弟,我多一句嘴你别嫌烦。」
我对大白鹤真诚地说道。

  「你说啊,咋的了?」

  「我确实刚从小C那儿来你这的。我也是想着离开F市快一个月,这么长时
间不去看看她,也不像话。小C也确实给我讲了,说你现在收到沈量才的重视,
他还没事总带着你应酬。」

  「她都跟你说了?」大白鹤的表情立刻又冷了下来。

  「都说了。」我含了半天舌头,才对他继续说道,「小C现在就等着你给她
道个歉,你们这一个月的小别扭就算翻篇了。其实小C挺离不开你的,你应该很
清楚。」本来我还想说一句「刚才我还想拉着她过来一起找你,我来给你俩说和
一下」,但想着我刚进办公室的时候林霜晗跟大白鹤之间的那副场面,我就生生
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真多亏没硬抓着小C过来,否则我真是在给他俩之间的
关系火上浇油。

  一听到我这么说,大白鹤也有些急了,皱着眉头撇着嘴说道:「我还得道歉?
我这在局里和外面一天天的……」

  「我知道啊,老白!我明白你这工作性质,你这种成天跟代码打交道的技术
类部门,其实越受人赏识、身上的担子和心里的压力就越重,而且我也清楚,你
对于应酬这方面的事情一点都不擅长,你怕跟人打交道;何况,苏媚珍处长出了
事情之后,你们网监处这里又没有一个给力的主心骨,又要受到全局同仁的非议,
你有多少辛酸苦楚我都看在眼里的。小C也一样啊!但你也别忘了,她也还是个
二十岁刚出头的女孩,你看她成天跟咱们男生一样疯、一样闹,她心里也有脆弱
的地方。所以她才会对你成天早出晚归各种挑啊——女孩子『挑』男生的毛病,
并不是那种负面情绪的『挑刺』,更有一种希望关注和被关注的情绪在里面。你
难道不觉得,她对你其实更像是想要融入到,在她看不到你的时候那些生活里么?
小C这姑娘多缺爱,你跟她一起长大的,你比我应该更清楚啊老白!」

  大白鹤似乎被我说得动心了,自己也忍不住咬了咬嘴唇上的死皮,半晌才说
道:「道歉……唉,从小到大,我跟她也没道过歉,我之前也没跟她闹过别扭,
我真有点不知道该跟她怎么道歉。而且我还有点抹不开面子……」

  看着面前的白铁心,我忍不住笑了。想当初那个怎么说他他似乎都没什么脾
气的大白鹤,那个似乎人人都能来欺负一下的瘦高孱弱、老老实实的眼睛宅男,
现在却也在跟女朋友道歉的时候,开始想着自己作为男人的那点面子。

  「老白,男人的面子不在这。何况你跟小C之间,在一起恋爱这么长时间,
还都是从小到大一直在一起,你们俩都对对方比对自己更了解,一般情侣之间那
点所谓『面子』、所谓『自尊』,在你们两个这里还算事儿么?你们俩是我认识
的,在一起最长情的情侣了,老白,我是真心希望你们俩能一直好好的,懂吗?
就为了所谓的什么面子,就为了人生路上道路两边偶然的各种花香粪臭,就闹到
现在这样,不是你夜不归宿就是她无法容身,这样是不对的,老白。别为了这些
不重要的东西,生生错过了你生命中本来最重要的东西。要是错过了,在想追回
来就不容易了——你想想我跟夏雪平:从她离开我家到我和她再次相遇,整整用
了八年时间;而从我来局里,到我能跟她现在这样,这要是写成小说也足足得有
个六大章节了吧!」

  大白鹤听了之后点了点头,真诚地说道:「其实……唉,其实我也知道,前
几回确实有点喝大了,结果一回去,说话就开始有点没五没六的;也不知道怎么
着了,后来一吵起来就没完没了,怎么想收都收不住……我知道我其实挺过分的
……」

  「行了,你这些话啊,就去找小C说去吧,你在这跟我说没有用。等过了今
晚,你把她找出来,别在局里,找个僻静地方,就你们俩人在一起好好聊聊。我
看咱们局对面那个网名叫『达斯小魔』的南岛男生开的茶餐厅就不错。别闹得太
僵了,故意离开的人其实慢慢的会很后悔,而被抛弃的人,从自己被甩开的那一
刻开始,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觉得痛苦。」

  「呵呵,你在说曾经的你和夏雪平吧?」大白鹤笑着问道。

  「嗯。我和她也算是吧。你看看我和她能破除误解和隔阂,重新在一起,废
了多大事呢。」

  「反正从你进市局第一天早上,到现在为止,你跟你夏女神之间这点事情,
要是写成网络小说的话,起码也得来个五个大章的,哈哈!欸,但我说现在你俩
关系不还升华了吗?以前那是普通母子,你俩现在……嘿嘿!」

  「那跟小C你俩今晚也赶紧『升华』一个呗!我说白铁心,你就对我的事情
这么好奇……你等会,接个电话。」

  正说着,制服警大队的吕师兄打来了电话,说他已经把我订的那一百份外卖
取了回来,而且还找人抬到了重案一组门口。我连忙跑回了一组办公室,拿了一
份汉堡套餐之后又回到了网监处,把外卖纸袋递给了大白鹤,并且觉得时机正好,
就话里有话地对大白鹤说道:「这个给你订的,就一份。我不知道你这还有小朋
友晚上加班,没有多余的——话说你也该赶紧让人家小美女回寝室休息了吧?这
大晚上的,人家还是个小实习学警你就让人陪你熬夜,身体熬坏了怎么办呢?」

  「哈哈,行行行,我知道了。」

  「好好去跟小C聊聊。我是真心希望你们俩好——我是真心希望,今后,你
们两个在一起能好。」

  「嗯,我知道了。你这一个月离开的,咋变得啰啰嗦嗦的?不用你管了!」

  「那我知道了。」我拍了拍大白鹤的肩膀,「那我就回去等着你的邮件了啊!」

  说完之后,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叫林霜晗的萌妹子;而此刻她也正斜着眼
睛低头盯着我。虽然她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但那眼神里可根本不是一个小师妹
对于学长的崇敬,反而只有两个字:

  「碍事」。

  一直到我第二次从办公室离开,网监处的灯也没亮起来。

  等我回到一组之后,我在每个人的办公桌上都放了一个外卖餐包,又给依旧
在鉴定课办公室勤勤恳恳写着报告的小C送了一份披萨。到最后分来分去,其实
还真就多出了一份,但我是不会把这多出来的一份送给那个林霜晗的。我一边吃
着一份照烧肥牛双拼盖饭一边思考着,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拎着那份多余的双拼盖
饭下了楼,反正全局上下饭量最大的两个集体,一个就是防暴组,一个就是制服
大队,我想去看看他们那的值班警员还有谁是胃口大开想吃第二份。

  但当我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赵嘉霖坐在一楼大厅的那张熟悉的小
书桌前,身上套着厚厚的羽绒大衣、双手捧起一个电热暖水袋捂着肚子,还时不
时端起面前的蜂蜜瓶不住地往保温水杯里填着蜂蜜。眼看着她的瓜子脸饿得稍显
蜡黄,肚子咕咕一叫,站在楼梯上的我都听得一清二楚,我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这
份双拼盖饭,咬了咬牙,然后硬着头皮厚着脸皮走到了她身边。

  「你说你这怎么也算是个美女,肚子叫起来却跟摩托车似的——我还以为特
警队的人光临呢?」我故意用言语贬损道。

  「你过来干嘛啊?有正经事么?没有的话请你离开。」赵嘉霖白了我一眼,
接着低着头看着面前平板电脑上播放的《陈情令》。

  「小的过来给伊尔根觉罗格格请个安!」我笑了笑,看着她饿得有气无力的
样子,继续乘胜追击:「你说你这都结婚了哈?新婚燕尔的,不好好在婚房里跟
你的如意郎君好好温存,偏偏就为了那点加班费、就为了抢人家总务处的工作,
来这一到晚上就冻得人骨髓都冻到抽搐的一楼大厅加班。我说格格,您何苦来哉?」

  「你到底有没有事?没有事的话赶紧……」

  赵嘉霖的「滚」字还没说出口,我便将那份双拼盖饭套餐放到了她的面前。
本来瞪得溜圆、冒着冷火的那双眼睛,瞬间有些温柔又脆弱了起来。

  「喏,给你的。反正多出来一份,你吃吧。」

  「你拿走!赶紧拿走!」没想到赵嘉霖语气一变,冷冷地对我说道,「我说
刚才怎么从楼上到楼下就一股牛油外加一股味精味呢?闻着就特恶心、特讨厌,
就跟订餐的那个人一样!我才不吃呢!你也离我远点,满嘴的辣白菜味儿!」

  话虽这么说,她的口水却从她嘴角渗了出来,而且盯住餐盒就有点挪不开的
眼神,完全出卖了她的生理本能。

  「嘿,我说,『冰格格』警官?『闻着就特恶心、特讨厌,跟订餐的那个人
一样』——你这话说得,像是你闻到过『订餐的那个人』身上啥味道一样?我怎
么不记得你曾经闻过我身上的味儿呢?我知道你们满洲女生跟蒙古女生一样,都
大胆开放,但有的话咱可不能乱说啊!更何况你都结婚了,你这么说不怕局里人
听见了误会,也真不怕你老公吃醋啊?到时候我可说不清!」

  「你再瞎说信不信我抽你?」一听我故意挑衅,赵嘉霖果然怒了,瞪着我直
接站了起身。

  恰巧这时候,外面一队警车轧着积雪开进了市局大院,紧接着重案一组的几
个同事便押送着一个里面白色衬衫只扣了一半、右侧的爪夹吊带脱了一根的文胸
罩杯明显拧着劲翻着、外面披着姜黄色毛呢大衣、头上戴着一只遮面袋的肤白高
挑的女人朝着大门走了过来,然后我便大老远看见白浩远拿着一张纸巾擦着耳际
的鲜血下了警车,估计这个被押送的女人应该就是陈春。

  这幅场景并不像是抓捕嫌疑人,到给人感觉更像是捉奸或者抢强压寨夫人。

  「抽我不抽我,您改天再说吧,我现在确实没工夫奉陪了。」我连忙对赵嘉
霖说道,然后帮她解开了塑料袋,把盖饭、泡菜以及依旧热乎的茶碗蒸放在了平
板电脑周围,「这饭反正送给你了,你吃不吃也无所谓。你讨厌我、讨厌夏雪平,
但我是从来没想着跟你为敌。可是你结婚的时候,全局上下你都给了请柬就没给
我一个人,连夏雪平你都请了,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顿外卖,就当是补
上你婚礼的红包,我给你随礼了。师姐,新婚快乐。」

  说完,我便跟着白浩远等人一起往楼上匆忙地往楼上跑去。

  当我在甲小队的后面往前赶的时候,却观察到他们每个人似乎都把这个跑起
来连乳房都要从衣领中飞出的陈春当成一只随时都可能炸开的高压锅一般。

  正常的流程本来应该是先把嫌疑人带到二楼进行照相和指纹采集,然后进行
一系列的签字和按手印,之后再带到三楼的审讯室里进行审讯,审讯完毕再为其
安排三楼或者市局大院内部的独栋羁押室进行拘留。可等我一上楼,顺着路走到
照相室之后,却见这帮人直接把陈春一个人扔到座位上,连遮面袋都没摘就直接
匆匆往外走,有几个腿脚挪腾得快的,已经跑回到一组办公室门口,呼天喊地招
呼着里面刚吃完外卖水足饭饱的人来帮忙接班。

  「怎么了这是?」我对着匆忙到处乱跑的人群问了一句,每个人都脸色难看
地瞟了我一眼,要么则是捂着嘴巴看了看我,反正都不说话,见到我之后,只是
皱着眉毛摇摇头。

  紧接着我就看见仍旧用纸巾擦着脸上的血的白浩远,对他问道:

  「脸怎么了?」

  「被挠的……」

  我朝着照相室里看了一眼,套着遮面袋的陈春却表现得十分平静,完全没有
一丝挣扎吵闹,再看看她被铐着的双手,镶钻还做了釉质彩绘的美甲上面似乎也
是干净的,感觉白浩远的伤不是她造成的。

  「我说,白师兄,这怎么了都?你们这小队怎么人人都像被黄鼠狼给崩了似
的……」

  白浩远也表情难过地低下头,闭着眼睛对我摆了摆手:「你先别问……容我
缓缓再说……」

  「沈副局长呢?」

  「酒店门口……正接受采访呢。好家伙……还来了……一帮记者……他妈的!」
白浩远依然捂着嘴巴说道,而且还有些过呼吸的倾向。

  「那行吧……我给你们每个人都买了宵夜,趁热吃吧。」

  「嗯,有心了……呕——」

  白浩远抬头看了我一眼,话刚说完,就开始捂着嘴巴干呕。

  站在他面前的我,既迷惑,又有点愤怒:我知道他可能还是对我有意见,但
我刚说完卖了外卖,他就这反应,这也有点太没礼貌了吧?

  可没等我反应,白浩远便又赶紧跑到厕所去,找了个地方就开始扶着墙准备
清胃。我抬头一看,单单男洗手间这么一会,就已经聚满了刚刚参与抓捕陈春的
所有男警员。女洗手间门口也差不多,但是刚刚参与抓捕的那些女警们大部分不
是反胃,更多的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的花容失色。

  ——嘿,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帮人参与个抓捕行动之后就集体食物中毒
了?

  结果这个时候照相室里,就出现了真空状态。根据《员警守则》,在一个存
在已经被捕嫌疑人的空间里没有警员陪同监视,属于严重过失。也多亏在这个时
候沈量才和徐远都不在、周围也没有保卫处的人,否则若是现在这种情况被人注
意到的话,整个重案一组都得受到处分。我根本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走进了照相
室。

  看着戴着面罩、不用刻意透过四敞大开的衣领就能被人把差不多36C的雪
白乳房跟朱红色的挺立乳头一览无余的陈春,我的脸上不由得一红,她这副样子
着实不雅。我索性又把她的遮面袋去了下来,只见凌乱的黑色短发下面,是一张
玲珑得如同艺术品一般的脸庞,肤白如纸、肌肤似乎吹弹可破,眉眼中的忧郁又
不乏灵动的气质恰似童话里的精灵,只是她坐在椅子上举手投足间的动作,却暴
露了她的体质着实单薄孱弱。被揭了遮面袋之后的这位着名设计师,也双眼无神
地看着我,即便是发现我在盯着她那雪白的乳房的时候,也没觉得半点冒犯、也
没表现得多么魅惑。

  我想了想,当着她的面把自己腰上的手枪拔出,推了两下保险匣之后重新别
回腰上,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了手铐的万能钥匙,给陈春的手铐打了开:「给你三
分钟,整理一下你的衣服吧,陈女士。」

  「谢谢。」陈春点点头表示谢意,用着充满温柔磁性的声音说道——很难说
如果没有那那封匿名信,我到底会不会怀疑这样一个举止优雅而又温柔内敛的三
十多岁少妇御姐是一个杀人犯;只见她又低下头心思复杂地微笑了一下,似自言
自语一般道:「呵呵,我像现在这样以来,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见我这样会脸红。」

  我抬头望了她一眼,没理会她的怪话,而是关上门走到操作台后,调整好了
相机的位置和电脑软件,准备先帮她照个照片。

  「好了么?」

  「就快了。那个……」陈春调整好了罩杯,系好了衣扣之后,抬起头对我忙
然地问道,「警察先生,请问……你们这有茶水和红枣么?单有一样也可以……」

  「要这些干什么?」我冷酷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的事情还挺多,「这里不是
茶楼。」

  「我不是那个意思,警察先生……只是你不给我这些的话,」说着,她朝着
自己的裙裤上指了指,「这里……会很尴尬,而且我的裤袜确实有点紧,站起来
照照片的,会有些难受。」

  我仔细看了一眼她手指的地方,瞬间就明白了刚刚为什么参与抓捕她的所有
人都会产生那么大的生理反应,因为我也被震悚到了;在陈春的两腿之间那里,
已经把裙裤顶起了一个「小帐篷」,目测那跟「中枢架木」的「海拔」和「口径」,
跟我的差不多有一拼;而就在我为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没办法再温柔再御姐的女人
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TS而心头震怵的时候,只见她的脸上突然越来越红,接着
双腿开始不停颤抖、嘴里也忍不住用着那极富磁性、又分明如同黄鹂般清脆甜美
的嗓音哼了起来:「嗯……啊啊……啊……不行啦——」

  只见她的娇躯开始有节奏地前后摆动,而她双腿间那枚似乎不该存在的肉棒,
居然开始有节奏地、一跳一跳地抽动了起来空气中,瞬间飘起一丝夹杂了榛仁和
石楠花气息的咸腥味。

  射过了精液之后,陈春十分难为情地看着我,在这一刻她似乎很害怕来自他
人的目光,所以很快她又情难自已地低下头。可紧接着,那根稍微疲软下来的阴
茎,居然又勃起了,而且没过多久,一股股的精液竟隔着裤袜喷了出来,但是似
乎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什么也没干,单纯只是坐在椅子上就会不间断地进行两次射精,这种生理反
应也真够吓人的,尤其对于一个应该是一直在持续摄入雌激素的跨性别者来说,
这样的现象,除了猎奇,更多的是让人觉得汗毛竖立。

  「你想要红枣或者茶水干嘛?是……为了止住……这个?」我试探着问道。

  陈春脸色通红地冲我连连点头。我正说话间,她的第三股精液又开始井喷而
出。这个时候我也有点着急了,因为毕竟此刻就我一个人跟她共处一室,若是被
来人看见我正面对着一个身材不错、面容姣好的跨性别者机械式地连续射精却无
动于衷,恐怕全局上下第二天不仅会开始怀疑我的性取向,还会怀疑我是不是趁
着其他人不在、对犯罪嫌疑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后者搞不好,可能会让我
彻底告别警察这一行。

  于是我蹲了下来,在操作台的抽屉里一通乱翻,别说,还真翻出来了一大袋
子红枣焦糖夹核桃仁。

  我连忙撕开袋子,抓了一把小包装的红枣放在陈春所坐着的审讯椅前的桌板
上。她见了,立刻睁大了眼睛,发疯似的用牙撕咬开小包装,摘了核桃仁随手往
桌板上一丢,连吃了五颗干枣。令我觉得神奇的是,当她吃到第三颗的时候,她
双腿之间的小帐篷开始逐渐矮了下去,把裤裆撑得鼓鼓的阴茎稍稍软了下来,最
后当她吃完第五颗,从裤袜布面上,只涌出两滴半透明的液体后,一切的反常生
理现象便都停止了。

  咽下枣干的陈春大口大口深呼吸着,脸上的潮红色也迅速地消退了,她忍不
住连忙痛骂了一句:

  「奶奶的,真是够了……上次这样的时候,差一点就休克……」

  我的天,射精射到濒临休克,那该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只听陈春继续发着牢骚:「刚被你们这帮条子生生从娘们儿身上拔下来,现
在又在你面前这样犯了瘾……要不是他妈的十几岁时候不懂事……小爷这辈子的
脸都丢尽了!」

  骂完了以后,她又忍不住掀开裙子摸了摸裤袜的裆部,然后便抓了一手的黏
腻,皱着眉头无处安放。

  我忍了忍心中的不适,从裤兜里掏出一包面巾纸丢给了她:「你擦擦吧,大
冬天的,湿着裤裆可不舒服。」

  陈春灰着脸低着头接过了那包面巾纸,先把自己的手擦了一遍,然后又把手
探进裙摆下,在裤袜的裆面上擦了一遍,接着就是把手伸进裤裆里,她紧了紧眉
头,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故意把那根粉扑扑的阴茎从裤子里翻了出来,当着我的
面用纸巾擦拭着上面的白污。擦了一会儿之后,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略带轻蔑地
笑了笑:「你倒是没什么反应哈?」

  「我该有什么反应么?」我盯着陈春的眼睛问道。

  「哼,你从刚才到现在也没跟外面那帮野蛮条子一样,又是大呼小叫、又是
捂着嘴巴想吐;你也不像一般的男生,刚见了我现在这副皮囊,就流口水,等看
到了我的『真实情况』就开始皱眉头。你挺有定力的哈?」陈春却是拿着一副话
家常一般的语气对我说道,说完了之后便把那已经瘫软的阴茎放回了裤袜里。

  可或许她被人整容得确实很令人赏心悦目,又因为我之前既被这种TS类型
的人士口交过、以胸贴面过、还看过那两位前后贯通了性瘾药瘾同时缠身的申萌,
除此之外还看过艾立威被他那个日本情人雪集进行了肛交,或者更确切地说,应
该叫做「鸡奸」,经过了这一大堆可怕场景洗礼,我的心理承受能力确实有了一
个质的飞跃。

  我一边把垃圾桶摆到她身旁,一边说道:「你或许是个不错的时装设计师,
但你眼神似乎不太好——我刚才可没去参与对你的抓捕。何况我还去过一个地方,
那里面的TS可多着呢。大凡见过一次,就不觉得怎样了。」

  「你说的是哪个地方?」她把那些沾了自己蛋白质的废纸团一股脑拨到垃圾
桶里之后,主动举起了双手,还醺红着脸颊、眯起双目,对我抛了个媚眼问道—
—不过仔细闻闻,她的身上确实有股很浓烈的酒气。

  「『喜无岸』。」说完之后,我迎着她的柔媚眼波,直接把手铐重新扣在了
她的手腕上。

  「喜-无-岸……呵呵……」陈春立刻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后醉眼朦胧地
说道,「好久之前我还没设计衣服的时候,我还在里面待过一两年呢,呵呵……」

  「是么?哼……」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但我旋即回想起来,两个多月以
前,在那个「花姐」和「阿若」于「喜无岸」的枪战中被击毙后,我看到的他们
两个人的真实资料、以及那个名义上「喜无岸」的负责人顾老板在审讯中交代的
事情,我立刻全身都像过了电一样;我转头看着陈春,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自
己稍稍有点亢奋和不安的情绪对她问道:「你以前在『喜无岸』做什么?也做领
班?」

  「嗯……哈哈哈,你是去过的!去过『喜无岸』之后的直男,也开始改变口
味了,对吧?」陈春红着脸冲我微笑着,悄声问道,「我说警察先生,你对我这
么彬彬有礼、又问我这些事情,你是不是想要泡我呀?」

  「不至于,陈女士。我只是觉得那里的TS领班们,有很多穿着旗袍的样子
很漂亮而已,对您也一样。对了,华玥你认识么?」

  我问话时,陈春还沉浸酒气上头之中,但当她再次跟我四目相对之后,脸色
立刻变得比她原本的肤色还要更白,豆大的汗珠也立刻从她的脑门上冒了出来,
并从她的体内带出了大部分酒精:「呼……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聊聊。」发觉她有所警惕之后,我也不再继续提这个话题,等着之后
再找机会,「站起来吧。照照相。」

  差不多这个时候,胡佳期也领着一帮警员走进了照相室:「秋岩,不好意思
来晚了,刚去看看你白师兄……你这边怎么样?她还老实么?」

  「还行,我让她捯饬了一下,要不然省着被人说咱们一组的警员趁着抓捕任
务对嫌疑犯进行性骚扰。」

  「性骚扰他?」胡佳期走到陈春面前,上下迅速打量了一下陈春,不屑地说
道:「那口味得多重啊?」接着又对陈春说道:「以前看时尚杂志的时候就不太
喜欢你,你知道么?同样款式的东西,人家蜷川实花和山本耀司卖多少钱、你卖
多少钱?你以为你真跟人家一个水平,就把自己衣服卖那么贵?」

  「那是因为你不懂得欣赏。真正会欣赏的,不在乎那点钱,但是价格对我来
说反倒是一种认可……」

  「呵呵,真不愧是『时装界的郭敬明』!」胡佳期摇了摇头,坐到了一边。

  陈春倨傲地瞟了一眼胡佳期,没有任何的回应,却转过头警觉地看着我:
「警察先生,你叫『秋岩』?——何秋岩?」

  「是我。」我丝毫没有回避,「我就是那个捣毁了『喜无岸』的市警察局前
风纪处处长何秋岩——先请你站好,站到身高测量线前面,等照完了照片,去了
审讯室,咱们在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说完,我对着陈春面无表情的脸按下了
快门。

  「我跟你无怨也无仇,」在照完正面照之后,陈春自动侧过身,的确很是不
卑不亢地说道,「因为我不打算跟你聊这些。」

  我和陈春这边唇枪舌剑得激烈,照相室里所有其他人却都听得云里雾里。不
过一个警察和一个嫌疑犯的对话如果到了相互试探的地步,那么接下来我再亲自
参与审讯的话,这个审讯基本会宣告失败,我也很清楚这一点。实际上,陈春能
叫出我的名字、知道我是谁之后,审讯的胜算便一下子失去了差不多八成,因为
她很可能会利用我对「喜无岸」的好奇,在罗佳蔓这件事上的交代进行混淆和诡
辩。

  「你不打算聊,我也能查到。」于是,我稍稍放下单反相机,对陈春故意进
行侧面心理施压,「你应该本来不叫『陈春』,这应该是个假名字对吧?听你的
口音,好像还是R省人;你刚才说漏了嘴,说你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因故才去了『
喜无岸』,在『喜无岸』做领班的跨性别者,清一色是有前科、被通缉的罪犯,
都是不知道怎么样就被人抓住、连刑警都做不到,然后又被逼着一边吃着雌激素
一边吃着『生死果』,再慢慢被调教得取向模糊、气质也比女人还女人。你的资
料上说你今年马上圣诞节就到三十四岁,我就按照这个线索找——找找十几年前
R省的通缉令,我就不信找不到你的过去。」

  说完,我又对着陈春的侧脸按下了快门,照完照相之后,我又连忙对着胡佳
期轻轻点了一下头。

  「呵呵,警察先生,你就这么自信?你要是觉得你找得到,你就去找吧。」
陈春眯着眼睛冲我微笑着,深吸了一口气,斜着扬起尖细的下巴,「反正今天我
是因为罗佳蔓的事情被你们抓来的,要么就跟我聊罗佳蔓的事情,要么,就别妄
想我会开口。」

  胡佳期早就会意,她见陈春话音一落,拨弄了两下头发,站起身说道:「所
以你这是承认了,罗佳蔓是你杀的,对吧?」

  「正像这位何秋岩警官说的,」陈春凝视着胡佳期,「先让我跟你们去你们
的审讯室再说吧,我在这跟你们就这么聊,你们没做笔录不也是白问么?在审讯
室里,咱们再把一切细细道来。」

  「胡师姐,带她去吧。您在找个师兄一起审她。」我对胡佳期说道。

  「嗯。估计小许那边也该回来了,秋岩,你自己顾好局面。」旋即,胡佳期
和其他人便把陈春带上了三楼。

  果然,胡佳期这边刚离开照相室,但听得一楼大厅里又变得乱哄哄的。我立
刻开拔跑到楼梯口处。这一拨之所以更热闹,是因为似乎就在我处理陈春这边的
事情的时候,市局大院门口聚集了一大堆记者,还没等押送林梦萌的车子开到门
口,那些端着相机和录音笔的记者们,已经把大院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接连闪
烁的闪光灯简直把警局楼下照得比白天还要亮;

  许常诺那边也不止带回来林梦萌一个,押送着林梦萌的车子还没开到附近,
一组的其他同事就两两摁着一个,匆忙而一言不发地走回局里,看样子似乎是因
为周围一时拥挤车子实在开不进来所以先停到了警局附近。而那些被铐着的男男
女女,大部分都是染了怪异配色的头发、或者有意在警察面前摆出一副没精打采
五脊六兽模样,一看就知道必然是本市的黑道成员,总共带回了十五个。也不知
道里面会不会有人,是跟张霁隆认识的。

  当车子开进院内的时候,值班的那十几个制服员警根本拦不住浩浩荡荡、人
数似乎赛过之前来市局门口和民总医院找夏雪平示威的游行队伍的记者们,一齐
往院子里涌,同时原本回到对面寝室区休息的那些制服警,也都不得不套上警服
和棉大衣,拎着警棍、口中含着塑料哨前来维持秩序;最后没办法,他们只好连
忙跑到警局楼门口,手拉着手把这帮狗仔挡在楼外。

  「我的天……是谁把记者叫来的?」制服大队谢副队长在门口推搡着几个试
图往楼里抢进来以便找更好拍摄机位的记者的时候,大老远看到了站在楼梯台阶
上的我,他立刻咬着牙愤怒地连忙跑了过来,有些不满地对我问道。

  「您问我,我也不知道该问谁。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来干嘛的。」

  「你们重案一组真是够可以的,抓个人非得搞得鸡飞狗跳、满城风雨才算罢
了!你们一组年轻人多,可我们岁数大,经不起这么折腾知道吗?」睡眼惺忪的
谢副队长对我发表着嘲讽意味十足的不满,我看着他也只能满带歉意地笑笑,尽
管我不知道是谁叫来的记者,但他们确实是冲着林梦萌的被抓聚过来的。

  许常诺的车子用着蜗牛的速度,终于开到了大楼门口,不过首先从车上下来
的不是负责开车的许常诺,也不是负责押送林梦萌的两个师姐,而是坐在副驾驶
上,做出一副立于危墙之下我自岿然不动状的沈量才。事后我再跟白浩远和许常
诺开总结会复盘的时候,许常诺只是说半路上接到了沈量才,而我和白浩远却怎
么都没弄明白,原本留在汉斯酒店接受那一群媒体采访的沈副局是怎么驾着筋斗
云闪现到市局附近让许常诺接到自己的。唯一的可能是,在采访结束之后,沈量
才让自己那几个保卫处的跟班给自己送到了市局附近那条东西主干道之后,派了
其他所有人去找胡敬鲂去进行汇报,自己一个人准备溜达回来,毕竟胡敬鲂收到
了那封匿名信之后,从从情绪到心理恐怕都不会好受。

  「广大的记者朋友们,辛苦各位在冰天雪地中久候!但是还望各位配合一下,
请不要影响我们正常的办案工作。」沈量才微笑着腆着肚子,给那双胖乎乎的肥
手戴好了黑色皮革手套,踱着方步走到了三十多台镁光灯前,一脸神气地看着眼
前众人:「我是F市警察局的副局长沈量才,你们如果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向我提
问,本人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副队长生无可恋地望着门口,又转过头不屑地看了看我,抬腿奔到了大楼
门口继续去阻拦那些不断想要往前簇拥的记者们。

  趁着沈量才走到记者们的中间,许常诺迅速地带人从警车上前呼后抢,把头
上蒙着一件棉质运动帽衫的林梦萌准备押送入大楼。没想到刚上台阶走到楼门口,
林梦萌竟连连摇晃着脑袋,不停地挣扎着身体,很刻意地自己将蒙在头上的运动
帽衫甩掉落到地上。

  随着林梦萌的一挣,在她右侧压着她右臂的冯师姐冷不防地被她用肩膀撞到
了下巴,冯师姐原本就是刚睡下就被打电话叫来加班的,被她这么一撞,立刻火
冒三丈地冲着林梦萌吼了一嗓子:「你干什么!就不能老实点儿?」

  「被遮住脸就叫老实?哼!姑奶奶都已经被你们抓了,反正这辈子想翻盘也
够呛,干嘛还要遮住脸!姑奶奶见不得人是怎的?」林梦萌的样子十分的歇斯底
里,此刻她脸上的昂贵的散发着果香的白粉底和深紫色眼影、以及酒红色唇彩几
乎混成了一堆,而她本人又是天然咖啡色的肌肤,把满脸乱七八糟的颜色放大了
看,确是一个个「狼狈」二字,整个人的状态歇斯底里得很。

  媒体手中的镜头自然不会错过这样尴尬丑陋的劲爆点,于是一时间本来集中
在沈量才身上的机位,又全都转向聚焦到了林梦萌的脸上。结果镜头焦点一转,
沈副局长也跟着回过头,至少在我看来是一张臭到让人心里冒冷汗的脸,我都有
点害怕沈量才会不会突然从后屁股那里掏出自己的手枪当众直接毙了林梦萌。

  「赶紧把她带上去!让这么个疯娘们儿在这唱戏现眼干什么!」沈量才对着
许常诺和其他的警员们大吼道,那个声音简直像是两门大炮同时炸膛,就连本来
还在撒泼的林梦萌也一下子噤了声。沈量才吸了两口冷空气,看着面前相机后头
那一双双目傻瞪得圆溜溜的眼睛,握着拳头捂着嘴咳嗽了一声,然后整了整衣领
面对着镜头和镁光灯义正言辞:「杀了人还如此理直气壮,还如此敢在警察局这
样匡扶正义的地方肆意喧哗,当真可恶!众所周知,这位林梦萌女士,与南港的
某些会党份子交往密切,其在内地经商期间屡次藐视警检法人员、屡次藐视公职
人员、屡次藐视政府!就在刚刚进行抓捕的时候,她和她的那些交往甚密的朋友,
公然抗法,出手对抗、殴打警员——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政府的管束吗?难道
不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吗?在此,我仅代表我们Y省F市警察局表态:像林梦萌
这样对社会毒害已久的人员,我们F市警方不管其背景是什么、背后是谁,只要
是犯了国法,我们一定会将其绳之以法!」

  许常诺等人可不敢再多驻留去听沈量才的高谈阔论,连忙手上用了蛮力,拽
着林梦萌就往里走,身旁的那两个女警也同样用了蛮力,连推带摁,把着她的肩
膀往楼里押。等许常诺这边把林梦萌在审讯室里安排好之后,胡佳期那边派人通
报,陈春已经招了:她对自己杀了罗佳蔓的事实供认不讳,只是整个口供,听起
来有些莫名其妙。

  我连忙跑到陈春那间审讯室里,隔着反光玻璃,给自己收拾得差不多的白浩
远揉着太阳穴对着镜子另一边的胡佳期与陈春发愁。「撞了鬼了。」白浩远极度
疲惫地看了我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

  「怎么了?」

  「我不知道这个『二倚子』是在下毒杀罗佳蔓的那一刻,跟郑耀祖、成晓非
合体了,还是罗佳蔓会分身、有克隆人在她身边?」白浩远闭起了眼睛,狠狠地
揉着太阳穴。

  「她也说完全是自己一个人杀的,完全没别人在场?」我疑惑又气馁地看着
白浩远。

  「对——而且就像你推测的,她说,自己也是先看到罗佳蔓自己往酒里下毒,
毒死了鱼缸里的鱼之后,罗佳蔓自己跑到了一楼的房间里接了个电话;趁这个机
会,她调换了自己和罗佳蔓的杯子。再之后,罗佳蔓又回到房间里,结果迅速毒
发,自己跌到了床上……整个过程,又跟成晓非的遗书,还有郑耀祖临死前的口
供有很多相同之处。」

  我的头也跟着大了起来。我看了看审讯室里的陈春,此刻面对陈春的真诚悔
过,负责审讯的胡佳期似乎也有些无语。

  「那她就没说,自己为什么要杀罗佳蔓么?」

  「呵呵,她就说自己给罗佳蔓威胁了,但是佳琪问她被怎么威胁、威胁什么
了,她怎么都不肯开口。」白浩远一睁眼,忍着想吐的感觉,强行开了个恶趣味
的玩笑:「呵呵,搞不好,罗佳蔓是要跟外人公布这家伙是个变性人的事情吧?」

  「我看不像,至少我觉得她对她自己是跨性别者的的事情没这么忌讳。」我
摇了摇头,顺着白浩远的思路想了下去,「不过我听她自己说的,你们去抓她的
时候,她正跟一个女生上床呢,对吧?」

  「……我说秋岩,我确实是一直对你都有点合不来,但你就非得在我刚把胃
里的难受劲压下去之后马上提刚才那噩梦般的画面?」白浩远痛苦地看着我,
「是一男一女……『三明治』你应该懂什么意思吧?我知道你跟网监处那个我本
家的、还有鉴定课那个筋肉疯丫头关系不一般。」

  我点点头,看了一眼陈春之后瞬间明白了,接着对他说道:「你信我,我在
你『立威哥』经常出入的那家同性恋酒吧里偷看到的,恶心程度不比陈春这个茬
——你要知道,尤其是在你们几个替他和夏雪平在全局发喜糖之后……」

  「行啦,我明白你要是说啥——都是报应,我他妈也真是活该今天看到那些
东西……真是必然要长针眼了!估计这事儿过去了,回家之后睡觉做梦、搁梦里
都得吐!」

  我看着白浩远,听他这么一说,脸上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两下,心里可别提
多解气,所以我又故意问了一句:「欸,你觉得,罗佳蔓那么放荡一人,会不会
被她也上过啊?毕竟她这样看起来,身材也挺性感的哈?女孩不是更容易对女孩
产生性冲动么,何况这又是个带个棍儿的女孩……」

  「欸我的天,何秋岩你是我哥行吗?哥,咱不提这事了……」

  「哈哈,至于这么大刺激么?我就随口这么一问。」

  白浩远捂着嘴巴,喉咙蠕动了好一阵,才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觉得够呛—
—刚才我问了几个女的,还有王姐,我把这人妖给她们讲了……她们几个没一个
不是说,被人妖上了的话,一般情况下也会有心理阴影,除非是被灌得特别醉—
—这种心理阴影,可不亚于强奸。」

  「强奸……么?」听了白浩远的话,我若有所思。白浩远随即似乎在咂摸着
跟我说的这番话。我沉默了片刻,又对白浩远问道:「对了,你之前说要跟我聊
聊那最后一个空格的事情,你有啥想法么?」

  「在我看到这封匿名信之后,看到了那些名字和那条横线之后,我其实有一
个想法,只是从接手这个案子到现在所搜集到的一切资料来看,根本没办法从中
拿到一个切实的证据。」

  「唉,又是证据,你真不愧是夏雪平的手下。」我无奈又嫌弃地看了看白浩
远,「你先说说你的想法吧。都这个时候了,还什么证据不证据的?如果单纯耗
在找证据这件事上,罗佳蔓就真成了被不同的五个人毒死五次了。」

  「行,那我就天马行空、放飞自我一次了。」白浩远想了想,回过身在办公
桌上找出了一支钢笔一张白纸,照着匿名信重新誊写了一遍那四个名字和一个空
格:「信上是这么写的,对吧?」

  「嗯。」

  接着,他又在这行字的下面,另写了三行,每行也都是四个数字,后面带一
个空格。

  「明白了吗?」白浩远写完这些,抬起头看着我。

  「这不应该是数学题么?——『1、1、2、3』,这个后面应该填『5』,
『1、2、2、4』,这个后面应该填『8』,『2、3、5、7』,这个是素
数表,应该是填……」话说到这,我立刻顿悟,「你是说,这个写匿名信的人,
也在给我们出这样的数学题?」

  「我觉得是这个意思,要不然他检举揭发的时候,还故意弄出一个咱们猜不
出来的东西是为了什么?一般这么干的,莫不是不敢直接揭发、受到过什么威胁,
就是自己心理上有坎,但是又不能不揭露,要不然可能对不起自己良心或者死去
的人,所以一般这种情况下,谜底的线索其实就在谜面里。」说着,白浩远便在
那张白纸下面开始罗列出每个人的名字:「来,咱们也做个数字归纳法——先说
说成晓非,对于这家伙,现在咱们的已知条件是,首先他应该跟罗佳蔓发生过肉
体关系……」

  「那个纯情的家伙,还认为自己跟罗佳蔓是情侣。」

  「不错。其次,他自杀了,对吧。」

  「一个市长的衙内,因为一个『情』字,杀了人,然后自杀。」

  白浩远抬起头,对我问道:「你不觉得奇怪么?如果这个成晓非真这么纯情
的话,为什么不在杀了罗佳蔓的当场自己也喝下毒药自杀殉情呢?为什么偏偏要
等到几天之后在另一个地方自尽?」

  「我也觉得有问题,但……」

  「别急,这些暂时是咱们对于成晓非的已知条件;咱们再来看看郑耀祖——
首先,也是自杀,也是跟罗佳蔓发生过肉体关系,而且他俩是正经八本的『婚外
情』……」——呵呵,「正经八本的『婚外情』」,这话说完之后白浩远自己都
不由得跟刚被人喂了口屎一般用舌头艰难地顶了下上颚,反着胃口吐了口气。他
调整了一下呼吸,接着说道:「然后他临死之前——你记得他临死之前说的话吧?」

  「对,好像是在说什么,有谁在逼他的意思,而且好像又说了一些关于是自
己有什么把柄在罗佳蔓的手里?他说得很晦涩,但大概意思在。」

  「对喽,那么他的已知条件,就比成晓非多一个。」白浩远说完,扣上了笔
帽,站起身走到反光玻璃前的对讲麦,忐忑又充满笃定地看着我,「现在咱们来
做个实验,看看把眼前这个『二倚子』放在成晓非和郑耀祖的已知条件里,会发
生什么。」接着他打开了对讲麦,对着审讯室里面戴着蓝牙耳机的胡佳期说道:
「亲爱的,你问他一下,罗佳蔓跟他,是不是有过性方面或者情感方面的纠葛。」

  胡佳期按着耳机,抬起了头,咽了口唾沫眨了眨眼后开口问道:「我看你给
她设计的那些衣服,无论是端庄的还是暴露的,竟然都那么的合身——尤其是她
上《FHM男人帮》杂志的时候,拍的那组性感照片,除了P图的作用之外,你
的那套衣服几乎把她身上所有的优势都展现了出来而恰当地把她身上所有缺点都
隐藏了起来。我没记错的话,英国的设计师卡尔文说过,最完美的衣服,就是设
计师对模特的性欲和爱情,无论同性还是异性。陈大设计师,罗佳蔓小姐对于你
来说,该不会除了单纯的模特和设计师的合作关系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关系吧?」

  陈春看着胡佳期,愤怒地撇了撇嘴,接着又有些失落地靠在椅背上低下了头,
看着面前的窗子外面,竟然有些泪光在闪烁:「是的,我爱她……我曾经用过一
种十分粗暴的方式,占有了她……她可真是个婊子!——一个令人可爱又可怜的
骚婊子……其实我每次跟她上床的时候,都看得出来,她心里是在完全的拒绝,
但每一次之后她又忍不住地往我的怀里靠……那个傻瓜哟!她常常往不同的男人
怀里钻,但实际上,包括我在内,全都没办法给她一个最温暖的拥抱……呵!」

  「果不其然……」白浩远看着眼泪欲落的陈春,自信地打了个响指。

  而胡佳期就像是跟白浩远有心电感应一般,看着陈春,把声音放得柔和了一
些,继续问道:「那你杀了她,你又是这么的爱她。你有没有想过,跟她同去?」

  「想过……」陈春叹了口气,「我看到电视上的新闻了。那个小孩和那个老
男人,都为她死了。姓郑的那个油腻老男人是怎么回事,我到现在也没想通,呵
呵,我也不想去想了,我恶心他——在佳蔓组的一个局上,我见过他,趁着酒劲,
他摸过我的屁股和大腿,哈哈,我就故意等着看他最后指导我怎么回事了,会是
什么反应;哼,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老男人在摸着我的鸡巴,全身冒冷汗的样子!
还是个影帝呢!但是那个小男孩……他比我有勇气,人不是他杀的,他偏要自己
揽下来,他也是真爱着佳蔓吧……我也想跟佳蔓一起死,唉,但是,我做不到。」

  「你没勇气么?」

  陈春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胡佳期,「呼……你就这么理解吧。有些事,
我真的不能跟你们说。」

  「又是这句话……」我无奈又轻蔑地看着陈春,突然脑子里一道光芒闪过,
「对啦,我也跟着忙叨得差点忘了:陈春刚刚差点说走嘴——她大概十几岁不到
二十岁的时候,似乎在她老家杀过人。罗佳蔓还不会是知道了这个事情吧?」

  白浩远连忙又打开了对讲麦,刚准备对胡佳期说些什么,突然审讯室的门被
打开了。

  「对于这个陈春的审讯先停下吧,告诉里面的胡佳期和章琰先去休息会。」
沈量才不容商量地说道。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黑色立领毛呢大衣的人,我仔
细一看他们每个人的脸,我突然觉得似乎在哪见过,但肯定不是在局里,也不是
在省厅。

  「沈副局长,怎么了?」白浩远问道。

  「先别多问了,现在遇到点事……你们俩直接跟我来。」沈量才此刻的脸色
可远不如刚刚在媒体闪光灯下那么明耀,当他出门的时候,也忍不住厌恶地瞟了
好几眼那些面孔略生的黑色立领毛呢们,并立刻招呼身边的保卫处警员跟着这些
人一起进了审讯室。白浩远一看这架势,赶忙叫停了胡佳期的审讯,搞得胡佳期
也是一头雾水,但我和白浩远都来不及解释,便被走廊里的沈量才催促着跟在他
身后。

  「哦,原来何代组长也在值班呢!」

  我跟着沈量才和白浩远刚进副局长办公室,还没来得及转身的时候,便听见
办公室里有人对我打招呼。

  那人竟是萧叡龄,而当我一转身,他已经略过了沈量才和白浩远,直接对我
伸出了手。

  「你好,萧处长。」我这下才想起来,刚刚站在审讯室门口的那几个,全都
是萧叡龄手下的检察官们。「这位想必是罗佳蔓命案的负责人,白浩远警官吧?
幸会。」

  「萧公子竟然也认识我这么个小警察么?」

  「哈,在F市内,所有市级单位有一定头衔的公职人员我其实都认识,只是
我们之前没见过面而已。」

  萧叡龄跟白浩远打招呼的时候,我却在想:审讯陈春审到一半,这个身为检
察院侦查监督处的萧处长来了,而且那些检察官还直接进了我们市局的审讯室,
那么八成他们是想要对陈春有所企图。对于他们想要干什么,我突然非常不安。

  「萧处长跟咱们秋岩认识?」沈量才对萧叡龄和我问道,此时的沈量才依旧
黑着脸。

  「没错,在白京华先生的酒庄上,我跟何代组长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正好是
白京华先生为爱女办婚礼的时候。」萧叡龄看着我,面带着看起来温柔又憨厚的
微笑。今天他还换了副四四方方的黑框眼镜,本来就长得酷似一只熊猫的他,如
此一笑起来,活像XXXL号的江户川柯南或者旺仔牛奶的cosplay。

  他不提白京华的酒庄倒是还好,一提起来我便回想起在酒庄的时候,这家伙
把白京华生生逼得全身发抖、汗如雨下的样子;出于良心和正义感,我对他的话
术与手段的确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同时他在那时候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我从
心脏到胃里都觉得十分的生理不适,原本跟他握在一起的手,也立刻变得有些僵
硬了起来。

  「你还认识白京华?」而当听到「白京华」这个名字的时候,沈量才的眼睛
突然变得雪亮,全身上下每一处细胞都变得难以掩饰地亢奋了起来,他连连拍了
拍我的后背,眉毛和嘴角形成了一个对称而距离颇远的小括号:「可以啊!平时
不见夏雪平跟谁保持人脉,你却还认识这么个富翁!」

  「不是的,其实当时我是被张……」

  沈量才这突如其来的态度变化,让我觉得受宠若惊,又有些尴尬,我立刻转
头对他解释着;可话未说完,却被萧叡龄打断了:「沈副局长,这些闲话家常的
事情,有机会咱们慢慢聊。我这边还有些着急,先谈谈正事可以么?」

  沈量才咬了咬牙,用鼻子吸了吸气:「行,那坐下谈吧。」

  「不坐了,我们市检这边着急得很。」萧叡龄依旧有些憨态可掬地笑了笑,
「呵呵,我们必须马上把陈春带走。」

  「带走?」

  ——我和白浩远都傻了,虽然我心里稍稍有那么一点心理准备。

  「检察院难道也对罗佳蔓的案子感兴趣?」我追问道。

  「何代组长误会了,罗佳蔓这个案子是你们警察局的,术业有专攻,谋杀案
我们检方办不了。」萧叡龄收起了笑容,正色起来,且用着一套命令的口吻道,
「但是,我们依旧必须马上把陈春带走,而且,你们警方必须马上释放陈春。」

  「释放?哈!」白浩远一开口就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我刚还想说,既然你
们检方对这个杀人案没兴趣,那还是按照正常的司法程序等我们审讯完了再把人
移交给你们,结果您现在却说『释放』?我们市局的弟兄们费劲巴力、连调查带
侦查,好不容易抓了的人,你说『释放』就『释放』!萧公子,您开什么玩笑?」

  「呵呵,」萧叡龄笑了两声,但他的表情依旧是严肃的,「刚才我已经跟沈
副局长说明了,白警官和何代组长可能还不知道,你们抓的这位陈设计师,其实
是我们侦查监督处的一个线人——我们市检侦查监督处,正在进行一个针对我市
一名高官的贪腐案件,很可能还涉及出卖国家资源的情况,这个案子是由中央最
高检察院授权和指派的。陈春跟这个案子中的某位重要人物关联颇深,我希望你
们市局可以配合。」

  「嗬,说得跟真的似的!少拿中央最高检吓唬人!你们说她是你们的线人就
是了么……」白浩远激动得一些歇斯底里。这个可以理解,我参与这个案子才几
天,就觉得已经烧脑得很,而这将近快一个月的时间,白浩远他们这些人每天都
在这个案子上面煎熬着,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准备给自己辛辛苦苦逮捕到的
嫌疑犯发一张免死牌,换做任何人都会炸毛。

  「白师兄,你先冷静一下,」不过听着萧叡龄讲话时候的态度,我倒是不觉
得他在跟我们编故事,「萧处长,我能问一句,你们检察院现在正在调查谁么?」

  站在一旁、一反常态一言不发的沈量才,听我这么一问,也竖起了了耳朵。

  「呵呵,我们无法插手重案一组的杀人案,何代组长却想知道我们检察院的
案子呢?」萧叡龄笑着转过头看着我,却一下子给我扣了个大帽子。

  「您别误会,我就是想问问,毕竟陈春对于罗佳蔓一案非同小可。」

  「哈哈!何代组长别紧张,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萧叡龄闭上眼睛想了想,
又笑着睁开眼,「其实告诉你们警方的同仁也无妨,因为这个人跟罗佳蔓被杀一
案也有些许的关系。」

  「啥?」

  「——我们正在调查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咱们F市的市长成山。」

  「成、成山?」沈量才立刻结巴,「萧公子,成山市长怎么可能贪污呢?还
出卖国家资源?这……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他在F市的政绩,上到省里
和中央联合政府,下到F市的老百姓,中到咱们这些公务员们,可都是有目共睹
的!不信您去问问令尊萧委员长……」

  「沈副局长好像在混淆一件事:」萧叡龄脸上依旧挂着笑,但当他转头看向
沈量才的时候,眼神里的寒气简直赛过办公室窗户外面那屋檐上的几樽冰棱墩,
「家父跟成市长的私交确实不错,但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何况家父与那个
人的交往也是『君子之交』,在公义、国家利益方面,家父和我都是不含糊的。
我们检察院掌握了很多关于成山贪污、渎职的犯罪证据——我们对于罗佳蔓小姐
的死因毫不知情,但是据我个人的观察和推测,罗佳蔓之死之所以会有成山的儿
子成晓非参与、随后成晓非又畏罪自杀,恐怕,这跟成山的贪污渎职、出卖国家
利益不无关系。」

  我瞬间心念一动:「萧处长,你是说陈春跟成山市长、或者跟成晓非有一定
的人际关系对么?」——但刚刚在照相室里,陈春分明说过自己只见过一次成晓
非。

  萧叡龄看了看我,又只是笑了笑:「我刚刚说的是,陈春与这个案子中某个
重要人物关联颇深,但我并没指向成山。实际上也不是成山或者成晓非,但具体
是谁,实在抱歉,这件事涉及我们目前调查的关键部分,我没办法告诉你们。」

  「那你这就是『薛定谔的线人』!线人这东西,不是正式工作或者聘用关系,
一般情况下必然不会有任何文书证明,你红口白牙就说他是线人,那我还说他是
我们的线人呢!」——我很理解白浩远的愤怒,但是他的辩驳听起来确实有些胡
搅蛮缠;但我见过萧叡龄应对胡搅蛮缠时候的镇定自若,我知道这个男人的可怕,
这样下去可不行。

  我赶忙伸手拦了白浩远一下,抢过话柄说道:「先谢谢萧处长可以介绍大致
情况。不过既然是这样,您手里应该有相关文件吧?」

  沈量才这时候又连忙躲得远远的,跑到了自己座位后面假装看着自己写的那
幅毛笔字。

  萧叡龄侧目看了一下沈量才,接着从他的办公桌上拿起了一份牛皮纸档案袋
地给了我:「过目吧。」

  打开袋子一看,里面一共三张纸:确实有一张中央最高检察院下发的要求Y
省各级地方部门配合市检察院工作的公函,另外两张,则是Y省检察厅、F市检
察院和省警察厅的联合公文,上面指明道姓地要求「F市警察局释放嫌疑人陈春
(女)、暂不追究其任何刑事责任」,并且标明「如果发生任何涉嫌危害公共安
全、触犯法律法规的事件,全权由F市检察院承担」,上面还有胡敬鲂的签名和
盖章。

  ——看到这些十分官方正规的东西,我不仅没有被说服,而且在觉得有些诡
异的同时真心气不打一处来:胡敬鲂既然在这个公文上面进行了签字和盖章,那
么则说明他从最开始就知道陈春是涉嫌杀了罗佳蔓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他在最
开始不通知重案一组或者市局呢?而且为什么在郑耀祖自杀之后,还要来到重案
一组故意摆出那种下了强令却盼着看笑话的「扒皮掌柜」的态度?何况这个公函,
来得也太「及时」了。

  要求多少多少天之内必须抓到人的是他,现在要求放人且不追究任何刑事责
任的也是他,这样的做法在我这里万万说不过去,尽管我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二
级警员,还是个靠着走运才当上二级警员的小虾米。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7

  「量才副局长,您的意思呢?」我转头看向沈量才。

  沈量才背对着众人佝偻着腰,无可奈何地叹着气,跟刚刚他在大楼门口面对
着来自全国各地的记者时那种意气风发的样子反差真的太大了:「有最高检的公
函,胡副厅长也签了字,还能怎办呢……放吧!」

  「既然决定了,那么,」萧叡龄转身便从自己的那只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塑料
档案夹,还给我准备了一支笔,「就请重案一组代理组长何秋岩警官,在这张移
交证明上签个字吧。」

  我犹豫地看了看背对着我低头不语的沈量才,又看了看在我身边面对着我,
满眼都是无望与愤懑的白浩远,看着萧叡龄用拇指和食指捏在半空中的那支派克
钢笔,我索性把心一横:「抱歉,这个字我不能签。」

  原本脸上憨笑着的萧叡龄顿时面色大变:「何代组长,是我听错了么?你再
说一遍?」

  「事情是省厅决定好的,何秋岩你别闹!」沈量才紧皱着眉头,转过身对我
劝道。

  我又迅速地看了一遍省警察厅跟省检察厅的联合公文,一点不夸张地说,此
刻从我的阴囊处、脚底板、腋窝下以及后背上,前后同时冒出了一大股汗水,我
的心里也慌得难以名状,但我依旧装着胆子对萧叡龄和沈量才问了一句:「这事
情,到底是省厅决定好的,还是胡副厅长一个人决定好的呢?省检察厅这边的签
字,写的名字是『东临海』,这应该就是省检察厅的东方总检察长对吧?但我们
省厅这边的签名是『胡敬鲂』,怎么不是『聂仕明』?这件事情,聂厅座是否知
情?而量才副局长,您就这么服从了检方的提议,徐局长那边是否有异议?」

  「嘿!你小子什么意思!」沈量才的脸上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一般复杂,但对
我叫嚷了一声之后,又十分谨慎地看着萧叡龄。

  萧叡龄此刻依然带着笑,但是嘴角朝着苹果肌堆得有些狰狞。

  在一旁的白浩远,也被我这些话弄得两眼发直。

  「什么意思?——不好意思。请容我打个电话。」

  随即我当着副局长办公室里这三个人的面,直接拨打了徐远的电话,总共打
了三次才接通,但我也顾不上徐老狐狸在外面是去见哪个大人物。电话接听后,
我直接简明扼要地把事情的大概跟徐远说了一通,紧跟着我也不在顾虑礼仪和上
下级的规矩,用着质问的语气说道:「局座,您觉得这事儿你能同意吗?顺便我
想通过您跟聂厅长那边了解一下,我想搞清楚聂厅长是否清楚这件事情,并且想
问问聂厅长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好的,我知道了,秋岩,你在这件事上费心了,辛苦你!」徐远对我安抚
道,「我这边暂时不太方便跟你仔细讨论这件事,不过你放心,放下电话之后,
我会先给量才的座机打过去,之后我马上跟聂厅长通话汇报这件事,听听他的意
见和看法。听我的,你先这样:你跟白浩远、胡佳期先不要再审讯陈春了,她不
是还在咱们这儿么?暂时把她交给保卫处和检察院那些人,把她看在审讯室里,
不放心的话,我给制服大队打电话,派几个他们的人过去执勤。你们先着重审林
梦萌那边吧。秋岩,切记不要跟萧叡龄的人起冲突、发生不愉快,毕竟现在来看,
他们也是为了办案。」

  「了解。您放心吧。」

  放下电话之后,我直接走到沈量才办公桌前的沙发前,一屁股坐了上去,一
言不发,然后故意拿起沈量才书桌上的那三只「龙、虎、狗」,在手里把玩了半
天。

  萧叡龄看我半天不说话,刚要开口,办公桌上的电话果然响了。一脸受气、
嘴巴差点撇到地壳以下的沈量才立刻接了电话,听了一会儿后果断对我和白浩远
说道:「行了,你们两个先回办公室去吧!有事再叫你们。」

  我立即站起身,跟萧叡龄没有任何交流就便拉门离开了沈量才的办公室,倒
是白浩远瞥了一眼萧叡龄,「哼」了一声才走。

  「行啊你小子!」下楼时,白浩远忍不住用拳头缓慢又轻柔地在我的后背上
顶了一下,「刚才你对那个姓萧的和副局长居然敢这么『刚』!」

  「也不过是做了一件自己觉得对的事情。」我疲惫地对白浩远笑了笑,他应
该看不出来,此刻我贴身的背心、内裤还有袜子,全都湿透了。

  「但你可算是得罪了萧叡龄。」

  「得罪他怎么了?况且那么两句就算得罪了?」

  「你别忘了他爹是谁。」

  「不就是萧宗岷么?我外公还是夏涛呢。萧委员长要是就因为这点事,跟我
一个小警察过不去,呵呵,那他的政治修为也真是够呛了。话说回来,你不是也
得罪了他么?」

  「我无所谓了,我反正就看不惯『官二代』、『富三代』们,脱了警服我也
就是草民一个,又能怎样?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白浩远看着我,一本正经地
说道,「我在检查口儿有认识的朋友,他告诉我,萧叡龄这个可记仇得很。」

  「记不记仇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在检察院上班。」我看了一眼白浩远,有心
说道:「再说,记仇又能怎样?艾立威跟我一起在一个屋里上班的日子我不都熬
过来了么?还有,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因为把饮料撒在夏雪平办公桌上、被我说了
两句,结果跟我记仇到现在。」

  白浩远瞬间涨红了脸、咬了咬牙,结果下一秒又气笑了:「呵呵,我看你啊,
你也挺记仇的。」

  我假装无所谓地笑着,继续往前走,想了想又转过身对白浩远问道:「你吃
饭了么?」

  「吃饭?呵呵,本来我跟佳期是回我住的地方去,准备晚上一起在家吃火锅
的。牛油都还没化呢,就被叫回来加班……哼,好家伙,差点白忙活一场!」

  「一起回办公室吃点吧,我订了一堆饭,还有汉堡包和披萨饼。吃完之后我
想去看看林梦萌那边——她那边可别再有谁来搞出这么一出事了。」

  「哼哼,没准!别忘了,人家是南港洪兴社的姨太太……」

  白浩远这边话音未落,只听得从楼梯下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中
年男人匆匆往楼上走,哪怕走在前头那个稍显年轻一点戴着眼镜的,用肩膀给我
撞了一下,却连头也不回。看清了后面那个头发花白、发际线颇高男人的面孔之
后,白浩远不由得用右拳头往左手心一砸:「坏喽!秋岩,你我这两张破嘴啊,
真叫乌鸦嘴!」

  「怎么了?」

  「你看那是谁啊?那他妈不是地方党团联盟的常务理事长武兴国么?那家伙
在南港是有大量期货和金融债券的……『说曹操、曹操到』哦!」

  我仔细一看,我其实不认识武兴国的脸,之前只是听说过这个人,不过看着
这张脸我才想起,一个月之前在我推倒并睡服夏雪平的那天早上,我见过这个人
坐着地方党团拉选票的宣传车、拿着麦克风走街串巷地扰民。

  之前确实听父亲说过这个人,某次我和美茵跟着父亲混饭局的时候,同一桌
上还有几个地方党团的成员,也听他们聊过武兴国。在地方党团联盟的建制结构
里,一号二号分别是联盟主席和秘书长,副主席在秘书长之下,而武兴国所担任
的这个常务理事长理论上属于第四把交椅;然而,在Y省的地方党团内部,武兴
国的话语权可以说仅次于联盟主席,毕竟地方党团联盟本质上是无数个小党派小
社团的集合,而似乎在两党和解之前,原本作为体育学院副校长的武兴国就跟十
几个Y省的非政府非盈利机构的人都有不错的来往。而现在,Y省行政议会上属
于地方党团的八个席位,也基本上是武兴国一个人争取过来,可以说这个人是地
方党团那帮烂咖中唯一的实权派。

  沈量才会向这样一个人卖面子么?

  「先别管了,肚子饿,先回去吃饱饭再说!」我也轻缓地捶了一下白浩远的
后背,率先跑回了办公室。

  十几分钟之后,当我正在扒拉着饭盒中的剩余米饭时,刚刚那个从我身上撞
过去的中年男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但此时办公室里的人,除了捧着一杯热咖
啡、单手搂着躺着自己腿上的胡佳期打哈欠的白浩远还醒着以外,其他人或趴在
桌上,或拉直了自己的折叠椅,或在地上铺了张毯子或者睡袋——毕竟办公室安
装了地暖所以大理石地砖并不拔凉、反而还很暖和,总之几乎所有人都睡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依旧没有任何眼力见地猛敲着办公
室的门。

  「我的天,谁啊……」「咋了?又有啥情况?」

  ……

  办公室里果然如同一片被丢了石头子的睡眠一般,碧波荡漾一般骚动。

  「您找哪位?」

  「重案一组吧?我找何秋岩。」

  我不解地看着对方,并且深切地感受到办公室里一股怨气正朝我笼罩而来,
我想我必须当着所有带着起床气的人面前,表明我真不认识这个KY份子:「不
好意思,您是哪位?」

  「地方党团的武理事长想见见何警官,可以么?」

  办公室里又一次炸开了锅:

  「操!地方党团……一天天的哪哪都是他们!」

  「可不咋的?这白天在外头扰民、晚上又不让人好好眯一觉,改名叫『闹钟
党』算了!」

  「……也多亏有蓝党和红党,要不然让他们执政,我的天,这全国的老百姓
可都不用睡好觉了!」

  ……

  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听到这些话之后,也总算明白过味来,自己刚才那样
大大咧咧的行为有多不妥了。

  看着他一脸窘迫,我是真觉得又解气又好笑,但毕竟这算是个政治人士,点
到为止也就算了。于是我连忙站起身:「行了,各位,赶紧趁着没啥任务休息一
会儿吧,万一等下还得忙活呢?都再睡一会儿吧。」接着我跟着那个男人走出了
办公室,轻轻关上了门。

  门外,武兴国正满脸尴尬又焦虑地等着我。

  「武理事长对吧?我就是何秋岩。受宠若惊,有什么事可以帮您的?」

  「你……你真是何秋岩?这么年轻!」武兴国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我。也真不
知道这家伙看不看电视报纸。

  「嗯。如假包换。」我对武兴国说道,「我也不拐弯了,理事长,我知道您
找我干嘛:您是冲着林梦萌来的,对吧?」

  武兴国抿了抿嘴,艰难地点了点头:「对!」

  「您刚才去找咱们副局长,我看见了。他说让我放人了么?」

  武兴国摇了摇头。这么有点让我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刚刚我在沈量才办公
室闹了那样一出,随后徐远又给他打了电话,所以现在陈春那边肯定是不会轻易
被萧叡龄她们放走了;既然陈春走不了,那么林梦萌也注定走不了——伟岸的沈
副局长,可是在媒体前放过话的。

  「那您还来找我,又有何意呢?」

  武兴国厚着脸皮看着我:「何代组长,我想让你帮着……帮着通融通融。这
个林女士是我在南港一个朋友的……」

  「您别说了!您在南港的朋友?您说的该不会是温先生吧?」面对武兴国,
我心里的压力反倒要比刚才面对萧叡龄的时候小,「武理事长,这事我办不到,
而且咱们市局里,至少在我重案一组,任何一个警察都办不到。天色不早,您还
是回去吧。」

  「外面在我的车上,还有个朋友想见你,是他给我提的建议,说如果徐远或
者沈量才那边不行,就来找你试试的。何警官,跟我出来一起见见那位朋友,聊
两句怎么样?」武兴国诚恳地看着我。

  我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被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这么邀请,我还真不好意
思拒绝。

  但我有点没想到,武兴国说的那个朋友,就是张霁隆。

  「您这是给我出难题呢?」商务车门一打开,我便站在门口看了张霁隆半天。

  张霁隆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随即对我招了招手:「你先上来,别在门口杵着,
大冷天的,南方朋友受不了冻!欸,你脖子怎么了,被谁弄得?」

  「呵呵,您问我,我问谁去?我晚饭那阵儿差点被人干掉!」我一上车,仔
细一看,车里还有三个南港人,而且这三个人我都在杂志、电视和网络新闻上见
过,清一色都是洪兴大佬:新任草鞋骆先生、白纸扇范先生,以及揸Fit人
「青城佬」。果不其然,他们这几位是先通过自己的龙头话事人蒋先生找到了武
兴国,然后又通过武兴国找到了张霁隆,这才想着把我叫过来。

  「唉,咱们这F市警察局,就这么个小庙,今晚还他娘的成了『群英会』了
——我说我见过您这三位大人物之后,我何秋岩是不是也该被画进《古惑仔》漫
画里了?」我转过头,又对张霁隆讽刺地说道,「我说霁隆哥,萧叡龄萧公子估
计这阵儿还没走呢,要不把他也请下来一起聊两句?」

  张霁隆却漫不经心地看着商务车里的饮料柜,对我问道:「维他柠檬茶、黑
松沙士、怡泉橘子水……秋岩,你喝哪个?」

  「我刚水足饭饱,我现在不想吃不想喝。霁隆哥,怎么着你说吧。」我心里
窝着股火看着张霁隆。

  张霁隆马上转过身,自己拿了一罐怡泉橘子汽水开了易拉罐,喝了一口后对
我问道:「行,那我问你:林梦萌你能不能放?」

  「不能放!」经历过这一晚上,我回到F市之后这几天积压的情绪已经濒临
爆发,我也已经做好了此刻很张霁隆翻脸的准备,所以我大声吼了一嗓子。

  「诶我的秋岩啊,」没想到张霁隆却仍似笑非笑,对我如此说道:「不能放
就不能放嘛!你嚷嚷啥?行啦,我这边没事啦,你要是不喝饮料你就回去忙吧。」

  「欸?」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你还是拿着吧,反正直接从南港送过来的——维他柠檬茶,爽过吸大麻,
你拿去,你不喝估计你们一组那些女警应该有喜欢喝的。」张霁隆说完,直接给
我手里塞了一打六盒的柠檬茶。

  「你搅咩哇,张生?」一听张霁隆这么说,三位南港社团大佬的态度马上炸
了,「你之前唔系咁讲嘅!你话你要帮我哋,等佢哋差佬放人丫!」

  「系吖,一句说话就畀个靓仔返去,你咁样系跣我地呢?」

  「张先生,之前您确实说过您要帮他们让警方放人的,可你现在这种态度,
算什么意思?」武兴国也困惑地看着张霁隆,然后立刻拿起强调摆起架势,「您
这样,不是在砸我们Y省人的面子吗?」

  张霁隆笑了笑,喝了口汽水之后,难为情地反问道:「三位,以及武理事长,
我是说过『帮你们问问』,但什么时候说过,我『一定会让F市的警察放了你们
要的人』了——请好好回想一下,之前谈的时候,我是不是……咳咳,我系唔系
只讲咗帮你哋问吓,问睇佢哋『可唔可以放人』?嗯?我已经说到做到了,我帮
你们把重案一组目前的负责人约出来,这是我跟你们之间的事情,但是能不能让
他把人放出来,这是你们跟他之间的事情。人家差佬说了『不能放』,不能放人
我也没办法。」

  「扑街!鞑子真系打靶佬!」坐在最中间的「青城佬」见了张霁隆如此这般
打太极,忍不住骂了一句。我也总算看明白,张霁隆把我叫过来,其实是让我在
陪他演一出戏。

  「青城哥,您骂谁『打靶佬』呢?」张霁隆瞪着「青城佬」,脸上也不再挂
着假笑:「大概两个月之前,我去南方S市谈一笔生意,本来定下的S那家工厂
的改制,由我们隆达集团跟江山资本接手,结果就在定价峰会的前一周,有人从
我一个朋友身边的人,买走了关于我隆达改制的所有资料,包括升级技术的蓝图
和我的底价。起初我以为是对手公司直接做的,后来经过一查才发现,背后居然
有你们洪兴的人在中间做马夫、收回扣——而且还是您青城哥的手下干的,主动
去找对手公司兜售,是也不是?亏你们洪兴堂口都写着个『义』字,我张霁隆跟
你们无冤无仇,却白白害我损失了将近三百万!我还真想问问,青城哥你在这上
面到最后到底赚了多少钱?洪兴社现在就这么揭不开锅么?我张霁隆是个『鞑子
』不假,谁是『打靶佬』呢?若不是看在老头子穆森宏当年跟贵帮十三姐的交情,
哼,您以为,就凭着地方党团就能买我张霁隆的面子?」

  「张霁隆!张……张总裁!……您这么说,您、您也……也太不讲情面了…
…」武兴国被张霁隆一番话就臊得变成了结巴,到最后干脆说不出话了。

  偏偏张霁隆像挑衅似的,转过头斜棱着眼睛瞥着武兴国:「我说错了么?武
理事长,有些事,在外人和小辈人面前我不想提。您凭什么现在能在地方党团内
部有现在这样的地位,您还自己还是在心里多掂量掂量。」

  而原本威风凛凛的「青城佬」,彻底亏了心,满脸通红也是一言不发。坐在
他身边的骆先生和范先生则是彻底惊愕,范先生马上又跟张霁隆用国语确定了一
遍刚刚说的事情,随即说了一大堆我实在听不懂的方言,大概是在斥责「青城佬」。
到最后,「青城佬」不得不连连对张霁隆道歉。

  「行啦,都过去的事情了。说不定以后我还得去南港发展生意,我不想跟你
们洪门伤了和气,您青城哥看我这个『鞑子』不顺眼,到时候我绕着点您青城哥
的铜锣湾走就是了。」

  看样子张霁隆真是为了当初那四个亿的单子气坏了,到了现在,即便张霁隆
表示自己不在乎,每一句话,也都是在往「青城佬」的脸上扇耳光。

  「那……」范先生犹豫片刻,用着略生涩的普通话对我问道,「『结』位『
侯警官』,那你可不可以帮帮忙呀!我们系真的想让你把那个林梦萌交给我们。」

  「抱歉,真的做不到。且不说我们F市这边没有保释制度,就算有,林梦萌
女士她涉嫌杀人,这可是滔天的罪。我个人其实是敬重你们洪兴的,知道你们都
是江湖好汉,但我就是不能放……欸,正好我问一句:」四仔东英、打仔洪兴『,
今天晚上我在家门口差点被杀,不是你们洪兴的人因为知道我要抓林梦萌才干的
吧?「

  「靠,怎么可能是我们干的?我们这么大老远来谈事情,都辛辛苦苦的,难
道还要带马仔和杀手来吗?飞机安检都不放过的!更何况都这个时代了,我们还
有几个胆子敢像过去那样动差佬的?」范先生连忙辩白道。

  「对噶!现在大家都是生意人,都想揾钱做生意的。我们整个社团都好久没
有打打杀杀的喇!我们跟东英、和联胜的人也都是一起投资、一起赚钱啊,又怎
么会动警察?还是在东北这么远?」

  其实我一直都不相信是他们干的,沈量才的思维实在是过于天马行空。

  不过那就怪了,想杀我的还能是谁呢?

  「行吧。哼,反正不管你们敢不敢动警察,林梦萌我是真的不能放。」我想
了想,又问道,「你们这么想让林梦萌被释放,那温先生干嘛不亲自来?我记得
之前看新闻,温先生的身子骨不还很硬朗么?」

  「你还说呢!」「青城佬」愤怒地说道,「苍哥被人杀了!」

  「温先生被人杀了?」张霁隆也很惊讶,「怪不得他失踪了一年……」

  「那温先生是谁杀的?」我连忙对面前三位会党大佬问道。

  「还能有边个?就是这个『衰女』MOMO啊!」「青城佬」激动地叫道。

  「MOMO?林梦萌?」

  「还能有边个!」「青城佬」又大吼了一声,吼过以后,竟然有些哽咽。

  范先生悲痛亦愤怒道:「我哋龙头坐馆,向来是『父传子、子传孙』,一辈
传一辈,千百年来的传统;现在老龙头蒋生想退休,他的细仔暂时在美国回不到
南港,那按照传统,则需要选出一位『二路元帅』,以香主身份暂代坐馆。原本
大家都想着推选温生出来当这位『二路元帅』的,毕竟除了蒋生,全帮会也就温
生最资深了。可结果温生佢人一下子就像蒸发一样,搞得我们都很麻烦!那些南
港差佬还都以为是我们做掉了温生,怎么会?我们还等着佢出来话事的!没办法,
只能我们跟着那些警察一起查……后来有一天,『青城佬』的细弟去到温生之前
总喜欢去垂钓的公园,结果温生的犬嗅到气味,然后我们才挖得到温生的尸体…
…」

  讲到最后,范先生情难自已,随即老泪纵横。

  「兄弟一辈子,从年轻时候在街头替人收数、泊车、做烂仔,到现在一起穿
西装、搞股票、收徒子徒孙,却没想到他却落得那样的下场。」骆先生也恨恨地
说道,「然后我们就在掩埋温生的那个土坑,发现了一枚铂金钻戒,Carti
er的。当初佢买给MOMO那个衰女的时候,我同『青城佬』还有温生的细佬
契仔们都是知道的,想必人就是这个衰女用石头砸后脑砸死的!」

  「对!就是佢个条女喇!扑街!」

  情绪一激动,三个人又连着轮番用方言骂了林梦萌一通。我是真听不懂南港
粤州那边的方言,不过这些会党大佬们,倒也真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动辄从悲忸
到愤怒、快意恩仇,情绪波动反差真叫一个大。

  「打断一下,」我对着越骂越亢奋的三个老大爷摆了摆手,毕竟到现在楼上
的情况我还没控制住,我也不是专门来听粤语脏话教学的,「我多问一句:我听
出来了,三位老大其实想要的不是我放人,而是把人交给你们对吧?」

  「是!」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交给你们之后,你们三位,或者说你们洪兴,准备对她做什么呢?」

  「还能做什么?」张霁隆在一旁继续喝着饮料,生冷言道,「——『三刀六
洞、刀山火海』,无非是这点古早玩意儿。」

  「对!就是『三刀六洞、刀山火海』!我们就是要为温生报仇!」「青城佬」
激动地说道。

  张霁隆在旁边看着「青城佬」,笑而不语。

  「三刀六洞」顾名思义,即是用把短剑、匕首或者日式肋差,在被惩戒人身
上的指定地方捅个对穿:「刀山火海」,又说是让被惩罚者自己在铺满刀片的木
板上走过一遍之后再把脚伸进火盆里,也有说现在这些步骤已经简化,直接是找
「执法四九」拿着半开刃的刀片往身上抡,然后用火把或者烙铁在身上烫——但
无论怎样,经过这么一系列的操作,被惩罚那位就算还有命活着,也生不如死了。
研究东方文化的一些欧美学者,曾把三合会的帮规,跟当年日本幕末时期新选组
的「御法度」,并称为亚洲文化的人性污点。

  所以在看着「青城佬」如此怒发冲冠又亢奋无比的样子,当时只觉得奇怪和
无语,因为这三位一个草鞋,一个白纸扇,一个红棍揸Fit人,嘴上说自己早
就不打打杀杀、和气生财,然而却还要保留这样惨无人道的传统,即使林梦萌的
确可能是杀了温先生的。我很难理解这些所谓江湖上德高望重的人,为什么自己
前后说出来的话会产生如此之多的自相矛盾。

  几年之后我才知道,蒋先生的几个儿子不是做了律师、医生,就是在经营正
行生意,再后来的第四代蒋家龙头坐馆还在念戏校,而「青城佬」如此地急于亲
手处决林梦萌,就是因为他才是那个相当「二路元帅」的人。

  「不好意思。三位要是不急着回南港去,就在F市、在东北这边多玩几天吧,
会宁江的冰雕、G市的电影城、以及咱们F市的后金皇宫,在冬天都是不容错过
的美景;但是这个忙,实在抱歉,我确实帮不了。」

  「真帮不了吗,何sir?」

  「真的帮不了。」

  「小兄弟,」「青城佬」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表情凝重语调激越地说道,
「就当做是卖我们洪兴一个人情,好唔好?你把人交给我,我『青城佬』,我洪
兴全部子弟,从今天起都会欠你一个人情,你若是有求我们洪兴子弟必应!」

  这话听得我简直哭笑不得,洪兴在F市根本没有堂口,我这辈子也不见得能
去几次南港,东北这边的致公堂早就融入红党多少年了,「青城佬」这是给我画
了多大一个饼。

  「实在抱歉,不是小弟我不给您面子,是我真的不可为。您各位遵循的是江
湖道义,我这个『鹰爪孙』也得遵从纪律和责任感——您说我有求,您必应,那
我求您别让我把林梦萌给您,这事『吼唔吼』?」我脑筋一转,又对三个会党大
佬说道,「想报仇可以,我有个建议:您各位直接去南港的警察局报案,走正常
程序。南港警察总署会通过粤州警方联系咱们Y省警察厅,让他们接手调查温先
生的死。」

  「你说什么?我们洪兴子弟要去求差佬?这让我们面子放边度?」

  「您现在不也是在求我么?何况您这些堂堂洪门众人,并没有一个亲眼看到
是林梦萌砸死的温先生,对吧?在这个时代,您真觉得您洪兴『三刀六洞』要比
走正常司法程序、用现代刑侦科技调查案件更加有效、更加值得信赖么?犯了杀
人案必然是要判死刑的,天理昭彰,公理私仇,不差这几天了,对吧?三位,现
在都两党和解的时代了,前清和旧时代的规矩,已经不吃香了——从那些江湖旧
梦中醒过来吧。」

  「可我们……」

  「系呀……蒋生退休、温生死咗,我哋都老喇。有啲嘢应该保留,有啲嘢系
应该改一改咗——光一去、唔复翻呐!」范先生不又得长叹一声。接着,三个大
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全都叹了口气。

  听了我的话,坐在我身旁的张霁隆也若有所思。

  最终三位会党大佬被暂时劝了回去,当我回到楼上的时候,虽然依旧看见有
检察官在跟陈春问话,但却不见萧叡龄。

  待我去了另一间审讯室,之间白浩远、许常诺跟另一个师兄正气急败坏地朝
着林梦萌大吼着,仔细一问,原来这女人到现在还没开口。眼看着已经快半夜十
二点了,白浩远、许常诺两位的体力经历和士气,已经都快要被耗光了。

  我闭着眼睛想了想,刚才三位会党大佬找我来要人,尽管刚刚到整件事都有
点恼人又哭笑不得,也把我整个人的精气神给掏空,但此刻,这件事却给了我一
丝启发。

  「林女士,洪兴的人刚刚来找我了。现在就在楼下。」我深吸了两口审讯室
里的温暖空气,对林梦萌说道。

  原本油盐不进的林梦萌,浑身立刻打了个冷颤,接着盯着我的脸看了好半天,
然后才笑了笑,不过笑的仍然有些慌:「哼……呵呵!这又是什么审讯手段吧?
洪兴的人来了?大老远从南港到这儿,跨越大半个国家?」

  「你不相信?」

  「我凭什么相信?」

  我点了点头:「行……欸,我问您啊,罗佳蔓死了,您怎么不往南港逃呢?」

  「我为什么要逃?人又不是我杀的!」林梦萌矢口否认道,「你们可真有意
思,就凭一封举报信就抓人,过家家似的……」

  「人不是你杀的,人死了到现在你也没在媒体前露个面做个说明或者悼念,
不是么?」许常诺拍桌子问道。

  「这娘们儿在撒谎,」白浩远又对我和许常诺说着,「我刚查了一下,半个
月前因为F市这边要举办奢侈品嘉年华,她走不开,然后她已经买好了去沪港转
南岛的机票,但在成晓非被发现自杀那天,她又把机票给退了。」

  「那也只不过是一个巧合而已,」林梦萌笑了笑,还有些眉飞色舞的得意,
「我就不兴因为别的工作,需要继续在F市这个破地方逗留么?话说这地方也真
没什么好待的,又脏又乱……」

  「嗯,好像在印象里,确实没有曾经曱甴遍地的南港干净哈?那行吧,您再
等等,等等我就让骆先生、范先生,还有『青城佬』接你这位香主夫人回南港吧。」
我看着林梦萌,尽量绷着自己的表情。

  「哈?真要放了这娘们儿?」许常诺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是。你不信问白师兄,刚才是不是地方党团的武理事长来找我。」我对白
浩远甩了甩头,又继续观察着已经开始花容失色的林梦萌,「骆先生、范先生和
『青城佬』通过咱们F市的张霁隆张总裁的关系找到了武兴国,当年张总裁的老
霸子穆森宏,跟洪兴的十三姐关系颇为密切。武兴国刚刚找到我之后,又给省厅
施压,现在省厅那边正在办理手续,准备把您这位香主夫人接回南港。既然人不
是你杀的,您就再稍等片刻,待会儿就让那三位老大来接您。」

  「……他们真来了?不……不行!我不回南港!」林梦萌不停地眨着双眼,
十根手指也在不住地抠着桌子边沿。

  「南港不是比咱们F市好么?您回去了,还会受到香主夫人待遇,只是……」
我故意挠了挠头,「只是『青城佬』说什么要回去带您什么『刀山火海、三刀六
洞』,我没啥文化我不太懂啊,这是什么?粤州南港那边的菜么?我不懂……哦,
还有,范先生让我告诉您,温先生的尸身被找到了,他让您节哀。只是同时他们
在温先生的尸体旁边发现了您的卡地亚戒指,他们估计带您回去之后,还要找您
在十二堂口各大红棍面前问话呢。」

  「问……问我什么?」林梦萌身子不停地颤抖,头也在似乎不受控制地摇晃
着,但是嘴上却还在坚持,「你……这该不会是你的什么诱供手段吧?别想着让
我上当!」

  「——骆先生和范先生都说,他们觉得是你杀了温先生,而且他们手上,还
有罗佳蔓提供的证据。」

  「你胡说!我明明在姓罗的婊子咽气之后烧了她所有的U盘硬盘的!电脑里
的那些视频也被我删了!啊……」

  ——林梦萌一着急,彻底说走了嘴。

  而且心一慌,她自己都没控制住,我和白浩远、许常诺,还有另一位师兄,
眼见着她穿着的那条休闲西裤上,从她的双腿中间的位置,到她的裤脚,一直染
浸出一条深色的湿痕。随即,在她的脚下,地砖上流出一片微黄的透明液体。

  没办法,我和白师兄只能又回到一组办公室,叫醒了胡佳期和杨沅沅,帮着
从女警更衣室里找了一条没人穿的冬季女警制服裤子,帮着林梦萌换了上去。就
在我们准备重新回到审讯室里的时候,白浩远突然躲开众人,跑到消防通道里接
了个电话,因为马上要去审讯林梦萌,我并没有追过去看。

  「别!别把我交给他们!我宁可死在F市,我也不想死在他们手里!求求你,
求求你们!我愿意招认,我愿意说!我什么都说!——是我杀死了罗佳蔓!」

  嚎啕大哭到像是用泪水与鼻涕混合物给自己做了一次面膜的林梦萌,至此总
算愿意开了口。

  果不其然,在我和白浩远的讯问下,林梦萌杀死罗佳蔓的经过也由她自己事
无巨细地叙述了下来:被约到罗佳蔓家里、谈事情、然后罗佳蔓突然威胁她、接
着罗佳蔓自己拿出了氰化物、倒在酒里又用观赏鱼做实验、接着罗佳蔓去接了个
电话去了一楼的那个小卧室、趁着机会林梦萌换酒杯、然后罗佳蔓又去接电话,
结果毒发——每一处细节陈春的招认,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只是整个过程换了个
主角。而罗佳蔓拿来威胁林梦萌的,自然是刚刚林梦萌所说的,自己杀死温先生
时候,罗在一旁偷录的视频。

  「所以,你动手杀了温先生的时候,罗佳蔓也在旁边?」白浩远问道。

  「对,在旁边……但是她是躲起来的,本来我是想让她帮我忙……但是我看
到那个糟老头之后,我全身都是气,我一个人把事情都做完了……我和那个糟老
头子,早就过腻了,他那么大岁数了,在外面还跟二十几岁的发廊妹有私生子,
而我,呵呵,我也是,大半辈子也没给他生个一儿半女的……」林梦萌抹了抹眼
泪道,「不过现在想想,可能从头到尾都是姓罗的那个婊子的阴谋——我杀糟老
头子的事情,是她给我出的主意;埋人的地方挖的土坑也是她帮着挖好的,埋人
的时候也是她帮着我填土……结果事后我就找不到我那个戒指了,本来都跟典当
行约好了。但我也不敢回去挖出来,我真的害怕被洪兴的人发现……」

  「她出主意让你杀人,然后她又故意把你杀人的过程录下来,埋尸体的时候
又故意把你的戒指丢在尸体旁边?」我好奇又觉得惊悚地问道,「那么罗佳蔓是
有多恨你?你是她的经纪人、你是她的伯乐,她不应该对你感恩戴德么?而且我
记得,之前《每日文娱周刊》对罗佳蔓专访的时候,她不是还说过,你就是她最
好的朋友么?」

  「呵呵,警官,杂志上的东西你也能信?那篇报道我记得,没一个字是真的,
那是我给思路、让杂志社写手自己靠着想象力编出来的文章,连访谈其实都不存
在。」林梦萌苦笑道。

  「那他为什么这么恨你?」许常诺接着问道。

  接着,林梦萌说出了一个让每个人骇然又惋惜的事情:「你们难道真以为,
罗佳蔓红得那么快,是靠她自身的条件吗?她出道的时候都多大了?大街上比她
身材好、品相佳、又年轻人女孩子,一抓一大把,模特海选工厂、影视基地门
口,不还是有那么多的女孩子每天都在等着凋谢、每天都畅享着可以抓住走红的
机会却依旧连吃饱饭都是问题么?罗佳蔓还能靠什么呢?——靠得就是『卖身』
二字。」林梦萌越说还越有些理所应当,「在这个行业里,有几个不是靠着卖身
走红的?不在床上让那些掌握资源的老板们满足,凭什么要让她红?」

  就在我想继续深挖林梦萌与罗佳蔓的恩恩怨怨的时候,白浩远突然扛着我和
许常诺的外套,慌张地跑进了审讯室,把我和许常诺从里面叫了出来,让在反光
玻璃另一边的胡佳期和杨沅沅换了班。

  「怎么了,浩远哥?咱们正准备听娱乐圈黑幕呢。」许常诺明显对于审讯室
里林梦萌正自述的内容无比意犹未尽。

  「我知道是谁写的匿名信了——罗佳蔓的私人医生康维麟。」白浩远说道。

  「私人医生?」

  「嗯,但是现在来不及多说别的了。咱们得马上赶到豪龙酒店1015号房
间把他接出来。他刚给我打电话,他说有人要在十二点钟杀他。」白浩远说完,
直接把我和许常诺的外套丢给了我俩,自己先下了楼,「等我带上手枪!」

  许常诺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立刻傻了眼:「啥?现在就已经11点50了…
…」

  「坐我车走!」说完,我马上冲楼下跑去。

  「这一晚上,可真充实!」许常诺吐槽了一句之后,也立刻跟着我往楼下跑
去。

  等我们到了酒店的1015房间以后,已经是12点08分。房间的门早就
被人撞开。而那个身材高大、样貌斯文的康维麟医生,正倒在地上捂着脖子。简
单观察一下,全身上下挨了四处刀伤:手腕、大腿、侧腹部,以及脖颈,四处伤
口都在流血,但是当白浩远和许常诺向他不住呼唤名字的时候,他的动作反应和
说话逻辑却都很清晰。

  看着他身上流出的鲜血,白浩远和许常诺立刻对康维麟做着简单的止血,我
趁着这个功夫先前一步乘电梯下楼。唯一一个可能知道罗佳蔓遇害案整个真像的
人正经历着生死攸关,所以一刻也耽误不得。

  可就在这时……

  「雪平,这边!」

  就在我刚出电梯,大步流星地往门口跑去的时候,在我身后的另一家电梯口,
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个男人的声音,我太熟悉了。曾经在我上警务中专的时候,这个声音的主
人,是我最崇拜的人。

  而他明明叫了一声:「雪平,这边」……

  雪平?

  我忍不住回过头去一看,眼见着身后的电梯门已经关上了,但在关门的那一
刹那,我看到了一个身材矫健、穿着跟我身上这件羽绒服同样颜色、类似款式的
女人,正侧着身对着身旁的男人笑着……

  那个女人的眼眸,明亮而又炯炯有神;那个女人的脸部肌肤柔嫩细滑、明显
是被阳光晒成了小麦一般的那个女人的鼻梁高挺、鼻头圆圆的甚是可爱;那个女
人的头发,乌似浓云、亮似锦缎……

  而且两个人正在手牵着手,眼对着眼,如同久别重逢的情侣一样,连微笑中
都带着久旱逢霖的甜蜜。

  雪平……

  真的是夏雪平!

  她不应该在家里休息吗?怎么会来到宾馆里——而且还是跟周荻会面?

  今天傍晚回家之后我和夏雪平在浴缸里放肆缠绵的景象,还有,在看到我险
些被人暗算后她的心痛无比,还有,在医院里临走时她对我的担心、嘱咐、不舍,
还有之前在决定自己要不要暂时转职去国情部工作时的纠结万分,还有,之前在
外地那些宾馆的床上、温泉池里、情趣旅馆的浴房里和阳台上那一幕幕做爱时饱
含深情的四目相对……这一切的一切在我的脑海中开始旋转,让我瞬间头重脚轻、
胸腔觉得几欲爆炸,连胃里也开始不停翻涌起来。

  ——不,那一切只是我在不足五秒钟,透过逐渐关上的电梯门所看到的,那
只有一刹那……不,很可能是我看错了!在不到五秒钟内所看到的东西,很容易
出现误差的对吧?

  就算是看到了,也未必是真的,人很容易被自己的眼睛欺骗,对吧?

  「秋岩,快去开车啊!还等什么呢!」

  正在我对着那关上的电梯门发呆的时候,许常诺和白浩远已经一起扛着康维
麟到了我身后。

  「哦。」

  我依旧傻傻地站在电梯口,无法将眼神和双脚,从原地移开。

  而门外,渐渐起风了。

  天气预报说,今夜西北风,会有一场大到暴雪。


      The-end-of-Chapter6
     ‘Poppies-In-the-Rain'
      To-be-continued……


        第七章  万花筒中的美梦

  (1)

  「刚才」刘能「这波操作真是秀啊!一挑四可以全身而退,而且是对方有两
个强控战坦和强控法师都在的情况下……恐怕是咱们这一赛季可以排进TOP1
0的操作了!」

  「不只是全赛季啊,估计是咱们联赛史上都可以排进十佳的操作了!你要知
道这种」短腿型「射手,在这个阵容前基本上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哈哈,我看刚才选手特写镜头里」小丑「的表情有些纠结,估计打得很难受。」

  「没错,因为」哥谭「之前已经拿到了八连胜的成绩,而且之前跟」Hig
h5「、跟」WS「、跟」仙剑「的比赛都是零封胜出;面对象牙山这种怪招频
频的队伍,可能打起来会比较吃力——」哥谭「总体而言是个偏发育运营型的队
伍……」

  「但是」象牙山「不跟你运营,他不让你运营!——他们每个人都打得有点
像刺客,所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

  「对,尤其……来啦,你看」说曹操、曹操抢你野「——我的天,你就看这
个」长贵「是真气人!哪怕是个小鸟也要跟你抢!」

  「所以」谜语「现在能做的只是守塔、清兵线,没别的办法了,他拿到的还
是一个极其吃经济的英雄——这是一句正确的废话,只是现在需要看看」哥谭「
这边除了以往的打法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措施能给予对手足够的反制机会。」

  「其实我还是比较在意刚才那个上路」5-0抱团「,明明其实刚刚可以打
的,因为实际上」象牙山「这边都是刚打完第一条小龙之后进行了一下防守加清
野,中下路野区四个人稍微有些保守;所以上路只有」大脚「一个人,」长贵「
不在、」赵四「不在、」刘能「也不在,辅助」广坤「需要一直在跟着」赵四「
所以也不在,虽然」谜语「和」毒藤「还在往那边赶,但是剩下的几个人明显可
以gank一波的——因为」大脚「选的这个英雄的机制,虽然基础伤害够,但
是前中期双抗稍微有点不够,我觉得刚刚还是可以打的,而且兵线也在,完全可
以拔掉上路外塔。」

  「是,但因为」哥谭「之前的打法一直是对方打完龙之后就一定在对方野区
蹲一下;但是今天前四分钟他们被对面搞得有点失去节奏了。所以」象牙山「这
边也有点不按节奏来……恐怕还是担心就是如果抓到」大脚「之后,草丛里会不
会有人吧?还是……可能」小丑「觉得整个队伍还是以谨慎为重。」

  「但是我觉得这是机会啊!打」象牙山「这种队伍你不可能给他们机会的,
我觉得不如转守为攻,你是游击战术,我就」四一分推「呗,」丧钟「或者」谜
语「选一个卖掉。」

  「唉……所以现在」哥谭「的节奏会很难受。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叫做」人
,总是在接近幸福时倍感幸福,在幸福来临时却患得患失「。」

  电竞解说所引用的张爱玲这一句话,把我听得浑身一震。这句话听起来并不
像是在诠释一个电竞赛况,但又的确是这样;同时,听起来似乎跟我有关,又似
乎与我无关——似乎也是一句正确的废话。

  于是,原本心乱如麻的我,也忍不住朝着电视屏幕瞧去。只见屏幕上,两个
队伍选手所控制的「英雄」化身们,依旧在你来我往地过招:

  「现在」哥谭「人头落后、经济落后……但是落后的不多,他们现在除了清
理兵线,我觉得可以改变一下思路,放开一下」丧钟「和」毒藤「这两个点,去
骚扰一下对方的野核」赵四「和上单」大脚「。~因为其实」毒藤「的这个英雄
,从中后期的装备上来讲,就算是缺一个物防装备也是克制」大脚「的。」

  「而且又是两个女选手,打起来可能是会比较好看一点。」

  「没错,妹子打架,一般都会比较吸引眼球,对吧。」毒藤「、」大脚「,
一个」哥谭市市花「,一个」象牙山村花「,颜值都比较高,如果能对决的话估
计又能上一波热搜。」

  「名字取得也有意思,」大脚「这么叫,她身高可是1米83,183的妹
子一般人谁能handle得住?」

  「我是觉得……刚才商场之前在后台遇到了,反正站她身边我是很有压力。
另外听说」毒藤「以前是瑜伽教练?」

  「体操运动员,参加过全国比赛的。」

  「行啦,先不聊妹子,书归正题——我现在还是希望」哥谭「可以找准机会
刷对面一波野,或者压制一波兵线,只希望他们心态别受影响。」

  坐在长椅上的白浩远和许常诺,都在津津有味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电视。

  许常诺的目光,基本上是牢牢钉在屏幕上的,偶尔会根据屏幕上游戏界面里
选手的「骚操作」跟着赞叹或者惊呼,可他耳朵里却塞着一对儿耳机,耳机还连
着自己正在播放一个讲座视频的手机,自从那个康维麟医生进了急诊室,许常诺
的脸上便是一副万事总算告一段落的优哉游哉,总之不论他是不是真的能够一心
二用,我倒觉得躺在急诊室里康维麟的死活,跟他好像没太大关系一样。

  而白浩远则更似乎是用着比赛的镜头,或者更贴切地说是用电视上任何节目
的画面来为自己提神。因为在我们跟着医护把身中数刀的康维麟送到民总医院的
这间急救室门口之后,他除了接了依旧在加班加点收拾林梦萌的胡佳期打来的电
话报平安之外,剩下大部分时间都靠在椅子上呵欠连天;中间还问我和许常诺身
上有没有烟:我是没有的,老早之前就因为夏雪平不喜欢我抽,所以直接连着打
火机都给了廖韬,而许常诺就剩下一根倒着插进盒里的万宝路冰爆珠薄荷烟,这
个被许多烟民追捧的东西我还真没抽过,且当白浩远问起来的时候,许常诺的眼
睛里立刻闪烁着吝啬的委屈,但白浩远一看烟盒就挥了挥手,还嘲笑许常诺为啥
愿意抽如此「娘们儿唧唧」的东西。于是白浩远下楼去,在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一
包从包装到味道都很粗犷的555,在楼下一待就是三根烟的功夫。大半夜的风
雪起了,单单吸一口空气感觉嗓子里就能产生一口冰凉的刺痛感,白浩远连着抽
了三根烟,到最后更是给自己弄得头晕加反胃,显然是「醉烟」了。细细想来,
此刻站在急诊室的这仨里,白浩远必然是最累的,又要对付案子又要应付胡佳期
的前夫。这是他的报应,但似乎倒也是他对胡佳期的真心。

  斜靠着墙站在急诊室门口犯困打哈欠的我,则完全没心思看这重播的所谓的
「东西部联盟-天王山之战」,虽然我从升学警院之后就一直是F市本地强队「
象牙山电竞俱乐部」的粉丝,在警院唯一一次的跟大白鹤和小C逃学,就是为了
参加对内三个女队员「大脚」、「小蒙」和「刘英」的握手见面会。然而,在一
个医院的走廊这么一个高度要求无噪音的环境里播放电子竞技节目的重播,这让
我觉得有点迷惑。

  当然,除了急诊室里的康维麟让我心绪不宁之外,萦绕在我心头的,还有刚
才宾馆电梯门合上的一刹那,我所看到的那个身影。

  我怎么觉得都有点不对。我看到的那个女的,到底是不是夏雪平?

  若说是,关键之前我从来没在局里听说过夏雪平跟周荻有过什么特殊的绯闻
——之前她和段亦澄也好、和艾立威也好,诚然那都是夏雪平有心思故意摆那俩
货一道,但对于他们的事情,局里、组里的人不仅知道,还一直风言风语,是很
大基数的人群茶余饭后的谈资,对于周荻这档子事情,倒是从来没人提过——也
就是打从周荻非要把夏雪平调到国情部情报局之后,徐远似乎隐晦地提过一嘴,
但老狐狸说起话来从来都是留下三分余地;而且或许是我太过敏感,每次当我看
到夏雪平和周荻同框出现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是周荻的眼神和表情不太对,我完
全看不出来夏雪平会对周荻有什么意思,所以怎么说他俩也不可能遇到一起以后
,是一种分开许久的情侣久别重逢的样子吧?何况今天一天他们都在一起工作呢


  何况,单纯只是看在今天下班回家之后她跟我在一起的疯狂与温存,和刚刚
我差点被人暗算于家门口之后她对我流露出来的情感,我都不应该怀疑她和周荻
之间有什么。

  但若说不是……可那女的,跟夏雪平长得也太像了吧?

  从被风吹日晒出来的小麦一般的光滑肤色,到眉眼口鼻,她头发的长度和发
色、她笑起来时候的梨涡,再到脸颊上的咬肌轮廓和皱起眉头时眉心挤出的纹路
,这些形状位置都与夏雪平毫厘不差——人和人之间真能像到被克隆出来的地步


  而且电梯里那个男的,虽然我只看了个侧影,但那身材和姿态也像极了周荻
,何况还有手上那枚结婚戒指——如果是单单我看错了一个人也就罢了,哪可能
随意在我身边出现的两个人,都跟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两个人都极其相像呢?

  关键最重要的是,我又给夏雪平发了三条消息、打了一个电话,但是她都没
理会……

  此刻在我心头,这件事比这个康维麟险些被杀、比我自己刚才险些被杀都更
令我不安。

  所以这个时候,电视上的激烈解说,于我而言,令人烦躁无比。

  「来看一下……」毒藤「这个位置是不是有点过于深入?——唉?」赵四「
和」广坤「经过居然没有发现……」

  「吓死我了!很细节啊——其实按照视角问题就差一步的位置就看到了,但
是」毒藤「正好就挪了一步,不早不晚!早一步或者晚一步一定会被抓!」

  「」毒藤「这是要准备干什么?看一下这边……」小丑「和」丧钟「也赶了
过来……」企鹅「也来了!等一下!」毒藤「原地起跳、大招勾住」赵四「、一
技能减速击飞四个!」广坤「回手吼大,但是对方三个人闪现!外加放出了」企
鹅「的大招解控!」小丑「大招炸到三个人!」刘能「残血得走了!但是」赵四
「和」长贵「都很肉,堵住」毒藤「又拉回一个」丧钟「——」大脚「也已经赶
到,大招连控四个!一技能伤害回血,再击飞两个!但是这边」刘能「被」谜语
「单杀了!」小丑「也被……」

  「咻——」

  突然一下,电视屏幕上的画面短暂地熄灭了;接着就换成了Y省卫视的新闻
频道:「来看一下我省民生建设方面的消息:在今天上午,我省副省长、蓝党Y
省党部主席蔡励晟参观了七家于今年九月被评为我省重点级的幼儿园单位,并与
小朋友们一起……」

  我和白浩远、许常诺都愣住了。

  紧接着,一个身材丰满、头戴卫生帽、双手蓝色胶皮手套、手上还攥着电视
遥控器的五十多岁大妈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就剩你们仨在这了,我换台没意见吧?省卫生总署有规定,全省各级医院
在凌晨十二点以后的公用电视和广播里,要么放本地公共新闻,要么关机。」清
洁大妈摘了手套和口罩,露出了全然不屑的表情,「趁我不在,那几个小年轻的
就调台,纯属找淬!」

  「呃……那什么,您把频道调都已经调了,遥控器又在您手里,您随便吧。
」许常诺有些扫兴地说道。

  「哼!还挺不过瘾是么?看这玩意看得津津有味的,你们是家属来等病人做
手术的,还是跑医院这儿来过瘾的啊?就刚才这波团战,有啥好看的?」大妈看
了看许常诺,撇了撇嘴然后继续说道,「——最后是」象牙山「这边就」刘能「
被单杀了,」哥谭「那边技能都交到了」广坤「一个人身上,但是」广坤「身上
有反伤有」金身「,最后自己团灭,,被」象牙山「推了高地,典型的」装逼不
成反被操「。最后大比分4:2。想看自己搁网上找比赛视频去!现在这小年轻
,还是一帮大老爷们儿,不关心政治经济、不关心体育文化,成天看个破游戏看
得这么津津有味!」

  看着眼前清洁大妈的背影,我们三个都不禁目有些目瞪口呆,万没想到一个
快六十的女人,骂起人来如舌绽莲花,居然还挺懂MOBA竞技。

  等到那保洁阿姨的人影都快看不见的时候,许常诺才灰溜溜地说了一句:「
还关注体育……要不是国内的足球比赛到现在都没法看,谁愿意看一帮电子建模
出来的小人儿呢?」

  百无聊赖的我和原本开困得上眼皮都要跟下巴在一起打架的白浩远,也说不
出什么话来,只是跟着笑了笑。到这个时候,我和白许二人已经在急诊室门口等
了将近一个小时左右,却仍不见里面有一个人从急诊室里出来。

  许常诺左顾右盼地看了看我和白浩远,眼见着走廊里除了偶尔路过的其他病
患家属与护士之外再就没了别人,YTV新闻台上面放送的,也尽是些对三个党
派都不得罪、对谁都是一通彩虹屁乱拍的播报地方官僚们业绩的赞歌式的新闻,
我们仨谁都不大爱看。许常诺索性拔掉了手机上的耳机插孔,并且把音量打到最
大,兴致甚高地说道:「放点东西听听,也算是给你俩提提神,我看你俩是不是
都有点犯困?」

  「诶我的天……又放这点东西,听多少年了都?咱俩在警院上学你就每天都
听,听了几百遍了也听不腻……」白浩远无奈地说道,说完打了个哈欠。

  我受到传染,也跟着瞌睡了一下,然后对许常诺问道:「许师兄就不困么?


  「呵呵,你问他?他可是咱们一组出了名的夜猫子。」白浩远搓了搓眼眶,
站起身走到了走廊中间的饮料售货机前。

  「习惯了……」许常诺抻了个懒腰看着我,懒洋洋地笑了笑,「确切地说,
已经是职业病了:我从当警察那天起,我半夜三点钟之前就没有犯困的时候,常
年每天就睡三个小时。去找大夫看过了,严重失眠加神经衰弱,没办法了。睡不
着,还不好意思在我媳妇身边翻来覆去地翻身打滚,于是我俩现在每天晚上都分
房睡……就得靠听这个,或者是田连元、单田芳、刘兰芳的评书才能熬过去每个
晚上。」

  「你这听的是啥?」

  「《罗辑思维》。」

  我之前只听说过这个节目,但真的一集都没看过。「罗振宇么?就李诞特讨
厌那个?」

  「哈哈,就是他。反正我觉得他讲得挺有意思的。」许常诺炫耀地笑笑,然
后又眯着眼睛挑衅式地看着我:「怎么,你喜欢听李诞那点肤浅的东西么?」

  「没特喜欢,也没不喜欢。」我诚实地说道,「我是之前真不了解这个罗胖
子,老早以前听说他给那个女导演姜逸磊撤资是怎么回事,按人情算有点不地道
,但是都是商业上的事情,我不懂也不好说。」

  「呵呵,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你外公老局长夏涛公还在呢……
唉,我听说之前好像说《残花弄影》要让她来导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倒是觉得那个姓李的段子手跟这个罗胖子俩人也
都是半斤八两,无非」贩卖焦虑「和」贩卖颓丧「的区别而已,实际上」贩卖颓
丧「还不如」贩卖焦虑「的呢——商业化社会么,两党和解都多少年了,我觉得
大众对于市场的理解还不彻底。喜欢给知识付费、买票听商业跨年演讲的人,跟
愿意去买一本微博段子集合编出来的《笑场》、花钱去小剧场听脱口秀的人,谁
会更高尚?」焦虑「就在那,买不买那就是愿者上钩的事情。只要不搞抄袭、不
违法,不喜欢也不至于非得抨击到底。不过我讨厌那个叫艾力·卡姆的倒是真的
,那家伙简直是撒泼打滚。」

  「哈哈,我也挺膈应他的!我小时候那帮唱二人转出身、在」东方维纳斯「
混迹的喜剧咖们都不搞磕头扇嘴巴、咯吱观众笑那一套了,但我媳妇倒是从高中
开始就喜欢他——你说这一帮女的哈,从小丫头片子喜欢到准黄脸婆的年纪,他
那些段子还是二十年如一日的没营养,哼,却也不知道为啥。」

  「那就是着魔。你看我说我不感冒李诞,每次看他们搞脱口秀和吐槽节目,
我还是乐得跟傻子似的;而那些看不起这个罗振宇的,是不会听他的那些课,但
是什么PUA、什么杂谈圆桌Live、还有……就比如说那个骊沫的」情感灵
魂沙龙「,不也听得津津有味么?许师兄,」喜欢「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多为啥
啊?」

  「倒也是哈!就像浩远跟胡姐一样……」

  「嗯?」

  「唔……没事,看节目。」

  打从听说我不算讨厌罗胖,许常诺对我的眼神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充满敌意,
仿佛他见我对他的个人情操极其认可一样,又似一下子找到了知音一般。我倒也
不是故意去迎合他的意思,反正现在等着康维麟手术,我也没啥可干的,比起看
电视上那帮主播拍地方党团还有环保党的彩虹屁,我宁可跟着许常诺一起「购买
焦虑」

  我仔细一看视频的标题,这一集叫做《岳飞为什么必须死》。我一直以来对
于两宋时期的事情十分感兴趣,索性跟着许常诺一起看了起来:「……就是说当
时」谈和「——不是」投降路线「了——就」谈和「,跟金兵保持以淮河大散关
为界划分,是最有利、最理性的一个选择。所以岳飞的作用,其实没有大家想象
的那样大,这几乎是一个定论了。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打不赢,高宗赵构心里他
想的最主要的敌人是什么?恰恰不是什么」徽钦二帝「,恰恰不是什么金兀术,
而是你岳飞本人……」

  也是在此刻,我的手机的信息提示突然响起;我情绪有些躁动地把手机迅速
从羽绒大衣口袋中拿出,呼,何美茵这臭丫头总算给我回复了——「哟,这么着
急妈妈呀?你找她干嘛呀?[奸笑]」

  「你还没睡呢?没睡不早点回复我?」我急切地回复道,「你帮我看一眼夏
雪平现在是不是出门了?」

  「嗯,出门了,刚才不声不响,接了个电话就出门去了,我都来不及问。」

  看着这句话,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真的?」

  「可不真的么?哦,好像给她打电话的还是个男的。」美茵如是回复道,而
且还没跟任何的emoji表情标签。

  望着手机屏幕,我的心脏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

  ——但就在我自己在脑海中自言自语、掉在地上的心脏还没等摔碎的时候,
美茵那头突然连刷了差不多十几个主题为「嘲笑」的表情包,外加连着打了二十
来个「哈哈哈」。

  「你……臭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何秋岩,我猜猜啊?你现在是不是想哭的心都有了?[奸笑
]你现在是不是正皱着眉、撇着嘴、两只手的手心还都是汗?[奸笑][奸笑]
[奸笑]」

  她说的倒是一点都没错——我赫然意识到自己又被这个小坏丫头被耍了。

  紧接着,她又发了一张自拍:此时此刻,她居然就躺在夏雪平的身边,一楼
那间原本属于父亲的卧室里。

  夏雪平在这一刻正穿着自己那件黑色短袖衫,背对着美茵香甜地熟睡着;而
美茵也正穿着自己那件浅粉色的睡袍。拍下照片的时候,她还故意嘟起了「金鱼
嘴」,把嘴唇凑到了夏雪平的脸颊旁边,作出欲亲吻的姿态,还在夏雪平的后脑
处比出了一对儿「兔耳朵」。

  「这下你放心了吧?你女朋友跟我睡在一个被窝里呢![咒骂][敲打]大
半夜的也不知道你一惊一乍得搞什么鬼?[鄙视][右哼哼]」

  看来刚才我可能确实是看错了。很有可能电梯里那个女人其实根本和夏雪平
一点都不像,从头到尾都是我由于高度疲劳和巨大的心理压力、还有被勒的一些
窒息后伤害到了大脑,所导致的幻觉。

  「没事。我是想告诉你,你俩晚上睡觉门窗都锁好,以前夏雪平住公寓,晚
上还总能碰见各种事,这现在咱们家前后院都能直接破窗而入,更得小心了。」

  「哼!真会说!我才不信你是因为这个!反正你放心吧,妈妈枕头下面有她
那把手枪;我枕头下面还放了把这个玩意,我也不知道该叫啥……你看看吧。」

  于是她又给我发了张照片。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把「汉阳造」的步枪刺刀,
这玩意的岁数,恐怕比我和夏雪平还有美茵加一起再乘以二都大。刀鞘上面看起
来锈迹斑斑,但似乎事先也是经过锉磨过的;而照片上,美茵用拇指轻轻推开了
刀鞘,但见刀刃看起来依旧锋利。

  「你从哪搞来的这么个古董?」

  「老爸给的。你和夏雪平回来之前那天给我的,告诉我说这把刀本来是爷爷
的。」行吧,这东西还算是有一定的杀伤力,放到美茵手里也算是能防身。

  「对了,你不在自己房间里睡,怎么跑夏雪平那屋睡去了?」

  「哈哈![坏笑][坏笑][坏笑]就许你跟夏雪平云云雨雨,难道我就不
行跟她温存一下咩?」

  只见美茵回复完这一句后,给我连着发了三张自拍:

  ——她狞着鼻子、噘着嘴巴,眯起眼睛,却很大方地扯开自己领口,左臂垫
在自己左边鲜嫩的乳圆下面,用手紧抓着右边那只同样娇翠欲滴的多汁肉果,还
特意让自己明显沾了晶莹口水的如成熟石榴籽般的乳头从自己的手指缝中探出来
,硬挺挺地对我示威,见她的样子,我情不自禁地嗤笑一声,随即又对她这副顽
皮样子更加气恼;

  ——她又掀开了自己这一边的被子,直接拉开了腰间的衣带,敞着衣襟举着
手机,把自己的浑身上下都剥露出来,又抬起屁股劈着双腿,左手贴在自己的脸
颊下面,蜷成一只猫爪的形状,并且故意翻着白眼伸着舌头,一脸的「崩坏状」
像是在诉说自己垂涎我身上某种物件已久;还让自己湿淋淋的小粉穴与上半身的
粉红双乳在斜成30°角的镜头里交相呼应,而且我才看见这小家伙居然又把自
己的阴毛刮得一干二净,蜜汁打湿在她阴阜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还有颜色轻微有
些变得深了的阴唇处,与那若隐若现的幼嫩肛门眼肉组成了一块刚刚从冷柜里取
出后脱了模具的潘趣果冻,我心里对她故意耍戏我还是存有愠怒的,但却忍不住
开始咽起唾沫来;

  ——最后,她直接脱掉了自己身上的睡袍,低伏着上半身、双乳紧贴着床单
,浑圆的小屁股高高翘起,像一只天真又满身心都是单纯欲望的雏兽一样在床上
爬着,顽皮又狡猾地掀开了夏雪平下半身那边的被子,让夏雪平古铜色的肌肤占
据了相片画面的四分之三:跟我在一起后睡觉时一直都会穿着一条棉质短裤的夏
雪平,在今夜入眠的时候,下半身居然一丝不挂。夏雪平美臀上面的两个腰窝被
美茵用左臂轻轻搭着,紧凑如蚌壳的贝穴在并拢的紧致结实的臀股中间,似随着
她的轻鼾微微地一张一合,油亮的咖啡色后庭臀门,也似随着她平缓沉稳的呼吸
一张一缩;而在这可爱的菊门侧上方,是美茵斜过脑袋后从娇俏樱唇之间伸出的
那条令人气恼又难以割舍的、仿佛熟透了的莲雾一样嫣红、又若在冰水蜜中浸泡
过的甜柿果肉一样嫩滑的舌头,而就在美茵按下快门的那一刹那,一滴玲珑剔透
的唾涎,正巧从她的舌尖上落下,停到了她的下巴与夏雪平结实健美臀肉的中间
……

  今夜的夏雪平居然没穿那条熟悉的短裤入睡,是因为太热么?是因为太累么
?难不成是因为我走以后,夏雪平因为吃了含有镇定助眠成分的药物入睡、而对
现在美茵的所作所为不清楚?

  这些细节,是我在之后不断反复端详这三张照片才一一看清的;在美茵给我
传来照片的当时,我碍于许常诺在身边因此并不敢仔细地查看,只在点开第一张
照片、看到美茵胸前和指间那两颗红肉珠后便急急惶惶又草草地扫了几眼,满心
的复杂情绪全都用身体里的无形之手揪着心脏与大脑而得以克制;可当我见到最
后一张照片中,美茵勾起的舌尖距离夏雪平那团小巧的菊门软肉如此之近时,从
胸口立刻烧起一团令人酥痒的烈焰,又顿时遍及全身;同时我的思绪,被那只原
本克制的手瞬间丢到了好久以前,我在夏雪平的车里入睡时所遭遇到那场令人大
汗淋漓的梦境,那场荒淫又有趣梦里温柔乡,眼见着照进了生活中的现实,于是
一刹那间,自己双腿处堆了里三层的裤裆马上又绷又勒,显然不够用了。

  「老许,你的。」

  恰在此时,白浩远拿着三罐用热水温过了的咖啡回到了许常诺身边,他刚回
来必然是看不到我的手机屏幕;而另一头,在我身边刚抬起头去接咖啡的许常诺
,前一秒也正津津有味地捧着手机一边看着罗胖侃侃而谈、一边跟着时而嘴角上
扬时而频频点头,霎时我两边的额角皆冒出了一股带着凉风的汗水,我连忙点了
下home键,然后把手机藏回了羽绒大衣口袋里。

  不藏或许还无妨,这么一藏,倒让白浩远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和右边大腿根出
多出来的一条枪管:「喝吧。干嘛呢?鬼鬼祟祟又面红耳赤的?」

  「嗯?我……我没有啊?」

  人最有趣的地方,不在于做了生怕被人发现的事情所脸红,而是在做了见不
得人的事情之后,被人问了一句「你怎么脸红了」,结果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
反倒跟着红了。被白浩远这么一说,我的脸上反而滚烫起来。

  趁着白浩远和许常诺不注意,我连忙给美茵快速手打一行字:「闹什么闹!
快点睡觉,明早上学!」

  「还凶我!哥,你可知道你对妈妈做了什么事情吗?可出大事了你!」

  美茵这小丫头片子却依旧不依不饶。我一时半刻也看不懂她在说什么,索性
没理她,锁了屏幕后又连忙把手机揣回口袋里。

  「嘿嘿,还用说么……」许常诺在一旁接着凑着热闹、却同时也作出有些不
大感冒的态度说着,「中午饭的时候你没听新来那几个混小子聊天么?他们在秋
岩的车上嗅到有女生的味道……是香水味吧?咱们这位何代组长,之前在警校时
候的风流韵事可都是出了名的!」

  「香水味?我还真没闻到。」白浩远坐了下来,满脸好奇地盯着我。

  「但我可闻到了:香奈儿五号,跟那天那个找我来查段亦菲溺水案子的那个
蔡小姐身上香水味一样。」许常诺微微一笑,八卦地问着我,「我说秋岩,那个
蔡小姐跟你是啥关系啊?」

  「就是普通朋友……而且,是曾经的普通朋友。」我庆幸又尴尬地说道,庆
幸的是他们俩都以为秦耀杨沅沅闻到的是香水味,尴尬的他们怎么就把事情给拐
到蔡梦君身上去了。

  「我的天!哈哈,秋岩,听了你这话真是让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白浩远咧嘴一笑,「你俩是」曾经「的普通朋友,那下一步就是」关系不太普通
的朋友「了呗?」

  「不是……我跟她不是你俩想的那样,我俩不是情侣。」我连忙解释道。

  「我也没说是」情侣「啊。哈哈!我懂了!」

  「谁说」关系不普通的朋友「就一定是情侣的?」许常诺也笑了笑,「你刚
才一直给蔡小姐发信息来着吧?一条一条,给你忙活的……裤腿里都放」短刀「
了。那女孩盘儿挺靓的,而且一看就有点闷骚;还穿了一身名牌,一看家庭就是
非富即贵;她说话做事、举手投足之间还挺讲礼仪、有气质,还是大学生。客观
地说,秋岩,她跟你还真挺配。」

  「不,我和她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许师兄……」我已经否认到舌根酸痛了。

  「别解释了,秋岩,办案子的事情咱俩不见得多厉害,对于这种事情,你还
是逃不过我和老许的法眼的!我和老许都已经猜到了,你还狡辩呢?你俩要不是
情侣,你就赶紧让她跟你变成情侣呀!真的,那女孩挺好……」

  捧着手里的咖啡,看着白浩远和许常诺俩人乐得跟两个孩子般的模样,我心
里真觉得有点迷惑:上午还盼着我出洋相的两个人,大半夜的却在我身上乱点鸳
鸯谱。

  恰巧这时候,视频里传来了罗胖洪亮清脆的声音:「……文彦博也是冷冷就
几句话:」唯猜忌尔「——就说」我们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我们有猜疑你「!哦
老天啊!这个猜疑这个事儿,在过去的权力世界里是一个特别可怕的东西!」

  「嗬!你这节目有意思哈,他在里头还跟着接话!」白浩远笑了笑,喝了口
咖啡又因为呛到咳嗽了几下,然后也跟着一起看着节目。

  可听到视频节目里这段话,在我斜着眼睛盯着手机屏幕里摇头晃脑、手舞足
蹈、侃侃而谈的这个胖子的时候,我想起的,是刚刚自己因为见到了电梯里那个
女人、似乎幻听到了周荻叫了一声「雪平」而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克服了自己
心防和自尊与我携手的夏雪平所产生的荒唐念头,这让我在一旁着实无比汗颜。

  猜疑这件事,在精神层面的世界里,也是一个特别可怕的东西。

  但听着视频里面,那罗胖继续说道:

  「……我记得后来有一本历史书叫《说郛》,里面讲的一段话,叫」猜忌者
,天下之乱源也:主疑臣则诛,臣疑主则反;主疑臣而不诛则臣疑而反;臣疑主
而不反则主必诛之。「——能听懂这意思吧?就算我猜疑你,我不反,那皇帝也
会认为:哎?猜疑了为什么还不反呢?哎,先杀了算了……」

  恰逢此刻,手术室的提示灯也熄了。

  「怎么样?」

  「康主任挨了七刀。」主治医师摘了口罩和橡胶手套后,狠狠地叹了口气,
「不过这七刀,虽然都刺到了关键的血脉上,但是没有一处是致命伤,只是失血
稍微有点多。刚才已经输过血了,现在并无大碍。伤口还在做最后的处理,得且
等呢!等处理完毕之后,你们三位可以申请转院到警务医院——我个人强烈建议
,你们一定要尽快把康主任转院到你们那里,并且要严加看护!你们要知道,康
主任对于我们医院的重要性,可不亚于你们那个之前在我们这住院过的、名叫夏
雪平的女警官对于你们市警察局的重要性!」

  话音一落,我和白浩远许常诺相互之间都交换了个眼神,听这大夫的意思,
他显然是话里有话。

  「怎么,大夫?您是知道最近有人企图危害康医生的人身安全么?」许常诺
站起身说道。

  主治医生看了看我们仨,又看了看四周,警惕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
方,你们最好来一个跟我到我办公室,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前提是你
们警方不能公开我的身份,否则我在Y省这片儿的医疗界可没法混了!」

  「那我跟你走吧。」我也站起了身。

  「还是我来吧。」白浩远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擦了擦嘴,看着我和许常诺道
,「毕竟给省厅那边交上去的案情报告上,」案件负责人「写的是我的名字。抓
了一个林梦萌、一个陈春就牵涉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这案子不好弄。秋岩,
你跟老许你俩就在这等康医生出来吧。」

  「真不用我?」

  「行啦,」许常诺拍了拍我的后背,「浩远愿意去,你就让他去吧,要换我
是你我还乐得清闲呢!」许常诺接着大喇喇地坐下,懒洋洋地把身子往后一靠,
看了一眼手机摇了摇头:「这么一会儿就剩30%的电了……」然后眯着眼睛看
着电视,对我突然问了一句:「唉,秋岩,你知不知道,咱们一组这些比你稍年
长点的师兄师姐们,为啥有点烦你不?」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挑衅,但许常诺此刻的态度倒是跟王楚惠白浩远他们平常
聊天时候一模一样;换成两三个月以前的我,听了他这句话,我必然是要跟他踹
桌子的,不过此刻我是真累得没那个精力,而且经过夏雪平的开导之后,我自己
也祛了些许戾气。

  于是我并没任何情绪的波澜,而是轻呼了口气,对他说道:「许师兄还真是
快人快语,组里不少人还不承认对我有反感态度呢……呵呵,你们讨厌我,要么
是因为我是夏雪平的儿子,要么是因为艾立威,要么就是因为我之前确实有点混
不吝的性子。」

  「呵呵……」许许常诺抬手搔了搔眉毛,微笑着说道,「这么说吧:我这个
人滚刀肉,周围你别管是你这个夏组长的儿子、还是换成别人谁家公子,说实话
,我都不会太理会;曹……他原名叫啥来着?算了……艾立威,艾立威在的时候
、他身份没暴露的时候,其实在重案一组里,跟他平辈这些人当中我算是跟他关
系最不好的,当然关系也不差——反正我没浩远他们那么喜欢他,跟他我谈不上
多大交情,之前我故意跟你不对付,有那么一些原因倒是看在你跟浩远不对付的
份儿上;当然,论年龄,你是小弟弟,按理说,谁都不应该跟后辈年轻人一般见
识。咱们这帮人烦你,或许跟你自己说的那三点有关,但是都不是最主要的。」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8

  「那又是因为啥?」

  「就因为你特别爱张罗,你知道么?在整个警察系统里,太」爱张罗「可不
是一件讨人喜欢的事情。」

  「您是说,大家都嫌我太」跳「了是么?」看着许常诺,我不禁冷笑一声。

  「唉,你可算知道了!太」跳「,这个」跳「字用的相当有效果。行,没想
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孺子可教。」

  连夸我听起来也像是在骂我,我看了看手里的咖啡,默默地放在了一边,再
也没有了想继续喝下去的欲望。

  许常诺小口抿着咖啡,舒舒服服地半躺在长椅上,继续说道:「咱们重案一
组,从徐远当上局长之后,真就没见过像你这种特别愿意乍呼的新人菜鸟:你一
天天呜呜渣渣、看着比谁都能,后来还跑到风纪处折腾一通——你说啥啥都叫你
跟着折腾了,你是不是特别想显著别人游手好闲?」

  「哈!我可没那个意思,这顶帽子我没法戴!」许常诺的态度虽然有所缓和
,但这让我并不舒服,「我的想法其实很单纯:你们想必也能听说过,之前我和
夏雪平的关系就一直不好,我只是想在她面前证明一下自己。如果不是为了这,
我也不会考警校、还放弃了进入两大情报部门的集合,死乞白赖地来市局这儿;
而且,我不怕你笑话,我不是没打过退堂鼓——说到这我倒是想问一句哈:我发
现我身上别的犯浑的事情你们总拿出来当瓜子嗑,但我脱队那一周的事情你们各
位倒是居然不咋提。你说我都是这样一个吊儿郎当的,比起夏雪平和我外公,我
自省之前我都可以被嘲笑为」败家子「了,却没想到,您各位还居然会嫌我」爱
张罗「。」

  许常诺看着我冷笑了三声,却没说话。

  「但照您这么说,努力工作也是一种罪过么?许师兄,咱们可都是当警察的
,还是刑警。」我又问道。

  「你别误会,何秋岩,你先听我说。实际上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其实对你
有了个重新的认识:我觉得你这人还是挺聪明的、又挺真诚的,而且再加上你刚
才说」贩卖颓丧还不如贩卖焦虑「,我觉得你这人还有点思想,对你真有点刮目
相看,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些。」

  随即,许常诺放下了手机,的确在友善地看着我,但又不以为然地笑着:「
你刚从警校里出来,你肯定心气儿高;几年前我刚从警院毕业的时候我心气儿也
高,我也想着破大案子、做出点成绩来——可哥们儿现在告诉你,啥破大案子的
都他妈是狗屁。成天拼死拼活,累得跟三孙子似的;到头来,又有几个能混出头
的?这么说,咱们这帮警察,大部分人的归宿,搞不好就得跟老聂似的,弄不好
哪天就嗝屁,有啥意思?」

  进了重案一组当了刑警,做好随时赴死的觉悟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么?

  我抹了抹被咖啡浸湿的嘴唇,看着许常诺,听他发这通牢骚,我算明白了为
啥重案一组「将才遍地、帅才寥寥」,里面每一个人深挖的话似乎都颇有能耐、
但除了夏雪平和艾立威,却似乎没一个人有担当——更讽刺的是,艾立威还是个
「鼹鼠」。

  不过我转念一想,其实我也没多大资格去贬低许常诺,因为我也不想死。不
过我更多的是在想,跟在夏雪平身边冲在前面,一起去跟那些罪犯、那些恶势力
拼死,然后一起活下来。

  于是我咽了口唾沫,说了番与真实想法不一样的话:「许师兄,你现在不就
正在破」大案「呢么?罗佳蔓这案子本身算是前无先例的案子,而且经过沈副局
长和胡副厅长的这么宣传,就算原本不是大案子、也成了大案子了,再加上她自
己是大明星,又牵涉进这么多大人物来;破了这案子,你和白师兄,还不是要功
绩有功绩、要嘉奖有嘉奖?您还在这发啥牢骚?」

  「呵呵,要不怎么说你新人菜鸟心气高呢?啥功绩、啥嘉奖,那都是虚的!
你现在才刚谈恋爱,还没结婚呢,可是咱们这帮人大部分都有家有媳妇有老公,
快到三十来岁了,就越来越想踏踏实实过日子,警察这么个身份,也就只是个赚
钱养家的工作。功绩、嘉奖顶个屁!唉,我说,你见过夏组长的那些嘉奖令和勋
章么?」

  「嘉奖令和勋章?」这倒是怪了哈?我很清楚她从当刑警到现在应该是得过
不少荣誉的,但是从我住进夏雪平那间单身公寓、帮她收拾屋子一直到前两天那
小房间被炸掉,我就没见过这两样东西。

  「哦,对……你应该是没见过——你可能都不知道咱们重案一组在三楼,就
你们新风纪处办公室那条走廊最后面,还有个杂货间。估计夏组长都把那些东西
锁那里头了。我见识过的,夏组长这些年得到的勋章,摆到一起能铺满一个电脑
屏幕;那些嘉奖令,呵呵,好家伙,堆一起能有三本」辞海「那么厚!可是这玩
意有啥用?咱」F市第一女警「夏雪平到现在说到底不还是个」组长「么?夏组
长之前除了好喝酒之外,也就喜欢多买两件大衣两套西装而已,也没啥别的嗜好
,离了婚所以一个人,生活开支估计也不咋多;你但凡换个稍微爱化妆爱打扮一
点的女人试试,再没夏组长那么多拿命换到的嘉奖堆出来的加薪,你看看她赚的
那些薪水,够不够一个月花销的?」

  我说不出来一个字。我之前仔细算了一下夏雪平每月的工薪,按照她的警衔
底薪是七千,岗位津贴一千五,乱七八糟的各种明目的加薪算在一起在减了税,
竟然一个月能赚得一万两千块。我之前还开她玩笑说,你这简直是富婆了,我之
前一直以为她赚得不多原来是被骗了。毕竟老爸之前在时事传媒集团的薪水也就
九千五,每个月若是多写点稿子、多去参加一些活动或者上一些时政评论节目,
倒是能拿到三四千的通告费。话说徐远和沈量才的薪水也就这个水平了。

  今天听到许常诺如此一说,我才想明白,从底薪七千块里多出去的那些钱,
都是从夏雪平身上流的血、掉的肉;若是案子破得少了,可能连七千块都拿不到
。而且同样是拿着一万两千块的工资,夏雪平到现在还都得拼命,而省厅的那些
官僚们,每天只需要去办公室坐一坐、上上网、喝喝茶、开开会,偶尔到处去各
市县的总局挑挑毛病就可以了。

  只听许常诺接着叹了口气,有些激动地说道:「是,咱们当刑警,应该」服
务社会、保卫繁荣「,那省厅那帮,成天吃得脑满肠肥的官僚大老爷,他们咋自
己不来第一线」服务社会、保卫繁荣「?唉,我和我家那口子,各自父母年纪也
都大了,最近天天嚷着要抱孙子孙女,而且因为那个破演员的死,我一个月没碰
我媳妇了;原本今天啥啥都准备了,结果好,哼,硬是一个电话从被窝里揪出来
了!操!这日子我发现真是越过越操蛋!……我跟你讲秋岩,在咱们局里,男女
老少,日子过得比我压力大的有的是,要不然市局内部,怎么有不老少搞婚外情
的呢?还有去嫖妓的、到处在外面约炮的,跟自己子女、兄弟姐妹、父母乱伦的
也有—一些——我其实原本听到这种事情都恶心,现在早都麻木了。浩远跟胡姐
不就这样么?浩远原来多单纯的人,你肯定想象不到;胡姐,那曾经在咱们凶杀
组那也是警花女神一枝的说呀!呵呵,这人啊,在这种高压之下还过着不是人的
生活,啥啥他娘的一点最基本的保障都没有,就得再去找点东西发泄,于是一个
个的,早都不正常了!要不是我我看得比他们这些人都清楚,我估计我也不正常
了,呵呵!」

  许常诺苦笑着挠了挠头发,看着放在自己身边的白浩远留下的那件棉袄。无
奈地摇了摇头。

  我清了清嗓子没说话,默默地把明明捧过温咖啡却突然瞬间冰凉的双手放在
嘴巴前面,用力呵着热气。我自己稍稍有些心虚的同时,我也在试着去理解许常
诺的心境,但反复琢磨三次他的话之后,我还是不能产生半点感同身受的意思,
我体会不到这跟我「太喜欢张罗」、「太跳」、太想努力去做好自己身为警察该
做的事情又有什么关联,尽管仔细回想一下一组里每一个人的状态,我在此刻有
点能明白,他们每个人都在努力扛着的负担。

  「秋岩,你刚才还说,我现在正在破大案子?哎呀……也是,偶尔我自己昏
了头、喝多了,恍惚中也还相信这个。」许常诺见我没说话,自己叹了口气,继
续颓然地发著牢骚,「但问题是,别说现在一个人一条命,咱们一下子就抓出来
四个嫌疑人,就算这案子最后破了,你觉得能怎样?就算有荣誉了,这荣誉到最
后能是我和浩远的?夏组长得罪了多少人,才换来了那些荣誉,可我俩有夏组长
那本事?我跟你讲,哪怕最后,破案的功劳算到你小秋岩的头上,其实我们一组
的弟兄们也都认了;可到最后,那不还是局里的、还是省厅的荣耀么?你真以为
,破了案子,就啥都有了?况且,哼,这今后的市局啊,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呢…
…」

  许常诺欲一吐为快却意犹未尽的样子,让我的心里开始不大安稳:「许师兄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听说,但也用不着听说什么,只是有预感。你也确实是来的时间
不长,其实在市局里混得久了的人,大概齐都能感觉出来:就这次全国地方大选
之后,都用不着等来年元首选举,在咱们市局里面,可能要洗牌咯。」

  「洗牌?什么意思?」

  「你要是硬让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还真不行,毕竟我也不是琢磨事情的
人。不过我先问你一句,你跟夏组长从外地回来,你是不是还没有去过一次,那
一手被你救活的风纪处吧?」

  「没有。」我如实说道,「我就去张霁隆入股的一家医院,把老丁头、小妍
姐、阳哥从里面接回来了。」

  「哈哈哈……」许常诺像从我嘴里听了个笑话似的,看着我放肆地哈哈大笑
起来,紧接着又苦涩地摇了摇头,「那接下来在你身上要发生的事情,可有得看
了。你还不知道吧,就这一个月,风纪处不但建制扩大了,而且权力也大了——
每周都会到各个组处课室去搞审查,搞不好还会直接越级找警员,去刑讯室单独
谈话。日子算起来,明天……不,等天亮就应该又是他们的例行检查了。」

  听起来风纪处现在多了的这条职责,有点像警校里训导处的那些教官和值周
生们,偶尔回想起来我依旧觉得烦;但客观地琢磨一番,再想想之前这两三个月
里市局内部发生的事情,我却也觉得风纪处对内进行审查没什么问题。

  「这又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么?——呵呵,许师兄是觉得,他们会针对我
?这样也好,我不在风纪处了,为了工作为了市局,他们应该一视同仁。」

  「要不说你还是嫩呢!呵呵,我明白,出了苏媚珍和艾立威的事情,你便满
脑子都是你和夏组长安危,所以你特别希望有人能对内进行高压管理;但是,你
不能不考虑别人死活吧?水脏了肯定是个弊病,但是水至清则无鱼。另外,你肯
定觉得那个许彤晨和庄宁他俩都是老实孩子对吧?秋岩,你太小看那一对儿鸳鸯
了!你也太小看风纪处了!呵呵,我现在都不好意思说我自己和他们俩都是」考
学帮「出身的嘞——反正我也不在这危言耸听了,弄得我像挑拨离间的小人似的
,到了明天你就知道了。」

  许常诺的态度,油滑到让我觉得油腻,而且就像他自己说的,许彤晨和庄宁
这俩人有多大的脾气多大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他俩可能利用自己的职权欺负人么
?何况还有伍育明修德馨两位大哥坐镇,许彤晨庄宁他俩,如果有太冲动的行为
,也必然会被两位大哥拦着。所以我觉得,许常诺说的,或许还是重案一组和风
纪处的误会与积怨。

  我也不愿意多在这个问题上聊下去,因此我便另起了一个话题:「我倒是听
说了,在我和夏雪平不在局里的这段时间,咱们一组和风纪处的人有点梁子。怕
不是一直以来有什么误会,可能这里头也有我的过错。所以我跟小妍姐、老丁头
和莫阳哥都商量过了,本来想过几日,我想招呼咱重案一组的人,还有风纪处的
人一起找个地方吃顿饭呢!我想好了,大冬天的吃点烧烤不错,毕竟」没有什么
事不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

  一听我的话,许常诺仿佛屁股被针扎了似的看着我:「我的天!秋岩,我烧
高香求求你了!这顿烧烤你最好别请,这不是你能请得起的!」

  「可我已经跟徐远请示了,到时候他和量才副局长也应该都会去……」

  「就算是他俩会去,这顿烧烤你也请不起!你真以为一两顿烧烤,风纪处和
重案一组就能和和气气了?告诉你,秋岩,虽说你和夏组长是母子,你俩相距差
不多十年之后,能重新和好,但风纪处跟重案一组,永远都吃不到一口锅里去!
还请吃饭,我说秋岩,说你爱张罗你还不承认,你是真嫌局里不够乱啊!」

  「……」这盆莫名其妙的冷水,浇得我有些无语。

  「你是不是以为,重案一组和风纪处的矛盾,单纯就是因为艾立威活着的时
候给挑拨的?这里面的水深着呢!你真以为就凭他艾立威刚进局里,在一个扫黄
的案子上,因为把那个丁瞎子他们的侦查计划透露给那个窑子、让李小妍被轮奸
、再搞出几条人命,老风纪处百十来号人,就能那么沦落了?——秋岩,你再想
想,平常在组里大家讨厌你、重案一组跟风纪处剑拔弩张、一组二组关系微妙、
全局上下现在都在欺负网监处、保卫处在局里到处找人麻烦、财务处人事处没事
也在一起相互掣肘,你以为这都是单纯的狗咬狗么?你真觉得,在这些事情的后
面就没有别的事了?你知道就我而言,为啥刚才在办公室里,明明看到你脖子这
么明显的勒痕了,还必须要你那样下不来台么?就因为咱们这帮啥靠山都没有的
,除了讨厌你这」爱张罗「的劲儿,还都得想办法保住自己的饭碗,你懂么?—
—就不说什么升职加薪的事情了,单单为了自己的饭碗,咱们就得拼命演戏!」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一下子被他这些云山雾绕的话说得有点晕。

  「我再说得直白点吧,明告诉你,虽然之前徐远和沈量才都是师兄弟,但徐
局长一直都跟聂厅长打得火热,而沈副局长早就背靠胡副厅长了,胡聂二人水火
不容,这个你不会看不出来吧?咱再说说另一个事情:我没记错的话,苏媚珍的
中弹、艾立威的死,还有今天那个影帝的跳桥自杀,你差不多已经是第三次去冲
撞胡副厅长了;外加老早胡敬鲂就视咱夏组长为眼中钉,现在你又想着让重案一
组和风纪处在一起吃饭,你不怕胡敬鲂,但你还让不让别人活了?——是,风纪
处重建以后的处长是你,你愣是把三条丧家犬骂醒了,重新让他们收拾得人模人
样的,但你别忘了最开始给他们所有人做培训的,不是你何秋岩,而是他沈量才
!秋岩,你知道为啥咱们这帮人当初都心甘情愿给艾立威当狗腿子么?因为这个
人圆滑得很,至少外面洒进一组的腥风血雨,他都能遮挡住,让咱们这些无辜的
、也没啥能耐的小角色小人物沾不上半点。你要是心里真有咱们一组这帮人,以
后别跟省厅的人再对着干了,惹了麻烦不说,真没人为你叫好。」

  这一番话说下来,我怎么听怎么觉得许常诺说的都是他自己想在局里自保的
事情,不过有些话细细品味似乎还有点道理;最让我脸红的,是他道破我跟风纪
处的关系的那句话:我确实只是一个顺势而为、又因为自己作死然后被徐远抓回
去之后愣架到风纪处处长位置上的小角色。我之前还沾沾自喜,当这个处长当得
入了戏,真以为是我救了一个部门,曾经我几度喝多了之后还放出狂言说自己是
「F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现在想想,这个处长,其实可以是我、也可以是我
眼前的许常诺,如果跟机缘运气无关的话,甚至都可以是大头牛牛他俩。

  正在这时候,电视里又播放了一条新闻:从今天开始,在Y省全省范围内,
将针对政府和公共事业单位,包括警务系统和安全调查系统在内,所有下属公务
员的工作津贴、补助、可报销账目进行大范围的取消,以保证省政府开源节流,
但同时在薪金征税方面,将降低公务员个人税率。

  「听听,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儿么?呵呵……」许常诺对我指了指电视屏幕苦
笑道。

  「没听出来,这政策怎么了?」

  「执政党那帮人搞出来的幺蛾子呗——你平时不看新闻?」

  我羞愧地笑了笑:「我其实不太关心政治。」实际上我真不大看新闻,看电
视都只看电影电视剧,上网也只看一些杂谈、历史文艺内容或者小说,再就是十
八禁方面的东西,除非是真无聊到一定境地;很多政治民生方面的事情虽然也会
去了解,但基本都靠跟别人聊天。

  「那你这样可不行,秋岩,你现在给人架到代理组长这个位置上了,政治方
面的东西你怎么也得看看。」许常诺接着说道:「这个事情,呵呵,明显是执政
党那帮人在拆了袜子补内裤。正常每年省内财政报告十一月中旬就应该发了,结
果这都快十二月中旬了,还没公布。他们不发、咱们这帮小人物也不清楚到底怎
么了,但实际上从上个月开始,虽然行政议会还没通过议案,但咱们F市,咱们
市局、税务局、邮政局、市场监督管理局、卫生局就已经开始这么做了。不知道
哪里出了问题,但肯定是省里财政赤字了。」

  「不能吧!」我诧异地问道,「咱们省经济不一直挺好的么?」

  「呵呵,好个屁!今天晚上下班我去买菜,大白菜比上个月每斤贵了一块五
,比十月份的时候贵了两块七;而且又因为最近这」人造肉「闹腾的,猪牛羊肉
普遍都涨了十块多钱。我老婆从西北网购的猪里脊和羊排,加上运费算在一起才
78,同样的肉不说质量,本地就得至少一百二!」接着,许常诺有点幸灾乐祸
地看着我,「说起来你这新车啥时候买的?刚去买的?」

  「呃……不是,我一个远房姑姑从法国回来,之后送给我的,当见面礼。」

  「嗬!你这个姑姑啥来头,送你这么好的车?」许常诺一听,又马上一脸羡
慕。

  「哦,就做外贸服饰生意的,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

  「那你最好让你这姑姑,捎带手给你弄张全省通用的、或者特定石化公司通
用的加油卡,否则你就等着剌自己的肉吧。你就看这破政策——还减少补助、同
时减少征税,这他妈啥意思?这就相当于你我现在每天工作的时候开车烧的油、
上班时候喝的水、加班时候吃的宵夜、开枪打出去的子弹所需要的费用,都直接
从咱们自己钱包里掏!你说没了补助津贴,咱们这帮人凭啥卖命?我没你那么有
远大理想、没有夏雪平那么执着于抓捕罪犯,我很现实,我就想踏踏实实工作然
后拿工资,还好把日子过了;哼,现在可好,啥啥都没有……你说一个地方的,
主要负责去卖命挡枪子的人群的最基本福利都开始被剪裁了,你还能说这个地方
的经济不错么?是,马上圣诞节又要搞什么奢侈品嘉年华,可问题是你给我一个
LV的包或者卡地亚的戒指,现在拿出去转手卖了能换几斤几两的猪肉几棵萝卜
白菜?这个月每天新闻里就是这点破事儿,三个党派天天在议会厅里讨论怎么把
物价压下去,本来在野党那帮人最坚决反对这个议案通过,结果这个月也不知道
怎么了,居然这事情在省行政议会上得到了190票同意票,剩下那10票弃权
票据说还都是地方党团和环保党投的。要我说,咱们Y省的天,怕是要黑!」

  「嘘……」我不痛不痒地跟着苦笑了一下,伸手对许常诺示意道,「许师兄
这话可别乱说,大选期间对咱们可是敏感时期。」

  「啥敏感不敏感的?不就是」军警宪特不可妄议时政、不可干扰时政「么?
那些当大官的偷偷摸摸干的事情,我过过嘴瘾还不行?我一光脚的,还真就不怕
穿鞋的!」紧接着,许常诺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转过头看着我:「我刚想
起一事儿来:你是怎么猜得出来那个林梦萌杀了她老公温先生的?」

  「这不是我猜的。」我不避讳地说道,「刚才地方党团那人给我叫到外面去
之后,我真在他们车上见到他们洪门的人了,温先生被林梦萌杀掉的事情,也是
那三个南港人跟我说的。」

  许常诺一边抻着脖子歪着头看着我,一边把眼珠子上下左右转得滴溜溜得像
钟表上的秒针,追问道:「那么你那义兄张霁隆也在?」

  「他也在。」

  「呵呵,最南边和最北边的黑社会头子、反清复明的和满洲八旗的坐到了一
辆车里……」许常诺似自言自语一般叨咕了一通,接着又问了我一句:「洪兴的
」白纸扇「、」草鞋「和」双花红棍「亲自大老远从南港跑来,能丢下十二堂口
那么大的摊子不管,就为杀一女人,这事儿你信么?」

  我心里一颤,但想想刚才在车上的情况,似乎也没啥特别说不通的地方:「
我其实也有点不相信,但他们洪兴现在因为温先生死了,所以一提起林梦萌确实
挺咬牙切齿的,我觉得没啥……」

  「你还拿当警察跟我说事儿呢,秋岩?你说你一警察咋就能这么相信黑社会
们说的话?尤其是那帮南港三合会、洪门的老家伙们,一个个的都贼精着呢!他
们真正是来干嘛的,能跟你明说?」许常诺说得摇头晃脑的,满脸一副自诩神机
妙算的得意。

  「那以许师兄的意思,他们又是过来干啥的呢?」

  「我下面跟你说的事,每一个字都有可能让你我去安保局喝一壶的,你可别
跟别人说。」

  「我不能。但什么事还得去安保局?至于么?」

  「我听局里保卫处和经侦处那帮人聊天说,差不多有十年时间,咱们Y省方
面,有人一直在让南港的黑社会,帮着通过英资背景的银行进行洗钱,数额差不
多得有五个亿。」

  「五个亿!这事儿有准儿么?」要知道南港当年叱咤风云的雷洛探长,总共
的家当大概也就五亿。

  但同时,我也想起了外公那传闻中的一千五百万美金。这五个亿跟那一千五
百万美金,可别是有什么关系。

  「英国的情报机构查出来的东西,你说有准儿没准儿?」

  「……」

  「英国的军情五处对南港一直贼心不死,于是把整个相关资料都卖给了」转
轮教「那帮人,想让他们在上个月就通过」新龙人电视台「和」大公元报「曝光
出来,搅乱来年大选;但是」转轮教「自从那个姓李的死了之后,为了争教主,
他们内部早就四分五裂了,再加上他们的长老有一个因为内斗又因为实在想回国
,所以上个月月初的时候,用偷渡的方式回了国,直接把资料一份寄给了D港警
察局的经侦处,一份亲自送到了省检察厅经济督察部。这件事本来是让咱们市局
经侦处来做的,保卫处也派过人参与保护过」轮子「的那个长老,不过整件事情
现在已经移交给安保局那帮王八蛋,消息也被封锁了。搞不好,被洗掉的那五个
亿,就是省里每年的亏空累计出来的。」

  「耸人听闻……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可怕的童话故事。」

  「查谁洗钱,不是你我的职责,而且究竟有没有五个亿我也不感兴趣。查出
来了又怎么样?那么多钱也不给我花。但我猜除此之外,还应该有别的事情。」
许常诺继续说道,「你再想想历史上谁是跟他们洪门三合会那帮人关系最密切、
不少成员早先都是他们会党份子的?」

  「你是说在野党?」

  「还能有谁啊?」

  「哦……那不对啊!这谁都知道张霁隆是杨省长女儿的男友,他怎么可能会
跟南港会党一起去帮着蓝党的人?」

  许常诺嗤笑道:「黑社会到底是黑社会,你以为张霁隆跑了杨君实的女儿,
他就一定会帮着杨君实当」黑手套「?我看未必!俩月之前,张霁隆去了趟南方
S市,这个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他告诉了我,他还上了电视,跟江山资本的人还……」

  「他还见了当地的朱市长和陈委员长,这俩人一个是S市蓝党党部主席,一
个是是蓝党出身。」许常诺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眼,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整合了
之前的李氏集团和蒋氏集团,而且现在都传言蒋有心就是张霁隆在S市那边找人
做掉的。」

  这种说法我倒也在网上看人发帖爆料过,不过其中有好多事情我看起来都觉
得假,至于那个蒋有心的所谓「车祸」是不是真的由张霁隆制造的,我没问过他
,他当然也不会说。只不过,想想当初李钊的车祸,全国都知道是蒋有心策划的
,只是当时南方S市警方和检察院均以证据不足帮着蒋有心开脱,而后来蒋有心
自己却也死于不明不白的车祸,我只能说天道轮回。

  正想着这茬,却听许常诺说道:「如果张霁隆真有心帮助杨君实,那他就应
该放了蒋有心——毕竟杨君实年轻时在S市的时候,可没少受到他们蒋家的恩惠
。」

  「嗯?还有这事儿?」我一下愣了。

  「是啊。杨君实年轻的时候,做过国有银行的信贷经理,因为不愿意违反规
定给当年F市的副市长夫人贷款,直接被下放到南方S市下属的一个乡镇信贷所
。在那,杨君实机缘巧合认识了蒋有心的祖父,于是辞了职,给蒋家的金融公司
做过几年事,让杨君实赚足了几桶金,后来才有了他加入了红党、踏入政界、重
回F市这些事。蒋有心确实是在跟李钊的斗争里做了几手绝户事,如果真是张霁
隆做掉了他,呵呵,你说就杨君实和蒋家的关系,他能连管都不管?倘若张霁隆
真是一颗心眼帮着杨君实的,不说别的,起码他这次去S市,蒋有心不应该会死
。」

  「但他的确死了……」

  「是的。而且现在,蒋家和李家的钱,都改姓张了!」

  我回想着之前张霁隆给我讲述他和那个李钊的过往、李钊和蒋有心和他们各
自妻儿之间淫靡荒诞的恩怨、以及我看到的电视报道上最后蒋氏集团的结局,一
股黑色的气体,在缓慢中笼上我的心头。

  「做买卖的、混黑道的,他们没有政治信仰,钱就是他们的信仰,到时候还
不是谁能让他们有赚头他们跟谁?搞不好,他张霁隆也是」红跳蓝跳两头吃「。
张霁隆这人可更是个厉害的主儿,当初我上中学的时候就听说,日本」难波会「
的老头子」鬼太阁「就评价当时还只是个当打手的张霁隆是」表里比兴「,战国
时代大骗子真田昌幸一样的人,你说当年谁能想到一个可能引发战争的几乎无法
逆转的政变,是被一个小小的黑道打手给破了局的?所以啊,此人比其他人更不
可信!」

  「聊啥呢?」白浩远打着一个重重的哈欠站到了我和许常诺面前,「康维麟
的担架都已经进电梯了,你俩还搁着唠呢!」

  一抬头正撞见那哈欠,结果我和许常诺都被白浩远传染了,一张嘴放送起来
,不但困意抵消了刚才喝的咖啡,而且因为双目疲劳而从眼眶里流出的泪水都够
接半杯的了。

  「没聊啥,瞎他妈聊呢!一天天的鸡巴烂事儿一大堆,还愁没话题?」许常
诺说着直接把空易拉罐随手往地上一放,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怎么样?问出来
点儿尖儿货了没?」

  「问出来了。不过现在没证据,所以跟你俩说了也是白说;但倒是给了咱们
一个新思路。」

  「要是那样的话,咱们就先把这康主任送到警务医院,然后回去再说吧……
」许常诺懒洋洋地说道。

  「白师兄,你说这」新思路「是怎么讲?」我却立刻问道,并没理会许常诺
。不过跟着满身负能量的许常诺聊了大半天,再加上确实倦意难耐,此刻的我也
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求神拜佛盼望这案子尽早结束的心态。

  「这个康维麟有个学生,是当整容医生的,按照刚刚这个主刀大夫的说法,
康维麟给罗佳蔓做私人医生,也是这个学生介绍的。太具体的事情,这个大夫也
不大清楚,不过有几次罗佳蔓来医院找康主任的时候,那个学生也陪着来过几次
,看起来那个学生跟罗佳蔓的关系不一般。而且有几次,检查完身体之后罗佳蔓
的情绪不太好,她跟康维麟那个学生还在走廊里超过几架,都被这个主刀大夫撞
见了。后来罗佳蔓死了之后,那个学生跟康维麟在这儿见过一次面,但是离开的
时候神色有些慌张。随后康维麟就跟医院请了假,说是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实际
是直接藏到了豪龙酒店。康维麟最后一天上班的时候,还跟这个主刀大夫说过:
因为自己独身一人,如果自己被这个学生杀了的话,就请帮忙把自己的一些东西
给自己在首都的弟弟家里寄去。」

  「那这么说,这个康维麟是知道这个学生要害自己咯?这个学生是谁啊?」
我问道。

  「名叫练勇毅,馨亭医疗集团医美部整形科的主任。」

  「行咯,知道姓名,那咱们就回去慢慢查呗。」许常诺斜着眼睛看了看我,
又同样斜着眼睛一脸起床气似的看着白浩远。

  那个矮个子?

  我立刻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匿名信上会有张霁隆的指纹。

  「我已经联系了馨亭医美部附近、还有练勇毅住处附近的分局刑警,让他们
尽快掌握情况,暂时把练勇毅监控起来。秦耀那几个小子也被我折腾醒了,他们
现在也应该分了组,往馨亭整形医院和练勇毅公寓附近赶。」

  「这大晚上的,如果派人过去……哈呼——不怕打草惊蛇?」许常诺又打了
个个哈欠。

  「要不,直接先把他带到市局再说?」我心一横问道。

  「怎么带?现在就凭一个与这个案子基本没关系的证人证词,完全没办法抓
人啊。」白浩远担忧地说道。

  「随便找个借口不都行么?就说是要求他配合调查……」

  「你可拉倒吧秋岩!你别忘了明天风纪处可是要来检查,到时候如果他们拿
这个事情找茬,发现咱们不按照正常程序办事,咱们可就有得糟心了。」许常诺
既有些不耐烦,又有些害怕地说道。

  「啥?这种事情他们现在也要管?」我不敢相信地看了看白浩远。

  白浩远也无奈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吧,之前那个练医生如果没跑的话,今
天也不见得能跑……」

  「那万一刚刚在酒店里出刀子杀人的那个就是练勇毅呢?」拖着满载一天疲
惫身躯的我,面对白浩远和许常诺二人的不紧不慢,我的脾气马上有些急,我更
不敢相信,一个接连质疑我工作方式两天的人,居然会认定一个同时具有杀人嫌
疑和杀人未遂嫌疑的人,在事发之后不会马上准备跑路。

  一听我这样发问,站在原地的白浩远显然也蒙了,他似乎根本忽略了匿名信
上那最后一个名字,很有可能也是今晚准备谋杀作为匿名信写信人的康维麟的凶
手。

  只有许常诺自己,似滚刀肉一样扭着身躯抻着胳膊:「那都这么晚了,你想
怎么办?如果今晚想去杀康医生的真是那个什么练勇毅,要是想跑,这不也早跑
了吗?」

  「那你的意思是,难道就不抓了?」

  「我可没这么说。」许常诺说完之后,干脆闭上了眼睛站在原地,乱摆着自
己的胳膊。

  「……总之,我马上给秦耀打电话,让他们到了地方之后,只要发现练勇毅
,就先把人抓了!而且我还会通知网监处,以重案一组的名义,给省际警察、海
岸卫队和边检发一份警备告示,防止此人逃到外省或者外国。」我咬着牙压着脾
气,看了看白浩远,又看了看许常诺,「风纪处那些人多大的能耐我又不是不清
楚,我还真就不相信就这么一个月,他们一下子本事就能通天。先抓了练勇毅,
出了问题我何秋岩一个人担着,不牵涉你们二位!」

  白浩远此刻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些羞愧的意思:「秋岩,我不是这意思,你
看,我只是怕把事情弄草率了……」

  「行了!那这事情你俩拿主意了,反正我也不是能拿主意、也不是爱拿主意
的人,我怎么着都行——警务医院那边有制服警执勤吧?」说话间,许常诺困得
有些不耐烦了。

  「有。三十分钟前他们就到了,这阵儿应该在一楼等着咱们。」我说道。

  「那好,我直接跟着急救车去警务医院那边,然后今晚我就在那儿过夜了;
你们俩直接回局里吧。其他的事情我听你俩安排,你俩咋商量,我明天跟着咋办
——妈呀,实在是困屁了!」说完,许常诺又连着打了三个哈欠。

  上急救车的时候,许常诺的眼睛已经接近无法睁开,三步抻一下懒腰,好像
那急救车的车厢就是他的卧室一样,总之是没了刚刚在急诊室门口跟我侃侃而谈
时候的精气神。我和白浩远两人也都在犯困,临开车之前白浩远又特地给我买了
一罐热橙汁让我提神,自己则亲自揽下了联系局里和布控在整形医院以及练勇毅
家附近的小组,说是为了让我专心开车。他这一番举动,倒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秋岩,我刚才真是疏忽了,没想到」如果今晚是练勇毅自己准备杀康维麟
「这一块儿……你看这事儿弄得……」

  「呵呵,没事。你看白师兄,我不也没说啥么。」

  「呵呵……」

  从民总医院开回市局这一路上,我和白浩远总共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其他时
间,完全交给了收音电台里重播的娱乐笑话节目。人跟人之间,话多了劳神费心
,话少了有总觉得面子上失礼。本来就着白浩远最后那一声疲劳的假笑,我是真
想跟他聊聊许常诺那原本都已经给人侃得七荤八素、认为他说的话有道理,却一
站起身马上就能让人突然生一肚子气的本事,但思来想去,碍于他和许常诺之间
的交情,我几次都生生把话赶回了嗓子眼里。

  局里这边,胡师姐和杨沅沅对于林梦萌的审讯也才刚刚结束,把林梦萌收监
进了拘留室里之后,两人正巧在市局大楼外面跟刚从车上下来的我和白浩远碰了
面。现在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现在权等着秦耀那边摁到练勇毅,所以我
干脆直接让杨沅沅先回了寝室,随后准备上楼回办公室让所有人休息,但等我上
了楼后才发现,重案一组办公室里俨然睡倒了一大片,除了从门口到夏雪平的组
长办公桌前这一片因为地上实在太凉,其他但凡能下脚的地方已经都打上了地铺
,更别说给我和白浩远胡佳期三人留地方了。

  我正被办公室里的阵势所震撼,白浩远和胡佳期这边却轻手轻脚地从办公室
对面的小杂物间搬来了两只板凳,直接放到了夏雪平的办公桌旁边,坐好之后双
手垫在了桌面上,直接把头在上一枕。白浩远倒是无所谓了,我看着这极其不舒
服的姿势,心里却有些心疼胡佳期。

  「你俩就这么睡?」我悄声问道。

  「马上天就亮了,没事的……」胡佳期嫣然一笑,伸出手跟白浩远十指紧扣
,随即准备闭上了眼睛。

  我看不了女人受委屈,我更是看不了苦命鸳鸯在我面前撒着沾了黄莲的狗粮


  「得了,在这儿趴着多憋屈,您二位起来吧,跟我来。我有个地方。」

  「你有地方?」白浩远疑惑地看着我。

  「我寝室还没退呢。不过你们俩得自己准备毛毯,我那儿有后勤处发的四只
枕头,但是就一床被子。」

  「算了,秋岩,不用了……太麻烦了!」白浩远见我如此慷慨,眼睛嘴上客
气地笑着,眼睛却有点羞愧地不敢看我。见白浩远不好意思,本来有些想要站起
身的胡佳期便也作罢,对我连连摆了摆手。

  「起来!」我不得已,眼珠一转,直接对他俩低声嘶哑道,「你们俩加上夏
雪平的办公桌,能让我产生一大堆不好的回忆好不好?」

  话音刚入耳,两人便都清醒了,相互看了一眼后,一致愧疚地看着我。

  「快起来吧!」

  在我的安排下,我将白浩远和胡佳期带回了寝室。好巧不巧,我这间屋子,
之前还竟是胡佳期刚来局里的时候住过的。在我的强硬坚持下,我让他们两个睡
到了床上,我自己去睡沙发,若不如此也没办法安排谁睡在哪里;在办公室里矜
持许久的胡佳期和白浩远,本来还装作不在乎睡哪里的样子,但等枕头一垫、毯
子一盖、暖风一开,没出五分钟,主卧里便响起了两个人厚重的鼾声。我则一直
等着秦耀那边发来消息,告诉我练勇毅已经被他擒获、安全送到了市局之后,我
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天色蒙蒙亮,夏雪平突然到了我的寝室门口。胡佳期帮
着开了门后,夏雪平也不管白浩远和胡佳期都在场,直接一阵健步如飞,一下子
扑到了我的身上把我吻醒。

  「诶呦……你干嘛啊?」我不知所措地看着白浩远和胡佳期,连忙解释道,
「那个啥,我妈就这样……」

  「哟,平时跟我黏糊得如胶似漆,在局里好些地方都不知回避,怎么现在突
然管我叫」妈「啦?」夏雪平捏着我的鼻子问道。

  「说的是呢,秋岩,你也别藏着掖着了。我也是过来人,你以为我看不懂你
和雪平的关系?」胡佳期饶有意味地笑了笑。

  「夏组长单身多少年了,秋岩你也改到恋爱的时候了,母子又怎么了?别装
了!」白浩远也跟着起着哄。

  我羞涩地挠了挠头,搂着夏雪平幸福地笑着,接着对她问道:「你今天不好
好在家休息,找我来干嘛?」

  搂着她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原本这件跟我能配做情侣款的羽绒服,也不知怎
么回事居然变成了一件貂绒大衣。只是夏雪平如此穿在身上又趴在我怀里,我这
样搂着还觉得很舒服,因此我也并没有在意。

  「你这边都没什么事,陪我看电影去吧。」

  「可我这边还有案子……」

  「人不都被杨沅沅秦耀他们抓到了么?走吧!」

  夏雪平笑着将我一把从被窝里拉起,眼看着我就穿着一件背心一条内裤,她
却也不等我换衣服;只不过这十二月的大雪天,我穿着这些却也并不觉得冷。眼
看着夏雪平拉着我便跑到了电影院,我却也真记不得「敦盛」居酒屋旁边什么时
候开了个电影院。我本来还寻思着入场之前买捧爆米花或者热狗,再加上夏雪平
比较爱喝的中杯雪碧兑蔓越莓汁——当然她的这些口味都是我学龄前的记忆了,
夏雪平却突然嫌我啰嗦,叫嚷着电影马上开始,我也记不住是买没买票,便直接
被夏雪平拉着手往影院放映室里冲。

  可一进放映室,我定睛一看这里演的哪是电影,而是一场话剧。我连忙小声
对夏雪平问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但夏雪平却不由分说,直接伸出手指抵在嘴唇上
示意我噤声,于是我只好跟她一起找个地方坐下,然后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眼见着舞台上,是一对儿穿着礼服的情侣约会:男人把口中叼着的玫瑰递到
了女人手中,但女人早已哭得泪眼婆娑;男人却似乎丝毫不顾及女人的眼泪,意
气风发地快速说着我有些听不大清楚的台词,偶然间窜到我耳朵里的声音表面下
一幕,男人将会去做一件大事。旋即,男人搂住了女人的腰,当着全场观众的面
,直接轻而易举地撕破了女人的黑色晚礼裙,从礼服里面咬下了女人的蕾丝胸罩
和三角薄纱内裤,一瞬间满屋子里,全都是带着轻微咸湿味道的体香。

  「我的天!现在在舞台上还能让这么演么?」我矢口问道。

  但坐在我身旁的夏雪平却没有应答,她整个人都半躺在座椅上,看到这一幕
的时候,正伸出右手放在嘴边,用牙齿轻咬着食指,完全是她在遭遇到疑案时作
出的习惯性困惑状。

  我再转过头朝舞台上看去,仔细一看,女人裸露着的会阴和乳房上,虽然在
大腿中间某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不断往外渗出着清澈粘稠的淫汁,但也不见半点
阴毛,而上面那两颗饱满的肉丘上居然也没有半片乳晕,她的胴体竟然是如同大
理石一般的青灰色,或者更贴切地说,这女人的身体根本就是一樽雕像。

  紧接着,男人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身材魁梧、穿着黑色三点式泳装的火辣女
郎,在女人的陪同下男人前往舞台的正中央,此时一个穿着古罗马样式布袍的肥
胖男人笑眯眯的拉着火辣女郎的手,准备拽着他往相反的方向走,就在这一刻,
火辣女郎二话不说,抬起那条性感的长腿,直接对着胖子的裆部就把自己的膝盖
撞了过去。胖子闷咳了一声倒地,台下的观众哄堂大笑。

  随后,在火辣女郎的陪同下,男人顺利地坐在了舞台正中央的高背长椅上。
一群穿着白色棉质内衣、身材依然惹火的性感女人半跪着围绕在男人的周围。演
了大半场的哑剧,到此刻,终于有了男人第一句台词——他清楚地说了一声:

  「把布鲁图斯带上!」

  到此,在听到「布鲁图斯」的名字之后,我才终于看懂这舞台上演的是什么
戏,只不过这剧怎么跟我读过的剧本好像演的不太一样呢?而且为什么马克·安
东尼要让一个性感大飒蜜来演?

  更奇葩的是,当「布鲁图斯」被那群穿着白色内衣的女人押着走上台的时候
,那名扮演「布鲁图斯」的演员所穿的衣裳,居然是现役第五代秋冬季男式警察
制服正装。

  「吾儿,亦有汝乎?」坐在长椅上的男人说道。他的声音竟然听起来有些耳
熟,但是比我听过的那个声音似乎更年轻一些。

  「原谅我,凯撒!」那名穿着警服的「布鲁图斯」说道。

  「——那么倒下吧,背叛者!」

  于是在刹那间,那些穿着白色成套内衣的女人们,分分从屁股上面的位置掏
出硬纸板糊成的匕首,一起捅向了那个「布鲁图斯」——却没想到,纸壳做的匕
首,在刺到了那个「布鲁图斯」的身体上的那一刻,居然变成了无比锋利的钢制
匕首,而且迅速地把那个「布鲁图斯」插成了一个血蜂窝!

  「杀人了!」

  更令我惊愕的是,当那个「布鲁图斯」倒地断气的一瞬间,他的脸,居然变
成了佟德达的那张脸!

  「不行不行!这么演不行……」

  而接下来,那名「凯撒」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我和夏雪平的身旁,我揉
揉眼睛一瞧,这演员不是我外公夏涛却又是谁!

  「爸,你怎么在这?」夏雪平也忍不住惊讶地问道。

  「嗯,你俩来啦?先等会儿,等完事回去了我再好好跟你俩聊聊——聊聊你
们娘俩儿背着人干的好事!你们娘俩儿可真行!真不嫌给咱夏家丢脸的……」外
公面目狰狞地看着我和夏雪平,这让对万事万物波澜不惊的夏雪平也忍不住全身
打了个寒颤。

  面对如此气场强大的外公,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好在他看不见的地
方,偷偷地抓住夏雪平的手,十指相扣,紧紧不松。

  只见外公这边已经安排好,让那个穿着黑色三点式的女人推着一个用黑布挡
着的桌台走到舞台中央,然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微笑着,转过身对着观众们说道:
「不好意思啊,各位,刚才出了点状况。现在我们继续:action——」

  黑色三点式随着外公的号令,从桌台上把黑布扯下,哪曾想,那条黑布之下
,居然是一个襁褓中的可爱婴儿……

  「倒下吧,背叛者!」

  ——这一次,这句话则由那些穿着白色内衣的女人们乱七八糟地吼出,而且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只硬木制成的棒球棍。随着她们的七嘴八舌,棒球棍
如雨点一般,砸到了婴孩的身上,一瞬间,桌台上原本还吸吮着拇指的婴儿,立
刻血肉模糊……

  「不行,还不是那个意思……」站在我身边的外公叹了口气,低着头捏着下
巴思考着……

  但他的目光,慢慢落到了我的身上。

  「你上。」

  「啊?」顿时,我浑身上下都跟被热水淋过一般。

  「」啊「什么?你上!」

  「爸!你不能这样!」

  「我说让他上,他就得上!家里没人能忤逆我!」

  「你不能这么对我们,爸!」

  「你们俩还是不是夏家的子孙?母子俩作出了苟且之事,还想不听我的话?
难道你们两个想继续让夏家蒙羞吗?给我上!」

  我握着夏雪平的手,心慌到了极点。

  我本来一点都不想起身,可此刻的我双腿如同不听了使唤似的,直接不管不
顾地往舞台上走,甚至我都把夏雪平的胳膊从她的身体上扯了下来……

  而舞台上,那群衣着暴露的女人们的五官,在我踩上舞台地板上的一瞬间居
然散落了一地,而她们每个人的手里,则都多了一条沾了鲜血的铁丝……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一不留神,左臂的肘关节还撞到了茶几边沿磕到了麻筋
。疼痛无力之中,我捂着胳膊转过身,从茶几上拣起手机,此时此刻已然是差三
分钟就到正午十二点。实际从舞台上演的那出剧跟莎士比亚的原剧本不同的时候
,我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所看到的、听到的跟现实世界绝对有所出入,但不知道为
什么我在刚刚那一刻就是醒不过来,结果搞得我现在在这一刻,脖子上那条勒痕
仍然在隐隐作痛。

  我拿起桌上仅剩的面巾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掀开被子起了身,不经意回
过头,双眼差一点就被白浩远那副正被一双修长赛白杨、笔直似竹筷的美腿紧紧
勾住的粗糙屁股,以及胡佳期有些略平坦的如两只肉包子一样的乳房、颜色深如
芝麻丸子一样的乳头还有那雪白的躯体晃瞎了眼……不过说起来,胡师姐的身体
真的好白,简直白如灯光,白的不见任何血色,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有些什么先天
性的生理缺陷;而且她似乎天生就是个白虎,阴阜上不仅一根毛都没有,还光滑
无比,但正因如此更让我联想到刚才自己做的那个梦、在梦中那樽被外公亲吻过
的会动的女性大理石像,所以我此刻对于胡佳期的裸体一点邪念没有,反倒是多
了一份恐惧。

  「啊!——秋岩!」头发散开的胡佳期见了我,那一秒钟之间也立刻花容失
色,勾着白浩远身体的双腿反而紧绷得更加厉害。

  这档口,捧着胡佳期胸脯,在她身下耕耘的白浩远惊恐地回头看了我一眼,
但听见「噗嗤」一声微弱的响动,白浩远浑身都抽动了一阵,随即口中忍不住哼
唧了起来……

  男人在射精的时候如果受到过度惊吓,搞不好性功能怕是会出问题,已经在
原地捂着眼睛僵了七八秒的我,连忙溜进了洗手间。

  「我说你们二位!我……」我尴尬地大口喘着气,囫囵洗了把脸又漱了一下
嘴,接着背着身子走回到沙发边,最终仍忍不住叫了声道,「起码盖个被好吗!


  「不好意思啊,秋岩……」

  「啊呀,行啦行啦,知道你们俩情到浓处、抑止不能,别啰嗦了。待会儿你
们完事儿了记得帮我锁门。咱们手头还有案子呢!」我挡着半边脸回到了沙发边
上,然后把寝室的钥匙朝着卧室里的地上随意一丢,拎起自己的大衣就往外走。

  「唉!等一下秋岩!」就在我准备拧动门把手推门而出的时候,白浩远突然
叫住了我。

  「哎呀……唉!」白浩远的话音刚落,胡佳期也跟着很难为情地感叹了一声


  「又怎么了,我的亲姐亲哥?」我站在门口不耐烦地问道。

  「秋岩……那个,你……你先过来一下行吗?」白浩远的语气,似乎也饱含
着无比的尴尬。

  「啊?」我的双脚就像是被人在原地粘了一圈胶水一样,「我……过去?干
嘛啊?」

  「羞死人了!他……」胡佳期支支吾吾地说道,「他拔不出来了……」

  我整个人瞬间心态崩坏了。

  「是被我刚才吓得,对吧?」

  「秋岩……那个你赶紧过来一下吧!」白浩远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发抖,「
你得帮帮忙了……」

  我听着他俩的喘息都开始加速,并非是先前受到性刺激那种,而是似乎是因
为紧张加痉挛导致的过呼吸,再这样下去,估计这俩人都有可能昏厥甚至休克。
我不想让他俩继续慌乱下去,只好硬着头皮站到了他俩面前。于是,二人的裸体
彻底暴露在我的眼前,尤其是胡佳期这副山竹果肉似的身子上面,还早早就撒着
一股尚未干涸的精液,而且那光洁无毛微微隆起的白虎阴阜随着胡佳期紧张的呼
吸节奏轻轻起伏着,稍稍被皱纹笼罩的乳房因为受到痉挛和惊吓轻微地抖动,而
且那两颗黑葡萄,在见到我的那一刹那似乎更加挺立。再这样的画面刺激下,任
何一个男人怕是都无法自持,我的阴茎便自然而然地不听内心的告诫在胯下撑起
了一个小帐篷。

  「秋岩的……好大!」胡佳期隔着裤子看到了我的肉棒轮廓之后,本来就羞
红的脸颊更似醉了一般多扑上了一层赤醺。

  「是的,比我的大……所以得他帮忙嘛!」白浩远既紧张又痛苦地说道,而
且从语态到眼神里还对了一分醋意,不过他的身体比胡佳期抖动得还厉害,脸上
也开始变得煞白,所以这分醋意也稍纵即逝。

  「你们俩要我干嘛?——哈?等会儿!」我一边说着一边咂摸着刚才他俩的
简短对话,接着瞬间顿悟,「你俩不是要我……」

  「没办法啊!秋岩!我的老二现在好像是抽筋了,佳期那里似乎也有点变形
,就像掐住了我那玩意儿一样!……而且,你这一晚上是睡得死死的,我俩就睡
了俩小时,之后一直……一直做来着……但是现在她的屄穴里面一点水儿都没有
了,就跟拔火罐似的,干用劲儿我就是抽不出去!你说现在就你在我俩身边,而
且还就因为你刚才吓我一跳,给弄成这样的,不找你我俩还能咋办?」

  「不是……我……」我的脸上也开始发烫,而且他俩怎么就把这事情赖上我
了,我还觉得心里不舒服呢!一时间我的舌头也跟失灵了似的,口吃着说道:「
那……你……你俩身体……你都那么了解她了,你自己……你自己用……你想办
法你刺激刺激不就湿了么……」

  「我试了啊!没有用!我现在也疼得要命!」白浩远满头是汗,说着说着都
快哭了。

  「不是,那我能怎么办啊?」

  「秋岩……」胡佳期脸色扑红着,又似羞耻又似挑逗一样轻咬着下嘴唇,一
边说着还一边忍不住看向我的下体,「你不是硬了么?现在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哎呀!我说不出口!」

  胡佳期到底还没有那么开放,于是她也很痛苦地把脸别到一边,用双手捂着
自己的脸欲哭无泪地叫着。

  白浩远皱着眉头,印堂发绿地说道:「那个……佳期屁眼里面那儿,有个地
方是她的敏感点……」

  「胡闹!」我红着脸,立刻转过身去。

  「秋岩,你就帮帮忙,把裤子脱了……反正之前我和佳期对你也不好,你就
跟佳期做一次肛交,就当给你赔礼了;佳期也是个大美女,你跟她做了,就算是
插她的屁眼,你也算占了便宜了,行吗?」白浩远还真是说一不二,话刚说完,
自己就扳着胡佳期的身体往侧面一倒,抱着胡佳期的屁股让她以女上位坐好,而
且还硬着头皮主动帮着掰开胡佳期的屁股。

  「我说你俩自己不也长手指头了么?你俩自己去弄一下不行?」

  「我俩……我俩都扣不到……」胡佳期也横下了心,把双手从脸上拿开。

  阳光从窗外洒进房间里,胡佳期娇嫩的肛周软肉,在金色的阳光中一张一合
着。我着实忍不住,又回过头去,欺骗着自己,实际上贪婪着用目光侵略着胡佳
期的每一寸肌肤。

  「秋岩……就帮姐一把……姐其实也挺喜欢你的,你要是不嫌弃姐……」胡
佳期红着脸说道,说到最后,她的双目中流出了两行清泪,但同时,嘴角却带着
她自己可能都意识不到的淫荡微笑,「姐以后……也可以给你……」

  我紧闭着双眼,冷静地让自己只想着一件事、一个人:夏雪平。我不能背叛
夏雪平。

  白浩远听了更加醋意大发,但深呼吸了三下后,他却宠溺地说道:「佳期,
你愿意的话也行……反正以前跟老聂……」

  「行啦!都总说我何秋岩最浑不吝、最爱闹,你俩才是真能闹!明明前两天
还并不打心眼里看得上我,今天就想让我做连襟了?你俩也是真行,昨天明明都
累成那样了还有力气干这事情!被我吓到了能赖我啊?再者,你俩总说自己爱对
方爱得海誓山盟的,我有多大脸能干出这么趁人之危的事情?」

  被我吼了这么一通,两个肉身相钳住的人似乎都冷静了许多,而且我自己裤
子里那不安分的小兄弟也跟着冷静了许多。

  我想了想,拿出了手机。

  「唉,秋岩你干嘛?」白浩远一见我拿出手机,更加慌张了。

  「我给薛警医打电话!又不是拍照片!就这么信不过我,刚才还要我……还
要我」欺负「佳期姐呢……」我努力让自己愤怒着,以求压抑住自己不应该产生
的色欲,「薛警医那儿有不少乱七八糟的药物,我想看看他那儿有没有能让肌肉
松弛或者让阴道括约肌扩张的药剂。如果有的话,直接给你俩扎一针不就行了吗
?」

  「哦,对哦……怎么没想到……」胡佳期羞涩地搂着白浩远,把自己的头埋
进了他的胸膛和自己的长发中。

  「没事、没事……」白浩远紧紧搂着胡佳期的雪白身体抚慰着她,又连忙对
我说道:「那,秋岩,你快着点打吧……要不然下午真没办法上班了……」

  「打着呢!」

  结果我电话打了三通,薛警医却都没接。

  重新把电话揣进口袋里,我捂着眼睛站在原地努力开动脑筋,突然想起以前
自己在某次跟那帮一起「吃大锅饭」的人在校外下馆子,酒足饭饱之后,有位兄
台讲过自己曾经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于是我豁然开朗,立刻让白浩远努力站起身
,尽量把胡佳期抱起来。

  「这样……然后呢?」白浩远此刻虽然把胡佳期整个人都抱了起来,但双腿
已经在很明显地抽搐着。

  「撑着。胡师姐你也尽量盘住白师兄。你俩都别动。」

  随即我快速冲进洗手间,从盥洗池下储物柜里找出了自己许久未用的塑料盆
,接了满满一盆温度稍微有些刺骨的凉自来水,然后快速地跑回屋子里,一盆凉
水对着两个人从头到脚猛地泼了下去。

  但听见微微的「噗叽」一声从两人的身体结合处中传来,白浩远立刻将胡佳
期湿漉漉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轻轻地往后一退,那条已经瘫软萎缩且近
乎没有血色的阴茎立刻从胡佳期的阴道里缓缓退出。

  「出来了!」

  「啊!好痛……浩远你慢点……啊……天啊,终于舒服了……」胡佳期脸上
又喜又羞,又是感激又是惊吓,此刻也不遮挡自己的脸或者胸脯,立刻转过颤抖
的身体对我道谢:「秋岩,姐姐谢谢你啊!真的是……」

  「行了吧,这下没事了。地毯和床垫先湿着吧,把暖风开着就行。你俩快着
点收拾自己吧,还有案子呢。」

  「那秋岩……今天这事儿……」白浩远捂着自己的「传家宝」,吞吞吐吐地
问道。

  「我就当没发生过。我先去吃饭了,饿了。」

  说完,我立刻逃离了现场。

  此时此刻,我其实并不在乎白浩远和胡佳期刚刚在我的卧室里到底做了几次
性爱,我不在乎胡佳期的身体有多么苗条柔软,我也并不在乎手头上这个案子,
我最想做的,是给夏雪平打个电话。

  「喂?」

  「喂,秋岩……怎么了?」

  「那个……呵呵,没啥,就想给你打个电话跟你说说话。」在电话接通的这
一刻,我又想起昨晚最开始对她的怀疑来,于是自己一时之间满身满心的都是羞
怯和愧疚,但同时也为自己就在几分钟前战胜了内心的色欲而稍稍有些自豪。

  「哼哼,想我了啊?」

  「嗯。」——夏雪平的声音,怎么听起来似乎有点虚弱的样子?——「你怎
么了?说起话来怎么没精打采的?」

  「啊?……有、有么?」被我这样一问,她又突然有些紧张。

  我仔细一听,电话那头传出了一个声色尖细、态度极其恶劣的声音对另一个
人喊道:「2051!2051!快这点儿啊,这边都等你呢!磨蹭什么呢?还
检不检查啦?」听起来,夏雪平应该也是在医院。

  「对啊,感觉听你说话轻飘飘的,有些没劲儿。」我昨晚知道她今天还得来
医院查关于「天网」的事情,但此刻听她在医院用着这种说话的语气,我的内心
还是感觉到十分的不安,「夏雪平,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病了?觉得哪里不
舒服?」

  「我……」一阵短暂的局促过后,夏雪平很明显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恢复
了些许气力说道,「嗨,我肚子有点疼。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睡得,被子好像
没盖好,凉着了;刚才我还去了好几趟洗手间呢……」

  听着她这样一说,我立刻联想到了美茵给我传来的那几张照片。听起来,昨
晚夏雪平若不是后来又喝了点酒就是吃了含有安定成分的药物,另外从外省回来
之后这几天她一直没休息好睡得太踏实,结果被美茵这小坏丫头捣蛋把她的热裤
给扒掉了。我心说,你睡觉被子不盖好、又没穿裤子,可不是容易肚子疼?想到
这,我顿时忍俊不禁。

  夏雪平也听到了我的笑声,对我轻声笑着抗议道:「喂,我说小混蛋,妈妈
就不兴闹肚子啊?我闹个肚子你还笑我!我平时可真是惯着你了!」

  「嘻嘻,我只是没想到堂堂冷血孤狼大人居然也会闹肚子,还挺可爱的。」

  夏雪平一听,又喜又恼又困惑地说道:「你是怎么把」闹肚子「跟」可爱「
挂钩的?我有的时候还真是不理解你的脑回路!」说完,夏雪平突然又沉默了起
来。

  我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突然发生啥了,只道是她又觉得不舒服,于是对她说道
:「那个,你看看医院走廊里有没有卖热饮料的?一般医院餐厅的水吧里应该有
吧?你去买点热乎的喝点。实在不行,买一罐果汁然后用热水泡一下再喝,肚子
可以舒服一些。」

  「嗯,我知道了。」

  「要不,我现在去开车去医院找你?」听着她的声音,我还是有些不安,而
且这种微妙的不安正在被逐渐放大。

  「不用了……」

  「要么我还是过去一趟吧,我送你回家。」

  「哎呀,真不用啦!我开车过来的呢,你来给我送回家,我车放哪?」

  「暂时留在医院停车场呗,实在不行我就先把你送回去,然后我再打的士去
医院把你车子……」

  「好啦,真不用了。」夏雪平说道,她的声音似乎也恢复了十分,「我就是
闹个肚子而已,我能照顾好自己……我都这么大人了,而且,我是你妈妈。」

  「哦……好吧。」她既然如此说道,我也没理由再坚持,但是几秒钟之后,
我却总觉得她最后这半句话,听起来似乎冰冷无比。当然,也可能是我太过于敏
感了。

  「那个……你中午吃了么?」夏雪平想了想,转而对我问道。

  「唉,别说中午,早上都没吃呢。我这会儿刚醒。」我对她说道。

  「」熬大夜「了吧?」警局这边的俚语,跟演员行当一样,也管这种在夜间
高强度的工作叫「熬大夜」。

  「嗯,昨晚回局里之后,发生太多事儿了:又是抓人又是见了政客、又是媒
体的,萧睿龄昨晚还来了,完事之后我还见着南港洪兴社的人了,后来又救了一
个关于这个案子的证人,然后我又去民总医院待到后半夜……等昨晚睡下的时候
都四点四十多了。这一宿真够人受的。」

  「嗯,反正」熬大夜「之后,有十小时的休整时间,你要不要再去休息一下
?你寝室钥匙不是还没还给总务处么?」

  一提寝室,我立刻又想起屋里现在还有对儿公鸭母鹅正裸着身子裆对裆,短
期内我是实在不愿意再回到那个房间了,但我也真不好意思跟夏雪平直说,哪怕
我俩是有了夫妻之实的母子。所以我只好说道:「唉,不用了,我都睡得差不多
了,而且现在肚子里也有点空。」

  「那你就去食堂吃东西吧,吃点热乎的,吃点热汤面:那家酱肉面就不错,
多撒点榨菜辣椒肉末,你不是最爱吃的么?还有越南牛肉粉,暖暖胃,别凉着自
己。」夏雪平温柔地嘱咐道。

  「好,我知道啦。你也好好喝点暖胃的。」

  接着,夏雪平那边又沉默了。

  我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夏雪平?你真没事吧?」

  「嗯?我真没事啊,就是有点闹肚子……呃……你怎么啰啰嗦嗦的?」夏雪
平很明显地、有些吃痛了一样沉吟了一声,接着又似不耐烦地对我问道,「你给
我打电话来,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其实……啧,怎么说呢?还是有的吧。」我也不知道如何组织我
自己的语言,「那个……我就是昨天晚上做噩梦了,然后突然想起来我小时候在
外公家的一些事情。」

  「外公家?怎么了?」

  「外公是……我没记错的话,他是不是特别喜欢凯撒这个历史人物啊?尤里
乌斯·凯撒?我记得他还有三个版本不同的凯撒传记的藏书。」

  「你外公……他喜欢很多历史人物的,确实很喜欢凯撒,而且还喜欢莎士比
亚写的那部剧。我倒不是很感兴趣,你要是问我这些,我真不大清楚哩。」

  「哎呀,我不是想跟你探讨历史,」我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记不清是
谁了,是外公还是舅舅,是不是曾经总把有一句话挂在嘴边上——」布鲁图斯也
应该被人「……唉,原话怎么说来着?」

  「是」布鲁图斯也应该尝尝凯撒的痛苦,背叛者应受尽利刃穿刺再入地狱「
?」夏雪平完整无误地重复出了这句话。

  「对!就是这句话!」

  「这句话跟凯撒传记或者莎翁剧本没有关系,这是你外公看过但丁的《神曲
》之后说的话。」夏雪平的语气突然阴沉了下来,「后来……你外公过世之后,
有一阵子你舅舅……你舅舅也总说这句话。」

  我轻咳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假设,但若是真的
说出口——尤其是跟夏雪平说出口,我的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种毫无由来且莫名其
妙的紧张和压抑感:「夏雪平,我昨天做梦,梦见这句话了。当然我知道做梦这
件事是有点没啥逻辑的事情,但醒来之后,我不知道为啥,就这么点时间里头,
我总是……呼……我总是能把这句话,跟佟大爷的死,还有我舅舅舅妈收养的那
个孩子的死,联系到一起。」

  夏雪平那边,一下子彻底安静了。

  「我是瞎猜的啊,我只是用潜意识和这个噩梦,把这句话跟现实一些事情强
行联系在了一起。」我依旧壮了壮胆子说道,「但你不觉得,佟大爷的死也好,
」天网「干掉的其他离退休的老警察也好,当初那个被舅舅收养的孩子也好,他
们的死法,都太有仪式感了么?明明一枪可以解决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要用刀子
或者钝器?如果行凶者是专业杀手,难道想的不是把活儿做得越利落越好?他,
或者说他们,难道不怕把作案现场弄得过于混乱、结果反而让自己在现场留下什
么蛛丝马迹?」

  电话那头的夏雪平,嘴唇相互碰了一下,似欲言又止,紧接着她叹息了一声
,陷入了深思。

  我知道她肯定会难以接受我这种猜想,因为实际上,如果更直白地多说一句
,我这完全是在把佟德达的死、舅舅舅妈和他们收养的那个婴儿的死,以及那些
看似平白无故被杀的离退休老警察们的惨剧,或许还有我昨晚差点被人勒死的事
情,全都跟外公说过的一句话,或者更明确地说,是跟外公的一个意志直接画了
一条连线。这件事情对我自己而言也是有些荒谬的,因为虽然外公已经离世多年
,但是我从小到大受到夏雪平的影响、以及每次听到父亲提起外公的时候仍然都
是满眼的敬畏,外公那模糊的形象和他简单却隐隐带着铿锵有力气场的名字,早
已经成为了我自己的道德标杆。直接把他的名字和谋杀画上一条连线,完全可以
说是大不敬、大逆不道。

  更何况不说别的,外公的骨灰都已经埋葬多少年了,若说他跟佟德达的死可
以直接挂钩,说实在的,我都觉得我自己是不是忘了吃药。然而就因为刚刚那个
梦唤起了我记忆深处的一些东西,这种可怕的念头依然像一滴落入清水中的黑墨
一样,继续在脑海中向着四处蔓延扩散。

  我本以为夏雪平也一定会对我的胡思乱想质疑一通,却没想她语气冷静地对
我说道:「嗯,我明白了。等一下我就准备回一趟老屋,先去看看再说。」

  「老屋么?需要我陪你回去不要?」说起来,夏家的祖宅还是清末时期的宅
院,东边毗邻徐世昌总督府和谢介石公馆,现在这两个地方,一个是Y省作家协
会的总部、也是东北作家群纪念馆的所在地,另一个则是光明路第五小学;往南
则与省政府隔了三条街区,所以那里的治安还是不错的。但在我的概念里,自从
舅舅舅妈带着外婆搬家之后,祖宅就一直没人打理照料,毕竟是低砖矮瓦的,可
别再里面遇上什么意外情况。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己一个去可以的。而且老屋的钥匙,我也一直在拜
托光明路分局的同事帮忙保管,我进屋的话还需要找他们陪我一起呢。」夏雪平
冷静得有些冷酷,但是说话时候依旧是没有多大力气的。

  「哦,那样的话倒还好。」

  我听着电话那边的她深吸了一口气,而且即便这医院的走廊里总有悉嗦的嘈
杂,电话那边依旧传来了熟悉的硬皮鞋底踏在地砖上的清脆声音,于是我便知道
她应当是站起了身。

  「你不用管我了,你不是还有案子么?认认真真查案吧。你以后工作的时候
,尽量把心思都放在案子上面,别分心来管我怎么样。」她又用着疲惫而冰冷的
语气说道。

  「哦,我知道了……」而此刻的我,就像是在不经意间做错了什么事情却不
自知一般,站在冬日与冷风职中,稍稍有些不知所措,「夏雪平,你……你是不
是有什么心事啊?」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五秒。

  接着,夏雪平语气冷淡地说道:「什么心事?我只是拉肚子了……我现在有
点没力气。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别分心开管我怎么样……我知道你关心我。」
说到后来,夏雪平的语气也终于回复了点温暖,但她又沉默了片刻,不过这也让
我相信这可能真是腹泻闹腾的。

  「我就是忍不住想关心你么!」于是我也找到了机会跟她隔着电话撒娇,「
唉,你看这事儿弄得!要是你被国情部借去、咱俩能一起来上班该多好……」

  「别发牢骚了,好好去吃饭,吃完饭好好工作。我不耽误你时间了。挂电话
吧。」夏雪平说完,也不等我跟她道别,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的身体素质向来很好,铁打一样的女人,肚子说疼就疼了起来,而且刚刚
跟我通话的时候,一会儿似乎很高兴一会儿又突然很冷淡,一会儿有些怅然若失
一会儿又对我爱意满满,她现在的心情竟然如此反复无常;再加上她已经快一个
月没用卫生巾和卫生棉条,似乎是一直都没来月经,我思考片刻,怀疑着她是不
是正在经历着更年期。

  都说更年期中的女人最可怕,而我和夏雪平的母子之恋偏偏开始于此。不过
我还听说,如果女人在更年期中被照顾得很好的话,其实这些可怕的情绪和行为
都会得到缓解,而且这个女人从生理到心理也会变得更加年轻。看来如果我晚上
没事的话,应该在家好好陪陪她。我觉得我倒是有信心,可以用自己对她的爱,
从生理到心理都把夏雪平照顾得舒舒服服的,嘻嘻!当然,我和她之间已经有了
床笫之欢,感情上我和她也很稳定,我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分担一下她的精神压
力……

  ——唉,不过夏雪平也才刚刚到四十岁啊,四十岁就开始更年期,这是不是
稍稍早了点?

  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可能她最近就是因为疲惫,外加被「天网」、被外公生
前死后留下的这些谜团、再加上那些离退休警察们的命案给折磨的,所以才会如
此的情绪化……反正无论如何,看来只要我有时间,就必须多陪陪她。

  这样一边想着,我一边来到了食堂。刚一进食堂我便觉得气氛有点不大对劲
,首先在12:23分这个时间里,往常食堂里面,不至于说人满为患,但至少
很多情况下两个人聊天的时候都需要大声说话才能让对方听清,但今天似乎却少
了将近两百人,于是用餐区里显得并不那么嘈杂。

  其次,当我一抬起大门口的厚棉门帘,走进食堂之后,食堂里一时间从距离
我最近的新来的财务处女实习员警,到大老远正在收拾泔水桶的情节大叔,几乎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上一次我接受到如此「热烈」的目光欢迎仪式,还是在夏雪
平跟艾立威的「喜糖」被白浩远他们几个送得全局上下都是的时候。

  紧接着,两个明显十分稚嫩、走起路来样子拘谨、看人的时候眼神里还带着
万分的小心翼翼,举手投足间显得比我还青涩的西装小正太走到了我面前,煞有
介事地对我先敬了个礼,又开口道:「长官,您就是重案一组的何秋岩代理组长
,是吧?」

  「正是。」对方向我敬礼,无论对方是什么警衔、什么时候入职,我都得回
礼。回礼过后我便问道:「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麻烦何代组长跟我们走一趟吧。」哪曾想这俩小孩也不说什么事,开口就
要我跟他俩走,并且不由分说还动了手:不等我反应,直接在我的左右各一个,
开始用着警校最基础的擒拿法攥住了我的手腕,说着还要朝我的肱二头肌摸上来
、企图按住我的肩膀。然而这俩孩子忽视了一个问题:他俩每个人的身高可能都
不超过一米七五,而我的身高却有一米八七。

  于是我只轻轻用力,双臂一弯,便轻而易举地挣开了这俩看似人畜无害的正
太的控制:「干什么!你们是哪个部门的?到底要我跟你们去干什么?不自报家
门、也不说事儿,上来就像摁住我?你们这俩小孩也太不上道了吧!」

  被我如此训斥一通,两个正太原本凌厉的目光竟然立刻耷拉了下来,另一个
一直安静的孩子立刻颤抖着嗓音,惶恐地说道:「我……我们俩都是风纪处的实
习警。是我们上峰要求我们这么做的……我们俩也是按命令办事!」

  「嗬,原来是风纪处的,我他妈还以为是安保局的呢!」看着他俩一会儿盛
气凌人一会儿怂如两只受惊吓的松鼠一般,再加上我一听说他俩是风纪处的,我
忍不住笑出了声,但随后我立刻想起昨晚许常诺跟我说的话,心里面突然又有些
不舒服。我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这群围观着我的人,依旧停着筷子、放下汤勺
,有所畏惧却又有些期盼地看着热闹,心中便是更加的不快。「也不打招呼,上
来就想摁住我,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何学长,这是咱们职责所在,你不用吓唬我们!」最开始跟我开口说话的
那个小正太壮着胆子对我说了一句,接着又轻咳了一声,对身旁那个弟弟小声问
道:「咱们的代理处长姓啥来着?」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8

  「管事儿的那么多人,我也没记住啊……」

  没想到这俩孩子还知道管我叫一声「学长」,看起来虽然他们表面上还要装
着无所畏惧的样子,但内心里对我应该还是多少害怕一些的。

  「那你们找我有什么急事儿么?就不能等我先把饭吃了再说?」我看着两个
实习学警。

  「你……您帮帮忙,我们也都没吃饭,风纪处其他的前辈,还有你们重案一
组那帮刑警也都没吃呢,就为了等你出现。」

  「没错,何代组长,,您别为难我们。大家都是一个局子里的袍泽同志,都
是为了治安工作不是?您就帮帮忙,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行吗?」

  我一听这俩小学弟的态度放软,有满口都是在警校里成天背得滚瓜烂熟的那
些主旋律口号,索性也就不计较刚才他们二人的不礼貌了。毕竟我对风纪处还是
很有感情的,太过于跟新到风纪处工作的后辈较真,搞不好还要被其他人看笑话


  「这话我爱听。那行,你们俩先去跟食堂的师傅们打个招呼,留一些饭菜给
咱们风纪处和重案一组的师兄师姐们吃。我跟你们俩去便是。」

  两个小男生倒也听话,马上用训练姿跑步走的步伐跑到了每一个配给餐窗口
,毕恭毕敬地对那些在前台后厨忙活着的大叔和阿姨们提出请求,弄得食堂里所
有人忍俊不禁。我估计这两个小男生平日里也都是老实孩子,所以笑过之后,我
也不想在难为他们俩。

  跟着他们俩出了食堂,又直接进到了警局办公大楼里。我本来还以为他们俩
要带我去风纪处的办公室或者是哪个审讯室,没想到他们把我带到的,却是一组
办公室门口。

  「您进去吧,我们的领导在等你。」

  我推门走进屋,只见重案一组办公室里,除了平时跟我一起上班的这些人,
包括看样子应该是刚刚又洗过一遍热水澡、头发梢的水珠都冻成了风铃的白浩远
和胡佳期之外,整整多了小四十人,全都挤在桌子之间空出来的过道上,还有夏
雪平办公桌周围,而且这四十人,清一色的都是生面孔,每个人看起来都跟许彤
晨庄宁、秦耀杨沅沅的年纪差不多大。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与自己年龄不符的老气
横秋,看着一组办公室里原本的这些主人们的时候,满眼都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对
立,甚至是仇视。

  并且,他们每一个的手里还都拎着一把伸缩警棍,等我一进屋,这些人虽然
似乎也都不认识我,但他们却都像刺猬一样警觉了起来,并且均下意识地扬了扬
手里的那条伸缩棍,腰上还统一别着一台貌似是iTouch那种东西改造的微
型平板电脑,外壳上面好像安装了一个拓展芯片和收发装置。我环顾了一下周围
,只见秦耀、傅穹羽和章渤这仨,脸上还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从淤青痕迹看起
来,应该就是被这些伸缩棍揍得。

  而与此同时,一个脑袋后面留着东洋武士结、前面梳着蘑菇顶刘海、侧面的
头发则都剃成了贴头皮的男生,正仰着身子懒洋洋地坐在夏雪平的椅子上,手边
还放着两把满膛子弹的左轮手枪。最让我发火的是,这小子竟然大大咧咧地把自
己那双鞋底沾满了积雪和泥泞的双脚,直接放到了夏雪平桌面上,抱胸假寐着。

  「学长,人我带来了……」

  没等跟着我一起回到办公室的那两个小男生把话说完,我直接用手扒拉开站
在夏雪平办公桌周围的那些人,走到了「武士结」身边,背过手用手指敲了敲他
的小腿:「兄弟,把腿拿下来行么?」

  「你就是现在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呐?」「武士结」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闭着眼睛连头都没抬,对我懒洋洋地问道。

  「我是。」我回答道,转而对他说道,「你把腿给我拿下来。重案一组组长
的办公桌,是给你用来放腿的么?」

  这时候,「武士结」才睁开眼睛,看了看我,脸色稍微变了一些,看样子他
应该是认识我的,但却依然如故说道:「夏雪平现在不是不在么,我就放一下腿
松快松快怎的了?你们这重案一组最晚不还睡了一地人……」

  「你再不把腿放下,你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一直坐轮椅?」我依然压着内心
的怒火说道。

  于是「武士结」立刻把腿从办公桌上拿了下来,眼睛睁得溜圆悻悻地看着我


  秦耀、傅穹羽、章渤三个,见了「武士结」这副模样,立刻低头窃笑。

  「笑?你们几个等着,我这就记上!」说着,「武士结」把自己腰上别着的
那台微型平板掏了出来,用拇指在屏幕一通敲击。

  「记就记呗,大不了老子这辈子不干警察就是!有啥了不起的?」章渤望着
「武士结」,恶狠狠地说道。

  然而周围的所有同事,包括白浩远、胡佳期、王楚惠他们几位,任由「武士
结」跟章渤对呛,却一点开口干预的意思都没有。

  而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又开了,一个留着板寸发型的高大男人,捧着
一本档案夹走了进来,一进屋后眼睛也不乱散射,直接冲着我瞪了过来。

  「方哥,他……」

  那个板寸头把手一摆,撇着嘴角咽了口唾沫,走到了我面前,对我投来极其
鄙夷的目光:「何秋岩是吧?你在市局现在挺有名?」

  「呵呵,不敢当,」我微笑着看着眼前人,「阁下怎么称呼?」

  「免贵,方岳。」这人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下,见我对他的名字没什么反应
,又补充了一句,「我跟你在警官学院是同年级的,而且我跟你同岁。」

  「哦,是么?方警官是才调到市局啊?初次见面,幸会。」我以为这哥们是
要跟我借着自己的身份套近乎,我也没多想,便对他客套地伸出了手。

  事实上后来我仔细一回想,才想起在警院的时候我听说过这个名字,校篮球
队的副队长,育英中学重点班参加省联考进的警院,各科成绩一直很不错,是个
校草级别的人物;但这小子在学校里的风评向来不是很好,他在警院念了四年,
四年间也睡了不少女孩,但每次睡过之后就甩,而且传说在学校里还有过多次当
众扇女孩子耳光的事迹,当然我没亲眼见过。我对无缘无故就动手打女人的男人
印象向来不好,所以我跟他自然也不是很熟。

  他见我跟他客套,对我的态度没有变得热络,反而像是受了多大冒犯一般,
对我哼了一鼻子,无视了我的那只手,自己挪过了夏雪平的椅子摆在办公桌前,
一屁股坐了上去;他又瞟了一眼夏雪平的桌面,然后直接伸出手,用手心把刚刚
被「武士结」留在桌子上的黑泥点全都抹了个干净。「是,托你的福,我刚从华
山路分局调过来。咱们也别在这杵着了。」说完,他转头看了看身边那些拿着伸
缩棍的人,对他们毫不客气地吩咐道:「愣着干嘛,给何警官搬把椅子。」

  紧接着,我办公桌后面的那把办公椅,被人拖着放到了我身后。

  「坐吧,咱们坐着说话。」方岳的语气波澜不惊,但脸上的肌肉都快被他用
牙嚼碎了一样,面目狰狞地看着我,「我刚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你何代组长,
没刁难我的人吧?」

  坐下之后,我扫视一圈周围这些拿着伸缩棍的人,故意带着讽刺的意味说道
:「这些都是你的人?可以啊,看样子咱们这届警院生各个是人才。」

  「这些都是风纪处新来的弟兄,有一部分跟我一样,也是咱们同年级的同窗
,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刚从警院招来的学警。」

  「嗯,可以的。一个月之前,我在风纪处当处长的时候,风纪处可还没这么
大的谱。」

  听到我说了这句话后,那些端着伸缩棍的风纪便衣警察有将近二十多人都傻
了眼,他们这些人似乎都不知道我曾经在风纪处当过处长。

  「但是你现在回到了重案一组,你现在是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你已经跟咱
们风纪处没关系了。」方岳不屑地说道,「行啦,我带风纪处的兄弟们过来,既
不是想听你讲你」F市最年轻处级干部「的辉煌历史,也不是想跟你闲话家常的
。」说着,他打开了档案夹,从里面拿出了一张文件:「这个你拿好,盖过风纪
处公章的:你们重案一组,上午在我们风纪处进行全局考核的时候,值班人数不
全,属于错过考核。这个是我们的文件,根据规定作为处罚,重案一组全体成员
于12月份的工资作减半处理。」

  一言既出,本来坐在自己座位上就已经有很不好预感的那些一组的刑警们,
还是炸了锅。

  「风纪处现在本事可真大!」

  扣工资,呵呵,怪不得刚刚章渤和那个「武士结」对呛的时候,白浩远胡佳
期他们这些重案一组的老大哥老大姐居然一句话都不敢说;也是,昨天那个省行
政议会的破政策刚出台,每个人本来就要开始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又遇上风纪处
突然拥有了这么大的权力,除非疯了才敢跟他们叫板。

  可是我并不在乎这些。首先我对工资还确实没什么概念,其次,风纪处对我
而言就像是被我养大的小黄鸭,但是现在,以前那只小黄鸭,突然长成了一只想
要吸人血的怪物,我既愤怒,又有些不甘心。我不敢相信,被我努力拽起来的一
个曾几何时濒临裁撤的部门,现在居然会是这种狰狞模样。

  我咬着牙压制住内心的不爽,眯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位看似面目正直的方岳,
「这是谁给你们的权力?」

  「这是沈量才副局长赋予风纪处的权力。我们风纪处现在的所有权限,由沈
副局长许可,并受到省警察厅保障和支持。」方岳瞪着我说道,「何警官有什么
想要质疑的么?」

  看着他的叫嚣样子,我没急着对他进行反驳,而故意在心里留了个扣,转而
对他问道:「除了给我送这个什么文件,你们还有什么其他贵干,竟然连午饭的
时间都不给我留?」

  「当然有其他的事。你们重案一组上午错过了我们的考核,我们给你们全体
进行了处罚,但并不代表今天这个考核就这样过去了,我现在也是抽出了我的个
人时间,对你们进行补考。何代组长,不介意吧?」

  「你们来都来了,还问我介不介意干嘛?不就是考核么,考吧。」我倒是想
看看,这个方岳到底能搞出什么花样。

  「好!何秋岩果然快人快语,在警院」警专帮「里果然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方岳用力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又侧过身子翘起了二郎腿;只见他也从自己的腰
间拿出了一台微型平板,边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组
长缺勤、代理组长未按时到岗值班,扣2分;有组员胡佳期、白浩远值班迟到,
每人扣2分,合计扣4分;有组员许常诺缺勤一天,扣6分;有组员秦耀、傅穹
羽、章渤、杨沅沅,出口顶撞考核人员,每人扣2分,其中警员秦耀、傅穹羽、
章渤与考核人员发生寻衅滋事、肢体冲突,每人加扣4分,合计扣20分;办公
室内有值夜班人员就地入寝,办公桌上拜访茶叶、汽水、零食,造成严重不良影
响,扣15分;外加,」说着,方岳瞟了一眼夏雪平的办公桌,又看了看自己的
手心那团漆黑的泥泞,「卫生条件保持不合格,扣10分……综上,共计扣57
分。超过50分扣罚的单位,全员留扣一个月的工资,这样说来,何代组长,累
计下来不仅这重案一组12月全员薪水没有了,下个月的工资可还要减半呢!」
方岳这时候才笑了出来,「何代组长,您有什么异议么?」

  一时之间,我真是有些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行,没什么异议的话,我们就回去了。谢谢您的配合!」方岳说完,对着
所有风纪便衣警察打了个响指,站起了身就往办公室门口走去:「收队!」

  「站住!」我长长吐出一口热气,对着方岳暴喝道。

  「何代组长,您还有什么见教?」方岳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望着我。

  「我说让你们走了么?一个个的这么张牙舞爪地来了重案一组,还想什么事
儿都没有得就回去?方警官,有些事情,你得给我解释清楚。」

  「何秋岩,我没有义务跟你解释。沈副局长现在在省厅开会,你有什么想说
的,等他回来之后你去找他吧!」方岳也没好气地说道。

  「好大的口气!之前安保局桂霜晴那帮人在这个办公室也是这种态度,你猜
他们安保局」十二杰「是完好无损地出的办公室门吗?」

  「安保局那帮混蛋怎么样我不管,他们没完好无损地走出去,我方岳偏要试
试!」

  听他这样说话不留余地,我索性满腔热血一烧,故意把犯浑得劲儿有从躯壳
拿了出来——同时从怀里掏出来的,还有我的那把勃朗宁MKIII。掏出枪后
,我直接推保险上膛,接着一把将手枪拍在了夏雪平的办公桌上。

  「都不许走!」白浩远和王楚惠,一见我把手枪拍在办公桌上,也都立刻站
了起身拦着身边的那些风纪警察。随后办公室里其他的所有刑警和实习学警也都
站了起来,尤其是傅穹羽和秦耀,直接跑到了办公室的门口挡住了方岳和「武士
结」等人的去路。当然,包括秦耀这些「警专帮」的小混子们在内,他们这些人
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把自己的手枪拔出来对着任何人

  「何秋岩!你他妈的敢拿枪吓唬我?你难道想拿枪对着自己的警察同事吗!
」方岳见到了我那把手枪之后,脸上并无畏惧,反而朝着办公室里退回了两步,
指着我的鼻子对我叫喊道。

  「那也是你们的人先拿着警棍对着咱们重案一组的人!方岳,你口口声声说
」警察同事「,刚才那个带我来的小兄弟,也口口声声说什么」袍泽同志「,你
好好看看秦耀、章渤他们脸上的伤!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警察同事「、」袍泽同
志「的?何况我拿着手枪对着警察的事情,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何秋岩,你就庆幸你有个好外公、有个好舅舅、有个好妈妈吧!你这种人
真不配当警察!」方岳依旧对我咒骂着,而且颇有越骂越亢奋、越骂越上头的架
势。

  「哼,客气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类。」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又被人推开了。

  「」抽岩「,」折是怎木了「!」人还没进屋,莫阳那依旧不太灵光的口齿
先进了门。

  「你们在干什么?我说你们怎么半天不会办公室,怎么全都在重案一组闹事
!」接着,先走进办公室的,是正拄着双拐的李晓妍,「都给我把警棍收了!干
什么?都收了!」

  当瘦身成功的李晓妍和能开口说话后的莫阳走进重案一组办公室的时候,周
围那些在市局工作有些年头的师兄师姐们,惊讶的眼睛几乎都快从眼眶里飞了出
来;但紧接着,当庄宁和许彤晨小心翼翼地跟在李晓妍身后走进办公室里以后,
几乎所有人的脸上,又都浮现出了厌恶的表情。

  「秋岩哥……」

  许彤晨和庄宁双双对我打招呼,但眼神却似乎在刻意闪躲着。

  「你们四个也都来了哈?」毕竟我看到他们四个人就像看到了亲人一样,于
是肚子里的火也消了一半。

  「」抽岩「,」怎木黑戏「?」你怎木把康剌了出来「?(秋岩,怎么回事
?你怎么把枪拿了出来?)」莫阳见了我手边的手枪,立刻比任何人都紧张了起
来,马上跑到夏雪平的办公桌另一边,把枪从桌上拿起、退了子弹,然后递到了
我面前:「」羞取来「(收起来),啊!」

  「我也不想拔枪,但是我没想到咱们风纪处现在变化居然这么大!我在风纪
处、你们跟这间办公室里这些人打架的那一次,咱们风纪处和咱们重案一组的人
,谁也没抄家伙不是?而这个方岳,居然让人拿着警棍来打人、还拎着警棍在一
组办公室里站岗!这是什么意思,重案一组的人难道都是犯人?」我看着李晓妍
和莫阳,把肚子里剩下的火全都撒了出去,「阳哥,小妍姐,这个方岳和他身后
那个」武士头「是谁派来的?够他妈嚣张的哈!」

  站在李晓妍和莫阳面前,方岳虽然并没有泄气,但是却也一言不发,只是侧
过头棱着一双倒三角眼盯着我,像极了刚被赶进笼子里却依旧想撕碎眼前猎物的
猛兽一样。

  「你们俩说吧,怎么回事?」李晓妍的脸色也很难堪,她拄着双拐回过身,
对着庄宁和许彤晨质问道。

  「是我俩派方岳来的……」庄宁惭愧地说,接着又连忙抬起头辩驳道:「但
是我告诉他,咱们就走个过场就行了啊……毕竟现在秋岩哥你是重案一组的代理
组长,都是自己人啊!」

  而另一边,许彤晨已经在拽着方岳和「武士结」的胳膊,皱着眉头问道:「
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意思意思就可以了吗?……马庆旸,你又是怎么回事啊?
你怎么带人打人啊?」

  「自己人?哈哈!」我指着方岳,对庄宁说道:「我跟风纪处已经没关系了
——你问问他,这句话是不是他说的?唉对了,这位方岳兄,现在在咱们风纪处
是什么职位?他该不会是顶了伍育明、修德馨二位的位置,在小妍姐、老丁和阳
哥去接受恢复治疗的时候,做了风纪处的代理处长吧?」

  「不是,他就是一个普通的队长。秋岩,你消消气。」李晓妍一瘸一拐地走
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瞪了方岳一眼。方岳不敢看李晓妍的眼睛,只好
站在原地,大义凛然地闭上了眼睛。

  「秋岩,你只说对了一半,」王楚惠站在我身旁对我朗声说,又讥嘲地看着
庄宁和许彤晨,「伍育明和修德馨确实是被顶掉了,但不是被这位小方警官,而
是你曾经的好手下庄宁和许彤晨。」

  「啥?」看着似乎依旧什么都不懂、稍稍显得有点笨拙天真的许彤晨和庄宁
,我不免有些愕然,这件事我竟然到今天才知道。

  「不,不是这么回事!」许彤晨连忙解释道,「那个修德馨大哥不是家里有
女儿了么?他得去照顾女儿,风纪处的工作最近强度比较大,他不太合适……伍
大哥是因为……犯了点错误被降职回了派出所……」

  许彤晨脸色煞白地解释着的时候,庄宁的脸上则羞得通红。很显然,这里面
的事情,必然比许彤晨说的这些复杂得多。

  「行了,这些事情我今天也不问了,改天咱们一起叙旧的时候再聊。」我怒
不可遏地看着风纪处所有人,站起身问道:「我就想知道一下,这个鬼扯一样的
考核制度,他娘的是怎么回事?我没记错的话,我当初在风纪处提出过这样的想
法:风纪处对外纠察违法色情会所、纠察违法报刊杂志,对内有审查甄别的能力
,这个我同意。但当初不是说要循序渐进么?怎么一下子风纪处的权力,居然可
以这么大了……」

  李晓妍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道:「秋岩,这件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这是上峰给的权力,他们也是按照规定办事,这件事你可不能错怪小方他们,现
在我们风纪处的根本就是这个!秋岩,我们风纪处是你帮着盘活的,这些事情你
应该明白吧?或许他们办事方法不对,但是……」

  「那好!小妍姐,你说这个考核制度是」按照规定办事「、是」上峰给的权
力「,那咱们就掰扯一下这个,咱们讲讲道理!」接着,我猛地坐在椅子上,对
李晓妍和风纪处众人说道:

  「来!咱们先说」规定「——根据《警察制度手册》还有《警务人员守则》
,外加警察工会在十八年前出台的制度——呐,我现在办公桌上就有一本《警务
职工保障制度说明》,上面均明确写着:」凡警务人员参与执行熬夜加班工作任
务、或参与外出、公务紧急远行、公务秘密派遣等行动后,有权利且有义务,享
受十小时至十二小时个人休整时间;非特殊或紧急情况,任何平级或上级单位或
个人,均不可侵犯警务职工个人休整时间与休整权利「。想必在场的所有人都应
该知道,我们最近在办理罗佳蔓遇害一案,昨天晚上从八点多钟,我们重案一组
好多人,连家都没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抓了一晚上人、进行了一夜的审讯,
还有应付媒体、应付其他相关单位,这是不是属于熬夜加班任务?按照咱们市局
的结构,风纪处和重案一组属于平级单位,我想问问咱们风纪处各位同仁,以及
方岳警官:风纪处对于市警察局内部的考核,究竟是特殊情况还是紧急情况?别
说我和白浩远、胡佳期警官迟到,就算我们现在不来,也没人干预得了!

  」再者,方岳警官一直在拿我们重案一组许常诺的缺勤说事——但是你们有
没有查证一下我们重案一组和人事处的记录?许常诺现在警务医院参与保护一个
重要证人,你们知不知道!就别说我们重案一组,全市局上上下下,哪个部门能
够保证,随时随地全员都在办公室里值班的?出个外勤、在外面执行个抓捕、调
查或者保护任务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倘若在咱们周围,再发生一次像围布
艾立威时候那种情况,难道说在同时与风纪处的内部考核时间冲突了,我们还都
得把人从半路上叫回来,任由犯罪份子逃跑不成!

  「最后,你们都说风纪处现在的这项权力是沈副局长应允,并受到省厅保障
和支持的——好啊,按照两党和解以后新政府出台的《警察制度手册》《公务员
保障法案》,以及警察工会在十八年前出台的这份《警务职工保障制度说明》里
,明确规定了:」如果需要按照规章制度,对产生违法乱纪、违规操作、渎职疏
忽等行为的警员克扣罚没薪金时,需要由单位机关正、次首脑,即局长/副局长
、队长/副队长、所长/副所长、主任/副主任等,与该警员直属部门负责人及
财务、人事部门负责人共同商定执行「——来,我问问你,方岳警官,你就朝着
你腰上别着这个大号BP机乱打一通,这就能代替以上这些规章制度的正常流程
了?随意克扣其他部门警员的薪金,这件事以前的内务处都没权力这么干不是吗
?为什么偏偏在你方岳警官这里就能成了!」

  「方岳!你昨天跟我汇报的时候,不是说你们现在手上握着的,只不过是向
省厅递交申请的预案么?你不是说只不过是」预执行「么?」李晓妍也有些大惊
失色,出离愤怒地望着方岳。

  「预执行」,又叫「模拟执行」、「试验执行」,顾名思义,也就是进行演
练,并没有真正的执行效力;警察机关,或者新政府治理下的所有公务机关,但
凡是「预执行」的政策或者制度,在未来能不能被正常通过都不一定,基本上都
是不做数的。

  换句话说,刚刚方岳这帮人搞出来,包括过去一个月内他们的什么考核扣分
、什么扣罚薪水,全都是在吓唬人。

  「呜呜喳喳、乌烟瘴气的,原来一个个都是纸老虎!」杨沅沅忿忿不平地叫
嚷道。

  方岳一时间气不过、不知道该怎么跟李晓妍解释,只能立刻龇牙咧嘴地朝我
大声反击道,不过他好像没听说过什么叫「BP机」:「这不是」什么机「!这
是省厅胡副厅长给我们发放的,直接连接省厅警员系统档案局数据库的平板记录
电脑!你们所有人从今以后作出的违规事项,都将由我们进行记录,并直接储存
在你们每个人的档案资料里!何秋岩警官,如果你有什么质疑或者意见,你可以
投诉给……」

  「胡敬鲂还真是做警校训导处出身的呢!好啊,我现在就向省厅写投诉状!
你等着,中央警察部和司法调查局那边我也会各投一封!」

  「秋岩,你也冷静点行吗?这可事关风纪处的存在!」李晓妍听了也有些着
急,立刻对我劝阻道。

  「你写!何秋岩!你他妈最好现在写!你不写你就跟我姓!」方岳一边吼着
,一边朝着我就要冲过来,立刻被我面前的莫阳给拦住了,「我就不明白了,何
秋岩,就你这种败类是怎么有脸抢了别人的位置,从警院毕了业就能直接来市局
!」

  「哈哈,好啊,什么人都敢跟我叫板!我告诉你方岳,上一个在市局敢这么
跟我说话的已经被击毙了!你最好给我小心点!」我明显感觉到方岳是带着邪火
来找我的茬的,尤其是他还故意在这个时候搞出来什么「补考」,很明显他就是
有极其强烈的针对性。可此刻我内心的火苗也已经窜到了天花板上,于是我也压
不住怒火,跟着他对呛,一边说着我还一边退到了自己的电脑前,直接打开了W
ord,在这一刻我真是铁了心的想要写一份投诉状。

  「秋岩!」李晓妍不顾自己腋下的一支拐架倒在了地上,焦急地走到我身边
,抢走了我的鼠标,并猛地按下了电脑主机的开关关闭了电脑:「你疯了么?风
纪处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你真的想跟省厅、跟司法调查局投诉?有事咱们可
以自己商量!别把事情搞大!」

  看着李晓妍焦虑地眨着的丹凤眼,我的心脏仿佛被谁人的拳头揍了一下一般


  但此刻,被莫阳和庄宁拉住的方岳,依旧在骂着:「何秋岩!你就是个什么
都不会的大傻逼!你他妈的就会靠着你外公夏涛和你妈夏雪平的名字混饭吃的大
傻逼!没了他们你他妈的什么都不是!」

  这些话我越听越气,于是我又一把抢过了李晓妍手里的鼠标,打开了电脑。

  「秋岩,你冷静点行吗?这个方岳不懂事儿,你难道也不懂事吗!」

  「这里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啊?咳咳……」

  此时此刻。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突然从走廊里传来。

  听见这个声音,本来骂骂咧咧的方岳,立刻住了口。

  「哼,还是育英中学考到警官学院的高材生呢!听着这些污言秽语,隔夜饭
我差点吐出来!」只见邵剑英一个人配着一件过膝盖的麂皮大衣,端着只保温杯
走进了办公室里,提了下眼镜瞪圆了眼睛看着方岳:「丢人!」

  「邵处长……」

  邵剑英白了方岳一眼,继续训斥道:「夏涛前局长,那是我们整个Y省警察
系统的圣人!当年没有夏老局长,你以为你今天的日子会这么好过?全国的警察
怕是早就成了过街老鼠了!要你在这玷污他的名字?」接着,他咳嗽着走到我的
面前,叹了口气耐心地说道:「秋岩啊,能听我一句劝么?」

  「邵大爷,您说。」

  「徐远现在在外面见重要人物,沈量才在省厅开会,距离的事情,现在暂时
由我全权负责。我刚才都听见你们的吵架了,你听我的,投诉状你别写了。我说
了算,今天的什么内部考核,外加以前的内部考核都作废了!你看这样可以么?
」接着,不等我回话,邵剑英又对李晓妍说道:「我这边刚接到的热线电话举报
:城西开发新村那边,有一个城中村里有人在组织集体卖淫,而且还有人聚众吸
毒,缉毒大队那边我已经替你们联系好了,你们风纪处的人,现在必须立即尽快
出警。」

  「邵大爷,您说话能算数么?」我看着邵剑英问道,「风纪处是我的心头肉
,但是重案一组现在这帮师兄师姐们,全都得跟着我吃饭。」

  邵剑英看着我,笑了笑说道:「看来我对你关心,不如对雪平的关心啊!我
姓邵的是你外公带出来的人,你外公带出来的人,说话从来不会跳票的。」

  「行,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那就好,你们都该干嘛干嘛吧。缉毒大队的人还等着呢。」邵剑英说完,
咳嗽了一阵,盯着我脖子上的勒痕看了两眼,又立刻收回了目光。

  「风纪处全体都有!上楼准备,十分钟后楼下集合!」李晓妍对风纪警察们
命令道,又表情复杂地看着我:「秋岩,今天这事儿,我先跟你道歉了。」

  「行,其他的事情慢慢再说吧。」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然后蹲下身子把那
杆拐架拣起,帮着李晓妍架好,又目送她离开。

  风纪处的那些陌生人们,全都老老实实地撤出了重案一组的办公室。

  只有方岳,依然心有不甘。

  「何秋岩,你记着,有我方岳在市局一天,我早晚都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临走时,他特意皮笑肉不笑地走到了我面前,对我狠狠地说道。

  我不清楚他为什么对我会有这么大的情绪,但无论如何,有人宣战,我没有
理由不去迎敌:

  「呵呵,行啊,我等着。」

 7·2

  「您今天身体好些了?」

  「先别说话。」邵剑英头也没抬,「等茶的时候,不能说话,这是规矩。」

  「……」

  我低头舔了舔嘴唇。

  本是颗粒的沉香木碎屑,放在模具里压实成螺旋状的圆盘,再经过火的焚烧,
又以烟雾的形式回归了颗粒。熏香袅袅,又与水蒸气混在一起,杂糅成了带着温
暖湿气的芬芳,这似乎实在告诉正享受香气的我,一切源于尘埃,又将归于尘埃。

  三两只还未长成的画眉雏鸟,机灵地躲着飘起的烟雾,窜到盘子沿儿上,叼
了一颗金平糖后又迅速地躲回繁茂的枝叶背后;倒是长着蓝色翅膀的蝴蝶被这沉
香味道迷惑,停在茶杯前面与我对望。

  室内是鸟语花香,而室外却只有零下二十三度。没想到市局里面别有洞天的
地方倒是真的不少,丘康健的那间堆满了毛绒玩具的既是私人办公室又是卧室的
房间算得上一个,邵剑英的这间花房茶室也是一个——之前这里是市局专供警员
们和其他闲杂部门职工们存放自行车的车棚,而现在,大家普遍使用的摩托车、
电动车、共享单车都有专门的停车区,剩下的大部分人要么开车要么搭乘公共交
通工具,老车棚也很早就闲置了下来。总务处的任务不多,但是工作繁杂,邵大
爷就想着找个地方看看书、解解闷;而且以我的单薄记忆,外婆和舅舅还在的时
候就经常评价他说,邵剑英这个人,生性恬淡、不爱热闹,而且特别会精打细算、
回过日子,想来当时他见着这破车棚废弃了,也必然是不愿意让这么块地方被白
白浪费,便让总务处的人在八年前改成了这样一间茶室。

  白玉舂坛中的龙井茶被一点点捣成了细腻的粉末,又被扁平的长木勺一点点
舀在黑茶碗里,紧接着再稍稍浇上一些刚煮开的热水,然后又被橄榄形的竹刷一
点点搅匀。

  「着急么?」邵剑英侧着身子对着我,头也没抬,专心地用着他那只满是皱
纹但看起来苍劲有力的右手,慢条斯理地研磨着茶末。

  「呃,邵大爷……跟您说实话,确实稍微有点急,我那边……」

  「急是对的。」邵剑英慢悠悠地说道,「茶道啊,就是这么回事。当年你外
公,看上了你外婆。你外婆十几岁就去了日本留学,后来是早稻川大学的数学博
士。」

  「啊?我外婆还在日本留学过?还是博士?」

  「这些你都不知道?当今日本最有名的那个90多岁高龄数学家织田吉之助
你听说过吗?他就是你外婆当初的导师。你外婆回国,是因为她入选在当初红党
专政政府和友山首相答成的」人才归国百人计划「的名单里,回来之后先到了中
央科研院工作过,后来好像还去了国防部,这期间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涉密,
然后再后来,她就成了我们众人爱戴的师母。」

  「我的天……这些我真不知道。」

  「这倒也是,夏夫人当年生雪平的时候得了产后风,先生疼惜夫人,就没再
让夫人去工作过,你不知道倒也正常。当初先生对夫人可是极其爱慕的,知道夫
人是留日归来,于是特地去学了茶道,而且还让我们这些跟着他闯名堂的弟兄们
跟着一起学。呵呵,我这一手,就是那时候学来的。不过茶道这东西还真是好东
西:这人啊,其实没有不容易心急的,但是越是在」着急「的时候,就越能磨砺
一个人的心性——这话是夏先生当年跟我说的,现在,我说给你听。知道你还有
案子要办,但喝口茶并不打紧。」

  「……」我叹了口气,没再敢开口。

  这种偏日式的茶道,的确让我想起过去在我很小的时候的夏家。外公生前一
直认为,喝茶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情,这种对于陆羽先生的忠诚信条,贯穿了夏家
最辉煌的那几年。甚至我记得当年舅舅舅妈刚把那个婴孩抱养到家里那阵子,在
外婆主持家里人喝茶的时候,舅妈是需要先把她抱到婴儿房里关上门、草草喝上
一口刚煎煮好还烫嘴的热茶以后马上推着婴儿车外出——喝茶的时候绝对不能吵、
不能有孩子在旁边哭闹这也算是外婆对已故外公的忠贞爱恋和无比尊重;而我有
几次因为喝茶的时候正赶上想看《犬夜叉》却被夏雪平无情地关了电视而吵闹,
却在没缓过神的时候被外婆手中的竹筷在手背上劈得通红,以至于到现在,虽然
我十分喜爱喝茶,但每次见了茶叶,抑或见了充满特别正式喝茶规矩的场面,心
里面还都在莫名地发怵。

  「人不都已经抓到了么?」邵剑英瞧了瞧我的脸色,好似窥破我的内心一般
微笑着问道。

  「是的。」

  「那就不着急。天冷,心燥,休息休息,喝几口茶再陪我这个老大爷聊两句
再去办案子也不迟。而且你不还没吃饭吗,我这还有不少茶点呢!也能解馋,也
能饱肚。」邵大爷说完,缓缓地打开水壶盖子,用裹了兽皮的长柄铜勺从里面荡
了两下,缓缓舀出薄薄一层的热水,轻轻地浇在茶末上面,又用茶刷再次搅拌,
如此反复三次,一杯看似混着牛奶质感一般细腻的青翠抹茶便递到了我的面前。

  「喝吧。请。」

  说着,邵剑英又打开了茶桌旁边的立柜——那外面是一层质感硬朗厚重的梨
花木,里面竟然放着一个保鲜柜,而那柜子里俱是琳琅满目的点心:且不说常见
的萨其马、麻花、椒盐酥和首都稻芳斋的各式点心,单是粤州的砵仔糕就有五种,
还有萝卜糕、马蹄糕,南岛的凤梨酥、腐乳酥,滇南的火腿饼,沪港的肉松馅、
豆沙馅的青团,杭湾的莲花饼,S市的桂花冻、梅子冻,外加一系列五彩缤纷的
和菓子。这些吃食只是看起来,便让原本心情不快的我心旷神怡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邵剑英缓缓站起身,用手指捏了一颗金平糖,朝着半空中一抛,
三五只画眉鸟瞬间腾起,但最终只有一只,奋力地朝着棚顶飞去,迅速张开双喙,
直接把那颗糖接到了嘴里,其他的几只只能失落地飞回枝丫或者温软的泥土上面,
低头啄上三两啄,找些虫儿来吃。

  我并没有为那只呛到糖果的高兴,反而有点同情那些在钻树啄泥的。紧接着
我又收回目光,捧起面前的茶碗,借着光亮把茶液表面观赏片刻,然后把嘴唇贴
在碗沿儿上轻抿了一口。这种自己研磨的抹茶味道比起煮出来或者冲泡的更加厚
重苦涩,但是回甘也更加强烈。

  「咕嘟——哈!很好的茶道啊。」

  「心里舒服了?」邵剑英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我,不声不响地给自己斟了一杯
热水。

  「嗯。舒服了。」这老头不像已故的佟德达,但也有意思得很,我分明是茶
水喝美了,他却问我心情。不过别说,经过刚才跟姓方的那个小子对喷了半天之
后,现在再喝上一口热茶,心情确实好多了。

  「心里舒服了就好,年轻人容易气燥,应该多养养心性。不过刚才看你解决
事情的方式,倒比你三个多月以前冷静得多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呗,还能怎么样;我是重案一组出去的,然后好歹在风纪
处当了一个半月多的代理处长。现在风纪处的人找上重案一组麻烦……唉,我心
里一点都不好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徐远和沈量才他们俩是都想让风纪处恢复原来的权
力,甚至是超过原来、赶上曾经的内务处的职能。」邵剑英顿了顿,喝了口白水
又笑了笑,「徐远沈量才,他俩也都像你一样年轻过。」

  我按捺不住无比好奇,立刻放下了茶杯:「邵大爷,我一直就听人说,之前
老风纪处被裁撤,其实跟徐局座和沈副局座不无关系,听您这意思,这里头还真
有故事?」

  邵剑英云淡风轻一笑,感慨地看了看在自己左侧于那些花草间飞舞的燕尾蝶:
「人即是如此,在什么都没经历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总愿意莽撞地去推倒一
切,直到上了岁数、跌了撞了、知道痛了,才忙不迭地又把一切都捡起来,再试
着盖成原来的样子。这中间的细节太复杂,即便我当初也在那个被整合了没几年
就有撤销的内务处挂职过,但我对于徐远和沈量才他俩做的那些事,也并不敢说
多了解,我只说个大概故事吧:在你外公夏先生之后、徐远之前,局里曾经经历
过两个局长,一个叫郎兴民,他是你外公刚在警官学院任职时候带出来的第一批
学生,一个叫季达,是你外公当咱们市局曾经那个刑侦处处长的时候干部学校的
同学——嗨,其实说是同学也就是一起念的,两党和解以前,所有的公职干部都
得去干部学校进行在职进修。你外公进修期快结束的时候,这个季达刚去,所以
说是同学,但又不同届。」

  「这个关系听着怎么这么乱呢?」

  「还不是因为他好交朋友么?总之,这个季达不是你外公的嫡系、比如徐远、
郎兴民这样的,也不是他的朋友或者曾经在某个部门时候的下属,比如我这样的,
单单只是跟你外公认识,有意思的是你外公还挺尊重他,因为这人确实有能力,
办案效率挺高的。所以你外公活着的时候,大家也都很尊重他。」

  说着,邵剑英从桌上盘子里拿了块茶点放进嘴里,我一边听着也一边跟着吃
着。咽下了一口点心,邵剑英又喝了口热水,继续说道:「你外公在局里,是颇
受尊敬的,因为他当过刑侦处处长,为表示尊敬,在他之后索性不再有人续任刑
侦处,刑侦处也就此拆成了重案一组和重案二组;而他屡次推脱不想当正局长,
上峰便特别关照,在他任职期间也不指派或者提拔正局长,只让他一个副局长说
了算。但是后来,就发生了你外公被害的事情……事情现在想想,邪乎得很,你
外公遇害之前的连着三个月里,他都在极力举荐季达出任正局长,但随后,因为
中央警察部那年的改制政策,警察系统的干部官僚聘任制度,从选拔委任推荐制
度,变成了考核后选举投票制。」

  「所以那次当选的,是在市局人望颇高的郎兴民,而不是季达。」

  「正是这样。不过季达后来还是当了副局长,他和郎兴民一直不和。再后来,
郎兴民准备打掉曾经F市的黑道魁首」宏光公司「,谁都没想到当初在Y省,有
人正在酝酿着一场政变,郎兴民和」宏光公司「的老总穆森宏在同一天于不同的
地方被人暗杀。季达本来就是当时的副局长,而且全局上下资历最老,自然而然
转了正。风纪处的作用,在他那里得到了最大化,而且还重新整合了内务处;同
时还彻底消除了从你外公走后,局里一直存在的财务短缺,按道理,他应该算是
一个比较有能力的局长。」

  「但是他现在给后辈留下的风评可并不好。」我喝光了茶杯里的茶,「难道
是因为他的对内治理过于高压么?」

  「你错了。」邵剑英摘下了眼镜,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眼镜布,对着镜片哈了
哈热气后仔细地擦着,「你一定以为,他这样一个重新整合了内务处的人,必然
是对内高压的,但事实恰恰相反——你必然想象不到,在他掌管下的市局,是一
个自上而下贪污成性的市局。那个时候,整个市局,以及受到市局直接对口的几
个分局、几个派出所,几乎要到了无人不贪的地步。」

  「啊?」我的嘴巴瞬间有些合不上。

  「呵呵,也不是所有人,比如徐远、沈量才,当然还有你妈妈雪平,他们都
算是年轻一代的警察,少壮派么,都比较受到季达的赏识,雪平最早得到的几个
嘉奖令,都是这个季达局长帮着争取来的;但是他们这些年轻人,跟季达之间又
总存在一些没有道理的矛盾。而其他人,要么是季达那时候逐渐发展起来的派系
内的成员,要么就是被他们强压一头的人,我那时候也没办法,只能跟他们同流
合污。所以等到后来季达倒台了,我也受到了不小的处分。」

  「我还以为,以老风纪处的存在,咱们市局的内部环境,可能会比现在还更
干净点。毕竟对内审查、监督整肃的权力不是闹着玩的,但怎么会……」

  「秋岩,有的事,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越是高压的环境,可能越会滋生各
种细菌或者病毒,越是高内部审查、监督整肃,可能腐化得也越严重——风纪处
毕竟在这个局里,它如果先坏掉了,你觉得会怎么样呢?」

  「……」我举起杯子,干抿了两口,却发现杯子里面早空了。这下我似乎有
点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仲秋娅老太太给我那些美元的时候,丁精武、李晓妍和
莫阳他们三个好像对这种事情,不是很惊愕恐慌。

  邵剑英也确是如此说道:「老风纪处,除了是季达那时候打压郎兴民派系的
最优工具,其实还是局里的财神部门,他们通过对全市各个经营带有色情项目的
娱乐场所、暗地里进行着发售无牌照色情杂志的出版社和复印厂、社,以及类似
的地方,进行无休无止的变相敲诈,然后拿出这个钱堵上了局里的财务窟窿;之
后的每个月,他们又以」特殊补贴「的名义,把他们讹诈来的那些钱,不走工资
单,而另外给局里每一个人开一个账户,再按警衔分配,把钱打到账户上。这样
一来,除了徐远还有雪平这些直接给季达办公室退还了」特殊补贴「银行卡的少
壮派警员们之外,剩下的人到中年、携家带口的警察们,每一个都跟风纪处一样,
都是脏的。不过还是需要辩证地看待事情:有句话叫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如果是你的话,你更愿意于你所在的城市,拥有一个大家都贪污受贿、但是
做实事、努力办案子的警局,还是拥有一个大家都两袖清风、但是什么事情都不
敢做、什么时候都畏首畏尾的警局呢?」

  「您是想说,咱们警局现在各部门的破案率,还不如当初季达管理下的贪赃
枉法的市局高?」

  其实用不着邵剑英故意搞内涵,事实就是如此。我看过过去的数据报告,在
季达当局长的时期,那时候的重案一组的破案率其实比后来夏雪平当组长的时候
平均要高出一倍,看到这样的数据对比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因为徐远或沈量才,毕
竟客观地说,夏雪平能当上这个组长更多是因为她的个人的各项能力与面对罪犯
时的魄力,而不是领导能力;但等我看到重案二组和经侦处的数据对比时候,我
便释然了,他们最近几年的数据跟季达时代的数据比起来要更不好看。

  「哈哈,你小子!我可没这么说!」邵剑英笑了笑,又对我反过来问道,「
但你知道最后的最后,季达是因为什么才下台的么?」

  「难道不是因为贪污?」

  「还真不是因为贪污。」夜炎会「的案子是其一,去扫黄的警察们反而被情
色会所的人强奸侮辱,这个最后被算在季达头上,算他失职;尔后,季达之前利
用老风纪处、利用内务处肆意下放、开除郎兴民派系警察的事情,也被查了出来。
而后者更为严重。至于贪污的事情,省厅专案组在查他的时候基本上连问都没问
。」

  「他们不问,是因为他们知道老风纪处做的事情,他们也知道『法不责众』。
是这样吗?」

  「不仅如此,还因为他们心虚——在你外公过世之后,省厅对于全省各个市
县的警局的开支年年都在缩减,本来郎兴民在的时候还好一些,但是因为那个政
变阴谋被粉碎,随之而来的,是省里面原本属于公款却被那些参与政变官僚所贪
墨的钱款,全部填充了中央联合政府的国库,一个大子儿都没留下。季达当局长
那些年,要不是靠着他和老风纪处那帮人讹诈全市的色情会所,怕是所有人都的
靠西北风塞牙缝,可能还包括省厅那些人。所以就算是季达八九年前落马,他现
在在警员们的口中风评差,也是因为他太愿意排除异己,搞」顺我者昌、逆我者
亡「那一套——他在的时候,没人敢说郎兴民的好,否则你敢说,你在警务系统
基本就不用干了,季达会动用一切他能用的手段,让你在警界一点活路都没有;
但你只要不招惹他,哪怕你没什么业绩,起码你在他的手下可以吃饱喝足,并且
日子过得还不错。当然,也正因为是这样,徐远和沈量才才逐渐对他开始不满,
最后策动了」倒季「的行动,毕竟郎兴民当年也是徐沈二人的教官。」

  听着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我几番欲言又止。

  「那这个季达现在怎么样了?对他的现状,貌似鲜有耳闻。该不会是还在哪
个衙门里边关着呢吧?这人若是我外公当年干部学校的同学,就算是不同届,那
也挺得挺大岁数的人了……」我想了半天,对邵剑英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哪个衙门都没关过他。他的事情一出,中央警察部和省厅专案组的人只是
给他专门找了个度假山庄软禁了起来,都算不上审讯他,只能说是找他谈了几天
话,之后直接给他劝退,又在形式上走了个过场,宣布其」永不为政府公务部门
叙用「,并」禁止参与一切政治活动「。徐远在转正当了局长,知道了他并未受
到法律制裁,却也没对他进行追打,还跟沈量才一起去看过他。听说老季现在在
D港旁边的一个小镇,在做一些简单的农产品买卖,肯定是没有先前的排场,但
日子过得已经算很不错了。」

  「唉……」我不由得叹息一声。

  「怎么了?听个陈年往事听得唉声叹气的!」

  「我……我自个都不知道我在感叹什么。」我如实对邵剑英说着,「可能是
……刷新认知了吧:我在进您这门之前,我还以为老风纪处被祸害成那个样子,
单纯就是因为艾立威给害得……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真是复杂到我难以想象的
地步。」

  「但你可别觉得事情结束了。徐远和量才虽然放过了季达,可是留在局里那
些曾经跟着季达对付郎兴民派系的铁杆弟兄老警察们,全都遭到了由沈量才牵头
组织的保卫处的肃整,在一个月之间就开除了五十六人。只是按照徐远当初的想
法,应该单纯想通过开除一批人杀鸡儆猴,不过沈量才却一下子把劲儿使大了,
导致的后果是局内近乎所有的从季达掌管市局开始,被从各个分局、支队、派出
所提拔上来的有点资历的老警察们集体递交了辞职信,拦都拦不住;我也去帮着
他俩跟那些人走门串巷地谈心,但是都没用。唉,于是就造成了咱们市局现在,
还处于人手永远不够、且年长的一辈基本没有几个人的局面。」

  「呵呵,可不是。」我苦笑道,「您看看我们组的白浩远,前几个月还是艾
立威的跟班,现在那帮还在警校挂着学籍的新兵蛋子们一来,他倒成了老大哥。
之前刘红莺杀人的时候我跟三江路分局的人遇到过,当时他们揶揄我是」廖化作
先锋「,当时我挺自大的,还有点不屑……」

  邵剑英见我把茶喝完了,也给我的茶碗里倒了些清水:「他们那里确实有不
少,是当年那些被徐远沈量才开掉的警员们在警校的同期,对市局有怨气正常,
你别多想。他们很多人是委屈,但也得看一个人有没有这个能力、有没有这个格
局不是?」

  「邵大爷,」我打趣地看着邵剑英,「我突然发现一个事。」

  「什么?」邵剑英缓缓抬起头,提了提眼镜。

  「您刚刚跟我讲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发现您从头到尾,对这些事都好像没什
么态度,就好像这些事情怎么的都行,无非好坏、无关对错,哪怕您自己牵涉其
中的,您讲得也有点太轻描淡写了。」

  「唔……哈哈哈!」邵剑英先是沉吟片刻,随后大笑了起来:「我都这么大
随岁数了,还要那么多态度干嘛?等到过了年,我就该六十六了,人生在世」中
不偏,庸不易「,得过且过就是修行;不像你们年轻人,事事都要只争朝夕。」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同时又从自己身后的书架最底层拿出了一听烟丝和一个
小黑皮箱子,「新鲜血液始终要输入的,咱们局里的年轻人,其实都很不错,包
括你,也包括刚才跟你吵架的那个方岳。你们年轻人,差的只是经验和积累,在
能力和格局上呀,可不见得比中年人、老年人差!」

  想起刚才方岳的那张臭脸,我真是又愤怒又困惑。

  「邵大爷,您之前认识这个方岳么?」

  「嗯?呵呵,算不上认识,只是见过几次。之前咱们不是出了枪械和子弹被
劫的事情么?当时就是他们华山路分局协助调查的。除此以外,我跟他也没什么
交集。」

  邵剑英微笑着打开皮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颗包了白色纸皮的海绵滤
嘴、五沓卷烟纸、两柄烟丝勺、一把烟草压子、两盒复利用火石,还有一台电子
卷烟器。正说话的功夫,他便自己先把卷烟器摆在面前,凹槽里枕上卷烟纸,往
上面一丝不苟地盛着烟草来。

  「他说他是跟我同期的『考学帮』。」

  「这个确实是。他成绩确实不错。」

  「这个人真是,典型的『考学帮』份子!他真是太……怎么说呢……我跟他
说的事情都是风纪处和重案一组之间的事情,他却好像事事都故意往我个人身上
扯皮,他这人怎么回事?我刚刚听他逐字逐句的意思,仿佛九月份我来咱们市局,
是抢了他的名额一样,但我在警院的时候可不记得有这么一出:别说我从未在教
官们、老师们那里听说有人跟我竞争来市局的事,我上学的时候基本不认识他啊
!瞧他今天那个德性!」

  ——等会儿,好像刚才邵大爷说的话哪里有什么不对劲?我可真是服了自己,
明明嗅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愣是被自己的愤怒情绪给盖过去了;唉,算了……

  「这种事,谁也不好说的。你比方说,苏媚珍跟雪平之前关系多好?好得跟
亲姐俩似的,夏先生和夫人对待苏媚珍也不错,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媚珍就恨
上雪平了。好朋友尚且如此,同在一处生存共事的陌生人还能免得了吗?秋岩,
放宽心吧,今天的事情我会去跟量才和徐远谈,让他们别把事情搞得太急了;风
纪处这帮小孩子们的提案,你也暂时不要理会,毕竟不过是个『预执行』的提案
而已,当做过家家了。」

  「我明白的。」我点了点头,「其实如果我要是继续在风纪处任职的话,可
能我也会这么干,只不过绝对不会这么蛮干。」

  「嗯,」邵剑英看着我,又突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今天的事情,你也
别太放在心上。等我有工夫,我还会去找方岳谈谈的。这个孩子其实人也不坏,
能力也挺强,你们两个本来应该投脾气,能力还互补,却发生了今天这种事。如
果你们俩可以好好相处,将来在咱们市局,必然会大有作为。」

  「邵大爷?」

  「嗯?怎么?你还是对他刚才跟你出言不逊,有所不满吗?」邵剑英边说边
轻描淡写地笑着。

  「不是,我是……我明白了。」

  ——我当然明白了过来,自己刚刚好像错过的不对劲是什么了:邵剑英口口
声声说自己单纯只是见过方岳几面,但他明明对方岳的事情了如指掌,而且,他
似乎很欣赏这个方岳。

  不过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想了一下,我也就不再戳破邵剑英的前言
不搭后语了。方岳只是讨人嫌,但我看一时之间他也起不了什么风浪,风纪处在
他上头还有丁、李、莫三位压着他,他应该会很老实;而且依邵剑英的意思,他
挺想让我和姓方的交好,可能单纯出于长辈对于两个晚辈的刻板评断和期望吧,
哼,我反正一时半会才不会搭理那个姓方的。

  这时候,邵剑英已经卷好了一根烟,在跟我发出邀请之前就已经递到了我眼
前:「我记得你好像也抽烟的?抽两口么?」

  实际上邵剑英刚拿出这听烟丝的时候,隔着铝罐盖子,我便能闻到那那烟草
上面似乎还带着点丁香的气味,嘴里的口水早忍不住冒了出来,但转念一想,我
又生生把唾沫咽了回去:「算了,邵大爷……我以前抽,现在不抽了。」

  「戒了?」

  「也论不上是」戒「,我现在就是不想抽了,其实本来我就不抽……」说到
此,我又不免叹口气,「全都是被老佟大爷那家伙给勾出来的。」

  「像是德达干出来的事情。」邵剑英短暂地沉溺进了回忆,笑着摇了摇头,
「早前我跟那家伙一个寝室的时候,就是他带着我抽烟让我沾上了这玩意。也不
知道那家伙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怎么高中刚一毕业,就一天能抽半包烟。」

  「你们还是一个寝室的呐?」我不禁笑了起来,因为我想起了在艾立威留下
的资料里,佟德达在那张大合照上留下的那张脸,看起来憨憨的,喜感十足;佟
大爷也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人,成天没啥正事、满嘴跑火车、跟谁都能聊,并且谁
都会跟他聊得特别开心,他活着好像就是为了让人开心,即便是在我知道了他的
噩耗之后,心中必然是悲痛的,只是在回想起他的音容笑貌的时候,还是会忍不
住会心一笑。

  「嗯,是啊。那个坏家伙……我们俩原先还是搭档,但你可能不信,他是你
们一组的,我当时是二组的,不是一个部门,但我俩还总愿意在一起破案。唉,
那个坏家伙,看起来人模人样,皮起来的时候,可是让你外公都头疼的混帐东西!
哈哈……唉,那个坏家伙,身上还有一堆本事呢,可惜了……」说着,邵剑英又
拿了一张卷烟纸垫在卷烟器的凹槽内,「你现在不抽烟了,是因为他的死么?」

  「那倒不是,我是因为夏雪平不让我抽。」嘴上这么说,我手上却已经禁不
住诱惑,把面前点心叉垫上的这根烟夹在了手里。

  「雪平不让你抽?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她多少年都不管你了,怎么现在突然
管你管的这么严?」邵剑英仍旧没有抬头,单手打开了火石的盒子,随手往卷烟
器一侧的磨砂面一划,帮着我把香烟点燃了,接着又一丝不苟地往卷烟纸上舀着
烟丝。

  「那是因为……」

  哪知道边粘着海绵滤嘴的邵剑英话还没说完:「而且你何秋岩,上班没几天
就敢收拾安保局特务,敢当着徐远沈量才的面儿揍艾立威、还把人家整容的鼻子
都给打歪了,呼——噗……完后我记得你有一阵子,也没少跟夏雪平吵架;怎么
艾立威一死,你去跟雪平出了远门、帮着徐远干了趟活,回来之后你对雪平就这
么听话了呢?呵呵,还说自己不想抽烟,呐,你这不就已经抽上啦?」

  「我……」看看手里的烟,我已然哑口无言。不过邵剑英面前的这听烟丝的
味道简直是太他妈的赞了!入喉以后并不呛人,平滑得就像是在吃豆花一样,而
且味道也一点不苦,里面似乎带着点淡淡的话梅口感,简直让人放不下。

  嘴里面的烟还没吐出来,邵剑英又追问了一句:「秋岩,你小的时候,雪平
是怎么带你、领着你的,我都见过的,我记得那时候,局里的一帮老阿姨们都直
接当雪平的面教育过她,说没有一个妈妈应该像她那样跟儿子相处的;而雪平到
现在,她自己的心理年龄都没长大、跟你是同龄人。秋岩,按辈份我算是雪平的
叔叔,我自认也是半个夏家人,你能不能跟我说,你跟雪平现在,到底相处得怎
么样?」

  也正因为这香烟的味道太让我贪恋,我一时间脑子彻底滞涩,更不知道我该
怎么跟他搪塞:「邵大爷,我和夏雪平……」

  「算了,我一个这么大岁数的人,还搞得这么八卦似的……唉!」邵剑英说
完,也点起自己刚卷好的香烟抽了起来,边吸着边唏嘘不已:「我也是太不会聊
天了,而且也对你们母子俩心怀愧疚。你外公再出事前的那一两年里,经常跟我
们这些在他周围的人说,」万一以后有什么意外「,要我们」一定帮忙照顾一下
雪原和雪平、还有雪平的孩子「。亏我一直以来,也都以叔、以祖自居,可一直
以来,我都只顾着忙着自己的事情,唉,我对雪平、对你,全都关心得少了。」

  「邵大爷,您用不着这么过意不去,我和雪平最近都挺好,我俩……」话说
到半道,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说走了嘴:偏偏顺着邵剑英的称呼方式给夏雪平
的名字省略了一个姓,平常的儿子哪有这么暧昧地称呼自己妈妈的。

  只是,当我说出口的瞬间,我心里真没觉得多突兀。

  不过邵剑英好像对此并不太介意,甚至刚才提问我和夏雪平现下关系的时候
都很轻描淡写,当然也可能是老谋深算:「我当然过意不去,我之前应该跟你说
过,我一直把雪平当做女儿看待。我的妻子和一双儿女早早的因为意外都离世了,
你们夏家,对我而言就是家人。当初夏先生嘱托过我们照顾好你舅舅和你妈妈,
可雪原多年前死于非命,雪平直到今年你来咱市局之前还是一副颓废样子。我这
个老头子空挂了」长辈「的头衔,实际上却并没帮上什么忙;人都有一死,早晚
有一天,我会去另一个世界见夏先生,若是那时候他问起你妈妈来,我怕是真无
面目。」

  「您这话言重了,邵老,夏雪平现在有我,我们都会很好的。」

  「听你这么说,我放心多了。」邵剑英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香烟,放在嘴边轻
轻抽了一口,几乎都没吸进去多少烟雾,又把烟嘴拿了出来,「说起来,秋岩,
你对于你的未来,有没有什么长久打算?」

  「长久打算?」他刚问我我和夏雪平现在相处得如何、我们俩都过得怎样,
现在又问我长久打算,再琢磨一下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我只道是他对我和夏雪平
的关系多少已经猜得到一些,便顺着话题,自以为心照不宣地聊了下去,「我的
长久打算,当然是好好照顾夏雪平,她干什么我就跟她干什么,我会在她身边策
应她、保护她……」

  「我说的不是这个。儿子跟妈妈的关系好,这当然应该。」邵剑英微微有些
板起脸来,转而问道,「你刚刚听我讲的,关于咱们市局过去的那些事情,心里
就没什么想法么?」

  「嗯?唔……我是觉得,有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十分复杂,跟我设想的挺不一
样的,甚至可以说完全相反……昨天晚上还有人跟我说,局里水太深,我还没当
做一回事;刚听您给我讲的这些,已经足够刷新我的三观的了。」

  「只有这些感想吗?没别的了?」香烟和坛香早就的双重烟雾后面,邵剑英
的表情貌似流露出一股期待。

  「还……应该有什么啊?」面对邵剑英的发问,我不禁有点茫然,「着实不
好意思,邵大爷,我这个人吧,悟性浅:我对您刚才讲的故事十分震惊,真的,
但这里面好多事情在此时此刻我还有点没消化完……而且恕我直言,我觉得您是
话里有话,邵老,您到底想问什么?」

  邵剑英捏着香烟,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平静地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
是想问,你自己就没什么理想么?」

  「理想?您指哪方面?」

  「你现在二十岁刚出头,这是个容易躁动的年纪,尤其对于男孩子而言。躁
动代表着不稳定,但同时也代表着激情和凌云壮志——『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
立不世之功』。我指的就是这方面,你对于自己的人生,有没有什么崇高的目标
?」

  气氛一下子就由轻松变得深刻了起来……

  我父亲从小是自己摸爬滚打一点点活下来的,而在我儿时,我的外公和外婆
便先后遇害,于是在我步入青春阶段的时候,我从没有经历过,家里隔代长辈跟
我进行一些严肃的聊天、探讨一些长远的话题;因此,在这一刻,我的内心十分
的紧张又不适,与此同时大脑里也一片空白,就好像自己被审讯一样、还不是因
为所错了事情。

  「这么说呢……」

  「不用拘谨,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咯。」

  「扬名立万这种事,我不是没想过,呵呵——我也想过什么家国天下、当英
雄之类的事情,但那都是小时候我看《三国演义》《杨家将》时候的事儿了,稍
微大了一点,知道了咱们这是太平盛世、还是新时代,想建功立业靠的不是打仗,
而是靠名声和社会阅历去参与选举,所以我也想过当政客。结果上了国小之后—
—我的天呐!那时候夏雪平不是刚打死曹龙么?本来家里我父亲、夏雪平,就不
知道要跟班主任老师、跟训导处主任、跟校领导搞好关系,我还头铁去跟人竞选
班长……结果可好,班长我必然是选不上的,一下子就得罪了班级里的小皇帝、
小霸王们,又赶上夏雪平一夜之间成了」F市天字一号女恶警「,那时候全班的
班干部都联合起来欺负我,邵大爷,您能想象得到么?我那时候还是个刚十岁左
右的孩子!」

  邵剑英用嘴唇轻轻地抿了一口香烟,又轻轻地点了点头:「嗯,确实不容易
。」

  我自嘲地笑了笑,也跟着吸了口烟,让这口柔滑的烟雾从口腔沁润到肺腔中,
再从鼻腔喷出:「……后来再稍微长大一点,我就想啊,你说我连班级里这十几
个班干部都搞不定,长大了我可能搞定那百十来号党内同志和党外成千上万的对
手么?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对政治这东西不感兴趣了;恰巧那时候我对娱乐圈
开始感兴趣了,恰巧在初中那个时候,从同班同学到老师,到我父亲都觉得,在
学校文艺节上、元旦新年联欢会上还有在各种机会当中,我演个课本剧之类的都
很合适,当个主持人也不错,所以我那时候有过考艺术院校准备以后当演员的想
法。但是后来……我也不知道夏雪平跟您说没说过,我恨上她就是因为大概五六
年前,她当着一帮认识她的警察面前狠狠扇了我一耳光。」

  「这件事她跟我说过,而且我还记得那天是五年前是7月15号。你打架是
因为你的中考成绩一塌糊涂,然后你跟你的一帮小同学在一家酒馆不算酒馆、饭
店也不算饭店的」室内大排档「买醉,听见邻桌有人拿雪平讲荤段子,你才跟人
大打出手。」邵剑英看着我,「而且,恐怕你不知道的是,她扇了你耳光那天,
找了我,找了徐远和苏媚珍,还有丘康健,当然还有那时候刚跟在她身边的艾立
威喝了一整夜的酒,就在」敦盛「,一直喝到第二天早上5:18分,我记得清
清楚楚。在夏先生去世之后,雪平酗酒我见过无数次,但那一次,是我第一次看
她一边喝一边哭,但是从喝起来之后开始便一个字也不说。咱们所有人,包括一
直图谋害她的苏媚珍和艾立威,在那天,我知道都是真心的,对她既害怕又心疼
。」

  「还有这事儿啊……」我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烟,却也没在烟灰缸里掐灭,
只是任由它在食指和中指间燃着。

  我的脑海里也忍不住幻想着五年前的那个彻夜不眠的夜晚,在「敦盛」居酒
屋里,一群人看着一个肝肠寸断又后悔莫及、哭成泪人的女醉鬼面面相觑。若是
我能回到那天,我一定会忍着脸上的痛和心中那点不值钱的愤怒和委屈,跑到那
个叫「敦盛」的居酒屋,直接闯入,然后从这个女醉鬼的背后抱住她,抢下她手
中的酒杯,擦干她脸上的泪。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以后再慢慢胡思乱想也不迟。」邵剑英嘴角上扬
着,眼睛里却没了耐心地看着我,「秋岩,你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

  「哦,对,呵呵,不好意思……不管怎么说吧,总之那时候我在心里就跟夏
雪平杠上了,但我那时候还好高骛远,我寻思着警察这职业,不就是开枪立正么,
就这点事谁能干不好?于是我连我爸我妹都没告诉,我被她扇巴掌的第二天就坐
着长途客车到了K市,然后就报了警专的名——我觉得我肯定能像网络小说里写
的那样,对吧,来之后就是警界新星、天才神探、都市刑警之王!我觉得我早晚
有一天我能把夏雪平给比下去!呼……再然后就到了现在。」

  「这不是也挺好的么?」

  「呵呵,只是经历了这个」桴鼓鸣「这一系列案子,然后又遭遇到了那么一
大堆人,最后又被艾立威挟持、夏雪平又亲自在枪口下把我救下来……啧!唉—
—」我不由自主地感慨地咂了咂嘴,「我才发现警察真没我想的那么好当!我走
了狗屎运了,在警校拿了个好成绩,又能让两大情报机关垂青我,我又来了咱们
市局,但我发现,别说比得过夏雪平了——我觉得我一辈子都可能比不过她了,
我觉得我想做好一个最普通的刑警,都是一件天大的难事。所以我现在的理想就
是,我尽量多改改自己身上的臭毛病,然后少让夏雪平受点伤,我就知足了。」

  「就只是这样么?」邵剑英微微闭上眼,轻叹了一声,又睁开眼看着我。

  「嗯。这是我心里面的实话,邵大爷。」

  邵剑英看着我,沉吟片刻,才继续说道:「知道你是巨蟹座,巨蟹座的男生
有优柔寡断的一面,当然也很顾家、孝顺,」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看我,「而且
还恋母——当然,这是星座书上说的。你是个温柔的孩子,你能这样想,也不错。
可我还是想问你,秋岩,你听了我刚刚讲的那些故事,而且,你自己也在这三四
个月里经历了这么些事情,你难道就再没别的想法了么?」

  「不……邵大爷,」我一头雾水地看着邵剑英,「我还应该有啥想法啊?」

  「你难道就不想——」邵剑英又神秘地停顿了片刻,「用你的双手、你的头
脑,以及你手里的枪,去改变这一切么?」

  「改变……这一切?」

  「没错。」邵剑英恳切又坚定地点了点头,「你不觉得,至少在你身上,从
九月初经历过的有些事,偏离了本来的轨迹?不说别的,雪平才是调查」桴鼓鸣
「这个案子的真正负责人,但是到现在,雪平因为这么个大案子成为英雄了么?
或许她在你心里早已是个巾帼英雄,但是,不被官方承认的英雄,从来都算不上
英雄。而且,你在办案的时候,没觉得屡屡受到掣肘么?——比如,你和雪平曾
经都想搞清楚」生死果「这种东西的来龙去脉,结果这东西到现在跟蒸发了似的,
在该留下记录的地方却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你不觉得是有人在故意搞鬼么?另
外最简单的,你第一次参与抓捕的那个周正续,在他自己服毒自杀了以后,马上
有人下达指令处罚了你、徐远、沈量才和雪平,但是这里头也就是雪平的处罚最
为实质性也最严重,你不觉得这里头有问题么?」

  邵剑英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只手伸进我的胸膛,紧紧拧住了我的心脏:夏雪
平不被省厅承认,还有最开始周正续的事情,经过这么长时间我早就能猜到它们
绝对跟胡敬鲂那个老嘎巴死的不无关联,唯独「生死果」这个突然蒸发了的调查
有问题——曾经我还完全以为那只是苏媚珍搞的鬼,当然在我心里也一直留了个
扣子:苏媚珍她必然不会是一个人在战斗,除了她跟艾立威、刘红莺达成过合作,
但肯定还有幕后老板在帮着她。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38

  那么这个幕后老板,会是胡敬鲂?

  ……很有可能啊!毕竟,苏媚珍和胡敬鲂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夏雪平消失。

  「在没有更多证据之前,随意瞎猜都是没意义的。」

  夏雪平的这句话,突然又在我的脑海中回响。对啊,我在这把逻辑安排得明
明白白,但其实我并没有一个有力证据证明胡敬鲂就是邵剑英说的这些细致事情
主谋。

  「邵大爷,您的意思是……」

  「秋岩,我没什么意思,而且其实我什么都没有说。老头子我只是随便聊聊
天而已,当然作为长辈,想给你提个醒——」邵剑英却如此说道,「孩子,爱玩
是每个人的天性,得过且过也是,但是对于有的事情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你刚
才说过你要保护雪平的,那么假如在你面前,有一个机会,可以一把抹除在雪平
身边将会出现的所有危机,你会不会争取一下呢?你现在还不成熟,好好考虑考
虑这些事情吧。」

  ——邵剑英这么说,是在故意引导我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吗?

  我咬了咬牙,决定反过来试探一下这个老头:

  「邵大爷您这样说,您是有这样可以帮助我,一把抹除夏雪平身边所有可能
出现的危险的机会吗?」

  邵剑英看着我笑了笑,但却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我这有两句话:第一句
叫,」成事在天,谋事在人「;第二句,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任何人只
要想做一件事,无论如何都能做成。只是我现在,还没觉得你能达到这两句话所
说的境界。等你想好了再说吧。」

  「可就算我想好了又能怎样?面对那些所谓的」危机「,我还不是需要」兵
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停顿片刻,又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一脸严肃但眼
角却带着些许笑意的邵剑英,「还是说,您有什么法子,或者,您……背后有什
么力量?」

  「哈哈,年轻人就喜欢异想天开,但你还是没体会我说的那十六个字的意思。
办法很多,力量,当然就是靠自己。孩子,别心急,还是那句话:等你想好了,
再说吧。」

  他的态度极其和蔼诚恳,但他的回答可以说相当敷衍了,明明就是在跟我打
太极。可我也不傻,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在有意引导着我的思路,即便我不知道
他的真实用意是什么。

  外公啊外公,您的这位老下属,不简单啊。

  「行了,聊点别的,」聊到这,邵剑英生生把话题转了个弯,「看你和你们
一组最近一直很忙,挺累吧?」

  他不想聊刚才那段,我也就顺着另起一页跟他往下说了:「累是累,但是挺
踏实的。呵呵,夏雪平一直还都在鼓励我、鞭策我呢,只要抱着」不想给她这个
冷血孤狼丢脸「的信念,我就不觉得累。」

  邵剑英看着我笑了笑,力道轻柔地抽着烟:「嗯,那雪平那边怎样?也很忙
吧?」

  「是,挺忙的。只不过今天她好像身体不舒服,跟国情部那边请了一天假,
估计今天还能休息休息。刚放假回来,工作强度就这么大,真有点吃不消。」

  「她哪里不舒服?你带她去医院了么?」

  「哦,刚打了电话,她肚子不舒服。我这也抽不开身,本来想赶过去看看的,
她跟我说不用。但我估计她现在应该好一些了。」我说完之后下意识地咬了咬牙。

  「哈哈,雪平这孩子啊,打小就要强。」邵剑英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
「德达的案子,他们国情部那边查的如何了?查出什么了吗?」

  「据我所知,她们情报局那边还是一头雾水。」我摇了摇头,「我发现这也
真是有意思,国情部是搞潜伏和信息调查工作的,安保局主要是反恐反间谍的,
结果全都上咱们市局来跟咱们抢案子!境外间谍和搞各种独立那帮人都死绝了怎
的?」

  邵剑英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三秒之后又看向了我的嘴角:
「将近三十人被意外杀害这不假,但是被害的都是退休的老警察,而且当年,他
们这群人每一个都跟你外公有那么点关系,要么是合作过、要么是一起工作过,
国情部那边真的可能什么都查不到么?」

  「她确实没告诉我什么,不过我看她烦恼的样子,他们似乎也确实什么都没
查到。邵大爷,您这么问……」

  我心里赫然对于邵剑英急转弯的语气有点不大舒服,而正盯着我嘴角看的邵
剑英猛吸了口香烟,又把目光移回到了我的眼睛处:「嗯,倒也是,她现在转职
到了国情部……雪平这闺女,心眼就是太实惠,她必然会老老实实遵循情报局的
纪律,有事不跟你说,啧,也很正常。」

  「邵老,您这是话里有话?」我试探地对邵剑英问道,「您今天跟我聊天,
已经差不多三次这样说话了,我说您是不是真的知道一些什么?」

  邵剑英抬起头,沉默着看了我五秒,然后轻轻吸了口香烟:「你这孩子果然
有当探员和情报干部的天赋——你喜欢怀疑一切。德达是跟我并肩战斗了一辈子
的兄弟、是战友,我完全没有想到他折腾了一辈子,最后的结局竟然会是这样。
他跟我一样,也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作为兄弟,我当然对他的遇害也很关注。」

  看着邵剑英这张严肃的脸,或许他对我的冒失生气了,我只好连忙满带歉意
地笑道:「不是……我也没别的意思,大爷,我就也是好奇。您要是知道点什么,
不是更好么?这样的话,您,加上夏雪平,加上国情部那帮蓝西装,实在不行再
加上我们重案一组,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合作的话,案子不就早破了么,这样
也能早日告慰老佟大爷的在天之灵不是?」

  「嗯,你说的有道理。」邵剑英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很正经地看着我,「
唉,我也很想尽快让这个案子破了。这样,秋岩,雪平最近忙,估计是没什么时
间跟我见面,如果她那边有什么关于德达这案子的新消息,你一定要告诉我,我
一定会尽力帮忙。哦,当然,你也可以让雪平在关键时刻直接找我……还是这样
吧,雪平现在不是跟你一起回了你父亲的房子住了么,我找一天晚上过了晚饭点
儿,我去你们家坐坐,欢迎我么?」

  「哟,那敢情好啊!当然欢迎!」我掐灭了烟头,又搔了搔后脑勺,心里还
是多少有些介意,别这老头一来家里,发现了我和夏雪平之间那点事情的蛛丝马
迹,即便他真可能察觉出了什么;再者,眼见邵剑英年纪这么大了,让他一个老
人家主动折腾,我的心里也确实有点过意不去:「但是这大冷天、冰天雪地的,
您来上我们家多不合适?何况您不是还感冒了么?您若是再着了凉,我和夏雪平
心里,必然都会过意不去。您是长辈,让您移驾多不合适?」

  「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正因为我身为长辈,关心你和你妈妈才更是我应该
做的。」

  「要么您看这样,等有工夫了,我和夏雪平去您府上拜访您,怎么样?」

  「嗯,这样也好。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事情……过了元旦,夏先生的祭日就快
到了,我很想为你和雪平做点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事的话,一定找我,别
嫌我这个总务处势单力薄,也别嫌我这个老头子年纪大了不中用。」

  「您别这么说,徐局长和沈副局长不在的时候,局里的大事小事都要您来关
照,您还宝刀未老呢!」我笑着对邵剑英说道。

  话说到这时候,花房茶室的门口突然被敲了三下:「」堂君「,在么?」

  「堂君」?好古老的词,我记得我在古典白话小说上见到过这个词,普遍是
宋明两朝的普通官员对上司的尊称,而且还得是地方总督或者大理寺、枢密院这
类高阶上司的尊称。总务处的人居然用这么郑重的头衔来称呼邵剑英,这班人可
真讲究。不过我也并没觉得多稀奇古怪或者胡闹过分,在我第二年上警专的时候,
我就听说省厅里还有不少人,管聂仕明和胡敬鲂叫「主公」、「主子爷」的。

  「进来吧。」邵剑英好像在我面前对于这个私下的尊称也不避讳,直接叫来
人进门,并朝着用玻璃和夹层木隔开的门厅看了一眼。可当门一打开,邵剑英的
脸上稍稍变了些颜色,又马上收了回去:「我还以为你一个人来的呢!」

  「嗯?我们三个一起来的,没办法了」堂君「!事出紧急……哟,原来秋岩
也在啊!」结果来人领头的,见了我之后倒是惊讶得很。

  这人名叫卢彦,38岁,算是总务处里的响当当的老大哥,平时局里年轻员
警们,无论哪个部门的,都叫他「卢副处长」;后面跟着他的那位35岁的齐肩
短发大姐姐叫傅伊玫,在总务处几乎算是邵剑英的贴身秘书,她跟邵剑英之间也
以「干爹」——「干女儿」相称,估计是因为这层关系,她跟夏雪平的关系虽然
没有夏雪平跟丘康健、苏媚珍那么亲密,但也比一般的同事更为不错;最后一个
进来的则是李孟强,总务处的「最佳相声演员」。前一个月的时候,风纪处和总
务处在午饭晚饭的时候总愿意在一起拼桌吃饭,一来二去的相互之间便打成了一
片,靠的就是「总务处李哥」的插科打诨。不过今天他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的
精神状态似乎有点不大好。

  「卢大哥!」我对着卢彦点了点头,又分别跟傅伊玫和李孟强打了招呼。

  「来咱们处长这儿喝茶?」卢彦笑眯眯地说道,「咱们处长的茶可都是好茶!
我在处座身边十几年了,他可都没请我喝过一次茶呢!」

  「瞧你,还挑上上峰的理了?我明天就请你行不行?」邵剑英看着卢彦,微
笑得似乎有点冷。

  「嘿嘿嘿!处座,我就是跟您开个玩笑!」卢彦笑道。

  我跟着陪笑后连忙解释:「今天我其实还得感谢我大爷邵老,他正好遇上了
我跟风纪处新来的一帮碎催的吵架,他给劝开了,我估计搞不好我又得跟人动手
了,哈哈。邵老是让我来这里冷静冷静、祛祛火的。」

  「『风纪处新来的一帮碎催』?你说方岳他们?」卢彦笑着看了看我,眼睛
却不停往邵剑英那儿瞟。

  「嗯,就是他。」

  「小方跑到重案一组,非得搞他那个什么『绩效审查考核制度』,还跟秋岩
说了一大堆特别难听的话。骂街都骂到雪平和夏先生头上了。」邵剑英喝了一口
水,低着头说道。

  「我操!没看出来,这小子还这样?」站得老远李孟强听了,突然不淡定了。

  「骂到夏老局长的头上,这个可真不能忍!方岳这孩子吃错药了,找收拾吗
?」卢彦也像是被人踩了脚趾头一般生气。

  「秋岩,方岳他们不知道你是前任处长?」傅伊玫一听,本来笑着的脸上突
然板了起来。

  「姐,是前任『代理』处长。人家没拿我当回事儿呗。」我半开玩笑半带着
怨气地说道。

  「『代理』处长怎么了?别拿豆包不当干粮!秋岩,这事儿包我身上,等下
一顿吃饭拼桌的时候我让李晓妍和老丁头好好收拾收拾他,他们俩不收拾我替你
收拾!这个方岳可以啊!在我面前天天屁颠屁颠地,装得一副老实弟弟的人设,
转脸就欺负人?」

  「算了吧!嗨……看在小妍姐他们的面子上,我已经不准备继续跟这个姓方
的计较了;另外我估摸着这个方同学因为跟我警校同届,看我走了狗屎运来了市
局,心里必然不痛快,怕是老早想找机会在我面前嘚瑟嘚瑟、找补一下自己面子
呗。『考学帮』跟『警专帮』之间不就这么回事么?」

  「唉,对了,秋岩,最近夏组长忙活啥呢?」卢彦对我问道。

  「呵呵,卢大哥,这个事情我也不知道啊,」——怎么总务处的人对夏雪平
现在干什么都这么感兴趣呢?我忍不住回头瞟了一眼邵剑英,转头笑着跟卢彦说
道:「国情部他们保密级别高,夏雪平跟我也不说。」

  「哦,对,你看我忘了这事。我就是有点好奇外加心疼,午饭之前的时候我
去市立医院办点事情,好像在电梯看见她了;然后刚才我又从市政厅治安公署那
边回来,在夏老局长原来宅子那边又看见她了。」

  「哦,她今天身体不太舒服,上午去医院看看,下午好像是回我外公家拿点
什么东西去。」我回答道。

  说完,我又忍不住侧过脸,只见本来要喝第二口水的邵剑英,突然把杯子在
自己面前停住了,似乎一瞬间陷入了思考。

  「哦,这么回事。嗨,雪平也真是够拼的,这大冬天的。一个女人就这么满
F城折腾?明明上午刚去了医院,下午又得忙活,站在冷风里那脑门上的汗珠马
上化成气儿,咱都是当警察的,这里面有多辛苦咱们都懂,完了咱们又都自诩是
老局长的门生弟子,看见你妈妈这样,谁能不心疼啊?」卢彦听了我的话,点了
点头,但他接下来的话让我的心肌不由得一紧:「不过也好,有那个情报局的周
处长在身边陪着,也算是个照应。」

  「周……周处长?卢大哥,你说的可是周荻?」我在这一刹那,上下牙齿都
在不住地打架。

  「对,就他啊。」

  「你……啥时候看见他跟夏雪平在一起的?」我又问道。

  「就刚才在你外公家附近的时候。」卢彦说道,「我看雪平倒还淡定,周荻
手里却拎了一把西格P320,看着怪吓人的。但你别说哦,那小黑瘦子平时在
人面前那叫一个嘚瑟,在夏雪平身边倒也看着殷勤……」

  「那,你在市立医院没见着周荻吗?」

  「啊?那没有,在医院里我就看见雪平一个人来着……」

  这下我总算是放下一些心来。刚一听卢彦说周荻和夏雪平在一起,我冷不丁
还以为是周荻陪着夏雪平去了医院——我应该相信不是这样的!俩人一起去了老
宅倒还好,因为我其实真的害怕,夏雪平若自己一个进了老宅,那里面万一真有
什么危险该怎么办;周荻这个人让我嘴里挺酸,但他毕竟跟夏雪平现在是同事,
有他陪着犯险倒也是一个照应。

  「聒噪!你们找到我这儿来,到底有什么要紧事么?」邵剑英似乎稍稍有点
不耐烦地开了口。

  「哦,对!『堂……处座』,CBD那边有人在搞游行示威,有民众还声称
要砸了财联中心大厦、GM证券、以及盛通和高旗,生怕演变成暴乱。周围三家
分局的都刚刚打电话过来,请求咱们市局支援。」傅伊玫这才迫切地对邵剑英报
告道。

  「游行示威?」我看了看傅伊玫,又看了看邵剑英。

  「最近全市示威的不都是集中在各大肉制品厂和食品集团的么,怎么跑到C
BD去了?」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示威集会,邵剑英也十分迷糊。

  李孟强叹了口气:「一看处长您跟秋岩就不炒股。」

  「A股、沪指和恒指,就在刚才半个小时之内,统统发生了崩盘,沪指跌破
3500,跌幅3……5%,但是现在还在跌……甚至还影响到了美股。」卢彦
回答道。

  接着傅伊玫便用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某网站的一个新闻视频,拿到了邵剑英面
前:整个事情追根溯源,是从昨天中午十二点整开始的,就在影帝郑耀祖从过街
天桥上纵身一跃的一刹那,沪港与南港股市行情突然大跳水,根据观察:平常一
些对股市影响较大的普通产业、电子信息板块和金融行业的投资股票、混合基金,
还有农产品、矿产期货的价格其实还都很稳定,但一些生物科技、制药集团和食
品品牌名下的所有金融证券产品,尤其是那些带有海外合资或投资背景的企业,
所有相关价格在半个小时之内几乎绿到发霉——而昨日这个时间,首都时间下午
2:08,根据一些经济学家的复盘,他们发现最初股价开始跳崖式下跌的,便
是坐落在东北Y省F市的「香肴肉食」,其次便是名满全国的「惠利是食品工业」
;对于亚洲股市骤跌,对大家而言可以说是司空见惯,所以谁当时都没在意;可
在昨天半夜,也就是我和白浩远、许常诺前去营救康维麟医生的时候,北美那边
的股市居然也开始受到了波及,用CNN一个评论员的话说,「就像是有人在整
个金融市场撒了一泡尿一般」在全世界金融市场,掀开了一条反应链,先由那些
与国内合作开发产品、合资和投资的企业开始发病,并且,受灾严重的大部分是
那些参与生产研发「人造肉」的著名老牌饮食企业,旋即,北美将近1/7的轻
工企业都跟着遭了殃——从我国金融市场发生剧变,然后立刻波及到美国金融市
场,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于是华尔街和美联储开始不淡定,在昨天半夜一点钟,
四位华尔街资深金融专家在社交媒体上指责我国,美联储也随后召开了新闻发布
会,直接点名道姓控诉执政党企图利用对股市的操盘进行来年的大选操作,并对
世界经济产生了「毒害」:「This is economic——terr
orism(这是经济恐怖主义)!」

  但执政党政府并没急着进行舆论反击,而是通过照会相关国际组织进行了调
查申请,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亚洲投资委员会马上进行了详细数据收集、监控和
调查。调查过程一直持续到国内首都时间中午11点整。而经过调查,国际货币
基金组织基本判定,本次事件没有相关政府或财团的干涉操盘,而是亚洲股民的
「集体性自主行为」——毕竟,肉眼可见,沪港和南港股市的崩盘要比美股更加
严重。

  与此同时,针对涉及「人造肉」生产销售企业的股票抛售仍在进行。不得已,
中央财政部采取了「熔断机制」,迅速宣布紧急收盘;

  而十五分钟后,当红党中央宣传部还未发稿回应的时候,微博上某网红大V
的一条微博竟然在十分钟之内转发了二十万次,还被传回了推特,转发广度遍及
全世界:「把对身体有害的」人造肉「硬塞到我们嘴里就算了,现在他们的」智
商税泡沫经济「碎了,居然反过来指责我们伤害了他们的钱包?可真是拉肚子却
不吃药,硬怨屎壳郎不勤快!我们的命在白皮列强们眼中就这么贱吗?」

  就这样的一条发泄情绪的微博,像病毒一样在互联网上蔓延,又像炮仗的引
线,引爆了二十几个大型城市的集中性针对美资银行的示威游行。

  「你看看,秋岩,你刚才怕我凉着,而外面还有一群不怕冷的人呢。」邵剑
英对于这一系列的事情,表现得十分平静。

  「游行,又是游行……」我对这种事情,则是越来越反感,「夏雪平、人造
肉、股价……下一次又会是因为什么呢?」

  「唉,自从国体改革、两党和解之后,但凡有个芝麻粒的事情就会有游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老百姓需要有个发泄情绪和标榜自由的出口,很正常嘛。」

  「反正咱们尽人事就好,政客怠慢的事情,偏偏要我们处理,我们能怎么办
呢?」傅伊玫很自然地接茬道,但邵剑英在这一刻的眼神,稍稍有那么点带着火
光;只是傅伊玫的注意力完全在我身上,所以她并没注意到邵剑英的神态,「两
党和解,民主轮替,呵呵,到最后越替,老百姓却是穷的越穷、富的越……」

  「咳!话多了!」邵剑英清了清嗓子,声音冰冷地说了三个字。傅伊玫听了
后,没说出来的字登时全都卡在了嘴里,低着头瞟了一眼邵老,又连忙恭敬地朝
后面退了一步。另外的卢李二人侧目看了一眼傅伊玫,一个字也不敢说,脑门上
皆是冒出了一层淡淡的汗珠。

  邵剑英又看了看傅伊玫,站起了身,转头对卢李二人问道:「咱们现在能派
出多少人?」

  「已经联系武警部队和交警大队了,他们已经在路上。咱们总务处全员能出
六十人、制服员警一百人已经在楼前集合。」卢彦弯着腰说道。

  「通知沈副局长和徐局长了?」

  「他们二位已经把电话打到过咱们办公室了,均要求我们务必谨慎严肃处理
相应问题。」李孟强也似有些艰难地前倾着上半身说道。

  「嗯,那我们走吧。」说着,邵剑英又转过头看着我,「不好意思了啊,孩
子,我得谢客了。」

  「那我也回去,不给您添乱了。」我对邵剑英问道,「还需不需要人手?要
么我让重案一组再派点人跟你们一起?」

  「用不着了,你就好好做你的事情吧。哦,对了。」邵剑英说着,从身后原
本装着烟丝罐的格子里拿出了五包香烟,「拿去抽吧,跟罐子里一个品种的烟草,
秘鲁货,而且是小众牌子,不好找的。」

  「邵大爷,我已经不……」

  「拿着吧。」邵剑英笑了笑,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去之后,好好想想我
跟你提的问题。」

  「行……那就谢谢邵老了。」

  说完我对着邵剑英欠身鞠了一躬,站直转身之后也忘了看路,结果走到了李
孟强的身边的时候一不注意,撞了他的肩膀一下,而且捧着五盒香烟的右手也不
小心怼到了李孟强的胯骨处,哪曾想我也根本没用力,身高没比我矮多少、身材
算是很结实的李孟强突然整个人倒在了他身后的墙上,而且咬着牙捂着同一侧的
胯骨和大腿,豆大的汗珠瞬间便从他脑门上滚了下来。

  「我这……李哥,你没事儿吧?我不是不故意的……」我说着便要去扶李孟
强。

  但紧接着被傅伊玫和卢彦抢了过去。

  「啊,没事没事……」李孟强咬着牙对我说道,说话的声都变得被人切了气
管一般,「我没事……秋岩你走吧。」

  「哦,实在抱歉啊。」说着我就推开了木门出了这间茶室。我边走边做梦李
孟强今天的状态,越想越觉得奇怪,往常十分活泼的人,今天从头到脚又有点发
蔫,而他走起路来的时候,整个身体第一有些软绵绵得发飘,但再想想,其实我
昨天打电话给他向总务处借车的时候,我就感觉他似乎不在状态,说话又消沉又
有点小心翼翼的感觉。

  他是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我正想着的时候,白浩远突然风风火火地跑到了我面前,连大衣领子还都内
翻着:「我正找你呢,咱俩赶紧去警务医院一趟。」

  「怎么,康维麟醒了?」我马上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带着白浩远往
车边走。

  「醒了,老许正问话呢。」

  「那练勇毅那边呢?」

  「我已经派傅穹羽他们去审了,但他到现在还没开口……咳咳。」白浩远边
说边走,走着走着眼睛就盯到我手里那五盒香烟上挪不动了。

  「咋,想要啊?」我看着白浩远笑了笑,「要不给你两盒?」

  「啊,不用不用!秋岩,你跟我太客气了……那啥,你这哪的烟啊?写的都
是西班牙文,没见过……」白浩远说完还咽了咽唾沫。

  「秘鲁的香烟,别人送的。」看着他一副哈喇子都快结出冰溜的样子我就想
笑,我打开车门前,直接扯开了烟盒连包塑料膜,往白浩远的大衣口袋里塞了两
盒,「拿着吧,本来我最近抽烟就少了。」

  其实我本来就打算把这香烟给白浩远两盒,给许常诺两盒,这俩人抽烟挺勤,
我又正好没地方放,一盒里居然有三十颗,够他俩抽一阵子了,剩下的一盒再到
处发一发,给大家抽。我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毕竟这烟草味道真的不错,只是
如果夏雪平发现我还在抽烟,虽然不至于打我,但肯定会惹她不高兴。

  「那我就收下了啊,谢谢!」白浩远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还有今天上午
的事情……」

  「白师兄,我求你,我认你当我亲哥!上午的事情你别提了成么?」这件事
情一想起来我便从生理到心理会产生双重的不适。

  我也并不是因为白浩远和胡佳期的肉体觉得不舒服,相反,白浩远的红肿阴
茎被胡佳期那似未绽放的牵牛花一般的牝门钳住的特写画面,还有胡佳期那枚微
微张开后如呼吸一样开合、甚至借着点光亮还可以隐约看到直肠末端粉嫩肉褶的
样子,当它们历历在目的时候,我的内心也会跟着微微地兴奋,令我恶心的,似
乎却是这件事情本身;但是说来也怪,我跟小C和大白鹤之间的关系,跟今天中
午白浩远要让我对胡佳期做的事情也差不多,但我每次跟小C白鹤二人坦诚相对、
哪怕是我的阴茎在小C的阴道里不断进出的同时隔着盆底肌感受到了大白鹤那根
半软不硬的鸡巴、哪怕是做的激烈的时候我的阴囊与大白鹤的睾丸撞击到一起去、
哪怕是小C一时兴起让自己一只手同时握住我和老白从冠状沟处紧贴在一起的阴
茎进行口活的时候,我都不会觉得尴尬或者不适。可能就是情感和心态上的鸿沟
吧,毕竟我和小C老白,跟面前这位同样姓白的与胡师姐的关系差那么一大截,
而且小C和老白毕竟是正经的青梅竹马,说得难听些,胡师姐和白浩远毕竟是偷
情。

  ……不过现在我再仔细想想,好像过去我跟白铁心吴小曦厮混的那一幕幕,
好像也确实够污秽的……我明明过去对「二龙一凤」这种事情很享受、很开心的,
现在好像一下子就接受无能了。算了不去想了,我真怕糟蹋了刚刚吃进去的那些
精美茶点。

  「不,秋岩,你不让我说我也得说一句……我就一句,我必须说出来。」白
浩远郑重地看着我。

  「那你说吧……」我微皱着眉头打开了车载收音机,调频到了音乐电台。

  「我得谢谢你,秋岩——我得谢谢你你没同意……没同意向我说的那样做…
…跟佳期做……」

  我这才克服了心理障碍,转头瞟了白浩远一眼:「心里醋劲儿上来,后悔了
吧?」

  「嗯!其实刚才我把佳期抬起来,我就后悔了……」白浩远说着,也往我的
双腿间斜眼瞟了一眼。

  「白师兄,你说你后悔了,为啥一开始还要那么干呢?」

  白浩远连忙对我婆婆妈妈地解释着:「我哪知道?我……我真第一次跟佳期
遇到这种情况,我也慌了啊!我就以为……」

  「你也真够可以的,第一反应不是考虑医疗手段,而是考虑从性方面入手,
以毒攻毒是吧?」我故意讥讽了一句,眼见着白浩远的脸上红得像是被蒸熟一样,
我也收敛了一下,然后缓和地问道,「以前你带着聂师兄和王楚惠他俩一起厮混
的时候,就没这感觉么?」

  白浩远瞪了我一眼,然后说道:「没有……那一个多月,玩得真是太疯了。」

  「那说明你是真心越来越爱胡师姐了。」我对白浩远说道,「你爱她的话,
就不应该跟别的男人提出那种要求,你心里当然会抗拒了,不是吗?」

  白浩远闭上了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又说道:「其实你们所有其他
人都不知道,中间佳期……怀上了一次,也不知道是我还是老聂的……可能是我
的,因为聂心驰那小子在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防护措施做得还不错……不对,
我才反应过来:很可能是那个小王八蛋的,佳期跟我在一起之前,那小子就对他
妈妈下手了!操!」

  白浩远说到这,我却突然打个差点让我眼花的喷嚏,我一下子差点就闯了红
灯:「哈咻——」好在我及时踩紧了刹车,而且柏油马路上到处是溶雪盐,所以
不至于打滑。而白浩远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低着头,恶狠狠地说道:「
那小子混得很,对自己妈妈有这种想法和行为就算了,可他对待自己妈妈却跟对
待母牲口一样!你知道吗,秋岩,他……」

  「你是真愤怒到失态了,白师兄。这点事你就算敢讲我也不敢听。」我用话
拦住了白浩远。

  白浩远不甘心地抿了抿嘴,接着说道:「反正佳期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玩
得再疯我都没舍得对她那样……所以佳期做了人流之后,我找借口揍了那小王八
羔子一顿,佳期也不知道这事儿。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这个,佳期她前夫才发
现的。」

  「现在军军那小王八羔子,还会对胡师姐有啥想法或者声索么?」

  「没了……之前因为法庭把那小子判给了他爸爸,而且他爸爸还特地追加一
条,从上个月一号起不允许佳期探视,差不多就在艾立威出逃前两天的时候吧,
佳期跟我一起去看了那小子最后一眼,没想到那小子一见到佳期也是破口大骂,
什么难听骂什么,呵呵!恐怕一半愿意来自于我揍他那一顿,另一半来自他爸…
…可佳期毕竟是他自己的妈妈啊,而且他还欺负了佳期了呢!」

  「这孩子确实挺不是东西的。」我也跟著有些义愤填膺,「一个母亲对儿子
溺爱到了这种地步,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以咒骂相对吧。」

  「或许很大原因还是因为我的存在吧,那孩子估计也在因为我而吃醋……若
是没有我的话,佳期就是那孩子一个人的……当然,就算那孩子跟佳期没有血缘,
他也不配。」白浩远沉默了片刻,又对我问道,「你好像早就知道了佳期的事情
?」

  「我从老早就知道了,而且知道的应该比你早。」我笑了笑,「刚来市局的
时候有一天下午你出现场了,我在办公室睡觉,胡佳期和王楚惠似乎没发现我—
—好像都没发现夏雪平,因为那天夏雪平也趴桌子上睡了一会儿,所以她俩聊了
半天各自青春期躁动的儿子对自己产生肉欲的事情。后来我第一次跟你吵架,你
把可乐也不是奶昔洒在夏雪平办公桌上之前,你跟胡师姐身上蹭过去之后,我就
确定你们的关系了。再后来,应该是苏媚珍暴露后吧,我也是像现在这样往警务
医院开车,胡师姐去看被烧伤的你,路上胡师姐跟我说了她老公要跟她离婚、她
儿子也不认她的事情,她哭得稀里糊涂的;然后我看见你俩在病房里,刚哭到全
身无力的胡师姐对你的悉心照顾,我那时候才觉得,你俩不是一般情况的」狗男
女「,至少胡师姐是真喜欢你。」

  「其实从我刚来市局,我也喜欢上佳期了,」白浩远忙着解释,随即也陷入
了回忆。他这么一自述,我对他也逐渐开始同情起来。

  白浩远在警校刚毕业没多久,就跟前女友分手了。那个女孩不是警务系统的,
她是白浩远的同乡邻村的小村花,白浩远这人现在看著有一股子坏劲儿、衰气儿,
但是在他们村里是绝对的小帅哥,绝对的村草。打小就认识的村花村草,注定要
闹出点动静,于是在小学五年级某个暑假的下午,在某个岸边长满淡粉色野花的
池塘里面,白浩远第一次跟那姑娘的生殖器产生了一次零距离接触。用白浩远的
话说,那姑娘的瓜还没破、还是黄毛丫头,自己的初精却全灌进了那姑娘的身子
里。

  自那以后,姑娘家倒像是变了个人,原本内向的小村花突然变成了爱折腾人、
不可一世的作丫头。那丫头成绩很不错,聪明得连白浩远也五体投地。初中的时
候两个人才真正破处,而在那之后不久,白浩远才从别人那里听说,这丫头想去
城里,浑浑噩噩度过初一和初二上学期的白浩远只得卯着劲儿地发奋念书,总算
是跟那女孩一起考入了县城、后来又一起来了F市。只是人家姑娘念的是F市师
范学院,而白浩远因为成绩差一截,只能去警官学院。

  不过警官学院的好处,就是毕业后有工作单位分配保障,很快他也比那姑娘
早毕业了一年半,他本来觉得自己工作了,就有钱养她,结果没想到那女孩家里
家里通过亲戚介绍,认识了一个F市本地人,家里是开饭店的,在F市里都算得
上中产往上的阶层。

  「本来我还想着吧,我跟她也算是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从小就一直『相公
』『娘子』的叫过来,她应该对我是真心的,对于她家里的安排,她应该是抗拒
的……哪知道,人家倒挺愿意,可高兴了,呵呵!其实她是个好姑娘,只是人家
压根儿就看不上我这么个农村出身的小警察!」白浩远如此说道。

  「这叫什么话啊。」我说道,「她不也是你们乡里出去的么?她凭啥看不上
你?我看啊,她就是……」

  「秋岩,你是大都市里长大的孩子,你是不会了解的:野鸡窝里飞出去的凤
凰,那也是凤凰;但是泥巴墙上掉下来土坷垃,永远都只能是土坷垃。」白浩远
叹了口气,「所以那阵子,我一直觉得,我跟人差一截,于是我在F市满大街,
都得处处对人低着头、看人脸色,生怕别人看不起……」

  ——说实在的,我觉得他现在其实也这样。这倒是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对我
有这么大敌意了,因为一杯饮料洒在夏雪平桌上,我冲他发了两句火,绝对不会
这么单纯地就让他恨上我。

  白浩远小心翼翼又浑浑噩噩地在分局干了两年,再后来,他因为工作踏实、
偶尔有点可以用的上的聪明伎俩,被徐远看中,调来了市局,而一进市局重案一
组,当时安排给白浩远的指导前辈,正是胡佳期。

  「你是新人?来这么早?吃早餐了么?要么我的这份给你吧,反正我也要保
持身材,我不打紧的。」

  「穿这么少?今天零下7°,可要变天了呢!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怎么也不
知道对自己好点?来,姐这件你先披上,反正我可以也在车里待着。」

  「第一次见这么血腥的场面吧?习惯就好了……姐这里有话梅,吃两颗,压
压。」

  「被雪平骂了吧?雪平这个人,确实有点不近人情,不过她人不坏……好啦,
多大点事?你一个大男人哭成这个样子好么?哈哈!来吧,姐中午陪你上外面吃
去,十字路口斜对过有一家筋头巴脑,暖呼呼的还很下饭,最适合哭完了吃的。」

  遇见卿,方知世上有温柔。所以白浩远也就越来越愿意跟他相处,当然他清
楚在那阵子,胡佳期对于白浩远这个小跟班儿的情感,可能单纯就是对于年轻下
属的怜悯和呵护。

  「结果有一年我过生日,她非得帮我张罗着办桌。我从小到大我爹妈都没给
我张罗过生日,哈哈!后来我喝多了,接着酒劲,找了个没人地方我亲了她,那
是我俩之间的第一口,她还打了我一巴掌。我马上就醒酒了,我那时候觉得她有
老公有儿子,我俩之间不可能……但是再后来,还是同一天,大半夜本来就还有
五六分没醒酒的我又去找老聂喝酒,喝酒喝多了,呵呵,当然是因为佳期,但我
没想到那天晚上老聂给我带到一个地方之后,我稀里糊涂就和一个女人上了床,
那天晚上真的,啥叫一夜销魂啊,真的,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第二天醒了我才知
道,跟我上床的居然是惠姐,而且那晚上,我是把惠姐当成佳期了……唉!」

  「让我猜猜:再后来,王楚惠就利用跟胡佳期探讨怎么处理与对身为母亲的
自己有企图的儿子之间的关系,把胡师姐找到一个地方,然后利用某种手段,比
如说,灌醉,然后让你遂了心愿;而聂心驰其实完全是馋上了胡佳期的身体,凭
借你之前先染指了王楚惠的理由,在要挟你后、趁着胡佳期意识不清晰,同样侵
犯了她。从此,你们四个的畸形关系,就这样成型了。」

  「嗯……」

  「我问句龌龊的:胡师姐的……」这个纯粹属于我的恶趣味,当然我也是好
奇,「胡师姐后庭敏感的事情,是不是因为聂心驰在占有她前面的情况下,你被
迫走后面,结果你才发现的?」

  「嗯。」白浩远痛苦地单手揉着太阳穴,呆呆地看着窗外。

  「那聂心驰算他妈的什么兄弟?老实说,你喜欢王楚惠么?」

  「谈不上喜欢……但她的……她的骚劲儿,让一般人都扛不住;就别说男人
了,佳期有的时候都觉得,惠姐弄她比我和聂心驰加在一起弄她舒服……」

  「这不是我想问的……」

  「我知道,我也只是说这个意思。只不过有的时候,惠姐的口味……我现在
想想,还反胃。」

  「我说白浩远师兄,我真是服你:聂心驰派一个你不怎么喜欢的、自己的姘
头引诱了你,然后借着这个事情要挟你、进犯了你心里的女神,整个事情都不是
你情我愿,你还能把他当兄弟?」

  「何秋岩,听你这么说我很不舒服……但你说的是对的,他在这个上面,确
实占了我和佳期的便宜;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们都是农村来到城里的,我们在这
个纸醉金迷的城市里无依无靠,我们只能相互抱团!——哪怕我明知,自己被人
屡次揩油,哪怕我明知,对方人品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让我抵触的。这也就是为什
么,之前艾立威能当我们这帮人里面的头儿一样,就算他的身份学历都是伪造的,
他身上却依旧有股子劲儿是真诚的,是装不来的:那就是骨子里透着的那股土气。」

  我借着换线时看左方肩膀以后盲点的功夫,长叹一息。在这个话题上我不愿
再多发表任何感受,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实际上,佳期也不喜欢老聂。」白浩远自己又把话题拉回道那乱糟糟「四
人行」的关系上,:「……只是这种事情,就像大家在一起坐一桌吃饭,看见别
人抽烟喝酒一样,有人给你递烟敬酒,你能不跟着抽两口、喝一杯么?」

  「哈哈,我能。」我冷笑着说道。

  白浩远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接着又说道:「知道你能,你中午就」能「
了一次。但佳期不能……因为其实大部分时候,她都是被下药的状态,下了药之
后她不由自主,看见男生的阴茎就会……」

  「你等等。」我迅速侧过头看了白浩远一眼,「你说的该不会,是『生死果
』吧?」

  「你怎么知道?」

  「药是谁的?」我心念一动,追问道:「该不会是王楚惠给你的吧?」

  「你怎么又知道?」白浩远惊诧得,眼珠几乎快要从他原本习惯于眯缝的眼
睑之间飞出来。

  ——我就知道!

  我猛拍了一下方向盘,但我还不想让白浩远看出来我对王楚惠的怀疑,所以
我没声张;毕竟现在聂心驰死了,在「四人行」中少了一角,那么利索当然地就
变成了「一龙二凤」,白浩远便绝对地享有了两个女人的性支配权,他对胡佳期
的呵护是显而易见的,而他对王楚惠,嘴上说嫌骚,身体和心理可是会和嘴巴背
道而驰的。而且,毕竟我和白浩远还没相处到那种推心置腹什么都能说的地步。

  「」仙果一颗,欲生欲死「,这玩意不普遍,在局里却早就出名了。我也是
猜的。那你知道王大姐从哪搞到的么?」

  白浩远摇了摇头:「我问过,因为我吃完之后,你还别说,鸡巴确实长了两
厘米,吃完之后一周以内,感觉海绵体那儿血液循环都挺快的,挺舒服的,而且
好像前列腺分泌东西的时候更明显了,酥酥麻麻的,所以我也想搞两颗尝尝。我
问了王楚惠两次,第一次她故意不告诉我,第二次她跟我我如果想要,她可以帮
我买,我一听,那玩意一颗居然要一千八百块钱!拉倒吧,金子做的?我连伟哥
我都舍不得买的……不过老聂倒是跟我说过一个八卦,他知道局里谁还有门路:
档案股的宋语馨,经侦处的刘乘、岳莉,二组的施洞梁、枪械课的田肃军、制服
大队的钱路、阮潮,交通大队冷明月、郎莎莎……有几个分局的人好像也有,哦,
当然,还有咱以前网监处的苏媚珍苏处长。我其实挺想过几天找找他们里面,打
听打听谁有便宜点的。」

  白浩远这么一说,我心里真是难受到了极点,这些名字里不乏女警察,而其
中有几位,譬如交通大队的冷明月和郎莎莎,以往在大家眼里都是温文尔雅、清
纯圣洁的警花女神,而就是这些看似澄澈的她们,居然能搞到「生死果」这种东
西……

  F市警界已经脏了。

  「那玩意你最好别吃了,白师兄。那东西应该是毒品。」

  「啊?毒品?难道不是补身体的营养……」

  「你忘了那个开小卖部、全家都跟着拉皮条的沈福财是怎么死的了吗?搞死
封小明用的那个香味剂、加上过氧糖,再加上生死果,被陈月芳兑到一起就是比
砒霜还毒的东西——香味剂和过氧糖这两种东西,人吃了都不至于死,为什么跟
」生死果「加到一起就成了毒药?正常的营养品会这样么?」

  「啊?居然还会这样?」听了我的话,白浩远一脸迷茫。

  「你难道没看鉴定课的通报?」

  「鉴定课的通报?什么时候的通报?我们都不知道啊?」

  「也对,你那时候在住院,没看到也正常……」

  「不对!我每次如果跑外勤或者病假,回来之后我都会让别人把之前我错过
的各种公示文件发给我一份、或者帮我拍个照片,但是你说的这个通报,王楚惠
不知道、佳期不知道、老许也不知道啊。秋岩,你不会是记错了,鉴定课压根就
没给通报吧?」

  「这……」

  这怎么可能?我分明记得这个通报,小C说过她亲自到全局各个办公室发过
一份打印版本的,怎么可能没下发?不过白浩远这样一说,我确实没在当初的风
纪处办公室里看到过相应的文件……如果不是闹了鬼,那就是出了内鬼——有人
故意不想让别人知道「生死果」的真相,包括毁了缉毒大队和鉴定课的样本与未
完成调查报告,都是同样的目的。

  「总之,那万一你别吃了。买点玛卡或者牡蛎精,哪怕是葡萄糖酸锌口服液
都会有同样效果。」

  「哦,葡萄糖酸锌这东西也行?这玩意好啊,还便宜,等今晚我就买一盒喝
点试试……」白浩远笑着点点头,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其实,唉,其实到现
在佳期在我心里,除了是我的最爱,还是那个待人和善的、气质高洁、让我碰都
不敢碰一下的知心姐姐,我都不知道为啥我会把事情弄到像今天这样……」

  「今天这样,不也挺好么?毕竟你有她,她有你。说点不中听的:她离婚了,
那个小王八羔子不认她了,聂心驰也牺牲了,说你俩『婊子配狗』也好,说你俩
『拨云见日』也好,现在的胡佳期就是白浩远的。想对一个人好,想跟一个人去
一直相互陪伴下去,永远都来得及不是么?」

  「你说得对。」白浩远听了我的一番话,终于高兴了起来,笑着看向我:「
秋岩,想不到你还是个情感专家?不过我明明比你大几岁,还得被你教育,完事
你刚才还说我跟佳期」婊子配狗「,被你这么说我真是有点不痛快!」

  「靠,那你想怎样?」

  「新车是吧?我抽根烟。」说着,白浩远拿出来一盒我刚给他的香烟和打火
机佯装马上就要抽出一颗来点着。

  我一听他这话,直接把手枪从里怀抽了出来地给了他:「来,枪给你,你打
死我!你想我新车里抽烟,你莫不如一枪给我爆头!」

  「哈哈哈!开玩笑的!别别别,手枪收起来!」

  我也笑了笑。

  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得意,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还有当「情感专家」的潜质,但
自从我和夏雪平相互敞开心扉、秘密地以一种「母子加恋人」的方式相处之后,
我每天都觉得自己更加明晰这个世界,于是对于很多事情,感悟便也更多了。

  「秋岩,我问你个事情。」原本一脸玩闹的白浩远,又突然严肃了起来,眼
神里还流露着一丝不安。

  「怎么了?你说。」

  「你觉没觉得,惠姐最近好像有点什么问题?」

  一提起她来,我心脏上也扎起了一层的刺。我还是先试探地问了一句:「这
话是怎么说的,白师兄,王大姐算得上是咱们一组最有资历的刑警了吧,她能有
啥问题?」

  「我仔细想了想,从我来重案一组到现在,咱们惠姐,好像没破过多少案子
。」白浩远也小心地看着我,对我说道。

  「嗯。不过以她的资历,要是破得案子多了,早该升官了,说不定一组组长
的位置,都没夏雪平什么事;但你说,咱们一组不也有不少从当警察到现在,一
个案子都没破过的么?你也应该记得警校里教官们一直说的那句话吧:」破案这
玩意,就跟买彩票似的,咱们得怀着中大奖的希望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嘛,呵
呵。」

  「这倒是……不过你知道,我和佳期从你寝室出来后、再进到办公大楼里之
后,看见啥了么?」

  「啥?」

  「她跑去沈副局给检察院那帮人预留的休息室了,然后转身上了楼,自己一
个人去了目前拘留陈春那屋,中午可能是都在休息,拘留室门口没人值班,检察
院派来看管陈春的人也不在——秋岩,按照我跟楚惠的交情,我不应该什么都告
诉你,但是,这事儿可违纪!」白浩远慌张地对我说道。

  这才几天,这已经是王楚惠不知道第多少回搞小动作了,这个女人不但不知
廉耻,而且胆子也真大。可是这层窗户纸仍然不能撕破,夏雪平告诉过我,现在
不能跟她硬碰硬。

  思量间我的车子已经开到了警务医院的门口,开进了大门之后我眼珠一转,
直接把车子停到了靠近住院部大楼变电所侧面的位置上,接着我把手机放在了面
前,一个字都没说点开了「大千之眼2.0」。

  「你这看的啥?唉,这是……这不是咱们市局的三楼走廊?秋岩,你咋搞到
的黑科技?」白浩远一见我手机屏幕居然能黑进局里的监控设备,立刻双眼发光。

  「你别问,我答应过对方不跟别人说的,这也是违纪,所以希望你也别跟别
人说。」我心惊胆战地看着白浩远,严肃地说道。

  「你拉倒吧,我都猜到了!」白浩远不以为然地跟我对视着,「给你这个软
件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姓白?全局都知道他有这个东西了!」

  「哈?」这次轮到我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呵呵,你那个兄弟怕是要发财了——沈副局长正在帮他跟省厅申请技术经
费,作为咱们市局的网络信息与安全监察专项计划。这玩意要是真立项了,那到
时候可就不是你了,估计咱们全局都能人手一个,只不过肯定没你有的这玩意功
能全,还能黑进咱们局自己大楼里;而且到时候,网监处那帮人怕是要比苏媚珍
在的时候还吃香,你想想,咱们的各种津贴都取消了,人家这事万一成了,网监
处除了领工资,还能花技术经费呢!并且,根据沈量才身边那几个保卫警察说的,
可能未来网监处他们还要成立一个行动小组,专门负责跟踪侦查的。」

  「内部的小道消息我是不感兴趣……」我不厌其烦地听完了白浩远酸溜溜的
八卦,同时也把监控录像调到了白浩远所说的他窥见王楚惠去单独私会陈春的时
间。「呃,看不到审讯室里面的监控么……」

  「必然是看不到啊,」白浩远也盯着屏幕对我说道,「按照规矩,」如果犯
人接受其他司法或安全部门审讯、共管和协助保护,如果平行司法或安全部门提
出,则警务部门须关闭一切单方面监控设备「——《警察守则》第三章第108
条、《<刑法>修正版》第一章第四节第56条,没办法的事情。」

  「该死的两党和解!把他妈的法律修得不像大陆法系也不像海洋法系,整个
一四不像!」如果审讯室的监控设备在当时都开着的话,那么现在我就应该听得
到王楚惠跟陈春都聊了什么。骂了一句娘后,我灰心地快进着监控录像,两秒钟
之后我便见到王楚惠在从陈春的审讯室里面出来之后,又直接顺着长廊走到看守
室,单独审讯了林梦萌。

  「她怎么又去见林梦萌了?这是你让她去的吗?」白浩远见到这一幕,更加
慌了。

  「你觉得这可能是我去让她做的么?」我看了一眼白浩远,又转过头去试图
  调出林梦萌被审讯时候的音画,但同样,手机屏幕上也是一片漆黑。看来王
楚惠去找她的之前就事先关了那间审讯室的监控设备。或者说,保卫处有人帮她
关的。

  也是大概谈了二十分钟,王楚惠又亲自把林梦萌送回了羁押室。做完这一切,
王楚惠便回了办公室。她并没有在接下来继续去找练勇毅。

  「她这是要干嘛啊?」在我关了手机软件之后,白浩继续慌张地看着我。

  「你为什么这么不淡定呢,白师兄?」我略带怀疑地看着他,毕竟王楚惠的
精壶里头也存过他的子孙。

  「我这么跟你说吧,」白浩远转过头,做着心理斗争似的艰难地开了口,「
你知道除了网监处白铁心的这个技术项目的事情以外,我还听说了啥么?沈副局
长可能在跟司法调查局准备搞个什么大合作,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那天听
说,沈副局长最近可能要在局里,最有可能就在咱们重案一组找个机会、找一个
人开刀。那两个人是我警校的同期校友,我跟他俩关系不错所以他俩把口风都透
露给了我:他俩说这次整肃,就是要立一个」典型「,如果这个人犯了错误,那
么从他正式进入警察系统的那天起到被抓到那天,所有的过失和缺点都要被一一
罗列追究,并且会接着这个」典型「搞」连坐「制。他俩知道最近佳期的前夫三
天两头的来局里闹,他俩也一直在帮我遮着这件事……这也是我为啥特别急着破
了罗佳蔓这个案子,破了这命案就是立大功,一功遮百丑,我和佳期过去跟老聂、
跟王楚惠胡混的事情就不会再被人追究了。老聂死了,佳期自从我告诉她这件事
之后,也小心了起来,但是如果这时候在王楚惠身上出了事情,司法局的人真要
查的话,第一个牵连的就是佳期、第二个就是我!你说万一刚才王楚惠在去找陈
春的时候被第二个人看到了……」

  「现在已经有第二个人看到了。我不就是那第二个人么?」我冷冷地开着玩
笑。

  「你不一样,秋岩,我知道你不会把事情捅出去的——就今天在你寝室里的
事情告诉我,你值得信任。」白浩远郑重地看着我。

  我靠,这算什么信任?这是明摆着的道德绑架!

  不过他的心情我能理解,他不是想不让我把王楚惠的事情捅给别人,而是想
让我把王楚惠的事情上报给上头之后,万万别牵连胡佳期和他,他是想让我保住
他俩这对儿鸳鸯。但我现在既做不到这个,也做不到把王楚惠的事情说出去——
说出去,也只是给王楚惠开除而已,那她为什么要忽悠我让我发通缉逮捕令的事
情,以及她今天玩的这一手的目的我就永远没办法知道了。

  行啊,反正这样也算断了我寄希望于徐远帮着我调查王楚惠的念想。沈量才
必然是在包庇她,万一徐远也是,那我的处境可就彻底尴尬了。

  「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我先给白浩远吃了颗定心丸,「而
且你也别告诉别人这件事,胡师姐也不行,知道么?」

  「这我当然懂,万一出了什么事的话,知道越少的人越安全。」

  「嗯,反正保护胡师姐的责任现在也得靠你。不过我还得反过来问你一句:
你难道不知道王楚惠这样做是要干什么吗?」

  「我当然不知道了啊!我知道了我用把这件事透露给你,让你帮我分析?」

  「那你觉得她之前跟陈春和林梦萌认识吗?」

  「这我就更不清楚了。要是老聂没死,他或许会知道。」白浩远摇了摇头,
「你是不了解,哼,你跟王楚惠她老公似的,都没听说过她私底下认识不少人、
交际圈广着呢,她年轻的时候就是局里的一位隐形交际花。虽然她好像不认识什
么名流吧,但是整个F市三教九流的人肯定不少接触。」

  「那她认识省厅的高官么?」

  「省厅?这我倒是说不准……能认识一些省厅在下面办事儿的人吧,至于上
头的人她认不认识,老聂当初都不知道,我还问过聂心驰呢……」

  我看了看面前已经锁屏的手机,仔细想了想,对白浩远摆了摆手:「不合计
这个了。但是对于接下来怎么做,我倒是有个办法。」

  「啥?」

  「陈春和林梦萌是不能再审了,王楚惠要是这么找的她俩,咱们有理由怀疑
她俩会通过王楚惠来串供,所以这样的话再审下去也没意义;也能不允许她俩见
律师——唔,陈春那边就算了,检察院那边好像有什么文件,证明她是内线,但
是林梦萌这边,绝对不能允许她见律师和检察官。」

  「你是说给她俩都提高到」特级拘留「级别?你怕她俩翻供么?」白浩远问
道。

  「没错。毕竟,你觉得现在能咬死陈春和林梦萌有罪么?」

  「可不是么,一个人被不同的人杀了五遍,喝醉了都不敢这么编故事……」

  「所以说,现在咱们只能主攻练勇毅,然后再看看这个康维麟怎么说吧。毕
竟这位大夫先生曾是罗佳蔓的私人医生,而且按照匿名信的意思,练勇毅的嫌疑
反而最大。」

  「行,」白浩远也有些胆怯地往回倒吞着空气,对我点点头,「我现在也真
是麻爪子了,怎么说你也算给我出了个主意,你怎么说我怎么办吧。」

  紧接着,我和白浩远一起,一边往局里打电话一边下了车。而当我拨通秦耀
的手机号前,我把我现在能掌握到的所有关于罗佳蔓乱七八糟的事情在脑子里过
了一遍以后,我决定给那菜鸟七人组留点作业。这或许会对接下来的侦办大有帮
助。

  上楼走到病房旁边,隔着玻璃,我和白浩远便看见许常诺正满头大汗地坐在
康维麟面前抓耳挠腮、捶胸顿足,嘴里还在很失控地大声喊叫着:「我靠!用不
用我给您跪下来磕俩头啊?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唉,老许这人啥都好,就是没耐性!」白浩远看着我摇了摇头,接着推门
而入:「怎么了?」

  许常诺气鼓鼓地看着康维麟,又转过头气馁地看着我和白浩远:「浩远,小
何组长,我是没办法了。这位康老爷醒了之后,我找护士帮他拾掇了浑身上下、
又喂了饭喂了水,寻思着差不多了就让他说说昨天晚上的事,结果他可赶上徐庶
了,愣是一言不发——跟我俩在这」熬鹰「呢!我又问了问关于那几封匿名信和
罗佳蔓的事情,也是一个字都不说。嘴硬的犯罪份子都见过吧?嘴硬的证人和受
害者你们谁见过?搞得像咱们刑警对他搞迫害似的!」

  我仔细一瞧躺在病床上的康维麟,这位大叔看样子的确是被精心捯饬了一番:
整齐的侧分头很明显是修剪过的,昨天被白浩远和许常诺扛在肩上时扎的他俩脖
子疼的胡子也都被剃掉,露出了光洁的下颌,嘴唇和脸颊的颜色也红润了许多,
而并不像那种保持低血糖状态几小时后那种发灰发青的感觉,整个人看样子很精
神。当我和白浩远走进病房里的时候,他分明双眼微睁着,可当许常诺把他的情
况跟我和白浩远说清楚之后,这大叔竟然又把眼睛闭起,开始假寐。

  「他伤没事儿吧?」白浩远问了一句。

  「没事,为了以防万一,昨天刚到这儿之后我让护士给他打了一针防破伤风,
吊了小半瓶消炎药,今早又刚换的纱布和碘伏。」许常诺说完,直接腿一抬躺在
了旁边的空病床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行了,小何组长,我申请眯一
觉!可把我困废了!你跟浩远儿你俩问吧……」说是「申请」,但许常诺真的一
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把早就解了鞋带的翻毛皮靴从双脚上一踢,顺手把身上的
毛呢西装外套朝着床头一甩,回手把病床上摆着的那卷棉被展了开来,一回神就
钻进了被窝。

  「那行吧……可辛苦你了。」

  我无奈地看了看许常诺,又从门口处搬了两把折叠椅,一把展开后放到了白
浩远面前,一把留给自己。白浩远也不说闲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以后,直接对
康维麟开门见山:

  「康医生,咱们见过面的您还记得吧?我是罗佳蔓女士遇害一案的主要负责
人白浩远,现在在我身边的这位,是我们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目前的代理组长何
秋岩;再加上刚刚让您给急得团团转的许警官,昨天就是我们三个把您救下来的。
现在整个市局里,对这个案子最为关切的三个警察都在这了,康医生,请您务必
配合我们调查——请您务必把昨天杀手的外貌特征告诉我们,并且,请告诉我们,
您写那个匿名信的目的是什么,可以吗?」

  「什么匿名信?我不知道……」

  「——诶呦我操!您这」吃了吐「反射弧玩得可真长!」猫在被窝里的许常
诺立刻听不下去,转过身对着康维麟暴喝了一声,又迅速地转身抱胸而眠,「早
知道这样昨晚就不他妈管这老家伙了,爱他妈死不死!还不如直接去抓了练勇毅
就结活儿得了!」

  「老许!」白浩远一撇嘴,颇有意见地皱起了眉头。

  「许师兄,你还是休息吧,这边就先交给我和白师兄。」我走到病床边,拍
了拍许常诺的后背,然后站到了病房储物柜的前面,用身体隔开了康维麟和许常
诺之间的可视范围。

  没想到听了许常诺的话,康维麟立刻睁开了眼:「你们把练勇毅,已经抓起
来了?」

  「没错,就在昨天我们仨去救你的时候,咱们已经安排人进行了抓捕,练勇
毅现在就在局里关押。」

  康维麟摘下眼镜,拿起床头的眼镜盒,取出眼镜布擦了两下镜片,又平静地
问道:「审了么?」

  「还没呢。」白浩远回答道。

  康康维麟叹了口气,两条眼镜腿在双手中各捏一条,表情立刻痛苦凝重了起
来,呆呆地望着前方:「唉,师生一场啊……」

  白浩远和我相互对视了一下,然后又跟对方点了点头:看样子匿名信上最后
隐去的那个名字,就应该是练勇毅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康维麟:「康医生是吧,初次见
面唐突了,不过我还是想说:您这人还真是有趣的很。您给我们相关办案人员寄
来匿名信就好,省厅和我们市局局长,你也派人挨个寄了一封您是何意?而且你
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回了自己家住而不是在宿舍?」

  「想知道这些,其实很简单。」康维麟侧目看了看我,「早听说市局有个年
轻有为的何警官,」伯爵「餐厅开枪、兰山会所单枪匹马面对枪手,虽然没有多
少经验,但是敢想敢干,很了不起。不过你放心,我没有想要要挟谁的意思。」

  「您这还叫」没有想要要挟谁「?你难道忘了匿名信最后那句话是怎么写的
了吗?要么我给您念念?」白浩远半嘲弄地笑道,另外一半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那只是一种说辞而已,」康维麟深沉地说道,「就算是你们最后漏掉了练
勇毅,我其实也没办法怎么样的。」

  「那万一咱们真的漏掉了呢?」我问道,「万一昨天晚上没人去杀您、或者
您没来得及给咱们打电话,万一那些狗仔娱记们没爆料出罗佳蔓之前进行过整形,
我们所有人真的不见得,会把您留下的最后一个空跟练勇毅联想到一块去。如果
这样,您又会做什么呢?」

  「呼……」康维麟眨了眨眼,叹了口气,看着前方缓缓说道:「如果真是那
样的话,那就只能怪苍天无眼,外加罗小姐她……呵呵……命运多舛了!」

  看着眼前这位大叔气定神闲的模样,再加上他说的这些令人意犹未尽的话语,
我不禁开始怀疑,这个康维麟在这个案子当中的作用,绝不是一个被迫卷入其中
的旁观者,或者一个单纯的人证。

  「昨晚袭击者的模样,你看清了么?」白浩远又问到。

  「没有……那人蒙着脸,穿一件深灰色运动棉服,头上还戴了一顶墨蓝色棒
球帽,跟我差不多高,可我真没看见脸。也不知道他是在哪拿到了我房间的门卡,
没等我回过神直接开了锁就进屋了。」康维麟说完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又说道,
「宾馆走廊里应该有监控镜头吧?相对于问我,我想警官们应该还是去查监控录
像为好。」

  「好吧,那……」

  「你等会儿,」我用手拦住了白浩远的肩膀,开口问道,「康医生,杀手在
您身上戳了这么多刀、但是没一处致命伤,身为一名优秀的主任医师,您不觉得
这个杀手有问题?」

  「何警官说话有趣得很,」康维麟的语态慢条斯理,「我是被害的,杀手到
了我房间后因为受伤昏了过去,其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没杀死我,是我的万
幸,难道我还应该去帮着一个要杀了我的人考虑怎么把自己弄死吗?」

  「是,我又唐突了。不过康医生,您打电话联系我们、到杀手赶到对您行凶,
我按照您的伤情猜测,这中间应该有一定的时间差吧?而昨天当我和白警官、许
警官到了之后,根据现场情况,我猜您当时并没有准备逃跑,也并没利用一些东
西对宾馆房间门进行一些障碍设置,您仿佛在等着杀手来,不是么?」

  「」他怎么打你不打别人「、」他怎么只是打你没把你绊摔「,说起来像两
党和解前小学老师的说辞,可这简直是明代镇抚司诏狱里的问话呢……」许常诺
背着身子,仿佛梦呓一般哼唧了这么一大串。

  康维麟听了我的质疑,立刻对我怒目相向:「这叫什么问题?我活到现在从
来没有遇到过那种状况,一时慌了神很正常吧?何况昨天我打完电话后杀手就来
了,哪还有什么时间差!」接着又看向白浩远:「白警官,这位何代组长,我看
年岁也就是我们医院实习生那般大而已,就这种没经验、没常识又没礼貌的人,
现在也能当重案组这样关键部门的代理主管了吗!」

  「呵呵,您还会生气呐!」许常诺微微晃动了一下身体,继续背着身子打盹。

  「康医生……康医生,您消消气!您理解理解,我们何警官刚刚外派出去,
回来之后就加入到咱们这个案子中来了,有点着急、忽略了方式方法,情有可原
对吧?您先消消气……」白浩远先安抚了一下康维麟,随后又把我拉到一边,低
声道:「秋岩,这康维麟五十来岁,在市立医院、医科大学和民总医院都有不小
威望的,自然脾气也惹不得;而且你也是,你说你问的这些问题,怎么那么像安
保局的特务问出来的呢?你别着急行吗?这样,你先别说话了,我先问,等之后
再有什么你想问的再说,成吗?」

  这是我又一次被说成特务思维,而且还是除了夏雪平之外的人。我捂着嘴,
用掌心在脸上搓了一圈,最后只好点点头:「问他关于案子的事吧。」

  「那是必须的,你也先歇会儿。」白浩远重新坐下,又对康维麟问道,「康
医生,我们换个问题吧:我先问问,你为什么要在匿名信上隐去练勇毅的名字?」

  康维麟叹了口气,没有作声,神态却有些萎靡。

  「是因为,练勇毅曾经是你的学生吗?」白浩远追问道。

  「嗯……他是我曾经最欣赏的学生。他家里没钱没背景,资质其实并不算好,
但他是我教过的学生里面最努力的。他能做到今天这种程度,很不容易……可惜
了。当初还是因为他,我才认识了罗小姐。」康维麟娓娓叙述着,紧接着又倒抽
了一口气,「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那些匿名信,是他帮我递出去的。」

  「你是怕被他拆了信后,打草惊蛇?」我仍然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是想让他清楚,是我给了他一个机会!」康维麟依旧不忿地转头望向我,
接着又轻叹着说道,「……唉,至于他是自首也好,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掩盖一切
逃避制裁也好,那都罢了。」

  许常诺打了个哈欠之后,又开了腔:「徒弟杀了人、师父帮着抹了名字,却
买了其他四个……这还真是师生情、深似海。」

  我回过头看着休息也让人觉得神烦的许常诺哭笑不得,不过康维麟的这个答
案,听起来的确好像有点什么违和感。

  白浩远盯着康维麟看了三四秒,然后也低下头叹了口气,我想他也认为康维
麟的理由稍稍有那么一点牵强,但接着他又问道:「那请问您是如何得知,杀死
罗佳蔓的,一定就是你在匿名信上写的这四个名字,外加练勇毅?您是亲眼看到
了吗?」

  康维麟闭上眼睛,沉了一口气,又抬手正了正自己眼镜腿的位置:「罗小姐
生前跟我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过,她说有五个人要杀她,并且她告
诉了我他们的名字,当时我还以为,这五个人是要合谋害她……」

  「我的老天爷,我听不下去了!」许常诺忙转过身,稍稍带着些不屑看着康
维麟:「她生前说的,她怀疑有人要害她,然后正正好好五个人,而且又正好是
这五个人杀了她?罗佳蔓是开了天眼,还是说她是个」赌怪「?」

  「我也麻烦问一句,F市警察局现在还有能尊重人的吗?」康维麟一听,又
是嗔怒无比。

  「你得了吧?我昨天晚上到刚才他俩进来的时候,我都多尊重你啦?你连个
屁都不放!」

  许常诺斜瞪了一眼康维麟,继续转身闭目养神。于是这次轮到康维麟无语了。

  「那你对于这五个人想要杀罗佳蔓的事情,在罗小姐当初告诉您的时候,您
就没有一点的怀疑,或者认为是佳蔓自己胡思乱想?」白浩远看了一眼背身的许
常诺,继续对康维麟问道。

  「事实不是证明,那五个人确实杀了她么?虽然他们的方式,跟我起初在脑
海中设想的不一样。」康维麟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相信她,我相信罗小
姐。无论娱乐新闻还是八卦杂志上面怎么写她,说她是什么高级妓女、什么」最
低恶女「罗佳蔓,但在一段……在一段简单的长期合作的医患关系中,她在我眼
里,只是一个朴实直率的县城女孩罗美娟,我相信罗小姐不是一些人想象的那种
人。」

  「您这样相信她,康医生,是有原因的吧?」白浩远嘴角微微翘起,盯着康
维麟。

  「能有什么原因?罗小姐对我确实……」

  「——您和罗佳蔓,并不是普通的」长期合作的医患关系「;您和罗佳蔓,
一直在交往恋爱,是这样的吧?」白浩远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

  「啥?」我则完全傻掉了,我看了看康维麟又看了看白浩远,「这是真的?」

  「诶呦我去!」许常诺也半坐了起来,「我的」妈亲「呐,这家伙还有意外
收获?」

  康维麟慌张地看了一眼白浩远,又沮丧而遗憾地闭上了眼:「这是谁告诉你
的?」

  「这世上哪有包得住火的纸啊?你是学理科出身的吧,康医生?想当年,我
要不是为了来F市而念了警官学院,我曾经也想过去学理科。你知道咱们理科生
的通病吗?那就是理科生的逻辑——咱们理科生,便是自诩技术和知识过人,就
应该得到荣誉,然而你却忽视了别人重视的是什么。我想在白色巨塔里面,还有
无数人,对您康医生不服气,一直都在贼着你」主任医师「的这个头衔和位置。
所以你的一举一动,别人都会盯着。你的长期神秘患者客户是罗佳蔓的事情,不
仅是昨天晚上告诉我这件事的人,医院里很多人早就知道,而且即便罗佳蔓和你
每次在医院里都掩饰、你们俩每次越会的地方都在郊区,你们俩的感情,再包括
罗佳蔓和练勇毅的瓜葛,很多人也早就知道。」白浩远说到这,搓了搓鼻尖,「
康医生,如果你说你跟罗佳蔓只是单纯的医患关系、或者说她只是你的客户,那
么至少刚才你说的,她在遇害前告诉你名字的事情,即便我们相信,这也不是具
有法律效力的,虽然陈春、林梦萌和练勇毅已经在我们局里拘留,但我们还得从
头开始、从一个指纹开始查起,到最后还不一定会有结果。有很多东西我们能问
到的都问了,有些我们来不及想起,我们还是希望您能主动说说您所知道的、还
有您和罗佳蔓之间的事情,这是帮助我们查案,也是在帮着告慰罗小姐的在天之
灵,不是吗?」

  康维麟睁开眼睛,吞咽下一口气,咬了咬牙,开口道:「行啊,我想如果我
继续否认,你们也可能会查出来……我跟罗小姐,实际上,在她遇害之前已经领
了结婚证,所以从法律意义上来讲,罗小姐是我的妻子。」

  「我的天啊这!高手!这是个高手啊哈哈……不好意思!」背对着我、白浩
远和康维麟的许常诺突然憋不住笑了出声,「唉,这罗佳蔓还真是祸水红颜哈!
我刚就想,你说这罗佳蔓在咱们F市的时候,这一天得多充实?早上睁开眼睛,
身边搂着的是郑影帝;起来床了,上上班遇见二倚子陈春帮自己量尺寸试衣服,
完事还得应付林梦萌安排的什么土豪、钻石王老五的应酬;下午吃了饭,得去哄
哄小狼狗衙内成公子,晚饭的时候还得跟你康医生谈恋爱,这小生活过得真精彩
啊!可真是石榴裙之下,引无数男儿竞折腰!」

  「许师兄,你这个时候当着康医生的面儿说这些,你是不是有点」KY「啊
?」我实在听不下去许常诺冷不丁来几句的吐槽,伸手推了一下他的后背。而等
我再转过头后,似乎在配合著许常诺的那些恶意玩笑,在康维麟的脸上,我竟看
到了一丝无畏的自豪和悲壮。

  本来笑到兴头上的许常诺被我推了一下后,立刻回过了头:「我怎么啦!另
外,小何组长!……啥叫」KY「啊?」

  「就是说你没有眼力见儿!」白浩远也皱起眉头,瞪了许常诺两眼,「我说
老许,以前也没见你这样啊?咱们逗哏也得分场合不是?要么你上屋外头歇一会
儿?」

  「我还不是被这大叔折腾的?行,不吱声了行吧!」说完之后,许常诺开始
把被子叠成个豆腐块,然后把脑袋枕到了被子上继续转过身躺着。

  埋怨许常诺归埋怨,不过康维麟突然说自己已经跟罗佳蔓领了结婚证,这的
确还是让我和白浩远大吃一惊。

  「你们领了结婚证,却并没有住在一起,这个正常吗?」我站直了身体,对
康维麟发问。

  康维麟看了看我,眨眨眼笑了:「你还年轻,而我已经到了这个年岁了,罗
小姐也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人到中年万事休,无论过去怎么样,到了这个年
龄,一来希望日子能够过得比以前踏实,二来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够在踏实的基础
上过得舒适一点。我们不会像年轻人那样追求每一分每一秒的陪伴,都希望在相
互依靠的时候可以给对方和自己留出足够的空间。结婚证只是给自己一个安慰和
该承担的责任、给对方一个名分和尊重,但我们的关系,仍然是像恋爱时候那样
。」

  「那么现在佳蔓死了,你也不觉得分开住是一种错误的决定么?」我又冒犯
地问道,我这下是故意的,我想看看康维麟的反应。

  「罗小姐的死……我当然痛苦!我……呵……抱歉!」说着说着,康维麟又
咬着牙,从鼻子里缓缓喷出三股气,然后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他难过得很克制,跟他之前的情绪比较起伏不算太大,但也的确足够痛
苦,中规中矩,我没看出来什么问题。

  看着康维麟,白浩远想了想,又问道:「那么康医生,罗佳蔓亲口告诉了你
这五个人要杀她,你清不清楚、或者在事发之后,你有没有推测过他们五个人的
杀人动机呢?」

  康维麟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然后目光又垂了下来看着白浩远,若有所思地
口中含了一股气:「如果这么说的话,可能有失公平……罗小姐对于她的遭遇,
还有……就像许警官说的那样,还有在她自己身上发生过的那些龌龊,都是对我
十分坦诚的——或许是我自大,正因为我知道了这些,我才想着要去给她一个名
分、去呵护她,并原本打算一点点接触那些人,好让罗小姐有机会离开那个肮脏
的圈子……可是,就算是到现在,除了我曾经的学生练勇毅之外,其他那四位我
都还没见过。至于练勇毅,他一激动对罗小姐下手,或许真的是我对不起他……」

  「你对不起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抢嘴对康维麟问道。

  康维麟转过头看了看我,又闭上了眼:「即便是被警察问话,老师抢了学生
所爱,这种事情也是很难以启齿的吧?」

  「你是说罗佳蔓跟练勇毅之间,也有男女关系纠葛?」

  「我本身就是医学界的,整容医美,也算是外科医疗的一种,里面的很多事
情我也是清楚的:就现在这个时代,只要是去接受自身超过50%整形的女性,
哪有不跟自己的男主刀或者经理医师发生点什么的?」康维麟惭愧地说道。

  「——嗬,分别杀了罗佳蔓五次的五个人,跟罗佳蔓都有或多或少的肉体关
系?这事情是不是有点巧了点儿?」

  我怀疑地看着康维麟,但当我话音刚落,白浩远又拍了拍我的手背:「其实,
昨天我从他们民总医院听到关于康医生和佳蔓他俩的恋情的时候,这方面的事情,
也被事无巨细地告知了……」

  「呵呵,我还真没想到,在背后嚼人耳根的还真多……罗小姐本身就死于凶
杀,可这天底下,仿佛就没有一个想让她在九泉之下安息的!」康维麟愤忿地朗
声说道。这一嗓子,直接给我身后的许常诺震得清醒了,立刻坐起了身子无奈地
看着他。

  「康医生,您放心吧,真相会水落石出的。我们今天过来也是因为案子卡住
了,不得已,而且根据我们警方的规定,我们确实需要来看看您,如果有什么冒
犯或者打扰到的地方,还请您包涵。」白浩远一听康维麟都那样讲了,而且眼见
也再问不出什么来,便这样说道。康维麟对他的场面话硬是没有任何反应,接着
他又看向了我:「何代组长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

  康维麟的证词就像是一杯清澈的白开水,没什么味道,又没什么浪花,跟他
的身份似乎有点那么不符,尤其是我刚刚知道了他居然还和罗佳蔓领了结婚证,
就算是像他自述的那样,他和罗佳蔓的情感亦如一杯白开水,但夫妻之间总该有
点……什么别的东西吧?或是默契、或是精神和灵魂上的欲望,更具体一点的描
述,我却一时间也说不清。我总觉得他的这些话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可一时之
间我也说不清,按照逻辑,康维麟的证词大抵是成立的。

  我想了想,只好找了几个问题道:

  「在练勇毅那儿认为,是您从他身边抢走了罗佳蔓,练勇毅怎么没迁怒于您
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康维麟听了我的问题,双眼也很茫然,「或许,小
练跟我一样,也是碍于曾经的师生关系,跟我不好宣泄吧。只不过罗小姐说过,
对于我和她在一起的事情,练勇毅对此很愤怒,他应该更倾向于认为说,是罗小
姐勾引了我。」

  「那你跟练勇毅之间,也没有就此进行过任何谈论吗?」

  「没有。」康维麟摇了摇头,又抬起眼睛充满怨念地看着我,「何警官,我
知道这些问题问出来,都是你的职责所在,但也请你给我留点作为高级医师的颜
面,可以吗?」

  「呵呵,我无意损害您的颜面。倘若在未来上了法庭,康医生,你会帮助检
察院和警方作为证人指控你的学生练勇毅吗?」

  「会的。」康维麟咽下了刚刚一直含在嘴里的气,坚定地看向了我,「杀了
罗小姐的凶手,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了解了。」

  此后再也没什么需要问的,我和白浩远、许常诺便离开了病房。

  「我就他妈不愿意跟这帮警务系统编制外的狗鸡巴医生打交道!当然,除了
医生,还有他妈的律师、傻逼建筑工程师和赚绝户钱的股票交易员!两党和解之
后,我是没看出来民生有多改善,倒是为社会培养出了四类高级流氓和势利眼!」
一出了住院部大楼,许常诺便像吃了枪药一样开始骂街。他口中的这四个职业,
往往都是两党和解之后,屡出素人政客的群体。

  「还没歇过劲儿呢?」白浩远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许常诺。

  「你是没看到!这么大个警务医院,不算咱们警察系统自己人,来看病住院
的还有一帮周围居民呢,那帮护士一看这姓康的没有生命危险,哪可能24小时
都看着?那怎么办?就剩下我帮着陪护了呗——好家伙,昨天我给这老小子是又
端屎又擦尿的,我对我亲爹都没这么伺候过!完事儿你看见没,诶,醒了之后对
我什么态度?跟过去新政府刚建立时代对待阶级敌人一样!哦,你是民总医院的
官儿、医学院的祖宗,你到哪谁都得捧着?真他妈气死老子……」

  「行啦,别抱怨了,你让秋岩放你几天假不就得了?对吧秋岩?」白浩远说
着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的胸膛,但这时候我正琢磨着事情。

  「秋岩?秋岩!合计啥呢?」白浩远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嗯。」我答应了一声,踌躇在原地。

  许常诺无奈地撇撇嘴,在我脸上吹了口气,直接抢走了我手里的车钥匙:「
不管你给不给我假,我先再借你车躺一会……妈蛋!累死人了!……这SUV的
后车座是舒服哈!」说完,他大踏步走向车子,开了车锁后,直接打开了后门上
了车。

  我挠了挠额头,直接转身推门走进了住院部收发室,出示了警官证后我用收
发室的电话给医院保卫部打个电话。

  「江主任您好,我是市局重案一组代理组长何秋岩……嗯,您好,不好意思
打扰您,我问一下,你们人手现在够吗?……嗯,对,我这需要……对,就是昨
天半夜由我们许警官送来的那个伤者,他叫康维麟,民总医院的主任医师……两
个人就够了,主要想跟您打声招呼:请暂时不要让他出院,他是我们现在一个凶
杀案的重要证人,跟被害人还是夫妻关系……如果他想出院,请您直接联系重案
一组,出了什么问题我来承担……好的,谢谢!」

  「你这么做……你是要软禁他?」白浩远讶异地看着我。

  「我这是在保护他。」我想着刚才康维麟的表现,狠狠地咬掉了一块干瘪的
嘴唇死皮,「练勇毅是被咱们逮了,万一那个杀手不知道呢?」

  「嗬,秋岩,我看你分明是信不过康维麟。」

  「你不觉得,康维麟说的话都有点不对劲么?而且总感觉他是说了半句,咽
了半句,搞不好还得留出来一小段让别人自己去猜。而且你没发现,当他谈论罗
佳蔓的时候,情绪是波澜不惊的么?你想想你刚刚来的时候。跟我在车上聊胡师
姐的时候,你是什么状态的?」

  白浩远也陷入了深思,停顿片刻之后对我摆了摆手:「秋岩,你不能用大部
分来度量某些个案。康维麟就是这样的人,上次我带老许还有小郑他们第一次见
到康维麟的时候,他说话就是这样的状态。至于,你说他和罗佳蔓……就像他说
的,有些人在一起过日子也好、谈恋爱也好,就是那样的不咸不淡。你别看我父
母都在农村,他俩的关系也那样,一辈子过得跟两家人似的,倒也没什么吵架脸
红的事情,一问起来还都觉得自己跟对方感情不错。你也别太多疑了,毕竟现在
来看,康维麟也就算得上是一个普通被害者家属。」

  「希望是这样吧。不过先把他圈在这,绝对没坏处。」

  「那你可小心了,这事情过后可别被市政厅廉政署、检察院和媒体那帮人知
道——尤其是媒体。」

  「」去他母亲「的媒体。」我无所谓地对白浩远摊了摊手,「对了,林梦萌
昨天晚上录的口供你看完了么?」

  「你被邵老找去的时候,我都看过了。我还在」警务通「里上传了一份扫描
版的,你打开手机就能看到。」

  「那等下回去的时候你来开车,我得看看她的口供,回去之后就审练勇毅。
秦耀跟我说昨天晚上抓他回来的时候,这家伙嘴严得很,再拖下去,搞不好咱们
还得给他放了。」

  「成。」

  打开车门,我和白浩远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反胃状的表情,不为别的,就为车
里电台正放送的地方台时政评论节目中,蓝党籍市议员肖声那听起来如同黄鼠狼
吹灶台风箱的亢奋嗓音:「……你看看,到现在CBD那边还没停呢!已经有市
民愤怒到砸东西了!在Y省红党的执政官们,请你们睁眼看看老百姓的苦难吧!
请你们放开耳朵,听听老百姓们的愤怒和痛苦吧!你看为什么在整个东北加上蒙
东和R省,在咱们Y省周围这一片,就我们F市会发生这样的群体性事件?主持
人,以及听众朋友们,让我来给你们细数一下:L省是我们蓝党掌权;M省,由
蓝党和他们红党组成联合省政府——不然他们红党在M省行政议会就是少数派政
府;蒙东这边由蒙古族组成地方党团联盟主政,这个我没的说,当然你们可以去
看,在整个大蒙区,我们蓝党的影响力也是不容忽视的……请其他嘉宾不要打断
我,请其他嘉宾不要打断我,我知道你们红党在大蒙区也是有比较优势的……我
们再来看R省,也是我们蓝党和地方党团组成联合政府,当然省长方亚夫是我们
蓝党」中原系「中坚力量。那么大家看,我们蓝党执政地方都没有发生像今天这
样的民众抗议示威活动,那为什么在红党执政的Y省、F市会有如此激烈的抗议
!为什么在今天红党执政的国家首都,也会有这样如此激烈的抗议!就是因为杨
君实身为红党Y省领袖却不作为!就是因为成山市长贪污腐败!就是因为他们红
党的衮衮诸君骑在人民的头上……」

  「靠,道德制高点上面的风景独好!在Q市、G市、T市和C市,也得有像
样的国际金融中心大厦和那么密集的外资银行总部吧?」白浩远盯着调频LED
屏幕骂了一句,「老许,你怎么还听上这玩意了?老许……」

  「呼……呼……」没想到在后座上躺着的许常诺,早已经把自己的棉大衣外
套盖在身上,睡得满脸口水,右手里还攥着一包我从邵剑英那里拿到的秘鲁香烟。

  「这孩子,真是累着了……」

  「许师兄也真是神人,听着这种节目也能睡得呼噜震天响!」

  说完,我抬手关了收音机,关了车门,随后打开了林梦萌昨天的口供。花了
整整一路的功夫,我总算是看到了关于这位死去的性感尤物罗佳蔓的过去——果
然就像八卦娱记团队爆料出来的那样,她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的堕落千金,
也不是什么拥有海外名牌学院学历的高级名媛,这单纯的就是一个,一只野鸡被
相中后,被抓过去跟那些狻猊饕餮狴犴交合之后,变成了一只外表华丽、内在畸
形的凤凰的故事。而林梦萌和练勇毅,自然都是负责抓这只野雉的黄巾力士。

  「喂,学长,你这边让我查的东西我都查到了,」正巧在我看完这份口供之
后,傅穹羽给我打来了电话,「我是拜托廖哥查的,查到了……」

  「行,先不在电话里细谈了。辛苦你。」

  「哥,客气啥,应该的!」

  「申雨彬和栾雪莹她俩回来了么?」

  「哦,她俩给我打过电话了,唉,这俩姐妹儿出门谁都没带充电宝,手机又
都没电了,刚刚打电话的时候告诉我在长途客车站充电呢,不过马上就要回来了
。」

  「什么?」我听后有点免不了的暴怒,「这么大的事情坐长途汽车去的?为
什么不问局里用警车啊!」

  傅穹羽立刻尴尬地口吃了:「她……她俩合计着,那个……能省点个人开销,
然后月底了能换成津贴……」

  「唉我的老天爷!那么点钱能买几个煎饼果子?万一耽误了事情呢!……行
吧,等她俩回来我得给她俩好好上课!你先帮我准备准备,清理出来一间审讯室,
等我回局里就跟白师兄一起审问练勇毅,你帮着做笔录。」

  「知道了哥。」

  「呵呵,那几个新来的又闯祸了?」待我挂了电话之后,白浩远哭笑不得地
看着我。

  「俩小姑娘,为了省钱,希望月末能多拿点津贴,今天我让她俩去罗佳蔓老
家查一查罗佳蔓的过去,结果这俩丫头自己坐长途客车去的,而且手机都没电了
!孔子讲」吾日三省吾身「,我以为我前几个月干的那些破事儿已经够不着调的
了,没想到还有比我不着调的!沈副局长是怎么想的,把这帮人招进来的呢?」
我略有失控地痛诉着。

  「哈哈哈,没办法,小姑娘家么,现在都这样!」白浩远笑了笑。

  「小姑娘,现在最不让人省心呢!」车后座的许常诺打了个哈欠,抹了抹脸
上的口水,然后坐直了身子看着前方,「现在的小姑娘,我告诉你,秋岩,可会
精打细算了,她们是宁可让公家损失、不愿意让自己占便宜占的少了;宁可让男
朋友被人坑,自己也不能受到一点委屈!那有的,从进入青春期之后,跟自己父
母都斤斤计较呢!一个个的可不好惹!所以,秋岩,你把招子也放亮喽,你这孩
子心眼也直,到时候可别被你那个小女友给算计了!」

  「诶不是,许师兄,我这正说着申雨彬和栾雪莹的事情呢,咋又聊到我身上
了?」我无奈地回过头看着许常诺,白浩远则在一旁捡笑。

  「嘿嘿,谁让你最近刚谈恋爱呢?」许常诺也一脸讪笑,随即有一板正经起
来,「我说,你啥时候把她领来,让咱们正式见见咱们」代理组长夫人「啊?」

  「我……我……」

  我怎么领到重案一组呢?昨天他俩见到的,明明是我跟小坏丫头在聊天。而
且,我倒也真想领,问题在于我脑子可以搭错了弦,真牵着夏雪平的手进了办公
室跟众人说:各位,我女朋友就是我妈妈,你们的夏组长,我还真怕他们每一个
都吓得撞墙。

  「别『我我我』的,到底领不领来啊?」白浩远看着我,继续咧着嘴巴问道。

  我灵机一动,准备化解掉这个问题:「不是,你们这么着急见我的女友,你
们啥意思呀?」

  「啥意思?咱们重案一组确实狼多,但是每个人要么都是有情人了、要么都
是有老婆了,一天天柴米油盐的还能对你家那位流哈喇子怎的?」许常诺把嗓音
提高了一个八度,「我可听说新来的这俩省钱小姑娘,尤其是那个栾雪莹,她可
看上你了。」

  「哈?不能吧?」我立刻傻眼了。说实话在我的认知里,我还真没觉得栾雪
莹对我有意思,但这小姑娘也确实没在我脑海里留下什么印象。

  「秋岩,当着你白师兄的面儿我也不怕得罪人,但我说句难听的:在局里,
尤其是咱们这种还得在枪林弹雨里出生入死的部门,一个单身人士看上一个有伴
儿的,可不是啥好事,往小了说这事情容易犯纪律、或者被人指指点点,往大了
说可能都会影响你拿枪、查案子,搞不好还会丢了性命!」

  「诶,诶,你俩快看,前面这人?」白浩远正准备把车子开进市局大院的大
门,突然连忙在我的手背上拍了三下。

  「你别打岔!我说浩远,提到你的事情你就想回避……」许常诺还在跟白浩
远打哈哈呢,这边我已经从怀里掏出了手枪推上保险,尽管我还没看明白前面怎
么回事。刑警之间约定俗成的暗号,既是当同僚袍泽在任何情况下在自己的手背
上拍三下的时候,一定要做好战斗准备。

  「不是,你看啊!你不觉得前面这人眼熟吗?」白浩远一边着刹车,一边对
许常诺大叫道。

  许常诺眯着眼睛仔细盯了几秒正巧挡在车前这个男人,也忍不住慌乱地边掏
出手枪边大骂道:「我操!这他妈的……」

  ——就在刚才许常诺吐槽现在的小女生的时候,一辆黑色的沃尔沃轿车停在
了警局对面那家南岛风格的茶餐厅门口。其实当时我已经注意到了,那辆高级轿
车居然没挂车牌,但因为自己正在聊天,心里便只想着等下下了车之后,再去制
服警察大队知会一声,然后让他们去处理就好。

  但紧接着在说话间,从车子后门处走下了一个五官端正、容貌俊朗、身材苗
条的光头男人,那男人下了车后,在市局门前这条狭窄但车流量较多的马路上,
闲庭信步地走向了警局大门。而当白浩远、我和许常诺依次看到了男人右手中那
条伯莱塔M9手枪的时候,我们才都感到大事不妙。

  而且这个男人,正是成晓非的父亲,F市现任市长成山。

  ——他难道是来杀人的吗?现在这个时间,徐远、沈量才,还有林梦萌、陈
春、练勇毅,可都在他面前的市局大楼里……

  在白浩远还没完全把车子停稳,我便立刻解下安全带,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双脚找地的时候还踩到了一块极其光滑的冰面,于是我一不留神还稍稍崴到了左
脚脚踝,但事情紧急,我只能不顾剧痛,三步并作两步,举着枪走到了成山身边。

  「成市长,日理万机,您来这里干嘛?请您放下手里的武器好吗?」

  成山转过头,却用着他那双豌豆粒大小的眼睛和蔼地看着我,抿起了颜色浅
而宽度薄的嘴唇,对着他此前完全没见过面的我,送给了我一个如同藏在这片密
布乌云的天空后面的阳光般的微笑。

  随后,他抬起手枪,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

  与此同时,他身后那辆无牌照的沃尔沃轿车,立刻发动,飞速远去……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40     标题: 【風雨裡的罌粟花】(7.3-7.5)【作者:銀鉤鐵畫】

作者:銀鉤鐵畫
字数:179960

  7。3

  「学长,审讯室准备好了。」

  「我知道了,辛苦了小傅。你再去看一下练勇毅现在的情况,确保一下他状
态。」

  「呃。不马上审讯么?」傅穹羽睁着一双女孩子才会长得这般妩媚的丹凤眼,
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我。

  我立刻向他摊了摊手里刚擦过迸溅到自己脸上鲜血的纸巾,无奈地看着这个
小鲜肉:「你看我这样现在走得开么?我和你白师兄、许师兄都得等到安保局来
人才能挪地方。你先去接着准备准备吧,等我一下再审。」

  傅穹羽看着我,瞬间面露难色:「我明白,秋岩哥,但是,您要不先去上面
露个面或者先审一下练勇毅?你和白师兄、许师兄不出现的话,现在大家的心态
好像都有点不稳……」

  「啊?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下午你不在的时候,徐局长、沈副局长分别来找了你两次,之后他俩
又跟着胡副厅长来了一次办公室……」

  「胡敬鲂?他怎么天天来!怎么,咱们重案一组办公室是他胡某人宅邸的后
花园啊?」现在我一听到胡敬鲂的名字,脑袋立刻就发胀。

  「学长,冷静!小点声……」傅穹羽连忙把食指放到自己的嘴唇上,那黑溜
溜的眼珠子像钟摆一样对着我左右发飞速地转了两下。我这意识到,周围正忙着
在市局大门口拉警戒隔离带的这些人全都在看我。虽然我现在心里烦透了这个胡
敬鲂,但在公众场合下,而且还是在工作单位里,就这么在众目睽睽前面如此大
声呵斥上峰,实在有点过分。于是我只好闷着一口气,放平了情绪对傅穹羽问道:
「胡副厅长又来咱们这做什么?」

  傅穹羽也小心翼翼地再次看了看周围正忙得不可开交的防暴组和制服大队的
员警们,靠近了我的右侧对我低声细语道:「秋岩哥,我一点点跟你说吧:今天
下午白师兄跟你的车刚走之后,徐局长和『倭瓜副局长』他俩就都开会回来了,
脸上颜色那是一个比一个难看。徐局长先到的咱们办公室,不过他到咱屋之后看
你和白师兄、许师兄没在,倒也没说啥,但还是把办公室里没干正经事情、划水
偷懒的师兄师姐们收拾了一通;后来我去找小C姐跟丘课长核对资料之后,『倭
瓜副局长』又来了,他可真是看谁都撒火,没见到你们仨,就把胡佳期师姐和王
楚惠前辈找过去了,在走廊里足足问了四十多分钟的话,好像还骂了几句街…
…」

  「『倭瓜』副局长,这外号你从吴小曦那儿学的吧?」我斜着眼睛,忍着笑
看着傅穹羽。

  「哈哈,小C姐人不错,还挺有才。『倭瓜』副局长,感觉叫着还挺贴切!」
傅穹羽开怀笑道。

  我也跟着乐了两声,接着低下头严肃了起来:「他们上咱们这来,一肚子气,
都为什么啊?」

  「还不是罗佳蔓这个案子嘛!」傅穹羽脸上通红,痛苦地说道,「我本来那
时候就像给您打电话的,结果手机还没掏出来,胡敬鲂就来训话了:要求我们尽
量在三天之内尽快结案,好像说过一会儿就要派省厅督导组的人过来,督促咱们
把现在抓过来的那仨嫌疑人,尽快移交给司法机关——并且这时候明确说了,
『该放的赶紧放,该定案的赶紧定案』。」

  「我去他妈的这是疯了啊!受累问一句:啥他妈叫『该放的赶紧放』?」

  我一听这话,顿时气得暴跳如雷,而且还稍稍有点迁怒到了把这些话原封不
动转述给我的傅穹羽身上,吓得我面前这小鲜肉浑身连打了三个哆嗦。

  不过这些话也太让人怒不可遏:案子到现在还是一团乱麻,按照正常的案件
审理规则,到现在别说本应给省厅上交的案情审理报告,就算是徐远沈量才那里,
我和白浩远、许常诺咱们仨都不敢往上交报告初稿,一来是真没那个脸,二来也
是写不出来,现在胡敬鲂居然说什么「尽快移交给司法机关」,真凶不知道是谁、
报告都没出来,就想着把人送到检察院和法院?这么没水平的话,真的是由一个
省级警察部门二号首长的嘴里说出来的?其次,就算是可以忽略过那么多关键性
步骤,按照现在的已知和逻辑环境设定:五个人分别杀了一次罗佳蔓,两个自杀
抓捕三个,根据胡敬鲂的要求,他说「该放的赶紧放」,那咱们重案一组该放谁?

  「秋岩哥,你消消气……」傅穹羽对我耐心地劝慰道,「这个事情吧,虽然
上峰要求的可能确实过了火,但我个人觉得,一点浅见哦,还是可以理解的。您
知道今天下午我和陆思恒帮着胡师姐在办公室值班,都干啥了么?咱们仨加一起,
接了得有差不多十五、六个电话,都是想要过问罗佳蔓这个事情的?」说着说着,
傅穹羽还有些害怕地发起抖来。

  「都谁打来的?检察院和法院?」

  「要是检察院和法院倒还好办了……」傅穹羽倒吸了一口气,「市政厅宣传
公署、省政府绥靖公署网络办公室、蓝党Y省党部宣传部、地方党团联盟信息中
心,还有一大堆省行政议会委员和市议会议员的个人办联络公室……秋岩哥,真
心话,虽说这帮人是咱们平时一票一票选出来的,按照平时那些大道理、什么民
主内核,我不应该对他们打怵,但他们这么发动攻势,我和陆思恒接电话的时候
全身都是冷汗,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接这么多大人物的电话……」

  「不是,我没明白,罗佳蔓的命案跟着帮政治家们有什么关系吗?他们过问
个什么?」我迷惑地看着傅穹羽。

  「还不是因为党内声望和民众舆论么?你这两天没时间上网你可能不知道,
已经不仅仅是最开始的推特、微博、豆瓣八组和知乎了,而是全网,对罗佳蔓的
死都在讨论——别的不说,就现在因为咱们的信息还不是完全公开,往上对于罗
佳蔓的死因,从我刚才说的那些到什么天涯虎扑,甚至还有QQ空间,各种说法
加到一起总共52种,这是刚才网监处刚爬取统计出来的数据;然后油管上、B
站上那些做自媒体视频的、抖音、快手、twitch和各大直播平台那些主播
们,开始了各种阴谋论的猜想:说什么罗佳蔓是外国间谍、被秘密处死或者死于
特务内讧的;海外那帮人说什么她跟某某地方官僚、跟某某首都京官老爷、跟沪
港或者粤州某某财阀富商有肉体利益往来,还说她是『共享情妇』的,结果这次
是死于政治斗争、利益献祭、或者干脆是杀人灭口;还有人把她之前做的一些美
妆直播和Vlog都扒出来了,一帧一帧图解,说她是被人圈禁、当了性奴隶,
说什么在直播和露Vlog的时候都是在被人进行性奴调教或者强迫性交,这次
是死于性窒息;还有人分析之前她发到网上的朦胧诗,说她得了抑郁症和妄想症,
很可能是自杀……哎呀,总之网上这帮人,一次现场没去过也没跟罗佳蔓见过面,
但每一个那家伙,全都是狄仁杰、全都是福尔摩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秋岩哥,
我听说了,咱们夏组长以前有意无意的罪过上头不少人,胡敬鲂那老家伙肯定把
雪平姐当做一根刺,但这个事情我是这么看的:现在是年末,来年一开春马上就
要开始大选,这寸节上正式多事之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时候;但你说说,就网上这些东西,每一条发言都压到咱Y省F市来了,一下子
压给那些官僚头上,他们还想干活还想高选举,那么那帮官僚就只能找省厅和咱
市局施压了。您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呢?」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傅穹羽,这小子不仅比秦耀陆思恒等人聪明,我恐
怕都得甘拜下风。

  「呵呵,你管我叫『秋岩哥』,你管夏组长『雪平姐』?」我试探地问道,
还真怕这小子看出点什么来。

  「哈哈,因为夏组长确实长得太年轻了,论辈分我得叫『阿姨』,但咱们都
叫不出口。何况我还管咱们组里那些岁数更大的都叫『姐』呢,咱们商量过了,
统一都管夏组长叫『雪平姐』。何代组长,您看这事儿你就允了呗?」

  「哈,行!……唉,你说网上这帮人,这不是全民捣乱吗!可真是……这几
天的股票暴跌和CBD示威游行居然还堵不住那帮人的嘴……」我用三根手指的
指尖捏着自己皱在一起的眉心,然后无奈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盒秘鲁香烟,放
在自己嘴里一根,又递给傅穹羽一根。

  「他们可不就是捣乱么?言论自由嘛,而且上网的乐趣不就在这么?」

  「嗯……」

  自从夏雪平被由「桴鼓鸣」和陈赖棍那个什么「反抗军」发起,在全网被人
跟风黑之后,我便愈发地不喜欢上网,哪怕是上网也只是看看热闹,不再愿参与
任何的讨论。但是这种东西不是洪水、建个堤坝就能堵上,也不是从动脉割破的
伤口喷涌而出的热血、缝针上药之后就能止住再愈合,这是一群自以为高尚的人
士,拿来一堆被曲解的先贤语录或者政客歪理来标榜自己,然后去做的自以为高
尚的事业,而这世间,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完全抑制自以为是。

  「接了电话之后,你和陆思恒,你俩怎么办了后来?」我问道。

  傅穹羽给我点完了烟,自己也把香烟点上,在特殊香气中享受了两秒后,傅
穹羽说道:「我俩完全不敢吱声啊,一开始听完那一大堆官腔之后我俩就只能赶
紧叫胡师姐,后来我俩也是看胡师姐直接应付几句后,把电话随机转接到了徐局
长和沈副局长的办公室,我俩也跟着这么干了——毕竟面对他们这些政客,徐局
长和沈副局长他俩地位更对等、更有话语权,并且他俩还在办公室。我和陆思恒
就是俩实习学警,我俩真不敢说话啊!……嗬,学长你这烟,味道真不错!」

  「嗯,你这么做是对的。咱们重案一组本就不应该对他们回应,更不能给他
们任何口实。」我想了想,对傅穹羽说道,「抽完烟之后,待会你上楼,还是去
看看练勇毅去。我估计再过一会安保局桂霜晴就应该带人到了,等我这边一完事,
咱们就开审。」

  「行,我知道了。」

  傅穹羽对我说道,转身猛吸了两下手中的香烟,口鼻中喷出一股股烟雾的同
时自己爱不释手地从烟嘴到燃着点来回端详了三遍香烟,对着这根香烟不住赞许
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闭着眼睛猛嘬了三大口,咂摸着嘴巴走到大楼门口的垃圾桶,
才把半根烟掐灭。

  我看着傅穹羽走进大楼,自己这边却完全没有享受香烟的心情,整个身体里
除了郁闷就是烦躁。

  在这一瞬,天色大变,冷风骤起,乌云卷积,鹅毛大的雪绒团从天空中倏倏
飞落,落在街道旁光秃秃的银杏枝干上,落在黑漆漆柏油路面上,落在人们五颜
六色的大衣上,落在还未凝结或干涸的、还冒着略带腥味的热气的血泊上。F市
的冬天,维持了五六年少雪干燥的气候,而今年冬天的雪,不仅下得大、下得早,
而且下得多到令人厌烦。

  37年前,那也是一个冬天、一场大雪,在J县旁边的一个小镇,降临的一
个叫罗美娟的女婴。

  在同一天,女婴在外当建筑工人的父亲,在还未得知自己女儿出生的喜讯时,
死于一场严重的施工意外。贫困的出身,风雨飘摇的家庭,三十岁以前的罗美娟
觉得,自己这个农村出身的女孩,一辈子也就注定像这样平淡无奇下去。

  三十岁的那天,浑噩度过了整个青春时代的罗美娟做了个决定,她要辞掉看
似稳定却收入微薄的纺织厂的工作。反正也嫁不出去,自己也不像就这样安生地
随便找一个庄稼汉过日子,她决定在三十岁这一天来省会大都市F市看一看。她
听说在大城市打工,怕只是端盘子擦地也会赚得比较多,她并没有留在F市、或
者继续往全国其他更大更发达的城市动身的想法,她只是单纯地想着,来到F市
做几年餐馆服务员,攒足了能够在乡下买一小块地,盖一间水泥房的钱再回去,
就已经够了。

  ——只是不清楚,如果那时候的罗美娟,知道自己的未来的话,究竟是会为
两年后她爆红全国,在聚光灯下成为那颗最耀眼的明珠而对当初的决定感到欢欣
雀跃,还是会为自己七年之后,以另一个名字,出现在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刑
事侦缉档案「死者姓名」那一栏中,而感到懊悔。

  当然,如果一切回到起点,事情要从7年前,在四昌商业街某个路口的西餐
厅里,罗美娟与一个曾经的珠宝商大亨的一个对视说起。

  据林梦萌的所知,罗美娟刚刚到F市的前六个月,日子过得并不怎么样,她
大概在一家总共面积约60平方米的小餐馆打工,除了端盘子、擦地、洗碗、择
菜,还得负责帮着厨师兼老板和收银员兼老板娘看店,当然她也没别的地方住,
晚上把两三张餐桌拼在一起当床,她倒也乐得自在。只不过因为她笨手笨脚的,
也没少受到欺负,干了半个月,便主动甩手不干。而这期间她在干嘛,林梦萌也
没听她提起过。而再往后,她居然一下子跑到了一家西餐厅当服务员,而且,还
是在她根本不会讲法语和英语的情况下——别说外语,甚至那时候的罗美娟,张
口还是满嘴的J县土话。但没办法,有颜值就是王道。据林梦萌后来了解,那家
店在那两个月内,就靠着罗美娟将近180的身高,「九头身」的曼妙身材和一
张酷似韩佳人混合郑秀珍的白皙脸庞,吸引了比以往三倍还多的顾客,甚至其中
还有不少女客人,她们都不在意这个三十岁「准阿姨」服务员的笨手笨脚和粗俗
言语,来那家店,都只为一睹芳容。

  ——妈的,我那时候还是一个什么都不太懂的小屁孩,而且也不是很愿意逛
街,又因为四昌街的地理位置距离我家太远,所以我也不愿意往那边去;但倘若
当时我知道一位即将以自己的妖冶面庞和火辣身材火遍亚洲的名模正在四昌街的
某个西餐厅打工,说什么当初我也要把整条商业街掘地三尺。

  而在当时,距离四昌街不远的宏业大厦从十一层到十三层的写字间里,林梦
萌的合作经纪公司「林缘文化」已经运营了五年。林梦萌自己的企业没有开时间
太久的,基本上开个五六年就卖掉或者关掉,这样的话一来可保证做自己的资金
永远不收风险,二来也可以进行一系列对于艺人期货交易的诡谲处理:虽然正炙
手可热但马上要过气的、或者已经到了一定年龄阶段的模特,她会趁着热度为却
立即转手下家,而对于有一定潜力的、或者热度一直爆火、或者到了一定年龄仍
旧色艺双绝的模特,她会立刻转手到自己在首都、沪港或者粤州的据点,与此同
时她在全国开了无数家租下个教室就挂牌子的演艺模特学校、招募了一批所谓的
「星探」,弄进自己旗下、进行个仨俩月的快餐式培训与包装,立刻就卖给其他
的演艺团体或活动公司。

  但对于罗美娟,林梦萌到现在也认为她是一个惊喜,也是一场意外。

  林梦萌为自己的「林缘文化」找的最后一单生意,是为一家著名珠宝商在F
市进行一场主题宣传活动——口供里,林梦萌没有供述那个珠宝商的具体姓名与
企业品牌,只说珠宝商是澳角人,今年应该差不多五十九岁,英文名字叫Eva
n。澳角在新政府从国外接管之初的法律管制下,曾经一度废除了从明朝时期租
借、清朝割让之后维系几千年一直未断绝的一夫多妻制,但是在两党和解之后,
这种婚制又重新恢复,那个珠宝商埃文,就是在婚制恢复后从西班牙回到澳角,
然后一口气娶了八个老婆;而在内地,他也同时在包养着不少来自各行各业的莺
莺燕燕。

  当时的林梦萌并不是珠宝商埃文的唯一合作选择,毕竟她那么玩虽然可以达
到自利,但同时也会让合作方或者客户把这种不稳定经营看做是一种风险,所以
埃文那次来F市,并不单是与林梦萌洽谈,同时也在准备与其他的模特公关公司
寻求合作机会。当时东北的模特公关行业十分的不景气,林梦萌的企业也正处于
「急需资金收益」和「再干一笔就走」的双重压力中,她极其想找个机会跟埃文
把合作定下来,于是她对于那次主题活动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从自己手下心入行
水灵灵的雏儿,到首都、沪港、粤州三地正当红的角儿,最后再到自己,都进过
埃文的被我,然而那个在商场和风月场身经百战的老家伙,却始终不松口。

  「亲爱的,你看我牺牲都这么大了,如果被我们家那位知道了,他肯定会生
气的……洪兴会的手段,你应该听说过吧?」

  「你这是在吓唬我?」

  「哪有?人家也害怕嘛!……只不过,人家就喜欢你这好大只的家伙嘛!长
得跟驴鸡巴似的,爽死人家了……但我就是害怕如果我们的事情,被我家老温知
道了的话……」

  「『打仔洪兴,四仔东英,联和鸡精』,这句话拿去吓唬吓唬普通人还可以,
拿来吓唬我?省港方面的红党、蓝党,本港的建制派、民主派,还有在港在澳的
英国人、美国人、法国人、日本人,我可是都有相交甚笃的。跟他们比,三合会
那帮扑街们算个什么东西?我不吹牛,但我明告诉你,就算今晚你家那位龙头老
大在这个房间里,在我俩面前,他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你信不信?」

  「唉,你生什么气吗?知道你的本事!人家就是跟你说说而已,你干嘛这么
凶?」

  「呵呵,好好好,是我过火了,对不起了Momo!」

  「那你看,我对你这么好,你在F市这么些天我天天晚上没让你床褥冷过,
咱们俩的生意,你还做不做了?」

  「哼,你对我是很好,但我也跟你明说吧:从你的那些模特们到你自己,虽
然身材皮肤、到那里的柔嫩程度和水量都也挺足,气质也都骚骚的、还都挺放得
开,但是,你们没有一个是符合我口味、能真正让我尽兴的。」

  「我……」一听着话,嫁给温先生之后哪怕自己被温先生冷落,也一直没在
房事方面消停过的林梦萌立刻有些不服气,但她仍然用自己的双乳贴着埃文的胸
膛,保持着十分「商业」的笑容对埃文问道:「那亲爱的,你告诉我,你的口味
是什么?」

  埃文没有直接回答林梦萌,而是从床头柜上回手拿到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一
个里面全是视频的私密相册,递给了林梦萌。

  「亲爱的,这都是我在其他城市交往的那些女孩拍的,点开看看,看完你就
知道我喜欢什么了。」埃文温柔地亲吻了一下林梦萌仍带着汗珠的饱满乳房,握
着自己慢慢被掌心搓得发热发硬的阴茎,朝着林梦萌略微松弛的阴道口轻戳着。

  看着手机里的视频,本应被埃文挑逗到性兴奋的林梦萌,立刻手脚冰凉:
「这……这是?」

  「这都是我在别的城市的女人,有我的小老婆,也有别人的老婆、女友或小
老婆——怎么样?这个画面是不是特别优美?特别的令人怜爱?特别的醉人?」
埃文一手压着林梦萌的柔软翘臀、一手捏着她的酥胸,眼睛却不住地且自豪地往
手机屏幕上瞧去,一边还给林梦萌做着细致的讲解- ;讲述完之后,埃文深情款
款地对林梦萌说道:「我其实挺喜欢你的,宝贝,而且说实话,就你目前身边的
那些模特们我没一个看得上眼的,她们都比不上你;可我一来也是想给你们家温
先生一个面子,二来也是知道你肯定吃不来这一套,我才没对你做这种事……」

  「……啊!」

  在埃文还没有把自己那粗大黑黢的阳物完全插进自己牝穴的时候,被那视频
吓得心底都发冷的林梦萌立刻因为失禁喷出了一大摊尿液,一辈子尝试过各种性
交感觉的她,第一次尝到在惊恐到全身发麻的情况下与人性交。而埃文在她身上
第二次耕耘的时候,整个过程都是全神贯注地在欣赏自己拍摄的那个视频,于是,
他的动作也更卖力、频率也更加激烈、坚持的时间也更长。那一夜林梦萌在埃文
身上得到了久违的甜头,也正因如此,对性的理智她对埃文这个人更加害怕;而
似乎她内心的欲望与她的恐惧意见相左,对埃文性癖好的了解,使她却更加希望
自己能跟埃文达成那次大型主题活动的合作。

  只是,难道真的要自己亲自来做那些视频中的事情、以满足埃文吗?几百万
的资金,和自己身体上的折磨与今后必然会出现的心理阴影比起来,到底孰轻孰
重?向来利欲熏心,为了金钱和性爱不顾一切的林梦萌第一次同时因这两件东西
陷入了无比纠结。

  或许,距离看到那些视频之后再过12小时,林梦萌可能就会对埃文的变态
喜好献出自己的身躯了,而就在第二天的早晨,两个人一起去了一家人气不错的
西餐厅吃了一顿早餐,而那家食物一般、咖啡也一般的高人气西餐厅,正好就是
罗美娟当初打工的那家餐厅。

  初见罗美娟,林梦萌竟发现自己也被这个看起来手脚发达、头脑简单,言谈
举止中透着一股无比屯味的大龄女服务员那张娇俏的脸庞吸引住了,但同时罗美
娟笨的要命的样子也真到了让罗佳蔓惊诧的地步:罗佳蔓和埃文快把早餐吃完她
才来,仔细一听店长对她的呵斥,原来她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把应该找给埃文
的五十多块钱错给了邻桌一个只点了一份三块钱煎蛋烤饼的顾客,而只给埃文退
还回了六块钱;紧接着,她又把VIP顾客寄存在店里的一瓶高档木桐酒当做找
错钱的赔礼,而实际上店长让她拿过去的,明明是两包阿根廷咖啡粉……

  「对不住哈,刚整错了……大姐大哥,这个才是店长让俺拿来赔礼道歉的;
实在不好意思……」

  看着罗美娟捧着两包咖啡粉站在自己面前,林梦萌除了觉得尴尬,更为眼前
这貌美女人却偏偏又是个傻大姐而惋惜:「好了好了,也没人怪你什么,对吧E
van?……Evan?周先生?」

  等林梦萌回过神,才发身旁这位珠宝富商,竟然对眼前这个一身憨傻村姑气
质的美女双眼发直。林梦萌多叫了埃文的名字两声,埃文才如梦方醒;罗美娟虽
然人傻,但是面对埃文的热拉眼光她还是明白怎么回事的,于是也毫不掩饰地不
停迎接着埃文的目光,冲着埃文大大咧咧地笑着,而这在林梦萌眼里满是傻气的
一笑,却让埃文更加魂不守舍。

  正巧在这天,埃文在澳角的生意突然出了一些状况需要回去解决。前往机场
的一路上,埃文全程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大部分时间
他都在举着那包咖啡粉发痴。在这一刻,一个邪恶的念头在林梦萌的心中油然而
生,她看看眼前对着咖啡粉包装陶醉的埃文,又想了想那个笨拙朴实的罗美娟,
她知道自己这单生意,必然是十拿九稳了。

  「喂,忙着呢?」

  「哟,姐,又来啦?想吃点……」

  「用不着。喏,这是我的名片。为了防止你以为我是骗子,来,就在你们餐
厅倒数第二个窗户这里,往对面看,从十一层到十三层,就是我的公司……」

  「林梦萌……总裁……呀!姐,你原来是这么大的官啊!那你给我你名片,
还告诉我这些是……啥意思?」

  「啥意思……呼,你几点下班?」

  「晚上六点半。」

  「那好,六点半以后,你到我公司来找我,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姐,你人咋这么好?我俩也不认识,你请我吃饭干啥呀?」

  「呵呵,我想跟你交个朋友。记着,晚上六点半以后给我打电话。」

  林梦萌可把罗美娟这样的女人把握得死死的:她身上最贵的衣服,可能就是
上班时候穿着的餐厅统一发放的服务员工作服,而自己每天面对的,全都是穿在
别人身上从材料到做工都精细无比的绫罗绸缎;来往的男女每一个都在谈论着自
己几乎从未听说过的词汇和事物,每一个都活得忙碌造作,却又雅致享受;这座
城市的车水马龙无时无刻地在对自己冷眼相向,但那璀璨的霓虹和LED灯光又
在同样的时刻温柔邪魅地朝着自己招手——而罗美娟的这些渴望,恰恰是林梦萌
能够给予的。林梦萌信奉一句话:越容易被满足的欲望,就越好操控。

  果然,那天晚上罗美娟以送外卖咖啡的名义提前翘班,找到了林梦萌的公司。
林梦萌早就安排好,并没着急让罗美娟跟自己去吃饭,而是亲自带着她在公司里
转了一圈,看看正在进行平面拍摄的studio,看看正在进行专门服装设计
的工作室,看看正在与时尚杂志编辑部开讨论会的会议室和旁边走廊大屏幕上播
放的哪些明星宣传视频和自制的网络综艺看看坐满了正忙碌工作的衣着光鲜靓丽
女白领的写字间,还有在这些地方隔壁转角可见、饮料点心任饮任食的茶水间—
—带着罗美娟随意闲逛的时候,林梦萌从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又有些不修边幅的
女人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心动与迫切,这种内容,往往被称作「饥渴」。

  林梦萌故意把罗美娟领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试衣间,接着假装看了一下手机
信息,然后走到了监控室——没错,林梦萌在自己的模特公司里的所有更衣室、
浴室和洗手间都安装了隐蔽的监控摄像头,甚至包括她自己专用的也不例外——
去观察罗美娟的一举一动。不出她所料,罗美娟走到了更衣室的化妆镜前,看到
了摆在化妆台上面那件黑色低胸露背晚礼服、那条白色亚麻披肩和那条珠宝项链,
双脚便像不听使唤一样地走了过去,忐忑地再三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她竟开始迅
速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工作装、只留下内衣内裤,然后又蹑手蹑脚地把晚礼裙和
披肩、项链,一一穿戴在自己身上——明明早上还笨手笨脚的女人,在这一刻往
自己身上穿戴服饰的动作,竟然仔细得像个熟稔的工匠。

  一切整理好,罗美娟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又很虚荣地从衣架上取下一只
奶白色的名牌皮包挎在肩头——第一次看见穿着如此暴露而华丽的衣服的自己,
她,还有监控显示屏后面的林梦萌,似乎都听到了一声来自内心的呼唤:什么性
感妩媚,什么温柔风骚,我也可以。

  「脱掉你那边沿都裂口的胸罩,」林梦萌出现在罗美娟背后的时候,对方一
时间还没从镜子中如梦似幻的画面反应过来,「那不适合这件衣服。」

  「姐!哦,不……林总,俺……」

  「别动!——这是给我们公司的主打模特准备的衣服,你是什么人?你居然
给穿上了,你是什么人啊?」

  「俺不是故意的……俺只是……」

  「闭嘴!你不想赔钱的话,就闭嘴,而且不许动!——改了你嘴里那满口
『俺、俺、俺』的,板住你自己的口音,这些跟这件衣服也不配。」林梦萌故意
瞪了一眼罗美娟,直接从化妆台的抽屉里找了一把剪刀,剪断了罗美娟那勒得紧
紧的、给对方身体勒出副乳的肩带,又拽住她背后的搭扣轻轻一解,那条穿了三
件、起初购入价格只有七块钱的胸罩便被扯下;旋即,林梦萌又从抽屉里拿出了
两片黑色的圆片乳贴,亲自把手从后背处伸进了衣服里,手测了一下罗美娟36
C的柔软胸部,看着她耳垂的位置定位到了她的乳晕和乳头,帮她把乳贴贴牢;
紧接着,林梦萌又找了一条纯黑色的侧系带丁字裤,蹲下身体从下往上撩起了罗
美娟的裙子,毫不顾忌地扯下那洗的已经不见颜色的棉质高腰「阿婆裤衩」,然
后一丝不苟地帮罗美娟把兜裆的黑色蕾丝布盖在她的白虎阴阜上,然后又把系带
在她两边的大腿根部系紧。

  「这样才好看嘛!还有,这个挎包其实拿在手里更好一点,这跟金属链这样
缠在手腕上……对啦,现在你再照镜子看看自己……」林梦萌摆弄着罗美娟的身
体,让她看向镜子,自己则脸色有些晕红地看着眼前的罗美娟。

  ——做完这一切,林梦萌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开始偏爱起罗美娟如水
般柔滑的肌肤,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开始怦怦乱跳,转
瞬间,一股酥痒的热流,从阴道里喷洒在了自己的双腿间。自己居然会对这样一
个同性产生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林梦萌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是好看不少啊……姐,哦不,林总,你……你干嘛这样看俺,哦不,看我?」

  「我……呵呵,没什么。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那等一下,林总,我先把衣服换了……」

  「我要带你去吃饭的地方,就是穿这种衣服才能去的。要不然,你穿你来时
候的衣服去,怎么,你像让别人把你当成是去吃饭的还是把你当成人家的服务员?」

  「那……我怕弄脏了,毕竟不是的衣服……而且这布料也太少了,怕被人瞅
见……侧面胳肢窝这半拉奶子都露着……」

  「这又有什么了?好不好看吧?」

  「好……好看!当然好看!」

  「你要是喜欢,这衣服就送你了。」

  「啊?不是……林总,这衣服你不是说是你们模特的吗?我……」

  「这样的衣服,公司里多的是;你要是喜欢,它就是你的。」

  不容任何多余的商量,林梦萌把罗美娟拽上了自己的轿车,到了Y省最贵餐
厅之一的四星级餐厅「帝皇鱼港」,点了一桌子罗美娟以前闻所未闻、想也不敢
想的海鲜佳肴。当然,因为之前埃文请林梦萌在这里吃过四次饭,餐厅的老板跟
埃文是故交,见林梦萌来了,自然把这顿饭记到了埃文的单上,林梦萌自己则是
一分钱都没花。

  「怎么样,这里的菜品,你还喜欢吗?」

  「林总,俺……哦不,我……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是大城
市好啊!比县城好多了!就这大虾,还有这大螃蟹,我以前在我们那儿的水库旁
边捞到的个头,才到它这里……」

  「这样生活,你想一直过下去吗?」

  「我……呵呵,林总,我……我要是说不想,你信么?我自己都不信!这身
衣服,这顿饭,我以前连做梦都不敢这么做……我原本以为,我在现在那个洋餐
馆打打工,就已经比我家乡下那儿……」

  「你要是选择过上这样的日子,就要永远忘了你的『乡下』。你要告诉自己,
你可以,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当然,前提是,你真的对这样的生活感兴趣,
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定的努力。」

  「林总,你是要我做啥嘛?」

  「从今天起不许说『俺』,也不许说『啥』。」林梦萌笑了笑,因为她知道
自己已经成功了,「我不是说过,这衣服是给我们公司的主打模特准备的么?你
想不想成为这个主打模特?」

  「我?我也行?」

  「怎么不行?你回头来看看,瞧见没有,整间餐厅里的所有男人都在朝着你
目不转睛,酒都喝进鼻子里去了都没发现,都在往你的身上看……」

  「啊?他们咋那样呢?不要脸……」

  「害羞了?」

  「……臊死人了!嘿嘿!」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女人就应该这样,就应该被人欣赏,不是吗?你在省
城也生活过一段时间了,你难道不觉得省城的这些时尚的少妇、御姐们,要比你
县城乡下的那些黄脸婆活得更舒服更自信么?美娟……你的名字怎么这么让人别
扭呢……罗小姐,女人该自信,你要对你自己有信心,你是可以穿这种『布料少』
的衣服的,你是不怕那些男人的目光的,这正是我们女人的魅力所在,你明白吗?
没错,你现在的年龄已经不是当模特的黄金年龄了,你满口J县土话,再加上你
的柔韧性并不算好,对于一般的情况来说,你跟这个行当无缘;但是世上无难事,
只怕有心人,来的路上你不是也说过么:辞掉你工厂的工作、来到F市之前,你
也觉得你不行。只要你听我的,完全听我的,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可以让你
成为一个全新的你,一个你之前都不敢想象的自己,你愿意吗?」

  「我……我真的能行吗……」

  「别急着答应我,吃了这顿饭,我让你考虑三天。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如
果你想成为我们公司的模特,就必须什么都得听我的,否则,你还去当你那个能
让你很知足、但是要永远都让你现在这一身衣服、你现在这样吸引男人的魅力,
永远放在衣橱里没有再拿出来的机会的服务员吧!」

  林梦萌其实知道罗美娟一定会答应,这三天,是她用来故意馋着罗美娟的三
天,在这三天里林梦萌越不联系她,罗美娟就越容易上钩。事情也正像林梦萌想
的那样,当天晚上,罗美娟就给林梦萌打了三个电话,但是林梦萌一个电话都没
接;此后的三天里,林梦萌每当站在自己的办公室窗前,都可以看到那个穿着一
身洗的脱色的浅粉运动服的罗美娟站在写字楼外,一边焦虑又忸怩地往自己公司
前台和自己手机上打着电话,一边用着艳羡加嫉妒的目光看着来来往往的都市丽
人们,

  她笑着看着如此心痒到原地跺脚、眼馋到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的罗美娟,然
后立即开始准备下一步的行动。

  三天后,当林梦萌让前台放罗美娟进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在那一刻,罗美
娟对公司里的所有人的态度都是感激的,就像一个被困在沙漠里许久,终于得到
水和食物的可怜流浪者一般。

  「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林总。其实我那天跟您吃完饭的当晚,我就把服务员的工作辞了。」

  「哈哈,你说话也开始分平翘舌了呢?」

  「呃……我每天晚上,照着电视上的新闻主播练的。」

  「虽然还带着点口音,但是这是个好的开始。」林梦萌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面
前这个女人,内心里还是带着些许怜悯的,但是比起那两百多万的项目合作,一
个之前时薪才一百块不到的女服务员根本算不了什么,何况自己还会给她一个更
好的未来。

  林梦萌这样想着,对罗美娟微微一笑,笑得还有那么意思轻蔑:「那既然决
定了,你就在合同上签字吧。」

  罗美娟想都没想,直接大手一挥。

  「好,那从现在开始,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否则看到了吧——违约金三
百万,三百万,对任何人而言都不是个小数目,你可想好。」

  「我明白,林总。」

  「嗯,那就从第一件事开始:给你取个艺名吧。你的名字太土了,叫出去可
不好听——从明天起,你就叫『罗佳蔓』吧。」

  「罗……佳蔓?林总,这名字真好听!你真有水平!」

  「不用叫我林总,以后你就叫我『林姐』或者『Momo』吧。从今天起,
我就是你的经纪人。」

  「好,林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姐!」

  林梦萌看着当初还很单纯的罗佳蔓,得意地笑了笑。实际上,「佳蔓」这两
个字,是她自己在网上随便搜索了一下「在线随机生成姓名工具」,随便找的两
个字。罗佳蔓当时一定不知道,自己在得到这样一个自觉好听的名字的代价,在
当天晚上就会来到自己身上进行索取,看着对于这样一个轻易得来的名字,欢欣
鼓舞到留下喜悦泪水的罗佳蔓,当时的林梦萌也并没想到,不久之后,这个女人
会风靡整个亚洲,在那时她的眼里,这个披着模特马甲的罗佳蔓,只不过是自己
用来获利的一个工具人罢了。

  当天林梦萌在公司里给罗佳蔓安排了各种会议,也像模像样地让她和公司里
的所有人都见了面,简单地开了个欢迎会,然后给了她一堆表格和材料,让她回
去自己看懂记熟,并且当时还安排了礼仪老师、形体教练和各种相关的训练课,
见了常驻于公司的化妆师、造型师和服装设计师毕,竟这些东西在罗佳蔓的公司
里都是现成的,之后又带着林梦萌吃了午饭、晚饭和加班晚茶,为了实现自己的
计划,林梦萌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把罗佳蔓留到当天的九点半。

  当时的罗佳蔓还租住在近郊的一个老式公寓楼里,旁边靠近一座早就废弃的
运输用火车站,地理位置偏僻得很,卫生条件脏乱差;整栋楼里平时白天就安静
得令人窒息,到了晚上,除了楼头一单元门口有一个橘黄色的昏暗路灯以外,一
条胡同更是漆黑得让人瘆得慌;至于治安,其实就更别提了,当年住在F市非市
中心区域的老百姓口中有句话:「生死在一线之间时,警察却在千里之外」,何
况是罗佳蔓当时租住的地方本身就是处于废弃状态的铁路区,楼里除了一些上了
年纪的贫困住户之外,似乎也没几个人。不过在这天之前,罗佳蔓从没对这些近
乎是致命的恶劣环境而担忧过,且还在为自己在大城市找到了一间一个月100
块钱租金的一室一厅而沾沾自喜,她并不知道,在正对着三单元楼门的角落里,
正有三双眼睛正在对她虎视眈眈。

  「喂,她回来了吗?」

  「你怎么还打电话来了?……她就在我眼前,马上应该进楼门了。」

  「我就是不放心,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都准备好了、没人露脸,你放心吧。别说了,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藏在黑暗里的那三个黑影便也跟着罗佳蔓进了楼门——其实他们
三个人心里也都忐忑得很,这三个人里面,之前每个人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一
个是被客户公司的项目经理约到家里过夜、而且还差一点就没来得及躲到床下就
跟对方老公照了面,另一个是过年之前在火车站一个没留神钱包被人偷走、咬牙
之下横跨过检票口护栏后逃了票回家,为首的那个之前倒是有过一次在楼道蹲人
的经验,不过那次本来是想着对着目标的后脑拍一板砖就跑,结果到了袭击的时
候还被人提前发现,被对方反打了一顿,没想到居然被选中做这种事情;而且他
们三个在得知了自己要干什么之后,都想方设法找了一把根本未开锋的钝匕首带
着,他们既害怕真的伤了罗佳蔓,又害怕这个乡村出身的女人万一有一身蛮力的
话,倘若匕首被她抢夺了过去自己再反被她伤着。

  「别动!」在罗佳蔓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为首的那人壮了壮胆子,将刀尖抵
在了罗佳蔓的喉咙前。

  「——啊!」

  「不许叫!进屋!要不然抹了你脖子!」

  而事实是,面前这个身材略显单薄、容貌靓丽的女人,在感觉到脖子上被人
架了一把冰凉的刀子之后,整个人都吓得瘫软了:「大哥!你们……你们要干嘛?」

  「进屋!别废话!」

  为首那个男人一见罗佳蔓全身上下一瞬间没了力气,胆子稍稍大了起来,隔
着冰丝制的黑色面罩,在罗佳蔓的身上深深地嗅了一鼻子。在罗佳蔓身上笼罩的,
是那种极其单调又略带刺鼻的老肥皂的气味,但就是在这一刻,配合着罗佳蔓如
同牛奶里泡出来的肌肤和娇俏的脸蛋,这股廉价肥皂的味道,竟成了这世界上最
催情的芬芳。

  「大哥……你们要啥啊?」一着急,罗佳蔓的满口土话还是冒了出来,「俺
这啥值钱的都没有……要么,俺兜里还有点零钱,你们拿去?」

  「谁说管你要钱了?哼!咱们弟兄三个早就盯上你了,咱们仨,想让你陪咱
们玩玩!」

  「不行!大哥,我不……」

  「你可别叫喊,也别挣扎!你一个女的,又赤手空拳,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
们仨吗?你还是乖乖的吧!多出一声,就要你小命!」

  接着,一个负责扳住罗佳蔓的胳膊,并且用自己蒙在面罩里的嘴巴去堵住罗
佳蔓的嘴,另一个立刻走到罗佳蔓的身边,毫不怜香惜玉地拽着衣领和裤腰,三
下五除二,就把罗佳蔓的运动外套和线衣全都扒掉;而自从那天罗佳蔓穿过一次
那个礼群之后,她似乎体会到不穿内衣内裤的舒适,包括后来在她彻底走红之后,
她平日里穿着私服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也是不喜欢穿文胸内裤的,而且在这一个
晚上,她也没例外,雪白的身体、柔软挺拔的一对酥乳、光洁无毛的阴阜,全都
像剥了硬外皮的茭白果肉一样从布料下面脱离出来。

  「你好可爱……」

  原本手上还拿着刀,尽管那是一柄钝刀,但毕竟自己是来进行入室强奸的,
却在见到罗佳蔓水嫩的裸体后,竟然说出了这样的甜言蜜语,为首的那个尾行者,
在亲吻到忘我后看到罗佳蔓睁大了双眼惊恐中带着些许迷惑盯着自己时,他自己
都感觉到了一种极度的羞耻,于是乎他只好随手丢掉刀子,在用自己的面罩胡乱
地在罗佳蔓的脸上蹭着口水的同时,伸出了一根手指,以一种毫不怜惜的力道戳
进了罗佳蔓的下体。原本干燥的下面,在被这根手指插入之后,就像是一只饱满
的成熟浆果被戳破了表皮而被蹂躏着果肉一样,一股温热的汁水立刻从淫洞中涌
出。那男人没想到,在民风好爽开放的乡下,一个出落成这般性感迷人的三十岁
乡间美女,阴道里居然还紧得容不下一根手指。

  罗佳蔓害怕那三人手中的刀子,但当然她并没有放弃挣扎,她随时都在找机
会想要张口咬一口面前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可是这冰丝的面罩实在是太光滑,
让她基本无从下口,而自己每一次的张嘴,在面前这个男人眼中却更像在挑逗而
不是反抗;并且,自从将近两个多月以前那特殊的一天以后,每当自己的身体暴
露在空气中的时候,她全身上下都会异常的敏感,三天前的那个晚上林姐在自己
身上上下其手那时,自己的心里是激动无比的,虽然仍有那么一些别扭的感觉,
而现在,她知道自己百分之九十五的灵魂在抗拒正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而另
外的百分之五,居然如此叛逆地有些期待;身体的感知和传递到大脑后的内分泌
永远是最诚实的,也就是这百分之五,让罗佳蔓心理层面一种叫做矜持的态度和
另一种叫做贞操的防线开始同时产生不可拟合的裂缝,并逐渐分崩离析,因此,
自己的小肉缝里面也开始酝酿蜜汁、并逐渐泛滥。

  另外的百分之九十五的理智的愤怒和羞耻感依然想找机会反抗,可她并没有
意识到,自己在没来得及抬起腿踢向三个男人其中一个人的下体的时候,整件事
情的结果就已经尘埃落定,因为在带头的那个人不停用他嘴巴的位置往罗佳蔓的
脸上蹭口水的时候,之前把自己衣物全部剥光的那一个,已经从怀里拿出早就准
备好的尼龙登山绳索,先把罗佳蔓的双脚绑死,接着从下往上,沿着她的阴阜边
缘、大腿内侧,反绕到背后捆住了她的双腕。接着又从脖子绕回到胸前,熟练顺
当地在罗佳蔓身上绑出了一个「龟甲缚」。尼龙绳索把罗佳蔓的脚踝和手臂都勒
得生疼,哪怕一动不动,四肢也开始产生出因为缺乏血液循环而导致的酸痛感觉,
但正是这样缠绕在自己两腿间「娘们儿家的那话儿」和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双乳周
围的绳结,让自己现在身上的——用林梦萌的话说——所有的「女人天生的优点」,
都更加的呈现出一个似乎很自信的态势,仿佛这粉红色的乳尖就本应该永远勃起
在男人们的目光中,仿佛这嫩穴就本应该在潮湿的时候用什么直挺坚硬的东西来
填充抚慰。

  「还墨迹啥呢?这叫你亲的……别亲了,搭把手上床,直接来吧!」

  「三位大哥,别这样!要么你们拿钱走吧……」

  「什么拿钱走?我们仨就是来肏你的,知道吗?别扯没用的了,小屁眼放松,
我从后面来……」

  「不要!不要啊!」

  「别喊了!……听话,你放松……下面小骚屄都这么湿了,还不要呢?嗯?
你就是个闷骚的大骚屄!妓女!大贱屄!咱们来肏你满足你,你应该高兴开心才
对!」

  「不要!——不要!啊!」

  ……

  「啊!啊爽死啦!……诶呦我操,你射里了?」

  「……呃……你妈屄的,你不也射里了吗?」

  「那你还有吗?你忘了还得往她奶子和肚子上射点吗?」

  「我得等一会儿……你呢?咋这么软了?」

  「我射了四次……妈了个屄的,小爷头一次这么愿意玩肛交!」

  「我也没忍住射了两次……所以我得等一会……」

  「你俩算了,我来吧!我在一旁都快馋死了!」

  「行,呵呵,你来吧……」

  「我是专门玩嘴的……你们俩帮帮忙。」

  「她都晕过去了,咋张嘴啊?」

  「所以你俩得帮忙嘛!」

  「……她挺可爱的,咱们这样,有点太缺德了?」

  「是缺德,我都想好自己将来不得好死了;问题是,缺德跟缺钱比起来,哪
个让你更难受?」

  「别废话了!赶紧帮忙捏着点她的嘴……」

  用自己的邪物从罗佳蔓翘臀中间的美肛无套进犯入直肠的那个人,其实在前
后无规则乱捅的时候大概触碰到了几次里面硬结状的东西,然而一想到自己正抱
着的、插入的是自己此生头一次见到的最具有下凡仙女形象的女人,内心的不适
感立刻被性欲压制了,即便在拔出的那一刻,自己的龟头上和女人的菊洞里流出
的白浊汁液里,确实有姜黄色的东西混杂附着;忍了半天最后只剩下嘴巴可供亵
玩的第三位,痛苦而眷恋地开着玩笑说自己都快成了这女人第二天的早餐,在感
觉子孙袋里暂时可能只剩下最后一泡的时候,仍然不舍得地托着她的温热奶圆捂
热着自己的阴囊,攥着肉棒,用龟头伞缘在她被污染唾津包裹的舌面上、和那红
似樱桃一样的嘴唇上来回摩挲;而最开始带头的那个男人,在顶撞着罗佳蔓的子
宫颈,迎接到高潮时刻的那股暖流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恋爱了,他这个本来扮
演着施暴者角色的人,在一瞬间也开始自卑起来,即便看着身上、口中和私处都
满是精污的眼前妙人,他也觉得自己或许配不上这样淫乱的尤物。

  而这个被轮奸的女人罗佳蔓,她不知道该如何,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只记
得,在三根男人的象征轮番在自躯体上的三处可以通往灵魂的入口硬闯之下,自
己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慰和充实中迷失了,她的嘴巴、她的声带、她的乳房阴道
和屁股、还有她的大脑和心脏,在那三个多小时的难熬过程中已经不在属于自己,
这种耻辱的快乐,让她的思想彻底停摆。

  「不许报警也不许离开F市!我们知道你是在哪上班的,现在也知道你住哪,
还知道老家的地址,你要是敢挂110或者敢跑,就准备写遗书吧!」进犯自己
后庭的那个男人,在临走前丢下这么一句。

  门狠狠一关,赤身裸体、满身腥臭精水的罗佳蔓委屈得大哭。人的委屈,无
非三种:想要做什么,却完全做不了;不想做什么,却被逼着做了;明明承受不
起结果,却依然享受过程。而大哭中的罗佳蔓并不知道,这次安排好的入室轮奸
只是一道前菜。

  「今天是第一次培训了,感觉如何?」

  「嗯……」

  「佳蔓?」

  「啊?林总……哦不,林姐,怎么了?」

  「你有点走神。」

  「我……呵呵,我就是太高兴了,激动的。」

  「当模特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它要求你全身心都要投入在各种培训课程
之中,你这样走神可不是什么好的苗头。」

  「我……对不起林姐,我错了。」

  「佳蔓,你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是生活中有什么困难吗?」

  「我……我没事……」

  「没事就好,开始上课了。」

  罗佳蔓不仅没敢报警,甚至都没敢于跟林梦萌说,这让找了一大堆诸如「被
强奸其实算是意外享乐」之类的催眠洗脑说辞的林梦萌都对她当时的老实畏缩大
感意外,同时林梦萌也因彻底掌控了罗佳蔓的怯懦性格,而对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高枕无忧。

  公司里煞有介事地组织了一周集训,在这一周里,再没有人跟踪罗佳蔓、更
别说入室强奸,但每天晚上她不是睁着眼睛不敢睡,便是一夜的噩梦,从噩梦中
醒来浑身都是冷汗,下体也逐渐生出一种不该有的空虚寂寞。

  而之前在工厂、小菜馆和餐厅打工时笨手笨脚的罗佳蔓,对于模特训练却十
分上手,对时尚、服饰造型和色彩也竟然很有理解,稍稍经过调教后,在影棚里
的镜头感也被逐渐培养了起来,并且她对于韩语和日语的学习能力也极强,林梦
萌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世界上真的有天才还是误打误撞,在这一刻她甚至有些懊
悔、有些恻隐,或许自己真是无心插柳,不经意间寻得了一块宝藏。她本想着放
弃原本那个邪恶的计划,对于那两百万的合作再从长计议,可是,这时埃文突然
又从澳角回到了F市,并且给林梦萌下了通知:希望三天内跟各个竞争方敲定合
作人选。

  看着日渐摆脱原本土气的罗佳蔓,林梦萌一咬牙一狠心,还是决定继续把她
推进自己的圈套中:「佳蔓,今晚你得在公司加个班——你的正式拍摄就在今晚。」

  「啊?今晚?……可是今晚……」这一天是星期五,来到F市后,每个星期
五的晚上罗佳蔓都会给在J县县郊的母亲打一个电话报个平安,再聊聊最近的生
活,这已经成为罗佳蔓生活中约定俗成的习惯。

  「『可是』什么?你不想拍?我可告诉你,你如果想当模特,那么以后通宵
工作应酬的事情多的是。而且我帮你找的,可是日本著名的摄影团队,摄影师叫
大原兼相,他可是米原康正的徒弟——米原康正你听说过吗?他们来咱们F市一
趟可不容易,今晚拍完了他们马上就又得去米兰跟夏威夷;他们这次是专门来为
你拍摄一套写真的,你知道平时跟他们合作的都是谁吗?并且,我已经准备好,
把这套写真制作成平面专辑画册,在全亚洲发售,如果你表现好、卖的好,那你
很快就会在全亚洲走红;反之,你知道如果拍不成,咱们公司需要给人家支付多
少违约金吗?」

  「林姐,我没事……我只是好奇问一下而已。」

  「你最好只是好奇,你可别忘了签合同的时候,我说过,今后我让你做什么
你就做什么。你好好准备一下:晚餐多吃点果蔬、少吃肉食碳水,多喝一点黑咖
啡。拍摄前记得含两颗薄荷糖。」

  其实正常情况下在模特开拍前,经纪人或者拍摄方不会刻意要求模特的饮食,
尽管林梦萌要求的这些是那些业界人士最普遍的三餐标准,很明显,林梦萌是生
怕当时嘴巴上没有节制的罗佳蔓在晚上拍摄的时候口中或身体产生异味;而正常
拍摄前,无论时间赶,拍摄团队也一定会专门派来一个人来找到罗佳蔓本人,亲
自跟罗佳蔓叙述解释整个拍摄流程是什么、内容是什么,有没有特殊的喜好或者
特别的避讳,但那个「日本著名摄影团队」却并没有这样做。

  以罗佳蔓当时的头脑,她并没有探察出这其中的猫腻,何况当初她满脑子都
是在大T台上走秀和自己的特写照片被挂在商厦广告牌上的虚荣理想,她果断地
如同听从每一个交待给她的任务一样答应了。

  当然,起初的拍摄步骤再正常不过:第一套便是罗佳蔓先前穿过的那套黑色
露背礼裙,而且这次拍摄不知道为何,罗佳蔓身边配的那个助理怎么着都找不到
任何一片乳贴,没办法,罗佳蔓只能完全真空上阵;只是第一套就弄得如此的暴
露,,且略带滑稽和哭笑不得;罗佳蔓看着令人眩晕的日光探照灯,脸上通红一
片,不过好在拍摄的时候,摄影师和摄影助理都会经常提醒她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这样的话可以让她提前注意不在影棚里的一大帮男人面前走光,于是她对摄影团
队的发号施令也愈加信任起来;只是她拍着拍着,一周前那一晚的画面恍惚间又
在脑海中浮现,而面前的单反相机、斜对角的记录摄像镜头,都太像那天晚上自
己在被两个男人前后捉弄欺侮时,自己眼前的那台微型DV仪,屈辱的感觉便在
心底一直挥之不去,可那种对于某种东西进入自己身躯、触碰到灵魂的渴望,也
随着一点一滴的淫水,在双腿间慢慢萌发;

  第二套服装,让罗佳蔓更为面红耳热,那是一套从罗佳蔓出生到彼刻见过的
用布最少的衣服,一套黑色比基尼——上半部文胸部分,两块正三角形氨纶布料
勉勉强强盖住自己的乳晕,而下面倒三角形状的系带T字泳裤,虽然也很困难地
把罗佳蔓的牝缝肉唇刚刚遮掩,但几乎是勒入肉体里面的,并且屁股那里仅剩下
一条黑色布条,只要稍稍一弯腰或者一张腿,臀缝中间有多少褶皱颜色的深浅以
及因紧张而导致的菊门扩缩的动作,便会彻底曝光在镜头和众目睽睽之下;可偏
偏刚刚给人贴心和信任的主摄影师,却举着相机对着罗佳蔓乳谷、阴阜以及屁股
那里一个劲地拍着;想着自己平时用来便溺的部位就这样在镁光灯之下不知羞耻
被拍了个精光,罗佳蔓一心急,一股小量热流竟然从自己的身体中滚滚涌出。

  「欸?『小便嘚苏噶』?系小便吗?」摄影师一张口,便是带着几分清酒和
味淋的口音。

  一听摄影师这么大声地问道,摄影棚里一大半的人都凑了上去,这里面还有
几个女的,接着明亮的灯光看到了罗佳蔓双腿间的晶莹,全都毫不顾忌地对着罗
佳蔓的身体感叹:

  「哟,佳蔓好色哦!被人拍着拍着居然尿出来了!」

  「她小穴那里真的好湿……妈呀,我看着那里怎么有种好像舔舔的感觉啊?
我才不管那里是不是尿……」

  「我今天才发现,她的骚穴真的好美呢!我看到阴唇了!比馄饨皮都好看
……」

  「你也觉得诱人是吧?一根毛都没有!诶呀!而且她真的好瘦啊!胸还那么
大!羡慕嫉妒恨啊……」

  「哎呀……求你们别这么说了……一个『拉剌尿』有什么可看的……」罗佳
蔓一听,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脸和阴阜。

  「别害羞嘛!『卡哇伊嘚苏』!可爱的,」一见罗佳蔓突然放不开,主摄影
师立刻生气地赶走了凑过来的其他无关紧要的人,然后对罗佳蔓劝说道,「没关
系的。运动员、演员、主持人,还有政治家,在关键时刻,无论男女,都会漏出
一些小便;没关系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很美的——你的脸蛋、你的皮肤、
你的身材,你的屁股、你的胸部、你的大腿,都是美的!你要相信你自己是美的,
你的小便也是美的!」

  几句话,便把罗佳蔓逗得忍俊不禁,于是她抿了抿嘴,又把手拿开,让自己
被浸润过的、稍露出半边阴唇的白虎阴壁露了出来。

  「好的……腿在张开一点……双手托着『欧派』,真美!右手比出V字…
…不,『peace』的姿势……『小兔子』!对,然后放在大腿间!没错就是
这里……美的!身体美的!大腿美的!尿尿也美的……左手手背放在额头上…
…好漂亮……『卡哇伊』的!……摆出OK的手势……然后把圆圈叩在嘴巴上
……嘴唇也真美!……闭起眼睛,双手张开,对,像飞翔一样……真美!大美女!
再笑一笑……对!好好好,睁开一只眼睛!这表情真美!好棒……」

  女人就是如此简单的动物,只是一口一个简单的「真美」,在短短两分钟,
便让原本无地自容的罗佳蔓,任由摄影师的口令摆布,甚至还做出了几个带有性
暗示的姿势,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很快这一组比基尼的拍摄也结束了,接下来换成了比较保守的机车夹克配牛
仔热裤、真空穿着白色双排扣风衣,最后一套则是罗佳蔓平时最习惯穿的运动服
和短袖衫。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拍摄进度一点点接近尾声,刚刚那些让自己烟视媚
行的突发意外似乎也很快就被所有人淡忘了。

  「最后一组,最好找一些东西配合吧……」一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的林梦萌
突然出现在影棚里。

  「可以。」未等罗佳蔓反应,摄影师先答应了,「道具师,帮我找一个排球,
我看排球比较适合她的身高和气质……」

  「嗯,我这边还有八个男模……来,都过来吧。」

  于是,八个体型高大的穿着一套蓝色运动棉服的男模从门外走了进来,而当
看到这八个男模的时候,除了一直专心查验相机的摄像师,还有在状况之外的罗
佳蔓,棚里的其他人,全都是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心有灵犀,相互交
换了一个眼神后又微笑着望向罗佳蔓,又是幸灾乐祸的期盼、又是看热闹般的事
不关己、又是欲壑蔓延的艳羡;而那八个男模确实要身材,一身肌肉疙瘩,要长
相,各个仪表堂堂,唯独一点:每一个男模特的眼睛里,都带着那么一丝令罗佳
蔓如坐针毡的邪气,尤其是其中一个看起来稍稍有些娃娃脸的男孩,在看着自己
的时候还带着些许痴情,仿佛以前他就认识自己一般,而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
好像也有点熟悉。

  这一刻,罗佳蔓才些微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她并没有对拍摄叫停,也没有
向摄影师或者林梦萌询问,为什么一定要在自己的专属写真集里加入这么多男模。

  拿到排球后的罗佳蔓,玩心渐起,拿着手里的排球开始跟眼前那八个男模相
互传了起来,日本摄影师也就势让罗佳蔓和男模们自行发挥,自己则在一旁用镜
头捕捉罗佳蔓的每一个动作。等到罗佳蔓跟八个男模彻底玩开了,摄影师才开始
安排每个人的机位和动作,并完整地利用定格图像讲了个故事:男模们聚集在一
起,看到了路过的罗佳蔓,而对于男生们的示好与搭讪,高傲的罗佳蔓并不感冒,
反而回敬了几个嫌弃和挑衅的表情与动作,接着一个男生表示要与罗佳蔓比试比
试排球,不曾想竟然被她一击爆同时打倒在地,于是每一个男孩子对于罗佳蔓的
本领都大为敬佩,而最后,罗佳蔓坐在一把躺椅上摆着神气的姿态,迎接着八个
男生骑士搬的单膝跪地,后来还由两个男模扎着弓步、一个俯卧在前,用膝盖、
大腿和后背肩膀给罗佳蔓组成了一台「肉躺椅」,一个男生负责给罗佳蔓捏肩膀,
剩下的四个,分别捶腿捏脚,让罗佳蔓享受上了女皇的安逸。

  ——而这一组照片结束,影棚里的气氛突然开始变得吊诡起来:首先是公司
里最专业的一些工作人员,比如影棚场务、道具、化妆师、造型师等人开始先后
被林梦萌支走,很快,影棚里只剩下十五人不到;其次,在拍摄最后一组之后,
林梦萌开始凑上前去跟摄影师耳语,摄影师开始不再对罗佳蔓和男模们发号施令,
转身放下了手中的相机,而拿出了另一台摄像机;而在林梦萌和摄影师沟通的时
候,八个男模居然先后脱掉了自己的上衣,有三个还一连脱掉了运动长裤,浑身
上下只留下一条平角内裤,男模们的身材固然很有美感,但罗佳蔓分明记得,今
天的拍摄内容里并没有内衣方面的镜头;而当他们在脱掉衣服之后,为自己按摩
的手法越来越温柔,但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那些只手来回移动的方向,也逐渐
接近了自己身体的禁忌区域,这让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敏感,那种酥痒到想要尿失
禁的感觉再次袭上全身……

  「嘿嘿……别这样……欸?不对!大腿根儿那里不行……欸?你咋能这样
……不对!别!」

  事到彼刻罗佳蔓才反应过来,这些男模对自己从一开始好像就是有所图谋的,
而他们对于自己口中的万般抗议几乎充耳不闻,并且手上的动作也越发地下流,
原本用膝盖扛着自己屁股的那两个男人,已经分别从自己的一左一右大腿内侧,
隔着棉质运动长裤的布料抚摸自己的阴户。罗佳蔓在愤怒中立刻抬起头,困惑地
看了林梦萌一眼,得到的,却只是林梦萌无情的斜眼侧目,和迅速转身而去对自
己置若罔闻的冰冷背影。

  就在此刻,在罗佳蔓还没来得及张口叫住林梦萌的时候,身后那个给自己按
摩着肩膀的小男生突然顺着宽大的短袖衣领伸进衣服里面,狠狠地抓住了罗佳蔓
那双饱满欲滴的乳房,并且不由分说,对准着罗佳蔓的香唇把自己的嘴巴怼了上
去……

  ——那毫不留情满带唾液的野蛮亲吻、那在自己胸峰上面毫不客气的抓握、
以及那男生身上带着榛子壳苦涩的古龙水味道,一齐把自己带回到了几天前那个
熟悉的噩梦当中……

  男生边亲吻着,边贪婪地嗅着自己的唾液在罗佳蔓樱唇和脸颊上留下的印记,
情到令罗佳蔓作呕的浓处时,男生忍不住对着女人表白了一句:「佳蔓姐……你
好可爱!」

  ——这个声音,这四个字,罗佳蔓在那个黑暗的夜里,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
的阴影。

  在这个时候,就算再傻的人,也能明白怎么回事了:一周之前的那起跟踪强
奸,以及这天晚上所谓的「专辑写真拍摄」,完全都是林梦萌设计的一个圈套。
我看着林梦萌的口供,当我看到一个名字的时候,我整个下巴都快掉了下来:根
据口供材料,那个带头拿刀顶着罗佳蔓脖子的男人,也就是后来参与这件设计好
的「拍摄」的「男模」之一,居然就是几分钟前自杀后倒在我面前的成山市长的
三公子成晓非,算起来起,七年前的成晓非也不过刚上高中;而同时,我也明白
了他和罗佳蔓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当初的其他几个「男模」,只有一个现在还真
正在模特行业里工作,剩下的六个,全都是某个提供男性色情服务的娱乐场所送
到林梦萌公司做培训的,有两个也参与了那天的入室强奸,只是他们所有人,在
七年之后连林梦萌也丢了联系方式;

  至于那个名叫大原兼相的主摄影师,实际上也跟那个大名鼎鼎的米原康正一
点关系都没有,那只不过是林梦萌一时想出来哄骗罗佳蔓的说辞;大原也根本算
不上一个专业摄影师,只是他早年混迹过几家AV片商公司、给成人片拍摄现场
做过一些简单的工作,后来勉强成为了日本本土某小众色情网站的一个三流导演,
拍出来过不少东西,但基本没什么人看;再后来,他因为酒后砸了某豪宅附近的
一个神龛,结果被关东地区的几个极道组织同时追杀,不得已偷渡到了南港,后
来机缘巧合又遇到了林梦萌。慢慢地,他还被林梦萌协助着拉起了一个队伍,专
门负责帮她拍摄一些高价卖给富商或者政客的「不入流的东西」。

  可当时的罗佳蔓就算知道了这些还有什么用,在那一刻的她,已经是羊入虎
口,插翅难逃。

  「不行!快停下……你们干嘛?不要……我不拍了!」

  - 「别不拍啊!都已经这样了,多好啊……刚才不是都尿出来了吗?大美骚
货,真骚!你早就很想要了对吧?」

  - 「你这么美,知不知道已经迷倒了多少男人?咱们哥们几个已经硬成啥样
了?你摸摸!」

  - 「今天可不是你伺候我们,大美女,而是我们伺候你,懂吗?有多少女人
抢着让我们几个一起上还没机会呢!」

  「啊,不要!我不要!啊……」

  看着一颗颗的硕大胀虹的肉蘑菇顶上,冒出带着强烈蛋白质味道的透明液体,
以及那一根根布满凸起青筋、快要戳到自己眼珠上、还带着些许咸骚气息的火热
肉朖,在这样嗅觉和视觉的双重冲击下,罗佳蔓的全身瑟瑟发抖,她来不及挣扎,
自己身上原本还准备拍摄之后问林梦萌能否留给自己平时穿的这套昂贵的纯棉运
动服,已然被面前的八个男人合力撕碎。她拼命地想站起身、想要挣扎、想握起
拳头往眼前这群雄性禽兽们下腹部黑森林中那一颗颗丑陋恶臭的肉囊袋上砸去,
然而自己双腿还没用力,混乱中被脱掉鞋袜的嫩足便已经被原本踩在脚下的那个
男人握住,跟另一个人仰卧在地上将自己的脚趾含在嘴里、将舌尖放在肉乎乎的
足心上挑弄、吸吮;自己的胳膊还没摆开,粗大的手掌便立刻按到了肩胛骨,让
自己动弹不得,并且更变态的是,那两个按住自己肩膀的男人,居然分别把自己
那个火热的邪物探到了自己的腋下,就仿佛自己腋窝那里也分别有一副脆弱的春
穴一样,但是男人充满阳刚的那话儿实在太过温暖,龟头摩擦在腋窝出,浑身的
愉悦神经竟然跟着一起活分起来,罗佳蔓了然那只是因为被戳到腋下后带来的正
常酥痒,但自己仅剩下来得及的机会,却不是反抗,而是自己的欲望在跟自己的
理性辩驳;而双手还未握紧拳头,就已经被按到了另外两根肉茎处,本想着用尽
全力抓握住后用力一掰、或者用自己的指甲掐在上面那两个人吃痛,但双脚双腋
下传来的一阵阵酥痒,根本无法让自己提起力气——那天晚上明明只有两个人前
后夹攻,她就已经无法抵挡,今天是八个人齐上阵,罗佳蔓又如何招架得住,所
以她手上的掐捏与抠挖,都成了一种另类的男根按摩,而源源不断挤出的前列腺
水,更为那两只公畜增添了不少快慰。

  「不啊!求你们!求……呜!……呜呕……」

  罗佳蔓现在剩下的只有无谓的叫喊,而面前那根粗长的火热肉雀,连这点可
怜的权利都不给,对准了罗佳蔓大开的玉口,直挺挺地顶开颌腔与悬雍垂,一下
子插到了女人的喉咙深处。罗佳蔓瞬间流出了泪水,除了满身的屈辱,还因为那
饱满充实的肉枪顶在嘴里后,带来的噎塞感觉,让自己险些窒息,毕竟那天晚上
在自己全身无力的时候,侵犯口中的那个男人,也只是用龟头在唇后蜻蜓点水,
在自己的被迫求饶与主动领悟下,罗佳蔓用像含着冰棍与用牙刷刷牙的动作,就
把那个男人轻易满足,她这是第一次感受到口腔中和喉咙里如此的难熬;但对于
眼前六块腹肌的主人来说,那舌头的奋起上抬与滑落、那会厌软骨引起的口腔一
压一扩,更像是对自己野蛮粗暴的鼓励,他激动地暴喝着,更加奋力放肆地在罗
佳蔓的口中搅动。

  就是在这样的七路围攻下,罗佳蔓的琼穴中开始不争气地淌满了春水,而她
似乎短暂地忘了,还有一根稚气未脱的阴茎,正在从后面在她的屁股沟和玉缝,
用鲜嫩表皮蘸抹着她的蜜液,比起嘴巴,肛门和阴道似乎才是她更应该担心的关
键部位。

  「佳蔓姐姐,你真美……我看见你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在你身体里内射
的那次以后,对我来说你就已经是我的老婆了……天呐,你给人口交的样子都这
么美!哪怕就这样被这么多男人的鸡巴玷污,我都觉得迷人!……这件事过去了,
你让我做你的小男友好吗?我的母狗女神?」

  罗佳蔓没有说话,当然口含一条肥黄瓜的也完全说不出来话,她内心复杂地
聆听着正在身后蹂躏双乳、用粗屌在自己脆弱胯下进挪的俊俏男孩不合时宜的表
白,只能用悲哀地紧闭双眼和从眼睑缝隙中流出的泪水,来表示卑微的抗议。

  「佳蔓姐姐不说话,那我就当做你答应了……」

  说着,那俊俏男生亲吻着罗佳蔓的长发,提着自己的肉棒,准备朝着罗佳蔓
的尻庭内进犯。罗佳蔓立刻睁大了眼睛,即便在自己身前那个禽兽用力板着自己
头部肏嘴巴的情况下,仍奋力地转过眼珠看着那高中生成晓非,边流着眼泪边拼
尽全力微微晃动脑袋。

  「佳蔓姐,你是不想被鸡巴插么?」

  罗佳蔓听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视着那男孩。

  「那如果我不用鸡巴插你屄屄,你可以答应做我的女朋友么?」

  罗佳蔓依旧淌着眼泪,满怀期待地看着成晓非,甚至似乎还希望成晓非能帮
着自己制止其他七个人对自己的强迫。

  「好吧……可是,你做我女朋友的话,也要跟我做爱的不是吗?你在想什么
呢佳蔓姐!」

  其他七个听了,哄堂狞笑:

  「我说成小三儿,你岁数不大,这骚话屁嗑真他妈多啊!」

  「你这么逗她有意思吗?大家都等急了……」

  听着这些男人的话,罗佳蔓这次算是彻底绝望了。万念俱灰之下,阴唇和肛
门竟然同时主动扩张了一下,身体上毫不受到控制的主动,给罗佳蔓自己都吓了
一跳,然而他再想主动用力矜持,也已经晚了。

  「这叫情趣嘛!」

  「『情趣』什么?别废话了,馋死我了!」

  「欸……正好!」

  成晓非说着话,正巧用肉棒感受到了罗佳蔓的前后空门大开,于是他立刻抓
准机会,朝着罗佳蔓的后庭菊洞一下顶了进去;在感受到魄门和温热直肠对自己
阴茎的紧攒后,他马上坐到身后那张躺椅上,其他人也伴随着二人的身体往椅背
的方向挪动脚步,口中那支硕大的肉雀从罗佳蔓的口中脱出,带着浓浓的唾水和
痰湿,连着一条黏丝拉扯到女人的乳沟、小腹和光滑的阴阜上,它的主人又帮着
成晓非将罗佳蔓的身体夯实在了他的龟头上。那是的罗佳蔓还不习惯这种交媾方
式,屁股那里自然疼得火辣辣的,可罗佳蔓刚刚挣扎了一下,自己的双腿再次被
人从左右两边再次制住,而刚刚那只肥硕的肉肠,竟带着一块痰唾毫不怜惜地捅
入了罗佳蔓湿哒哒的蜜壶之中……

  「啊——啊!」

  罗佳蔓痛苦地流着眼泪叫着,可她第一次,在双龙捣入同时前后两穴的状态
下,身体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愉悦的感觉,一股长长的水柱,直接给眼前胯下的那
个生猛的畜生洗了一把脸。众人哄笑着,然后分别抢着罗佳蔓身上的各处,一条
阴茎还未完全勃起,倒对着罗佳蔓的嘴巴顶入了她的牙关,让满带毛发和汗骚的
阴囊堵在了女人的鼻孔处,但在侮辱的同时,女人竟然会因为这条阴茎并没有可
以戳到自己的小舌垂那么长而觉得侥幸。自己的灵魂,也随着这种侥幸和身体的
诚实彻彻底底地坍塌了。

  摄影棚里没有钟表,所有人都忘了几时几分,每一个男人都先后享用到了罗
佳蔓的三穴,可一个女人,三个可以用来性爱的窍孔,在八个男人面前根本不够
玩的,后来那两个举着摄像机的男人也加入了其中,罗佳蔓的浑身上下,不仅是
手指、手掌、脚趾、脚掌以及腋下,就连乳球之下、臂弯和腿窝那里,也都成了
可供亵玩的性器官;而在影棚里留下的那几个女人,早在一旁宽衣解带,看着眼
前的激烈春宫表演,用自己的手指、早准备好的自慰棒和跳蛋,或者影棚里一切
能应用得上的东西,给自己来了一场充满妒忌心的快乐。而最终,所有人,包括
那些在一旁观战的女人们,全都跑到了罗佳蔓的身上,在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上,
留下了最后一摊同样温热的印记,或是充满腥味的乳白色粘滑,或是充满咸味的
透明黄溪流。阴茎萎缩后的摄影师,拖着得到发泄后满足的身体,再次端起相机,
把沾了满脸满身泪水、汗水、精水、淫水和尿水,全身上下还在不停抽搐着的罗
佳蔓,拍了三张特写。

  「你们都出去!」

  就在这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声如洪钟的男人。

  所有人看了一眼男人,全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老……老公?」正穿着内裤的一个女人,期待地看了一眼那男人,等待着
对方的回应。

  「你们也出去吧,过了今天,我一个一个陪你们。」

  说完,那些女人们也都离开了摄影棚。白色的背景布和明亮的聚光灯下,只
剩下那个男人和腰腹阴穴与双腿依旧在癫痫一般的颤抖、被杂糅了精污与尿液的
发梢遮盖住呆滞双目的罗佳蔓。

  男人看着罗佳蔓,一颗颗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扣子,给自己脱得赤条条,然后
跪在了罗佳蔓的身旁。他闭上眼睛,仔仔细细地把罗佳蔓的全身嗅了一遍,那对
于罗佳蔓来说代表着永远肮脏永远屈辱的气味,对于这男人来说,却成了一种另
类的芬芳。罗佳蔓感受到了那男人变态的喜好,才慢慢醒转过来,仔细一看,这
个男人眼熟得很,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而在罗佳蔓正陷入回忆当中去的时候,
男人竟然用女人看不见的姿势,一边伸出舌头在她的阴蒂上舔含,一边用手在她
阴穴的前庭陷窝处和肛门上端来回按摩——没错,这两个地方早就贮满了八个男
人的精液和不下十个人的尿水,而男人就像吃到了混合着甘甜菠萝汁的奶油一样
享受;或伸出舌头奋力勾舔,或把嘴唇抵在上面啜吸,并把那些热乎乎的脏洨丝
毫不落地咽了下去,无论是腋窝下的、脚趾间的、阴道内的、屁眼里的,罗佳蔓
以为自己再也洗不干净的身体,在十几分钟之内,罗佳蔓的浑身上下竟被男人吃
了个精光……

  「你……」

  当男人用手指轻轻地拨开罗佳蔓红肿的阴唇,把充血的阴茎插入罗佳蔓尽管
还粉嫩无比但已然臭烘烘的蜜穴当中的时候,罗佳蔓阴道壁上的神经早已麻木了,
但她依旧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正用着比刚刚那十个雄性轻柔百倍的速率,侵占着自
己的身体,以至于罗佳蔓把这个人对自己的一亲芳泽,当做是他对自己的怜惜和
呵护。而在如此零距离面对面之下,罗佳蔓终于想起来这个男人,她在自己以前
打工的西餐厅里见过。

  「……你?你是?」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嗯……呼……技术上讲,这一切,是我跟林总一起设计的。」

  「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

  那男人,正是前不久刚从澳角回到F市的埃文。

  这个时候,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的林梦萌也从门外走了进来,锁好了影棚的
门后,解开大衣,一套紫色露乳开裆的情趣内衣暴露在了罗佳蔓的视线中。看着
一边款款抽插一边握着罗佳蔓乳房吸吮的埃文,得意地笑着,又怜爱地抚摸着罗
佳蔓的脸颊。

  那天晚上林梦萌在温暖埃文床衾时候看到的视频,其实就是埃文每一次在跟
自己那些情妇女友们确定关系时候,安排的一出类似的戏码——林梦萌不知道埃
文的性癖缘何而起,但所有跟埃文在一起的女孩,都会在埃文未给任何心理准备
的情况下,找一帮男人在某个十分意外的时间地点进行一次群奸,等到女孩被男
人们蹂躏个遍,且女孩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的时候,埃文才会出现告诉对方,这
一切都是自己安排的,他似乎就欣赏美女佳丽们被肆意凌辱后的样子,而且他还
会主动吃掉那些体液,甚至有时候还会玩得更加疯狂和令人作呕,比如林梦萌看
到的那个视频里,就使用了电烙铁,并且还有几头壮硕的拉布拉多犬的参与;有
的女孩可能会慢慢接受这样重口味的游戏,有些则玩过一次,就患上了精神疾病,
可埃文依旧故我,依旧享受这种行为;

  林梦萌原本想着从头到尾都在罗佳蔓身上复刻一遍视频的内容,而之前几天,
当她发现了罗佳蔓对于模特这个职业的悟性,她还是决定去掉那些令人生理不适
的东西,在两人的讨价还价之下,林梦萌才同意让埃文的那些女友们参与到尿液
凌辱的部分当中,条件是从今往后罗佳蔓无论因公因私的一切花销,包括在亚洲
各地的推广费用,全都由埃文的珠宝公司承担。而之前林梦萌授意成晓非带人入
室强奸的戏码,只是为了拍一个作为预告片的视频给埃文看的,当时招募成晓非
的时候林梦萌并不知道这个高中生和时任F市副市长成山的关系,但在知晓了之
后,林梦萌便立即答应成晓非,也让他参与到今天的这个群奸任务中。

  「Evan董事长,这样下来,你们公司的合作,应该归我们了吧?」

  「哦……哦!是归罗小姐!嗯……我要让我最爱的罗小姐……哦!在这次活
动上……哦……正式出道!」

  「哼,还用得着你说?」

  说着,林梦萌弯下腰,跟埃文亲吻在了一起。

  「林姐……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在聚光灯下,在埃文的变态的温柔狎玩中,罗佳蔓绝望地看着林梦萌。

  「Evan不是说了吗?——他爱你。」林梦萌诡异地狞笑着,「今天晚上
陪你的那些男人,也都爱你。」

  「这是爱我吗!这是爱我吗!有这样爱的吗?为什么要这么样爱我啊!」罗
佳蔓嚎啕大哭着。

  「因为,亲爱的,你长得漂亮啊——我跟你说过的吧,漂亮的女人就应该这
样的……而你,太漂亮了!你真是个傻女人,你还不懂得你的价值,你还不懂得,
怎么用你的美貌和性感来满足自己……」林梦萌端详着罗佳蔓的脸,带着几分恐
怖的温柔,对罗佳蔓说道。

  「漂亮……漂亮就应该被人这么欺负吗?」

  「谁让你长得这么漂亮啊,宝贝!你活该!嘿嘿,你应该学会享受它的,今
后的路,还长着呢……」

  看着梨花带雨的罗佳蔓,林梦萌也再无法自持,对着罗佳蔓的嘴巴,一口嘬
了下去。

  从那天开始,罗佳蔓彻底变了个人,变成了后来人尽皆知的那样。五年前,
南港富商埃文在意大利去世,给罗佳蔓留下了一笔遗产,其中多半被林梦萌侵吞,
而当埃文不在了之后,林梦萌便把罗佳蔓送给了同样与南港本港不同党派和社会
组织都有联系的影星郑耀祖,此后又用类似的手段让陈春在罗佳蔓的身上占了便
宜;至于成晓非,他一直都在以一种地下情的关系陪着罗佳蔓,当时看来,罗佳
蔓也逐渐接受了这个孩子。

  只是她跟我眼前这个刚刚自杀的成山市长有没有什么关系,林梦萌表示她也
不清楚,虽然成山的确帮了林梦萌不少大忙。

  「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吗?」

  听见这个问题,我真想再揍一次眼前这个欠打的安保局特务——一看见他我
就想起他曾经对夏雪平意图不轨、还把夏雪平打伤的事情,到现在这口气我还没
完全出去。

  「兄弟,我先问你一句哈?」

  「何代组长有什么见教,尽管直说?」

  「——我说,你们安全保卫局的,除了每天穿个米色大衣满街满巷的耍帅凹
造型,能他妈不能问点人话?」

  那特务一听我这么说,脸色立刻变得跟煤炭一样黑。

  我根本不给他张口的机会,接着指着他的鼻子呵斥道:「还问我他为什么自
杀?这个事情不是应该你们去调查的吗?你们安保局的都是吃屎长大的吗?咱们
市警察局的同僚都在这,你什么时候见过咱们的警察调查案子,随便找一个目击
者问过『你知道他为啥被杀』、『你知道他为啥杀人』吗?在这搞有奖竞猜呢?」

  「秋岩,上次夏组长的家被人一手雷炸成那样了,他们这帮人查了一顿你俩
的东西之后就再没下文了,对吧?这事儿我都还记着呢!」白浩远也捏着拳头凑
了过来,「你说这国家和纳税人养着这帮黄鼠狼是干啥的呢?一天天哪有事儿哪
到,但就是什么都查不出来!我看这帮人比咱警察系统那些上了岁数退休的老阿
姨老叔叔们还清闲呢!」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40

  「我说这位兄弟,咱们为了等你们安保局的大驾光临,在风雪里杵了将近半
个小时了,咱们也有正经事。你看现在这前后左右已经有这么多围观群众了,马
上媒体方面也要聚集到这大门口,这事情,你们安保局到底能不能查?给句痛快
话,不能查,我马上叫鉴定课的人出来先把尸体收了,咱们没心思陪你们在这唱
戏!」许常诺也拉着脸,瞪着面前这个特务。

  「哟,一个个的的牛逼脾气见长啊?这市局的条子跟人不会客气是吧?」一
旁正在蹲着给成山尸体拍照的另一个特务,听到了我们这边的对话,立刻咬着后
槽牙眯着眼睛站起了身。

  「不客气的是你们吧?」防暴组的一名壮汉和另外两个制服员警也走了过来。

  两个特务一见此阵势,顿时察觉到了稍有下不来台的局面。

  无论重案一组里、或者市局内部人员之间的关系怎样微妙或龌龊,只要是一
产生任何与令人深恶痛绝的安保局形成对立的局面或者话题,所有人便会立刻无
比团结到拧成一股绳。

  「好了!都没事干了,跑人家门口抖威风?」桂霜晴突然从马路对面喝了一
嗓子,然后左右看了看车况,小心翼翼地跑了过来。

  几天不见,桂霜晴整个人的气场似乎从以前灰暗的苦大仇深变成带着柠檬黄
感的令人赏心悦目,以前向来愿意抹成黑眼线、脸上画得煞白的她,今天只扑了
点淡粉,清理了眼线,倒是涂了有拉长效果的睫毛膏,嘴唇也抹了一层带着宝石
质的草莓粉,看上去稍稍令人有那么一些顺眼的模样,给人感觉是,她仿佛恋爱
了。不过谁能这么不长眼,能看上她呢?

  桂霜晴白了一眼身旁的两个特务,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一脸笑容对
我问道:「二位警官,何代组长,知道你们警局的诸位对我们安保局有意见,刚
才让你们久等,实在事出有因。客气话我也不说了,我就再问几个问题行吗?」

  「哼!这才像话嘛!」许常诺听了桂霜晴的话,立刻对着那两个特务得意起
来。

  「桂处长已经这么客气了,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请问吧。」白浩远也对桂
霜晴说道。

  于是桂霜晴又让我和白、许二人,分别把刚刚成山刚刚掏枪自杀的一幕叙述
了一遍,她一边听着,一边吩咐身后那个男特务打开平板电脑,在触屏上面手写
着笔录,除此之外,她又问了我们仨几个问题:

  「那个车子是什么样的?黑色沃尔沃?」

  「国产版黑色的沃尔沃S90,没挂牌子。」我回答道。

  「没挂牌子……车牌照位置上有铆钉吗?」

  「这上哪里看去?」我不禁挠了挠头。

  「……我还真注意到了,」白浩远想了想,看看我,又看看桂霜晴,「跟一
般车子的固定铆钉不一样,那上面是黑色铁帽的螺丝盖,而不是普通这种亮银色
铝合金纽扣式的螺丝盖……」

  听完了这些,那个正在记着笔录的男特务立刻傻了眼,难为情地抬起头看了
看桂霜晴:「处长……」

  桂霜晴紧闭着眼睛,艰难地含下一口气,然后低着头转过身,对那男特务摆
了摆手:「收起来吧。」接着,桂霜晴又饶有意味地看了看我,又抛过来一个问
题:「嗯……张霁隆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吗?」

  「张……张霁隆?」突然提起他来,我更觉迷惑,于是我连忙压低了声音对
桂霜晴问道:「他应该跟我说什么啊?不是……这事儿能跟他有什么关系?张霁
隆的胆子难道有这么大?」难不成,桂霜晴认为成山跑到市警察局门口来自杀,
能是被隆达集团给逼得?

  「呵呵,他胆子才必然不可能有这么大呢……」桂霜晴说着叹了口气。

  「那您该不会是在指向杨省长吧?跟张霁隆挂上关系的,如果不是他的帮派,
那就只能是杨省长了。」许常诺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口无遮拦地对桂霜晴问
道。

  「我可没这么说!……行啦,刚刚那个问题当没问过!」桂霜晴像是被踩了
脚趾一样,连忙转头看向许常诺,「而且这位警官,我也建议您,有些话,别乱
说!」

  「哈哈,瞧您这样子!我就是随便问问。」

  桂霜晴白了一眼许常诺,又低下头看着面前成山的尸体,转头又对之前那个
负责检查尸体的特务问了一遍:「你确定该检查的都检查了?」

  「都检查好了,处长。」那特务朝我瞟了一眼,「正如这个何秋岩和那两个
刑警说的那样,成山是自杀,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桂霜晴边听着,边盯着成山的尸体看了半天,接着又亲自蹲下,把尸体翻到
了侧面,仔细一瞧成山毛背心下面那层白色衬衫的贴心口袋,然后从自己的大衣
兜里掏出了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挑开了里面的镊子,将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从
中夹出。「这就是你说的『都检查好了』?」桂霜晴羞愤地瞪着身后那个特务。

  「我……对不起,处长!」

  「知道怎么办吧?」

  「知道,回去我就去领『家法』……」那特务懊恼又委屈地说道。

  桂霜晴厌恶地摆了摆手,便让伸手那两个特务上了安保局的轿车。

  安保局的「家法」,便是用直径差不多两厘米左右粗的尼龙软鞭来进行鞭笞,
根据过失程度,从六下到五十下不等,当然还没听说谁能捱得过三十下的,那是
人体的极限了。我当初没愿意去安保局,这也是原因之一。

  桂霜晴收起镊子,放好军刀后展开了那团纸,简略地看了一眼后把纸张递给
了我:「你们看看吧。」

  我接过那张纸,白浩远和许常诺也跟着凑了过来,仔细一看,原来那是一封
遗书,一封既像检讨书、又像供述状的遗书:

  「致F市诸公:

  本人成山,汉族,红党党员,党龄18年,现任Y省F市市长,在任八年。
从上任开始迄今为止,在任期间,因经不住社会考验和非法势力的诱惑,经本人
近期自行统计,共贪墨受贿累计六千三百七十八万三千六百元新政府币,于七星
山开发区『欧洲左岸』豪华住宅存放累计六千三百万新政府币,其余则存于本人
商业发展银行名下账户;另有『欧洲左岸』18栋三号门五层豪宅一套、战国青
铜器文物两樽、唐无相寺金佛头十八颗、价值两千元龙翔商厦购物卡三十张。劳
请相关部门自行前往查验。

  本人自知罪孽深重,上愧对国家党组织与师长栽培,下教子无方,中间无颜
面见F市诸人民百姓、辜负同僚支持、选民爱戴。今欲自首不足以平民愤,唯有
一死以谢天下。

  望Y省衮衮诸君,无论党派主义,以我为戒,万务恪尽职守,本分做人。

  特此叩首谢罪!

  成山落笔」

  看完这封遗书,我不禁为面前这个已经死去将近一个小时的成山市长感到惋
惜,因为若不是成晓非自杀后遭到不少方面怀疑、外加我刚刚看完的林梦萌的供
述,我一直认为成山是一个清正廉洁、且能力非凡的政客,而且他主政F市的八
年里,也的确大有作为,给整个城市和Y省做出了不少贡献。除此之外,我还隐
约感到稍有那么一些不寒而栗,主要是他竟死在新一轮大选之前:没记错的话,
八月份新选举出的明年上任的市长,正是成山的现在的副手,而照以往正常流程,
成山如果没这么一出,他明年应该可以进入省行政议会当选委员,或者进入省政
府工作担任要职,而这个节骨眼上,他就这样孤零零地自杀了,难免不会然后人
多想;可究竟到底有什么细思恐极的地方,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个东西,你们市局的人先拿着吧。」桂霜晴抽了抽鼻子,一脸纠结地说
道,「就像之前这位许警官说的,先让你们局鉴定课的诸位,帮成市长收拾一下
尸身,尸体先存放在贵局,或者有合作关系的殡仪馆吧。」

  「那这个球,就踢到咱们这儿啦?」许常诺惊愕地看着桂霜晴,「你们安保
局这就准备撒手撂挑子?」

  「这本来就不是刺杀,而是官员自杀,我们安保局有什么继续具体调查的必
要吗?再稍等一会儿,我会联系检察院反贪部门,让他们来做后续处理。」桂霜
晴说完,蔑视地瞪了一眼许常诺,又对我问道,「我说何秋岩,夏雪平手底下的
人,一个个的都这么多废话吗?」

  「呸!」许常诺对着雪地上啐了一口,直接回身进了大楼。白浩远无奈地摇
了摇头,拍了拍我的肩膀:「呵呵,我去看看去,顺便找一下丘课长让他们的人
下来。」

  我点了点头,又看向桂霜晴:「别介意,桂处长,谁让您和您手下这帮弟兄,
平日里走路,鼻孔都是朝天的呢?」

  「呵呵,看不惯,也没办法;我们也没办法,见官大一级,走到哪都必须压
人一头,这是我们安保局的责任。这都是国家赋予的权力,你们能理解就理解,
不能理解就忍着。」

  我假笑着摆摆手:「我当然理解。不过刚才白师兄许师兄他俩要是不提,我
还就忘了:我说桂处长,夏雪平租住公寓被人入侵、炸毁的事情,你们查得怎么
样了?」

  「此事牵涉机密,我想何代组长还是别问了。」

  没想到,桂霜晴居然给我甩回来这么一句话。

  「呵呵,你跟我俩开玩笑呢桂处长?我当时也在现场、也遭遇了那个入侵份
子,何况以我和夏雪平的关系,这件事我就是当事人。我真觉得奇怪哈,安保局
把什么事情都当做『机密』来搪塞外界,究竟是每一件事情真的有那么『机密』,
还是你们的水平不行啊?之前时事传媒大厦的爆炸案和刺杀夏雪平的行动,你们
说你们调查,我就不说你手下的流氓想要欺负夏雪平的事情了,到头来这案子是
我们破的;那个什么『反女黑警抵抗军』组织的非法游行,你们把人带走了之后
也没了下文,到头来还是因为咱们局经侦处的发现陈来运诈骗才抓起来的;现在
你又跟我玩这么一出?」

  「何秋岩,我把你当成一个孩子,我不愿意跟你一般见识。但你既然把话说
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藏着掖着,再多问你一句:我那天让你和夏雪平把你们俩
所有的东西都留给我的手下一次排查,你是不是和夏雪平私自藏起来了什么,或
者趁着我们的人不注意偷走了什么?」桂霜晴目光犀利地看着我,「明告诉你,
你们拿走的那东西,是与我们对付了十几年的一个组织的最关键的证据。说吧,
那天晚上你和夏雪平是不是匿下了什么?」

  「你……哈哈,你在说什么啊?我和夏雪平能匿下什么?」我尴尬地用笑掩
着,心里却不禁一凉。

  我当然清楚桂霜晴所指的就是艾立威给夏雪平留下的那个SIM卡和毛衣上
留下的密码,这个东西我是绝对不能告诉桂霜晴的;而桂霜晴的话明明就是再给
我下套:多亏我此刻多过了一遍脑子,否则按照我以往嘴巴比脑子快的习惯,我
肯定会多说一句:「而且东西本来就是我和夏雪平的,我们自己留下哪能算『匿
下』,你们就算有莫大的权力,也不能搜查我和夏雪平的私人物品」——但这样
一来,那就相当于我变相承认有这么个东西,那搞不好及时桂霜晴在我这要不到,
也会找机会派人去我家里偷——安保局的特务们,可太干得出来这种事情了。桂
霜晴肯定之前研究过我的说话方式和性格,不过她的职业就是干这个的,这不奇
怪。

  桂霜晴应该没想到我正在反思自己,并揣测她的心路,仍然充满期待地看着
我:「你说呢?你说能匿下什么?」

  「不是,桂处长,你这都给我问冒汗了:你说你们搜查我和夏雪平的行李与
随身物品,是为了找你们安保局调查十几年的一个组织的关键证物,那能是啥啊?
那照你这么说,我和夏雪平还都是这个组织的?十几年前夏雪平才多大,那我还
是个冒鼻涕泡的小屁孩呢?」

  桂霜晴明知我在唬烂,便咬牙切齿地看着我,一听我说到「冒鼻涕泡的小屁
孩」,也不知道怎的她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她这样一笑我也有点傻了:这个女魔
头居然也能笑出甜美的感觉。她想了想,又目露狰狞地看着我:「呵呵,行,装
傻是吧?那算了……反正我告诉你,你和夏雪平暂时不会有事,前提是别主动去
招惹一些不该碰的东西。」

  「不该招惹的东西?桂处长什么意思?」

  「别以为我没办法知晓:「荀惠柠』、『龙宇锴』,关系还他妈的是『情侣』,
哈哈,我说你们母子俩的想象力倒真挺大,不怕被人说闲话倒也罢了,夏雪平对
自己的年龄就真这么有自信吗?」

  说出这两个化名之后,我更加紧张了——该不会是我和夏雪平之间的禁忌情
感,被这家伙发现了吧?或者发现我和夏雪平帮着徐远搞政治串联?那也够要命
的了……

  「愣了吧?没错,安保局情报处和行动处,在铁路局也有密派。你们俩借着
放假的空挡,到底去查什么了呢?我说何代组长,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们安保局
在干什么,你能不能透露点你和夏雪平在Q市、G市和C市查到的东西呢?」

  ……呼,看样子她还是弄误会了。我总算松了口气。

  「桂处长,我和夏雪平的化名证件,是我们徐局长帮着弄的。『桴鼓鸣』的
案子虽然破了,但是外面想害夏雪平的人可不少。他帮我俩弄了个假身份,也是
为了保护我们俩,让我俩好好尽兴地玩玩、放松放松,而不是去为了调查什么。
要不然我把徐局长找来,你来问问他?」

  「呵呵,算了!用不着!」桂霜晴气恼地说道,咬了咬牙后,又抬起头,
「不过何秋岩,你可别以为,你是夏雪平的儿子,她就什么都会告诉你——你妈
妈可是个很危险的女人,你明白吗?就算你是她的儿子,她早晚也会让你生不如
死!」

  「桂霜晴,你这样说话,是不是有点冒犯了?」

  「冒犯?呵呵,你妈妈夏雪平,她就是个骗子!——哦,对了,她现在是跑
去跟着国情部周荻那个瘪犊子一起共事了,对吧?」

  「是又怎样?你又说夏雪平危险、又说她是骗子,你还想说什么?你是想告
诉我,你们安保局和国情部水火不容的过往?要是聊家长里短的无聊事情,或者
继续当着我面骂夏雪平的街,我看还是算了,警局还有正经事需要我做呢……」
我看着几个法医已经匆忙从大楼里跑到我面前,抬起了成山的尸体,我便转身要
走。

  「何秋岩,你是不是真以为,夏雪平跟周荻第一次认识,真是在七年前对付
那几个恐怖分子和土耳其叛逃间谍的时候?」

  这个问题,一下把我牢牢拽在原地。

  我缓缓回过头看着桂霜晴,心里既慌张又有些害怕,害怕却不是因为她。

  桂霜晴得意地笑了笑,接着走到我身边,故作神秘地说道:「好像除了你,
这市警察局和他们国情部情报局的人,也都以为他俩是在七年前认识的——呵呵,
他俩第一次认识可不是七年前,而是十二年前。那时候夏雪平28岁,刚被徐远
从交警队调到市局刑警队。而在那段时间里,国情、安保和警察都一起在准备粉
碎张霁隆以前的老东家所涉及的那个政变——夏雪平,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周荻!」

  「哦。然后呢?」我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桂霜晴。

  「然后?哼哼,具体事情你自己去问夏雪平吧,省着我一个外人说三道四像
是怎么回事一样。」桂霜晴说完,故意笑着晃了晃脑袋。

  「桂处长,你已经在说三道四了。你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这个,到底什么意思?」

  「唔……呵呵,我没意思!」

  桂霜晴又对我单眨一只眼睛,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然后上了自己的轿车。

  「莫名其妙……」

  我闭上了眼睛,平复了一下思绪。我告诉我自己,桂霜晴说的那乱七八糟的
话只不过是她故意想要挑拨我和夏雪平的关系的,哼,她怕是还不知道我和夏雪
平现在正情比金坚、如胶似漆呢,根本不是人和人能挑动得了的。

  ——屁话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活动了一下筋骨,我又回到了办公室,正巧这时候在我的电子邮箱里,我拜
托大白鹤跟小C查得所有东西都已经发了过来,我简单地看了一下所有资料,对
于之前有些未明了的事情稍稍豁然开朗,于是我把这些资料整理了一番,马上准
备对练勇毅进行审讯,尽管此刻,申雨彬和栾雪莹还没有回来。

  外面的雪下得这么大,恐怕这俩丫头的大巴可能要困在省际公路上了。

  「秋岩,等下面见练勇毅,你心里有数了吗?」白浩远已经收拾好了档案夹
跟平板电脑,他身后的傅穹羽也拿好了记录纸和水性笔。

  「嗯,我刚刚在等安保局那些特务过来的时候一直在琢磨林梦萌的口供…
…」

  「呵呵,也不知道杨沅沅跟佳期怎么问的,那口供录得跟十八禁小说一样!
你说这玩意怎么上交?」

  「当然是原文上交啊!但你可别小瞧这十八禁小说,我还真琢磨出点东西来。」

  「怎么说?」

  「有这么几点吧……其一,林梦萌在讲述那段最色情的,她刚认识罗佳蔓那
段故事的时候,她的叙述是她一直觉得罗佳蔓长得挺美的,对吧?后面的叙述也
没说罗佳蔓在她或者在他们公司的建议、授意下进行任何的医美治疗,但你记不
记得,鉴定课的报告上说,罗佳蔓分明进行过大范围的整容手术?从昨晚狗仔娱
记爆料的罗佳蔓原来的照片,虽然整容前后差距不大,但是原来的罗佳蔓可说不
上长得美——这也就是说,林梦萌对于罗佳蔓整容过的事实并不清楚,起码不在
意。在笔录里,林梦萌提到了那个埃文,以及其他三个曾经与罗佳蔓有染的嫌疑
人,也提到过自己知道罗佳蔓在接受康维麟的体检服务和长期合作,但她并不认
识身为康维麟学生的练勇毅。」

  「嗯。这只能说明,练勇毅跟其他的嫌疑人不一样,罗佳蔓在当模特之前就
整容了,并且在那之前认识了练勇毅,可是这个又怎么……」

  「你别着急啊,白师兄,你好好想想——康维麟的讲述里,大概提过练勇毅
对罗佳蔓也有情愫,是吧?」

  「是啊。」

  「康维麟跟罗佳蔓注册了结婚关系,虽然林梦萌不知道他们俩的事情,但毕
竟林认识康;可练勇毅给罗佳蔓整了容,也对罗有意思,可林却一点都不认识练。
这也说明,练跟罗的故事,发生在一切事情之前——口供里说,林知道罗佳蔓在
当模特前应该没什么感情经历,但在林给罗下套诱奸的时候,她却没有注意,这
个时候罗已经不是处女。对吧?」

  「嗯,而且她好像对那方面事情也并不敏感:大半夜三个男人跟踪自己、闯
进家门,三十岁的女人了,她第一反应居然是对方要劫财,而不是企图美色。我
看到这里,让我觉得很不解。」

  「并且,就算在整容前,罗美娟在乡下那种地方也应该算个美女,却没人追,
这种事已经很奇怪了;而一个没人追、对性事也不是很清楚的女人居然不是处女,
这不更奇怪吗?」

  在一旁的傅穹羽没见过林梦萌的口供笔录,于是我和白浩远的对话,把这孩
子吓得一愣一愣的。

  「你的意思是,罗佳蔓的初次性经验,很可能是跟练勇毅?」

  「或许他家是情人关系也说不定。整形医生,普遍都爱跟自己的异性客户发
生关系。你别忘了,陈美瑭也是个例子。」我换了口气,接着说道,「最关键的
是,罗佳蔓当模特之前,她只是一个从县郊乡下进城打工的打工妹,收入不高,
节衣缩食,她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哪来的钱去进行全身范围的整容?
何况那时候,练勇毅已经是一个著名的整形专家,咱不说他有多少身价,起码他
应该已经跻身上流社会了吧?你觉得一个上流社会的整容医生,得遇到了什么样
事情,才会给一个地位卑微、又没什么钱的打工妹做整容手术呢?」

  「你是说……」

  「要么,是他俩在发生某种关系的时候,做的整容手术,要么一定是练勇毅
欠了什么东西在罗佳蔓那儿,或者……极有可能是罗佳蔓因为练勇毅遭受了什么
损失,比如什么意外,让罗佳蔓先毁了容,然后练勇毅利用自己专业的整容手术,
以此为罗佳蔓进行补救。」

  「——何秋岩啊何秋岩,你可真是开了金手指!」白浩远激动地连拍了我的
肩膀三下,弄得全办公室的人都在盯着他,他才作罢,然后立刻给我拿出来一张
表格:「你看看吧,我差点把这东西当废纸——这是罗佳蔓当初刚来F市时候,
J县福利保障局那里留下的医保报销记录,那时候她还用的罗美娟的名字。」

  在记录上,上面清楚的写着,在七年前,罗美娟在六七月份的时候曾经有过
两次医疗保险申请失败,第一次额度为三十五万,备注写着「F市城市建设医院
- 大外手术费用超额」,除了申请人是罗美娟之外,居然还有个名为「夕颜医疗
公司」的申请人代理;第二次报销了一定的医药费用,共计720块,申请人代
理也是「夕颜医疗」,前前后后总共申请了半个月——720块的医药费都支付
得这么困难,那更证明了我的猜想;而备注,写的是「交通事故医疗药品费」。

  「那就基本能对的上号了,」我拿起笔,对白浩远戳了戳着张报销记录,
「这个『夕颜医疗』的资料能查到吗?」

  「几乎查不到。我和老许费劲巴力地找,只在城市规划局那里找到一张当时
这个『夕颜医疗』的位置图:地址在白塔街126号,走访了一下附近的街坊四
邻,他们对这个地方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做整形美容的。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
当时练勇毅开的美容店。」

  「应该错不了。」我抿了抿嘴道,接着又把平板电脑那给了白浩远看:「而
且我还搞清楚了一件事情:我让网监处另外一位老白,帮着我入侵了距离罗佳蔓
住宅最近的四个监控摄像头,然后根据案发当天的卫星校正时间,做了个时间线:
这是晚上五点半的时候,罗佳蔓出现在自家附近,六点半的时候练勇毅就已经出
了门——我先再让你看看这个,这个是练勇毅给我们所有人送匿名信的时候,他
自己把自己裹成的的样子……」

  「跟个忍者神龟似的。」白浩远忍不住笑着吐了句槽。

  「……你接着再看,练勇毅六点半就到了罗佳蔓的家,七点半的时候,成晓
非才来——成晓非遗书上怎么说的?」

  「他说他当晚是七点钟被罗佳蔓约到自己家里的。」

  「但是他到了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你接着再看:成晓非离开之后十几分钟,
陈春才到,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7:50,你再看陈春的口供,他说自己离开家
的时候,是当晚七点……还有,林梦萌的口供,林梦萌也这么说:她知道自己因
为堵车迟到了,她一进门看见罗佳蔓家里的那个钟表上,显示的时间是七点半,
但她实际来到罗宅的时候,已经是8:24;再往后九点二十左右郑耀祖才到,
我查了一下,那天晚上正好是男篮决赛,F市对战沪港大胜,当天晚上交通拥堵
一直到了凌晨一点,而郑耀祖离开的这个时间是可以跟那一对儿外出吃宵夜的老
夫妻的证词对的上的——白师兄,你记不记得我跟着你们去罗宅的时候,她客厅
里那个石英钟显示的是几点?」

  「是……九点钟?」白浩远一听恍然大悟,「怪不得得到了三份证词,两份
都说自己说自己大概七点钟从罗佳蔓那里出来,原来罗佳蔓事先把自己的钟做了
手脚。」

  「我分明记得那座钟的钟摆还在作响,但是秒针实际上已经不动了。我猜在
那种情况下,成晓非、陈春和林梦萌都是没心思看自己手机或者车上的时间的,
他们在当时的情况下认为要么是自己死、要么是毒死罗佳蔓,至于时间不时间的,
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但问题是人在那个时候会潜意识地依赖周遭环境里的某些东
西,比如你看,除了练勇毅之外的其他人,来的时候都是从不同路口前往罗佳蔓
豪宅的大门,但离开的时候都选择了西北方向这条路。为什么呢?因为这条路的
左边正好有个灌木丛,迈过去就是住宅区外面那个小广场附近的停车场;所以,
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反而更需要看钟看表,并以此来计算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功夫
简单清理现场并且脱身,而在那个时候,只要他们听见钟摆的声音,他们就会下
意识以为上面的时间是正确的。很可惜,郑耀祖畏罪自杀了,否则,以一个每天
都在赶通告的成熟演员的守时习惯,他应该能看出来罗佳蔓客厅里那座石英钟是
有问题的。」

  「但是练勇毅是从头待到了尾,郑耀祖走后十分钟他才离开。」白浩远咬了
咬指甲,「你说,这个练勇毅会不会知道其他人『杀死』罗佳蔓时候的整个过程
啊?」

  「很有可能!而且他把车子停在了罗佳蔓家附近,有可能是到了院子里,也
可能是停到了她家院子外那个小窄路上。这就得靠咱俩等下审讯了。」

  「嗯……」白浩远总算舒了口气,然后不住地对我点着头,「可以啊,秋岩,
你这笔录看得比我明白!而且还搞明白了这么多门道!我可真是对你刮目相看!」

  「呵呵,要夸我等这个案子破了再说吧。走,去会一会这个练勇毅吧。」

  白浩远立刻回过头去,对傅穹羽叮嘱道:「等下进去之后,没让你说话,你
尽量保持沉默。审讯的事情,我跟你秋岩哥咱们俩来,清楚吗?」

  「是!」

  见我们仨走进审讯室后,练勇毅立刻坐直了身子,从头到脚都充满了警惕。
他的这一动作、额头上的汗珠、煞白的脸色,外加紧绷的小腿,其实都表明他早
就心虚到不行,我猜等下就开始的审讯应该会很简单。

  然而,开场白却被练勇毅抢先了:「哦吼吼,这不是咱们F市年轻有为的何
警官嘛!」

  「你好,练医生,几天不见,一切安否?」

  「安否?何警官,我们医院无偿帮着你们市警察局的三名警官做了整形手术
和身体复健治疗,你们市警察局的人,就这么对我?昨天大半夜的把我抓来,什
么话都不说清楚,把我直接抓进你们那又冷又不舒服的拘留室,你们想干什么啊?」
还没等我问话,练勇毅倒先质问我来了。

  「呵呵,练医生,一码归一码。对于你和你的同僚向我们的三位警官提供的
高超医术,我表示感谢;但是,这好像不能算『无偿』手术和治疗吧?隆达集团
是你们医院的大股东,而真正答应帮着做手术的是隆达集团的张霁隆总裁,而不
是练医生你。」

  刚说两句话,我便突然觉得事情不对了。我放下手里的东西,瞪着练勇毅。
看他的样子虽然是心虚到全身发抖,但他仍旧在进行着最后的挣扎。看来想顺利
地直接让他把真相吐出来,恐怕会很难。

  「哦,何警官,你还知道我们医院跟隆达集团的关系啊?以你跟张先生的关
系,你应该不会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既然是他投资的医院的重要干部,你最好
早点把我放了,说不定,张先生现在正在找人帮我出去呢?」练勇毅说完,十分
嚣张跋扈地用鼻子笑了三声。

  白浩远一听,顿时拍案而起:「练勇毅,你做什么白日梦?张霁隆的确可以
在黑道一手遮天,但咱们这是警察局!警察执法,还轮不到一个黑社会指手画脚!」

  我没拦着白浩远,没有发怒,只是向后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看着练勇毅寻
衅而又并不坦然的目光:「练医生知道我和霁隆哥的关系,是吧?但你光知道这
个,你光问我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问题是,你知道吗?我跟霁隆哥交朋友之前,
他主动跟我说过的,交情是交情,工作是工作,哪怕我真抓了隆达集团的人,他
即使真想把自己的职员或者马仔弄出来,也不会对我来进行施压。练勇毅,你只
不过是馨亭医疗集团雇佣的整形部门的执行主任,你的位置对他来说,好像并不
重要吧?何况,你是个杀人犯。我劝你别抱有侥幸心理了,练医生,霁隆哥从你
昨天被抓到现在,一个电话的都没给我打过,张霁隆是不会对一个你这样的杀人
犯施以援手的。」

  「你!」练勇毅进皱着眉头,对我大叫了一声,这么一下我还真怕他一下子
背过气去。可接着他却笑了:「呵呵,就算张霁隆不帮我,也一定会有人帮我的。
不信?你等着!」

  白浩远无奈地拍了拍桌子,对他嘲讽道:「秋岩,你把手机递给他,让他看
一眼你手机来电记录——你想啥呢练勇毅?从你昨晚到现在,根本就没人联系过
咱们重案一组、表示要搭救你!你还做什么白日梦呢?」

  「真……真没人给你们打电话吗?」

  我无力地叹了口气,对着傅穹羽打了个响指:「小傅,把刚才你在外面跟我
说的话,跟这个家伙再说一遍。」

  傅穹羽看了看我,老老实实地放下笔,对着练勇毅义正言辞地说道:「实话
告诉你,嫌犯练勇毅:我们省厅胡副厅长刚刚指示,让我们把你们这些已经逮捕
的罗佳蔓一案相关嫌疑人,直接转送司法口,速速定罪——请注意,不是我们没
有证据,是我们没有单独指向一个嫌犯的证据;但是对于上峰和舆论而言,我们
已经掌握了包括你在内的五个嫌疑犯,每个人都参与杀害罗佳蔓的充分证据!」

  「行,行,差不多。」我故意给傅穹羽鼓了鼓掌,然后继续对练勇毅进行心
理攻势:「你听到了没?我们上头为了破案,都已经是这个意思了,你觉得还有
谁会给我们施压让我们放人呢?」

  练勇毅瘫坐在椅子上。晃了晃手腕上的铁铐子,磨了磨后槽牙,瞬间改变了
思路:「那你们这是草菅人命!你们凭什么说我杀了人?那我杀了谁啊?」

  「你敢说你没杀罗佳蔓?」我也瞪大了眼睛,用目光逼迫着他。

  「罗佳蔓?他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大学时候的导师是康维麟吧?」白浩远抢着对练勇毅问道。

  「是。怎么了?」

  「康维麟跟罗佳蔓注册结婚了,你知道吗?」

  「哦?有这事儿?那你们替我恭喜一下我康老师——哦,不,既然现在罗佳
蔓死了,那你们帮我带句话,跟他说一声节哀顺变!」练勇毅硌着后槽牙僵硬地
笑着,满脸一副滚刀肉不怕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

  「你的康老师……向我们举报你,是你杀了罗佳蔓!」白浩远又稍微磕磕绊
绊地问道。白师兄这个审讯方法,给我弄得也傻了。

  「哈?他说我杀了罗佳蔓?他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然后他说什么,你们就
信什么?我说二位警官,你们有证据吗?可别信口雌……」

  没等练勇毅把话说完,白浩远便坐不住了:「秋岩,借一步,外头说话。」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自己先出了审讯室。

  我揣着一肚子的迷糊,勉强对练勇毅笑了笑:「要证据是吧?您稍等。」

  待我跟在白浩远后面到了走廊里,我再也沉不住气:「我说白师兄,什么情
况?你刚才这么问,这不是把咱们的底都给透露出去了吗?」

  「唉……不这么问话也没用,咱们的确没有确凿证据不是吗?」

  「这倒是。你看他那态度,他好像是算准了咱们没有任何证据一样。」

  「啧,就差那么一点火候……」白浩远摸了摸鼻子,然后对我按了按手,
「不过秋岩,刚才姓练的这小子倒是给了我一个启发——你可能真得跟张霁隆联
系一下,这也是我为啥把你一起叫出来的原因。」

  「你有什么主意?这个时候就别卖关子了!」

  「我跟你说过,康维麟的匿名信,其实是一道数学题。我刚才看着练勇毅那
故作镇定、自己给自己强行壮胆的样子,我突然想到,他跟那其他四个人,可能
还有其他的共性:可能都被罗佳蔓给威胁过,他们都是被罗佳蔓威胁了,才动的
杀心。这个练勇毅虽然可能跟他们其他四个人不认识,案发当天他的行动也更加
鬼鬼祟祟的,但我猜被罗佳蔓威胁这件事,他应该也逃不掉。」

  我点了点头。白浩远立刻回到审讯室里,继续给练勇毅施加心理压力,而我
这边马上拨打了张霁隆的的电话。

  「喂!霁隆哥,我这边有个……」

  「喂?」没想到电话那头,居然是个女人,可我明明电话打给了张霁隆的手
机,那看来,张霁隆应该是暂时把来电都转接到了其他电话上。电话那头的女人
那略带嘶哑的磁性的嗓音我很熟悉,但是一时半会儿我却想不起来是谁,反正听
起来既不是韩橙、也不是杨昭兰,也不是一直在隆达集团当总裁秘书的那个宋金
金。

  我一时卡住了,然后准备换个语气对那边询问,去没想到那个声音率先对我
问道:「我听出来了,你是市局重案一组的何秋岩何警官吧?——蔡梦君那丫头
的小男友,对不对?」

  她问的这后半句,让我一下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那个……咳咳,是
我。您是陈绮罗陈总监吧。」

  「哼,何警官好记性。」陈绮罗的声音中仍然带着不可一世的悠然与孤傲,
「你找我们总裁么?他去外面会见客人了。」

  「呃……那好吧。陈总监,如果您能跟他……」

  「你是想跟他说明,你们昨天逮捕了馨亭整形部的执行主任练勇毅的事情吧?
总裁让我转告你:这件事情他是不会插手的,既然练勇毅杀人犯法,那就应该得
到惩罚,他让我告诉您一切放心,馨亭总院那边,我也遵照总裁的指示,已经打
好了招呼。」

  「那个,陈总监,我打电话来其实不是为了这个。我是想打听一下,练勇毅
在出任馨亭的执行主任医师之前,他的履历是什么,以及……」

  「你是想问,我们这有没有练勇毅的黑历史吧?」

  陈绮罗快人快语,反倒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呃……嗯,啊!」

  「等下我会给你发一份资料表,那是我们隆达信息数据中心今天刚做好的。
虽然有些事情我们也没办法一探究竟,但是我想,这个资料表你应该用的上。还
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谢谢陈总监……那个,还有,陈总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抱歉了,
而且,其实我不是蔡梦君的男友。」但是说完这句话,我都直敲自己的脑壳。

  电话那头的陈绮罗听了,很冷漠地假笑了一声:「呵,这个你用不着跟我解
释,蔡梦君已经不是我们集团的员工了。我这边时间也有限,您注意查收邮件吧。」

  「……」还没等我最后客套一下,陈绮罗立刻把电话挂断了。

  电话挂掉后也就大概十几秒的时间,我果然从一个陌生号码那里收到了一个
word文档。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我连忙调整了一下激动的情绪,重新回到
了审讯室里。

  「你们到底干什么!我是一个守法公民!你们没有权利对我这样——赶紧的,
你们要是没有我杀人的证据,那么就让我见律师!」

  我跟白浩远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从练勇毅身后拍了拍他的后背——我决定跟
他诈个和:「练医生,律师你早晚都会见到的。而且实话告诉你,我们怀疑你杀
罗佳蔓,确实没有足够证据。」

  练勇毅一听这句话,果然禁不住欢欣雀跃起来:「呵呵!那你们还等什么?
赶紧给我放了!告诉你,我……我在省政府、市政厅可都是有朋友的!我可要到
治安公署和……省警察厅,还有省政府监查部去告你们!」

  倒是白浩远和傅穹羽听了我的话,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连忙继续使了个眼色,然后说道:「但不好意思,就算是你在政府高层有
朋友,我们还是不能放你走。」

  「欸!为什么?你们不是没……」

  「我们确实没有你杀罗佳蔓的证据,但我们知道,除了这个事情,你身上还
有别的许多不清白的底子——我们知道有一个事情可以被罗佳蔓拿来要挟你,而
这种要挟成为了你谋杀罗佳蔓的动机;而恰好刚刚,我们的人,搜集到了关于这
件事的所有证据。」

  「你……你……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练勇毅还在嘴硬,但
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哪怕隔着一件毛呢西装、一件羊绒马甲和加绒衬衫,我也
能感觉得到那湿漉漉的寒气。

  「——我说的是,五年前,你在你自己开的『夕颜医美』整容诊所,一连治
死三个病患的事情。」

  「啊!」练勇毅忍不住叹了一嗓子,整个身体顿时都变成了石头。

  我沉住了心,继续说道:「我刚看了五年前那个死亡报告,上面说的是那三
个死掉的女客户。都是在手术结束后突发心梗猝死,当然,当时市立医院医疗鉴
定中心的报告书上特别标明,死者是因为自身体质原因诱发的心梗,而非药物或
者治疗手段,但是,这三个女客户生前,都没有心脑血管方面的病史;而恰好因
为你帮着我们局里的李晓妍警官进行过吸脂与正骨手术,我对这个方面也大概有
所了解——女性被手术对象在恢复期阶段,如果摄入某些麻醉类药物过量,就会
导致心梗,诱发死亡。而对于女性,尤其是对于在大范围整容后恢复得差不多的
女性,过度地施用麻醉类药物,只有一个目的……」

  「为了性。」白浩远在一旁回答道,并在桌子上故意斜着自己的水性笔,向
斜前方练勇毅的方向上,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我说练医生,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等我在走到练勇毅面前的时候,低
头一看,只见刚刚还狂傲不逊的他,这个时候全身都像刚被水淋了一遍一样,四
肢犹如打了全麻一般无力而又不知道放哪;一时间他从额头的皱纹、到眼角的鱼
尾纹、到嘴角的法令纹都是耷拉着的,嘴里牙关不停冷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转头看了看白浩远,白浩远对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看来我押宝押对了。

  陈绮罗给我发来的那个资料表上,的确说了这样一件事,然而上面并没有市
立医院的死亡报告书,更没有什么证据,而只有一段简要叙述:上面只说了五年
前,有三个由练勇毅主刀的女客户在手术之后猝死,送到市立医院进行过鉴定为
心肌梗塞,尔后练勇毅迅速关闭了「夕颜医美」,这家当初在省级电视台和广播
电台砸了三十万广告费的旗帜性医疗机构便像从没开过一样消失了;隔了三年,
练勇毅才到馨亭中心医院进行应聘,而对于练勇毅那三年的履历,他自己含糊其
辞,馨亭和隆达也都查不到。

  刚才我说的那些话,包括罗佳蔓拿这个事威胁练勇毅的内容,都是我临时决
定铤而走险,根据上面那段简要记叙连猜带编的。

  看着练勇毅的失态模样,我终于可以安稳地坐到他对面了。

  缓了还一会儿,练勇毅才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回地看着我和白浩远:「
……反正都是一死了……你们到底想怎样?」

  「怎样?练勇毅,咱们警察执法的规矩,从新政府刚刚建立的时候,到两党
和解的现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八字纲要始终如一。我还可以明告诉你
的事情是,五年前的这个整容医疗案,虽然我们有证据,但至少目前,没人对你
因为这件事进行提告,我估计你当年对家属和政府方面那些你所谓的『朋友』们,
没少上下打点,所以现在也没有人对这件事提出翻案。所以,这个事情,我们可
以暂时搁置一下——前提是,你得主动说出来,罗佳蔓的死,跟你到底有没有关
系。如果你供认不讳,以后上了法庭走最终程序的时候,作为重案一组的代理组
长,我或许还会在报告书上,加上一笔『供认态度良好』之类的话——你要知道
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哦?有不少死囚因为这句话,便可以改判死缓或者无期徒刑;
改了死缓或者无期之后,你在里面表现得好的话,说不定还会减刑。而且你是个
有资历的医生,你有你的知识和经验,如果你在监狱里面有机会进行监狱大学的
授课,或者你帮着监狱医院做些工作,说不定在里面待个十年八年还可以假释或
者提前出狱。但是您死活不愿意在罗佳蔓这个案子上松口的话,那我们就得马上
启动五年前那个案子的翻案程序了——两党和解之后修订的《刑法》里,过失杀
人罪,一起可就提高到了十二年至十五年的有期徒刑,你一共弄没了三条人命,
并且还有行贿和伪造证据的情节,万一再有个恐吓、诈骗或者其他什么的……万
一,你当初对于这三条人命不是故意的……是吧!」

  「我……我……别!这个案子不能翻!我求求你!别……别!」练勇毅惊恐
地大叫着,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我又站起身,帮着练勇毅整理了一下衣服,擦了擦汗和眼泪:「练医生,路
已经铺好了,走哪条,您自己说了算。」

  练勇毅闭着眼睛,全身无力地颤抖着,缓缓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此时的他
已经有些明显的心律不齐了,白浩远见状,在稍稍调高了暖风温度的同时开启了
室内通风换气功能,他也害怕练勇毅可别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

  足足过了二十分钟,练勇毅才把自己气息倒匀称,闭上眼睛后,大吼了一嗓
子,不但给我吓得打了个激灵,傅穹羽手里的笔都被吓得丢在了地上:

  「我不服!」

  「啪——」白浩远猛地一拍桌子,「你又不服什么?」

  「我不服……我练勇毅好歹也是个医科大的高材生,国际上业内也是有名气
的!美国、加拿大、英国、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德国,韩半岛、日本、新加
坡、澳大利亚、新西兰,我走到哪都是受人尊敬的!我奋斗了一辈子!」练勇毅
咬牙切齿地控诉道,右半边脸颊开始不住地朝着颧骨抽搐,甚至右眼眼睑也再不
自主地跟着无规律地乱眨,「可我没想到……我最后竟会栽到一个乡巴佬女人身
上!」

  「你说的可是罗佳蔓?」我弯下腰盯着练勇毅的眼睛。

  练勇毅没回答,却突然很释怀地、又很自嘲地笑了笑:「呵呵,我要是知道
自己如果有今天啊,我当初就应该直接把那个女人撞死!我他妈的发的哪门子善
心啊!……嗨!哈哈哈哈,当然……要不是他娘的,当初那个该死的路口他妈的
正好有个识别拍照相机,我当时是真他妈的想一脚油门下去,从那个乡下婊子身
上轧过去!当初我要是这么做了,一切就都结了,何必搞得像这么麻烦!」

  「呼,果然如此……」

  我轻松地做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脑海中,却正根据练勇毅的口供,还原出
一件并不轻松的往事:

  时间仍旧是在七年前,在罗佳蔓还是那个刚从县郊进城的土气打工妹罗美娟
的时候。罗美娟当初第一次打工,因为一来自己手脚笨、但是需要干的活多得一
天都干不过来,二来她跟那个小菜馆的老板娘关系极其不好,第三那个老板每天
又色眯眯的,手脚十分不干净,再加上自己赚得并不足够维持生活,于是在小菜
馆干了一个月,罗美娟便离开了那里。第一次离开家后的独立生存以失败告终,
罗美娟必然十分气馁。找了个便宜的小旅馆,喝了一天闷酒后,她依旧决定继续
在F市试试看,不过在继续踏上立足于F市的冒险之前,她想学一次本地那些青
春时尚的女孩子,在直面某些人生转变之前找个地方放空自己。

  然后在第二天,她花了一整天时间逛街,然后买了一包五块钱六个的红豆沙
面包、一箱十块钱十二听的快过期的可乐,一条十块钱的七分裤、一件十五块钱
的短袖衫,回家的路上还很幸运地捡到了一副看起来十分漂亮的淡粉色镜片太阳
镜;第三天又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坐了两个半小时的公交车,去了F市郊的七星
山公园。享受了一天的阳光、在阳光中享受了野餐之后,罗美娟的心情自然好了
不少。可就在这时,出了公园后的罗美娟发现自己迷了路——来的时候,她记好
了返程的车站在公园的正南门,而因为玩得太开心以至于自己忘了这件事,出去
的时候却选择由小东门离开。她没办法再返回从园区里横穿而过,她生怕这样做
门卫还会问她再买一张五十块钱的门票,而且她性格内向胆小,本就不敢与陌生
人交流,所以,她在大门口看了一眼地图之后,只好硬着头皮背着包,从园区外
面绕路回去。

  从小东门到正南门绕过去,要沿着那条差不多7。2公里的山路上坡缓慢前
行,而就在那天,在那条路上相反的方向,一辆日产逍客,正像一匹被蒙住眼睛
的烈马,疾驰在路上。车子里本来的驾驶员应该是正坐在我面前,冷汗狂流的练
勇毅,当时的他也是满身大汗的,因为那时候在他双腿间的那条短小却粗比药瓶
的阴茎上,正背对着他坐着一个深灰无袖西装跟里面粉色蕾丝胸罩都被扯开、黑
色迷你裙已经被甩到车后座、那条粉色蕾丝内裤也正在脚踝耷拉着的女人。那个
女人是练勇毅当初的玩具之一,也是他的作品之一。

  那个女人的身份已不可考,练勇毅表示无论如何都不会透露她的名字,我和
白浩远对此也并不感兴趣,只不过,练勇毅的身高他自称170,我、白浩远和
傅穹羽三个人用肉眼丈量,都一直认定他最对只有一米六三,但是那个女人,却
足足又一米七五的身高。如果在一辆尼桑逍客里面,即便那款拉力跑车往往被归
类到「SUV」车型当中,以一种男下女上的交媾姿势坐在正驾驶位置上,那么
练勇毅百分之七十多的可视区都讲回被女方的肩膀、脖子、后背遮挡;可那天练
勇毅和那女人在上车之前都喝了点酒,两个人兴趣到点,便都撒了疯,彻底变成
了女人负责方向盘,练勇毅原本应该掌握方向盘的双手却握在了女人上下乱跳的
半天然肉峰之上,而女人为了给练勇毅的精悍男根更大的刺激,也不管不顾地把
自己的脚慢慢搭在了车子的油门踏板上。

  于是,在那个命运设置了陷阱的红绿灯处,虽然大脑皮层和前列腺中枢正处
于关键阶段的练勇毅,及时反应过来踩了刹车,但是车子也只是减速,却并没完
全停下来……

  而于此同时,身心俱疲准备横跨行人道的罗美娟,也没注意到山上正有一辆
车子闯过了红灯……

  「咚!」

  车里的练勇毅和那女人同时受到了惊吓,而就在这一瞬间,两个人还居然同
时达到了高潮。

  高潮过后的练勇毅连忙推开身上的女人,拉了手刹别住方向盘后赶忙下了车,
甚至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提好。

  「这……怎么会撞了人呢!」

  「没死吧?」女人捂着自己的身体,慌乱地对练勇毅问道。

  「还喘着气呢!还在眨眼睛!……都是血……完了完了!怎么会这样……」

  「你冷静点!要么我说……干脆……」

  「……你?你疯啦!」

  「可是这个女人看到我的脸啦!」

  「你什么脑子!看到你的脸怎么了?这,还有这,不都是监控吗!」

  「那……那你说怎么办?」

  练勇毅对着躺在地上痛苦呻吟、脸上泪水跟血水混合着,还不停挣扎着四肢
的罗美娟,立刻将她抱起,打开了狭窄的后车门,把罗美娟送上了车。

  「你要干嘛?」

  「干嘛?当然是去医院!」

  「那你就不怕她把我的事情跟外人说出去?这我以后还怎么唱……」

  「你闭嘴!我怎么说也是个医生!」

  说出这句话的练勇毅,在那个时候脸上还是带着一丝悲壮的,即便他爱财、
好色,但他觉得自己良心未泯;但是那时候的罗美娟,却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完了,
因为恰巧在被撞到后,罗美娟整个人沿着山路向下滚了两圈,半边脸正好被山路
外侧钢铁护栏最扁平锋利的末端刮掉了好大一片面皮,她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
毁了容。

  「你好……你觉得身体好一点了吗?今天我过来,是想跟你谈谈把这件事情
私了的问题的。」

  ——你把我毁成这样,还竟然有脸来谈私了的事情!

  这句话罗佳蔓在心里连着骂了五遍,嘴上却不敢说出一个字。

  练勇毅想了想,从自己的西装里掏出了名片:「如果你有任何可以进行搜索
的工具,你可以查一下我的名字,在整个亚洲,论起最好的整形医生,前五名里
面一定会有我的名字。罗小姐,让你遭受到这样的伤痛,我真的非常抱歉,思来
想去,我只有用这种方式来对你进行赔偿了,当然,也只有这种『赔偿』最为实
际。而且,只要你愿意不对我提起控诉……还有,你如果可以永远保守那天你看
到的,跟我一起在车里的那位女士的身份,我愿意把你的模样,做成风靡万千男
人的的模样!以我的技术,我可以让你成为一个倾城倾国的美女!罗小姐,你意
下如何?」

  罗美娟瞪大了眼睛,拿起了练勇毅的名片,接受了练勇毅的赔偿。

  所以,在罗佳蔓遇到林梦萌之前,和她离开那家小菜馆之后的空档的时间里,
罗佳蔓一直在进行车祸后的复健治疗,以及练勇毅提供的整形手术。但在这期间,
练勇毅耍了个小心眼,他为了把整件事情掩盖,便以「罗美娟代理人」的名义,
跟罗佳蔓的老家J县申请了前两次肯定不会申请下全款报销的医保,而在J县保
障局那里留下记录,以示自己的行为是在帮助一个受伤的弱势女性,而不是赎罪。
而当时车祸现场那里的镜头所拍下来的画面,也由练勇毅和当初跟自己车震的那
个女人一起想方设法,把相关的所有内容都删除了。

  ——「所以若不是因为我,当年那个一身廉价破布的村姑罗美娟,怎么可能
成为后来艳绝四方的罗佳蔓?事到如今,练勇毅对于这件事,仍旧十分自豪。

  「脸皮真厚!明明是你作为补偿才给人家做的手术,被你说得,倒像是什么
功绩一样!」白浩远忍不住骂道。

  「那她也是因祸得福!」练勇毅理直气壮地看着白浩远,「有些人,一辈子
过得都像她原来那个模样,吃的穿的都是最廉价的,但就算这样一年也攒不下几
个钱;撞了一次车之后,却靠着脸蛋、胸脯和大腿过上了挥金如土的奢华生活,
还有无数少男少女在她的屁股后面拼命追捧……我告诉你,把这样的故事讲出去
给别人听,肯定有人会说,如果撞一次车就可以变得漂亮、变得帅、当上人生赢
家,他们会愿意自己被撞一百次一千次,你信不信!」

  白浩远气得说不出话,刚准备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练勇毅自己却先泄了气:
「可我没想到,她居然恨我!」

  这话直接给白浩远气笑了:「哈哈哈……我真想看看你是什么脑回路——难
道她不应该为了你撞了她而恨你吗?」

  「我已经补偿了她,她没理由再恨我!——而且事实也确实不是这样。」

  「你的老师康维麟说,你对罗佳蔓有一定的情愫,你很嫉妒他们俩在一起,
难道不是这样?」

  「哈哈哈,我的天……我这么跟你说吧,我那老师虽然在学术和医术上非常
值得尊敬,但是生活中,他就是个木头疙瘩。我怎么可能对那个村姑有感情?我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至于他俩结婚的事情,哈哈哈,我都刚听说!我真
忍不住怀疑是那个村姑对我那木头老师有什么企图!」

  「那是她恨你,是因为你在她恢复期即将结束的时候,给她注射了麻醉药,
然后奸污了她吧?」我对练勇毅问道,而且重提了一遍五年前的案子,「就像那
三个被你弄死的女人一样。」

  「那又怎样?她的外貌、她的身躯,都是我的作品!她奶子和屁股里头的假
体和发育激素是我调配之后放进去的!她腿上的粗重毛孔是我亲手用激光打掉的!
她全身上下的皮都是我漂白的!她是我的作品!我跟我的作品发生性行为,这能
算强奸吗?就像写小说的对着自己的女主角幻想时自渎、SM关系中的主人肏自
己的性奴一样,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不过这种事,我已经几年没有干过了…
…」

  「因为你当年弄死了那三个女人后,你心里产生阴影了吧?」白浩远带着怨
念看着练勇毅。

  「算是吧……而且身在矮檐下,毕竟不如在自己开的医院里,能够为所欲为。
实际上,我挺馋咱们医院的温院长的,有时候我真想趁别人不注意一针巴比妥对
着脖子扎下去……然而她那个儿子的朋友真是太碍事!呵呵,你们那个李警官,
自从变瘦之后我馋了很久了,她可真是个天生的美女,抽脂之后都不用多开刀就
很美,可没想到张霁隆对于你何警官拜托的人也真是上心,派了不少马仔倒班看
着——这世上居然有黑社会排班在医院保护警察的事情!哼,我也就偶尔能趁着
她自己、那些黑道混混和护士都不注意,我才能找机会摸两把……」

  「你真恶心!」听到这,我也忍不住骂了一句。

  「哈哈,随你怎么说吧……何况每次我都是跟她提出要求的,她自愿躺在床
上的——哈哈,她在发现自己被我制造成了一个大美女之后,她对我感激涕零啊!
她愿意让我成为她的第一个男人!并且,她害怕自己处女膜被捅破时候会疼痛无
比,她主动跟我提出的,让我为她打麻醉剂……哼,现在想想,当初真的像是
『干死鱼』一样,一点意思都没有;她倒是捡了便宜,一点劲儿都没用,睡一觉
醒了就都完事了!」

  练勇毅说的这番话可能是真的吗?罗佳蔓真的是自愿跟练勇毅上床的?根据
林梦萌对于罗当初被诱奸时候的叙述,我并不相信练的说法,我更愿意相信是练
勇毅威逼利诱,或者干脆是练勇毅趁着罗佳蔓恢复期住在他的诊所的时候,一针
巴比妥注射下去后,他迷奸了罗佳蔓;但是当事人罗佳蔓已经遇害,我也没办法
去那林梦萌和练勇毅跟罗佳蔓的真实感受去比对,所以只能把他们俩的供词都保
留。

  「那她是因为什么恨你?」我问道。

  「哼,我说是整容,三位,你们会信吗?」练勇毅哭笑不得地说道。我和白
浩远都冷漠地看了看练勇毅,而傅穹羽皱着眉头,压根不愿在抬起头来,练勇毅
见我们仨都没反应,便开始自顾自地说道:「反正我到现在也觉得难以置信!在
那个贱女人的一生中,我算是对她最好的人了——我相当于给了她第二人生,我
相当于把许多女人一辈子都不敢做的美梦帮她实现了!可到头来呢?她非但不感
谢我,却把她自己在外风光这么些年的时候,在那些外人看不到的阴暗角落里,
她自己作出来的那些痛苦,全都强行加注到我的身上、变成我的罪名!你们认为
这公平吗?」

  「无关公平与否,她都找到了五年前那三个女人的真正死因,并拿来威胁你。」

  「鬼知道她从哪弄得到的!」练勇毅气得直拍大腿,不过说到这,他突然停
顿片刻,脸上一下子流露出万般慌张:「……等下,我知道啦!是……」接着他
又连忙摇了摇头,「不……不对……老头子应该接触不到的……他一根筋……」

  「你在叨咕什么?」白浩远十分困惑地看着他。

  「没……没事!」

  「那就说你知道的事情,说案子!他拿到那些证据之后,都要挟你做了什么?」

  但在练勇毅瞎嘀咕的时候,我也大概能想明白,五年前三个女人被注射麻醉
剂致死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康维麟帮着罗佳蔓搞清楚的。一个主任医师有没有进
入医院核心数据库和调查中心资料库的权限,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不过以刚刚下
午康维麟在病房里的态度,他对自己的学生还是有那么些疼惜的,而且好像也并
不愿意相信是练勇毅杀了罗佳蔓,对于练勇毅和罗佳蔓之间的过往他似乎也并不
是很清楚。所以此时的我,更愿意相信,是在练勇毅自己露了馅。

  「呵呵,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要挟了!他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我那层楼
的满走廊蛙跳,一边蛙跳一边学狗叫……多亏我平时在医院喜欢跟大家在一起玩
闹,这才搪塞过去……」

  「这种无聊的事情就别说了……」白浩远无奈地看着练勇毅。

  「看!你也觉得无聊对吧!无聊又无耻!」

  白浩远立刻伸出手指,指着练勇毅的鼻子暴喝如雷:「那也没你无耻!」

  「我……」

  我喝了一口水,接着对练勇毅追问:「所以你就杀了她?」

  「没错,人是我杀的。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干的!她除了想毁我名声之外,
还要挟我让我自动辞职,要求我发誓并写保证书,保证自己以后不再从事于美容
和医疗相关的任何工作,并且还要我把我的所有存款——一共三千六百万元,尽
数拱手给她!她这简直是在要我的命!」

  「吁——你先等会儿!你刚才说,『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干的』?」我有
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浩远也跟着傻了眼。

  「啧,确切地说,我还找了个人帮我——就是罗美娟在以前那个工厂的时候,
她唯一的朋友,好像也是她当初在J县时候唯一的朋友,她名字叫杨珊,我让她
来帮我。哦,我想起来了,除了之前自杀的成公子和郑耀祖之外,你们应该还抓
了那个村姑的老板兼经纪人林梦萌,和她的服装设计师陈春对吧?哈哈,其实他
们四个,都是被我设计的……」

  「被你设计的?」白浩远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你说的那个杨珊,现在
在哪?」

  「在哪?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之前罗佳蔓回到F市之后,这个女的找过
罗美娟闹了几次,也是想像那个村姑对我那般一样,管她讨钱。那个杨珊好像是
个赌徒,欠了J县本地地头蛇一些钱,好像大概一百万左右。我后来也是被那个
村姑逼得紧了,不得已,才准备用一百万开通她,帮我实施我的,让罗美娟从这
个世界上消失的计划。」

  罗美娟以前唯一的朋友……

  我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昨天晚上,秦耀给我看的那份狗仔娱记发的报道和文章
里附上的那张罗佳蔓之前和一个眼窝深陷、颧骨高突、满脸雀斑还有些龅牙的其
貌不扬的工厂女职工的合照,于是我立刻把那张照片从手机里调出转存到平板电
脑上,然后对练勇毅指着那个女人问道:「你说的杨珊,是不是这个人?」

  练勇毅看了一眼那张照片,他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在我和白浩远,以及一
旁做笔录的傅穹羽三人的大脑中开了结结实实的一炮:

  「她?何警官,你手指头点错位置了,你点的这个是罗美娟——她旁边那个
才是杨珊。」

  放下平板电脑后,我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直被大众当成是罗佳蔓的那个人,其实是罗佳蔓本人曾经的好友;而
谁都不会想到,罗佳蔓原本,是那个就在自己眼前让自己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丑
女。

  一切的逻辑都更加清晰了:

  因为这张令人不敢目睹的脸,罗佳蔓在三十岁以前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情感
经历,更别提性经验了,而因为长相原因,让罗佳蔓再过去受尽了欺负,于是她
整个人都变得内向、胆怯、自卑,而这些性格一直保留到了她变美、成名之后,
所以她在被练勇毅迷奸、被成晓非领着人入室强奸、被埃文和林梦萌下套诱奸之
后,才从未想过报警、也没想过反抗……

  而后来,在自己进入了纺织厂以后,她最羡慕的自然是当时的工厂厂花,这
个叫杨珊的女人,这个女人有无数男工友追求,孩子们都愿意跟着她玩,遇到困
难或者过失,她利用自己的色相身体,可以在领导那里讨到各种恩惠,她羡慕杨
珊,她应该是一度把这个厂花当成自己的偶像、当成一个不合实际的意淫化身;
而这个杨珊,在当初的时候还是对罗美娟极其友善的,她把罗美娟当做自己的朋
友,以显示自己的博爱光辉,而恰恰杨珊对于罗美娟的示好,都会被当成一种施
舍,这更让罗美娟放不开自己,也逐渐让她产生了嫉妒和疏远。罗美娟当年离开
工厂离开J县,我想,或许与这个杨珊不无关系。

  「你如果可以永远保守那天你看到的,跟我一起在车里的那位女士的身份,
我愿意把你的模样,做成风靡万千男人的的模样!以我的技术,我可以让你成为
一个倾城倾国的美女!罗小姐,你意下如何?」

  在练勇毅提出这样的条件后,罗美娟立刻想到了那个人见人爱的杨珊,于是
她在那一天,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张同样的照片:

  「那我想让你,把我的脸变成她这个样子!你能做到吗?」

  「哈哈哈!这算什么!罗小姐,我不仅可以让你变成这个样子,我还可以把
你变得比这个女人更漂亮十倍、漂亮一百倍!」

  然后,练勇毅帮着她做到了。她果然在拆掉了浑身上下的纱布之后,得到了
比那些男工友更多数量、更高质量的男人的追求,得到了比工厂家属区和附属幼
儿园里更多的孩子们的喜爱,还有那些杨珊一辈子想得也得不到的东西,比如曝
光率、比如舞台、比如永远穿不完的衣服、戴不完的珠宝、用不完的钞票、当然
除了这些,她也得到了网络上和杂志里24小时永不停歇的谩骂和质疑,也得到
了在宿醉后醒来时,自己浑身上下丢着用过的避孕套,和即便如此,子宫和肛门
里还是被人灌满的精液与酒精的混合物,当然,还有守着一座豪宅,却也装不下
的那些委屈、羞耻,以及无尽的孤独。

  她一定在无数个夜晚,坐在那个空荡荡的客厅里,幻想过,自己第二天一大
早,可以变回那个傻傻的丑丫头,

  而这个时候,那张娇俏面孔的原版,找上了罗佳蔓的门:

  「『狐媚妖姬』是哈?『亚洲性感TOP10』!『蔓蔓女神』!『T台女
王!——这是你偷了我的!是你从我这里偷来的知道吗?你为什么啊?为什么你
把我的脸放到你的头上之后,你就可以过得这么好?而我呢?为什么我现在活得
这么惨?这都是你偷了我的!」

  自从罗佳蔓走红以后,原本在工厂里众受到星捧月待遇的杨珊,逐渐失去了
以往的光芒。某次她失手燃着了一整张棉布原料布,像以往那样,她依旧在工厂
领导夜里值班的时候,杨珊扯开了自己的衣领,敲开领导的宿舍门。她放荡地迎
合着领导的所有喜好,以求工厂忽略掉她造成的损失。一夜过后,系着衣扣的领
导面无表情地对她下达通知,那张棉布原料布的成本,直接从她的工资里扣除一
半。

  「啊?为什么啊?」

  「你别多想,小杨。我们这次的客户,是省级的大企业。人家要求每一张布
匹都得严格把关。这次你一下子,还搞得着了火,往大了说这可是事故!我现在
这样,已经是帮你忙了明白吗?」

  「领导……我……我是哪里没让您满意吗?」杨珊想了想,摘掉了原本穿了
一半的乳房罩,然后把脸蛋又贴到了领导那半硬不软的黑黢黢的阳物上。没想到,
却被领导一把推开了:

  「你干嘛?今晚差不多行了。以为来这套厂里就可以对你的工作失误忽略不
计?你学人家罗佳蔓搔首弄姿,你自己看看比多大岁数了?」刚从杨珊骚穴拔出
下体,眼前这男人,从猴急求欢的色中饿鬼,一下子变成了往常那个义正言辞的
工厂领导。

  床上的杨珊,看着领导床头那精斑未干的杂志页上,罗佳蔓穿着黑色贝壳文
胸时摆出的性感坐姿和妩媚目光,又不由自主地低头看看已经开始长出皱纹的下
垂乳房、开始走形的大腿和腰身,以及那件早已洗得掉色的钢圈乳罩,羞愧地沉
默着。

  是的,自从罗佳蔓走红以后,自己的生活隐约的变了。起初厂里还有不少人
举着时尚杂志的封面跑过来跟杨珊说,你们长得真像,然后再夸几句「你比她漂
亮」,那时候的杨珊还没那么在意;但随着罗佳蔓的流量和曝光率上升,自己却
好像成为了那个残次品,男人们对她的注意力越来越少;以前明知道自己结婚、
和厂长有某些往来的那些男工友总会变着法地约自己吃饭、看电影,后来那些人
却开始对自己爱答不理起来;以前自己经常带着玩得孩子们都上了学,似乎是学
业让他们对自己形同陌路,而新来幼儿园的那些孩子们,比起这个「长得像广告
上那个姐姐的阿姨」,更喜欢去跟一些新进厂的小女生们一起玩、围着那些个
「大姐姐」们转。

  是啊,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大姐姐了。

  领导看着杨珊这样,似乎也觉得自己刚刚说得太狠,缓下语气道:「赶紧回
去吧,小杨。你也是有女儿有丈夫的人,以后还是少来找我吧,影响不好。」

  仔细想想,自己的年龄也确实越来越大了,性欲虽然不减反增,但是自己的
皮肤已经开始变得粗糙,屁眼接受男人性征的入侵时,自己都会显感觉到屁股那
里明显比以前松垮了,而无论是跟丈夫还是跟领导,肏穴的时候那条阴阜上都长
了赘肉的肉缝里面,屄水也越来越少了。伴随着这种心态,杨珊对于工作和家庭
也越来越力不从心,上班经常迟到,工作时候出的差错越开越多,在越来越不顾
及家务的同时反倒是对卧室的脏乱、饭菜的单调,以及女儿的成绩、丈夫的职称
和家里面积的狭小开始挑三拣四。

  十岁,还是自己能年轻十岁就好了,那么自己一定会放下现在的一切去到模
特公司应聘,说不定会跟那个罗佳蔓一起由模特公司组个新版「TWINS」组
合,说不定自己如果当了模特,自己会比罗佳蔓更火。

  在某次与丈夫大吵一架、躲到了离家三条街外的澡堂里以后,她开始逐渐沉
迷起麻将、炸金花和双色球。结果在那个澡堂里,一待就是一个月,一个月之后
再出澡堂的时候,她已经欠了本地一个胖乎乎女流氓三万块钱。

  她回到了家里,回到了工厂,她看着空荡荡的房子,看着丈夫在门板上含泪
留下的离婚协议与控诉信,看着邮箱里寄来的开除通知,看着工厂领导门口站着
的一个面带桃花的年轻女工,她开始心如死灰。

  而就在这个阶段,某天电视里演的综艺节目上,原本被包装成「富家千金」、
「海归美女」的罗佳蔓,在做游戏时突然不小心冒出了一句东北腔,主持人和嘉
宾们都在前仰后合的时候大赞罗佳蔓模仿能力强,但只有杨珊,像过电了一样,
不只听出了这是J县口音,而且,还听出那个熟悉的声音。

  ——没错,这是她!

  跟自己长得这么像、还姓罗、还有这么地道的J县口音,不是她还能是谁?

  于是她开始憎恨,她认为自己一切的不幸,都是这个整容之后的罗美娟造成
的,她认为正因为罗佳蔓的存在,人们才会那她去做对比、才会苛责她、自己才
会失去原来的美丽,而且她开始一厢情愿地认为,是罗佳蔓偷走了自己的一切,
她用整容来改变了五行命格、盗走了自己的运势,自己才应该是电视上被人追捧、
网络和杂志上被人意淫的「罗佳蔓」。

  从那以后,杨珊每天的生活,便是打牌、借高利贷、骂罗佳蔓,后来还开始
沉迷算命,然后在网上加入各种黑粉与人肉搜索的群聊,随时随地找机会打听罗
佳蔓的信息和现住址。后来她果然做到了,她买了张车票跑来F市,她敲开了那
座庭院的大门,也证实了眼前那个风靡亚洲的模特,就是当初那个连话都不敢跟
人多说的丑八怪罗美娟,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想找罗美娟要钱帮着自己还高利
贷,结果还被住宅区的保安从别墅里架了出去。她气得朝天大吼,她想杀了罗佳
蔓,却既没脑子,也没胆子。

  就在此时,练勇毅找到了她的住的招待所地下室。

  「我听说,你想杀了罗佳蔓?」

  「你听谁说的?」

  「你那天在她家旁边那个小广场上喊了那么大声,哈哈,我当然是听你说的。」

  「听见了就听见了呗,你找我干什么?」

  「如果我有个杀了罗佳蔓,还不会被人发现的计划,你愿意帮我实现吗?」

  「……你是谁?」

  「你叫杨珊是吧?我认识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把当初那个罗美娟,变
成你,不,变成加强版的你的那个人。」

  其实在听了练勇毅的计划之后,我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头脑:他设想的,是
把后来身材走形、皮肤老化的杨珊重新做个吸脂和拉皮,然后按照他当初给罗佳
蔓最手术的数据,改造一下杨珊的五官和身体,再进行一下皮肤护理和声带手术,
这样一来,之前的杨珊,便会跟现在的罗佳蔓变得一模一样。等做完整形,他再
跟杨珊一起合伙杀掉罗佳蔓,处理掉罗佳蔓以后,再让杨珊以罗佳蔓的身份活着
——他丝毫不担心这样做会露馅,毕竟自己把杨珊的指纹也用激光重新做了一遍。
如果这个计划真的实行了,别说是警察,说不定罗佳蔓身边那些人都不会发现。

  「其实以现在的技术,让她按时服用止痛酊、补充营养,帮她植发、涂抹催
发剂,恢复一个月足够了,就像贵局李晓妍警官那样。」练勇毅说起这件事来,
依旧有种功败垂成的感觉,「但我却仍然花了三个月,试图改掉杨珊的口音、说
话的的语气、满口的污言秽语这些东西,对,她还抽烟,每天至少三包烟,而据
我所知罗美娟可是基本不抽烟的,但谁知道这种事情真是难上加难,何况那段时
间我白天还得做自己正常的工作、还得在医院里掩盖我重新制造了一个『罗佳蔓』
的事情;而这个杨珊自己也不安分,还了张皮就开始外出约炮、搞一夜情……罗
佳蔓死前三个月的时候,网上流传的某一些艳照门、AV门事件,我不敢多说,
但其实至少有一半是杨珊搞出来的……后来没办法我只能把她锁在我家。而我给
杨珊留的那些作业、让她改的那些毛病,她全做不到,她还抗议说,如果当模特
得要遭这种罪,自己便不愿意去,她只想要钱;而且她有了新皮囊,她觉得她去
做妓女,毕竟妓女干活更简单更舒服,来钱也更快……要么我说,这两个女人都
是没脑子的村姑,眼界都低得可怜……所以,到最后,我只能用现在这个法子了。」

  「栽赃嫁祸?」白浩远问道。

  「对。栽赃嫁祸。」练勇毅说道,「首先我放杨珊出去,花了一个月时间跟
踪罗佳蔓,让她观察一下,跟罗佳蔓来往的人都有谁,而这里面谁是跟她关系甚
密的人,同时我这边,也在网上进行搜索调查,想摸清楚什么时候她的通告安排
没有那么密集。不得不说杨珊这个女人,虽然格局小、作风差,但是脑子还是有
的,一个月后她帮我列举了四个人,便是成晓非、郑耀祖、陈春和林梦萌,杨珊
告诉我她发现罗佳蔓对这四个人都有很大的怨气,甚至也对他们进行了讹诈要挟。
仔细研究了一下这里面的四个人,我最终决定把事情嫁祸给郑耀祖,因为我查过,
这个人有鼻炎,他是最容易留下自己的生理证据的;于是在这期间我借着他参加
一个酒会的机会,接触到了这位影帝,并成功地从他身上搞到了一颗纽扣,以及
一团擦过鼻涕的纸团。」

  「有这事?」我有点记不清了。

  白浩远点了点头:「确实当时在现场,我们发现了一块鼻涕纸和一颗纽扣,
上面有郑耀祖的指纹,以及他的毛发和DNA。」

  我强忍着肚子里的反酸,对练勇毅说道:「还真是辛苦你了。在这之后呢?」

  「在这之后就是等待了。我当然没有轻举妄动,不过杨珊那女人好像跟踪跟
上了瘾,每天乐此不疲地,罗佳蔓去那她去哪……哦,我忘了说,为那村姑家里
干活的那个看门老太太,根据我和杨珊的观察,每半个月的星期三,她都会跟罗
佳蔓请假,离开几天,等到当周的周五晚上或者周六中午才会返回罗佳蔓的别墅;
而罗佳蔓住宅区的监控摄像,也是如普遍的物业安保监控一样,每七天会重新覆
盖一次,覆盖的时间正好是星期四的早上六点钟,所以按照计划,我让杨珊在星
期三的下午,在那个老太太走后,提前潜入了罗佳蔓的家里,给她家里的饮水、
饮料、食物、调料,全都加入了氰化钾。」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40

  「你们俩可真够狠的!她是怎么潜进去的?」白浩远问道。

  「很简单——她有罗佳蔓的模样,有罗佳蔓的声音,有罗佳蔓的指纹,利用
这些,她直接以『自己忘了带钥匙』的名义,找物业开门就好。」

  「那你呢?」我也问道,「杨珊潜入罗宅之后,你在哪?」

  「我是肯定不能露面的,万一……」练勇毅本来操着很神气很自信的语气,
但等他与我四目相对后,整个人又开始打蔫,「我当时想的是,万一路面被他们
物业的保全看到了,说不定会节外生枝,于是,我便租了一辆车,在罗佳蔓家附
近那个停车场等着杨珊的消息。当天下午五点钟,罗佳蔓才从外面回到家里,五
点四十五,一直躲在厨房冰箱后面的杨珊,在确定了罗佳蔓已经断了气后,换好
了罗身上衣服,然后才出了门与我汇合。然后……」

  接下来的事情,由我用着质问的语气提练勇毅把话说完:「然后,你就和杨
珊一起把罗佳蔓的尸体放到了你租的皮卡上面,你带着尸体回了医院,一直寄存
在馨亭分院的太平间里,随后,杨珊便代替罗佳蔓,在那件豪宅里享受了两天,
并且用罗佳蔓的口气约好了成公子、郑影帝、陈春和林梦萌;案发当天你提前到
了豪宅,卸下了罗佳蔓的尸体,然后你把尸体和你自己都藏到了一楼客厅旁边那
间客房里。随后,杨珊利用罗佳蔓搜集来的对那个四个人的威胁,诱导他们对自
己动杀心并利用假装喝酒的障眼法,让他们以为自己中了毒,而你在这时候,在
客房里搬出的确是中毒而死的罗佳蔓的尸体;等到杨珊进入客房后,再跟你一起
藏到客房里的……某个角落,对吧?」

  「其实是藏在那个老太太住的门房……」练勇毅低着头说道,「那个房间,
本来是别墅后门的门厅,跟客房原本连出一个门的。」

  「那里不应该是那位彤姐住的房间里摆放电视和冰箱的位置吗?」白浩远疑
惑地问道。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吗?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是杨珊告诉我的,那里也确实可以打开——被
杨珊发现后,她提前到那老太太的房间里,把门打开,又把衣橱那里的挡板拆了,
如果用罗佳蔓放在家里的那些大衣挡住,根本不会有人看出来,何况他们每一个
人都以为真的是自己杀了罗佳蔓之后,都有些慌不择路,哪里还会管其他的事情?
整个过程其实很顺利,事后为了不引起注意,我用皮卡的后备箱把杨珊运了出去,
随后的当晚,我俩各自分手,等着媒体上的消息——正好,你们市局的人在我那
接受整形、进行治疗,你们局的制服员警也成了我的消息渠道。可我却真不知道,
康老师那个木讷老头是从哪得知的,杀了罗佳蔓的一共有五个人?或许,可能真
是罗佳蔓临死前告诉他的吧,可那村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反正后来我才知道,
老头子从听说罗佳蔓被杀之后就一直躲在酒店里不出去,连班都不上了,还让我
去送匿名信……」

  「那你是不是还买了个杀手,准备杀你的老师灭口?」我追问道。

  「这个……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白浩远又有些生气着急,毕竟自己被练勇毅的设计,
玩弄了快一个月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练勇毅抿了抿嘴,如鲠在喉,思量了几秒后才说道:「嗯……有杀手这个事
情……但其实我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杀了我的恩师。我上学的时候是个穷小子,
老师帮了我不少忙;我也在想,就算是他知道真相,以他平时慢吞吞的反应和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格,假设说罗佳蔓跟他之间真有什么特殊关系,他
又能知道多少……其实我是不愿意对他下手的……但有些事……我没办法。」接
着,练勇毅又无奈地抬起头看了看我:「何秋岩,你小子可以。我听张霁隆夸过
你,今天一看,你果然很聪明!」

  「谢谢,跟您这位给我们整个重案一组、乃至市局和省厅高层,都设下这样
一个迷魂局的人比起来,我还嫩得很。」

  嘴上这么说,我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不为他夸我,而是因为案子破了,
我也终于不用加班可以回家了。

  「我们真得感谢你的合作,练勇毅先生,你的招供让我们省了不少麻烦。」
白浩远整个人有些疲惫地瘫在椅子上,眨了眨眼后,他又坐起身子问道:「还有
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不知道杨珊去了哪吗?」

  「这个我真不知道……原本按照约定,事成之后我是要付给她一百万的,但
是到现在也没有她的消息……谁知道呢,那个女人在床上可是真的不安分,我跟
她在一起睡了两宿,我就受不了;没准现在她正在哪个、或者哪几个男人床上呢。」

  「谢谢了,这件事就不劳您操心了,练医生。」我立刻起了身,对白浩远说
道,「白师兄,麻烦你送他回拘留室,把温度调高点。我回去马上申请对杨珊的
逮捕令,这个案子,差不多可以算破案了。」

  「我的天……终于啊!」白浩远如释重负地点点头,长舒一气,并把练勇毅
从椅子上拽了起身。

  「等会儿,何警官,白警官——你们说过能为我减刑,这件事你们一定得说
到做到!」练勇毅起身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对我喊道。

  「能不能做到,这要看法庭和检察院的。不过你放心吧,我说过在报告里给
你加批注,肯定会加的。」我回头看着练勇毅。

  「你可真行,」白浩远也无奈地摇摇头,「被抓之后的硬茬子我见过,但是
敢这么装逼的、跟警察讨价还价的硬茬子,你是头一个!走吧!」

  「你再等会!」练勇毅想了想,又大叫道,「何秋岩,你等下!」

  「你还想怎么的?」白浩远皱着眉毛,我估计再多过一会,搞不好白浩远会
忍不住要揍练勇毅。我便连忙停住了脚步。

  「何秋岩——兄弟,看在我亲自参与了你们警局三个警官整形手术的份上,
你帮帮忙好不好?你帮我安排一下,我要见张霁隆。」

  「你要见他干嘛?怎么着,他跟着案子有关系吗?」看着练勇毅,我也有些
不耐烦起来。

  「他跟这案子没关系,但是你如果能帮我带句话,他就能来见我,或者派人
见我。」

  「什么话?」

  练勇毅沉吟片刻,说道:「你就跟他说:如果他不派人来见我,那就别想让
『六耳猕猴气跑司马懿』了。」

  「啥玩意?什么又『六耳猕猴』,又『司马懿』的?叨咕啥呢?」白浩远一
脸迷惑地盯着练勇毅,练勇毅则仿佛又像吃定了什么事情一样,十分自信地看着
我。

  我虽带着满腹疑惑,但仍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我会跟他说的。」

  出了审讯室,我便立刻给张霁隆发了条微信留言。而之所以不打电话,是因
为陈绮罗的说话声真有些让我害怕,虽然挺好听的。

  ——六耳猕猴?司马懿?说不定这是关于隆达集团的什么秘密,我虽然参不
透,但我先暂且记下。

  等我回到办公室,申雨彬和栾雪莹这俩小丫头片子也终于出现了。

  「组长!」「学长!」

  「哟,旅游回来啦?」我故意讽刺地笑了笑。

  「学长!我俩有收获!」栾雪莹笑嘻嘻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档案夹,又慢
悠悠地拿出了一张照片,显然这俩小丫头还没察觉出我的真意。我一看,那照片
正是整容前的罗佳蔓和杨珊的合照,「我俩去核实过了,这个事情好多人都不知
道:其实这上头……」

  「等等,我猜猜啊!」我故意闭着眼睛掐指一算,然后指了指照片说道,
「这个才是罗佳蔓,而这个女人叫杨珊,对不对?」

  「欸?」「学长,你咋知道?」

  「哼!问我咋知道?案子都破了,你俩才回来!组里规定是什么?——『外
勤人员一律到总务处领车钥匙,不会开车的找制服员警协助驾驶』!你俩可倒好,
为了剩下那么点补助坐大巴?」我一边拍桌子一边教训着两个小姑娘,三两句话,
直接把两个女孩说得眼泪汪汪的。

  「哭?丢人现眼!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好家伙,让你们跑个外勤,那是急活
儿!又不是让你们去搞跟踪!你们居然跑去坐大巴?还好意思哭……知道错了,
就改!哭有用吗?」

  「行了秋岩,算了算了,她俩是新人,少说两句吧!你是新人警察她俩比你
还『新』呢!」胡佳期站起身,连忙走到两个小姑娘身边,一人递了一张纸巾。

  「是啊,秋岩,算了,下不为例!」王楚惠也站起身,带着两个人走到饮水
机旁边,「你看这小脸冻得通红……你们知道错了,下次改就好了,明白吗?秋
岩训斥你们俩训斥得也对,你们这主意真正,但是有时候自己打小算盘,能耽误
大事,知道吗?喝点水吧……」

  「行了……就这样吧!两千字检查,今晚写完交给我。」我也走到了两个小
姑娘身边,接过了王楚惠递给我的纸杯,亲自帮着申雨彬和栾雪莹接了两杯温开
水,换过了他们俩手里的档案夹。回到办公桌后,我又清了清嗓子:「各位注意:
两个事情——第一,罗佳蔓这个案子已经基本破了,刚刚练勇毅已经招供。现在
另有一从犯杨珊,女,年龄大概40岁,J县本地人,曾在J县第一生产纺织厂
工作,现去向不明——注意:此人因为整容,其体貌特征完全于罗佳蔓相同;极
其嗜好赌博、喜欢泡澡堂。等一下我会申请逮捕通缉,所有人联系一下下属单位,
注意排查此人。」

  「那第二个事情呢?」趴在桌子上打哈欠的秦耀对我问道。

  「哈哈,今天全组,可以提前下班。」

  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活跃了起来。

  我好久没感受到这种一个大房间里所有人都打心底里由衷的欢欣雀跃,即便
我从警校毕业也就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但在我心里好像过了几个世纪。

  我沉下心思打开了申雨彬和栾雪莹收集到的厚厚一摞资料,只翻了前几页,
发现上面关于罗佳蔓的大致信息都是我从林梦萌和练勇毅那里已经掌握到了的。
唉,那上面确实没有罗美娟整容前的照片——白浩远和许常诺二位在我之前就跑
了好几趟J县县政府,也都没查到;之前查「桴鼓鸣」的案子时候,我就深感J
县和F市的警务信息系统完全就是处在两个时代的,有的乡警局或派出所根本连
电脑都没有,更别说数据联网和AI智能信息处理了。我看过一些纪录片和工作
日志,明明两党和解之前乡镇和县城级别的警察工作单位并不是这样,也真不知
道为什么,两党和解了,体制大变革了,这些公务机关的办事效率和工作资源反
倒退化了。当然,即便如此,申雨彬和栾雪莹用了一下午功夫搜集到的很多内容,
要比我知道的、比林梦萌和练勇毅供述的要更加具体:比如罗美娟几年几月几日
进厂、几年几月几日打报告辞职,报告原件的影印件长什么样,这中间请过几次
病假、事假等等,虽然已经用不上,可是也够难为这两个小女孩的,别说几个月
前我刚来市局,就算是现在让我做这些我都不见得能做得这么细。看着正坐在各
自办公桌前擦着眼泪的申雨彬和栾雪莹,我又忍不住动了恻隐之意。

  「我这有个任务,你俩是想写检讨还是执行任务?」我走到了她俩的办公桌
前,冷冷地说道。

  「秋岩哥,我们俩知道错了……」

  「学长,我俩还能干点啥,你尽管说?」

  「你们俩分别跟J县政府和第一生产纺织厂联系一下,调查一下杨珊的资料,
当然,这次你俩不用往J县跑了。如果他们没有数据库,就让相关人员把档案原
页找出来,用手机拍下来发给你们俩,你们再发到咱们重案一组的讨论组里。我
没记错县政府公务员普遍都是晚上7:30下班,纺织厂应该是9点下班。现在
是5:15,你们现在就联系。」

  「是!」「是!」

  「这个事情办得可以的话,检讨书就免了。不过以后可别耍小聪明了,我今
天是只批评你们俩,但这事情如果被徐局长、沈副局长知道了,后果可比在我这
严重得多。」

  「清楚了。」「以后不会了,学长!」接着,两个小姑娘立刻拿出了手机拨
打电话。

  又过了差不多十五分钟,我亲自去了趟人事处,签了个表格之后,便放所有
人回家了。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距离小坏丫头美茵放学还早,我也不知道夏雪平
今天下午去了老宅之后,到底有没有回家,我连着给她打了两个电话她都没接。
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突然收到了许久没联系的瓜哥今日推送的菜谱——这家伙已
经开了美食公众号教大家做菜,而不是每天单独给我发私聊了。我看了一眼菜谱,
突然想起距离我家差不多五公里左右之外新开了个货仓式超市。虽然罗佳蔓这案
子的主要负责人不是我,但这也算我自己独立于夏雪平参与办理的案子,现在案
子破了,我觉得我应该做几道好吃的,回去跟夏雪平和小坏丫头一起庆祝庆祝。

  一路上的车况不错,或许是因为刚下过雪的原因,路上并不拥堵,而恰恰路
面又是被铲雪车刚刚清理过的,平常需要二十几分钟的路,今天只花了十五分钟
就到了。到了那家Costco,停车场那边虽然车子停了不少,但比起以往忙
碌的时候,今天也算得上「空旷」二字了。我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一回头却发
现许常诺把制服棉大衣落在了我的车后座上,这个家伙能把外套落下,却没落下
邵剑英给我的那包香烟,我对这人的嘴馋劲儿也真是佩服;再一回想,这件大衣
好像本来就不是他自己身上的那件,似乎是昨晚他从警务医院那儿要来盖身子、
压被子的,我就没急着打电话告知他一声。

  下了车,我便迅速地直奔大门,没想到里面正冲出了一个留着马尾辫和一字
胡的瘦弱男人,低着头往前冲,那男人的左耳耳郭后面还夹着一根沾染了头油的
香烟,我根本躲闪不及,于是直接被那男人撞了个满怀。

  我也不知这男人是干嘛的——万一是个劫匪呢?于是我一边把手伸向怀里,
一边警惕地瞪着他,而那男人抬起头后,不忿中稍稍带着些许迷惑,从头到脚看
了看我,继续向前疾步如飞。看清了男人的面孔后,我才发觉自己仿佛在哪见过
他,但是我最近这阵子见过的人实在太多了,一些没有用的路人,就算见过了我
也记不住。

  「你站住!」就在这时候,超市里面的嘈杂中,突然想起一个十分尖细又凄
厉的女人叫喊声,周围人几乎没有那这个声音当回事的,但我听了,却依旧没敢
放松警惕。

  没想到男人真的站住了,咬牙切齿地对着身后吼了一嗓子:「少拦着我!老
子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他妈管不着!」

  但见从人丛里慌忙走出一个双手拎着两大塑料袋蔬果和饮料的女人,那女人
容貌清丽、皮肤白皙,稍显臃肿的青石绿羽绒服下,身材玲珑浮凸,尤其是那鼓
鼓的胸前,撑得黑色西装外套下的白色衬衫最上面的三颗扣子几欲崩开,下半身
那两条盖在工装裙下穿着黑色厚裤袜的长腿又细又直,套在一对棕色短靴里,倒
显得一米七左右的她比我还要高出许多。我揉了揉眼睛,再朝着女人仔细一看,
竟是那熟悉的颧骨高颧骨高鼻梁,那熟悉的时刻都在含着桃花春意的微微眯缝的
丹凤眼,那熟悉的带着光泽的樱桃小口,和那熟悉的披肩大波浪,只是她要比大
概一个多月以前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消瘦了许多,与她之前风光自信加娇柔
狐媚的模样一对比,倒真让人有些叹息。

  女人看了我一眼,稍稍有些惊愕了几分,但却似乎没工夫与我打招呼——她
应该也不想跟我打招呼——而是快步走到男人面前,用着十分卑微的语气乞求道:
「我……今晚你就陪我一下行吗?我跟我大哥二哥三姐都说好了,我们俩一起去
……我妈岁数也大了,她就想看看我们过得好不好……」

  男人瞪着眼睛,鼻子贴着女人的鼻子,十分轻蔑地对女人说道:「哈?那是
看你啊?我看老太太心里压根也没办你这个老幺当回事!你不就想拿我过去跟你
那些哥、跟你姐夫一起去攀比吗?——哎,他们一帮农村土老帽,跟我比的着吗?
跟我那些哥们比的着吗!再说,我去了,哦。在老太太面前吃这么一顿饭,你孙
筱怜在你们家的地位,就能翻盘是吗?」

  「可是,他们都大老远从老家过来的,我……」

  「我他妈一开始也没说同意你那帮亲戚来市里啊!姓孙的,这事儿从头到尾
跟我就没半毛钱关系,懂吗?」

  「那你也没说不同意呀……」孙筱怜越说越想哭,我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有
些不落忍,「景韦,你今晚跟我回去一趟,就今晚,之后你在外面爱怎么喝酒打
牌我都不管了,行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男人是父亲以前一个编辑部的同事,也是孙筱怜的丈夫
景韦。我之前确实跟他在《时事晚报》编辑部见过面,但也就是打过招呼、他当
着父亲的面夸过我「这孩子真高」、「何头儿你儿子真帅」之类的场面话,而都
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孙筱怜。估计现在这个景韦,肯定也不认
识我了。

  「『你都不管』?哈哈,你他妈管得着吗!老子爱怎么喝就怎么喝、爱怎么
玩就怎么玩!」景韦又吼了一嗓子,接着捏着孙筱怜的瓜子脸,恶狠狠地低语了
一句,「你他妈在这儿少装贤妻良母了!你是个什么货,你自己清楚!」

  说着,景韦捏着孙筱怜的下巴,朝着她身后一推,扭头就走。

  「景韦!」孙筱怜依旧不放弃地赶上前去,出了超市大门口,玻璃自动门一
关我也听不清俩人后续的争吵,本想着转过身走向招待处办一张会员卡,结果下
一秒便见景韦奋力地将孙筱怜的左臂一甩,孙筱怜脚上一滑,直接跌在了地上,
一袋子西红柿、马铃薯、面包撒了满地不说,孙筱怜身上那件羽绒服居然被景韦
扯成两半,大风一吹,羽绒芯边随风四处飘散,看着比刚刚下的雪还要骇人。

  「我去你的!少拦着我!」景韦鄙夷地看着孙筱怜,点上夹在耳郭后面那根
烟,转身离去。

  我咬了咬牙,闭上了双眼,想了想还是出了超市大门。等我来到孙筱怜身边
的时候,景韦已经上了一辆看起来像是刚从煤堆里捞出来的白色大众轿车,一脚
油门打着滑迅速开走。看着半跪在地上,一边啜泣一边缓缓捡起土豆的孙筱怜,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这衣服还能穿吗?」两分钟后,我抱着之前许常诺落在我车上那件警服
棉衣回到了孙筱怜身边,「天冷,穿这个吧。」

  孙筱怜依旧半跪在地上,流着眼泪一动不动。

  我想了想,直接把她搀了起来,然后拽着她的袖子,把两半羽绒服从左右两
边脱下,团成一团丢进门口的垃圾桶,然后又帮她把棉大衣披在身上。接着我对
她摆了摆手,由我蹲下帮她把地上的东西一点点收回塑料袋里。

  「还行,西红柿摔坏了一个,但是罐头都倒是没碎。」说着,我把袋子递到
了孙筱怜面前。

  孙筱怜眯着眼睛、嗫嚅着嘴唇,盯着我看了许久,才勉强收起了泪水:「你
也买东西啊?」

  「嗯,我家在这附近不远。」

  孙筱怜用手背抹了抹脸颊上的残泪,接过了袋子:「对……我想起来了,你
家在『枫情豪斯』。何美茵最近挺好的吧?」

  「嗯,挺好的。」

  「何主编和夏警官呢?」

  「也都挺好的。」我双手插进了裤子口袋,对她点了点头。

  「我在……在里面的时候,我都看到新闻了,说是何美茵被人绑架过一次;
然后你被人拿枪顶过一次,但是你还破了个大案子,『桴鼓鸣』是吧?」孙筱怜
看着我,总算微笑了出来。

  「嗯。」我又点了点头,看着她,想了半天,才问出一句话:「什么时候出
来的?」

  「十一月处。我在里面表现好,而且本身我跟案子关系也不大,本来就是刑
事拘留。」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学校给我开除了,我最近刚刚找到一个补习学校的工作,接着当老师。」
孙筱怜说着说着,又低下了头。

  而我看着她,却也不知道跟她再聊些什么,我跟她之间真的没有那么多话题
可聊。

  「那你买东西去吧,我该走了。」

  「用不用我送你?」

  「不用了,刚搬的家,我家沿着朝北边这条路往前走,过了两个路口就是。
我走了。」

  「嗯。」

  孙筱怜目含水光地看着我,侧过身子,看着仍然在风中飘摇的那些羽毛,无
奈地嗤笑医生,咬着牙转头离开。

  六点钟我准时到家,到家之后我先洗了个澡,换了运动裤和长袖线衣;冰箱
里还剩下昨天隋琼岚请客时没被人动一口的可乐鸡翅,我把它从冰箱里拿出之后,
切了些西蓝花、土豆和胡萝卜,又倒了些青豆玉米粒,在锅里回了锅,加了点生
抽料酒白糖,又勾了个芡汁,装盘出锅;然后我拿出刚刚买的还在试图跳跃出塑
料袋的鲜活虎头虾洗净,切了点葱白姜片跟芹菜碎,烧热了油,炒香了料头,小
心翼翼地将虾子们集体「活埋」在锅里,爆熟之后磨碎了一些胡椒,又撒了盐;
最后我又掰了两棵油菜、拍了些蒜末,把油菜叶在开水中焯熟后沥干,撒上蒜末,
用水调了些蚝油浇在上面后,再泼上一层热油。

  三盘菜刚端到桌上,美茵那丫头便开了门,踢飞了鞋子撒着脚丫飞奔了过来,
二话不说捏了一头虾,连壳送进了嘴里:「嗯,味道不错……就是盐放多了。我
说你怎么还会做饭啦?是想着法子哄妈妈上床想得呀,还是昨晚被人勒脖子勒得
啊?」

  「瞧你这样儿!我因为啥会做的饭,要你管啊?管吃就得了……你还说咸,
你空嘴吃可不咸吗?等会儿得下饭吃!」眼看着美茵刚进屋没多久,这么一会儿
就已经吃了两只虾了。

  「我说何大组长,饭呢?」美茵看了一眼厨房,吧嗒着嘴巴问道。

  我转头一看,不禁一拍脑门,饭锅里还是空的,而旁边那袋子大米仿佛正看
着我和美茵贱笑着。

  「哎,你管得着吗?我……我这些菜都是晾凉了吃才好吃,我这就焖饭。倒
是你,像个什么样子!赶紧把先把自己收拾收拾……踩着雪回来的,鞋袜却满地
飞,大衣也不脱,书包也不摘,手也不洗!」我瞪了一眼何美茵,对她训斥道。

  「嘿嘿,」我说话的时候,美茵刚好把书包往沙发上一甩,警服大衣的拉链
都已经卡开了,一听我这么说,她低头浅笑,又跑到我的面前,把饱满的小胸脯
一挺,张着嘴用舌头舔着牙齿,挑逗地笑着对我展开双臂,「那你帮我把大衣脱
了吧!」

  也不知道怎么着,看着她这副样子,我脸上突然忍不住地发热。抿了抿嘴后,
我连忙把她推开:「去去去,少来这套!」

  「嘻嘻!你怕你女朋友等下回来之后看到吗?」美茵一边从嘴里取出虾头,
一边对我笑着,自己饱满的胸部也不停地朝我胳膊上凑过来。

  「明知故问!起开起开……」我故意冷漠地对美茵说道。

  「呼呼……」美茵抬起鼻子,像小狗一样在我身上乱闻一通,闻了一阵,对
我问道,「你抽烟了?」

  「我靠……闻出来了?」

  美茵不住地点着小脑袋。

  「烟味大么?」

  美茵依旧点着小脑袋。

  「这……我还洗了澡刷了牙呢?」

  「嘿嘿,你就等着挨夏雪平骂吧!你等等,你再让我问问……这烟油味道好
像还挺好闻……」

  「去去去,少来这套!做饭呢!」我直接抱起小坏丫头的身子,像摆着一只
巨大的国际象棋棋子一样,把她放到了电视前。

  美茵站在原地,撇着嘴巴看着我。

  我想这就是我跟她之前曾经有过不该发生的行为、不该发展的情感所导致的
后果吧。实际上,或许是因为我之前好久都没看到她,或许是我从昨晚到刚才又
在外忙了一天一宿,现在看见她冻得雪白的小脸、加上警服棉大衣下的那件长款
包臀高领毛衫实在是特别凸显出来的她的身形,都让我觉得她今天特别的可爱,
可为了避免被夏雪平看到后引起她心里的不悦,我现在对美茵连最起码的普通兄
妹之间的亲昵行为都不敢做。

  「呜呜呜,我不管!夏雪平就算是吃醋,我今天也要黏着你!」哪曾想等我
刚一回身拿剪子剪大米袋的时候,小坏丫头趁我不备,一把从背后拦腰抱住了我,
而且把自己的丰满的小肉球瓷实地贴到了了我的后背上……这小坏丫头里面居然
是真空的,在感受到她没穿文胸之后,疲惫的我的身体里,某种不安分的东西一
下子被唤醒了。

  「欸?你……」

  「黏着你!黏着你!黏着你!……噗哧,哈哈哈!」美茵踮着脚,把下巴垫
在我的肩膀上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然后还很天真地说道,「嘻嘻!昨晚我就
是这么缠磨夏雪平,最后她才放我进的她被窝!」

  「还说呢?昨晚你发那照片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欺负夏雪平了!」我稍稍胀
红着脸看着她,对她质问道。

  「哟哟哟,护妈狂魔!我才没欺负夏雪平呢!你最晚出去加班之后,她就一
个人坐在餐桌那儿喝闷酒来着,后来她又给自个灌醉了。」美茵说到这,对我眨
了眨眼放点,缠在我腰上的双手也开始不安分地朝着我的丹田往下移动,并且用
着轻柔得像一只小猫的声音,故意在我的耳边吹着热气「再说了——就允许你欺
负夏雪平,我就不能欺负她咩?何秋岩,想不想知道,我昨天跟妈妈,后来做了
什—么—呀?嘻嘻!妈妈的嘴唇,比琦琦的还软呢……」

  我全身上下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海中也突然浮现出昨晚美茵给我传的
那些自拍照上面的画面,再跟夏雪平自打着了「生死果」后每次喝酒之后的生理
反应……别说我是个有一些办案经验的刑警,就算是一个普通人根据这些已知条
件,都应该猜得出来昨晚美茵跟夏雪平在被窝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可能是出于情
感还是什么其他的,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往下想象下去了。

  而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美茵的小手指头,已经伸进了我的裤裆里,还在
马眼上面勾了一下。

  「嘿!」我立刻端出暴怒的样子,拿着盛米用的塑料长勺,隔着裤子在美茵
的手背上轻轻敲了一下,「你要是不正经的话,我可真生气了啊!」

  「哈?你就这么怕夏雪平吃醋啊?」美茵拧着眉毛嘟着嘴,然后乖乖地把手
拿开,接着伸出食指在我脖子上那条仍然清晰可见的勒痕上面轻轻点着,「行吧
……嘿嘿!那我老老实实的,不当『小色』美茵,当『可爱』美茵……」

  「呵呵,还『小色』美茵、『可爱』美茵……挺会给自己取小号的呢!」我
哭笑不得地说道。

  「嘻嘻!这都是夏雪平昨晚给我取哒……」

  「咳!咳咳咳……」我马上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我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然后继续喝酒……

  ——我说我的夏雪平大人啊,看来这个酒精饮料,你是真得戒掉了!

  「哥,我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挺讨人厌的?」

  「这话咋说的呢?」一下子听她这么问,我突然有些意外,「没遇到什么事
吧?」

  「没啥事……你就说是不是吧?」美茵继续嘟着嘴巴,又小声碎碎念道,
「要不然,你怎么会更喜欢妈妈,然后现在一点都不喜欢我了呢……」

  「瞎想什么?」我把米袋子立好后,转过头摸了摸她的小脑瓜,「我俩怎样,
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小坏丫头妹妹吗?去,上楼帮我取个长尾票夹。」

  「那你不讨厌我是吧?嘻嘻!」美茵看着我,眯起眼睛笑了笑,继续小声嘀
咕了一句,「不讨厌我,那我就还有机会,嘿嘿!」

  我耳朵一动,赶紧问道:「嗯?还有机会什么?」

  「哈哈哈!没事!」

  真是拿这个小坏丫头没办法呢——「唉……你下楼之后记得把鞋摆好!」

  过了一会儿,美茵换上了睡衣之后蹦蹦跶跶地从楼上跑了下来,跑到门口认
真地摆着自己的鞋子,还拿了几张面巾纸擦着地砖上面留下的黑色鞋印,一边做
着这些一边用着《七里香》的曲调哼唱了起来:「水槽边的我哥/ 在家里欺负妹
妹/ 我撒娇的样子/ 没有夏雪平的感觉……手中的皮鞋/ 怎么会这么臭呢/ 我说
它本来就是我臭哥哥滴……」

  我把电饭锅打开开关,摁下煮饭功能键之后,拿着竹饭铲朝着她蹲着地方直
接冲了过去。

  「嘻嘻嘻!秋岩同学,你有freestyle吗?」美茵立刻站起身子背
靠着墙对我做了个鬼脸,然后又假装很恐惧地低头含胸、用两只手臂夹起自己的
双乳、咬着下嘴唇说道:「你干嘛这么凶嘛!你想对我做什么哦……」

  「少卖萌!你再唱!你再唱我罚你给我刷鞋!」

  「就知道吓唬人!」美茵立刻故意撇着嘴横着眉毛咬牙切齿,然后慢慢蹲下
身捏着我双虽然那已经变硬、但仍然带着潮气的鞋垫,丢进了垃圾桶里,接着又
跑上楼迅速洗了手后,拿出了一双毛毡鞋垫,气鼓鼓地把它们垫在了我的鞋子里,
「放学的时候,车站前面看见有人摆摊,给你和夏雪平各买了一双!说是骆驼绒
的,穿着暖和……」

  看着她的小模样,我终于忍不住会心一笑:「好好好,谢谢我家小坏丫头了。
你自己呢?你自己可别凉着了?」

  「才知道问我?哼!我早都垫好啦……之前何劲峰给我买的,他还说你会给
夏雪平和你自己买呢……嘁!一天天就知道吓唬人……」美茵说完之后,举起拳
头在我的身上捶了三捶,「你之前在什么风纪处当处长、现在接夏雪平的班当代
理组长,肯定总在办公室里吓唬人吧?」

  「你还说呢,可不是我吓唬人。」我转过身放下饭铲,那出了两小瓶今天刚
给她和夏雪平买的蓝莓汁,递给了她一瓶,然后坐到了沙发上等着米饭熟,「今
天我就被两个小丫头片子给气坏了——她俩也就比你大两岁吧,就为了省点补助
津贴钱,我让她俩去J县办点事,结果人家俩姑娘坐着大巴去、坐着大巴回来的。
等她俩回来,案子都破了、嫌犯都认罪了!就这样的,刚见到我和夏雪平那天还
跟我俩找茬呢,这一天天的……」

  美茵听了,依旧故意笑着气我:「哼,我看呐,肯定是你没把话说明白,净
往人家女孩身上赖皮!」

  看着她顽皮的样子,我突然想起我昨天出发去加班之前,她跟我的对话,我
连忙问道:「我说,美茵,你是真想好了以后想当警察吗?这个可真不是闹着玩
的。」

  「我不仅是想当警察,我还想当刑警呢。」

  「美茵,算了吧。」我严肃地跟美茵说道。

  「嘿,你看不起人是不是?你说咱们家除了老爸以外,谁不是刑警?……哦
对,还有外婆……但是你看,舅舅是、舅妈也是,他俩之前都是重案二组、调查
有组织犯罪的,对吧?然后夏雪平也是,现在你也是,你俩都是重案一组、调查
凶杀的;外公就更别说了,他可是Y省警界的大宗师。你说,你们都当得上,我
凭啥就不行啊?」

  「我没跟你开玩笑,美茵,我是在跟你说正经的呢——去市局上班之前,我
也是像你这么想的,但是现在我每一天的生活,都在嘲笑一般地告诉我,我之前
真的把当刑警这件事想简单了。以前我可能戴着有色眼镜看夏雪平,我也觉得这
个工作谁都能干……」

  「然后你现在戴着『色色眼镜』看夏雪平,把她全身都看光光了,对吧?」
美茵说完,又吐了吐舌头。

  「跟你说正经的呢!当刑警这件事,真没那么好玩……」

  「那你不是也撑下来了吗?你是对夏雪平有禁忌的爱恋也好,你是想超越她
也好,你是遇到了生命危险也罢,是遇到了其他瞧不起你、怀疑你的人也罢,你
到现在不都撑下来了吗?」美茵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也严肃了起来,
「你能做到,我为什么不可能呢何秋岩?」

  这话我没法接,而且说实在的,美茵从小到大在我面前,要么嘻嘻哈哈、要
么撒娇卖萌、要么飞扬跋扈,什么样子我都见过,唯独没见过她认真严肃的模样,
而每次她一说起自己想念警校、当刑警的事情来,她都是严肃认真的。我知道,
她是动了真格的。

  「我再问你,何秋岩,无论你现在还爱不爱我、还愿不愿意跟我上床,心里
是不是还膈应着我跟老爸上过床的事情,你还都当我是你妹妹吧?」

  「那当然了,那还有什么……」

  「那么我问你:如果有一天,在将来的某一天,我必须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
方,很可能会回来,很可能回不来——不能见夏雪平、不能见你、不能见老爸,
和这个比起来,你是更愿意让我去当警察、然后永远留在你和夏雪平身边,还是
说,你更想让我走?」

  这一刻,美茵的神情似乎比之前更加认真。

  「坏丫头,你怎么了?你到底遇到啥事了……」

  「我就问你,何秋岩,你是更希望我去当刑警,跟你和夏雪平并肩战斗,还
是你会选择让我走?」

  对于二选一的问题,其实如果问得越具体,越让人不好回答,但我猜美茵应
该把这个问题考虑了很久,简单搪塞一下是不可把这事翻篇的:「美茵,说实话,
出于一个哥哥的考虑,我当然希望你留在我和夏雪平身边,当然,还有父亲,至
少说让你身处在我们想见就能见到的地方;但同时,最基本的,我和夏雪平都不
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就比如之前你被苏媚珍陈月芳和刘虹莺绑架……」

  「你别说那些没用的,何秋岩,」美茵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你就说,
让我彻底从你和夏雪平的生活中滚蛋消失,和让我当刑警,你选哪个?」

  ——唉,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像我有时候真觉得美茵比较碍事,我想让她消
失,但恐怕夏雪平都不会同意的吧。尽管我和夏雪平已经上升到现在这种「母子
恋人」的关系,但在夏雪平心里,她对美茵的爱,应该是和对我的爱具有同等重
量同等地位的。

  「那我还是选……你当刑警。」

  「嘿嘿!这才是我的好哥哥!」听了我这句话,美茵瞬间高兴得眉飞色舞,
然后悄悄趴到我的耳边说道:「谢谢你这么支持我!作为奖励,今晚我不会打扰
你和妈妈的二人世界的!」

  「呵呵呵呵……」我无奈地假笑着翻了翻白眼——不打扰我和夏雪平的二人
世界,那不是应该的么!看着美茵的调皮模样,我突然又想起昨晚她在微信上跟
我说的那些话,我便立刻盘问道:「对了,昨晚你莫名其妙地跟我说什么,我对
夏雪平『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情』,我说美茵大小姐,你说的是什么事啊?」

  美茵见我如是发问,眼睛的笑意里,立刻平添了几分担忧与埋怨:「哥,我
说你是榆木脑袋么?你好好想想,你在这段时间里对夏雪平都做了什么?」

  「我……我对她……做了什么?」——除了对待她像对待女友那般,外加每
天做了不少十八禁方面的行为以外,我还能做啥特殊的吗?

  「不是,」美茵抿了抿嘴,又清了清嗓子,继续竭力地提醒着我,「要么你
想想,你在这段时间里,跟夏雪平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做什么啦?」

  「忘了做什么?」她这么一问,我更反应不过来了——忘了做什么?过节?
感恩节我俩一起过了啊?十一月又不是夏雪平的生日,还能有什么啊?」不是,
我说何美茵同学,你能不能把话直接跟我说明白啊?我真想不起来!」

  「何秋岩,你真是猪脑子!不过这话……我其实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我都替
夏雪平着急……」

  「我……我最近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你不知道我和夏雪平整个十一月份
根本不完全是出去玩,要不然为啥回来以后,又是她的房子被炸、又是我差点被
杀呢?你就直接给我讲讲……」

  「我才不给你讲呢!你俩的事情,又让人吃醋、又让人脸红的……」美茵看
着我嘟着嘴,从电视屏幕的倒影上看到了远光灯的光芒后,美茵连忙跪在沙发上
朝着窗户外面望去,她望了一眼,又扭头对我说道:「她回来了,你还是自己问
她吧!」

  我也微微抬起身,把左臂放在沙发背上,看着夏雪平那辆黑色日产奇骏驶向
家门口的斜前方那个车位,准备欣赏着夏雪平每一次都那样迷人的、从车上走下
的飒爽英姿。

  但等车子停下熄火之后,我立刻有些傻眼:

  正驾驶位置上走下来的,却是周荻;

  而夏雪平是从副驾驶上下来的,走路时候的姿势稍微有些发飘,脸色也稍稍
有些发白,想起中午时候的电话,我想她可能这一天都不大舒服;

  但最让我大脑充血的事情,是在她身上,此时除了那件与我同款的黑色羽绒
服之外,还多了一件深灰色厚毛呢大衣盖在她的身前;我再转过头,便看见寒风
中仅穿着一套深灰色西装和黑色衬衫的周荻,正原地踮着步子微微发抖,等到夏
雪平从车子上下来之后,连忙俯首躬腰走上前去,把手从左右两边扶在了夏雪平
的肩头。

  在周荻的脸上,竟然还带着男友看着自己女友时候,那种浪漫的自豪与心满
意足。

  「这男人是谁啊?」美茵见了这一幕,显然也有些困惑。

  「哦……」我含下一口酸中带着苦涩的空气,对美茵答,「情报局的,勉强
现在算夏雪平的一个上司……」

  「上司?我说句不该说的:这种男上司对女下属的关心,是不是有点过了?」
美茵抿了抿嘴,又转头瞪大了眼睛望向我,「我说榆木脑袋,你就光在这跟我一
起看热闹啊?赶紧出去迎迎呀!」

  「哦!」

  我咬了咬牙,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只趿拉了一双棉拖,又披了大衣,拧了门
把手便出了门。而这晌,夏雪平已经把那件呢子大衣还给了周荻,两个人还站在
车头的位置。

  「谢谢你开车送我。」夏雪平挺直了身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周荻。

  「哈哈,举手之劳而已,这有什么好谢的?」周荻接过了外衣,立刻穿在身
上,「嗬!不过可真是有些冷啊!」

  「那……你等下怎么回去?」夏雪平水汪汪的明眸中,还是透露出一丝担忧。
我清楚这只算得上是礼节性的担忧,但在这一刻,仍然让我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反正我的车子在市立医院呢,等下我叫辆计程车先去医院,然后再开车回
家。」周荻笑了笑,「喂,就这两步路了,就让我做好人做到底吧,给你送到门
口怎么样?」

  「不用麻烦了……」夏雪平低下了头,没再看他。

  「就这两步路,」我立刻走上前去,朗声说道,「周荻学长,用不着您了。」

  说完,我立刻从背后揽住了夏雪平的腰。夏雪平一见我动作如此大胆,小心
翼翼地把左手伸到背后,在我的胳膊上轻拍了两下,但我对她此刻的忸怩并不理
会,依旧理直气壮地搂紧了怀里的她。

  「哦,呵呵……秋岩也下班了?」周荻看到我后,露出了一个感到突兀的神
情,然后仍然笑了笑,「我听你妈妈说,你不是应该在加班吗?」

  「加完班了。而且不好意思,我可不是个合格的警务人员,夏雪平的事情可
比一切都重要。」

  「哦,是吗?呵呵……」周荻尽管仍然笑着,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和被冒犯。

  而我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就不留你进屋坐了,周荻学长,你赶紧
回家吧。你说你们当探员搞情报的,常年工作没日没夜的,今天下班早,您可别
在咱家门口耗着啦?赶紧回家,让我嫂子在家等着急了。」

  夏雪平听了,也立刻跟着我说道:「对,秋岩说的对。快回家吧,你妻子今
天不是说,要给你煲汤喝么?快回去吧。」

  「好吧。」周荻又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抬手道,「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夏雪平点了点头。

  我和周荻对视了一眼,相互之间一个字都没再多说,并立刻抱着夏雪平的身
子往回走。

  等到周荻背过身远去以后,我才开口问道:「怎么今天他开了你的车?身体
还不舒服?」

  「嗯,有点累……」夏雪平再次回过头,确定周荻走远了,才把头枕在我的
肩膀上,此时的她说起话来也是软绵绵的,「刚才在车上,我都睡着了……」

  我无奈又不服气的咬了咬口腔壁的薄膜:「那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啊,我去接
你不就好了?」

  夏雪平有气无力地叹息了一声:「我也想过的给你打电话,但你之前不是加
班吗?怕影响你办案子,我就没好打扰你。他正好说要送我,我就答应了。」

  「你下班的时候我早都没事儿了。而且我之前连着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
都没理……」

  「呃……什么时候打的?」

  「下午五点半左右。」

  「唉……」夏雪平又叹了口气,一丝不舒服的感觉送她眼睛里闪过:「那时
候又遇到点事情……我从老宅里出来之后,又回了情报局,然后……你给我打电
话的时候我正忙着呢。」

  「哦,这样啊。呵呵。」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案子破了?」夏雪平转而对我问道。

  「嗯……我的天啊!终于啊!我也是用了各种伎俩,连蒙带唬,总算让真凶
把什么都吐出来了。」说起案子来,我便立刻对夏雪平开启了吐槽模式:「倒也
真难为白浩远跟许常诺他们俩,查这玩意查了大半个月……」

  「大半个月算幸运的,有的案子,一年两年都没结果。」夏雪平看着我,突
然眯起眼睛甜蜜地笑了笑,「嗯,我家小混蛋长大了,总算学会破大案子了。」

  「嘿嘿,亲一个!」这时候我和她已经推开门进了门厅,家里只有美茵一个,
我也不怕被人看见说闲话,因此我立刻把嘴巴噘起,对着夏雪平脸上啄了过去。

  哪曾想,换来的居然是夏雪平用力地在我肋下那条敏感痒肌处,拧着手指用
力一掐。

  「啊哟!疼疼疼!——怎么啦?」我吃痛后,连忙捂着被掐的地方,委屈地
看着夏雪平。

  「又抽烟了是不是?」夏雪平转脸就换了一副冰冷的模样,审讯一般地盯着
我。

  已经在厨房里盛着米饭的美茵一听夏雪平这句问话,立刻笑得手舞足蹈:
「咩哈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妈妈回来肯定得训你!臭哥哥活该!」

  「我……我今天抽的,都是邵大爷给我的……老人家给我的,我不好意思不
抽啊?」我对着夏雪平连连叫冤。

  一见美茵,原本从头到脚都软绵无力的夏雪平,也立刻打起了精神,脱掉了
自己的羽绒大衣递给了我:「邵叔那么古板的人,怎么可能给你烟抽?不会是你
嘴馋管人家要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可干的出这事情。」

  「真……不……我……真是他给的!」

  「那我不管。我可警告你啊,三级警司何秋岩警官,你今后要是胆敢再抽一
根烟,作为你的妈妈和你的上司,我可得罚你!」

  「嘿嘿!罚你!妈妈,往死里罚他!」美茵放下饭碗后,抓着筷子跑到夏雪
平身边看着热闹。

  「有你什么事!」我对美茵凶了一句,然后继续对夏雪平服软,「好的,我
的夏雪平大人……我……我保证我以后不抽烟了,好吗?我要是再抽一根,要杀
要剐,随你处置。」

  「哈哈,瞧你那样!」夏雪平忍俊不禁地看着我,转过头又对美茵说道,
「你听到了吧,美茵,你做个见证哦。你哥今后要是再抽烟,我就把他交给你处
置了。」

  「啊?」

  「嘻嘻,YesMadam!」美茵得意地冲我笑了笑,对着夏雪平敬了个
礼,然后又说道,「妈妈,不过看在今天哥哥做了一桌菜的份儿上,要不要先放
过他?」

  「这都是你做的?」夏雪平难以置信地看着一桌饭菜,幸福地回过头来。

  「就这个鸡翅算是回锅,我又加工了一下。剩下两个都是我做的。」

  「嗯,不错,」夏雪平赞许地点点头,「看着这个份儿上,外加我的私人助
理何美茵小同学帮你说情,小混蛋,你这次就免罪了。下不为例知道吗?」

  「是是是,夏雪平大人——来,尝尝我的做的菜,看看味道怎么样吧!…
…米饭好像做得太黏了!」

  一顿饭后,夏雪平似乎总算忘却了一天的疲惫,帮我我清理了垃圾又刷了碗
筷,还陪着美茵看完了两集电视剧。电视剧演完了之后,美茵看着相互依偎、十
指紧扣的我和夏雪平,一言未发,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做练习册。我和
夏雪平拿着遥控器调了一圈频道,也没找到想看的节目,便相互搂着进了她的房
间。

  「感觉你到现在,好像还是有点不大舒服呢?你没事吧?」搂着夏雪平回房
间的时候,我仍明显地感觉得到她走起来时候的步伐,并不像往常那样铿锵有力,
想起她中午跟我打电话的时候,她说她肚子难受,而现在她的身子骨又有些轻飘
飘的,这让我不由得担心起来。

  「我……我没事。」她看了看我,躺到了我的怀里,像一个疲惫小动物一样,
牵着我的手、枕在我的胸口,「就是累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看了新闻,你
在局里好像也遇到不少事情吧?」

  「嗯……说起这个头都大:胡敬鲂像个癞皮狗似的,从昨天到今天,没事就
围着咱们一组跑;沈量才还搞了各种记者会,嫌不乱似的;徐远最近也不知道忙
啥,瞎忙;昨晚遇到俩想保犯人出来的,一个检察院,一个是跟张霁隆和地方党
团搭上线的南港三合会,不过现在案子弄清楚了,我估计应该没那俩嫌疑犯啥事
儿了,后面的事情白师兄说他和许常诺处理;完事就是,风纪处新来一帮刺头,
这帮人当着我面,准备找一组的麻烦,好在,被局里值班的邵大爷拦下了,给那
帮倒霉催的收拾了一遍……鬼知道下午的时候,市长成山居然就在我的面前自杀
了。唉,外加CBD那儿还有抗议示威的,我下午回来的时候听广播说,依旧有
人组织绝食静坐了,但是杨省长已经亲自去对话了……这十二月份什么鬼开局啊,
乱八七糟的。」

  「我有的时候都在想,你才多大,就让你承担这么多,也真是辛苦你了,小
混蛋。」夏雪平趴着身体,捏起一簇自己的发梢,在我的胸口一遍又一遍轻轻地
画着心形图案,「本来这些,都应该是我的事情。」

  「帮你分担一下重担,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嘛,我的女王大人?跟我还客气!」
我闻着夏雪平的头发,吻了吻她的额头。

  「唉,其实当时他们说要直接调你来重案一组,我还是有点犹豫的,最后还
是徐远和沈量才分别对我劝说之下,我才同意,后来还帮你打了几个招呼……现
在想想,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

  「反正我现在挺幸福的,我觉得是好事。」我摸了摸夏雪平的后背,想了想
又问道,「所以调我来市局,最后是徐远和沈量才共同主张的?」

  「徐远倒是无所谓,沈量才曾经想过主动派人找你谈。后来发现你自己主动
申请来我身边,他俩也都挺高兴。我当时也是觉得,把你放在我身边的话,我能
更更安心一点。」

  「哦,这么回事。」

  「怎么了?」

  「没事儿,」我摆了摆手,「就是今天听到邵大爷给我讲了很多,徐远当局
长之前的事情。话题谈到这了,我就忍不住多合计了一些。」

  「邵叔也真是,跟你讲那些无聊的事情干嘛?」夏雪平抬头看了我一眼,接
着又在我的胸膛躺了下来。

  「我是总觉得……自从咱俩从外地回来以后,沈量才和徐远的关系就变差了。
你不觉得吗?」我对夏雪平问道。

  「我也确实有这个感觉。可谁知道呢?其实徐远和沈量才,根本就不是一路
人,我很久以前就觉得他们俩的追求都不一样,他们的关系走到今天这一步,也
实属正常。」夏雪平抚摸着我的肚子,闭着眼睛用鼻子轻轻吸着气,「不过我并
不关心别人的事情,我只想快点搞清楚你外公和你外婆舅舅他们的事情……」

  「查得怎么样了?有结果了吗?」

  夏雪平突然沉默了,她抬起头,仔细看了看我的脸,想了想说道:「这个事
情……还没结果。秋岩,这个事情,你先暂时别问了。」

  「嗯?」我心里不免一番起伏。

  「——秋岩,你听我说,」夏雪平也十分疲惫且无可奈何地说道,「这件事,
远比你想象的危险,今天下班前最后开的会,就是把彻查『天网』的事情,列为
最高等级机密。虽然我是临时调职,但理论上我什么都不应该跟你说的,这是纪
律。我知道你什么事情都想帮我分担……等我该把事情告诉你、我需要你帮我做
什么的时候,我一定会跟你说的,好吗?」

  「那……」既然夏雪平都这么说了,而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满眼都充斥着对
我的担心跟不忍,这种甜中带苦的味道我是能够品尝出来的,于是我只好点点头:
「好吧……」

  夏雪平欣慰地在我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继续趴在我的胸口。

  思考片刻,我又对夏雪平问道:「唉,最高机密……你说这个机密级别,会
不会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防着安保局呢?安保局那帮人还对艾立威藏起来的那些
带着乱码的名单感兴趣呢。」

  「可能吧。」夏雪平想了想,转而对我问道:「你今天见到桂霜晴了?」

  「肯定得见她啊。成山自杀之后,我一直在等他们的人来,她这次也不遮掩
了,直接开口问我要来着,虽然话说得还有点含糊。」

  「那你怎么跟她对付的?」

  「我跟她装傻来着,我肯定不能够告诉他们啊!那帮家伙……」

  「嗯。」

  搂着怀里的夏雪平,聊着桂霜晴,下午时候桂霜晴说的话,突然被我记起,
我哽住三次,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欸?夏雪平,你跟周荻最开始怎么认识的
啊?」

  「嗯?我跟他怎么认识的?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市局和国情部情报局合作,
端掉了一个恐怖份子的行动组,我那时候跟他分配到了同一个工作组……」

  「我是说『最开始』。」又踌躇片刻,我决定直接追问,「今天桂霜晴怎么
跟我说,你跟周荻最开始认识,是在十二年前?她说你俩是在市局跟情报局一起
应对当时Y省的那个政变认识的呢?」

  「她跟你是这么说的?」夏雪平侧着头,用耳朵贴着我的心脏。

  「嗯。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有点好奇。」

  夏雪平想了一会儿,才开了口:「嗨,当时也不能算是认识……就是见过面
而已,算不上认识……这件事我以后再跟你慢慢说吧。」

  这是什么情况?」天网」的事情不跟我说,这件事也不跟我说。

  「就现在给我讲讲好不好啊?闲着也是闲着,嘿嘿。」我又问了一遍,并用
笑声隐藏着自己内心的不悦。

  「我……唉,秋岩,我有些累了……以后再说吧,好吗?」

  说着,夏雪平搂着我的脖子,闭上了眼睛。

  她是准备入睡了,却留下了揽着她的我闷了一肚子的火——这也就是几天的
功夫,之前那个跟我无话不谈的「老婆妈妈」夏雪平,现在居然什么都对我保密
起来,而之前几乎24小时都能陪在她身边的我,现在却对她每天工作时候的样
子、遇到的事情、见到的人几乎一无所知;

  最让我心里不舒服的,就是那个哪里有事情就一定会有他在的周荻,按照卢
彦下午说的那样,夏雪平今天去了医院以后,离开的时候就是周荻接的她,两个
人又一起去了夏家老宅,一起回了情报局,然后又送了夏雪平回家——他每次出
现,都把一种十分不应该也不属于他的关切和注意力放在夏雪平身上,再加上他
刚刚下车之后,脸上带着的那油腻异常的笑,都让我的心里极度的不舒……没错,
应该说,是极度的嫉妒:倘若夏雪平不被调职去这个该死的情报局上班,他今天
做的这些事情,起码一半以上本应该是由我来做的,那样的话且不提在他心里到
底对夏雪平有没有意思、有什么意思、有几个意思,即便都有,那根本也没有他
的份儿;现在这些机会全被他抢去了,我相信,夏雪平不会跟他怎么样,可是在
我看来,在外人看来,他却像个胜利者一样……

  我越想越气,肚子里的火也越烧越旺,分明感觉快要烧到了喉咙,冲动之下,
我直接撑起身子一个翻身,把夏雪平压到了床上。没错,其实此时的我并没有被
什么引起任何的性欲,可是一想到周荻那家伙,我却想立刻把夏雪平扒个精光、
把自己的那条东西插进夏雪平的身体里、撞击到她的灵魂深处,以此宣誓主权—
—尽管我也意识说不清,我到底是应该跟谁宣誓主权。

  「嗯?怎么了,秋岩!秋岩……唔……呜呜……」

  看起来夏雪平确实快睡着了,被我这么一翻倒,她整个人彻底懵掉,但还没
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便被我用力地吻了上去,很快我和她各自还带着蓝莓汁香甜
的舌尖也自然而然地缠斗到了一起,被我停顿有致地吸吮着,并且自己摘了文胸
的乳房也被我伸进长袖线衣的右手完全掌握,拇指轻轻拨弄几下以后,两只乳笋
的圆圆尖头便很迅速地凸立起来。不一会儿,她的脸颊开始变得滚烫,她的双手,
也顺从着我吸吮她舌头、拨弄她乳头的节奏开始伸手在我的后背与臀部上下乱摸。

  我按照以往的流程,开始把手沿着她的肋骨挪动到她的脐下,正欲脱下她的
短裤,我的手腕却突然被她以准擒拿姿势紧紧扣握住了。

  「唔……秋岩……别!」夏雪平红着脸颊,媚眼如丝地望着我,嘴上的态度
却跟着红晕媚眼天差地别,「别这样……妈妈,妈妈今天不行,先别这样可以么?」

  「嘿嘿,怎么不行呀?我的妈妈老婆……」我还以为这是她对我的什么考验,
或者跟我做的什么游戏,于是我仍旧带着顽皮笑着问道,双手仍旧在挣扎着。

  「我……妈妈老婆今天……今天有点累了,小混蛋宝贝体谅体谅妈妈好吗?
妈妈真的很累……明早还要早起呢。」

  「很累是吧?嗯……那你躺着呗,我伺候你!」说完,我仍旧把嘴巴贴到了
她的唇上。

  「那也不行……妈妈……哎呀,小混蛋……先别……秋岩……妈妈今天不是
很想……先别这样行吗?」

  「可是我很想要啊!」我以后在缠磨着,尤其是她说今天不想做爱,这个节
骨眼上,更是对我火上浇油。

  「但是我不想……你起来!你起来!」

  夏雪平一下子嚎叫了出来,然后蜷起左腿、用脚直接踏在了我的肚子上,一
用力,直接把我踢到了床下。

  这一下,直接把我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不只是因为她居然「不想」到了这种程度,她之前也很少有情绪歇斯底里的
时候,而这次在我看来,似乎毫无缘由。

  「……至于这么大力气么?」我试探着,也有些埋怨地说道。

  「不至于吗?你把我当成什么?我跟你说了我今天累了、没精力,我不想,
你还不依不饶的?」夏雪平板着脸指控着我,控诉的时候,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我告诉你我今天都遇到什么了——今天下午回老宅的时候,遭到突袭,子弹擦
着眼眶飞了过去,我差点被人打一枪!然后在我去调查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我
之前在警院里对我最好的那个女教官,被人用狙击枪打爆了额头死在我面前!再
加上本来上午就刚刚……」说到这,夏雪平好像连忙住了口、把什么本来就要溜
出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抽了抽嘴唇才继续说道,「本来就肚子痛了好长时间
……我是怕你替我担心、干着急,所以这些事情我都不敢告诉你!我就想抱着你
好好休息一下,你却不依不饶地来摆弄我……难道我只是你的玩具吗?要随时随
地配合你玩那种游戏?你有尊重我吗!是不是我一直让你太放肆了?你就是这么
爱我的吗?」

  你就是这么爱我的吗——这句话像一根尖锐的针,一下刺进了我的心里。在
我看来虽有意外发生、但仍是枯燥平常的一天里,夏雪平居然经历了这么多生死,
何况早上她的身体还有些不舒服,她拖着没有好好得到休息的身体一直强撑着直
到刚才。冷静下来以后,我觉得我刚刚的行为确实太过于冲动,以至于枉顾了夏
雪平的感受。

  「我……妈妈,我错了。」我愧疚地坐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

  「你起来!犯了错误就跑来哄我……你当我是小姑娘?」

  「不是……我不是哄你,我……我真知道错了……」

  「你出去!……你让我自己待会儿!」夏雪平把脸别了过去,背对着我,似
训斥一般哀怨地说道。

  看着她又生气又伤心的样子,我心里确实十分懊恼,犹豫片刻,只好悻悻起
了身,出了她的卧室。

  回了房间之后,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躺在床上,除了对自己自责之外,
脑子里也装不下别的什么东西,只好翻身将被子展开、盖在身上,闭着眼睛数着
羊。

  大概又稍过了一会儿,一只温柔的手搭到了我的脸上,手指仿佛弹钢琴一般
在我脸颊上敲打了几下,轻轻把我唤醒,我一见,夏雪平正抱着被子俯身看着快
要入睡的我。

  「你……怎么了?」

  「给我挪点地方。」夏雪平说着,把打了对折的被子放在了我的身边,等我
刚往墙壁那边窜了窜身体,一个温柔又果决的热吻,送到了我的嘴边。她一边吻
着,一边把自己的上半身脱了个光,然后又开始扒下我的裤子。一边亲吻,一边
在我的胸膛、腹肌跟稍稍有些抬起了头的阴茎上爱抚着,嘴里还温柔又歉疚地问
道:「小混蛋,对不起……妈妈刚才的话,是不是有些过火,让你伤心了?」

  「不,是我错了,夏雪平……我……我刚才确实做得不对……」夏雪平手上
的动作,让我瞬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而刚刚我明明让她那样伤心,现在她却
如此大方且温柔地握住了我的阴茎,这让我明明诚心诚意的道歉,听起来却十分
地不合时宜,「妈妈……你要是今天不想……就算了……」

  「但是我知道你很想,不是吗?」夏雪平把自己的发梢别到了耳后,低着头
深情地看着我,「告诉我,你是爱我的,对吗?」

  「夏雪平,我当然爱你。」我真诚地说道。

  「我也爱你,我的小混蛋……妈妈爱你,妈妈要你……要你永远不离开我,」
说着,夏雪平从被子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眼罩,当然被子里面好像还有个长条柱体
形状的东西,但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情况的时候,那副黑色眼罩便已经戴到了我的
头上盖住了我的眼睛,之后,只听夏雪平说了一句:「妈妈要你……我要你,夏
雪平要你,好好感受我对你爱……」

  说完,夏雪平在我的阴茎柱上亲吻了一下之后,在我的肉棒还未完全勃起的
时候,开始用左手小心地捧起后疯狂地吮吸着龟头、并用舌头不停挑刮马眼、用
下嘴唇不断地摩擦着龟头下伞缘处的人字尖和那条又薄又细的筋膜,然后右手在
口水润滑作用下,开始轻轻拉扯这我左边那颗睾丸,并像揉面团一样在上面搓擀,
这几个部位同时刺激,我整个人简直快疯掉了,因为这几个地方是我生殖器官上
面最敏感的地方,这都是旅行休假的时候夏雪平逐渐发现并且开发出来的,在此
之前我自己都不知道。夏雪平试过好几次,只要能同时刺激这几个地方,我的阴
茎哪怕在未完全勃起的状态下,便很快就会射出不少浓浓的液体来,之后倒是不
会影响后面乳交、肛交或者阴道抽插的状态,可是夏雪平每次都愿意这样玩好几
遍,于是第二天我必然会觉得腰酸。

  「别……夏雪平……别这样行吗……你慢点!」

  「哼,刚才在床上摆弄我的时候,你停下了么?」夏雪平吸吮着我的肉棒,
用舌头绕着龟头刮了两下之后,继续含住了那颗还未完全膨胀却早已酥痒不堪的
肉枣。

  「哎呀……我……我错啦!我都给你道歉了……你……就别这么惩罚我了
……」说着,我准备摘下眼罩。

  「手放下!戴上!」夏雪平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道。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40

  我只好老老实实地放下手来,但夏雪平手上的动作可没停止,话说完了以后,
温热柔软的口腔,又将龟头紧紧包围。三下五除二,一小股热流便从马眼里顺着
她的舌头朝着喉咙喷涌而入,我全身颤抖着,她又在手上加紧了力道,猛地上下
套弄一番后,我停止了喷射,阴茎也在这时才完全变得硬挺。

  「你等我一下,我去漱个口……」夏雪平张开嘴巴吐出我的龟头后,对我留
下了一句——这个时候漱口?在一起做爱无数次之后,我对于在她嘴里品尝到自
己射出的蛋白质这件事,我已经完全心里免疫,并且我已经开始把这当成是一种
情趣看待,而且明明在刚才我射完这一小股精水后,我听到她应该是把我射出东
西全部咽下了,为什么这时候她还要去漱口呢?

  「你等一下,听话,不许摘眼罩哦!」夏雪平依旧命令道,又摸了摸我的脑
门,「小混蛋乖,妈妈马上回来……」

  接着,我仿佛听到她从自己的被子里又拿出了一样什么东西,出了我的卧室,
还关上了门,走进了洗手间打开了水龙头。

  我则十分听话地躺在床上,露着肚子、晾着刚刚射过的肉柱擎天……

  结果迷迷糊糊中,我居然睡过去了……

  再醒来后,我感觉在我半睡半醒时鼓弄了我阴茎半天的夏雪平,已经骑在了
我的身上,刚从短暂小憩中清醒的我,全身的愉悦细胞又被调动了起来——我相
信自己没睡多久,但我猜等一下,她肯定会埋怨我,原本我还说要让比我疲惫几
倍的她躺在床上,我伺候她,现在我却睡着了;在做爱的过程中睡着了,这可不
是什么好事。

  而夏雪平的动作十分地激烈、屁股拍打在我阴囊上的力度、一坐一起的频率、
阴道夹着我阴茎的紧握程度,根本不像她自己说的那么疲惫。

  「啊啊……妈妈……妈妈……好舒服……」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对她说着骚话挑逗着她,并试图以此来作为对我刚刚睡
着的补偿和安抚。

  她却没有回答,只是在我身上拼尽全力地进行着反向活塞运动;慢慢地一股
香汗滴在我的鼻翼上,我便开始贪婪地嗅着空气中她的气息……

  这仔细一嗅,结果却被我嗅出了问题:

  夏雪平身上的味道,是那种麝香里带着栀子花清甜的;而此刻在我身上的
「夏雪平」,她的味道,完全是奶香奶气里夹杂着柠檬的果香……

  坏了!

  小坏丫头……

  我连忙摘下眼罩,只见美茵正翻着白眼、自捏着双乳,口中还咬着一只叠成
卷的、被她自己口水浸润的白色手绢,奋力地驾驭着我的身体,眼见我摘下了眼
罩,她也终于忍不住取下了口中的手绢,放肆地淫叫了出来:「哦……哦哦…
…哥哥……哥哥好舒服!……用力……啊啊……」

  「呵……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你?」我困惑地看着美茵,我很想用力推开
她的身体,结果刚一动身子,下体那里便传来了一阵呼之欲出的酥麻;就迟疑了
这么一下,美茵见状立刻把我高举的双手放到了她自己的胸前,而在我抓到她活
跃抖动的乳房的一刹那,阴道里面那如同小嘴巴一般的深处括约肌,直接在她的
身体里开始吐纳,她淫叫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停止了任何具有意义的言辞,只剩
下了无穷无尽的浪呓。

  「咕唧」一声,一股热流从她的阴道里涌向我的马眼,同时尿眼里面,也撒
出了几滴温热的露珠,淌到了我的肚皮上;而我身体里那不安分的热裤,也交互
着喷入她的花蕊。

  美茵的高潮稀里糊涂地到来,我的射精也稀里糊涂地结束,正如夏雪平稀里
糊涂地不知所踪。

  「你……」

  「啊……嘿嘿,哥哥好厉害,睡着了都能跟我做二十多分钟呢!」美茵顺势
趴在我的怀里,阴茎从她的嫩苞中迅速脱出,精液与淫水的混合物也缓慢地淌到
了我的肚子上,「不过……哥哥干嘛这么客气?管我也叫妈妈……哈哈!」

  「你起来……」

  「呜呜呜!我不!……呼……你这样也太无情了吧?刚射完……呼……赶我
走呀?我不管!你让我趴你身上趴一会儿……」

  无意中被这小丫头尝到了甜头,我也是足够尴尬了;不过美茵身上奶香奶气
的味道,确实嗅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

  「夏雪平呢?」我只好轻轻搂着身体温热的美茵,并随时做好一把将她推开
的准备,虽然搂着她的确很舒服,又让我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带着怀念的温馨。

  「出门了啊?看来你还真睡迷糊了……」

  「啊?出门了?」我诧异地看着美茵,「什么时候啊?」

  「呃……」美茵抬头看了一眼我床头的闹钟,「二十五分钟以前吧,我是她
走之后五分钟进来的……我其实一直在门口偷偷听你俩在屋里干什么的……哼,
馋死我……然后她好像拿了个什么东西,去了洗手间冲水,冲了好长间也不知道
是干什么;结果差不多得有一首歌之后,她好像接了个电话,然后又回到你房间
去了,那时候你应该就睡着了,她给你盖上了被子,就马上下楼了,啼哩吐噜穿
上了衣服,敲了敲我房门跟我打了一声招呼就开车走了,也没说自己干啥去,反
正好像很急。」

  ——那照这么说,我的天,我至少睡了三十分钟……

  「唉,能干嘛呢?肯定是情报局『天网』的案子呗。」

  「『天网』?『天网』是什么?」美茵天真地看了看我。

  「没事,跟你没关系……」

  「哼,你和夏雪平总神神秘秘的……不过,哥,嘻嘻,你这次如果没醒过来
也没摘眼罩的话,是不是还以为自己在跟夏雪平呢?」

  「呵呵,你真当我傻啊?我先闻出来你身上的味儿了!就算我没闻出来味儿,
你身上不少零件跟夏雪平都不一样呢!」

  ——欸,等一下。

  「哼!自己睡得跟小猪一样,还说自己不傻呢?我都高潮两次了你都没反应
过来!」美茵嘟囔着,然后就像刚才夏雪平趴在我怀里时候那样,在我的胸口上
枕着,并调皮地伸出舌头,舔着我的乳头。

  但此刻的我的思绪,却又飘回到了罗佳蔓这个案子上。

  「……我却仍然花了三个月,试图改掉杨珊的口音、说话的的语气、满口的
污言秽语这些东西,对,她还抽烟,每天至少三包烟,而据我所知罗美娟可是基
本不抽烟的,但谁知道这种事情真是难上加难……」

  我在审讯练勇毅的时候,最开始十分佩服他的计划,但是等到下了班,我越
想起他的计划越觉得哪里有什么漏洞,同时我也越怀疑这个案子虽然定性了,但
依旧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刚刚自己身上遇到的这么一遭,终于让我想明白了
一件事:就是即便练勇毅最初的计划成功了,那么也会有一点最容易暴露的,便
是杨珊的体味——杨珊虽然喜欢洗桑拿,但是她用的那些护肤品、洗浴用品,质
量跟罗佳蔓的肯定不能比,而同时一天至少三包烟的她,身上肯定会有一股浓烈
的无法抹去的焦油味道,练勇毅这么做,恐怕不可行吧。

  不对!

  想到这里,我马上坐起了身子,光着屁股跨过美茵的玉体,跑到了书桌旁边。

  「你干嘛啊?」

  「没事,你先躺着吧……」我立刻翻找出最开始那份验尸报告。

  「你和夏雪平可真一个样:一惊一乍!」美茵懒洋洋地说道,然后披着我那
床被子站起身,把我的身体也裹进被子里,「你再着了凉!」

  「当刑警,都得这么一惊一乍。你要是不喜欢,赶紧放弃这个念头吧!」我
调笑了一句美茵后,连忙翻找着验尸报告上面的相关说明。等我翻到了那页之后,
我彻底傻眼了……

  ——「死者肺部有80%面积网絮状阴影,核查牙齿内侧有焦黄色烟渍残留
与结石,推断:死者有十年以上烟龄。」

  我呆呆地看着这段文字,头脑瞬间发涨……

  我试着把练勇毅自己供述的犯罪经过从头到尾在自己的脑海中重新串联,突
然又发现,有一件事情不大对劲:如果成公子、郑影帝、陈春和林梦萌四个人,
在被练勇毅和杨珊的障眼法蒙骗之下,「各自」杀了「同一个」罗佳蔓,那么在
杨珊假扮罗佳蔓、「喝下去」毒酒的时候,那么鱼缸里的死掉的那些金鱼又是怎
么回事?

  难道金鱼会复活吗?

  总不能是练勇毅或者杨珊找一个金鱼的替身、毒死一条原本住在那缸里的金
鱼,跟金鱼的替身商量好让它假装中了毒后把真金鱼的尸体从水草里叼出来,让
它自己再藏起来吧?《聊斋》都不可能这么写……

  ——除非,其实有用来配合「演出」的四条金鱼。

  「这玩意是养牛蛙、甲鱼、虹鳟和大马哈鱼用的,也就是三文鱼。她用来养
金鱼养热带鱼?也真不怕鱼顺着下水管跑了?……我从小就知道这东西。这不是
写着『MITSUSATSUMA』吗?这叫『水萨摩』,日本鹿儿岛那边的一
个专门生产这种上下水系统的公司。」

  那天秦耀和杨沅沅在罗佳蔓别墅里玩得那个换水系统,确实只用十几秒,就
可以把里面的水彻底换掉……那么倘若有四条鱼的话,毒死一条之后,那条死鱼
也可以跟着被浇了毒酒的废水一起排掉……

  ——但是练勇毅,作为策划整个案子的主谋,他居然也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甚至他对此毫不知情;

  而罗佳蔓,却是购入了这套系统的客户!

  - 「那个房间,本来是别墅后门的门厅,跟客房原本连出一个门的。」

  - 「那里不应该是那位彤姐住的房间里摆放电视和冰箱的位置吗?」

  - 「是吗?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是杨珊告诉我的……」

  仔细想想,练勇毅后半段的犯罪计划要么是由这个杨珊修改、要么是由这个
杨珊执行;案发以后杨珊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人如果消失得太彻底,很可能有两种情况:

  一、她跑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换身份了;二、她死了。

  而且这个杨珊,对于罗佳蔓的家里知道的也太清楚了……

  而练勇毅原本以为的、认可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在康维麟那里暴露得连底
裤都不剩……

  康维麟……

  正想着,栾雪莹在微信上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学长,关于杨珊的资料,目前工厂那边只找到一份她被开除前最后参加体
检的体检报告,我把照片发给你。另外下午的时候J县警察局少发给我们一份关
于罗美娟家庭成员的调查表,好像他们也是刚醒民政局那里调档案找出来的,,
我也一并发给您。您看一下。」

  我慌忙地按照手机照片上那张体检报告上面的内容,查了一下「罗佳蔓」的
验尸报告,而同时说巧不巧,在档案夹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罗美娟当年辞职前
参加体检的报告……

  ——罗美娟的血型为A型,杨珊的血型为B型……

  ——而验尸报告上面,血型一格写的是:B。

  而在「罗美娟家庭成员调查表」上面,清楚地标注着这样一行字:

  「母亲- 罗彤于11月30日,在本地青遥山墓园购置墓地两块,墓地使用
权归属:罗彤。交易支付人:康维麟。」

  我不禁灰心地叹了口气,又猛吸了长长一股冷气,颤抖着双手拿起电话:
「喂,白师兄吗?」

  「是我。秋岩,怎么了?」

  「准备翻案吧……」

  「什么?你说什么?」

  我又颤抖着叹了口气:「……我们都错了。」

  7。4

  人永远在清醒之后,才会发现自己是愚蠢的。

  「啊?这是要留我一个人在家啊!哼!」

  在我发现罗佳蔓案子的蹊跷之后,我立刻准备穿上衣服,美茵撒着娇抱着我
的大腿不放,还趁着我没把衣服穿好的时候故意用她柔软的胸脯在我怀里蹭了半
天。

  我整理好了线衣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屁股:「赶紧,找点湿巾擦擦,别凉
着,我这还有事情要做呢。」

  「哼!没意思……我以为你跟夏雪平在家住,每天晚上还能好玩一点呢…
…」

  美茵嘟着嘴巴发著牢骚,从我的抽屉里取出两张润肤湿巾,然后又从我的衣
柜里掏出了一条新内裤,把内裤递给了我后,又主动帮我擦着龟头和阴毛。我直
接按住了她的手,取下来那张湿巾自己随意地擦了擦:「你还想怎么好玩啊?你
今天趁着我睡觉占便宜这件事,要是被夏雪平知道了,看她不收拾你?」

  「哼,收拾谁还不一定呢!」美茵瞪了我一眼,坏笑着抬起双腿、双脚踩着
我的床沿,分开呈一个M字形,后背往被子上一靠,认认真真地擦着自己的阴唇
瓣,以及中间蜜壶里不断往外流淌的白色汁液。

  「行啦,别在我这屋闹了!」说话间我早已着急忙慌地把西装和袜子穿好,
领带索性也不打了,又带上了手枪子弹跟钥匙;时间紧迫,我也没多余的工夫去
理会美茵顽皮的引诱和香艳的撒娇,甚至只想赶紧忘了今晚她在我身上做的事情,
「等我走之后把门窗锁好,我跟夏雪平都有钥匙。不认识的人别给开门,有事儿
先报警,再给我打电话;老爸给你那把刺刀记得放枕头下——差不多赶紧睡觉吧!」

  「我的天,你怎么变得这么能唠叨?」擦干净了双腿间禁区的美茵披上了睡
袍,嫌弃地看了我一眼,从床上跳下来以后穿着拖鞋走回了自己的房门,「这才
几点就催我睡觉?更何况,等一下我们学校新来那个英语老师,还要跟我视频呢。」

  「这么晚跟你视频……你们学校新来个英语老师?」

  「嗯。我排到的时间就是这个点儿啊。人家要给我补补课,亲自给我听写单
词、然后她念文章我做完形填空提题,还要准备再留点听力作业。」美茵说着,
脸上不禁变得有些绯红:「对了,我们那个新老师长得可漂亮了,是个以色列人。」

  「以色列人?」

  走到一半楼梯的我,不禁诧异地回过头。其实两党和解以后,为了改革英语
教育,中央教育部开放了外籍英文专业教师的工作签证,全国的不少公立非合作
办学普通制学校,都聘用了不少外籍教师讲授英文课,而且慢慢地在近些年还催
生出一个培训外籍人员讲授我国初、高中英语课程,培训报考专门科目的教师资
格证,并代理申请工作签证的中介行业;何况,在两党和解之前的一段时间里,
执政党就已经开放了外国人移民获取本国国籍的政策,老外们来咱们这干活、生
活、拿绿卡甚至拥有户籍,对于一帮人来说,显然是个肥得流油的生意。所以这
种事在我上国中的时候可能还比较稀奇,对于跟美茵同一年龄段的学生来说已经
是司空见惯。只不过据我所知,至少在F市这片巴掌地,大部分聘用的外籍教师
都是来自北美或者英联邦国家的人,很少会找这些地区以外的人——当然,主要
是针对非洲和中东地区,虽然在野党和地方党团现在也开始宣扬,人民对于外国
友人不应该种族歧视,但假如在那些外聘教师的口音里被人听到了咖喱味、鹰嘴
豆味或者各种不明的非标准口音,依旧会被社会各界群嘲,地方教育局的官僚们
自然也不敢大意。所以当我听到美茵的新英文老师居然是个以色列人,我还是觉
得有些不可思议。

  「干嘛呀?你怎么跟咱们班宋乔她家长似的呢?想给人家换掉啊?人家是从
小在加拿大长大的——加拿大和以色列双国籍。她还是伯灵顿大学的语言学荣誉
学士、缪斯大学的教育学硕士,说英语的口音可好听了,而且还会说中文,普通
话说的比你都标准,都得赶上新闻主播水平呢!」没想到美茵还挺维护这个以色
列人,看来她对人家挺有好感。

  「没想给人家换掉,我就是好奇……你这老师还挺厉害。」我打了个哈欠,
想了想又多问了一句:「这老师是女的?」

  「是女的啊,应该三十五六岁吧,但是看起来贼年轻,而且长得跟盖尔·加
朵超像!一犹太大美女,名字还好听,叫Sammy……」说到这,美茵含着笑
容看了看我,双臂交叉抱胸微微瞪起眼睛,「怎么,听说人家漂亮,大色狼馋啦?」

  「馋什么馋?不跟你说那些没用了,」就这么三两句话,美茵这坏丫头又要
对我调笑一番,一直以来我也真是给她惯坏了,「你赶紧回屋好好学习吧!好好
听人家Sammy老师好好讲题,人家大晚上的还给你视频,你可别辜负了人家。
另外,何美茵,你可别以为,你说你要准备往警院考学,你成绩上的事情就可以
懈怠了!别说夏雪平和老爸还没同意这件事呢,就算同意了,警官学院的分数线
可不低,知道吗?」

  「哎呀!絮絮叨叨什么!我发现你比何劲峰还能唠叨!夏雪平就利落多了:
她刚出发前对我就四个字:」好好看书、早点休息「,哪像你?这么多话!……

  一天天的可真是!这谁要是犯了罪、要落在你何秋岩手里,那他可真惨!估
计早晚都能被你唠叨死!」

  美茵嘟着嘴拧着眉毛瞪着我,然后低着头倒着迈着小碎步退回了房间,「咣
当」一声关上了门。

  我下了楼,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她的房门,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而就在我把脚伸进我的翻毛皮靴里的时候,靴子里似乎有什么异物扎痛了我
的脚心,我立刻把鞋子脱下,起初我还以为那是美茵新买的鞋垫上面的塑料商标。
待我把鞋子脱下后,却发现那是一只叠成极小小方块的纸条。

  我好奇地把纸条打开,竟发现那是一张市立医院的费用支付单,我默读着上
面的内容与数字……

  一瞬间,天旋地转。

  仔细想想,刚刚夏雪平的那件羽绒服正好就挂在我这只皮靴的正上方,想必
这叠成纸团的单据,就是从那件羽绒服的口袋里掉落的……

  「先停下……嗯啊……把它戴上好不好?妈妈……哼啊……当作妈妈老婆求
你了!小老公……乖啦……唔……听妈妈的话好不好?你……你戴上的话……好
清理的啊!」

  「不是……我……我是为了调查案子,需要来见一个大夫;那人没什么空闲
时间,所以没办法,又为了保密,我只好挂一个专家号。」

  「嗨,我肚子有点疼。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睡得,被子好像没盖好,凉着
了;刚才我还去了好几趟洗手间呢……」

  「哥,你可知道你对妈妈做了什么事情吗?可出大事了你!」

  「哥,我说你是榆木脑袋么?你好好想想,你在这段时间里对夏雪平都做了
什么?要么你想想,你在这段时间里,跟夏雪平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做什
么啦?」

  「你把我当成什么?我跟你说了我今天累了、没精力,我不想,你还不依不
饶的?……犯了错误就跑来哄我……你当我是小姑娘?」

  我回想着这些话,看着眼前这张单据,我不禁为我的后知后觉倍觉抱歉,同
时脑子里也变得一摊浆糊……

  我带着满身的对自己的怨恨和对夏雪平的万分抱歉上了车,拿出手机调出她
的电话号码,但犹豫许久我也没把拨号键摁下。

  她刚刚突然被一通电话叫走,那么此刻,她应该正忙着吧?我若是一通电话
冒冒失失地打过去了,那么该不会是给她添乱吗?

  而就算打过去了,我说该说什么呢?

  ——当我终于迟钝异常地明白了了美茵口中的,我对夏雪平做的「坏事」究
竟是什么之后,我觉得我的一切饱含歉意的言语其实都是无力的,我甚至给自己
下了审判:从今以后,在夏雪平面前,我再没任何解释、辩驳,以及任何带有自
我色彩的权力。

  我真的是对夏雪平犯了罪……

  而且刚刚我还对她那个样子……对啦,我还因为她一脚给我踹下床去而犯了
懵,以至于忘了因为这张单据上面的事情……不,刚刚我真的没看出来,我之前
一直也都没发觉、没想起来……哪怕她是为了自尊也好、为了照顾我的感受也好,
用来敷衍我的腹痛一整天,以及应该是真的发生了的她险些遭人暗算枪击,我知
道了这些我都忘了去安慰她……我……

  ——我的脑子好乱……

  我还是把她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而之前我还在强行对她求欢——而且还是因为我出于对周荻的吃醋而折磨她

  、去强行对她求换……

  天啊,何秋岩,你还是人吗?

  脑子一片混沌之际,我突然想起什么来,然后马上打了三个电话。第三遍的
时候,终于打通了。

  「喂,小何警官啊?啥事儿啊?」

  「哟,耿哥,今晚你在啊?刚刚给你们店里打电话没人接呢?」我故作轻松
地笑了笑,一脚踩下了油门转了弯。耿哥是我总喜欢去吃麻辣烫、鸭血粉丝汤的、
在市局东边那家菜馆的老板。

  「诶呦我去,老弟,都没来得及啊!刚才忙活不开了都!……这不你们防暴
组、总务处和制服大队的今天刚维持完CBD那帮闹事儿的吗?全跑我这吃桌来
了——怎么?你今晚也加班?等会儿也要过来?」

  「啊……那个什么?咳咳……」我清了清嗓子,「那个,我想问问,你们店
里的砂锅,口味不辣的,喝了能比较滋补一点的都有啥啊?」

  「我这啥都有啊,除了你平时来看到菜单上写的,我这还有一大堆呢:高丽
参鸡汤砂锅、当归牛肉砂锅、鲜笋蜗牛砂锅、海马猪蹄砂锅……话说你是准备给
谁喝的?嘿嘿,是给小姑娘美容养颜的啊,还是给你自己补补的……」

  「我是……给夏雪平喝的。」我抿了抿嘴,「最好是那种喝了之后补血益气
的,您这有吗?」

  「哟,孝敬自己母上大人的啊!那我看看啊……我这正好还有点益母草、还
剩两只乌鸡,我给你来一只;剩下的枸杞、冬菇、大枣、芡实都是新鲜的,我再
给你加一把鹿茸——别跟哥哥客气,我这儿鹿茸是常有的,这也算我对咱」F市
第一女刑警「的心意,怎么样?」

  「那就麻烦耿哥了!」我叹着气说道,「那个……现在就做行吗?」

  「给老弟你炖汤,那还有啥说的?不过老弟,你得多等一会儿!我现在让人
马上清出来个灶、马上给你做,但是炖乌鸡这玩意比较麻烦,估计没一个半钟头
不行!」

  「没事没事,正好我还有事得先去处理一下,您不用着急。」

  「那就成!炖好前儿我给你电话。」

  电话挂断后,又忍不住拿出了那张折在一起的纸条:

  「夏见,40岁,孕4周;医疗(检查)项目:无痛人流,费用:¥350
0(自费/ 非保险)。」

  4周……28天……

  11月8号、11月7号、11月6号……

  仔细算下来,那是在夏雪平击毙艾立威之后,我和她在她的单身公寓里,第
一次在清醒状态下,跟她进行了差不多两天一夜的性爱,撕破了我们俩之间的那
层窗户纸、撕掉了各自和相互用「母子关系」四个字包裹在爱欲之外的伪装,从

  我强迫她、变成她用酒精和体内生死果的作用催眠自己、她化被动为主动、又到

  彼此沉浸彼此温柔彼此亲爱,甚至最后我跟她还都有点脱水和低血糖……

  我俩在旅行的时候,还把那天定做我俩之间的纪念日;

  而那天整个过程中,我都没有带安全套;她在事后,也忘了去吃紧急药物…

  …总之那段时间,直到后来的旅行,我俩都忘了提醒对方是否应该注意一下
采用安全措施……啧,当然可能夏雪平是为了满足我的感受,故意忍着不往这上
提…

  …

  ——何秋岩,你作孽啊!

  「人永远在清醒之后,才会发现自己是愚蠢的。」

  这句话,是周荻当初在警专的时候,在宿舍楼后那片小树林里,跟我喝着他
偷偷拿给我的两罐啤酒的时候,说过的话——尽管我对周荻这个人的好感越来越
少,但此刻的我不得不承认,他曾经的这句话又说对了。

  然而接连两件事情,深化了我对自己愚蠢的体会之后,这种「清醒」,更加
地让我头昏脑涨,更加地让我手脚冰凉……

  恍惚间,在我面前突然倒下了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来得及,却依然在条件反射作用下猛踩了刹车……

  而我眼前的交通灯恰巧变红没多久……

  我也没办法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撞倒了刚刚车前的黑影,我调节着自己不平稳
的呼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从怀里拿出手枪拉开了滑膛又别到腰上,全身打
着颤摁了「紧急停车」双闪,打开了车门下了车……

  「不……不好意思……那个……您没事吧?」

  我紧张地走到那人面前,那是一名看起来将近六十的老大爷。刚刚出发之前
我因为某些东西猛然意识到两件事情,让我心虚无比,所以此刻对方还没回答,
我却开始自责起来。

  「哎哟!哎哟……我这把老骨头哦!你个损色……你开车不长眼哦!大半夜
的……我这么大个人你没看见还故意往我身上撞……」

  那人一手捂着膝盖、一手捂着腰,半躺在地上连哭带嚎。

  「不是……那个……真对不起啊大爷!那……怎么……」

  我还没把话说完,对方立刻嚎啕着抢言,而且越嚎,声调听着越像「莲花落」:

  「哎哟你个死妈东西!你开好车你就了不起啊!你的赔钱……爷们儿我本来
浑身上下骨头就有旧伤,你这么一撞我根本起不来啦!我这半条老命今天就得交
到你手里啦……有没有人管管啊!开好车的撞老百姓啊!哎哟疼死我啦……」

  听着他这么恶心的开场第一句,如果换做以往的我,必然要对他抄起拳头的,
但到现在似乎真的疑似我先撞了人。先伤害到了别人,被骂两句也实属正常,我
便压住了脾气赶紧问道:「那……大爷,要不要先送您去医院?」

  「去医院!还得要医药费!还有损失费……我告诉你至少三万!」那人理直
气壮地冲我吼道,接着又浑身一软,捶着腿掐着腰,「哎哟疼死我啦……我的亲
娘喂!这开车的都是睁眼瞎子、失了智啊!」

  「那您还能站起身来吗?要么我先扶您起来吧!」说着,我便去伸手拉眼前
的男人。

  男人猛地把胳膊一甩——力道根本不像刚刚被车撞了,随即往地上一趴:
「别拉我!你一拉我我骨头都散架啦,我浑身都……」

  嚎着嚎着,男人朝我腰间一盯,瞬间安静了。

  我低头一看,就刚刚他这么一甩胳膊,我的羽绒大衣立刻敞开,尔后右半边
的拉链条直接别到了枪柄跟腰带的夹角上,整把手枪便露了出来。

  「起来吧,大爷?我先送你去医院,然后……」我心中正烦躁痛苦着,心想
快点把眼前这突如起来的破事了结,于是也没想那么多,低头整了整衣服。

  结果这当口,那男人突然站了起来,也不唱「莲花落」,说话声音也平和了
许多:「那个啥……咳……大晚上的,以后开车注意点知道不?也是为你安全着
想……」

  话音一落,那老小子立刻像个刚从笼子里面放出来的猴子一般,连蹦带跳三
两步,朝着路边一个小柏树林一下子就跑得不见了踪影。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
是遇上碰瓷的了。

  跑掉就跑掉吧,真是无聊又无赖的人。

  回到车里,此时车上的蓝牙电话已经响了几秒钟,看了一眼来显,我立刻接
通了。

  电话是白浩远打来的:晚饭前后的工夫,康维麟果然没出我所料,逃离了警
务医院。

  虽然我叮嘱警务医院保卫部门的相关人员看好康维麟,但是事情坏就坏在今
天警务医院在下午我们审讯练勇毅的时候,一下子送过去了不少伤员,每一个都
是在CBD跟示威人士发生推搡冲突的警察,有市局的,也有CBD附近分局和
派出所的——我也是真不明白那些被砸了锅的股民,明明是美资银行和华尔街那
些金融大鳄惹恼了他们,却为何要对我们自己的警察宣泄情绪;而康维麟正是趁
着这样的混乱,逃离了病房。

  不过从白浩远刚刚发来的消息上看,根据罗佳蔓所在的住宅区附近派出所民
警报告,这个康维麟居然没跑出去多远,而是直接去了罗佳蔓的豪宅,白浩远也
正在带人往罗宅赶。

  我看了看手中的字条,单手重新叠好,放进我的口袋里,又深吸了一口气,
先把自己的万分懊恼放到一边,重新调头抄了立交桥的近路前往罗佳蔓的豪宅。

  大门是敞开的。

  别墅里所有窗户对应的房间的灯也都是亮着的。

  而白浩远他们却还没到。

  ——万一再让他跑了呢?

  我这样想着,屏住了呼吸,简单准备了一下后,拔出手枪,小心翼翼地走进
院子,又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别墅,穿过了走廊,来到了客厅。

  客厅的沙发上,只有康维麟一个人。

  我举着枪对着他,而他也正举着一把「枪」——他正把双腿搭到了面前的茶
几上,里外裤子都褪到了膝盖处,一手捧着一本书,一手正享受地上下套弄着自
己的那条粗壮如烛炬、色白似莲藕的阳具。阳具从形状上来看还很坚挺,但如果
手不扶稳,那里明显软趴趴得像一条放了变质的黄瓜一样,尤其是随着康维麟手
上动作不断向外渗出的前列腺液裹在阴茎前段,更让人感觉那里似乎还带着一股
植物果实特有的酸腐味道。

  那本书是软皮的,仔细一看,正是罗佳蔓生前拍摄过的一套限制级写真画册,
是不是她第一次被林梦萌诓骗后拍摄的那一套就不知道了;茶几上还有一串钥匙、
半包面巾纸抽,外加一瓶白葡萄酒和几只空杯子,其中一只杯子里面还倒满了一
杯,除此之外,我观察了一下,康维麟身边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更别提能让
他拿来当武器的。

  何况,面对着一个比我父亲年龄都大的男人在「打飞机」,我却还要拿着手
枪盯着他整个过程,的确有些让人尴尬。于是我便放下枪口,拎着手枪坐到直通
客厅的木阶上,等着他用手指让自己享受结束。

  没一会儿,空气里弥漫起一股带着骚味的明显的腥臭,白浊的精污如同果冻
一般缓慢地从康维麟的龟头中间被挤出到他的肚皮上,那一秒后,原本多少还有
些挺立的阴茎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生命力,像被什么抽干一般迅速干瘪萎缩,原本
绷直的双腿,一瞬间也没了任何力量。

  康维麟缓缓起身,抽了几张纸巾,擦干了自己的肚皮,丢掉了手中的废纸,
又缓缓合上那本写真画册。他看了看我,然后才脱掉身上的短羽绒服,盖在了那
本写真集上。

  「见笑了,何警官。」刚射过「精冻」的康维麟,有气无力地对我笑了笑。

  「才见第三面就看到您这副样子,我还真笑不出来。」我忍着心里的不适说
道。尽管在「喜无岸」洗浴中心和爱礼物曾经出入的那家同志酒吧我见过比这更
加有碍观瞻的场面,不过看着一个头发稀疏、满身皱纹的天命之年的男人自渎,
也没办法让我翻涌的胃里淡定。

  康维麟喘了几口粗气,然后提起了裤子,他对自己的丑态倒是豁达得很:
「呵呵,你是不是觉得,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一个医科大学的教授、一个在本市
两家大医院都被推崇为医学权威的专家,在落幕之前,应该煞有介事地给自己收
拾得人模人样、再捧一本《神曲》或者《忏悔录》?抱歉了,我不是那样的人。」

  「对情爱和性欲的渴望,的确是人之常情。在这个事情上,我不会对您过多
议论——何况是对罗佳蔓女士那样美丽的女人。」

  我看着康维麟手中那本还沾着精污的写真,封面上罗佳蔓洁白的胴体陷入用
黑色布单铺好的软床之中,整个人蜷缩着,双手搂着自己修长纤细的左腿,两颗
微微翘起的乳头轻触到腿上,宝塔形状的圆乳令人禁锢不住馋痨的贼欲;右腿微
微下移后,光滑的脚胫与略带肉感的臀股弯着成120°的诱人钝角,由于她的
身体轻轻朝身前床面倾斜,紧致如贝、光洁似翡的阴阜在屁股前段隐约可见。她
的确很美,她真是性感和肉欲共同合作而成的艺术品,让所有见过这张照片的人,
在邪念抑制不住地迸发的同时,情不自已、难以自拔地陶醉。

  「呵呵,」康维麟口含苦楚地轻笑一声,对我问道,「你也觉得她美吗?」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侧过身低下了头,又望向康维麟:「她确实很有魅
力,但也很可怜。」

  康维麟听后,依旧笑笑,似乎跟我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年轻人,你要是
见过她长成之前那样子的照片,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也暂时没往这个话题上面继续聊下去,转而对他问道:「康医生,您刚才
说,这是您的」落幕「……您不在警务医院好好待着,您来这里干什么?」

  「那要取决于你来这里做什么,小何警官?」康维麟收起了笑容,转而脸上
露出一丝凛然。

  我想了想,打开了他的左手边那间客房的门,然后回到了他面前,对他说道:
「我是来问诊的。您不是大夫么?我有些事情想问问您,让您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请说。」

  「11月12日,那天晚上,在这栋宅子里,一共先后来了五个人,他们每
个人都被罗佳蔓因为某种致命的隐私被罗佳蔓要挟过:比如知名服装设计师Sp
ringC……曾经在自己老家R省杀过人,比如罗佳蔓的经纪人、著名文娱公
司的女老板林梦萌曾在南港杀了自己的丈夫,再比如,您的高足练勇毅医师,曾
在自己的整形美容诊所因企图迷奸导致药物过量致人死亡。其中的四个人,都以
为,是自己杀了罗佳蔓,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自己落进了」狸猫换子「的圈套—
—简简单单地被激怒、被引诱后调换了自己面前那杯装满毒酒的酒杯,接着,他
们看到眼前那位」喝下「毒酒的女人,艰难地进了这件屋子……」我用手指了指
客房的房门,「然后,他们走进房间,用手探着那女人鼻息——她果然死了,而
且身体冰冷。岂不知,这一切都是那匿名信上的第五个人,练勇毅,一手制造出
来的圈套。」

  「看来你破案了,小何警官。恭喜你。」康维麟故意舒了口气,脸上的凛然
状却并没放松,「也谢谢你的努力,我相信佳蔓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您别急,康医生,」我立刻打断了他的发言,「我的话还没说完。」

  「咳……好吧,」康维麟清了清嗓子,「请你继续。」

  我揉了揉眼睛,看了看面前茶几上的酒杯,接着说道:「我的同事白浩远警
官,在分析您写的那封匿名举报信的时候,曾经说过,您列举的那些名字特别像
一道数学题,您想告诉我们——或者,更准确地说——您是想诱导我们这些看过
信的人,您单单没有列出来的那个练勇毅,其实才是这个案子的真凶;练勇毅也
承认,当然,应该说他自己确实相信了,自己就是那个主谋————他在11月
10日那天,配合著自己的另一个作品,一个本来就长着原版」罗佳蔓面容「、
经过了微整和吸脂手术的杨珊,来到了这个宅子,让这个」复制人「杨珊骗过了
住宅社区的保安人员潜了进来,然后在罗佳蔓家里所储存的所有饮食中,下了氰
化钾,等到杨珊确定罗佳蔓死后,练勇毅才到这里,帮着移走了罗佳蔓的尸体;

  而为了不引人注意,杨珊顶替着罗佳蔓的身份在这里多住了两天,等到11
月12号的晚上,练勇毅又提前来到这个宅子,跟杨珊配合著上演了那出」狸猫
换子「……」

  康维麟听到这,忍不住谈了口气,点了点头:「果然是个好计划,他真用心
了……」

  「但是练勇毅再用心,他也因为自己当时的慌乱和心虚,忽略了很多事情。」
我低下头,盯着康维麟的眼睛。

  「比如呢?」康维麟提了提眼镜,坦然地与我四目相对。

  「比如,11月9号那天傍晚,从这栋宅子里走出去找练勇毅搬走尸体的那
个」杨珊「,对这栋别墅,了解得实在太详细了:她知道从门房佣人住的那间小
屋到这间客房,可以从拆卸掉的衣柜隔板后穿过;她知道这鱼缸连通着一个极具
效率、噪音还极低的换水系统,当然,这也是为了配合练勇毅的栽赃计划——可
有趣的就在于,那天晚上躲在客房衣柜里帮着那位」杨珊「摆弄尸体的练勇毅,
他自己居然不知道这个鱼缸的秘密。于是,练勇毅自然而然地,也忽略了,如果
想完成他的表演就至少要准备四条金鱼——罗佳蔓平时养的那种金鱼,叫」宫廷
鹅头红「,市场价格平均2000多,最便宜的也要700块一条。像杨珊那种
爱财如命、还欠下一屁股赌债的人,哪里来的闲钱去买四条如此昂贵的金鱼?」

  康维麟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后,有些气馁又有些不甘心:「你
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其实练勇毅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也掉进了一个」狸猫
换子「、被人将计就计而设计的圈套里。死的那个人根本不是罗美娟,康医生,
而是在差不多一个多月以前,到这个宅子里勒索过罗美娟的杨珊,她11月10
号进到这别墅中之后,就再没活着出去过;而从11月10号到11月12号,
跟练勇毅联系的那个、陪着他完成整个嫁祸手法的那个人,其实就是罗美娟本尊!」
我瞪着脸色极其难看的康维麟说道,「而整件事情的设计者、参与者,协助杀死
杨珊的那个人,就是你吧,康维麟医师!」

  康维麟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然后对我鼓起掌来:「精彩的推理。

  不亏你自诩」F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这样的题目,能够解成现在这样,
真不简单!」

  ——我靠!什么鬼?怎么现在F市,貌似是个人都知道俩月以前,我在张霁
隆的酒吧喝多时候说的醉话?

  只听康维麟却说道:「何秋岩警官,你的问题问完了,那么我能不能问问你
两个问题?」

  「你问吧。」

  「那好。第一:你说死的那个不是我的妻子罗美娟,而是那个杨珊,那请问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个杨珊就一定是罗美娟杀死的?」

  「这个……」

  我一时不免卡住了嗓子,但随即我心念一动,马上回道:「那是因为在这世
上,练勇毅仅仅把两个女人整形成」罗佳蔓「的样子,一个就是杨珊这位原本那
张脸的版权所有人,一个就是改了名为」罗佳蔓「的罗美娟,只有她能……」

  「呵呵,那好,」康维麟打断了我的话,继续问道,「我的第二个问题:你
怎么证明我跟这件事有关系——你有直接的证据吗?」

  「我……这个……」

  这个问题彻底把我问住了,因为我的确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康维麟参
与了这一切。

  只听康维麟并不得意,却有些悲痛地说道:「案发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整月
了,你们才来告诉我,死的人不是美娟而是那个杨珊;市局的警察从F市往J县
跑过无数次,找了无数无用的信息和数据,全都没查到正地方,J县警局给你们
传送资料的速率也是慢得像蜗牛爬一样,到最后却还要我来写匿名信;而我以为,
小何警官,你来这里见我,是一定有了什么确凿的答案,呵呵,可你却告诉我你
什么直接的证据都没有。你们警察可真够让人失望!」

  明明是他摆了我们调查这个案子的小组一道,可现在他却像自己受了冤屈一
样对我和其他人控诉起来,虽然现在这个状态我无法将他捉拿归案,但我打心底
受不了这个气:

  「你倒是理直气壮起来了呢,康医生?以你本来的目的,你不就是想看到我
们警察这个样子吗?」

  「可你们比我想得要愚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生死在一线之间时,警
察却在千里之外「,你们远逊于此!」康维麟面色如土地说道。他看了看我,又
叹了口气:「不过这也是命吧!原本我就想着……就想着,你们重案一组的人会
早点查到相关嫌疑人,哪知道那个白警官和许警官那么没用,一个根本没有查案
的天赋、只会瞎咋呼,另一个根本不用心,就想着敷衍了事。剩下的人呢?案子
根本不是你们查出来、而是靠我举报爆料的,你们的上层,却早早地就想着在媒
体镜头前作秀!也真亏你们都是警察。」

  呵呵,没想到这康维麟对白浩远和许常诺的评价倒是有点意思……不对,他
这话有问题!

  包括他刚刚控诉我们效率不高、什么让他失望的那些话,听起来貌似没问题,
可是白浩远也好、许常诺也好,谁都不会把正在查的案子具体查到哪一步、遇到
什么问题去说给一个被害人家属听,而且居然了解得这么清楚——怕不是市局内
部有「鼹鼠」在帮他开天窗吧?

  「那听您这意思,你最开始,最想让谁查这个案子?」我立刻追问道。

  康维麟看看我,嘴巴微张,却立刻不作声,显然他是发觉到自己失了言。

  我盯着康维麟,果断地问道:「康医生,你该不会最开始,是希望我和夏雪
平查这个案子吧?」十一月初我和夏雪平都不在F市,而一回到F市,我就接到
了练勇毅按照康维麟的意思送来的匿名信,此时此刻想想,我觉得这事情应该不
是巧合。

  康维麟闭着眼睛,居然很诚实地点了点头:「是这样。」

  「我明白了……」我无奈地笑了下,「看来我何秋岩之前在」桴鼓鸣「案里
那些刚愎自用和不长脑子的种种事迹,也传到了你康医生的耳朵里,我想我这个
还没当几天警察的走了狗屎运的菜鸟警察,已经臭名昭著了。你想利用我,把这
个原本就不明不白的案子搅浑,然后让我和夏雪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练勇毅
加上另外四个被诓骗的人,一道打包带走——你最好的假设,就是希望夏雪平把
他们统统击毙……」

  「那个夏警官不是号称」辣手女警「、」冷血孤狼「吗?」康维麟缓缓睁开
眼,眼皮都仿佛僵住似的,低沉地对我说道,「你说的这些,倒像是她能做出来
的。」

  「不不不,康医生,你搞错了,夏雪平可不会这么干的,如果是她来办这个
案子,她才不会杀了那五个人的。」

  「怎么?难道那五个人不该死吗?难道他们不罪大恶极吗?」康维麟的情绪
瞬间有些激动。

  我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既然想过让我和夏雪平办这个案子,你也应该
知道我和夏雪平的关系。你知道来的路上,我想什么吗?如果是夏雪平办这个案
子,那么她才不会跳进你设的局里,康医生,她一开始就会找上你,她才不会相
信你在警务医院病房里跟我和白浩远说的那些鬼话,她会先查这些。如果从你这
些鬼话入手,或许整个事情就简单多了。而且,你迁怒于我们警察又干嘛呢?你
生气的并不是我们对这个案子的疏忽纰漏,而是,在你知道当初那个又丑又老实
的罗美娟蜕变成后来的罗佳蔓这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警察,可以
来帮她一把、保护她一下。是这样吧?」

  康维麟听到这里,眼角不禁湿润了:「美娟曾经跟我说过……她有几次想过,
找一个叫夏雪平的女警察帮忙……」

  「可是她最终还是没找过夏雪平一次。」我咬着牙,端出冷血的态度,「她

  最开始被林梦萌拐进模特公司、被那个澳角富商当成性玩具的时候她就说过这样

  的话,可她最终没有这样做。」

  「她胆子小……她太老实了……」康维麟哽咽道。

  「真的是这样吗?」我眯起眼睛看着康维麟。

  「你什么意思?」康维麟转过头,有些愤怒地看着我。

  「别以为我是血口喷人,我没那么无聊。」我对康维麟摆了摆手道,「陈春
和林梦萌的口供里都提到过,罗佳蔓最开始的性格的确有点烈,但是他们俩,都
使用了一招,就轻易地把罗佳蔓收拾得服服帖帖,你知道是什么吗?」

  康维麟一声不吭。

  「很简单,就是最基础的威逼利诱——如果你不愿意,你就别再想当模特了;
如果你不愿意,你就别想走红了;如果你从了,那么这个节目这段时间的嘉宾就
定你了;如果你从了,那么下一次走秀,你就是主打。就是这样简单的几句话,
让罗佳蔓一次又一次地放弃了保护自己、拿起自尊的机会,不是吗?康医生,你
是罗佳蔓的男友,是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想必你跟罗佳蔓在一起相处的时候,
也应该对她的为人有所体会。人的确是无论善恶、本性难移,但是事过情迁之后,
也会发生一些改变。罗佳蔓经历了七年纸醉金迷的生活,虽然在大众不为所知的
黑暗里,她经历过无数痛苦折磨,失去了贞操和尊严,但是在公众能看到的那一
面她可是风光无限的,她是聚光灯下的宠儿,她身上的华服美妆够一个普通家庭
一个月的开销,她还可以毫不费力地就住上这么大一栋豪宅——还可以把自己的
母亲,以自己」讨人嫌的佣人「的身份从乡下接到F市里享受,她毕竟不再是当
年那个刚从县城来到大城市的村姑了,她舍不得自己拥有的一切。于是,原本应
该得到的正义,被罗佳蔓小姐自己用这些锦衣玉食换掉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
场罪恶的复仇。康医生,我同情罗小姐的遭遇,但是杀了人就是犯法,这事情没
得商量。」

  「那个佣人是美娟的妈妈,这个,你都知道了?」康维麟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没错。那个保姆」彤姐「就是罗美娟的母亲罗彤的事情,我们已经查到了,
我只是没有设想,她在这个案子里,有没有参与些什么。」

  「真是有幸啊,见识了。」康维麟幽幽地说道,像是在夸我,又像是在损我,
只听他接着说道,「不过你说了这么一大堆,年轻人,你又能怎样呢?你还是没
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我跟这个案子的关系。你也不能证明,杨珊是美娟杀的。」

  「没关系,康医生。你知道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一点:我够执着。我以前
觉得,查案子不需要证据,这段时间我也是在您这上了一课。但从今天开始,不
就是证据吗?我会一点一点地把证据找到,而且我也会去一点点深挖罗佳蔓的踪
迹,去竭尽所能追捕这个女人,我会让她,还有您,我会让你们绳之以法的。」

  康维麟抬起头看着客厅里罗佳蔓那张巨幅艺术照,长吁一气;「想把美娟绳
之以法,这件事,恐怕你永远都做不到了。」

  「你这是在跟我挑衅吗……」

  「那个杨珊死了,但是美娟,也已经不在人世了。」

  「什么?」我惊愕道。

  ——当然,对于这件事的可能性我早已经有数,只是听康维麟亲口说出来,
还是让我觉得不敢相信。

  「她的确离开了。」康维麟直勾勾地看着我,「你既然查到了彤姐是美娟的
妈妈,你也应该能查到,之前我帮着她们俩买下过一块墓地的事情吧?那块墓地,
就是给美娟买的——当然还有我自己。」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我问道。

  「就在我让练勇毅给你们递信的三天前。」康维麟又深吸了一口气,「心衰
竭。其实她从小就有先天性心肌炎,但她一直都不知道,可就算知道了以她过去
的经济状况她也无法得到治疗,稍微觉得不舒服,只能拿从山上采摘的罗布麻跟
龙须草简单服用了事;再加上,她整容后生活不规律、酗酒,还吸食过毒品,就
变成这样了——不然你以为,我给她做私人医生,是因为什么?」

  想想罗佳蔓过去的那些痛苦,最后又落得这种境地,我有些说不出话。

  「祸兮福所倚,呵呵呵……」康维麟苦笑道,「我以为她的病遇到了她,却
也因为这病,跟她天人两隔。这就是命吧!」

  我又看了一眼茶几上那本皱巴巴的写真封面,唏嘘不已,缓缓抬起头,却终
究只能化成两个字:「节哀。」

  「谢谢。」康维麟打量了我半天,接着缓缓吁出一口气:「她已经死了,看
你的表情,你是还不打算放过她,对吧?」

  「她生病逝世是一码事,案子真正有凭有据地按照真相结案是另一码事。我
不是混江湖来的,也不是私家侦探,我不能凭感情用事,警校这么教我的,夏雪
平也是这么教我的。」

  「哼,你啊,你们呐,可真冷血!」康维麟眼神地看着我。

  「您这话倒是说对了,」我挺了挺腰板,迎着康维麟悲伤又愤怒的目光,
「警察有聪明的、也有傻的笨的,但是没办法,想干好这个职业,就必须冷血。」

  康维麟难过地低下头,痛苦地咬了咬牙、抿了抿嘴唇,也抬起了头:「反正
按照你现在掌握的东西,也肯定抓不了我,我就跟你把事情都说了吧:你不是想
知道我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吗?我告诉你,其实那个杨珊,是我杀的,是我逼死
她。」

  「你这么说,不是想包庇罗佳蔓吧?」我怀疑地看了看他,「我现在有点觉
得,罗佳蔓并没有死,你这样是在……」

  「警察的宿命是冷血,而医生的宿命是实事求是——我从来不会对两件事撒
谎,一是生死,二是病情。如果你不相信美娟已经不在了,我不介意你们去检验
她的骨灰。」

  「……」我皱了皱眉,接着问道:「所以,11月10号那天下午,杨珊伪
装成罗佳蔓,进到这间别墅的时候,你是在这里的。」

  「没错。」康维麟得意地苦笑着,「呵呵,我的那个学生练勇毅,上学的时
候我就说过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但就是容易自负。自负的人,往往对很多事
都会疏忽。他不知道在他第一次见到那个恶妇杨珊的时候,我也在这小区的附近
观察那个女人,而且在他去那间旅店的地下室找那个女人的时候,我就跟在他身
后——这些事情,我那好学生啊,哈哈,都不出意料地疏忽了;很巧,在10月
31号,全市举办过一次医学界研讨会,我和练勇毅都出席了,那家伙,在那种
隆重的场合下居然也在找机会泡女人,便有很多时候他会让我帮他看着东西,包
括他的手机,所以他和那个杨珊的信息对话,他给杨珊整容、造出了一个」镜像
复制人「还有他们两个针对美娟的计划,全都被我看到了——呵呵,一清二楚!

  所以在那个女人来到这里之前,我便已经背着美娟藏在了彤姐的房间里。顺
便说一句,现在那里被钉死了,是整件事过去之后我亲自干的。」

  我仔细想了想,又看了一眼茶几上那本写真集,对康维麟问道:「在鉴定课
的报告里说过,在楼上卧室的床上,发现了与尸体相同的DNA,你在制伏杨珊
之后,对她做了什么?」

  「呵呵,你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呢?」康维麟毫不避讳地说道,「你想的什
么,我就做了什么——不过,那是美娟同意了的。」

  「作为对杨珊的折磨?」

  「算是其中一个原因吧。」康维麟也看着那本写真集发了两秒钟呆,「还有
一个原因是,你相信么——我跟美娟在一起这段日子里,我们俩都没真正去做过
什么。即便是亲热,也只不过像刚才、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做的事情一样,她脱
光了躺在一边,而我在另一边自己解决。」

  「为什么呢?她不让你碰她,还是因为你知道她跟其他人有过太多、甚至当
初正在保持那么多的不干净关系,心里迈不过去那道坎?」

  「你错了,我并不因为她被人胁迫凌辱而觉得她有问题,也不是她不让我碰
她。恰恰是因为我太爱她,再加上她的病,让我不忍心去触碰她——你还年轻,
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你应该不会懂得那种,因为太爱一个人、太希望去呵护
对方,而对她什么时候都小心翼翼的感觉吧?」

  「的确如此。」听了康维麟这番话,再想想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前,我在家里
对夏雪平的所作所为,无法不令我暗自汗颜。

  「借用一个与美娟长成一模一样的女人的身体,我也确实发泄够了自己的欲
望,可在心理上,我却清醒得很……我并不觉得心安理得,我只能告诉自己,这
么做是为了我对美娟的爱。当我逼着那个恶妇自己吞下自己带来的氰化钾的时候,
我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所以杨珊根本就没来得及投毒。」这也就说得通,鉴定课的法医为什么根
本没在这间宅子的其他地方发现氰化物的痕迹了,而练勇毅同时也疏忽了这一点,
否则按照他最初的计划,为了掩盖事实,他本应该跟「杨珊」在处理「罗佳蔓」
的尸体时,顺便处理掉那些被毒药污染的食物和饮料。

  「没错。」

  「而杀死杨珊,是罗佳蔓的意思?」我内心复杂地看着康维麟,「而你和罗
佳蔓在当时,谁都没想着报警?」

  这次轮到康维麟惭愧了:「那是因为你们警察……没错,美娟当时唯一的想
法,就是让那个女人死。她不死,美娟不安心。」

  「呵呵。」我难受地笑着,既是一种嘲弄,也是对罗佳蔓愚嗔的愤怒和惋惜。

  「实际上,我自从知道小练和那个恶妇的计划,我就想好了借着机会,帮着
美娟一并锄掉那其他四个毁了美娟的人了,主意是我提出来的,我不过是把最后
决定是否施行的权力交给了她。」康维麟坚定地抬起头看着我,神情中又恢复了
那种凛然,「所以本质上讲,美娟还是无辜的,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计划着帮她复
仇罢了。就算是没有杨珊的事情,我也会想其他的办法帮她弄死这五个杂碎。」

  「真是个好办法呀……甚至还想到了利用警察,利用重案一组,利用我和夏
雪平,借刀杀人。」我咬着牙低吟道。

  「差一点就成功了……」

  「康医生,你这么做,值么?」

  「没什么值不值的,只有愿不愿意。就像你说的,美娟到最后一刻,也不远
放弃这七年来她用身体和尊严换来的过眼云烟,过上这样生活是她此生最大的愿
望;她不愿意放弃,那只能我来放弃。其实我早就让快递公司延时发出了几封信,
那是我的辞职报告,明天早上民总医院和医科大学就会收到了。之后我会代替美
娟,去几个她生前想去也没去成的地方,回来以后我会去J县,永远陪在她身边。
我爱她,所以什么都值得。」

  「唯独你就是心太急了。如果不是你的匿名信,如果重案一组继续慢慢查的
话,我想,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怀疑到你的头上。」

  「没错。那个官二代死了,郑耀祖也死了,在解恨的同时,也让我愈发地觉
得剩下的三个人,每多活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折磨,都是对九泉之下的美娟的辜
负。」康维麟说完,身体靠在沙发上,得意地凝视着我,「不过我虽然功败垂成,
没达到我的预期,可是也算不上把这件事做砸了。据我所知,你们的上层正在催
着你们尽快结案吧?现在的警方只能把练勇毅按照真凶交给检察院,我知道你很
想抓我,年轻人,但是你没有足够证据。」

  这真是对我莫大的揶揄,要知道仅仅在几天之前,我还对夏雪平死板的「唯
证据论」漫不经心,而现在,却似乎有些自食其果。

  但没办法,这个案子本身就诡谲得很,我又是半路杀出来的,很多事情我也
没办法完全掌握。

  「我确实没证据,」我无奈地闭上双眼,「看来我得放你走了……」

  康维麟看着我笑了笑,站起了身:「呵呵,幸会,小何警官。山不转水转…

  …」

  「您先且慢。」

  「嗯?」

  我抬起头看着面带微笑的康维麟,从怀里拿出了已经有些发烫的手机:「白
师兄、许师兄,这些内容足够了吧?」

  「足够了!何秋岩可真有你的!」电话那头的许常诺抚掌大笑。

  「放心吧,这段电话我已经录音了,并且通过网监处接通了咱们局里和省厅,
胡副厅长、徐局长和沈副局长也都知道了案子的真相,这回真的可以结案了。」
白浩远也终于轻松了起来。

  「那您二位还杵着干嘛?门没锁,赶紧进来吧!我一着急忘了带铐子过来!」
我对白、许二人说道。

  「哈哈,这就来!」许常诺说完,电话那头便传来了车门打开的声音。

  我挂了电话,转头一看,面前的康维麟脸上简直是形容不出的窘迫郁闷,又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确实没有证据,康医生,」我晃了晃自己的手机,然后把手枪放在自己
的右膝盖上,「但我们有你自己的供述,这个同样具有法律效力。」

  康维麟站在原地,突然愤怒地抄起那瓶葡萄酒,无视着我大腿上的那把手枪,
照着茶几的棱角直接敲碎了酒瓶;在那一秒我不确定他要干什么,只知道酒瓶被
打碎后接下来的可能,于是我也二话没说拿起手枪拉了保险,再次端起枪口对准
了康维麟。

  「不许动!」

  在这个刹那间,许常诺已经带着秦耀跟章勃两个大块头冲进了别墅,许常诺
见状,一个箭步踏上茶几,一脚踢飞了康维麟手中的酒瓶,又一步跳到沙发上,
伸手锁住康维麟的胳膊。康维麟半百年纪,本身就是文弱模样,许常诺一个人他
都反制不过,更别提随后又被章勃和秦耀一起摁倒在沙发上。

  但当冰冷的手铐在康维麟的手腕上扣紧的时候,我却看到有两行清泪从这个
五十来岁的男人的眼中流出,可同时,他的嘴角却是上扬的。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我爱她,所以什么都值得。

  我收起了手枪,随后走上前去拍了拍秦耀跟章勃的肩膀:「轻点吧,你们俩
可别把这家伙骨头捏碎了。」

  「呵呵,也好,这样就可以下去陪她了……之前就听说过,市警察局重案一
组新来的一个叫何秋岩的小朋友,此番算是领教了,后生可畏!孩子,你小心点,
你将来会是个魔鬼的!你会是个魔鬼的!」这是康维麟被拽起身之后给我留下的
最后一段话,随后他便被带到了警车上。

  我依旧一个人开着自己的车子,找了个机会超车行驶在警车前,我不想看着
那辆羁押着康维麟的车子在我面前晃。罗佳蔓的案子到此为止,真相大白、真凶
落网,但我对此却并不开心。

  回到局里停好车子,恰好看见沈量才表情复杂地领着保卫处和一帮制服员警
走进院子,隔着差不多十几步的距离,便能从他们的身上闻到一股酒味,再后面
还跟着总务处那些人,我礼貌地走上前去跟沈量才打了个招呼;但沈量才看了我
两眼,一个字都没说,低着头往楼上走去。我站在原地寻思着到底是我或者夏雪
平哪里又让这家伙看不顺眼,保卫处那几位马上把我拉到了一边,苦口婆心劝我
一时半刻先别去惹沈量才;仔细一问,才知道就在我们审问练勇毅的时候,沈量
才通过电话接受了本地一家电视台和三家面向全国性质的网站接受了采访,公布
并更正了害死罗佳蔓的人是练勇毅;后来没一会儿,他那头正在跟胡敬鲂汇报下
午成山在市局门口自杀的事情的时候,却又得到胡佳期和王楚惠的报告:案子还
得翻,当时正在和胡敬鲂进行视频会面的沈量才,也一下子傻了眼。

  或许是一时之间没了主意,沈量才当时的操作也真算得上令人喷饭——他当
即对正在连线的胡敬鲂问了一句:「钧座,那……还要不要再开一次媒体招待会?」

  「量才老弟,你抬手,摸摸你眼睛下面、嘴巴鼻子旁边那块……哎,对,摸
到了吗?」

  「摸到了,怎么有啥东西吗,钧座?」沈量才不明所以。

  「你摸摸,这玩意是你的脸皮吗?你长脸皮了,对吧?我还以为你没长呢!

  那你是不是长了两张脸皮啊?」胡敬鲂一时之间,气得直接摔碎了自己最喜
欢的一樽翡翠茶杯,「你只考虑自己出名,你就拿省厅和全省警察系统的面子涮
火锅呐!自己看着办吧!」

  接着,胡敬鲂那边直接挂断了视频连线。

  这下弄得沈量才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当时也是一肚子的火,但一时之间
也不知道找谁去发泄,在将胡佳期和王楚惠斥出办公室之后,沈量才足足在办公
室里把自己关了半个小时,后来在保卫处的那些人提醒之下,他才出了办公室,
前往CBD的示威现场迎接杨省长,连晚饭都没吃。后来示威结束清了场,跟着
一起到咱们局周围的那些小餐馆,去犒赏参与维持治安的那些警员们的时候,沈
量才一个人也喝了不少闷酒,却很反常地没找一个引子、对任何一个人臭骂一通,
所以此时此刻,平时在他身边混的那几位保卫处的警察们心里全都发怵,谁也不
知道平时很容易暴怒找茬的沈副局长,什么时候会把心里窝的火给发泄出来。

  听完了他们的讲述,刚巧手机震动了一下,拿出手机,只见耿哥刚刚给我发
来一条信息,煲汤还得需要四十分钟才能好。

  「嗨,就这。也罢……无所谓了。」

  说起来沈副局长这档子事能怪谁呢?要怪就只能怪康维麟的脑子太聪明。昨
天咱们所有人,都觉得嫌犯刚逮到、未经调查核实就招来一帮记者,实在是很不
妥当的事情,怎奈何当时沈量才那种状态,压根也不是能听得进去意见的样子。

  胡敬鲂有句话倒是说的没错,我想昨天在那么多闪光灯下,沈量才考虑的可
绝对不是全省警察系统的面子,至少不是省厅的。

  我不咸不淡地摇了摇头后,也上了楼。我琢磨着的事情,只是早点把后续的
事情解决早点下班,面子也好、政治也好,这些事我一点都不关心;我也想早点
把自己从罗佳蔓这个案子当中抽身出去,也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个半路进来参
与调查的,却被整个案件加上这里面涉及到的每个人,搞得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何况,正因为我的心里存在的另一种不舒服,跟气恼中的沈量才正相反,我
好希望在这个时候能有人冲到我面前,痛痛快快、彻彻底底地把我骂一顿。

  ——这叫什么事,我接下来该怎么面对夏雪平呢?

  「请问是何秋岩警官吗?」在我走进办公室前,身后出现了一个洪亮而充满
磁性的嗓音。转头一看,是一个身高差不多1米73的俊俏男人,年龄差不多三
十岁出头,刀条脸尖下巴,留着极其张扬的飞机头,细眉细眼鹰钩鼻,一脸的邪
魅,女人看了可能会对他的容貌轻易动心,但男人看了,肯定觉得这位不像什么
好人。

  「正是。请问您是?」

  「」信宏原「律师事务所,兰信飞。」来人说着话间,给我递上了一张名片:
名片上写着的,却是「隆达集团法务部总监- 兰信飞」;且听他又说道,「您应
该听过我的名字,之前您的朋友刘晏的离婚官司,正是我们所的同事帮着处理的。」

  说起大头来,我真是好一阵子都没联系过他了。也不知道他和牛牛两个现在
怎么样。

  「哦,您好,兰律师。」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清醒之后反应了过来:「您
是为了练勇毅的事情来的吧?」

  「正是。」兰信飞微笑着看着我,嘴角上扬的样子正像「狡猾」二字的左半
边偏旁,「我的委托人希望何警官,可以帮帮忙……」

  看样子,康维麟让我转告张霁隆的那段什么「六耳猕猴」、「活仲达」的怪
话还真起效果了。

  「用不着了。」我瞟了一眼兰信飞,「再等半个小时吧,等我们的同事把过
渡文书整理一下,他暂时可以无罪释放了。」

  「呃……您说什么?」兰信飞困惑地看着我。

  我其实也不想放他,可是几年前的药物过量的案子已经被埋进尘埃里了,现
在想找证据根本是天方夜谭,所以只能作罢。「杀人的不是他。正好,兰大律师,
您直接把他接走吧。帮我跟张总裁带个好。」

  「哈哈,原来是这样。大律师不敢当……」

  我心里本就有事,又遇上张霁隆真的派人来保全练勇毅,并且活到现在为止
律师这类人算是我最讨厌的群体之一,见了这个兰信飞浑身更觉烦躁,于是便直
接往办公室里走,并准备带上门,但又被兰信飞叫住了:「唉,何警官请留步。」

  「兰大律师又有何贵干?」

  兰信飞想了想,凑到了我的耳边,还很敏感地朝着不远处重案二组的办公室
门口警觉地看了一眼,快速地低语道:「张总裁让我给您捎个信,他接下来这一
周都有时间,他想让您找个时间去一趟霁虹大厦,跟您见个面。」

  「他说了什么事吗?」

  「您去了就知道了。」

  「好吧,我正好也想找他聊聊。」

  「嗯,甚好。那我告辞了,您留步。」得到了这个答复,兰信飞才立刻微笑
着道别离开。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望着显示屏上白浩远下午刚写完的案件报告发了会儿
呆,我又不得不把心思暂时再捯饬回罗佳蔓这个案子上面,旋即对这份报告动手
修改起来。飞速打字间,我又突然发现了关于罗佳蔓这个案子,仍有一大堆看似
与案情无关但仍然不大对劲的几个问题:

  首先,为什么在案发后那么久,除了康维麟之外,当然也可以暂时排除练勇
毅,真正着手去「杀」罗佳蔓的这些人,为什么不马上跑路?

  一般来讲如果一个人杀了人,第一反应肯定是先逃跑再说,虽然不能排除特
殊情况;罗佳蔓是名人,成晓非、郑耀祖、陈春和林梦萌也都是有点名气的人物,
但又都是罗佳蔓周围的人、嫌疑也最大,如果从他们都被媒体或者自身因素解释,
他们都被一些其他东西嵌住、比如工作、比如怕一走开反而会被警方或媒体怀疑
造成此地无银的局面,倒也说得通,只不过他们居然都留在了F市,而且一留就
是差不多半个月,不少人还躲过了警察的第一波问询,他们还都留在F市,这些
人的心理素质也太好了吧?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成晓非从案发后就一直躲在宾馆里,他是唯独一个在
白师兄他们接触之前就畏罪自杀的人:以他的身份、财力、背景,他不仅可以跑
路,想出国都没问题,但他却选择躲起来后自杀;而现在想想,他的死如果是为
了跟罗佳蔓殉情,那他为何不在「杀」了罗佳蔓那天就结束生命,非要在宾馆躲
上几天?……结合著成山今天的死,我倒是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这家伙是在逃
避着什么,或者说,是在利用自己的消失维护着什么。

  陈春和林梦萌就更是了,一个拥有外国绿卡,另一个持有南港居留权,尽管
说陈春可能有案底——当然,到现在也查不到,林梦萌杀了三合会的龙头老大—
—当然就算是洪兴的人也只不过在怀疑她,没有一个确凿证据,可是她们二位可
都是能够往其他地方逃的,并且也可以选择出国,但也都没有。千万别说什么接
下来在圣诞节马上要举办的奢侈品嘉年华活动很重要,这个举办了十来年的活动,
出现过不少参与者或者协办方临时有事亦或变卦而提前退出的例子,况且作为服
装设计师,陈春完全可以把自己画的图样交给助理,让他们在活动当天按照图样
帮助模特穿搭;而林梦萌更是了,她是老总,又不走T台,很多事情也不需要亲
力亲为,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们俩居然也没走掉。

  我立刻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本就是今天轮值的姚国雄正坐在办公桌前优哉
游哉地喝茶。

  「姚师兄,能帮我去审讯室准备一下吗?我还有些话要问林梦萌。」

  「嗯?你不知道啊?咱们下班以后,地方党团的几个人已经来过,把林梦萌
接走了——她不是没有嫌疑了吗?」

  「被……地方党团的接走了?」完了,这下坏事了,看样子从今以后再也别
想联系林梦萌了。「谁签的释放同意书?」

  「你等会我看看哈……」姚国雄点击了几下鼠标,仔细看了看屏幕,「沈副
局长签的字。」

  「……」在我的心头,一瞬间铺出了广阔的有千万只羊驼奔腾的草原。「那
陈春呢?」

  「前后脚的事儿,我吃完晚饭的时候,正好看见市检的几个人已经把她带走
的……」说着,姚国雄又点了几下鼠标,「也是沈副局长签的字。」

  「动作倒是真快……」我无奈地对姚国雄摆了摆手,「行了,没事了。」

  按照刚刚的思路接下去想,郑耀祖倒是唯一一个在案发后出逃的,只不过根
据交通大队和交通管理局的调查记录,郑耀祖虽然在这段时间去过首都、沪港、
S市,但是并不在每个地方常驻,而且没去几天,还要找机会回到F市,从他的
出行记录上看,倒更像是在被人「赶鸭子」……

  赶鸭子!

  对了,林梦萌之前也有过不少频繁地购买机票、之后又立刻退订的记录,难
道她的行为也是在被人逼迫?

  郑耀祖的前妻跟女儿还在F市,看来有时间,我还得去跑一趟。

  接下来的问题,便是他们这些人,包括练勇毅,到底是被罗佳蔓用什么威胁
到动了杀心?

  练勇毅的秘密现在大体可以确定为那三个女顾客在他整形诊所的命案,当然,
审讯这家伙的时候,在提到这方面话题时这家伙多少有点含糊其辞,说不定还有
别的事情,但基本应该跟这个命案相关;

  林梦萌被取出来以威胁的脊梁骨,八成是她杀了三合会龙头老大的事情,我
立即再次拿出之前的口供比对,却发现胡佳期和杨沅沅根本没追问罗用什么要挟

                了林;

  成晓非的事情不明,不过,他的父亲成山选择在罗佳蔓一案结案之前、跑到
市警察局门口自杀,这就不得不让人瞎想了,难不成成晓非是因为自己老爹的贪
污事实被罗佳蔓掌握了而对罗起了杀心,然后才躲起来的?但以我之前跟成的交
往来看,如果是这样,成最可能做出来的事情,是对罗死缠烂打然后希望跟罗私
奔,至于自己老爹贪污被人发现不发现、进不进监狱的事情在他看来其实不重要,
他对女生的滥情,是可以为女生刨了自己家祖坟的……除非他被人逼迫,因为这
个人挺不会拒绝别人、胆子又非常的小;但那样的话,又会是什么事儿呢?想不
通。

  郑耀祖的事情也不明确,不过他在跳桥之前,曾去过前妻家里,他会不会把
自己的事情告诉前妻?等有机会去他前妻家拜访再说吧。

  「你们别过来!都别过来!——放过我!求你们放过我好不好?我知道我如
果落到你们这些警察手里,我一定会被折磨死!求你们放过我好不好!」

  ——这是郑耀祖死前,见到我和白浩远许常诺之后说的开场言。他说他会
「被警察折磨死」,当初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相信了坊间
那些什么「警察刑讯逼供」、「黑勾皮鞋踢人肋骨」之类的恶意谣言,现在一想
起来越想越不对;如果把成山和郑耀祖的死放在一起来看,这两个,似乎死得有
点像在表演,换而言之,他们似乎是在死给什么人看一样。

  ——难道是故意死给警察看的?可是警察又能对他们俩怎么样呢?

  陈春的小辫子,我怀疑是她之前杀人的事情,可她对此却予以否认,但再问
下去她居然三缄其口……不过我倒是有些在意,她说过自己曾经在「喜无岸」待
过一段时间,忍着反胃的感觉回顾了一下关于「喜无岸」的资料,我没记错的话,
当初与我和廖韬接触过的那两个TS领班,在被人做了变性手术、去「喜无岸」
以前,也都是有过不少凶杀案底的亡命徒,那么陈春在之前的经历怕是也不会那
么简单——但更关键的问题在于,谁能有这么大的力量能够令这样的亡命徒任其
摆布,而且还心甘情愿地变了性、以一种双性向的姿态在一个带有色情项目的场
所里从事那样羞耻的行当,甚至还可哟主动撩拨男客人,并未他们提供口交…

  …

  呃,关键他们还被整容成那么妩媚貌美的样子,这事儿想想就让我浑身鸡皮
疙瘩掉一地!

  剩下的一个问题,看似跟罗佳蔓的案子无关,但是却十分重要:那就是F市
周围这几个县和乡镇的警务信息技术系统,实在是太差了!从一开始鉴定课的D
NA报告就没跟J县卫生局、警察局的数据库契合,要不是如此,死者不是罗佳

  蔓而是杨珊的事情早就被我们发现了;而中间的许多办案环节还都是十分繁琐的

  ,比如后来调查罗佳蔓家庭状况和她过去在纺织厂的资料,正常来讲本应该
直接通过网络发送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结果非得让重案一组的人不断往J县跑腿,
申雨彬栾雪莹她俩确实耽误了一些时间在坐长途大巴上,但这件事跟J县警察系
统的效率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毕竟先前白浩远和许常诺就已经往J县跑
了无数次,到头来我们需要的一系列相关资料,J县方面还得现查现照,还都是
纸质资料,这难道是在过家家?

  能把一个案子弄到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程度,康维麟和罗佳蔓这对伉俪,倒
是真够可以的。

  思来想去,我把这三点疑虑汇总后,只把第三点内容加到了报告当中,而将
头两点写了个文本文档,传输到了我自己的手机里,留着过两天自己用——胡敬
鲂和沈量才为了让这个案子早早结束,两人都作了病,若是这时候再把一些仍未
断决的问题摆到他俩眼前,我估计他俩都得疯。

  「我的天!秋岩你干嘛?你在我和老远儿的报告上加这么一段你意欲何为?

  你还没把报告发给正副两位看吧!」我是没想到,当许常诺看到我加的这最
后一部分,他的反应居然如此之大。

  「我还没给交上去,毕竟这是你俩的案子,我当然得先给你俩看一眼啊。」

  许常诺大喘一口气,拍了拍心窝,摇了摇头说:「秋岩,不是我想跟你对着
干,你加的这部分,赶紧删了吧。」

  「怎么了?」

  许常诺听了,立刻捶胸顿足道:「我靠!你还问我怎么了?我看你是真不懂
事!」

  「我也全你别加这部分了,秋岩,真别加这部分,」白浩远冷静地看着我,
「这样做会被人找麻烦的。」

  「不是,到底怎么回事?我加的这部分怎么了?」我也疑惑到了有些生气的
情绪阶段,趁着办公室里人少,分贝稍稍放大了一些:「你看,咱们每次做案情
报告的意义是什么?不就是总结经验、记录过程、反映问题吗?你们二位在办这
个案子的时候,是不是差不多得有三分之二的时间,花在了前期的信息搜集匹配
上面了?时间都耽误在了来往J县的路上,没错吧?昨天申雨彬和栾雪莹虽然说
犯了错误,但如果J县那边的信息网络系统发达、到位,那她们俩也不用那么跑
了、直接几个内部电子邮件的事情不就把事解决了不是?这都是很清晰很重要的
问题,关乎以后查案的效率,为什么不能写呢?」

  「但这个事儿,不是咱们的职责范围——这是……」许常诺狂躁中依旧压低
了声音,对我焦虑地说道:「这是省厅督察委员会督导组的工作!从督察委员会
成立到现在,任何其他人掺和他们的事情,从来没好果子吃!你明白吗,何秋岩?」

  「我不明白。」我是真不明白,为什么我写入一个下级警务单位的缺失,为
什么会关乎督察委员会督导组的事情。

  「秋岩,」白浩远也拍了拍我的肩膀,耐心地劝道,「我和你许师兄咱们俩
虽然年龄也不大,但是当警察也有一段时日了,从咱们局放眼整个F市,再到全
Y省,有很多事情、很多东西不尽人意。我俩、还有聂心驰,刚来重案一组的时
候也心气高过、也热血,遇到了有些类似的问题,比如看到别的兄弟单位或者下
级单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一地鸡毛的啊,之类的……嗨,咱们讲就叫它」
脏事儿「吧,我俩其实也分别向上头反映过、报告过,但后续呢?我告诉你,上
头那帮人不理会,那都是阿弥陀佛了!关键是过后,上面那些人,肯定会因为一
些别的什么事情找你的茬你知道吗?他们有的是招数不让你好过!我不知道你看
不看新闻,昨天聂仕铭聂厅座上了国家电视台的节目,你看了吗?」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40

  「国家电视台又怎么样?」

  「聂厅座在上节目的时候,还宣扬咱们Y省的警察工作是」孜孜不倦、欣欣
向荣;制度完善、系统完美「。结果你今天马上要交上去一份报告,还是我俩署
名的,这不是上赶着打人家聂厅长的脸吗!」

  我看了看他俩,又看了看屏幕上的案件报告,生生感觉自己是张着个大嘴、
却突然被人朝着口腔里丢进去了一个瓶盖一样,明明有话想讲却愣是被人噎着不
让说:「不是……问题我这怎么就算打了聂厅长的脸了?我又没站出来骂街、我
也没把这些东西发到媒体上、或者别的机构别的单位的,我就是交一个案情报告
又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我之前跟夏雪平一起写周正续妻子失踪和沈福财全家
被杀的报告的时候,夏雪平就把H乡的那些弊病都写进报告里了,不也没怎么样
么?」

  「那H乡的事情,上头给解决了了么?」许常诺反过来对我问道,「况且我
跟你讲,秋岩,夏组长为啥会得罪那么老些人?就是因为她自己一意孤行,这些
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心直口快全都跟人往出怼,咱们怎么劝都不听!艾立威那
小子,是,之前是把咱们大家都蒙蔽了,但有时候他做的事情也没错,他也劝过
夏雪平这种事别往上报,夏组长那时候多信任他你不是不知道,但夏组长照样我
行我素,她倔起来那样,给艾立威那个亡命徒好几回吓得都满脑门冒冷汗!秋岩,
咱们平时也都挺佩服夏组长的,但我告诉你,轮到我们了,我们还真就没她那么
头铁!……你说干嘛呀你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案子都破了差不多得了呗!」

  「我……」

  「秋岩,我这么跟你说吧……咳咳!」白浩远也十分不高兴地看着我,清了
清嗓子,情绪也有些激动,「我知道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对诚实守信也
是正确的,尤其对于我们警察来说,可是有些事真的不能多嘴!我也不管别人了,
你在这,老许也在,那老姚今天值班也在这,大家也都不是外人:我跟佳期的事
情,现在在局里闹得已经挺大了,省厅要不要查我和佳期,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
情!我为啥这么找几个赶紧破罗佳蔓的案子?我不就是合计着用这个来盖过我俩
关系的影响、一俊遮百丑吗?秋岩,你要这时候,非得去戳省厅的软肋、非得去
抽人家脸,你这真是要我和佳期的命啦!」

  话听到这,虽然许常诺和白浩远都没把话说得太直白,我倒是已经咂摸出来
一点味道了:其一,像J县这种到了今年还没把信息网络建立起来、且越搞越回
旋的事情,搞不好跟省厅方面某些大员官老爷有关系:其二,许常诺和白浩远基
本上是在怨我把事情加在了他俩的案情报告上,生怕害怕万一惹了那个官大人不
高兴,自己回去承担这个责任。

  「我明白你俩的意思了,是我考虑不周……」我只好带着歉意地点了点头,
但接着说道:「不过这个事情也不能不提啊,万一以后再有个比罗佳蔓这案子更
复杂、更诡谲的大案要案出现怎么办?然后上峰那帮人,他们是躲清闲了,却又
逼着咱们三天两天就得尽快破案、给咱们丢上十二道金牌,咱们如果没办法按时
交差,上面还是会责骂咱们,到了那时候该怎么办?」

  面对这个问题,白浩远跟许常诺两个人却相顾茫然,全都泄了气。

  我看着他们两个,其实心中满是感慨,在我小的时候,莫说夏雪平了,那个
时候还活着的舅舅舅妈、年轻时候总来串门的徐远,还有他们当年的一众同事,
每个人都是满腔热血,尽管他们每一个都只是个普通的刑警,但在他们的脸上时
时刻刻都镌刻着八个大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其实已经算是够没志向的
「宽松世代」,但我也清楚对于一些问题必须有所为,但是在我面前的这些比我
大不了几岁的前辈兄长们一个个竟然如此犬儒,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造成了他们
今天这个样子。

  「那这样吧,」我把手放在键盘上,把自己的名字敲击到了他们两个的名字
前面,「这样可以吗?咱们局档案出、人事处,省厅的审计课、刑事案件审核处
都有相关的备案,这案子还是你俩主办,我这不算抢功;但是关于J县信息网络
技术不完善的问题我还是要说,但我把名字放在你俩前面,这样的话如果上面那
帮官僚大员们想找茬,是缸是雷我都顶了。怎么样?」

  白浩远立刻抬起头:「秋岩,你真别这么倔强幼稚……」

  却被许常诺直接打断了话音:「你可想好了,你确定要这样?到时候可别说
我和老远儿没劝过你。」

  「我不是没被督导组那帮人处分过,」我抬起头盯着许常诺充满嫌弃和惧怕
的双眼,「而且这个逻辑我很迷惑:有收拾我的工夫干嘛不去把J县的软件硬件
都给搞好一点?我倒是想看看,省厅那帮人还能干点啥?」

  「行,那我没意见。我回家了。」许常诺说着,把自己的大衣披上了。

  「你落我车上睡那件我给别人穿了,我会去跟后勤说一声让他们把被服费算
我工资上。」我对着许常诺的背影吆喝了一声,这家伙却头也没回地出了办公室。

  等许常诺离开了,白浩远才接着说道:「秋岩,我知道你应该听说过一些胡
副厅长跟雪平姐之间不对付的事情,但我真觉得你没必要什么事都跟省厅硬杠,
组长跟胡敬鲂关系差,你不更应该稍稍在那些人面前圆滑一点吗?我还是建议你
……」

  「不用说了,白师兄,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主意已经拿定了。我其实从念
警专那天起,就没想着以后做个圆滑的人。并且我说的这事情,不是说想圆滑就
能圆过去的,这些问题对于咱们以后来说兴许真是个致命的问题。」我对白浩远
解释道,「谢谢你的好意了。」

  「你别告诉我,你是在铁了心的想朝着夏雪平的道路走?」

  「不仅是朝着的道路走,而且我还想追上她,跟她一起把这条路走下去——
算是我唱高调吧,也是我的心里话。」

  「那行,一切随你啦!呵呵,没想到几个月以前我都不怎么看得上的何秋岩,
居然这么大的心,而且还能跟我说自己的心里话啦!」白浩远只好笑着对我点点
头,「那差不多我也回去了。晚饭的时候佳期说她胃不太舒服,也不知道现在怎
么样了。」

  「去门口右拐那家」灶头旺「,找耿老板点份海鲜粥和羊肉烧麦吧,养胃。

  账直接算我头上,我还给夏雪平点了份砂锅煲,等下才能去取。明天反正也
没啥事情,你和胡师姐用不着来这么早。」

  「哈哈,那就谢谢代组长了。你也早点回家,别让雪平姐和你妹妹在家等着
急了。」

  「嗯,晚安。」

  白浩远轻松地离开办公室,差不多几晌,姚国雄拿着自己的保温杯接了点热
水,然后便下了楼,也没跟我打招呼,我也全然不知他去了哪。我把案件报告发
给了徐远并抄送给了沈量才后,又上楼越过长廊看了一眼被收押后的康维麟,这
家伙吃了局里统一发放给嫌疑人的便当宵夜后也躺在单人铺上休息起来。看了看
时间,估计再没多一会耿哥那边的乌鸡汤应该快要炖好,我便准备去他店里等一
会。刚从长廊折返回警局大楼三楼,我正好跟推门而出的沈量才打了个照面。

  「何代组长,你来一下。」沈量才一脸严肃地对我招了招手。

  从他的表情上面我看不出来什么,但结合著他自己从昨晚到刚刚这么长时间
的遭遇,我心说他可别是因为我在案件报告上加的那一段话准备对我发难吧?算
了,反正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而已。说是不怕,但进他办
公室的时候,我身上的汗毛却还是竖着的。

  「嗯……我问你啊,」沈量才坐下之后,气呼呼地对我问道:「」倭瓜副局
长「的外号谁给取的?这么难听!」

  原来他是为了这……

  「啊?啥玩意?什么外号……我没听说过啊?」我立刻装起了糊涂。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一帮新来的小东西背地里管我叫」倭瓜「,保卫处的
人都听到了。我问你,这个外号谁最开始起的?」沈量才说的东西真真切切让人
忍俊不禁,但看他的神情便可知道,这家伙是真生气了而不是开玩笑。

  「这我不知道啊,我……我刚从外地回来没几天,您要是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局里居然还敢有人这么诋毁您呢!」

  「你少来,你不说我也能知道:是不是你那个从警专一起升上来的女鉴识官
吴小曦?」

  呵呵,想让我出卖小C,打死我也不可能——「她?她不敢吧……量才副局
长,我听说她好像顶撞过您几次,但这种事她干不出来,私底下她挺老实的。」

  「嘿呦呵,就她还老实?一天天小嘴叭叭的跟挺机关枪似的……」沈量才指
着我的鼻子对我说道,「我可告诉你,何秋岩,有人跟我反映你跟那个吴小曦和
她男朋友你们仨成天不清不楚的;徐远保举你代理夏雪平的工作,你的举动,于
我、于省厅高层而言,你的一言一行,那都跟姓夏的有干系,就算姓夏的现在临
时被调去了情报局,她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你可是得考虑考虑你自己前途的!

  我跟白铁心那边早打过预防针了,你也得给我小心点!」

  「好,我明白!」我心想沈量才肯定是借引子找茬发火,这时候我可不能随
了他的意思,何况这点破事也没必要跟他戗,于是我赶紧表示恭顺,准备敷衍一
下就溜。

  「你刚刚递交的报告我看了,最后那段不是白浩远跟许常诺写的、而是你写
的吧?」果然,他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上面。

  「没错,所以我把我的名字也给署上了,而且放到了他俩前面,我……」

  没等我说完,沈量才二郎腿一翘,屏着气息眯着眼睛说着:「你倒是胆子挺
大,啥话都敢说!他俩也是没脑子。这点东西他俩是不敢写的,倒居然同意了你
把那些东西往上放……」

  「沈副局长,我提到的这个问题事关重大,以后咱……」

  「你知不知道,就算你现在这么做,如果,咱们市局,还有省厅的,有人想
要故意挑毛病找茬,虽然你肯定被按到案板上了,但是他俩也逃不开?你这是准
备害了他俩还是想怎么样?」

  听了沈量才的话,我心里憋着的一股劲又稍稍有些冒了头:「副局长大人,
我是真不明白了哈?我提J县这个事情,分明就是利己利人的一个事情,而且作
为一个警察,咱们正常的职责,不就是有问题的时候需要去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吗?我很不明白,为什么我只是提一嘴他们的信息网络技术不过关,居然会引发
这么多说法?」

  「用不着你明白,这里面的事情复杂着呢。你问我,我也一时半会给你解释
不清楚。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第一,你提这个事情,如果有人要找你麻烦,你
怕不怕?」

  「不怕。」

  「嗯,那好。」沈量才听了我的回答,瞬间似毫无缘由地笑逐颜开、心花怒
放起来,「呵呵。这么着吧,我有个办法:案情报告上面你这段,我就删了…
…」

  「嗬……」我冷笑了一声。

  「你别着急呀小子,你先听我说。」沈量才又摆了摆手,继续面带狂喜地说
道,「——然后,咱们再打开一个Word文档,我把你这段,粘贴到这上面。

  这里面的内容我再找人帮你润色润色,当然,署名还是写你名字。写完之后,
直接上交督察委员会督导组,工作和问题直接对接,省着万一报告书交给省厅之
后,被人看都没看就送存档了,你再白费心思。你看这样,不比你直接在案件报
告书上提强吗?」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感觉确实这样做比较靠谱:「倒也是哈……」

  只不过看着沈量才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喜悦,我心里却一下子产生了一种没着
没落的感觉。

  沈量才斜着眼睛笑着看着我,接着又发表了一通肺腑之言,并时而变得严肃
正经,时而忧心忡忡:「你看看,你这叫什么?你这就叫没经验还不动脑!你以
为,这偌大的F市、偌大的Y省,就你何秋岩一个人有正义感、有责任感?J县
那边我也总去,他们那边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老掉牙的硬件系统,我也看得一
清二楚!而且,我也一直想跟省厅反映来着,但你要知道,自从之前艾立威的事
情闹出来一大堆问题来、还有更往前苏媚珍也出了事,远哥不就三天两头地被司
法调查局查吗?我身上的担子就跟着变得重了,许多事情就没来得及说!正好,
你今天这事情也算提醒了我,我这才把你找过来的。我告诉你小子,尽管你和夏
雪平你们俩是母子,我不应该在这说些什么挑唆你们娘儿俩关系的话,但是姓夏
的着实对我有很大偏见你明白吗?别总以为我沈量才每天都不着四六的不寻思正
经事——我也是办事儿的人!只不过跟你们的做法不一样!要不然,都说我是受
了徐远的恩惠当了这个副局长,我要是不干事,省厅和中央警察部能让我当?是
这个道理不是?」

  他说话的时候肯定有自夸的成分,但是今天他如此的支持我的想法,这倒是
让我有点刮目相看。「不管怎么,谢谢副局座提点了。」

  「嗯。罗佳蔓这个案子,也让你累够呛。今晚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明早你
们一组没啥事儿的、手头没别的案子的,外加除了那些要做培训的新人,其他人,
允许迟到半天,你去通知一下吧,并且帮我说一声:重案一组的各位辛苦了,沈
副局长慰问大家。」

  「呵呵,好,我替大家谢过沈副局长了!我现在就发!」

  发完了消息,我从沈量才的办公室里出来,同时也接到了耿哥的电话,我便
立刻匆匆下楼。因为太着急,所以每次下楼到还剩五个台阶的时候,我都是扶着
楼梯把手往下跃的,结果到了一楼的时候,当我刚刚「咚」地一声稳踏在大理石
地面上,身旁便响起一个熟悉的尖厉呵斥声:

  「下个楼还不好好下,属兔子的还是属马里奥的!」

  「你属门神的!」我回头撇了一眼赵嘉霖,对于这个易怒又古怪的女人,在
叙事的时候我都不愿意再去给她任何铺垫,「结了婚不好好在家待着,天天跑这
来打更……」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又是一声尖嗓子。

  「嘁,我怎么下楼又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故意气了她一嘴,直接出门溜掉。

  但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可怜这个易怒又古怪的女人的,尤其是看她此刻根本
没施任何薄厚粉黛的脸上,似乎比我刚来局里报道那天还要多了几道皱纹,皮肤
显得十分干皴,头发也乱蓬蓬的,绑着马尾的那条松紧皮筋好像还是从短款夏季
丝袜上剪下来的,稍稍猜一下,便能清楚,这女人要么是跟老公吵了架,要么是
老公根本就没回家,反正肯定是不大情愿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然后直奔局里里来
「抢着」值班的。不过这世上的一切都是相辅相成,若不是这女人脾气暴躁、看
谁都不顺眼,我估计她老公必然也不会对她不好。嗨,娶了这么个那女人当老婆,
也真是够那个男人受的。

  不过看她的身形似乎比之前稍稍丰润了一些,尤其是守卫森严的风纪扣下的
胸前,似乎比之前更加饱满了一……何秋岩啊何秋岩,你在想什么啊!你怎么会
研究起赵嘉霖的身材来?

  我对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失望地摇了摇头,接着发动车子开出了市局大院。一
转弯,去「灶头旺」取了那份给夏雪平点的乌鸡汤,捧着热乎乎的汤,心里充满
歉疚的我,多少有了点去跟夏雪平认错并抚慰她的底气。「夏雪平回家了吗?」

  我立即给美茵发了一条信息。

  「还没。」美茵不冷不热地回复了两个字。

  「行吧,你早点睡。」看样子,她还在情报局忙碌着。情报局那种机关,如
果有紧急的任务,一忙起来就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这怎么办呢?我还进不
去他们的大楼。

  但我还是准备硬着头皮去看看。

  刚准备再次起车,却发觉在「灶头旺」的后巷似乎有人声骚动,我犹豫了片
刻,决定还是准备看看。

  到了后巷,我便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首先在餐馆后面堆着的那些没用的竹
竿、木条、纸箱子和木头箱子,以及其他在夜幕下和雪堆里掩盖住的乱七八糟的
杂物,全都散落了一地,满柏油路全都是丢掉的厨余、烂菜叶子,以及还冒着热

               气的鲜血;

  而在我右手边的墙壁旁,我眼前的电线杆下,以及斜对角的角落里,秦耀杨
沅沅他们七个——没错,还有女的,外加重案二组的两个和经侦处的三个新人警
察,全都在捂着头部或者肚子,他们的脸上全都带着或重或轻的伤,大部分的人
鼻子都在流血,而除了杨沅沅之外,其他的女孩们都缩成一团哭个不停;

  但此时此刻,在我面前的地上,还躺着差不多二十个膀大腰圆的男生,有的
已经晕厥过去,而有的正痛苦地打着滚,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根通了电的伸
缩警棍——没错,这帮人便是风纪处新招上来的警员。

  而当我出现在后巷的时候,这帮人领头的那个「武士结」马庆旸,正在被一
个身材高大、穿着厚重麂皮夹克的男人,抄着一根连通暖气用的铁管,单膝压在
地上狂揍。

  「不……不!」

  铁管敲在马庆旸的肩头后背,敲得铁管「咚、咚」直作闷响,听着就感觉瘆
得慌;明明男人并没朝着马庆旸的要害招呼,却仍打得马庆旸连一句话都说不完
整,抱着脑袋想求饶都来不及。只是三两下,他就被男人打得双手一松,双腿一
蹬,虽然还喘着气,但已经没了清晰意识。

  「够了!」

  不明就里的我连忙对这个背对着我的男人大喝了一声,虽然马庆旸这帮人跟
我不大对付,但毕竟也是市局的警察。且等男人转过头来,当我借着微弱的路灯
光芒,看到了这个男人的面容,我心中不由得一惊。

  熟悉的带着蓬松自来卷的侧分头,眼袋和眼角的鱼尾纹全都甚重,像极了山
岳上的裂岩,那深眼窝里的一双眼睛恰似一对毒蛇,雪白的皮肤极为粗糙,下巴
上却剃得十分光滑得没留下一根胡子。

  他也来F市了。

  男人无意看了看我,丢下了手中的铁管,搓了搓戴着露指手套的双手,然后
朝着马庆旸的脸上唾了口唾沫:「呸!长这么胖一身囊囊膪,一点也不中用,嘴
巴倒是臭的要死哈?别装死啊,」桃太郎「?」

  随后,他便从怀里拿出了一件东西——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手枪,却发现
他从怀里口袋拿出的,居然是一包乌江榨菜。

  「想逮捕我么?」男人扯开包装,捏着里面的咸菜丝直接放在嘴里,看着我,
空着嘴边嚼边问。

  「大叔,你这好歹也算是袭警吧?」我警觉地看着他,「就在市警察局边上,
风纪处、经侦处,重案一组、二组的警察你都收拾了一遍,我不抓你回去,有点
说不过……」

  「秋岩学长……误会了!」秦耀一张嘴,嘴里还冒出了一口血,「我们是被
风纪处这帮混球打得……不是他……」

  「没错,何代组长……」距离我最近的那个经侦处的男学警晃晃悠悠地站了
起身,我见状连忙扶住了他,「要不是这位先生出手帮忙……风纪处这帮吃狗屎
长大的非得要了我们的命!」

  「怎么回事?」我看看秦耀他们,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马庆旸,又看了看眼前
这个全身上下都透着诡秘跟危险的男人。

  趴在地上的杨沅沅也强撑着站起身,还忍着痛,往自己面前正全身疼得打滚
的那个壮汉屁股上猛踢了一脚,接着对我解释道:「秦耀他们刚押送完康维麟…

  …我跟着申雨彬咱们几个姑娘……在门口等着一起去吃点宵夜……嘶……结
果就遇到他们几个了……」说着,杨沅沅朝着我正扛着的这位小哥身上,以及那
几个二组和经侦处的其他人指了指,「他们告诉我们几个,就风纪处这几个家伙,
在」灶头旺「里喝酒吃饭的时候,提过几嘴今晚要在这要干点啥事情,后来才知
道……嘶嗨!他们几个……准备在这后面埋伏,然后……等你出来……」

  「等我出来?」我疑惑地看着杨沅沅。

  「对,就是你等你出来……他们知道说……你今晚跟这家餐馆订了汤,准备
给夏组长喝……」

  我诧异地看了看我正搀扶的这个男学警,他也不住地点了点头:「呼……呼
……他们就是这么说的,我听得一清二楚……咱们都合计怎么办呢,小耀跟章勃
就带着咱们一起找他们来了……哪知道……他们人这么多,还都带着家伙什……

  好在后来这个大叔冲出来,帮了咱们……」

  我看了看地上躺着的这帮人,迷惑地问道:「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今晚要给夏
雪平买……」随即恍然大悟——打电话的时候,听耿哥那边并不是很嘈杂但是有
抽油烟机的声音,一般外人不可能被允许进后厨,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我明
白了,可以啊!敢监听我的电话!」

  趴在地上连连打滚的那个一个听到了我的话,眼睛一棱,依旧咬着牙不服气
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我风纪处的职责……就是」对外扫黄、对内审查「……

  监听你一个代理组长的电话……难道不应该吗?」

  「闭上臭嘴!」杨沅沅二话不说,一脚蹬到了那人的脸上,「就是这家伙,
跟着那个马庆旸一起骂夏组长是婊子!我看他才是!他全家都是婊子屙出来的!」

  于是躺在地上的又晕了一个。

  其实听说这家伙居然骂到了夏雪平的身上,我也挺想动手的,结果被杨沅沅
这丫头抢了先,不过倒是真解气。

  「没事了吧?」男人把嘴里的榨菜嚼得嘎吱响,冷冷地看着我,「没事的话
我走了。」

  我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心里便开始犯嘀咕,情绪也开始跟着冷静起来:看
着眼前的事情,解气倒是解气,换做以前我可能会把整件事情闹大,让这个马庆
旸在整个F市待都没办法待,可现在的问题在于这件事说出去真不好听,其一是
一个省会的市级警察局总局,居然出现了内讧,真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其二,重
案一组被人打了,结果还要一个不想干的路过的人来出气,对我来说倒是无所谓,
对于省厅和市局这帮好面子的领导们,尤其是在这一刻还在办公室里值班的沈量
才来说,简直如同骑在他脸上撒尿一般。

  还有一点,我冥冥之中一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十有五六,就是那个男人,
否则的话,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我总会莫名其妙地碰到他。但如果他是那个人,
是那个曾经叛逃的、成功刺杀了执政党第一书记的王牌特工,失踪多年以后再次
回到F市,在他身上必然有一个重大的阴谋计划,于是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有两个
选择:一个就是借着这件事给他抓回去,但问题是,风纪处这二十来个准备埋伏
暗算我的人都被他一个人解决了,现在就凭我的话,真的能抓到他吗?而且安保
局也好、警察局也好、国情部也好,对他都传得神乎其神,里面绝对有夸张的内
容,但是我的确相信,很有可能这区区一个市警察局的拘留室根本关不住他,因
此就算是以袭警的罪名抓了他也没用。

  而且,无论怎么说,这次都算是他出手救了我一次。

  「你走吧。谢谢你了。」

  所以,我只能选择第二个,那就是先放了他。在他面前我承认自己的确有些?,
如果他真的是那个人,一对一的话他杀了我估计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再者,我
倒是也很想看看他回到F市,到底准备要干什么。

  男人听了我的话,直接用食指和中指夹了三条榨菜塞进嘴里,睁大了眼睛盯
着我看了几秒,随后悠然地大踏步离开了后巷。

  「秋岩哥,这个大叔你认识吗?」等他的身影消失之后,杨沅沅才对我问道。

  「不认识,怎么了?」

  「我咋看他跟你……好像还有点像……」杨沅沅试探说地道。

  「他跟我哪像了?」

  「说不好……感觉你俩气质有点像。」

  「行了,不扯皮了。」我连忙拿起电话,给保卫处和制服大队办公室打了电
话,让人派了车直接把面前的所有人都送到了医院,并且吩咐意识清醒的杨沅沅
等人,如果保卫处的人问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就照实汇报情况,当然,倘若问起
「武士结」他们是怎么回事,一口咬死就说是今天在CBD示威的那些人跟踪到
市局附近、然后趁着他们不注意下的手——等到他们挨个都没抬上警车之后,我
给沈量才打电话时也是这样汇报的。沈量才听罢一下子气炸了,表示一定会严惩
马庆旸这帮小崽子,不过这已经不关我的事情了,谁让马庆旸这帮人,外加那个
方岳,全都是沈量才征召上来的。

  我迅速回到车上,隔着保温袋摸了一下那份鸡汤,还好仍然没凉,于是我连
忙再次发动车子匆匆上了路。结果这时候,又打来了一个电话,我拿起手机看了
一眼,是徐远打来的。今晚的事情可真是多到要死,俨然一块澄澈透明的玻璃生
被东凿西刻,雕花成了马赛克的效果,看着手机显示屏,我真心有点不太想接电
话。

  「喂,局长。」

  「我刚从外面回来,刚看到你交上来的报告。听我的,你把整个报告最后一
块的第三部分,就是上面写了J县警察局以及下属单位网络信息技术缺乏效率那
一段赶紧改了——那部分是你写的吧?」徐远的语气十分强硬,而且听起来此刻
的他也在车上。

  「是我写的,可是局长……」

  「是,我就知道是你写的,其他那两个家伙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别可是了,
秋岩,听我的话、照我说的做就是。你能发现问题这点很不错,但这里面的事情
你不懂;你只需要再把你发现的关于J县的弊病跟我汇报一遍,我去跟省厅反映
就好。」

  「局长,那份报告已经交上去了。」我对徐远说道,而且心里带着些许疲惫
和气愤,我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一贯正直的徐远对这个事情居然也进行阻拦。

  「你说什么?已经交上去了?你怎么……」徐远刚听我这么说的时候也火了,
但片刻之后他立刻冷静了下来,对我耐心地问道,「不对吧,案情报告一般都需
要我和量才的盖章或者电子签名同时放到上面,才能发给省厅,且不能越级上交,
你是怎么交上去的?」

  「是沈副局长帮我交上去的……而且直接把我加的关于J县那部分单独拿出
来,另起了一个报告,交给了督导组。」徐远的问题倒是提醒了我,刚刚根本就
忘了警察系统的正常流程,现在我才发觉到不对劲。

  「唉!量才啊!啧……」徐远听后,直接气的不知道朝什么东西上面砸了一
下,当然也很可能是把手机摔在了汽车座椅上,紧接着他又拿稳了手机,狠狠地
咬着牙而长长叹了口气:「嘿……」

  「局长,我……我是做错了什么吗?」我此刻才略带胆怯地问道,「不是,
我真不明白,J县的这点事,到底怎么了?怎么谁都不让我指出来呢?」

  于是这一路上,到我把车子开到国情部情报局门口,徐远花了很长很长时间,
而且很直白地跟我解释这里面的来龙去脉:首先有个我之前已经知道的和看出来
的背景信息,便是厅长聂仕铭和副厅长胡敬鲂以及他们各自派系一直在明争暗斗,
原本徐远和沈量才二人并不属于这两个派系里面的任何一个,但是大概四年前,
聂仕铭在省行政议会上提出过一个关于要将国际目前最尖端的一个人工智能算法
程序引入Y省的提案之后,遭到了行政议会的多数派、也就是执政党的反对,蓝
党和地方党团却对此议案高度支持,此后,徐远便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跟聂仕铭
派系站在了一起——当然,那个议案最终搁浅,所以即便徐远跟我说了四五次那
个法文名字我都没记住;而胡敬鲂自从进入省厅的决策层之后,一直对红党中央
十分拥护,在十二年前那场政变之中,因为胡敬鲂坚决反对当年省厅内部的政变
集团份子,还曾经被他们关押过,所以当政变被粉碎之后,中央警察部还因此给
胡敬鲂受过勋,Y省红党党部也曾公开在电视和广播节目中说过「胡副厅长是我
们的亲密战友」这样的话,至于沈量才,徐远却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跟
胡敬鲂的关系越来越近。讲完了这一切,他接着跟我说道,我的这个报告真正能
与之挂钩的,就是前不久在省行政议会上公布的那个各个单位机关的财政报告,
其中各个司法机构里省警察厅的赤字甚是惹眼,因为这个,中央警察部派出了三
人考察组,司法调查局也把原本针对徐远和苏媚珍的调查撤销了,专门核查省厅
的财务问题。经过多方面仔细核查,认定省厅实际上至少有七八年的赤字被瞒报
了,而且累积到现在,数额差不多得有三到五个亿。

  可是事情怪就怪在,这些亏空,在账面上是一笔糊涂账,一笔死账,目前能
追查到的账目不是缺少转账备注,就是上级和下属单位收发资金的日期根本对不
上,更别说数目对不上的还有一大堆,而想彻查资金经手人和部门,更如同想要
从干松叶堆里掏出一根针一样无迹可寻,更别提这七八年间,在全省各地还都发
生过类似于之前咱们F市局的上百把千把子弹枪支被盗的事件,想要把这笔账查
明白,简直是一个能让人扒一层皮、抽筋拔骨的根本无法完成的大工程。

  「……我听局里保卫处和经侦处那帮人聊天说,差不多有十年时间,咱们Y
省方面,有人一直在让南港的黑社会,帮着通过英资背景的银行进行洗钱,数额
差不多得有五个亿。」——听到这里,许常诺的道听途说又在我的耳边回荡,绕
梁不绝。

  省厅在全省政客和媒体面前丢了大人,于是在省厅内部也掀翻了锅,现在这
帮官僚大员们每天上班要做的,除了完成以往日常工作,应付中央警察部三人小
组和司法调查局的那些干部之外,剩下的时间就是互骂。这里面还有个典故:可
能是老天爷注定,或者,按照警察系统内部知情人的说法,有可能是死于非命的
我外公夏涛的幽灵对他们那些官僚大员的诅咒,在Y省警察厅的建制中,与财务
和物资储备相关部门的主管们大都属于胡敬鲂派,而聂仕铭派的成员,又大都是
执掌着比较容易耗物资耗经费的部门,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相互指责,不亦乐乎。

  于是徐远推测,搞不好,我的这个报告,就是一条引爆炸药桶的导火线。J
县警察局从行政角度讲,算是F市警察局的下属单位,所以如果有人想借题发挥
说,J县警察局的信息网络硬件落后跟这个赤字有关、同时省厅财务部门又不想
认账的话,搞不好被问责的第一个人不是J县警察局的人,而是徐远。

  「唉,我估计啊,现在关于罗佳蔓命案的报告,还在沈量才的手里压着,毕
竟没有我的电子签名,交上去的,只有你那份粘贴誊写出来的另外一个报告了。」
徐远的语气中饱含苦涩之意,这让我赫然产生十分的愧疚。

  看来我是真的把这件事想简单了,而且按照徐远的说法,我的那份报告就算
是交上去,今晚就直接炸掉了整个省警察厅,明天J县那边也不会接到一笔款子
让他们去进行网络技术升级,因为省厅现在根本拿不出这笔钱。

  而且我还真小看了沈量才,我原本只以为这家伙就是个只会到处奉承拍马的
小人,没想到他也竟如此阴险!之前没少把我当狗溜当猴耍的艾立威,跟沈量才
一比,根本一个脚趾头都算不上!

  「徐远,我……我对……我……」我挺想徐远道个歉的,可是实话实说,我
其实也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因此,这声「对不起」我也确实有点说不出口。
只是省厅的这些烂事,以及可能将给徐远造成的麻烦,让我挺不舒服也不好意思
的。

  「嗨,我就吃完饭之后去了趟省政府,居然就闹出来这么大的事情……算了
算了,我这边倒是有办法能暂时熬过去。」徐远缓了缓神之后,对我安慰道,
「你也不用担心,估计这件事不会把你卷进来;不过你心里也得有点数,接下来
连续几天怕是都会有人来询问你关于J县的事情,你好好想想该怎么说吧。这事
就算过去了。」随后,徐远似乎点上了一根烟,又把玩起自己的那枚打火机来,
一边把盖子甩得「当、当」作响,一边对我问道:「正好,还有个事情:你从R
省回来之后,张霁隆跟你联系过吗?」

  我便把这几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徐远:「昨天晚上……还是前天晚上?
记不住了,反正刚抓了林梦萌的时候,就在你和沈量才对付萧睿龄的时候,地方
党团来人,想通过我把林梦萌转交给南港那帮黑社会那阵儿,张霁隆也在;后来
今天审讯练勇毅,我一想他工作的医院是张霁隆注资,所以我找过他,但是是他
公司的一个总监接的电话。晚上了之后,练勇毅无罪释放,是张霁隆派他们的一
个律师来的,那个律师告诉我说,张霁隆希望我有空能去见他一面。」

  「嗯……」徐远接着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张霁隆这边似乎有什么事,让他更
加烦恼。过了一会儿后,他又问道:「陆冬青,Y省大学经济学院那个教授,是
在他霁虹大厦搞什么东西吧?」

  「对,现在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一个月之前,我跟他说我要和夏雪平
去外地的时候,陆冬青好像刚去。我国中有俩从美国回来的同学似乎现在也在跟
着陆冬青做事。」

  「他在做什么?陆冬青?」

  「哎呀……」这就涉及到了我的知识盲区了,「我想想啊……我记得好像是,
陆冬青找了他的研究生团队,还有一个什么搞数据分析的科技公司……好像是说,
他们在帮杨省长搞竞选?我也弄不太明白……反正我记得说,他好像说过,

  之前杨君实的竞选幕僚的调查数据都是有问题的——当然我也没看出来有啥问题

  ,然后他好像说什么要重新搞一套统计数据。但就我知道的啊,局长,他们
倒是还跟本地不少商家搞了合作,比如那个」七星山妙优乳「,他们的人搞了一
套有奖问答:留下手机号,让你填写问卷,问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问题……」

  「那个我知道。」徐远挠了挠头发,继续来回弹按着打火机的盖子,「我现
在也搞不清楚张霁隆和陆冬青他们在干嘛……但是陆冬青这人,可是个鬼才,他
要是决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我问你啊,秋岩,你可能也不了解,但是你就凭
你第一直觉告诉我:你觉得,今天中午的事情,跟陆冬青的关系能有多大?」

  「中午啥事啊?」

  「CBD的事情。」

  我一下子傻了,差点以为自己活在天方夜谭里:「您说股市崩盘的事情?我
的天,陆冬青能有那么大能力吗?」再一想想,我接着说道,「不过,我倒是听
说陆冬青这个人,之前在加拿大的金融证券公司做过咱们这边分公司的总监……

  但是一个外派海外的总监,还是已经卸任十好几年了的,怎么可能搞出来股
市崩盘?」

  「嗯,这倒是……」徐远拍了拍脑门道,「行了,也没啥事了。明天之后你
们重案一组暂时清闲了,正好,这一周你们应该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了,明后两天
如果有时间,你就尽快去趟隆达集团,去看看张霁隆想找你做什么,你顺便帮我
看看陆冬青他们在干什么。有什么情况,记得告诉我。」

  「行,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世界终于清静了。保温袋里的汤,尚有余温。

  可是接下来我便犯了难,我人虽然来了、汤也拿来了,我该怎么送上去呢?

  情报局这地方可不同于于别的单位,我是根本没办法偷偷潜进去的,就算是
能避开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安装的那些隐藏监控摄像,如果在找到夏雪平之前被
发现,我绝对会被那些西装革履的警卫怀里的机关枪打成筛子;可我又总不能随
便找个人给夏雪平送上去,因为据我所知依照国家情报调查院的纪律,跨部门的
探员是不能够进行私人的交往,而夏雪平又是临时借调过去的,所以有很大的可
能,我随便蹲到一个探员或者警卫,但他却并不认识夏雪平。

  因为一时想不到该如何是好,我也不敢随意下车,毕竟车里还有暖风,汤还
不会那么快就凉掉。

  这可怎么办……

  就在此时我随意朝着后视镜一撇,一个堪称「硕大」的女性身影突然出现在
了我的车后,身材魁梧、身姿挺拔,肩膀结实,纤腰细腿,胸部的轮廓倒是看不
出来,只是她朝着我的车子走来的时候,硬底皮靴敲在被推平的积雪路面上时,
发出的清脆响声特别让人觉得胆怯,感觉她的气场里面,是带着意大利歌剧中那
些君王专属的咏叹调的,并且让人的心里会产生一种被侵略的惊惶,哪怕是我坐
在开足了暖风的车子里,却依然能感觉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阵阵朔气。等她走近了,
但见一张肤色比积雪更净、比月光更白的脸庞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长得像个
瓷娃娃,但稍稍比一般的女人更加俊朗,端正的五官、饱满的天庭、棱角分明的
下颌、硕大的眼睛、两道浓密的剑眉、还有那高挺的鼻梁,都透着那股凌厉与霸
道甚至赛过普通男人;唯独那两片娇俏的嘴唇最是温柔,只是这温柔的背后尽是
藏不住的高傲。

  「下车。」她敲了敲我的车窗,只说了两个字,然后以一种近似标准军姿的
站立,双手自然垂在她墨蓝色高领连衣裙的长裙摆两边,面向着我。她那双手也
十分宽大,看起来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但不知道为啥此时此刻我真害怕她会
一拳打碎车窗玻璃,直接给我从车里拽出来。

  看着她,我早已惊恐得不知所措,唯一能提的起来的反应,只是一动不动坐
在车上望着她。

  接着她又敲了敲车窗,缓慢地眨了一下自己的丹凤眼:「下车。」

  我只好连忙打开车门,站到了她的面前。

  「你是来干什么的?」女人用着略微浑厚且沙哑的嗓音对我质问道,「在这
里停车这么长时间,你要干什么?」

  「我……那个什么……我是来……」

  「你是来找夏雪平的吧?」女人用着极其高傲的目光看着我,说完之后,继
续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嗯……是……」我依旧有些瑟瑟发抖,尤其是看着我时候那双眼睛,就算
我没做什么亏心事,被她盯住之后,我都觉得自己心虚。

  没想到随即,女人接下来的目光却突然缓和起来,抿着嘴巴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的声音也跟着细腻温柔了起来:「哈哈哈哈,瞧把你吓得这个样子!哎,小鬼,
你是不记得我了?还亏你之前跟我搭过讪表过白呢!」

  ……搭过讪表过白?

  「我的天……我才想起来,你是岳教官!」来人正是夏雪平现在的临时上司
岳凌音。反应过来这茬之后,我连忙靠着车子喘大气。

  「哼哼,你个小鬼,我还以为我走到你面前你就能叫出来我的名字呢,没想
到我一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没想起来我是谁!」岳凌音皱着眉头十分嫌弃
地看着我,不过看着我全身发抖的样子,又笑得乐不可支:「喂,小鬼,你至于
被我吓成这样吗?」

  「我刚刚那一秒,真怕你掏枪出来直接打死我,大婶!」我刚刚的确被她的
气场给镇住了,而且之前在警院她给我们做集训选拔的时候,都是披着头发的,
而且她那时候头发还染成了咖啡色,今天的她却扎了个单发髻包子头,所以我也
的确没认出来是她。

  说起来也真是糗到家,当初我被警院硬推到国情部探员的集训队那天中午,
跟我一起吃饭的那帮人非要玩真心话大冒险,运气向来不错的我那天却一直在输,
连着九次都是「真心话」,最后一次大冒险,还是吴小曦提的,在她的撺掇下,
一帮人朝着我指了指斜对过隔了三桌的一个留着咖啡色披肩长发、穿着浅灰色西
装的四十多岁女人,要求我去跟这个女人搭讪、表白,并且要在十五分钟之内

  要到对方的电话号码——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动跟一个四十多岁

  的女人搭讪,当然也是我人生中最尴尬的一次搭讪:因为前七分半,她根本
一个字都没跟我说,只是睁大了双眼看着我,吃着自己的饭;等我快要放弃了,
她才拉住了我的手腕,把我摁回到了座位上,给我出了三个「脑筋急转弯」式的
题让我回答,并告诉我如果我答对了,她就把电话号码给我。题目到现在我是记
不住了,我只知道,当我拿到号码,给我那些狐朋狗友们看、他们又拿起电话打
了一遍时,电话那头的居然是警院最暴躁的那位训导处教官老大爷……

  而当时我也并不知道,这女人居然是国情部派来进行关于审讯心理研究和反
恐谈判技巧报告会的、也是当天晚上开始的集训选拔工作的岳凌音教官。不过集
训的那一周,我跟她倒是相处成了朋友。她为人倒是挺开朗,而且略微有点「逗
逼」的气质,喜欢开玩笑更喜欢气人玩,每次还都要求我管她叫「岳姐」,而为
了反过来气她,我每次都故意叫她「大婶」,她也相应地故意在私下里叫我「小
鬼」——没错,这些事之前我因为生怕夏雪平吃醋,所以完全没跟她说。

  听了这个熟悉的气人称谓,岳凌音瞬间把脸一拉,眉毛一挑、眼睛一横:
「什么」大婶「!我看你是不想上楼找你家亲爱的夏雪平咯?再见咯!」

  「别别别!」我连忙叫住了岳凌音,「不是……这样不好!我说」大……
「」

  「嗯?」她瞬间眉毛又是一挑;而这一声怒嗔,简直比男性更加雄浑,真不
愧是「长着两副声带」的女人:「」大「什么?」

  「大……大……大美女岳教官?」

  「哼,这还差不多……」她眉毛依旧挑着,但娇柔的嘴唇上,已经流露出难
以掩饰的笑容来。

  「我说岳教官,您看,您比夏雪平还大八岁呢,她现在还是你手下的,我是
她儿子,我跟你这叫你」姐「?合适吗?」

  岳凌音侧过头,微微含着下巴,斜着眼睛面带嗤戏地看着我,仿佛我用低劣
的伎俩瞒了什么一般,又饶有意味地说道:「嗯,这倒是哈。」说完,岳凌音从
她袖口里拿出了她的最爱,一长条M豆巧克力,打开了袋子,朝天空抛了一颗又
用嘴巴精准地接住,嚼了嚼后说道:「那这样吧,你就按照我们情报处的规矩,
叫我」Boss「吧。」

  「Boss?叫起来怪怪的……你们国情部都这规矩?」

  「那倒不是,只有在我身边有这规矩,我要求他们都叫我」Boss「。」

  岳凌音又朝着自己嘴巴里丢了一颗巧克力豆,美滋滋地对我笑着。

  我背着她撇了撇嘴,又转过身对她问道:「我说」大……啊,那个……Bo
ss「,你刚才说,你有办法带我上去?」

  「我是情报处的头头,我当然有办法带你上去啊,但是,小鬼,我可不叫」

  大—啊—那个—Boss「!」

  「那麻烦您一下行吗?」我收敛了玩闹的情绪,认真恳切地对岳凌音说道,
「你也知道夏雪平昨天她去医院……她……她说她有个调查任务,结果我后来再
一联系她,她又说她身体不舒服;刚刚在家里没休息多长时间,就又被你们叫来
了。我这刚买的砂锅煲,想给她送上去让她喝点。」

  岳凌音眉毛一舒,又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点了点头:「嗬,看来你对雪
平还挺上心的。行,把你要带的东西拿来,姐姐我带你上去。」

  这还真是遇到了贵人,于是我连忙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捧着摞在一起的两
个塑料汤碗生怕弄洒,而且差点连车子都忘了熄火锁上。跟着岳凌音进了情报局
大楼,摁了指纹、让警卫用专门的滴管检验了我带来的鸡汤,扫描了面部成像后
接过了临时通行卡,然后又被搜了一遍身、上交了手枪和警官证,这才跟着岳凌
音进了电梯。

  「你们这情报局可真那麻烦……汤都快凉了!」进了电梯后,我便对着岳凌
音发起牢骚。

  「嫌麻烦?嫌麻烦你还要让我带你进来?」岳凌音瞪着眼睛说道,接着转过
头后又嫣然一笑。

  「谁让你们把夏雪平拐走的?要不是因为这我才不进来呢!啥好地方……」

  岳凌音右臂撑着电梯间的铁壁,潇洒地转过头来看着我,又嫌弃地撇了撇嘴:
「嗬!这才多长时间,从之前在警官学院听到」夏雪平「三个字就跟浑身长了刺
一样难受,到现在变得大半夜睡不着觉,还来专门送乌鸡汤,请问这是谁呀?

  嗯?」

  「我才没」专门「呢,我这是刚在局里解决完案子顺路过来的。倒是你们,
有啥紧急事件,非得把人家一个电话轰过来?怎么,你们这儿又出啥事儿了?」

  「出了什么事,也不能告诉你——机密。能告诉你的事情是,他们刚开完会,
现在在集中精力写报告。」岳凌音故意绷着脸看着我,「瞧你现在这样,对夏雪
平关心到有点忘我了哈?」

  「怎么着?这事儿你们国情部也要管啊大婶?」实际上我还真有点亏心,想
了想今晚对夏雪平做的事情,又想了想那张医院的收费单上写的我对夏雪平老早
就犯下的事情,我真当不起「对夏雪平关心到忘我」这样的评价。

  「嗯?你叫我什么?」

  「咳咳,Boss!」

  岳凌音又笑了起来,并且眼睛来回往我手上的鸡汤和我的脸上转换目光,看
得我浑身不自在。

  ——她该不会是知道了我和夏雪平的事情吧?我不禁手里捏了把汗。

  接着她突然正经起来,对我说道:「啊啦,我想起来一件事:过几天,我们
可能会问省警察厅和你们市警察局出几个人,跟咱们情报局这边组一个专案组,
你愿不愿意来?」

  「怎么?国情部人手不够啦?」我故意奚落地说道。

  「最近调查的这些,疑似关于」天网「的案子,全都跟警察有关,我们再故
意置身事外一样地装作」旁观者清「,实在有些不合适。我们跟安保局可不一样。」
岳凌音说完,挺起身子双手叉着腰,略带期待地看着我。

  「来了能见到夏雪平吗?」

  ——我这句话,竟然也被岳凌音一字不差地异口同声说了出来。

  「啊哈哈!」岳凌音失声大笑,风纪处之前像伍育明修德馨那些上了岁数的
老爷们儿,他们平时笑起来的时候爽朗的声音已经够震耳欲聋了,而岳凌音一个
人的笑声基本能盖过他们所有男人,听起来简直比打雷还洪亮。「我就知道你得
这么问!」随后,电梯门打开,岳凌音先走了出去,等在了电梯门口。等我跟随
其后,她才说道:「其实名单已经拟好了,上交到了国家情报调查院,最开始我
放的第一个名字就是你,毕竟之前你也选拔上了我们的新探员梯队之中,但最后
你自己放弃了。你要是加入到这个小组里,平时上班你还是需要在市局重案一组,
因为我们不想影响你们正常的工作,但需要你经常过来开会,并且以我们的任务
为优先。所以你加入到这里之后,会有机会跟夏雪平一起工作,当然比不上她来
咱们这之前你俩一起在市局的程度。」

  「那倒是也可以了,哈哈,我倒不是非得时时刻……」

  「但是——啊哒哒!等会儿,你先别高兴小鬼。雪平之前看到了那份名单之
后,她来求了我,让我把你从上面拿掉的。即便你现在我已经是个刑警了,而且
越来越成熟,但她依旧不想你遇到任何危险。警察、国情我都干过,客观的说,
这一行的危险程度远比刑警高。而且你也要想好,现在我手上关于」天网「的这
个案子,办到最后,可是要死人的——」天网「是个什么东西,我估计夏雪平跟
周荻之前跟你提过吧?」

  听了岳凌音的转述,我不禁陷入了沉默。

  「虽然名单交上去了,但是因为整个小组都要听我的指挥,所以我说的算,
成员还能追加。我放你上来,也是想让你跟夏雪平好好商量商量,你自己再考虑
考虑。」

  「死我不怕。大婶,你知不知道你越这么吓唬我,我就越想来?」

  「叫我Boss!」

  「好的,大婶。」

  「我的天,多老的梗啦!」岳凌音收起了巧克力豆,深吸了一口气,「你先
别急着决定,等雪平喝完了汤,你再给我个答复也不迟。」

  说完,岳凌音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夏雪平对我的担心正如以往,而我对她的惦记,却因为新生的歉疚更增添了
十倍。

  所以,加入这个专案组的机会我是不会放弃的。

  我跟着岳凌音左转右拐,沿着亮堂却空无一物的走廊走了差不多一分半钟,
终于来到了情报处的办公室门口。岳凌音回头看看我,接着拧动门把手,笑着说
道:

  「嘿嘿,看看谁来……哟……」

  话说到一半,岳凌音却突然尴尬地住了口,而这一刻我也进了办公室们。瞥
了一眼岳凌音的表情,我的心里瞬间「咯噔」骤停了一下,片刻之后我倒是舒了
一口气,不过随即愤怒的文火,便在心肌上开始慢慢燃烧起来。

  办公室里其实总共有七八个探员不停地在键盘上瞧着字,偶尔敲不下去了,
就用拳头苦恼地敲敲自己的脑袋。夏雪平也坐在电脑前,她的办公桌就在办公室
门口,位置十分偏僻,办公桌也比她在重案一组的组长工位狭窄了一半。

  而周荻的办公桌——身为情报局情报处调查一课课长的办公桌,居然就安排
到了夏雪平的旁边,并且离门更近。我之所以知道那就是他的办公桌,是因为我
太熟悉他办公桌上那盏Q版高达形状的黑色瓷制咖啡缸,之前他在警校当「职业
学生」的时候,成天就端着那只咖啡缸到处晃。

  就在岳凌音刚才打开门的那一刻,办公室里的情况我也看了个一清二楚:坐
在电脑前戴着眼镜的夏雪平正身子朝前,脑袋一晃一晃地打着瞌睡;而从再往里
那边走过来的周荻,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纸杯走到了夏雪平的身边,夏雪平犯困
的样子,给周荻这家伙看得眉欢眼笑,于是他悄咪咪地放下那盏装满了热咖啡的
纸杯,微张着嘴巴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摆出一个兰花指后,一中指头,在夏
雪平的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

  夏雪平立刻被他敲醒,恍了恍脑袋之后伸手便拍中了周荻的手背,周荻这家
伙却笑得更欢,直接把自己的食指和中指伸进了夏雪平桌子上原本的一个盛着凉
水的杯子里,朝着夏雪平的眉眼把水煮弹了上去;夏雪平一时间也不甘示弱,用
三根手指直接蘸了凉水,猛地照着周荻的身上一甩……

  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玩了起来。

  「嘿嘿,看看谁来……哟……」

  直到岳凌音说完这句话的三四秒钟之后,他俩的顽皮行为才停止。随后,两
个人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我。夏雪平望向我的时候,疲惫的双眼中是充满了惊喜
之情的,脸上也带着些许绯红,为自己刚刚被我发现的幼稚,对我羞涩地笑了笑,
然后又稍稍带着些愕然看了看我身旁的岳凌音。

  而周荻看着我和岳凌音,虽然也在微笑着,但脸上的喜悦程度明显不如他发
现我之前,而鼻尖以上部分的脸部肌肉完全僵硬、绷紧,我们一般形容起这种表
情反应的时候,都会说:这个人对自己看到的人或事物,正充满敌意。

  「你怎么来啦?你不是都已经睡了吗?」夏雪平笑着对我问道,又不住地看
了看岳凌音。

  岳凌音则一脸无辜地说道:「你家」小混蛋「是因为挂念你,专程跑去给你
定了一份滋补砂锅然后送来的。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是看这小鬼大冷天的在外面
喝风,实在不忍心,就带他上楼了。」

  「呀,Boss,这位是……」办公室里的其他本来正藏着眼睛看周荻与夏
雪平嬉闹的那些探员,此刻也全都大大方方地抬起了头。

  「这位小鬼是何秋岩同学,夏雪平探员家的」小混蛋「。」岳凌音笑着介绍
到。

  「哟,夏老先生的外孙,不错不错。」

  「小伙子挺精神,个子真高。」

  「小鲜肉一枚啊,真帅。」

  办公室里的男男女女七嘴八舌地对我称赞着,我报以微笑回应,而从他们相
互交换的眼神当中,我看到了一种神秘的心照不宣,而这种神秘在相互交流的过
程中,总会在周荻身上产生个交叉拐点。

  周荻本人则默不作声,很刻意地走到了一边去,侧着身子,这翻翻、那看看。

  「凌音姐,」我把手里的汤小心翼翼地放在夏雪平的桌子上,然后转过头,
直接从周荻办公桌上的纸抽盒里连着拿了四五张纸巾,边说着边摘下夏雪平的眼
镜,帮着她把脸上的水珠擦干净,「你们情报局的工作挺悠闲的哈!上着班、写
着报告,枪口刀尖舔血,还能有功夫弹女同事的脑门、在办公室里过泼水节。」

  「哈哈,瞧你说的!」夏雪平听了,还以为我在开玩笑,于是一边闭着眼等
我帮她擦拭,一边开怀地笑了起来,「不过这里的人都不错,就是相互之间总喜
欢闹。但你放心,在这没人欺负我。」

  「哟,原来不只是送夜宵的,而且还是监督咱们来的啊!」有个坐在远处的
好事男探员朗声说道,随即被岳凌音特别敏感地瞪了一下。

  站在一旁的周荻咬了咬牙,脸颊上的粗筋都崩了出来。

  「嗯?真没人欺负你么?」我帮夏雪平擦干了脸后,又故意扶正了她的两鬓,
装作仔细地观察着,忧心如焚地说道:「刚才分明看到有人欺负你的。」说着我
又摸了摸她额头上刚刚被周荻弹了一下的大概位置,「疼不疼啊?这都被打红了,
还说没人欺负你啊?」

  夏雪平这才发觉出我情绪的不对来,回头看了看周荻,又看了看办公室里的
其他人,趁他们都不注意的工夫牢固而温柔地握住了我的手,对我充满爱意地眨
了眨眼:「瞧你说的,周课长也就是跟我闹着玩而已。根本不疼。」

  「哼,不疼也没这么样的……」被夏雪平双手一牵,我倒是也彻底没了脾气,
我看了看整个办公室,随意拽起了一个没人坐的空椅子坐了下来,帮着夏雪平把
鸡汤从保温袋里拿出,准备好匙箸,嘴里依旧嘟囔着:「亏你平时根本不化妆,
要不然肯定是个大花脸……」

  「好了,好啦。」夏雪平红着脸,握着我的手看着我,然后轻轻地在我的大
腿上拍了拍。

  「尝尝看,汤凉了吗?这边哪有微波炉,用不用帮你热一下?」

  我这边正问着,却听见走到了岳凌音办公桌前的周荻正对她问道:「Bos
s,咱们这任务现在正处在关键时刻,办公室里所有的东西都跟国家机密相关,
你这时候让一个不是咱们公司内部的人士进来,是不是有点不妥?」

  一听此话我立刻火了,我站起身来看着周荻,大声说道:「我说周师兄——
我且管你再叫一声」师兄「:你是觉得我能是个境外间谍啊,还是我被你们正在
调查的」天网「组织给渗透了?我从外头进来,凌音姐没说什么、你们情报局一
个能打十个的警卫员没说什么,你倒是觉得不妥了——哈哈,你当初考核我,准
备招募我来情报局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觉得呢?要么这么着,反正我也是给夏
雪平来送汤的,你要是觉得我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之后,会出去乱说,你把
我眼睛耳朵都蒙上堵上,或者你干脆给我弄瞎弄聋。但我必须得等夏雪平吃完东
西我再走。」

  周荻本来就长得像个活张飞的脸上,颜色更黑,于是他对着岳凌音摆了摆手,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对岳凌音打了声招呼后就走出了办
公室:「我先去资料室查点东西。」

  撒完了一肚子火,我心想自己这下又惹了祸、犯了混,平静下来之后转头一
看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全都偷偷地笑了起来。从他们的表情上来看,完全是一副
幸灾乐祸和「理应如此」的模样,我感觉他们似乎也并不太喜欢周荻。

  「先把汤喝了吧,喝完再写报告。」

  「嗯,小醋坛子啥时候又变成火药罐了?」夏雪平拿起勺子喝了口汤后,幽
幽地在我耳边悄声问道。

  发泄完情绪之后,原本我心里的那些负面情绪,又如同远方的游子一般,乘
着高速列车一样,通通在几瞬之间回到了我心里。

  「没事……」

  夏雪平嚼着鸡肉看着我,突然轻笑了两声。

  「怎么了?」

  「你说有时候我看你是真生气,但有时候,我又觉得你这小家伙,为了我吃
醋,嘻嘻,还挺好玩的。」夏雪平偷偷对我耳语道。

  「嗨……汤好喝吗?警局门口那个耿哥刚炖的。」我握着夏雪平的左手,忍
不住又叹了口气。

  夏雪平甩了甩头发,斜着脑袋对我点了点头,眼睛不住地看着我:「咸淡正
好,温度也正好,不凉。再热的话没法喝。喂,我从家里出来之前,你不是睡了
吗?怎么想起来给我送乌鸡汤?」

  「那个……」我挠了挠鼻翼,「白浩远他们那个案子有问题,你走了之后我
就醒了,然后想了一下发现不对劲,接着我就给他们打电话,翻案去了……然后
一想到你跑来加班,这么晚还得这么累,你身体还……还不舒服,我就跟耿哥定
了个砂锅。」

  「真凶这次抓到了?」

  「嗯,这次才算真结案。」我点了点头,握着夏雪平的左手,卑微而饱含歉
意地对她弓着身子。

  「那都结案了,怎么感觉你情绪还有点不对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忍着眼睛里悔恨的情绪,抬起头对她悄声说道:「夏雪平,
对不起。」

  夏雪平正与我对视着,一听我这样说,很明显地在她明亮的双眸中闪过一丝
惊恐,然后又转化成了压抑和委屈,但紧接着在那三秒钟之内又变成了一种介于
怀疑和心虚之间的东西,然后她用一种很自然的笑把这一切掩盖,对我问道:
「嗬,怎么啦?怎么突然跟我说对不起?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小坏事啦?」

  「我说的是什么,你知道的。」我不敢迎着她的目光,只好低着头看着自己
的双脚之间。

  「因为刚才在家里时候的事儿啊?」夏雪平放下了勺子,用双手捂住了我的
手,「没事的,妈妈都原谅你了……这小手冰凉的,也不知道戴个手套?」

  「不是……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还有什么?你是觉得,我下午遇到危险了,结果你忘了问问怎么回事?

  忘了好好关心我?」夏雪平依旧笑着,摸了摸我的额头,「没事的啦,我又
没受伤……嗬,担心成这个样子!」

  「也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另外的事情。」

  「另外的事情?怎么了?」夏雪平依然摆出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

  「因为我太幼稚太不小心,让你意外怀孕」——我可能这么说吗?我实在没
那个脸。

  我踌躇半天,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发现整个房间里除了岳凌音之外,剩下的
人貌似都在悄悄地躲在电脑屏幕后面探听着我和夏雪平的对话。再一想,夏雪平
故意不跟我把话题往这事情上引,难道是因为怕别人听到?或许,在每个人的办
公桌上,都会像电影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被安装了一个窃听器来监听每个探员的
日常?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夏雪平应该回给我一个知晓了的眼神,而现在看夏雪
平的样子,她是想故意跟我装傻,并且她是在怀疑,我到底是不是知道了她去堕
胎的事情。

          她似乎并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

  她似乎自己也想装作这件事没发生过。

  「我是觉得,你现在这样实在太累了。我没把你照顾好,砍你现在这样我有
点心疼。所以我就觉得我特别对不起你。」最后,我只能含糊其辞地说道。

  「没关系的。你这不是照顾我照顾得好好的么?大半夜的还跑过来给我送吃
的。」明明是我在歉疚,夏雪平却反而对我安慰道,「我之前一个人的时候,过
得其实很糟糕。妈妈有你陪着,一切都已经好很多了。」

  我心中难过而苦涩地看着夏雪平,实在无颜继续说些什么虚空的忏悔或者誓
词,只好捏捏她的手,对她说道:「那就好。」

  「不跟你磨蹭了,我得赶紧吃了,还有报告要写呢。」说着,夏雪平拿起了
汤勺继续吃着。

  「要我喂你吗?」我突发奇想对她问道。

  夏雪平一边咀嚼着汤碗里的鸡肉,一边对我朝着整个办公室狠狠地斜了斜眼
睛。接着美滋滋地笑着,继续喝了几口汤。

  「吃得这个香呐!嘿,有个小男人陪伴就是好呀!」没过一会儿,岳凌音走
到了我俩面前,笑眯眯地看着正喝着汤的夏雪平。

  夏雪平猛咽了一口,连忙放下汤碗:「还有一段就写好了,等我写完就打出
来……」

  「哎呀,不着急不着急!」岳凌音连忙摆了摆手,「跟我不用这样,我又不
是上头那些催命鬼似的领导,明早6点之前要求交的东西,现在还没过十二点,
急什么。」接着岳凌音又看看我,「我说那件事,你俩商量了没有?」

  「不用商量了,Boss,I」min。「」

  「什么事啊?」夏雪平再次愕然地看着岳凌音,接着又对我问道:「你不会
是想加入那个专案组吧?」

  「嗯,我决定了。」

  「不行!」夏雪平决绝地说道,「我不同意。」

  「不是说好你在哪我就在哪的么,我要陪着你。」

  「不行!」夏雪平担忧地看着我,「你在局里就已经……」

  「夏雪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按照之前咱俩聊过的,我要站在你身边跟
你并肩作战。而且你知道在这件事上,你拗不过我的。」

  夏雪平焦急地看着我,叹了口气:「唉……可是……」

  「雪平,想听听我的意见么?」岳凌音适时地插嘴问道。

  「您说。」夏雪平只好低下头,用左手攥紧了我的手;而同时右手似乎在自
己椅子后面搭着的那件黑色羽绒服的口袋里摸索着。

  我不由得也将自己的右手伸到了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捏着那张叠成方块的
医疗收费单据。

  岳凌音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俩的小动作,继续对夏雪平说道:「按照我之前
对何秋岩的考核,刑警这个职业其实并不适合他。他的思维逻辑、处事方式和动
手能力,如果加以训练,其实他更适合搞情报工作,或者说,我们其实也需要一
个像他这样敢于挑战的、有冒险和拼搏精神的类型人才——当然,之前他自己的
意愿只有市警察局,而且你曾经跟我打过招呼,也不太想让他过来做探员。但是

  现在恰恰好多事情出在过去为警察系统工作、并且做过贡献的退休离职人员身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何秋岩其实很适合加入到接下来的工作当中,并且他现在
自己也有意愿。这其实没什么不好的,而且也算是对他的一种历练。」

  「但就因为他的性格和思维,我很担心他。」夏雪平收回了自己的右手,在
那个口袋里什么都没摸到,夏雪平的脸上更多了一份顾虑,嘴上依然说道:「我
就是怕他……」

  「他也很担心你,你没听他说嘛?」岳凌音说道,「接下来的很多任务,是
需要相互照应着才能完成。我对他,对你俩有信心。而且我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太
危险的事情,他加入了专案组,平时却依旧需要在市警察局那边上班的。没关系
的!」

  「唉!好吧,」夏雪平冲着我侧过头,抿了抿嘴,眼神里满是无奈和温柔,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意见了。」

  我也笑了笑,对岳凌音说道:「她对我总是过于担心。刚才她还说自己下午
遇袭的事情呢,她其实害怕我也这样。」

  「啊啦,对啊,这个事情我还没听你和周荻跟我汇报呢。」岳凌音立刻严肃
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雪平连忙擦了擦嘴,对岳凌音讲述起来:其实过程很简单,下午的时候夏
雪平跟周荻去了夏家老宅,进到老宅之后没多久,在她和周荻正开始在老宅漫无
目的地翻找东西的时候,那个夏雪平曾经的女教官,后来出任过省警察厅督察委
员会督导组副组长的詹俪芳就到了老宅门口敲了门。周荻也是认识詹俪芳的,老
太太六十二了,完全从警察部门退休之前还给周荻当过一年班主任,于是便给对
方开了门,三个人开始也是叙旧,后来便谈论到了之前我外公夏涛的命案、以及
当年调查那件案子的专案组,但是周荻和夏雪平各问了詹俪芳三个有关那个调查
组的问题,老太太居然一个都不知道,当然,对于这一点,夏雪平和周荻都觉得
有些奇怪,因为某些事情以詹俪芳的资历,她应该多多少少都有了解。

  正在夏雪平跟周荻向詹俪芳询问的时候,突然一发子弹打到了老宅的窗户玻
璃上,夏雪平刚刚侧过身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战术反应,又一枪响起,随即子弹
带出的气流擦着夏雪平的鼻梁射进了屋里,一枪打穿了詹俪芳的脑袋……

  夏雪平讲完这些,依旧心有余悸,并且想起詹俪芳丧命时候的惨状,心里十
分不是滋味。这些故事听得我前胸后背都直冒虚汗,我看了看夏雪平,想起她身
上那些伤疤和枪眼,更下定了要加入情报局专案组的决心。

  唯有岳凌音正闭着眼,捂着额头作思考状。接着,她猛地抬起自己按着额头
的右手,拢着头发解开了自己的发髻,侧着头用手指篦过一丛头发后,她抄过了
一张白纸和一根笔:「我记得,我小的时候也去过你父亲原先住的地方……」

  紧接着,她在纸上画出了一张平面示意图——上面的每一扇门窗、每一樽家
具、每一把桌椅,甚至是墙上挂的每一幅画的名字,还有它们的位置、数量,岳
凌音都记得清清楚楚,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刚刚去过一趟。

  「等会儿,你小的时候?」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岳凌音。

  「哦,确切地说,是我14岁的时候。已经不小了哈?」

  「那这么说,你俩早就认识?」我看了看夏雪平,又看了看岳凌音。

  「嗯。小时候,凌音姐还给我补过数学课。」夏雪平对我说道。

  「家长里短,以后再说吧。」岳凌音雷厉风行地敲敲桌子,对夏雪平问道,
「你和周荻今天见了那个詹俪芳的时候……不,你今天遇袭的时候,你们俩都站
在房间里的什么位置上?」

  夏雪平看着平面图,指了指客厅内堂说道:「在这个地方,当时我站在这里
——就是靠书柜的地方,周荻站在这边,张大千的那副画前面。」

  「那也就是……你的位置,其实更挨着窗户,而周荻右手旁也有个窗户。」

  「没错,但他那边的窗子对着的,是我家原来的花房。我这边正对着市政厅
旁边那一大块绿化林。」

  「那詹俪芳呢?」岳凌音问完,用笔敲敲桌子,并且十分笃定地看着夏雪平,
完全一副看破一切的神情。

  这么一问,夏雪平的眼睛也不由得一亮,随即又饱含着满满的难以置信:
「她……她的位置,在这……在我俩之间。」

  「你最开始的位置挡着她的身子,对吧?」

  「对啊……但……」

  「雪平,」岳凌音沉了口气,「」袭击「老宅的枪手不是来杀你的,他是来
杀詹俪芳的。而很可能,那个詹俪芳才是来杀你的。」

  「什么?」我和夏雪平异口同声地惊叹道。

  接着我连忙看了一眼平面图上詹俪芳的位置,仔细一看,她所在的地方,左
边是背对着内堂的沙发椅,旁边还有一扇玄关;而右边正好是以前外公练字作画
用的红杉木桌,没记错的话木桌下面还有挡板跟抽屉柜,这两处地方,都是极好
的掩体,而且如果站在这个地方,对于当时夏雪平和周荻各自站的位置,都是最
好的进攻点。

  「怎么可能……她……她要杀我?」夏雪平依旧不敢相信岳凌音的推测,但
同时她又不得不信。

  「忘了她之前对你的师恩,你好好想想:如果那个枪手想要杀你的话,为什
么不早动手?你站的位置,非常有利于对方命中,但他却先放了一枪故意引起你
的注意,等到你侧过身之后紧接着又是一枪……不,以你的叙述,再加上你平时
的反应速度,这中间的过程最慢应该不超过5。3秒,而一个狙击手在5。3秒
之间重新瞄准、射击,这不科学——对方很有可能是两个人,一个负责引起你的
注意,另一个在找机会射杀詹俪芳。有人救你,这就很有意思了。而至于詹俪芳,
她敲门的时候跟你和周荻说没说过,她是怎么知道你们俩去了夏家老宅的?」

  「呼……她说她在附近的分局办些事,看到了我的车子,而且她总会到老宅
门口祭奠我父亲,所以她想来看看我。」夏雪平十分痛苦地说道,眼眶中有泪珠
忍不住地打转。我连忙拍了拍她的手背,又取了一张纸巾,帮她擦了擦眼角。

  「情感真是一件好武器。」岳凌音摇了摇头,「我记得我晚饭后,在报告书
看到说,她的内裤里藏了一把TT- 33手枪,而且磨掉了编号——一个退了休
的老太太,在自己的裤裆里藏了一把俄制手枪来看自己曾经的学生、老上司的女
儿,这说得过去么?」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41

  夏雪平沉默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岳凌音。

  「我已经让人在查这个詹俪芳了。说不定她就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当然,这
也似乎更可以验证我此前的推测,如果是这样,雪平,今天这件事至少能说明两
点:第一,你们夏家老宅里真的放着什么很关键的东西,只是他们的人也找不到;
第二,如果他们连你都要杀,那么看开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已经到了什么都可
以牺牲的地步了。」

  夏雪平闭着眼睛,屏住呼吸,又松了一口气,刚刚的悲伤也收拾得烟消云散:
「那看来,我还得找机会再回去一趟。」

  「下次我陪你去吧!」我对夏雪平说道,「什么时候?」

  没想到夏雪平的脸上突然露出些许难色,她刚准备开口,我也正欲问讯,一
旁的岳凌音却率先说道:「还是我陪雪平去吧。毕竟现在我是她的上司。你一个
小鬼,可别以为我们俩都同意你加入专案组,你就什么事都可以跟着掺和!」然
后她马上又对夏雪平问道:「他平时在家是不是可烦人了?」

  「还行吧,有时候的确有点烦死人,哈哈。」没想到岳凌音短短几句话,就
把夏雪平逗笑了。

  「不是。那大……Boss,你刚刚说你之前的推测,又是啥啊?」我追问
道。

  「这个啊,哼哼,等你正式加入专案组之后再说吧!」岳凌音眯起眼睛笑着,
接着又对夏雪平说道,「你出来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单独跟你聊聊。」

  「是。」

  「至于你,小鬼,你就在这等一会吧。等夏雪平写完报告,你就开车送她回
家,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我故意做了个鬼脸,目送夏雪平跟着岳凌音出了办公室。

  四下看看,当我确定没人注意到我之后,我立刻迅速拿出了那块被叠成方块
的纸团,塞进了夏雪平羽绒外套的里怀口袋。

  没一会儿工夫,夏雪平便与岳凌音回到了办公室,此刻的我随意地把胳膊搭
在她的办公桌边沿上,垫着脑袋假寐。果然她回到办公室里之后,第一件事便是
确定我是否睡着,第二件事,就是找那张我刚塞进她衣服里面的纸团。在找到那
个小纸团后,她终于舒了口气,怜爱地深处手,在我的后脑上摸了摸我的头发,
然后专心地打着字。

  当天夜里将近两点钟,她的报告才结束。出了情报局大楼之后,我们彼此都
十分主动地在黑夜里搂住了对方,给了相互一个紧紧的拥抱、一个无言而深情的
湿吻。

  她上了车后很快便睡着了,起伏的鼾声,是这世间的最动听的夜曲。我倒也
确实从未见过她下班以后,如此的疲惫困倦。哪怕到了家的时候,她也没有从熟
睡中清醒。

  是啊,真是个纷乱而忙碌的夜晚。

  于是,我只好先下了车开了家门和她的房门,然后用「公主抱」的姿势小心
而用力地将她横抱起来,缓慢地把她搂到了床边,又轻轻把她放在床上。

  我正想回去把车子熄火,我的胳膊却被她的手十分轻柔地拉住,只听她说了
一句梦话后,又接着熟睡了过去:

  「别丢下我……只剩我一个人了……小混蛋,别丢下我……」

                7·5

  最近随着地方选举的如火如荼,不知缘何而起,在F市的街头巷尾,却流传
出一个看似与本届大选毫不相干的顺口溜:

  「文武皇帝四天王,冬子老纪双麻将,

  笑面狠、熊家狂,金刚太保十五狼;

  死的死,抓的抓,伤的伤,

  一十八年两茫茫,

             唯有一人草头王;

  草头王,尊姓张,

  当年也是读书郎。」

  这首顺口溜,所说的其实是F市黑道十八年来的沧桑变迁。前面的四句,对

  应了在十八年前曾经于F市江湖中叱咤风云、风光一时的五十个黑社会人士的绰

  号。十八年以后的今天再回首,这五十个人当中,有将近四十多人在十二年
前就已经没了命——当然,其中有还一位,是F市警察局重案二组派出去的卧底
警员,只不过到现在F市本地的好多老百姓还不清楚这件事;剩下的那些人,正
如顺口溜中唱的那样,「抓的抓、伤的伤」,只不过活过了当年那段凶险时光,
哪怕最后落下一身残疾,哪怕到现在还身在囹圄,也都已经算得上佛祖保佑。

  五十人中,唯有一个人,不仅活得好好的,还继续在F市的地下世界屹立不
倒。然而,这个人,虽然今天被人编进了前四句里,但他在大概十五年前其他四
十九位街头「传奇」们横行霸道的时候,他却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异常落魄的失
业人员。如果那时候的他,把自己的被欺骗、被背叛的辛酸史,像后来在自己妻
子那间酒吧里给我和那个姓冷的女商人那样一五一十地讲出来的话,估计当年那
帮江湖流氓们除了可怜他之外,还会笑话他是F市第一傻瓜、第一绿帽男、第一
衰神;而并不会对那个故事背后的一些细节,觉得后怕。

  在十五年前的刚立春后的某一天,已经在「宏光隆润物流公司」当了两个月
会计的张霁隆,正坐在狭小的办公室里,一个人自己苦苦核算着整个公司季度流
水的时候,被公司里的两个「小老大」、同时也是「宏光七太保」成员的闻翀和
曾超一齐找上了门。

  「哟!两位大哥……风风火火的,这是干嘛啊?麟哥说了,如果他不跟我打
招呼,我可不能再给你俩支钱了,贿赂我也好、吓唬我也好,从今往后……都没
用。」

  张霁隆老实巴交地放下了手里的计算器和水性笔,恭敬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其实闻翀比还张霁隆小两岁,曾超虽然跟张霁隆同岁,但也就比张霁隆大了
不到三个月,但当时的张霁隆,却一直用着对待公司上司和帮派老大的态度对待
宏光的这两位金牌打手。

  「谁他妈管你要钱来的啊,傻大个?另外,你跟麟哥那打我小报告的事情以
后再说……行啦,别跟那儿哐哧哐哧算算数了,赶紧把笔放下吧!跟我俩走!」

  街头混混出身的闻翀,对待张霁隆自然也是呼来喝去。

  没错,那时候的张霁隆的绰号,就是十分简单而老土的「傻大个」,他整个
人每天的状态、还有安静内向的气质,跟全员黑道起家的宏光公司其他人格格不
入。

  「怎、怎么了?」张霁隆提了提眼镜,一脸无辜而又惊恐万分地看着叼着烟
卷闯进办公室的闻翀和曾超。

  「唉,干爹让咱们去『南山居』茶楼,找齐正先要账去……但是现在人手不
够了!」曾超态度火急火燎,且一脸愁容地边拿出随身带着那把散弹枪说道,
「麟哥本来就带人去跟『太极会』的那帮人为了商业街那边的地盘谈判了,『大
王爷』、『二王爷』又借走了七十多人和货车帮他们去运从日本『难波会』那边
走私来的晶体管……咱们现在总共就剩下七个人,哪知道现在突然摊上了这么个
事情。找来找去,整栋楼里能喘气的就还剩下你一个了,傻大个,跟咱们一起去
吧。」

  张霁隆听后看了看曾超手里的散弹枪和闻翀腰上别着的那把长刀,又看了看
这两个平时在公司里没少欺负使唤自己的流氓混子此刻脸上挂着的尴尬,取下了
眼镜,边擦着镜片边问道:「这是穆老大第几回找你们问那个齐先生要账了?」

  「唉,第四回了……」曾超把枪管拄在张霁隆的办公桌上,气馁地说道。

  那个叫齐正先的人,在F市当年也是一号人物,他不属于正经八本的黑道人
士,但也不能被归纳进商人行业里,跟那时候在东北不少做买卖的个体户一样,
是一个「黑白结合」的小暴发户。说起来,这个人还是「宏光公司」龙头穆森宏,
跟那被称作「大王爷」、「二王爷」的熊氏兄弟的父亲熊光辉,二人早年间当兵
时候的老连长。穆森宏和熊光辉在黑道逐渐扬名立万的那阵子,齐正先便跟熊光
辉借过一笔钱,当时承诺两年以后连本带息一并奉还,不曾想这期间熊光辉死于
暗杀,在那之后齐正先便在欠款这件事一直跟穆森宏含糊其辞,结果这笔债一拖
就是八年。这八年里齐正先用当初借来的钱,在F市周围承包了不少铜矿和大理
石矿,其身家早就超过了当时的穆森宏,可每次穆森宏派人去要钱,那些派去的
人不是被其骂会去的,就是被他的马仔们打伤,如果穆森宏或者熊氏兄弟亲自去
找他,他便总是哭穷——闻翀和曾超两个,也都挨过齐家马仔的揍,哪怕曾超是
穆森宏养大的义子,齐家也没放过,但是碍于齐正先跟穆森宏一个战壕里淋过雨
的交情,全宏光公司上下,谁也不敢对那老灯怎么样。

  可在十五年前那个春天,因为穆森宏正在跟「太极会」争夺一块靠近新开发
地铁线路的地皮,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所以那次,他愣是给陆锡麟闻翀曾超等
人下了死命令。

  「不是……那……你们二位都没辙,我跟着去了能干啥啊?」

  当时的张霁隆只会算账,平时公司里与黑道相关的事情他问都没问过,更别
说参与要债这种事了。

  「操!就他妈让你撑个场,也没指望你能干啥,你装啥逼呢?谁还能寻思让
你个捏笔杆子的干啥啊?」闻翀不耐烦地说道,「赶紧挪屁股,都火烧眉毛的时
候啦,你就别在这装文绉绉的逼了!胆小得跟鸡巴朖子似的……老子过后请你吃
饭还不行吗?」

  说完,闻翀大喇喇地往张霁隆面丢下一把鞘上已经积了灰的管匕,就是《杀
破狼》里吴京那的那种。

  「何止是吃饭啊!傻大个,我其实还有点侥幸——那齐正先都已经那么有钱
了,他欠干爹的才多少啊?万一这次他能还钱,跟你说,干爹有言,谁要是能把
钱要回来,他就把那些欠款分出来一半给谁——那可不是一笔小钱啊!但如果要
不回来的话,这次之后,干爹就有可能要把咱们分公司关了!赶紧,你就跟着一
起吧!反正到了地方我和小闻说话就行了,你啥也不用干。」

  「那……唉,好吧!」

  张霁隆只好硬着头皮,握着管匕跟着闻曾二人下了楼。

  接着,张霁隆负责开车,面包车上载着其他早已在无数街头群架械斗中身经
百战的打手们,到了「南山居」茶楼,那里虽然名字叫做「茶楼」,实际上却是
当年F市从名声到规模再到姑娘质量都首屈一指的淫窝,论辈分,后来了「喜无
岸」「知鱼乐」和「香青苑」全都得管它叫一声「祖师爷」。

  进到齐正先包厢里的时候,齐正先正穿着浴袍会客,那些客人,也全都是混
迹在本地或者邻省邻市的、同样拥有黑白两道背景的商人,每个人都正搂着一个

  旗袍下真空的妙龄女郎快活;屋子里外那一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凶神恶煞、

  怀里揣着热武器的保镖们,也都站稳了接受着茶楼女服务员们熟稔的口活和
胸推;

  茶楼的老板亲自毕恭毕敬地站在包间里,笑盈盈地为做着活塞运动的客人门
们端茶倒水,时不时还要递上一粒伟哥,而正对着太师椅上用肉感十足的大粗腿
缠着齐正先的腰,卖力地扭腰抬臀迎合着齐正先粗硬阳具的感受,还一个劲地捧
着自己的肉弹巨乳往齐正先嘴里塞的那个丰满浪女,正是这间茶楼老板的正牌媳
妇。

  根据陆锡麟后来自曾超的转述,在进到包厢里的时候,曾超和闻翀在尴尬之
余还是忍不住地对那些环肥燕瘦的肉体垂涎几分,而张霁隆却一直脸色煞白,尤
其是跟两三个目露凶光的保镖不经意地对视了几次之后,他额头上一直冒着汗不
说,整个谈话过程中一直在轻微的打着哆嗦。

  而整个包厢里的人,从在那丰腴女人身上喘着粗气的齐正先、到给保镖们含
着精液的妓女们,见到了张霁隆以后,都像看到了电视上演喜剧小品的笑星一样,

  乐得前仰后合——因为当时的黑道份子都习惯穿那种工业风格十足的夹克衫或者

  充满野性气息的皮夹克、皮袄,春夏季的时候,则习惯穿POLO衫牛仔裤,
没错,还要自以为很拉风地把POLO衫的领子立起,手上再缠一圈用桃核或或
者其他坚果、果核穿成的手串佛珠;而张霁隆成天穿着的,却是一套干净整洁的
西装、打一条丝绸领带,天冷的时候还会加一件西装马甲套在一衬衫跟外套之间,
似乎是在以这种态度,一直提醒着自己曾经是一名准白领的身份,但就是这样规
规矩矩的西服正装,在当年的江湖人士看来,完全就是在装逼且滑稽得要死,那
套服饰早就被闻翀曾超两个嘲讽过不知道多少遍了,而这次被齐正先他们笑话,
在曾超闻翀二人看来,完全是必然的事情,以至于满屋子人都在笑话张霁隆的时
候,闻翀和曾超还有其他随行来的五个人,也忍不住跟着捡笑。

  齐正先近乎全裸地拍着老板娘的屁股,面对曾超手上的散弹枪和其他几个人
怀里的砍刀,依然毫不在意,笑够了之后,开口便对闻翀曾超他们几个骂骂咧咧,
然后任由「宏光隆润」的八个人看着,自己这边把老板娘的三个洞跟乳沟、脚心、
腋窝都留了自己泛着焦黄的腥臭标记。

  整个讨债谈判,在女人们的呻吟、男人们的笑谈奚落中度过,前后总共差不
多三个半小时,曾超和闻翀他们也没从齐正先嘴里刮出来一个钢镚.

  「求求您了,齐总!之前您不拿钱出来,无所谓了,知道您一直以来也不容
易,咱们宏光现在是真有用钱的地方。您现在家大业大的,对吧,今天您来这享
受这一通、外加您面前这些茶点的费用,加一起估计都够我们今天来这里的八个
兄弟吃一个月的。您就把钱还给咱们呗?」平日里不可一世、逮谁咬谁的闻翀,
这一刻也跟一只卑微的小猫一样乞求着齐正先。

  「滚蛋!你爷爷我就是没钱!熊光辉都他妈死了多少年了,这笔钱是他当年
他借给老子的钱,跟他穆森宏有鸡巴毛关系!人死灯灭,他死了,那点钱我早就
烧给他了!再说了,穆森宏那小子说老子欠他钱,他有欠条吗?」

  「不是,齐总……唉……叫您说的像我干爹蹭便宜一样,话不能这么说!」

  曾超也不禁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次,齐正先又要开始耍无赖了,「熊老大借
给您的钱,那也是公司的钱啊!您不能这么……」

  「呵呵,小崽子,那我就告诉你,你干爹当初知道了以后,可跟老子说过不
用留欠条字据的!爷爷我也讲理:江湖规矩,没有欠条字据的借钱,那不就就跟
白给一样吗?我齐某人当年做连长的时候,对他们两个小犊子又不是不好;事到
如今,就为了这点钱磨磨叽叽的,有点气度没有?」

  齐正先一个欠债的,却把话说得相当理直气壮。

  「不……齐总,那……那要不这样,您拿点钱……就算您送……不,算您借
咱们的行吗?」

  曾超一时着急,都到了已经没办法动脑子的境地了。

  「哈哈哈!哎,你们看看啊。」捏着老板娘肥奶的齐正先立刻哈哈大笑,对
着房间里的所有人指着「宏光隆润」的八个笑骂道:「你们看看,这就是穆森宏
手下养的狗!为了钱啥话都敢说!我说你们反正也是做狗,舔谁屁股不是舔、吃
谁的??不是吃?要不,你们干脆到我这儿给我做狗吧!」说到兴致处,齐正先
又回手指了指张霁隆:「——呵呵,就这个穿得人模狗样的,还可以站我们公司
门口站岗,我回去给他搭个狗窝哈哈哈哈……」

  曾超和闻翀也都觉得被冒犯到,但也只能跟着陪笑,毕竟这次齐正先没让人
揍自己,似乎已经是一种恩赐。

  却就在这时候,全程一言不发、浑身发抖的张霁隆突然开了口,朝着齐正先
双眼一棱,浑身也不抖了——闻翀和曾超也没有注意到,张霁隆是什么时候跑到
了齐正先的身边、抬手就能碰到老板娘乳头的距离,然后,张霁隆一字一顿地咬
着牙对齐正先质问道:「你他妈说谁是狗?」

  齐正先顿时一惊,然后很不满地冲着眉头一皱、双眼一瞪:「哟呵,这小犊
子,穿得他妈了个屄的人模人样的,脾气鸡巴也挺冲啊!」

  站在齐正先身后和门口的两个保镖,立刻会意,抬手指着张霁隆开骂,并且
边骂边朝着张霁隆走了过去:「操你妈的!你骂谁?谁给你的胆!」

  可还没等他们几个反应过来,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张霁隆用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抢过身旁茶楼老板手中的茶壶,猛地朝
着距离自己最近那个保镖的头上直接砸了下去,滚烫的热水烫得保镖和正撅着屁
股背对着他让其后入自己的女服务员哇哇直叫;紧接着,张霁隆又薅着那肥胖老
板娘的头发,猛地一踢,把那娘们儿一下子拽到了一边,一脚正中乳沟膻中踹翻
在地,然后,他顺势迅速地从怀中掏出那把管匕,抽出刀刃,对准了齐正先刚享
受风流时放在桌子上的左手,一刀下去,直接捅穿手掌;而在齐正先来不及喊叫
的时候,他竟然又迅速地拔出刀刃,对着齐正先的右臂,再捅了个对穿。

  「我操你妈!别动!」

  「他妈的,把刀放下!」

  屋子里的保镖们见状,立刻慌张地举起了手里的枪,听到了包厢里的叫骂,
守在门口走廊的那些保镖们连裤子也来不及提,全都一股脑冲进了包厢里;闻翀
和曾超立刻目瞪口呆,他俩之前别说看张霁隆动手,平时在公司里这个傻大个对
人人都是唯唯诺诺的,今天一出手,居然让对全帮派所有人都不敢碰的人物一下
子就见了血,于是两人一瞬间都懵了;但由于积累多年的街头混战的经验而产生
的条件反射,他们几个也都在第一时间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然而,对方那十几人人,人手一把黑市上买来的托塔列夫TT—33,
而闻翀他们除了曾超手里一把只有六发子弹的散弹枪以外,其余人手上的全都是
中看不中用的片刀。

  毁了,估计今天是要把命扔在这了——这是当时那一刻,闻翀和曾超二人共
同的心声。

  可就在这危机情况下,张霁隆却冷静得吓人:他在不紧不慢地从齐正先血淋
淋的胳膊上取下管匕之后,头也没回,对那些围住自己的持枪保镖们一眼也没睬,
又朝着齐正先的大腿和小腿各个地方,狠狠地各捅了两下,一边捅着,一边咬牙
切齿、念念有词:

  —「你骂谁是狗?」

  —「你骂谁是狗!」

  —「你他妈刚才骂谁是狗!嗯?你骂谁是狗……你骂谁是狗……你骂谁是狗!」

  「啊!疼死啦!我是狗!我是狗!啊!别捅啦!我是狗我是……啊!操你妈
疼死啦!」

  伴随着张霁隆的念叨,齐正先刚开始还能忍住,几秒钟之后,从他的嘴里便
发出了十分有节奏的凄厉惨叫声,而且一声更比一声尖锐。

  齐正先的鲜血迸溅到了张霁隆的脸上,跟他刚刚一直在流淌的冷汗混在一起;

  他自己身上的白色衬衫,跟齐正先身上的白色浴袍,同时展开了一簇又一簇
鲜红的梅花;原本满溢着沉香熏香和茶叶芬芳以及精液淫水味道的房间里,瞬间
被血液特有的咸味覆盖,在这样的景象之前,那端着手枪的十几个喽啰,愣是没
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嘴上却在如同嚎啕大哭一般叫骂着:「赶紧他妈放下刀!」

  「日你妈的,放了咱们老大!」

  「操你妈,跟你们拼了!」

  但那一刻,真的竟然没有一个敢开枪的。

  曾经真的开过枪的曾超和闻翀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更别说那些端着热武器
的保镖们,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黑道,而只是矿上工人里头比较爱惹事、能打架
的流氓。实际上,那天之后,曾超和闻翀也都做了半个月的噩梦,但在当时,他
俩还得撞着胆子护着这个他俩都不曾觉得如此可怕的会计「傻大个」,跟那些保
镖们比着嗓门叫嚣。

  在齐正先身上捅完十个血窟窿眼儿的张霁隆,像是刚打完一套太极拳一样,
立正站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然后伸手拍了拍护在着身旁的曾超的肩膀。

  曾超侧过身子,本以为张霁隆要跟自己说什么,却没想到接下来,自己手中
散弹枪的枪管被张霁隆用手攥住了,并且,还直往齐正先的太阳穴的方向调度。

  「超,咱们就这一把枪,你跟那帮人对瞄是没用的,得这样才对;等一下,
万一他们那边有人走火,或者万一你听到枪响,再或者,万一我过会儿倒下了,
你就使劲朝这轰!」张霁隆气定神闲地对曾超说道,眼睛却一直盯着面前的齐正
先,「我还就不信了,这老家伙死了,屋子里这帮端着铁疙瘩的杂碎们,还有第
二个人能给他们开出工资来!」

  张霁隆的三两句话,说得那些保镖喽啰们也都没办法把枪端稳了。那一刻,
这个西装革履的、名不见经传的老实人,俨然成了宏光公司八个混子们的领袖。

  「啊!别!别这样!你……年轻人,你叫啥名字?你说你们出来混,我又不
是真拿你们当狗,你也不至于要人命不是?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大家都是道上
玩的,我就是嘴巴带点啷当、开个玩笑呗,你……你干嘛这样?嘶啊!疼死…
…」

  齐正先跟着也慌了,而且是吓得字面意义上的屁滚尿流——屋子里不仅多了
一股充满酒味的恶臭,还多了一股尿骚气息。黄蜡蜡的尿液崩到了张霁隆的皮鞋
上,没想到张霁隆眼睛都没多眨一下,只是冷冰冰地看着齐正先。

  「嗯,好说!你骂我那这页,咱们就翻篇了,好吧?那谈下一话题:你欠穆
先生的钱,你还不还?」

  齐正先忍着痛,皱着眉,一脸为难,一言不发。

  张霁隆看着他,又问了一句:「姓齐的,我在问你话!欠穆先生的钱,你还
不还?」

  「我……但是,我现在真没钱啊!我的矿……我的矿被人查了!国家资源局
差得……你们要不信,你就找他们问啊!」

  这一刻,挡在张霁隆面前的曾超跟闻翀也都觉得,张霁隆不见得会有办法了,
因为全Y省的人都知道,齐正先跟当年国家资源局Y省办事处的大领导,是连襟
兄弟,他当初能拿下那么多矿山,也是有了那位的帮助,因此齐正先的言下之意,
便是:我可是有政府背景和人脉的,你们今天这么搞我,就不怕我把事情闹到上
面去吗。

  「哦,这样啊……」张霁隆深吸了一口气,风轻云淡地应道。

  接着,让众人更加毛骨悚然的一幕上演了:

  张霁隆一把抓起了齐正先的右臂,在刚刚捅了个对穿的地方,又下了一刀,
然后他又用着就像吃西餐、切刺身那样的动作,直接在血窟窿那里,手法很是细
腻地剜掉了一片血淋淋的肉,剜下之后,直接甩到了身后的茶桌上……

  这回发抖的,换成了那些端着手枪的保镖们;本来嘴里含着精液的那些女服
务员们,看到这一幕之后,有的直接吓晕了过去,有的瘫软在地上,扶着墙就开
始呕吐;而桌上那几位被齐正先喊来做客嫖娼的客人们,有一个当场就犯了心脏
病,另一个犯了哮喘,两个人完全同步地从浴袍里拿出药瓶朝着自己嘴里猛灌;

  至于曾超和闻翀两个,他们自己在看到了那块模糊的血肉,自己的脸颊上都
跟着产生了神经痛。

  「啊呀——啊!啊呀……」

  随着鲜血滴在地上的,还有齐正先的眼泪。

  「齐总,你知道满清十大酷刑之首的凌迟么?据说人体在保持正常心跳和呼
吸状态下,一共能被切下来这样大小的肉片,总共三千片,我一直挺好奇这到底
是不是真的。反正我看您现在也没啥正经事,而我这边也有的是时间,要不这样,
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俩就在这证明一下,看看历史书上说的对不对,能割下来的
到底有没有三千片,好不好?」

  张霁隆压根不往齐正先的话题上继续聊,而是用一种给小孩子讲睡前故事的
语气,对齐正先问着另一个十分恐怖的事情。一时之间,不仅齐正先请的客人和
他手底下的保镖们,就连闻翀和曾超以及其他五个宏光公司的弟兄,也都开始浑
身起鸡皮疙瘩、四肢发凉。

  「别啊别啊!求你啦!别啊……」齐正先哭着嚎叫道。

  「那我再问你,欠穆先生的钱,还不还?」

  「还!还!我还!」

  「还多少?」张霁隆追问道。

  「我……我记不清了?」齐正先留着眼泪猛摇着头。

  「记不清了?」张霁隆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我真记不清了……我……我欠了他这么多年了……连本带利……我都没记
住啊!我……你一时半会的让我这么掰手指头算,我他妈也算不明白啊?」的确,
欠了八年的债,还得加上每个月的利息,这道题让一个学金融的大学生恐怕都没
法心算,更别提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齐正先了。

  张霁隆听了,突却然笑了起来:「呵呵……哈哈哈!你说你算不明白是吧?

  嗯,挺好……」

  陆锡麟后来听曾超与闻翀说,张霁隆那一刻的笑容,跟之前平时他的笑容看
起来并无二致,阳光、和气、老实;但在那一刻,在满屋子血腥的调剂下,那个
笑,竟然显得十分充满残忍。

  而跟随着这个笑容的,是张霁隆在齐正先胳膊上面,那个刚刚被割掉一片血
肉的血窟窿旁边,用力剜下的另一块差不多同样大小的人肉。

  「啊!啊呀——啊呀!」

  一时间,整座茶楼里,都是齐正先的惨叫。

  两分钟后,浑身暴汗的齐正先哀嚎得没了力气,彻底安静了下来,张霁隆才
又开了口:「我再问你,还钱还多少?」

  「还……还……我……我有……我……我有多少!还多少……这总……总行
了吧!」

  「行,这话可是你说的!」

  张霁隆点了点头,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问了齐正先电话号,拨通之后打了免
提,让齐正先亲自跟自己矿业公司的人通话。五十多分钟之后,矿业公司的人带
了七箱现金迅速地赶到了茶楼包厢,把那些钱亲手交给了随行来的五个宏光弟兄。

  统计了一遍,总共是两千万现金。

  「呵呵,才不到一个小时,你就能准备出来两千万现金,姓齐的,你这不是
挺有钱的吗?告诉你,这些远远不够!过了今天,你得接着准备!」

  张霁隆说完,把自己手里那把沾了鲜血的管匕,在齐正先的浴袍上仔仔细细
地擦了个干净、光亮。张霁隆的话都给闻翀和曾超听懵了,在他俩的概念中,能
要到这么多现金已经足足够够的了,张霁隆还让他接着准备,又是要干嘛,他俩
想不通。

  「是……是……」

  接着,张霁隆环视了一下包厢,一把拽起了身上还在不停流血的的齐正先,
直接把管匕刀刃架到了齐正先的脖子上:「不好意思了齐总,还得借用你本人一
下,给兄弟们当一把人肉通行证,要不然,你的这些兄弟,怕是不能放了我们几
个……哼,这么大个人了还尿了我一鞋!真不讲卫生!走!」

  就这样,张霁隆拖拽着四肢淌血的齐正先的身子,在同行的闻翀曾超的互送
下下了楼,来到了车子旁边。闻翀主动坐到了驾驶座上,等到他发动了车子,张
霁隆才猛踢了一下齐正先的屁股,快速关上了车门。

  「宏光隆润」公司的八个人,满带着两千万块现金溜之大吉,穆森宏在看到
那两千万现金后不禁大为惊讶,随即安排张霁隆他们几个的全家老小到D港躲了
半个月。在这半个月期间,正像张霁隆预判的那样,宏光公司又乘势追击,用各
种手段把齐正先的矿业巧取豪夺,全都划归到了自己名下,随后,宏光公司也用
这笔资金拿下了地铁线路旁的那块地皮。

  这件事后,张霁隆的名字,也在F市黑道彻底打响,成了年轻一代黑道人士
中的大红人,穆森宏还拿出了五百万元奖励了张霁隆,让他开了一家餐厅——后
来那个名叫「天华楼」的火锅店,被交给了张霁隆的一个小学同学打理,直到现
在,据说就是在那家餐厅,张霁隆认识了当时还是他人女友的杨昭兰;而且从那
以后,他也成了跟闻翀曾超二人平起平坐的兄弟,逐渐地有了自己的跟班小弟,
升格成了宏光公司的第八个「太保」,绰号也从普普通通的「傻大个」变成了响
当当的「大隆」、「隆哥」,还帮着陆锡麟掌管起「宏光隆润」物流公司的总务
和财务,成为了陆锡麟之下的二把手;只是从躲到D港到回来F市之后,有差不
多半年时间,整个宏光公司的人,几乎没几个敢主动跟张霁隆搭话聊天的,尤其
每次张霁隆一笑起来,听说过齐正先这件事的那些帮派弟兄们,更是怕得赶紧躲
开。

  不过穆森宏对张霁隆的赏识也到此为止了,此后很长时间,穆森宏就再没让
张霁隆去做过什么出彩的、重要的事情,这中间的故事徐远也不大清楚了,有说
法说是因为穆森宏找人算过命,将来F市江湖的霸主将会是一个名字跟自己公司
名称犯照的后生,而张霁隆的「隆」字,恰巧就是「宏光隆润」这个分公司名字
里的「隆」字,穆森宏生怕张霁隆将对自己「取而代之」;还有人说,是因为穆
森宏的女儿穆君莹对张霁隆的感情让穆森宏很不高兴,穆森宏虽然自己是黑社会,
但他并不希望自己女儿嫁给一个黑社会,我没记错的话,张霁隆似乎自己也提过
这件事。

  这就是张霁隆的发迹史。

  徐远在我这次见张霁隆之前,把当初陆锡麟跟前局长郎兴民,关于张霁隆所
有事情的谈话的录音拿给我听了一遍。然后,「敦盛」居酒屋里本来让人欢欣雀
跃的新鲜红吞拿鱼刺身,此刻也变得不再那么诱人流口水了。何况,坐在我左边
跟着蹭饭的丘康健,还在美滋滋地吃着柠檬汁生猪肝。

  当然,有一件事也让丘康健比较好奇:根据警察系统内部不成文的规矩,与
牺牲掉的卧底警员一切相关的秘密内容,除了其档案和身份证明会被保密存档之
外,其余的东西都需要彻底销毁,为什么陆锡麟跟郎兴民的谈话录音会在徐远那
里还有备份?

  对于这个问题,徐远没回答,丘康健便也没再问。

  「这些事,我倒是真没听说过……」看着有些冷场,我也没对丘康健的好奇
产生什么更多的想法,便开口问道。仔细想了想,我还是推走了面前所有带着荤
腥的盘子,只留下油醋汁沙拉和腌菜配着那一小碗米饭吃;但勉强吃了几口,想
着当初张霁隆在齐正先身上割肉的画面,却怎么都吃不下去了。

  「他可能跟你说这些事吗?」徐远闷了一口清酒之后,从自己的衬衫口袋里
掏出一包烟,取了一枝之后放在了嘴里,又递给了丘康健一根,把手在我面前晃
了一下,停顿片刻,没等我反应,接着又收了回去,点着之后猛吸一口:「呼…

  …呵呵,张霁隆就是这么一个人。我从一开始见到他,就觉得这小子不是啥
好东西。他身上还是有闪光点的:比如我刚认识他那时候,就知道他挺孝顺的,
也是,老早他父亲就被人开车撞死了,他妈妈一个人拉扯他长大也不容易;他在
本市一些弱势群体那里口碑也不错,比如投资建孤儿院、养老院、自助贫困大学
生什么的;他的生意,也是堂口归堂口、集团归集团,黑白分得很清晰;而且你
别看他现在开公司腰缠万贯、婚姻之外还有一个女友,但是他这个人既不爱钱也
不好色,但我告诉你,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个祸害,也越不好对付。录音里陆锡
麟说的那两个,其中那个闻翀就是他亲手杀掉的,曾超的死也跟他不无关系,他
是利用这两个人的死,跑去国情部中央特派员那里当了投名状,然后才有后面粉
碎政变那些事情的;而他为了成立现在这个隆达集团,连过去那些跟过他一起混
的小弟太妹他也杀了不少,当然,那些都是无头案。另外,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跟
你提过俩人,他初恋女友薛梦璃和丈夫詹鹏的事情。」

  「没提过名字,但是故事跟我讲过。」我对徐远说道,但突然那两个名字也
在我脑海中划过,「欸,好像你说的那俩名字我也在哪见过似的……」

  「在你们一组的案情报告上面,对吧?」丘康健咬了一口生猪肝后对我问道。

  「欸……好像是的,而且应该就是这几天的报告……实在不好意思,这几天
思路一直放在罗佳蔓那个案子上面,别的东西没怎么注意。怎么了?」

  丘康健跟徐远对视了片刻,徐远扬了扬下巴:「告诉他吧。」

  丘康健叹了口气,缓缓地握着无酒精啤酒罐,往自己的空杯子里倾倒着:
「10月中旬,长宁区分局接到的薛梦璃的报案,其丈夫詹鹏失踪。根据薛梦璃
的叙述,案发之前一天,詹鹏曾经去过霁虹大厦,因为他和妻子薛梦璃在外地做
生意失败,回到F市后想找张霁隆借钱——网监处利用你朋友大白鹤的那个软件
查了,薛梦璃说的是实话,起初隆达集团的人故意给詹鹏晾在大厅晾了四个多小
时,后来詹鹏一直跪着,终于让张霁隆亲自见了他一面,两个人谈了两个多小时
之后詹鹏才从大厦中离开。当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詹鹏的情绪还不错,说隆达集
团同意借钱给他,但第二天中午开始,詹鹏便开始与妻子失联。这个失踪案,长
宁区分局那边一直没有任何的头绪,直到一周前,因为城建规划局施工队要在贝
勒河的下游修筑堤坝,挖掘原先河岸的时候,在那里挖到了一具被装到麻袋里已
经腐烂的男尸,三天前这个案子从贝勒河区分局交到了你们一组,经过我们鉴定
课验尸和DNA检测,死者就是詹鹏。」

  「张霁隆干的?」我喝着茶问道。

  ——说实话,在听到这么个人死了之后,我心中实在略爽:因为这个人之前
对张霁隆做的那些事情,换成是谁站在张霁隆的位置上,都会把这些事当成自己
一辈子最切肤透骨的大恨大仇,任谁都不会放过这个这个叫詹鹏的;更别提他竟
然还有脸,去找自己曾经欺辱过的苦主借钱,倒也真是人脸厚过城门。如今他死
于非命,我想除了必须要负责侦办他命案的警方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会叫好而不
是同情他。正所谓「不是老天不睁眼,善恶到头,报应循环」。

  「没有证据能证明是谁做的。」丘康健提着眼镜抽着烟,「但是从尸体的骨
骼来看,除了右腿部有一个推测应该是十几年前被子弹打穿的旧伤之外,其死前
全身应该都受到了钝器的强击,全身有七处粉碎性骨折;然后按照死者脸部进行
数字化建模复原,死者的表情极其痛苦,再根据颅内出血量、心脏和肺部动静脉
扩展和血压分析,他应该是被打伤后,在疼痛中,被人活埋的。而在现场,除了
脚印以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其他证据,那帮人活做得相当干净。」

  「没证据,不代表不知道是谁干的。」徐远一边抽着烟,一边满脸愁容地喝
着清酒,「手法是老手法了,穆森宏活着的时候,宏光公司的不少仇家就是这么
在这世上消失的,呵呵,张霁隆跟他算是一脉相承。而且……社会上一直有人传
说,张霁隆养了不少杀手、退伍兵和流窜犯,有的还是从外国跑到F市的,都是
杀人越货的老手了。」

  听到这里,我才深吸一口凉气,赫然想起不久之前,在我误会夏雪平后去张
霁隆的酒吧买醉那天晚上,在最终道别的时候,张霁隆似乎在跟谁打了个电话,
打着打着到最后,他似乎说了这么一堆话:

  「……你都是老手了,跟我混了这么多年了,这种事情还需要问我么?……

  埋了。挂了。」

  ——「埋了」?

  当初因为我满脑子都是夏雪平和艾立威之间的事情,所以那天晚上我完全没
在意这两个字,事到如今我才咂摸出味道来……

  十月份,时间刚好对得上。

  「我说老狐狸,你让我听完这些事情,下午还怎么让我去找张霁隆啊?你这
不是吓唬人么……」我无奈地撇了一眼徐远,想了想,往米饭里倒了点茶水,撒
了写鱼松拌饭料在上面,就着咸梅干,勉强把一碗米饭吞咽下去。

  「哈哈,怕倒是不用怕,」徐远立刻回头看了看我,咧嘴一笑,「你心里清
楚他实质上是什么样的人就足够了。他应该还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呵呵。」我苦笑着擦了擦嘴。

  我是知道张霁隆不会对我怎么样,但已故的陆锡麟前辈留下的对自己这位小
弟的生动描绘,已经在我心里留下了阴影。不过这陆家人倒也都挺聪明的,堂弟
陆锡麟一个卧底警察,居然能把张霁隆在手底下掌控那么久,让张霁隆到现在在
自己逝去那么都多年忠心耿耿依旧;堂哥陆冬青,让张霁隆三顾茅庐,现在又在
利用大数据帮助杨省长掌控选情,这家人的基因倒是真好。

  「那没啥事,我就出发了。」

  「嗯。」徐远抽着烟,突然对我招了招手,「你等会儿。有个事儿问你一下,
你跟我说实话:昨天晚上马庆旸那帮人,到底是谁打得?」

  我站起身拉着拉链,看着徐远:「您今早和沈副局长问我的时候,我不是都
说了么,路过的那些参与过游行闹事儿的人打的。」

  「真是这么回事么?」虽然从徐远的眼光中我分辨不出一丝一毫的怀疑之意,
但他直勾勾的目光的确有点让我心底发凉。

  「唉……这叫我怎么说呢?我昨天到地方之后,他们那帮人已经跟秦耀杨沅
沅他们一样躺了一地了,我也没见着别的人影。我跟您二位汇报的事情,还都是
人家二组和经侦处那些挨了马庆旸他们打的新人跟我说的。」尽管心虚,可我依
旧在跟着徐远打哈哈。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诡秘男人的真正身份,可万一他是「那个人」的话,
鬼知道在局里和省里,尤其是刚把我摆了一道的沈量才会不会在夏雪平身上做文
章;至于徐远,自从他搁丘康健这边打听出我和夏雪平的秘密情事,然后利用我
俩帮他跑了一趟以后,我的心里对他这位看着我长大的叔叔,理所当然地产生了
一种隔阂;况且今天他和沈量才找我我才知道,虽说方岳马庆旸这群人都是沈量
才选拔到市局的,但里面有不少人,也是徐远定的,而昨天参与准备袭击我的那
些杂碎里面,有几个的父亲、母亲,正是全省的一些市局、分局的领导,还正好
聂厅长和他自己的亲朋党羽。本来我还希望借助这件事,彻底把马庆旸那帮人踹
出市局,现在一看,只能作罢。

  而在他们口中恶贯满盈的大黑社会流氓头目张霁隆,虽然现在看来的确是个
很可怖的男人,但是人家从认识我到现在,一直在帮着我和夏雪平,而并没有要
挟我俩、逼迫我俩做什么事。

  「行吧……」徐远点了点头,继续抽着烟,「最近我也比较忙,没跟雪平联
系过。你们俩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知道了。哪敢多麻烦您呢,呵呵。」我一眼徐远,虽然话说完后带着笑声,
但我却对他绷着脸。

  徐远也低头微微一笑,轻轻掸掉了指间烟灰。

  在我从「敦盛」出门的时候,夏雪平声音慵懒地给我发了一条语音信息:
「唔……才睡醒。我睡了得有十一个小时了吧?还以为大早上五点多呢……结果
你不在,美茵也没在。小混蛋在干什么呢?」

  「哦,我刚刚跟徐远还有丘叔一起吃完午饭,马上要去找张霁隆去。睡过瘾
了吗?」

  「嗯……哈哈!自从跟你这个小混蛋在一起……我这众人口中的『冷血孤狼』
天天都跟个小懒猪似的……」夏雪平笑道。

  我也忍不住开怀地跟她一起笑着。

  昨天晚上我搂着她,却一夜没合眼,后来干脆睡不着,便去了厨房用之前父
亲朋友送来的五谷杂粮和大枣桂圆枸杞之类的东西,熬了一大锅甜粥。期间我又
好奇地走到她的大衣旁边,伸手去摸那张被折成方块的收费单,可摸了半天,却
始终没有摸到。仔细想想,她怕是在昨晚回来上车之前,趁着我不注意,把那东
西找个地方丢掉了。看来,她是真的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

  到了早上,我又拿出之前在超市买的速冻奶黄包和紫薯,放到了饭锅的笼屉
上蒸熟。美茵那坏丫头今早倒是懂事得很,醒了之后自己悄咪咪地去盛了一碗粥,
就着紫薯、奶黄包和家里留存的榨菜片安静地吃着。等她吃完了早饭,我本来想
着送她去上学,她却直接把我推回了房间里,让我多陪陪夏雪平。之前我看过一
本与行为心理学相关的书,上面说过,如果一个人突然对自己以往的性格和行为
发生了转变,那么在她的身上一定发生过、或者将要发生一场重大的变故。以前
自私又娇纵的美茵,突然变得懂事起来,变得如此地开始为我和夏雪平考虑,这
让我并没有办法高兴起来,相反,我也开始为她产生担忧。细数近期在美茵身上
发生过得变故,除了她被苏媚珍设计绑架过,也就是因为陈月芳的死、她和父亲
之间的乱伦关系断了线,然而,在我和夏雪平去外地之前那次在酒庄见到她的时
候,她还依旧地刁蛮顽劣,所以那两件事,与她现在的转变应无关联。

  而我还没掌握的与她相关的情况,就是那个奇怪的姑妈隋琼岚的出现了。难
道是隋琼岚要对美茵做什么吗?

  乱猜也没意义,在美茵身上发生任何事情之前,我都只想把心思放在夏雪平
这边。

  「电饭煲里给你做了点滋阴补血的八宝粥,微波炉里还有紫薯和奶黄包,桌
上美茵还给你留了一包榨菜——这可是美茵那丫头的宝贝啊,家里就剩下一包了!

  我早上她都都没让我吃!」

  「哈哈哈,我看见了。等今晚我回来的时候我去多买两包去,再买点桔梗、
辣白菜和满洲八宝菜,我记得美茵不是爱吃八宝菜么。」

  「好。知道你不爱吃花生仁,所以熬粥的时候,我就都把花生米的红衣柔了
下来放粥里住了。」我对她说道。

  「啊?那多浪费?」

  「浪费啥?那点花生仁,晚上我回去随便放点花椒辣椒咸盐,小火干炒一下
就行了,我和美茵都能当零食吃。我那个朋友瓜哥教过我怎么弄。」

  「你还挺能耐的哈?」夏雪平笑了笑,摁了几下微波炉,接着又对我真诚地
说道:「小混蛋,昨天你跟妈妈道歉,妈妈今天也要跟你道个歉:对不起哦。」

  她这么一道歉,反而先把我弄紧张了:「怎……怎么了?」

  「妈妈昨天害你吃醋了呗。」夏雪平歉疚地说道。

  呼……原来是因为这个事情,我还以为她要说她去医院的事情。

  正想着,又一条语音追加了上来:「妈妈看得出来,其实你对周荻的存在挺
介怀的。我其实之前也没跟他的关系有多近,但是毕竟昨天下午在老宅遭遇狙击
的时候,也算相互照应了,我也就不好跟他一直绷着脸;而且,岳凌音把她的情
报处调理得确实像个大家庭,探员们相互之间也都很喜欢开开玩笑,我平时跟他
们相处,也确实感觉很轻松。再加上,昨天真是犯困,他那么一逗我,我不知道
怎么的,也下意识地跟他来劲逗了上来……唉,刚刚我躺在床上仔细一想,昨天
那样做其实真的有点不妥,妈妈跟你保证以后不会跟除了我可爱的小混蛋以外的
任何男人那样了,我也真的不希望你会多想。」

  「嘿,我以为多大的事情呢!我的小平平大人,这不就是同事之间偶尔的逗
闷儿玩么,我能理解。」我对她说道。

  「那就好。你现在一个人要在局里做那么多事情,妈妈知道你对我投入太多,
所以也不想扰乱你的心思。」夏雪平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我家小混蛋越来越
懂事了!唉……可我怎么感觉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呢?我这次回来,岳凌音和韩橙
她俩也都说我变了,说我变得比以前阳光了、活泼了。」

  「嘿嘿,是不是还说你变得比以前滋润了,漂亮了?」

  「嗯……你倒是都猜到了哈?小机灵鬼!」

  「那可不是嘛!著名的『冷血孤狼』夏雪平能变得快乐温柔、美丽大方起来,
也不看看是谁的功劳?」我故作得意地说道。

  「哼,我就知道,你这臭小混蛋呀,肯定得找机会自吹自擂!」

  「嘿嘿。」我看着手机屏幕上,她头像的那张照片正是她送给我的那枚胸针
「阿芙洛狄忒之剑」,心中难免荡漾起一层波纹,「夏雪平,其实我挺喜欢你现
在这样的。」

  「现在哪样啊?成天跟你嬉皮笑脸,一点威严都拿不出来的样子?告诉你,
我可是随时会化身成为『冷血孤狼』的,指不定哪天我就咬你!」

  夏雪平乐呵呵地说着,微波炉里加热的食物也好了。

  听起来夏雪平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也不知道她在我这是真的开心,还是为了
逃避堕胎之后的失落而伪装出来的自我催眠。不过总体上讲,夏雪平现在的状态,
确实要比我跟她冲破禁忌之前要可爱的多,或者说,她骨子里一直是个可爱的小
女孩,只是她日积月累在自己的灵魂上贴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封条,而现在,在于
我的另类相处之下,她主动地把那些封条撕掉了,放出了自己可爱的本我。而比
起她的感受来,周荻这个外人在她身边碍眼的存在,和他的一举一动会不会让我
吃醋,这种事情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喂,那你现在,不生妈妈的气了吧?」夏雪平又问道。

  「啊?生你的气干嘛?」我其实又不免有些困惑,因为她昨晚在发火之后,
突然跑到我房间里又要跟我做爱,今天有这么着急地问我是不是还在吃醋生气,
她对我的反应似乎也有些过敏。

  不过说到这我才想起来一件事:刚做完流产手术的女人,能马上进行性行为
吗?医院的大夫和护士难道没提醒她?但按理说,这点事情,身为女人她也应该
清楚的,在我知道真相后我都越来越不忍心欺负她,可她为啥突然对我如此卖力
呢?

  「那我昨天听你对周荻说话时候的语气那么狠,我就觉得你生气了,是我没
做好,让你产生了不良情绪。」

  她的话有一下子把我的思绪拽了回去:「嗨,我也谈不上生气,也更没有埋
怨你的意思啊?你又多想!就是昨天我进屋了,我看你都有点不想跟他继续玩了,
他还有点蹬鼻子上脸,我就有点搂不住火。」

  「好啦好啦,说不生气你还这样……要不然……嗯……妈妈要不是最近身体
不舒服,就好好给你,咳咳,『赔礼道歉』了。」

  「嘻嘻,怎么『赔礼道歉』啊?」

  「你说呢,小混蛋?」

  我忍不住笑了笑,但随即心里又为她觉得难受,为自己也有些羞愧:「你身
体……怎么不舒服了?」

  「呃……我……」夏雪平支支吾吾一阵,却始终说不出来。

  「来例假了?」我连忙帮着她找了个下台阶。

  「嗯,没错……而且这次,还挺难受的……」夏雪平稍稍有些紧张地回答道。

  「你看,我就知道,所以给你熬了补血粥么。」我假装自己是「计划通」一
般地说道,「紫薯你也可以多吃点,也补血补气的,这是食疗。」

  「知道啦!我肯定都吃光光,不辜负小混蛋的手艺!」夏雪平又用着极其温
柔的嗓音对我说道,而且这次她把手机收话孔挪得离她的唇边极近,于是那温柔
似棉的声音,恰似被揉成一团后直接塞进了我的心花里,令我浑身上下都飘了起
来。

  「嘿嘿,我夏雪平大人的声音好苏!对了,你说韩橙也夸你更漂亮了,你跟
她见过面了?」

  「嗯。最近这两天,我只要在情报处办公室值班的时候,她就会来找我一起
吃中午饭。」

  「哦。那她提没提,她老公最近在做什么呢?」

  只听夏雪平把碗放好,坐在座位上,然后说道:「她没主动跟我说过,而且
我一直都对你那个『霁隆哥』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那些事本来是二组柳组长
他们该管的事情,所以我也没问。」

  「好吧。你好好吃吧,下午岳凌音还要找你出去呢吧?外面天冷,记得吃饱
点。」

  「嗯……咕嘟……你也注意安全。粥的味道真不错,等你回来给你『盖奖章』!」
录最后这一条语音的时候,夏雪平已经在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眼看着已经到了
霁虹大厦的停车场,我也就不再打扰她了。

  霁虹大厦今天看起来似乎十分的忙碌,尽管我有隆达集团的通行卡,但之前
每次我来找张霁隆的时候依旧习惯在前台打声招呼,让接待员小姐姐们跟总裁办
公室通报一声,可今天我在前台等了差不多五分钟,那帮小姐姐们却没有一个人
能腾出空来,每个人不是在紧张的来回跑步送表格送文件,就是在忙着到处打电
话。而最让我从感官上接受不了的一个事情是,今天在霁虹大厦的一楼正厅大门
口,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这女人看起来年龄可能也就三十六七岁的样子,身
材也是前凸后翘的,虽然腰上明显有些宽;但她头发散乱、目光呆滞,脸上化的
妆容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右眼的眼影花成一片深紫色,像是脸上长了块青斑一样,
恰恰脸上的粉底扑得极其厚重,整张脸白的恐怖又滑稽,而口红则涂到了左边脸
颊上,就像是有人把她的脸从嘴角处割破一般,而比起她脸上的混乱妆容,她的
加厚翻毛风衣和休闲西裤以及一双皮靴,倒是穿得却十分得体整洁。而她最让我
觉得不舒服的,是从我进到大厦发现了她以后,她就站在门口侧着身子,口中一
直念念有词,时而声大时而碎念。在女人的周围,倒是有三两个保安在旁边守着,
他们几个的气场,一看就和整栋大厦里的其他人不一样,脸上警惕的表情的确让
人心生厌恶,但却又时不时地试图给那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女人递上一杯温水、送
去几张纸巾。

  那女人唠唠叨叨的动静让我烦躁不安,而在前台等了半天,还是没人问候我
一句,我这边双脚跟也站得发麻。最后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坐着电梯上了楼,直
接来到了张霁隆的办公室,但即便如此我也不好直接打扰,便来到了办公室门总
裁助理的办公桌旁。

  没想到我的出现,却给坐在那里的宋金金吓了一跳;而同时,穿着黑色丝袜
和茶色高跟鞋的双腿岔开着搭在办公桌上,白色双排扣西装、黑色衬衫全部解开
口子,白花花的乳房与紫红色的乳头全部从牡丹花罩杯里翻出,双手还在双腿间
持着一条天蓝色震动棒、并用力往自己翻黑淫穴里不住捅着的宋金金,也把我吓
了一跳。

  「嗯……嗯哼……呀!哎哟我去——」

  「哟哟!」我连忙转过身去,「我不是故意的……我说,要不然我先回避一
会儿……」

  「呵呵,那啥……不用了!但……你先稍等我一下啊?妈的,吓死老娘了,
我还以为是他回来了……」宋金金立刻手忙脚乱地拔出并关了震动棒,然后手忙
脚乱地整理着衣领、丝袜和工作裙——她这一身装束,倒似有点故意模仿陈绮罗
的感觉。整理完了她才一脸饥渴地淫笑着对我说道:「不过何警官要是愿意帮我
解决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嘻嘻!」

  「别别别!算了吧,在下无福消受!」

  别说现在我只想属于夏雪平一个人,就算在之前我最浪的时候,我也接受不

  了像宋金金这种胸大无脑、喜欢故意装得很痞气很社会、且嘴巴比裤腰松、不说

  话特梦幻但一说话就全是噩梦的女生。

  「嘿嘿,瞧你那屄样!」宋金金把手放在桌子底下,拿了桌上一张湿巾擦干
净了震动棒,然后顺手放进了自己的手提包里。「咋的,何警官喝点啥?抽烟不?」

  「不了。霁隆哥找的我……哟嗬!」话说到一半,宋金金却伸手从自己的桌
子底下纸箱子里丢给我一样东西,我连忙接住了,那是一瓶「武田山」牌的无糖
乌龙茶,瓶身包装上也印着类似于「七星山妙酸乳」搞得那种抽奖活动的宣传广
告。我拧开了盖子,喝了一口,接着对宋金金问道:「咕嘟——哈……霁隆哥说,
我要是有空上这找他来。我实际上到这已经有一会儿了,但是前台半天也没人搭
理我,他人在办公室呢吗?」

  宋金金慢吞吞地弯下腰,又从自己办公桌下的另一个纸箱子里掏出了两盒妙
酸乳,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然后才说道:「哦,我想起来他说过你这两天可能要
过来,但他现在不在屋。」

  「嗬,怪不得前台那帮人一个个都忙得喘不过气,你宋大助理一个人在这里
居然这么悠闲。」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操,笑话我?告诉你,千万别跟他说啊……妈的,那家伙搞过我一次之后
就再也不碰我了,完了还一天天总规定我这、规定我那……我现在在这干活,还
不如以前我给『太极会』酒吧里坐台的时候舒服呢!不过在这上班倒是给的钱多,
也不至于被一帮色眯眯的老男人摸……」

  对于她过去那些事情,我是真心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她一开口说话,我心
里边便是说不出的厌烦,于是我赶紧问道:「那宋助理,张总裁人在哪呢?」

  「应该是跑去十楼了吧?就那个大教授包圆那个楼层,那个大教授天天在那
搞得风风火火的,除了偶尔去上课以外,就总带一帮人在哪里忙活,还挺热闹,
不过他们聊的那东西,有什么政策啦、数据啦、股票啦,这些玩意我都听不懂。」

  宋金金说着,从办公桌上那起了自己的粉饼盒,打开之后不停地照着镜子,
「反正今天早上我七点钟到的,之后隆哥让我跑去他的三个夜总会和两个餐馆要
了账本,九点钟我又去了趟税务局帮他取了几张表格,回来的时候他就着急忙慌
跑到十楼去了。他干啥去了也没跟我说,不过看样好像是来了什么大人物。你现
在在这等他也行,直接下去找他也行。」

  「哦,这么回事……欸,那楼下那个女的怎么回事?」

  「哪个女的?」

  「就那把自己画得跟《蝙蝠侠》里的小丑那位?」

  「哦,她呀,可能就是个精神病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反正总
来,我听堂口里在大厦当保安的弟兄说的,每天待这儿一两个小时,给她一瓶水
或者一点吃的,也就走了。」

  「嗯,好吧……不过我看她穿得那样,也不像个乞讨的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呀,这隆达集团里头,可是啥事都会发生。嗨,管
他们的,又跟我没关系。」

  「行啦!」我也没什么跟宋金金好聊的话题了,于是立刻拿了乌龙茶,站起
了身,「我还是直接下楼去找他吧,不在您这等了。谢谢宋助理的茶了。」

  「哎哎,别走啊!」宋金金见我准备离开,又突然站起身,一把拉住了我的
手,在我正不知所以的时候,她突然伸出那五个手指上全都贴了长约两厘米的美
甲的手,一把就握住了我的裆部,然后还沿着轮廓用手指肚捏住了我的阴茎:
「我靠,真大!」

  「吁!你干嘛?」我连忙退后一步,侧着身子捂着自己的裤裆。

  「嘿嘿,大帅哥何警官,谁叫你刚刚撞破姑奶奶我的好事儿啦?我刚刚正到
兴头上,你一下进来吓着我了,你不得负责帮我灭灭火?而且前不久刚听说你那
玩意还挺大,现在偶尔想起来你了,我还真有点馋!」

  「我的金姐,你行行好吧?隆达集团的白领里面和堂口码头上面有多少男的
现在正闲着,你非得贼上我干嘛?」

  「哈哈!」宋金金盯着我的眼睛,看我对她似乎真没那个意思,也只好干笑
两声,「我就逗你玩玩,又没真准备吃了你。我都听总裁说了,你现在有对象,
是吧?我就从你们那个廖警官那儿听说你命根子质量不错,还一身肌肉块,就想
过过手瘾。行啦,摸也摸了,茶也给你了,你办你的正经事去吧!」

  「等会儿,谁?谁跟你说我……我……我身体的事情的?」我怀疑地看着他。

  「廖警官啊,廖韬……是叫廖韬吧?他不也你们局的吗?前一段时间他天天
找我去开房,最近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没联系我……」

  我怎么瞬间感觉,空气里的味道有点太呛鼻子……

  「呵呵,那你赶紧找他解决需求去吧,我先失陪了。」

  廖韬这家伙居然能跟宋金金搞到一块去,他那俩女友还不够他折腾的,居然
还在拓展后院?我的神,而且他还真不挑食……不过一提起这个小子,我便又想
起他之前还试图撩拨过夏雪平的事情,这可当真是令我有些肝疼——要不是关于
艾立威那个案子,在最后调查的时候,那个叫独孤善华的韩国小姐姐帮过大忙,
有时候我真想写个举报信,把廖韬的真实身份跟省厅那儿点了!

  算了算了,都过去了,毕竟夏雪平百毒不侵,不生气不生气……

  我一边自己安抚着自己的情绪,一边下了楼。到了十层之后,顺着走廊走到
了敞开的大门那里,迈步进去,一瞬间我便被里面忙碌的气氛感染了:几百平方
米的楼层用隔音玻璃幕墙分隔成三个部分,最外面那部分最为壮观,这里摆满了
办公桌和电脑,楼层四处的角落,全都堆垒起一大堆纸壳箱,每一张桌子前面的
人都在穿着红色的文化衫,头戴着一顶红色八角帽,每个人相互之间很快乐地交
谈着,而手上在键盘打字或是在电话上按下号码的动作却从未停歇,算在一起,
总共将近百十来人;被玻璃隔开的那部分,超外面的应该是一个新设立的办公室!

  里面摆了四张办公桌,一男一女正坐在里面一言不发地在笔记本电脑上似乎
是在进行着绘图;而靠里面那个被隔出来的更大的区域,则用密密麻麻的马赛克
贴把玻璃粘得仔细,让人无法看到里面有几个人、里面的人在干什么。但是整个
楼层内四周,到处都贴着红色的横幅标语,还有以红色为主题印有握拳微笑的杨
省长的竞选海报,门口也摆了一排宣传幡,似对来者夹道欢迎,这些实在是太具
有感染力。而最让人觉得震撼的,是落款改了「杨君实印」的刻章的四个白色楷
书大字的竞选slogan:

  「守卫辉煌!」

  ——就Y省而言,对比起蓝党政治目的性极强的口号,「开辟蔚蓝天地」,
还有地方党团联盟覆盖面过于广大却毫无集中目标的宣言,「人民做主新时代」,
「守卫辉煌」四个字,外加一个重重的感叹号,确实既是更加言简意赅,又亮眼
太多。

  在门口旁边,蹲坐在地面上进行着手工的一群身着一身红色的执行委员见了
我,一下子就热情地簇拥了上来:

  「呀,先生您好,欢迎光临杨君实同志的竞选总部!」

  「外面很冷吧?来,这个杯子给你拿好——这是我们竞选总部的文化产品,
免费送给执政党和杨省长支持者的!我们这边有热饮料,口味不错,您快过来喝
点暖暖身子……」

  「我们这里还有棒球夹克、毛背心和长袖衫,还有咱们的八角帽,男女穿戴
起来都很好看——来,一整套,您拿好!」

  「看你的年龄,应该还是学生吧!——王哥,多拿几套,让这位先生回去可
以给同学或者好友发一发。」

  「这还有一套文具用品,还有这些,在肯德基麦当劳吉野家都能使用,通用
的八折优惠券,而使用我们的优惠券点餐,还可以在这些商家各个连锁店铺内,
得到免费赠送的热饮一杯。希望您能在马上到来的大选投票阶段,支持我们敬爱
的杨省长连任!」

  ——还没等我说话,这群执委们已经往我手上送了一大堆东西,而所有的文
化宣传品上面,也都清一色印上了他们的四字竞选标语,除此之外,却没有任何
其他的带有政治内容或者与杨省长本人相关的其他元素被印在上面,比起其他两

  个党派以往把标语和竞选者头像、甚至恨不得把自己党章和入党宣言都印在上面

  宣传品,这些只印下简洁的「守卫辉煌」四个字的衣帽笔杯简直是全国上下
的一股清流。

  「这……不了,这些东西我不要……我是来找……」

  我尴尬地捧着手里的东西笑着,却没等我把话说完,我整个人又被面前这些
执委们的热情洋溢淹没了:「没事,您拿着吧!不客气的!哪怕您不会给红党和
杨君实同志投票,我们也希望您把东西拿好,这是我们和杨省长本人对您的一点
心意!」

  「这……」

  有的时候过于热情,也是一件令人讨厌的事情,但问题在于面对这样的热情,
基本上大多数人是没有办法拒绝的,更没有任何理由对这种热情产生的困阻而发
怒,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人家给的这种东西确实质量不错又实惠。

  正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执委们的身后响起:「哟!

  这不是秋岩么?」

  众人听了声音,自动让到两边。「嗯,羽倩,这是你们俩的朋友?」有人问
道。

  「哈哈,我俩上咱隆达实习就是他介绍的!」

  来人正是我那老班长扈羽倩,在她身旁,她男友吴纶也跟着出来看着我:
「嘿呀,还真是秋岩!有日子没见了,你咋来啦?」

  「你们张总裁给我找来的呗……嘿哟我的天!」我五体投地看着周围这帮脸
上都挂着笑容的执行委员们,这下才总算能喘口气说句话:「行啊,这几位全都
是能人!这么一会儿连给甜枣带催眠的,我现在都有种恨不得马上去见杨省长、
热泪盈眶跟他握手的冲动!这个世上还是能人多啊!」

  「哈哈哈,过奖了……我的杨省长喂,咱们可没白忙活啊!」

  整个楼层的人听了我的话,全都欣慰地笑着。

  「欸,你评价评价,咱们这块儿弄得咋样?」吴纶又问道。

  「别说哈,你们这的装潢、宣传slogan和文化宣传品上面,红党本身
的精髓还都在,却没有过去时代那种太具有『伟光正』性质的冰冷苏联式工业风。

  能要是再让人先把话说完,就更好了。」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扈羽倩一拍掌道,「我就说过,你们大家也得让
人把话说完,热情归热情,咱们也不能闲着太有侵略性、让人没有耐心。」

  「嗯,是啊……有道理!陆教授之前也说过,咱们尽量去做一个『倾听者』,
不能把销售那套玩太过……」其中一个领头的执委说道,「大家都记一下,从明
天起上街之后,大家都记住,尽量要给足对方说话的机会,啊,等下我们讨论讨
论,然后再练练!」

  ——嗬,合着刚才这一出是在拿我进行宣传活动的彩排吗?

  我看着这些斗志昂扬的执委们笑了笑,又看向吴纶扈羽倩这一对儿:「话说
你们俩不是去忙活南方S市那边的生意了么?怎么跑到这来给陆冬青干活了?」

  「S市那边的事务早忙活完了,之后我俩就被抓来做苦力啦,哈哈!不过也
没啥不好,我俩也一直都想跟陆教授……」

  扈羽倩正笑着跟我聊着天,结果从那间被马赛克毛玻璃隔出来的写字间里突
然走出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操着一口极其流利的普通话一本正经地问道:
「Yo,你们两位哪个过来一下,这有点东西需要帮忙看看……」

  扈羽倩看了一眼吴纶:「我去吧。你在这陪陪秋岩。」吴纶点了点头,接着
扈羽倩都来不及多说一几个字,一路小跑便进了那个神秘的隔间。

  「行啦,各位,大家都该干啥干啥去吧,我去带着我这位老朋友走走。」吴
纶也拍了拍手,像是对那些执委们进行着鼓励,也像是发出让他们分散开的信号。

  「那个打了码的屋子是干啥的?」我指着那间房间的门对吴纶问道。

  「在里面的,都是因康咨询公司的数据策略顾问。我能跟你说的就这么多了,
更细节的事情,一来总裁和陆教授不让我们往外说,二来我也跟你解释不清,三
来我估计就算解释了,你可能也听不懂。」吴纶笑了笑,接着又疲惫地叹了口气,
「唉,我进来以前也单纯以为,这隆达集团也就是个正在洗白的黑社会性质企业
组织,结果我发现这里面比我想象得正规得多,而且也忙碌太多了。上个月我和
小倩去了S市,学到了不少东西。但回来之后根本没休息,因为张霁隆总裁听说
我俩对海外股市都挺熟悉,还会一些统计相关的技术和知识,就把我俩也抓来放
到陆教授身边了。这里不少人,其实都是陆教授从Y大和F市师范的社会科学院、
商学院跟经济系弄来的本科生,还有一部分,本来就是隆达集团、原本李氏集团
和蒋氏集团的销售,要不这么干,人手就相当欠缺,这个竞选总部可能都运行不
下去。」

  「啥?」我听了这话可有点懵,「我没记错,红党Y省党部的青年党员,还
有红色青年团的团员,可差不多有一百多万人啊!有这么多人,咋还能人手不够?」

  「青年团里可有不少国中生、高中生,你能指望那些孩子们干啥?剩下的那
些能干活的,他们必须得听从党部团部指挥。杨省长虽然亲民,但是他毕竟实在
省政府大院和行政议会里干活的,而党部和团部领导,主抓党内政务,所以那些
青年团和年轻党员,一大部分是他们那些人的拥趸。我对政治也不感兴趣,但看
得出来,省党高层好像没有几个认同陆教授现在的做法,所以,那些人还动用了
各种手段,对咱们现在的活动处处限制。」

  「啊?这是为啥呢?陆教授主动帮着他们搞竞选,他们怎么还要给人家使绊
子?」

  「归根结底,他们不知道陆教授的团队和咱们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呢呗。他们
也听不懂这里面的原理。」吴纶摇摇头,「这不嘛!今天省党部副主席兼青年团
团委书记尤仁发,带了宣传部长米铭洋、省新闻局副局长虞孟覃、商会魏喆会长,
还有一帮红党大佬来讨伐陆教授了。你一出电梯的时候,应该看到了有个会议室
关着门呢,他们现在就在里面。」

  「他们几个又来了?」我也无奈地苦笑着。

  「你见过他们?」

  「嗯。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好像霁隆哥刚请陆冬青出山。那时候除了尤仁
发之外,你刚刚提到的剩下那三个就来过一次,结果被霁隆哥和陆教授怼得哑口
无言……这叫啥事呢?人家给你执政党免费做着志愿者,你们反过来却欺负人家?

  其实我也听不懂陆教授的策略是啥,但是我却知道,经过这个什么七星山妙
优乳和武田山茶饮料的宣传之后,往上开始有不少人主动抨击起蓝党跟『骊茉』
拉拢的网络水军队伍了,而且经过前两天那个示威游行之后,咱们Y省对杨省长
支持的呼声可是越来越高,这不是挺好的吗?那他们那些政客……」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这么想,我这么想,老百姓这么想,他们可不——他
们会觉得,你陆冬青一介书生,把我们的事情都抢走了,那我们干什么?我们吃
什么?尤其你还用一种我们不清楚、没法掌握的手段把事情做的这么好,那你陆
冬青就是在断我们的活路,所以,我们才要在你和你的团队背后搞你。」吴纶说
到这里,茫然地叹了口气,「唉,红党从建立之初到现在,不就一直这么过来的
吗?大敌当前的时候,却总有内部的各种倾轧和看不顺眼,总会有一些人因为蝇
头小利搞出来一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一点也不『无产无私』。」

  「啧……看来我当初上学的时候,及时断掉自己想当政客的念头,真是对了。」

  我点点头对吴纶说道。

  「哈哈,你现在当了刑警也不错啊,我觉得至少公职机关里面,不会有这么
多相互倾轧的问题。」

  「呵呵,可算了吧。那是你们看不到。」

  吴纶回身看了一眼办公室里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对我
说道:「我等会儿可能还得有一份从E市和K市那边发来的数据文件,这样,秋
岩,张总裁和陆教授他们的会不一定得开到几点钟去,我们这边又没有能让你坐
的地方,要不然我带你找个空会议室,你上里面休息休息?」

  「行啊。走吧。」说完,我便把手中的一大堆宣传品放到了旁边的桌上。

  「诶?这些东西你不要?拿着吧,都免费给的。」

  「这个可算了,刑警不能参与政治活动的规矩,我可不敢违反,何况我最近
晦气,还被人盯得紧。别说这些衣服拿来给我穿,就这张优惠券,我要是用它买
汉堡包,搞不好还没等我吃呢省警察厅就得找我喝茶去。」

  我和吴纶说笑着来到陆冬青被围困的会议室隔壁,他亲自又帮我倒了一杯热
柠檬汁以后,自己便去接着忙活数据。等我休息的这间会议室里安静下来之后,
我才发现,隔壁那些人的说话声音,竟然可以在这个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

  「……你可要知道,你现在和你的团队做的这些事情,是违背我们党的斗争
纲领和信念的。老杨是找你来帮忙不假,可他应该不知道你的胡来。陆教授,你
现在的所作所为,早晚可能会牵连老杨,甚至会牵连我们这个党!我所说的可不
仅仅是Y省党部,而且还有党中央!」

  说话的人,应该是红党Y省党部的副主席的尤仁发,Y省本地少有的「实干
派」官僚,F市餐饮业企业家出身,从政之后不再经商。因为父亲之前对他进行
过专访,所以我小时候还见过他几次,他个子不高,身材胖胖的,天生还长着一
张憨厚的笑脸,可父亲老早就说,这个人,可不是好对付的。

  「尤先生,唱高调和搞主旋律,不是我擅长的东西;而且现在也不是新政府
红党专政时期了,你的党中央,对我而言有什么作用吗?」

  「陆冬青,你好大的口气!」

  「但是,受我父辈的影响,我也是读过『红宝书』的。红党的斗争纲领,是
『到人民中去』,我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正是贯彻了五个字;而按照你们的方式方
法,你们只是把『人民』当成一个百分比数字,难道不是么?」坐在另一边的陆
冬青,依旧气定神闲、温文尔雅,态度还有些高傲和慢吞吞的。「对于你们老一
套的想法,我早就了然于心,你们的做法蓝党在搞,地方党团也在搞,那样的方
式方法毫无新意;何况这次,蓝党动用了全国的网红和自媒体资源,他们在抖音
快手上面发一条毫无根据的讽刺视频,十分钟的点赞数就可以破万;而地方党团
更不用说了,海外的运动组织和『转轮教』一直跟他们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有人都在利用互联网和媒体。想要杨省长按照你们过去那样,到处发传单、
贴大字报、再录几个视察调研的视频就想连任,根本天方夜谭。」

  「我们那样又怎么了!」米铭洋暴怒道,「红党建党多少年,我们的工作还
不都是靠着发传单和巡查调研撑过来了?倒是你,你一直在操弄大家的情绪,把
F市闹成什么样了?哼……陆冬青,我这也是对事不对人,你如果在你的策划书
上能够写明你制造出来的这些事情,能给省政府和党部做出及时的预案也就罢了,
问题是现在有多少事情,你自己都承认,是根本无法人为预料的,你还有什么好
说的?我们搞竞选搞投票,是需要一个一切可以掌控的策略,我们可不是赌徒!」

  「我记得,我写的东西解释得已经很清楚了,看了我的策划书,你们还是掌
控不了吗?还是根本没搞懂、没学会?呵呵!」陆冬青轻蔑地冷笑着,「我也没
让你们去赌博,但是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了杨省长和各位,如果需要红党这次在大
选中获胜,那么三分之一的不确定主张的选民,就应该通过一系列的不确定事件
来进行拉拢。所有的政治事件、每天这个城市里发生的日常,怎么可能都是实现
就预判好的?而且我分明告诉各位,至少在咱们Y省73。4%的民众,更希望
能拥有一个『能够随机应变、在不确定危机中力挽狂澜』的地方首长。不信的话,
给你们看我们刚刚从这两天收集上来的调查数据……」

  「我不看他妈的什么鬼数据!」

  随着尤仁发的一声咒骂,貌似一摞纸张之类的东西,「哗啦」一声,被从桌
子上一巴掌扫到了我与隔壁会议室的墙面上。

  「尤副主席,您消消气……」听起来,应该是张霁隆走上前去,弯腰捡起了
那一摞纸。

  「我怎么消气!」尤仁发对张霁隆怒喝道。

  张霁隆只是默默地拾起地上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没再说一个字。

  「霁隆,你不用管,没事,你让他说。」陆冬青轻声对张霁隆说了一句,似
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41

  而尤仁发依旧暴怒道:「陆冬青,我也是学社会学出身的,信息传播那套我
比你熟悉!刚才铭洋说你操弄人民情绪,我看他说得轻了——你根本就是在操弄
民粹!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把戏吗?你最开始跟这个姓张的一起拉拢饮料厂商搞
什么抽奖活动,目的就是为了大量收集老百姓的个人信息,再利用所谓的有奖问
卷,根据行为心理学把每个人思维理念和对市政话题的偏好归类,然后按照他们
的偏好投放带有煽动性的广告——这其中,你们制造了大众对于外企的恐慌、对
于在本地生活外国人的对立,并且,还编造了『人造肉有害论』!呵呵,你口口
声声让你的团队宣传要保护我们本地的企业,但你知不知道你们的这个『人造肉
有害论』让多少本地的食品厂商受到影响?最厉害的是你们居然利用这样的舆论,
影响了股市……」

  哈?这次全球的股市波动,难不成真的是像徐远猜的那样?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陆冬青一拍桌子,语气依然冷静,「我不是巴菲
特,我也不是索罗斯,我陆某人何德何能敢操纵全球的股市?你们一进门我就说
了,这次的股市震动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当然,我个人了解和研究出来
的具体的全球金融市场方面的情报,我也不愿意在这里跟你们掰扯,你们要是能
看得懂英文,自己去《经济学人》杂志和《华尔街日报》上面找去,德勤和毕马
威两家审计事务所在去年的四月份就已经有报告进行了预期,这次所谓的危机,
完全是因为美国和国内的这些资本家没有做好对策。如果说『人造肉』的股价跟
它有什么关系,那也只不过是压在骆驼身上随便的一棵稻草而已……」

  「呵呵,你说的倒是……」

  「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陆冬青第二次猛拍了一下桌子,这次他也彻底怒
了。

  尤仁发那边没了声音。

  「至于你说我制造对立、制造恐慌,呵呵,那些论调又不是我陆冬青一个人
在讲——甚至,你尤仁发副主席在去年的八月份的全国行政大会上,还提出过外
资企业对本国企业的恶意排挤问题……」

  「你就别偷换概念,混为一谈!」尤仁发那边也一直保持着高亢的火气。

  「……有这样论调的文章、视频、书刊,遍地都是;」陆冬青没有例会尤仁
发,自顾自地列举着,「而关于『人造肉』的事情,你可以去查——都用不着派
人,现在拿出手机就可以查,看看那些广告和文章当中,有提到过『人造肉有毒
有害』这样的描述吗!每一页的上面,写的分明是『人造肉无益』,这也是国家
科学院的科研结果,这种东西吃了不会对人有任何好处——那些广告和文章里,
只是强调了这一点,结果被大众以讹传讹变成了你口中的『有害论』。而您为什
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呢,尤副主席?」

  「你!……你什么意思陆冬青?」

  「让我想想……我没记错的话,香肴肉食公司的那批人造肉制造流水线,应
该是蓝党党部的财务部部长林贤奎投资购置的,而想肴肉食的最大股东名叫尤仁
杰,那是您的族弟?另外,F市还有两个神秘的女股东,尤爱芳和尤爱华姐妹,
也在不少拥有蓝党背景的企业进行了超过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投资……」

  「那又怎么样?那是我亲戚名下的合法收入!你想血口喷人?」

  「我知道,不过按照我原来的设想,『人造肉』这个行业受到的冲击,是专
门针对与蓝党和支持蓝党的财团所拥有的86。16%的企业的,毕竟当年人造
肉的进口是蓝党中央的倡导;结果我完全没想到,会让您尤副主席元气大伤。」

  陆冬青嘲讽地说道,「如果道歉能让您好受一点的话,那么,对不起。」

  尤仁发明显是被气得暴怒,因为隔着一堵墙,我也依旧能听得出,尤仁发正
用鼻子极其用力地往身体里着气,用力到他的鼻子所发出的「咻——咻」声音,
都让我差点以为是电钻在什么东西上钻孔。

  而在这间房间里的我,听他们的吵架早就听得傻了。这次我总算明白了陆冬
青的策略究竟是什么,尽管这里面每一步的实行我还是有些迷惑;而这巨大的信
息量,让我的大脑一时半刻转不过弯来。

  「你别得意,姓陆的。」米铭洋再次对陆冬青发难,「以我一个资深政治宣
传家的角度来看,这层楼里面,你所弄得那些东西也十分不专业!就拿你做的那
些文化衫来说,上面只有标语,没有一丁点关于杨君实同志这次选举的相关内容,
你说得过去吗?你做的这些东西,就算是拿到我们党部,让党内的同志评审,这
关也过不去吧?你一点针对性都没有!恐怕那些青年团团员,让他们去设计,都
会比你做的好!」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呵呵呵……」陆冬青不屑一顾地笑着,「唉,我问问
你啊,资深的米部长:你们以往……对,还得算上蓝党和地方党员的份——你统
计过自从国家政体改制、两党和解之后,每一届政治选举之后,那些被画得跟
『城市牛皮癣』一样的文化宣传服饰,重复使用率是多少吗?」

  「那……你统计过吗?」在一边的虞孟覃反问道。

  「不好意思,我还真统计过。」陆冬青喝了口水,「我可以告诉你,这个重
复使用率是零。」

  「什么?」隔壁会议室里的人全都惊住了。

  「这不是我瞎编的,当然,我怕你再摔我的档案夹,数据报告我就不给你们
看了。三个党派的相关数据我们都调查了,结果居然是零——也就是说,乡镇农
村的村民、还有城市中的低收入群体,哪怕他们没有衣服穿也不愿意把印着政治
主张和政治人物的宣传文化衫拿出来穿,但我不知道这有没有官僚干部们的一些
特殊操作介入;同样,其他收入群体,宁可把那些衣服丢掉、或者拿去当成擦地
擦玻璃的抹布,也不愿意再穿一次,他们都觉得选情一过,那些衣服就没有了任
何意义。而这次问卷,百分之98。6%的受访者,包括支持蓝党和地方党团的
选民,都觉得一件只印了四字标语的红色套装,款式新颖,干净整洁,他们都愿
意把这些衣服当成休闲服来穿——实际上,你们也可以去大学校园里面观察,现
在已经有不少的年轻人在羽绒服和毛呢大衣里面穿上了我设计的衣服——为什么?

  因为恰好马上临近圣诞节和元旦,西方的圣诞老人是全身上下一身红,咱们
自己的元旦也是靠着红色烘托喜庆,年轻人喜欢!什么叫做『没有针对性』?
『针对性』难道就是把衣服上面写满了竞选广告么?各位,你们看的可能只是这
一届大选,而我是想把『守卫辉煌』四个字,做成一个流行文化符号,毕竟杨省
长将来,还要准备竞选国家元首的,对吧?」

  「他妈的,你一个臭知识分子有什么好牛逼的!」米铭洋破口大骂。

  「你用不着想那么多,陆冬青,你已经把F市给搞成了一滩浑水!」尤仁发
咬着牙说道,「你在煽动民粹,给老杨下个任期的Y省搞出一个烂摊子!」

  「那我请问,副主席,民粹遍地和杨君实连任,对于现在的红党来说哪个更
重要?」陆冬青也针锋相对,丝毫不惧,「我早就说过,造势的方式有很多种。

  虚假繁荣的舆论是造势,开拓一个新局面也是造势?你难道信不过你支持的
候选人的能力?」

  「我不想再跟你做任何无谓的讨论了。」尤仁发说道,「反正今天你必须主
动跟杨省长请辞——红党这张桌子上根本没有你的位置,更何况你连党员都不是!」

  「呵呵,我已经把事情做到了一半,你让我辞我就辞么?」陆冬青不卑不亢,
声音也极其冷酷。

  「哼,你不辞也可以,那我们就去选举委员会举报你!」魏喆在一旁说道,
「这样的话,即便随后杨君实同志无法连任,也罪不在我们。」

  陆冬青和张霁隆都没说话。

  在这边会议室里的我,听了这些话,却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人。

  「好啊!」陆冬青说着,貌似拿起了什么东西,旋即在他的那间会议室里响
起了手机按键音。按了一通,陆冬青突然释怀地笑了笑:「可以,按照魏会长说
的,我不干了。当然,刚才我把三位对我的命令和我的决定编辑成了一条信息,
在我的手机里转发了五个群。」

  「几个意思?」尤仁发疑惑地问道。

  「等等看就知道了。」陆冬青悠悠说道,「今天请辞的,可不止我陆冬青一
个。」

  话音刚落,那边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手机来电铃声,随即被人摁掉了。

  可刚安静没几秒,电话又响了。

  「怎么回事……这时候来电话?」魏喆小声说道。

  「接吧,魏会长。要不然,等一会儿事情可能更麻烦。」陆冬青说完,又喝
了口水。

  没想到,陆冬青刚拿起杯子,那间会议室里电话突然集体响了起来,铃声此
起彼伏,如交响乐一般。

  「嗯……」尤仁发气呼呼地闷哼了一声,接着站起了身,推开了门,然后他
居然来到了我的这间会议室。他推门以后看到了我,愣了两秒后没理会我,还是
接通了电话:「喂,尤仁发,什么事……什么?集体辞职?还抗议?真是反了他
们了!小李,你让他们……什么?你也要辞职!你怎么回事!老子可待你不薄…

  …你说什么?你!……喂?喂!」

  没等尤仁发把话说完,电话居然挂了。尤仁发气恼地看着手机,几乎快气得
准备砸电话。他立即冲会隔壁的会议室,开门一看,里面跟他一起来「逼宫」的
其他人,也都乱了阵脚。相互间仔细一交流,才知道刚才那一阵电话后,红党青

  年团的整个行政组织、宣传部整个办公室、新闻局的三个办公室、商会的执行办

  公室、市场调研部、凯莱国际的市场部、销售部、运营部全体,还有其他人
的企业和机关办公室,一下子居然都出现了闹着集体辞职的情况——当然还有他
们几个自己成立的杨君实竞选总部的人,也都决定了立即解散。

  「你可真行啊,陆冬青,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尤仁发愤怒到上气不接下
气。

  「我不是都说了么,我就在我的SNS里的几个聊天组群发了几条信息而已
……」陆冬青慢条斯理地说道,「十二年前的那个政变后,我离开了DL证券,
进入大学当了经济学和社会学讲师,十年前我拿到博士学位以后,成为了教授,
开始在Y大的工商管理学院讲MBA课。呵呵,你们各位可知道,在这十年间,
在Y大还有F师的社会科学院、商学院、经济系、和工商管理学院,从我的课堂
上,往你们红党党部,还有那些与你们各位有关的企业,输送了多少我教过的学
生?事到如今,你们几个,对我这个他们的授业恩师过河拆桥、咄咄相逼,你们
猜猜,他们知道了这些事情以后,会怎么想你们?怎么想自己?怎么想你们所代
表的企业和政党?刚才米部长不是问我,我一个『臭知识分子』有什么好牛逼的
吗?没错,我确实没什么好牛逼的,只是可以不用看你们这帮人的眼色做事罢了。」

  「你……你……」

  陆冬青的一席话,噎得在座所有人都说不出一个字。

  唯独张霁隆站在陆冬青的身边,哈哈大笑。

  正笑着,他的电话也响了,于是他立刻走到门口打开门,然后边接通电话边
走进了我的这间会议室,看到了我之后还对我招了招手:

  「哎,秋岩……喂,杨儿?……对,他们都在我这……呵呵,你说还能因为
谁来的?……对啊……这都快俩小时了……我都没想到,但我早跟你说过,人家
陆冬青就是有这个能力,敢跟加拿大湾街吹哨子的能是一般人?……嗯,呵呵,
刚刚那么一下,我一猜,老爷子就得知道!那他怎么说的啊?……嗯……嗯……

  嗯,我知道,我也没准备插话儿……嗯……行吧……行,那你替我问候老爷
子。」

  挂了电话后,张霁隆指了指我:「再等一会儿,这边完事儿以后我带你换个
地方聊天。」

  没等我对他点头,张霁隆又连着转着圈地回到了隔壁那间会议室,此时那里
面安静得很,除了陆冬青喝水的声音之外,还能听见笔尖在纸上写字的声音。

  「怎么着,各位?尤副主席?米部长?虞局长?魏总?要我说算了吧,大家
现在都是为了杨省长、为了红党的将来一起出力的,用你们的话说,都是在『统
一战线』上面的,大家也别伤了和气。」

  「谁跟他和气!」尤仁发的语气显得十分狂悖,他声如洪钟地对着陆冬青大
吼道,「姓陆的!我在商界政界前前后后纵横二十八年,你是第一个敢跟我这么
叫板的!你行!告诉你,你别以为我没办法收拾你!你的好日子,过不长啦!」

  话说完,尤仁发气得摔门而去。其他的那些红党的高官们,也都一言不发,
愤而离席。

  就在尤仁发他们一行人等电梯的时候,尤仁发的电话又响了。走廊里其他人
全都安静了下来,尤仁发似乎特别有底气,于是还把手机的免提扩音器打开,让
随行的人一起听;坐在会议室里的张霁隆笑了两声,对陆冬青说了一句「瞧着吧」,
也不在作声;而我犹豫片刻,又特意跑到了门口,隔着门偷听着电话的内容。

  「喂,老尤吗?我是杨君实。」电话里,杨君实的声音温柔和蔼,跟久浸烟
酒的其他官僚们不同,杨君实的嗓音十分干净澄明,从他说话声中感受不出任何
岁月的痕迹,「听说你现在,在我家杨儿的那个朋友那里?」

  「没错,老杨,我现在就在隆达集团的十楼,他们不是给你搞了个竞选总部
吗?」尤仁发略显委屈,又成竹在胸地说道,「老杨,你知道刚才就那个姓陆的
教授干了什么吗?他一个人几句话,就把咱们党部给弄瘫痪了!老杨,这个陆冬
青,可是当年搞政变那位行政议会副委员长陆冰的侄子,这可是原则问题!这个
人,不能用!」

  「老尤,我给你打电话不是跟你说这个的。」电话那头的杨君实说道。

  「那是什么?」

  「实际上今天早上,我和刘副主席、赵副书记,还有咱们Y省党部党委、纪
委的各位同志,跟党中央的几位领导开过一次电话会议。」

  「咦?你们开会,怎么也不叫上我?」

  「嗯,我们是特意没有叫上你。」杨君实平静地说道。

  一句话,弄得走廊里所有人都乱了,全都小声交头接耳:「这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什么情况?」

  「别问我啊,我都没听说今早还有会?你听说了吗?」

  「我也没有……」

  只听杨君实接着说道:「老尤啊,你也是咱们Y省的老同志了,资历深、贡
献大,这些东西,我个人也好、咱们Y省党部也好,党中央也好,都会永远铭记
的。考虑到你忙碌了这么些年,我们一致决定,想让你先休息一段时间。」

  「你……老杨!你说什么?咱们可是老战友了!」

  「这我当然知道,一直以来我也很感激你。党中央的文件,已经递到你的办
公桌上了。你还会是我们Y省党部的副主席的,但从明天开始,你在党内的一切
工作将由袁珂同志接手,而青年团方面的工作,暂时由耿是清同志代理,我们会
尽快选出一位团委书记的。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希望你服从组织的决定。」

  「老杨,我……你之前可一点都没跟我沟通!」尤仁发的态度有些气急败坏。

  「老尤,虽然这里面有我个人的意思,但这也是组织的决定。任何人的主观
意愿和利益,都不能凌驾于组织之上,不是吗?」杨君实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时代不一样了,老尤,你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再会了。」

  「我……」原本还趾高气昂的尤仁发,整个人如同被人一把推到了冷水潭里。

  没等尤仁发把话说出口,电话便已经挂断了。

  尤仁发等人沉默了半天,等到电梯来到了十层之后,几个人先后进了电梯,
一个字都没说,留下的只有意犹未尽的叹息。而会议室里的陆冬青看着这一切,
又拿起了手机,对着话筒录下一段语音信息:「老师这边没事了。谢谢各位同学。」

  在之后的日子里,米铭洋、虞孟覃和魏喆全都解散了自己另立的竞选团队,
在整个竞选活动中全都退到了幕后,并每个人都彻底开始全力支持陆冬青负责的
竞选总部,该让自己的部门和机关配合的配合,该出人的出人,而且陆冬青他们
所掌握的竞选资金也跟着翻了翻。

  等到尤仁发一行人离开,陆冬青也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一边端着茶杯笔记
本活动着脖子一边对张霁隆苦笑道:「跟这帮人打交道,可真浪费时间!要不是
你坚持,我都想把他们弄到健身房见面了。」

  「哈哈!冬青哥,您午饭还没吃呢吧?而且你这阵子也够累的,正好,我那
个市警察局的小兄弟来了,要不你就跟咱俩一起好好休息休息?」张霁隆问道。

  「不了,他们帮我订了份牛肉饭,在我办公桌上放着呢。我凑合一口就行了,
明天他们开始要上街做宣传,我得帮他们再把把关。走了。」

  陆冬青离开之后,张霁隆便拉开我这间会议室的门,直接让我穿上外套跟他
下了楼。

  「最近怎么样?挺忙吧?一直都没工夫好好跟你聊聊。」

  「还行……练勇毅的那些资料,谢谢了。」我看着眼前的张霁隆。只不过因
为今天中午吃饭时候徐远给我放的那段录音,外加之前他还是让兰信飞跑去找我
想办法保释练勇毅,现在的我看着张霁隆的时候,心中多少还是产生了一定的忌
惮与隔阂。

  「嗨,这点事谢什么……」

  「反正他现在不在咱们局里居留,也是哪都去不了,现在是取保候审状态,
杀人未遂的罪名也不轻。霁隆哥,啥叫『用来对付司马懿的六耳猕猴』啊?练勇
毅一句话,咋就把您给说动了呢?」我皱起眉头看着张霁隆,「我知道这可不单
纯是把《西游记》跟《三国演义》捏在一块说了,这俩代号后面指的是啥,我挺
好奇。」

  张霁隆侧着头看着我,然后微微一笑,盯着我的眼睛说道:「唉,没办法啊
……练勇毅在馨婷干了有一段时间了,对于我隆达集团的事情也知道不少事。告
诉你也无妨,其实……全都是商业上的事情,做买卖的人总愿意扯点四大名著里
面的典故说事儿。我不是正跟江山资本一起开拓南方市场吗?这里面有很多灰色
的商业行为,具体我也不跟你说了,你也别问了,行吗?都是挺让人烦心的烂事
……」

  他说是商业的事情,我姑且信了,可我还是觉得这里面的东西没那么简单。

  我正想着旁敲侧击再问点相关东西,电梯门已经打开了,于是我只好跟在他
身旁朝着大门走着。就在我刚准备开口的时候,大老远一个人影突然朝着我和他
这边,狂嚎着奔了过来,我下意识地把手放在怀里的手枪上,定睛一看,那人正
是之前一直猫在大厦门口的疯癫女人。

  「无耻!报应!……唔啊啊!你不是要报应我吗!……我借钱!」

  女人一下子冲了过来,嘴里大声嚎叫着谁都听不懂的话,然后从身上不知道
什么地方掏出了两只鸡蛋,一只直接砸中了张霁隆的肩膀,而另一只则飞了出去,
砸到前台的一个姑娘的额头上,吓得那姑娘尖叫不已:「哎哟!」

  「呀!隆哥!对不住!」门口那些被疯女人挣脱开的保安见状,一个个大惊
失色,马上奔到张霁隆面前,用力地扯住女人的身子,并连忙对张霁隆道着歉:
「您别急,我们这就把她拽走!」

  「无耻!报应!你不是要报应吗!你报应我啊!」女人的胳膊和肩膀被五六
个保镖一起按住以后,仍然在奋力地挣扎着。不过看得出,那女人可能是真的疯
了,即便那些保安用着十分强硬的动作和力度企图制住她,但她即使浑身吃痛也
依旧挣扎着,在三两下之后,她居然还挣脱了那些保安的双手,指着张霁隆用着
咒骂的语气怒吼着「无耻」和「报应」两个字,中间夹杂了一堆让人听不出个数
的磨齿之音。

  张霁隆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愤懑又无可奈何地脱掉了身上被鸡蛋污染的外
套,丢给了匆忙赶到他身后的一个前台接待员:「真他妈的晦气!刚才那个女孩
没事吧?」

  「没事,就是吓着了。眼睛里进去了一点蛋液。」

  「还是送诊所看看吧,可别让蛋壳碎渣进了眼睛里。直接去二楼,帮我再那
一件大衣。」

  「那这一件呢总裁?」

  「烧了!」

  张霁隆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在疯女人的骂声中走到她的对面,夺过保安手中
的一瓶矿泉水,直接朝着女人的脸上泼了上去。

  没想到这么一下,女人还真安静了,目光呆滞地看着张霁隆。

  「你还能认出我来是吧?」张霁隆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疯女人。

  疯女人一言不发,目光痴滞地与张霁隆对视着。

  「我说过了,你们一家人这辈子别回F市!可是你们两个不听啊?缘分尽,
恩仇灭,我不管你是真疯还是装的,给自己留点脸吧!」张霁隆瞪着那女人怒斥
道。

  女人听了张霁隆的话,眼神里突然出现了一丝光芒,接着眼泪也顺着女人的
双眼中淌了下来:「他命都没了……我家已经完了,要脸干嘛?」而接下来,女
人居然再次挣开了那些五大三粗的保安的胳膊,然后开始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
领,并且一颗颗地解开自己的衣扣,口中依然念念有词:「反正都是报应……你
不是要报应吗?你报应我吧!……借钱!谁他妈管你借钱!还美得你了要管你借
钱?你无耻!我也无耻!就报应我吧……」

  没一会儿,那女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那是一具美好的肉体:纤细的胳膊、修长的双腿、干净的双脚、略微有些松
弛的屁股和稀稀拉拉的阴毛,带着红褐色剖腹产疤的平坦腹部、一对儿可爱却略
微下垂的乳房和周围布满皱纹的小巧乳头,可伴随着女人的胡言乱语和带有疯癫
意味的抽搐动作,并且在她脱光了之后,她便开始低着头,疯狂撕扯着自己的头
发,于是眼前的裸体,让在场的大部分人的视觉和消化系统,都感觉像是被针刺
一样。

  而与此同时,一个身着羽绒服的十四五岁女孩,满脸惊惶地从门外跑了进来:
「妈!你这是干嘛啊!」

  看了一眼满大厅的围观者,女孩的整张脸顿时羞红了,她连忙脱下自己的外
套披在了母亲的身上,然后用力地扣着疯女人的手腕,抱着她的腰腹,乞求着她
停下手上的动作;一个没留神,女孩的双脚还相互撞了一下,结果母女两个一齐
跌了一跤,一个摔得坐下,一个跪在地上,大厦大堂一时间除了疯女人的无意识
念叨,便是女孩的哭声:「妈!别这样了行吗!爸爸是不在了但是家里还有我呀!

  你别这样了行吗!咱们回家去吧!」

  「霁隆哥,这……」我不知如何是好地转头看着张霁隆,我从小到大最害怕
的就是遭遇有精神疾病的人,但我依然觉得不应该对这样的事情袖手旁观。

  张霁隆却仍旧站在原地,眯着眼睛且缓缓眨着眼睛,仿佛看戏一样地,欣赏
着眼前的一切。

  直到之前那名接待员拿了一件崭新的毛呢大衣,帮着张霁隆穿上以后,他才
对着那个疯女人留下一句话:

  「愿意在这耍猴就耍吧,与我无关。」

  接着,张霁隆便朝着门外,走向了门口早就准备好的一辆凯迪拉克轿车。我
为难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母女,也只能快步跟在张霁隆身后上了车。

  「?????????????(抱歉,让你久等)。」张霁隆一上车,便
很熟练地用韩文跟那司机说道。

  「????!??????????(不会不会,是我麻烦了您才是)。」

  接着,那位二十来岁的司机,用着缓慢而不标准的国语对张霁隆问道,「张
先生,可以出发了吗?」

  「出发吧。辛苦。」张霁隆说完,侧着头长吁一气,又转过来冲我表情木然
地说道,「见笑了,秋岩……集团的小插曲而已,每天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我屏住了呼吸,用舌头舔了舔牙齿后,撞着胆子问道:「刚才那个女人,该
不会,就是那位薛梦璃女士吧?」

  「就是她。」张霁隆语气里显得很沧桑,接着又想到了什么,便立刻看向了
我的眼睛:「我记得我没跟你提起过她叫什么。」

  我叹了口气:「那个詹鹏的尸体,被贝勒河区分局的警员发现了。」

  「徐远也知道了?」张霁隆毫不在意地问道。

  「知道了。我这两天忙罗佳蔓的事情我都给忽略了,今天还是局长中午时候
告诉我的。」我想了想,还是把话问出口,「是你干的吗?」

  张霁隆貌似用鼻子轻笑了一声,盯着我的眼睛:「怎么着,要抓我吗?」

  「没证据怎么抓?」我也毫不畏惧地看着张霁隆。

  「哼,有证据,这事跟我也没关系。」

  「无所谓。但我能不能多句嘴:您不觉得像刚才那样,稍微残忍了一点?那
女人过去可能确实伤你太深,但是他男人已经死了。刚才那个小女孩,您也看到
了,羽绒服里面连件毛衣都没有,这么冷的天她穿得那么单薄……爹死娘疯,挺
可怜的……」

  我正说着话,这时在我们的车子后面突然踹来一声极其刺耳的刹车声音,随
即又发出一声闷响——「咚!」面前的那位韩国司机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也立
刻把车停到了道路一边:「啊!???(我的天)!」

  「——妈!」

  紧接着,刚才那个小女孩凄厉的声音,再次出现到了我的耳边。

  我忍不住回头一看,果然,在霁虹大厦的大门口,一辆挡风玻璃开裂的车子
停在那里,而全身赤裸的薛梦璃,正俯身倒在车前,地上瞬间化为一片血泊。

  「这……」我咋舌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而张霁隆却依旧面冲前方,头都没抬,生冷说道:「继续开车!」

  「啊!?????!啊……但是……太惨了!」司机慌张地看了一眼后视镜。

  「跟你没关系。给太极会做事的,胆子还这么小吗?」张霁隆瞪了一眼司机。

  司机沉默着连连点头,然后只好继续发动车子。

  张霁隆随即看了看我,对我微笑道:「没事,不用管了,会有人帮着处理好
的。你刚才问我什么?」

  「唉……没事了。」我无奈又有些失望地看着张霁隆,然后从裤兜里掏出手
机,点开了「警务通」的对讲功能,「FC1080536,市局重案一组何秋
岩,呼叫交通指挥中心;FC1080536,市局重案一组何秋岩,呼叫交通
指挥中心——光荣街霁虹大厦门口发生一起车祸,伤者36岁女性,现昏迷不醒,
头部遭到剧烈撞击、并有严重失血情况。请求交通队的同事和急救人员迅速赶往
现场,完毕。」

  做完这一切,我又看向张霁隆,而他却依旧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躺在座
椅上闭目养神。于是我也暂时没了兴趣再去寻问,他今天找我来做什么,以及为
啥他要拉我上了太极会的车。

  我俩一直到了白塔街韩国城,也一直没多说一个字。司机将车子停到一个颇
具古代高丽半岛风格的建筑门口,下了车,跟门口的门童分别为我和张霁隆打开
车门。下车一抬头,但见一块黑色的大牌匾,用正楷写了三个大字:「庆尚宫」,
下面还有一排朝鲜谚文注音。

  进了门,还没等我看清楚气氛热闹的一楼里有什么,便被门口两边穿着西装
的男保安们、和分站左右两边各成一列的袄裙女服务员们领到了二楼,这些保安
和女服务员的颜值倒都是很高,站在一起仿佛看了一场韩国选修综艺的现场。二
楼的整个装潢以金黄色为主,黄光灯泡外面罩着的灯饰金光闪闪,墙纸和地毯上
也都有金龙的镂雕和花纹,整体感觉奢华又烂俗,这也怪不得为什么那些保安站
在室内,也需要都戴上衣服墨镜。

  到了二楼以后,一个长得像极宋智孝的长发服务员,冲着我和张霁隆微笑了
一下,走到咨询台前,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朝鲜语,然后跟另一个容貌清纯的短
发女生各拿了两只手牌,又转过身对我和张霁隆微微一笑:「张先生,这位先生,
两位里面请。」

  我抬头一看,面前挡了门帘的月亮门上的铭牌:VIP男宾部,我心里又是
困惑又是别扭——难不成这家伙千方百计想见我一面,就为了请我来逛高丽窑子?

  心中犯着嘀咕,身体还是诚实且被迫地,被那个翻版宋智孝牵着手,跟在张
霁隆和那个短发女生身后走着,到了里面的更衣间,那小姐姐安排我坐到一把长
椅上,然后回身找到了手牌对应号码的衣柜,打开了柜子之后,从里面取出一对
木屐,随后整个人跪在我面前开始帮我拖鞋摘袜。

  「呀,这……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来吧……」这样的大礼,我可真的是受
宠若惊。从小到大,在我面前跪过的,清一色的都是被我打趴下的人,并且都是
男的;而女孩子,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在我面前主动跪下服侍,似乎还是
头一回——咳咳,「喜无岸」会所里遇到的,从生理角度来讲不是女生,所以那
次不算。但又不得不说,也难怪「喜无岸」被称为F市的三大淫窟之一,其他的
各类洗浴中心玩的,都是人家玩剩下的。

  「先生,这是我们服务项目。没关系的。」那女生甜美地笑着对我说道。

  我尴尬地看了一眼张霁隆,他正轻车熟路地抬起双腿,而此刻,那名短发的
女服务员正帮着他脱着内裤,女孩子挑逗似的,在脱下那件黑色平角内裤的时候,
故意伸手握着张霁隆的黝黑阴茎,翻到了外面,张霁隆面无表情,却伸手在那女
孩的脸颊上轻抚两下,女孩便害羞地笑着。

  「张先生,等下,需不需要我帮你照顾一下……」短发女孩说起的汉语时候
的语调,要比之前送我和张霁隆来事的司机更加的生涩,但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握着张霁隆铁茎的那只手动作仍然没有停下,并且还一直在刺激这张霁隆的马眼,
黑漆漆的阴茎立刻膨胀了起来。

  可没想到,张霁隆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对自己的生理反应都不为所
动:「不用了,待会儿只需要你把我领到地方就好,不然我会看不清。」

  「哦,这样……那好吧!」女孩失落地点点头,然后老老实实地把张霁隆的
内裤叠好,放进了衣柜里。

  另一边的我,此刻也只好硬着头皮地抬起腿,让那「宋智孝」帮着我脱下鞋
袜和裤子,等到剩下一条内裤的时候,她一边把我的右腿抱在自己怀里脱着,让
我的膝盖隔着她的绸缎袄裙,时不时就可以顶到她胸前的两颗柔软,一边又故意
用柔软的小手在我大腿内侧有节奏地摩搓,简单地几下,单纯一天没有过性生活
的我,下体处竟然起了反应。

  「那个……我还是自己来吧……」

  我不好意思地放下腿,背过身迅速地脱掉内裤,本来还想拿手挡住关键部位,
结果那小姐姐在接过内裤的时候,猛地将我的双手一并拉起,于是我的下半身便
在她的眼前一览无遗。

  「哈哈,不错嘛!都这样了,为啥还要藏起来呢?」女生调笑道,将我的内
裤叠好。

  「既来之,则安之。又是没见过姑娘,也不是没被姑娘见过,哈哈,至于这
么秀眯?」张霁隆也在一旁跟着笑了两声,并让那那短发女孩帮着自己脱着上衣。

  而这个「宋智孝」在叠好我的内裤之后,并没急着把它放进衣柜里,而是直
接敞开了我的羽绒大衣,随后,比我的半勃起阴茎被如此漂亮的女生看到的更尴
尬的事情发生了,甚至可能还有点危急——因为她一眼就看到了怀里那把手枪。

  要知道这间洗浴中心,百分之百是黑道霸主之一的「太极会」的地盘,而我
一个条子,带着一把枪进入了他们的地界,搞不好会出事——而且据说「太极会」

  的人从来不跟他人讲道理,他们才不会管在我和张霁隆进来之前他们的保安
为什么不对我俩搜身。

  「宋智孝」看到了我的枪后抬起头盯了我两秒,接下来,她却并没忙着站起
身,而匪夷所思地转过头,望向了张霁隆。

  帮着张霁隆更衣的那个短发女孩在这一刻正帮着他把西装外套和衬衫挂起,
趁着她不注意,张霁隆也转过头来与这个「翻版宋智孝」对视了几秒,并且缓慢
而意味深长地眨了一下眼睛。

  女孩子转头又看了看我,于是站起身来,让我平聚双臂,在帮我脱下大衣的
时候连着挂带枪套也一并摘了下来,随后帮我把大衣挂好,走回到我身边的时候,
带回了一件浴袍和一团叠好的白色浴巾里——我的那把手枪,也被她很巧妙地藏
进了浴巾当中。

  我这才恍然大悟,抬头看了看那女孩,而她却对我伸出食指轻放在了唇边,
又对我笑着单眨了一下魅眼,手法挑逗地在我的腹部和胸肌出轻柔地抚摸着,接
着帮我脱下了衬衫。

  等一切东西都换好,两个姑娘又在我和张霁隆的面前各自站好,微笑着正对
着我们的视线,缓缓解开衣带,脱下了自己的袄裙,露出了里面的透明肚兜。短
发女孩身上的肚兜是蓝色的,肚兜之下什么都没穿,饱满的胸部和富有肉感的屁
股,早已被肚兜的吊带和下面的系带勒出了红印;而我面前的这个「翻版宋智孝」

  的身上,则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透明肚兜,她的确是从外貌到身材都跟宋智孝
一样,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起来平坦但地盘圆润广阔的B罩杯胸部可爱
诱人,一双直溜溜的长腿上面,还套着红色的吊带长筒丝袜,最让人觉得心水的,
是她很别出心裁地在自己的胸前,贴了两片心形的胸贴,看着如此俏皮的这个女
孩,我的确有一种想要搂住她的冲动。

  等两个女生把自己的袄裙叠好,分别放在我和张霁隆的衣柜里,她们俩才分
别抱着一件浴袍和浴巾,领着我和张霁隆往里面的洗浴室走去。差不多百十来平
米的洗浴室当中却空无一人,而五个浴池当中早已放好了热水,亮起水下的霓虹;

  到处都是湿润的腾腾热气,打在肌肤上舒服得很。张霁隆本身戴着眼镜,要
不是那短发女孩牵着他的手,他走起路来还真有点费劲。短发女孩拉着张霁隆,
「翻版宋智孝」拉着我,我们来到了桑拿房侧面的一排按摩床处。我和张霁隆各
自躺下,两个女生便把浴袍浴巾放在一旁,然后在手上套好了搓澡巾,按摩着全
身,用着适度的力道揉搓掉身上的角质,尔后又各自把沐浴乳挤到了自己的胸前
和小腹前方的肚兜上、以及自己的大腿内测,用着自己的身体紧贴着我和张霁隆
的肌肤,从上到下,从面部到脚,仔仔细细地将沐浴乳涂抹均匀;随后又拿起按
摩床旁边的花洒喷头,调好了水温,冲洗掉我们身上的污垢和泡沫——而服侍着
我的这个「翻版宋智孝」,则很调皮地故意先冲洗干净了我的龟头,然后整个人
反过身来,骑在我的身上,随后一边衔着我的阴茎前段,一边继续帮我清洗着。
而她的一线美穴与屁股恰巧就压在我的鼻尖前面,我不知道她是天生异香还是事
先在私处涂抹了什么香膏、喷洒过什么香水,在她的双腿之间,我确实嗅到了一
股极其清甜的芬芳,而这种清甜,又在激励着我的阴茎不断充血,多嗅上一两秒,


  的内心里便更多了一丝想要在下体插入女人阴道的同时渴望舔舐到女人淫水的欲

  望。

  但随即,我看到那副蜜桃点臀后面遮挡住的灯光,在明亮灯光的刺眼之下,
我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了两个东西:

  一个,是昨天我不经意间发现的那张医院收费单,同时泛起的,还有上个月

  每天与夏雪平在宾馆、在情人旅店、在温泉山庄中共浴的景象——那真是我从小

            活到现在最快乐的时光;

  另一个,是已经故去的那个名叫刘虹莺的女孩子的脸,她之前,也是从事这
个行业的。说起来,坐在我身上的这个「宋智孝」的确很漂亮,但她的手法,真
的比刘虹莺差的太远。

  两张图片在脑海里不停交织着,身体上那种难以克制的欲望,自此变彻底消
散,紧接着缠绕在我身上的,便只有满怀惆怅。野味虽然看起来有人垂涎,但是
色香味形意,却并不如自家令我钟爱的雕蚶镂蛤;而见过了凋零破碎的野花,便
不敢再去采摘第二朵。

  「张先生……您,真的不要嘛!」在张霁隆那边,那个短发女孩已经跨坐在
了他的身上,用自己的双腿间的阴缝不断地摩擦着张霁隆粗大黑挺的阳具,而她
自己的脸上,已经红比蔷薇,黏腻白浊的淫水哗啦啦地顺着双腿流淌在按摩床上。

  「不好意思,今天比较累,没兴趣。」张霁隆即便阴茎上青筋暴起,马眼中
也流淌出了几滴透明的精水,脸上却依然平静、不红不白,身体不动如山。

  「可是……人家想要啊!你之前每次来,每次都不给人家……」

  「改天吧。」张霁隆风轻云淡地说道,接着又看了看我。

  「翻版宋智孝」听到了张霁隆和那短发妹的对话,立刻停下了嘴上的动作,
回头对我笑笑:「那你呢,先生?」

  「我……我也算了吧。」我尴尬地笑了笑。

  「你要是想,你就做吧。这位姑娘,之前好几次,我想让她陪她都不理我,
今天却一下子就相中了你。要不我这个也交给你,一起陪你玩玩?」张霁隆似笑
非笑地看着我,「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家那位』的。」

  「不不不,还是算了吧。」我摆了摆手,又对正骑在我脸上的这位女生说道,
「谢谢你了,小姐姐,你很漂亮。不过你只需要帮我把身体冲干净就好了,其他
的项目就算了。」

  女孩看看我,对我露出了一个十分温暖的笑容,但也不在强求,而是从我身
上跨身而下,认真地举着花洒将我的身体冲洗干净,接着又把我从按摩床上拉了
起来。

  穿好了木屐,我和张霁隆便随便选了个泡了中药汤的浴池,看浴池边上的说
明写的,这里的泡澡水有镇定安神、舒缓肌肉、治关节炎的功效,而且还能壮阳
——具体的真假不清楚,不过那里的药汤嗅起来,味道确实不错,虽然扑鼻的香
气中略带些苦涩。到了浴池边上之后,他伸进去了一只脚,试了试水温,赞叹了
一声:「嚯,这个舒服!」然后便迫不及待地踏进了池子当中。

  我跟着也迈进了浴池,然后两位姑娘便将浴袍和浴巾放到了我俩的身旁,接
着她们两个离开片刻,没过一会儿,重新穿好了两件袄裙的两位,又分别将两个
果盘端到了我和张霁隆的身边:果盘里摆着一碟砂糖咸梅饼、糖渍柠檬片,一盘
「四果片」,分别是丑橘瓣、苹果块、鸭梨片,还有按照张霁隆的口味,之前特
别吩咐摆得最多的一条条的削了皮的青萝卜;除了果盘以外,两个姑娘还端上了
一壶乌龙茶、一壶茉莉花茶,以及每个人各两个空玻璃茶杯。

  倒满了茶之后,张霁隆便对两个女生说道:「行了,你们两个下去吧。我们
自便就好。等『车大帅』来了之后,告诉我一声就好。」

  两个姑娘按照古代高丽的礼节,侧过身子、双手一斜,左手压住右手,低着
头弓着身子弯着腿,施了个欠身礼后,便一前一后离开了洗浴室。

  「喝茶吧。」张霁隆看着我,然后一手捏起一只茶杯,另一手掐着一只萝卜
条,「水果萝卜,味道不错。就着茶吃起来,比任何点心都舒服。」

  泡澡堂吃青萝卜,之前我听郭德纲的相声里头说过,这是清朝时候八旗子弟
的规矩,只不过自己还从来没试过。我犹疑地拿了一条萝卜在手里,放进口中一
嚼,我的天,一口咬下去之后,咔嚓咔嚓直响,瞬间感觉到了一个「脆」字;接
着慢慢在嘴里咀嚼的过程中,我不断地用牙齿和舌头体会着萝卜的表皮和肉壁在
破碎后化成了沙,缓缓感觉到了一个「酥」字;紧接着在我的口中,便是青萝卜
那甜中带冽的汁水沁润着口腔和喉咙,不停地感觉到了一个「鲜」字;又在此后,
就上一口泡好的茉莉香片,温暖的茶味与萝卜的回甘融合在一起,喝下去以后呼
出来的气息又与澡堂里的水汽结合循环,回味着感受到一个「爽」字。

  「嗯!可以!有点意思!」我称赞道,继续捏了一条萝卜,放在嘴里吃着,
一时间,绕在我脑中心里的所有烦心事,便都忘了琢磨。

  「唉,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好的萝卜,陆教授偏不来,真是遗憾啊!这里的
姑娘可以错过,这里的萝卜可不能!」张霁隆喝了口茶,刚刚脸上的疲惫和被往
事纠缠的烦躁,也被一扫而光。

  我边嚼着萝卜边看着张霁隆:「我说霁隆哥,你找我来,该不会就是想让我
陪你泡澡堂喝茶吃萝卜的吧?」

  「单纯就是这样不行吗?」张霁隆放下茶杯,把整个身子都泡到了浴汤之下,
只露出一个脑袋,然后享受地闭上了眼睛,「一天天那么多烦心事,想找你随便
聊聊天而已!你最近跟夏雪平怎么样了?」

  「你可少来!我跟夏雪平怎么样,你回家自己问橙姐去!你想找我聊天,你
张总裁全市有多少的地盘,你不带我去那些地方,为啥偏偏带我来这?」我也放
下了茶杯,然后故意把手放在了自己的浴巾上面,「傻子都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而且这个,是什么意思?」

  张霁隆睁开眼睛看了看我,又在水池中端坐起来笑了笑:「事已至此也瞒不
过你了。今天咱俩享受的这些,包括刚才那俩姑娘,那都是『太极会』的车炫重
做东请客。他请我干嘛,我没有把握,所以就把你也弄过来了。」

  「哈,原来你是想让我在侧捉刀……我何秋岩到底给你张霁隆当了一回小弟
跟班!」

  「就这么一回,也不白让你当。这不是好茶好果子招待着呢?外面还有俩好
姑娘,你愣是不要……」

  「哎我求求您了,别提姑娘的事了!」

  「怕夏雪平?」

  「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您今天怎么总跟我这样?故意调笑我?」

  张霁隆笑着看着我,摇了摇头,给自己又倒满一杯茶。

  我想了想,又拿起了一条萝卜:「我说,霁隆哥,你手底下高手如云的,能
人异士那么多,干嘛今天非得找我?」

  「还不是因为他们那帮人,没有一个的身份比你硬吗?你是什么身份,就这
家洗浴中心里面的人,谁敢对你怎么样?」张霁隆品着茶,又享受地闭上眼。

  「唉呀,怪不得老早就有日本黑帮说你是『表里比兴』,这么半天您终于跟
我这里有两句实话了!行吧,给你当小弟跟班就当一回呗,谁让我何秋岩欠你不
少人情呢!」

  张霁隆端着茶杯,笑而不语。塞了两根萝卜之后,又对着我拿起一块咸梅饼:
「嗯,这个也不错。就是稍微酸了点。你年轻,牙口好胃口好,可以多吃点…
…」

  我点了点头,把咸梅饼放在嘴里之后,我又琢磨出不对劲来:「嘿,我才反
应过来……之前你让兰信飞跟我说的是,我什么时候有时间什么时候来找你。就
算你跟车炫重车老大有约,不可能顺着我什么时候有闲工夫、他什么时候请你吧?

  霁隆哥,你找我肯定还是有别的事!」

  「哈哈,唉……」张霁隆笑了笑,放下了茶杯,用手拢起浴汤来,不断往自
己身上掸着水,「你小子有长进,会琢磨事情了。」

  「我求您别拐弯抹角、别套路我了。有什么事,你就说,我有没有可能帮你
办是一码事,但您得开口告诉我。」

  我嚼着咸梅饼,看着张霁隆,张霁隆收起了笑容,仿佛他要让我帮忙的这件
事情关系重大。我想了想,猜测着问道:「你该不会,让我在局里,做点什么吧?」

  「这个事吧,跟你们局里没关系,但跟你们局里有一个人有关系。其实我也
没想好要不要让你来办……」

  「您今天怎么这么不痛快呢?您就说吧!」这话说完,我更觉得现场的情况
有点不对劲:明明是张霁隆要我帮忙,结果他一点都不着急,反倒是胃口被高高
吊起的我急不可耐。

  「行吧,其实是这么回事:老铁路南区那边有一块地,周围原先都是过去那
种烧煤机车的火车皮生产厂,按照城市规划,那里准备改建成一个大型购物商圈,
明年一月四号准备拍卖。全市范围内算上我们隆达集团,一共有二十多家企业对
这块地有兴趣。其实我对于这块地皮已经是势在必得,但问题在于,按照城市规
划,我有雄厚的资金、有足够缜密和先进时尚的设计计划,但就是缺少一个能帮
我把所有设计想法盖出来的,从建筑设计规划到施工队的这么一套成系统的团队
——因为按照市政厅和规划局的要求,中间的铁路线是不能破坏的,建成之后可
能要改设城市轻轨捷运;在地下还要通地铁,但还需要有地下商业街的设计;剩
下的空间肯定是要盖住宅楼或者高档酒店的,但这就要求拉隔音墙。要求其实复
杂得很,之前跟我合作过那帮人里面,没有一个做过这种项目。」

  「那这个我可帮不了你。」我故意绷着脸开涮道——谁让张霁隆这家伙之前
故意跟我玩套路的,「我抓个人、查个案子还可以,盖楼的事情我上哪知道去?」

  「啧!呵呵,你小子……」张霁隆笑了笑,理会我的玩笑,而是继续说道,
「但是F市有一家建筑集团,在这方面的项目上可是专家。现在所有准备争夺这
个项目的企业,都在拉拢这家建筑集团,如果他们能够同意合作,方案有了、设
计师有了、施工系统有了,拿下这块地皮跟项目可不成问题,不算政府拨款,净
利润也差不多有1。7个亿。」

  1。7个亿,虽然明知道我跟这么多的资金一毛钱关系没有,但这个数字还
是听得我直流口水;但同时,我也忍不住抓耳挠腮:「你等会,你这些事情我都
听懂了,但我在这里面能起什么作用,我可越听越糊涂。」

  「话没说完呢。」张霁隆突然严肃了起来,「我说的这家建筑集团,就是咱
们Y省大名鼎鼎的『明昌国际』,集团高层,百分之六十的,都来自同一个家族。」

  「明昌国际发展集团……你是说,赵家?」

  张霁隆一口咬下手中的萝卜条,咬了个嘎嘣脆:「对喽!」

        我这下终于彻底明白了张霁隆的意思——

  「你是想让我接近『明昌国际』的赵三格格,市警察局著名的『不高兴』小
姐赵嘉霖警官,然后替你打听打听在这个项目里,他们想赚多少的提成?」

  「正是如此。」张霁隆点了点头,「我希望你跟她搞好关系,然后拿到她赵
家的提成报价或者百分比。」

  我看着手里的果脯和茶杯,连忙放到了托盘里站起身:「要那样的话,我还
是走吧。」

  「嘿?你干嘛呀!坐下,坐下,话没跟你说完呢!」张霁隆连忙笑着对我摆
摆手。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我知道你在咱市局放了『鼹鼠』,你就没听他说过
我跟赵嘉霖相处不来?我现在每天在局里一遇到那女的,她就跟我眼睛不是眼睛、
鼻子不是鼻子的,我也不知道我哪得罪了她!她结婚的时候,是,之前就告诉我
请柬早就发好了,没多余的,但是后来跟我一天入职的那些人居然也都收到补发
的了,也都去了,不知道为啥就是没给我一张。现在你说让我跟她搞好关系?你
这不是故意摁着我的脑袋往她的冰山脸上面磕吗?我说你就不能换个人?」

  张霁隆笑着听完我的这些牢骚之后,表情又深沉了起来:「我选择让你帮我
这个忙,也是有原因的。」

  「啥原因啊?」

  「因为除了你没别人能做这件事了,并且在这件事上,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一
个人。」

  我浑身不适地摆了摆手:「那我看,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我根本……」

  「我知道,她还把你的某个视频,发给了『你家那位』看了。但是你总不能
跟她一直这样老死不相往来吧?据我掌握的消息,在国家情报部牵头马上要临时
组建的那个专案组里,赵嘉霖可是你们市局方面的负责人。有她在,你该不会就
放弃加入那个专案组了吧?」

  「你等会,视频的事情,还有我想加入专案组的事情你也知道?」

  张霁隆没就着我的话题回应,而是继续对我微笑着:「并且,你要是能帮我
做成这件事,我也可以帮你做一件事。」

  「啥呀?」

  「我可以,帮你盯着周荻。」

  张霁隆微笑着看着我。在水雾的弥漫和灯光笼罩之下,我似乎看到了那个传
说中的,阳光、和气、老实,却带着些许无情冷酷的笑容。

  「盯着他……」我低着头寻思着张霁隆这都哪来的消息来源,不过仔细一想,
以他的尿性搞不好在情报部里也有「人脉」,我想加入专案组的事情都被他知晓
了,我昨天晚上在情报处跟周荻对呛了几句的事情,弄不好他也能听说。

  「我需要你盯着他干嘛?」

  「哈哈哈,秋岩,你也跟我学坏了!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周荻的绯闻,
我不大清楚,但还是略知一二的。你想加入那个专案组,不也是因为,你在他那
有『盲区』吗?并且,虽然咱们哥俩之间,我不想说这话,但是秋岩,你别忘了
你还欠我不少人情呢!」

  说着,张霁隆拿起自己身边的茉莉花茶茶壶,走到了我身边,躬下身子把我
手中的茶杯斟满:「秋岩啊,帮帮哥哥,这次算我求你,行吧?」

  「这……那好吧。但有言在先,我只能试试,那姑娘可不是一般好对付的,
我能不能跟她聊上天都是个问题呢,是否能打听到她家集团的提成预期,可就另
说了。」

  既然张霁隆把话说到这份上,而且最后还把自己身段放得如此之低,我也没
办法再把脸拉下来,可在我心里,却产生了一种极其难受的感觉和很不祥的预感,
就仿佛自己骑上了一头老虎一般。

  就在这时候,在我身后响起了一个爽朗且粗狂的声音:「哟,在咱们F市,
谁敢让咱们的张大总裁这么为难啊?我看看!」

  只见从更衣间通往洗浴室的门口,一个身材精壮的男人出现在了那里。男人
笑着走了过来,而在他的身边,还搂着两个裸体女孩——并且全都是金发碧眼的
俄罗斯女孩,他看起来身高至少也得有175,但是在两个胸大屁股圆、肩膀宽
骨架高的炮车型「毛妹儿」簇拥下,男人却显得十分短小而精悍。男人全身黝黑,
一身的肌肉块看起来比我身上的还要结实,但是皮肤实在是太过粗糙了一些,看
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全身不少地方的皮肤已经开始耷拉了下去;两只眼睛仿佛
是用凿锥凿出来的,圆溜溜的,像是湖岸水滩旁随时准备叨走过往游客手中零食
的沙鸥一般贼,刀条脸上的轮廓分明,鼻梁低、鼻头小而圆,唇上留着八字胡,
从下巴到脸颊延伸出如雁翅一般的络腮胡,并且,他还留着一头黑白相间的披肩
发,在后脑直接打了个飘逸又狂野的马尾;从右边锁骨一直到右腿膝盖上,还纹
着一条青龙,青龙的前爪钩在自己的心脏处,后脚则搭在自己小腹下方黑黢黢的
打卷阴毛丛里,随着他走进满是热气的洗浴间里,他身上的这条龙,居然开始从
龙爪那里变红,看来又是一个喜欢用鸽子血纹身的家伙;那条阴茎直挺挺地耷拉
着,上面还上了三颗黑痣,只见他在右胯骨上面一个很奇怪的像是淋巴结的凸起
那儿按了两下,他的老二居然像进行升旗仪式那样缓慢地朝着肚皮处挺立了起来,
而在他龟头伞缘以下,沿着阴茎系带两边,各有三颗紫红色的入珠嵌在肉里;而
最让我觉得扎眼的,是他的大腿内侧,密密麻麻得全都是清晰可见的针孔,据我
推测,这必然是长年累月注射杜冷丁成瘾之后,把自己皮肤和血管打脆了之后的
结果。

  这人看起来全身都透着一股阳刚气息,但整体气场,却有点让我觉得从脑袋
里到眼睛上再到心脏当中,都有一种被其刺痛的尖刻与跋扈。

  「??????(好久不见),车大帅!」见了来人,张霁隆咧嘴笑了起来,
连忙打了一声招呼。

  「嗯,?????(好久不见)。确实有日子没见了。」

  男人一手搂着一个白人女孩的腰,拍了拍她们俩的屁股,两个女孩便会意地
从按摩床脚架上各拿了一个花洒喷头,开始往男人的身上冲水;男人则自己拿了
沐浴乳和洗发水,一边冲着水一边往身上擦着泡沫,却也不嫌浪费。水柱冲在男
人的身上,男人的双手却放到了两个白人女孩双腿间的无毛地带,用手指挑开两
只白虎的神秘洞穴之中;两个女孩先后受到刺激,脸上全都倏然绯红,于是便用
自己的身体,前后合力夹着男人的身躯,并且也腾出一只手来,轮流配合着按摩
男人打了入珠的阳具。

  且听男人接着说道:「你张总裁,家大业大、身份显贵,我还寻思着今天我
请你,你会不愿意来呢!」

  「哪里的话?你车大帅愿意请我,那是给我张某人面子。」

  「呵呵,这个我可没看出来!」男人朗声笑道,但他的笑声听起来十分的刺
耳又虚假,「要不然我咋没看,你和你这位小兄弟享受我们这的姑娘呢?是你张
霁隆眼光高,咱们这的骚货,比不上你家里那俩骚货吗?」

  这用词听了实在让人愤怒,但张霁隆的脸上仍然挂着笑:「没有,你们『庆
尚宫』的姑娘一个个天香国色,『香青苑』和『喜无岸』倒了、『知鱼乐』不开
了之后,全F市的欢场,就得数你『车大帅』这儿啦!只不过今天我们集体那边
的事情实在点累,所以我和我这小兄弟,都没多大兴趣玩姑娘。」

  「哎呀,那就是没看上!」男人说着,拍了拍两个金发妹的屁股,搂着她俩
的腰肢把她俩的身子一翻,然后左右开弓扒开了两个姑娘的如同奶酥蛋糕中间夹
了颗草莓切片一样的嫩穴:「来,看看这俩,这俩咋样?嗬!工业大学的留学生,
一个家在海参崴、一个从莫斯科来的!你看看,这屁股,这小屄,成色又粉、插
里头又上劲!」说着,男人直接把自己的两根中指捅进了两个姑娘的阴道里,那
两个毛妹爽得翻了个白眼,全都兴奋得浑身乱颤。「怎么样?不嫌弃的话,正好
你们俩加上我,一起玩玩?这俩妞可抗折腾了!」

  「哈哈,算了,你饶了我俩吧。我家里两个主子,我可不敢在外面再沾荤腥
了;我这小兄弟也是,刚刚谈恋爱,也不好搞什么花花肠子。」

  男人听了,一脸扫兴地抽出手指,又拍了拍两个女孩的屁股,接着让她俩走
开了。

  「这啥玩意啊?张霁隆,大家都来道上混,你说为了啥?不就是钱和女人吗?

  你这家伙整的,还成了『妻管严』!」男人一遍唠叨着,一边自己把自己的
身体清洗干净,回到了更衣间,拿了一条浴巾,还有自己的手机之后,又回到了
洗浴室里,也一脚踏了进来:「嗬,你俩真会挑池子!我也爱泡这个——红景天、
当归、锁阳加上海马熬的药汤,泡完之后,最少一个月,晚上金枪不倒!保证一
夜五次!……只不过被你俩浪费了都!女人这玩意,就不能惯着,你说你可好:
全F市能跟我齐名的张霁隆张总裁,他妈了个逼的居然是个『妻管严』?你也不
嫌磕碜!」

  「哈哈哈……」张霁隆摇了摇头笑着,又正经地说道,「『妻管严』也挺好
的。咱们东北老爷们儿,有几个不是『妻管严』的。」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夺过我身边那托盘里的所有东西,拿了那只空杯子之后,
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乌龙茶,然后抓了一把萝卜条直接往嘴里胡乱塞进去。「妈了
个逼,所以我才不结婚啊!啥他妈的结婚恋爱,全是扯淡!守着这么多姑娘,我
挨个排号肏还肏不过来呢……」

  男人满口云山雾绕,让我听得有些想笑。

  「那你跟你干娘呢?」张霁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结婚,难道不是因
为柳女士吗?」

  「呵呵……她?她宠我呢!我俩现在也都自个玩自个的……」男人虽然说得
利落,但语气和眼神里,多多少少带着些许心虚。喝了口茶后,男人这才用正眼
看了看我,对着张霁隆问道:「这小兄弟之前没见过呢?你堂口的还是集团的?」

  「他不是我手下的人来,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代理
组长何秋岩警官;」然后又对我说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太极会』龙头
会长,车炫重车大帅。」

  「见过车大帅。」我等张霁隆说完,立刻站起身,对他低头行了个礼。

  车炫重自诩跟张霁隆平起平坐,但是全F市黑道都清楚,他的财力和名气屈
于张霁隆之下的。去年Y省警察厅反黑部门做了个报告,列了个本地黑社会组织
的花名册,在名单上也是隆达集团位居第一、太极会排在第二;然而这个人本身
的危险系数,却似乎要比张霁隆要高得多。这个人原本就是韩国城长大的一个混
混,从小没有爸妈,跟着自己患有痴呆症的爷爷相依为命,他没上过学,只是靠
着给人送报纸生活。十岁的时候,被太极会老龙头赵明镐当年娶的二十一岁的小
媳妇、白塔街陪酒女出身的柳孝元所收养,就这样,还是孩子的车炫重自此加入
了太极会。这个人喜欢打架、好勇斗狠,但一直不被赵明镐赏识,除了年轻的时
候他对认真赚钱经商的事情不感兴趣、只喜欢打架斗殴之外,很大程度上,还因
为他成年后跟自己的义母柳孝元不清不楚的关系,有人说就赵明镐本人亲自撞破
的义母子二人躺在一张床上,就不下十回——当然,这些事情,也是赵明镐死后
传出来的。

  不过柳孝元和他的关系,的确是真的,毕竟从十二年前的那次政变之后到现
在,「太极会」的龙头换了人,而「会长夫人」一直是柳孝元的官称。每年柳孝
元或者车炫重过生日的时候,两个人还会毫不避讳地在帮内兄弟和外来宾客面前
接吻。而十二年前,赵明镐受到当时Y省政变集团的蛊惑,认定自己会出任新独
立政府的「商务总长」而参与了政变,起初在赵明镐的淫威下,车炫重也是服从
于其义父的,后来张霁隆与两大情报部门合作后,暗地里拜访了柳孝元,又通过
柳孝元策动了车炫重向国情部投诚,并诱使车炫重杀了赵明镐,据说车炫重这么
做,也是考虑到自己和义母柳孝元的未来——这些全都是我的道听途说,但即便
两个当事人现在正跟我泡在一个浴池里,我也不好开口去询问当年的那些事。

  不过当年的后续倒是很耐人寻味:政变被粉碎后,明明立功补过情节最多的
张霁隆被法庭判了十年,在监狱里关了八年;而除了杀掉赵明镐后什么都没做的
车炫重,被宣判只有三年有期徒刑,实际上只关了一年半。但车炫重出狱依旧,
便立刻陷入「太极会」的内斗当中,因此,他又花了九年时间,才重新打服了帮
会内的反对力量,重新整合了「太极会」。等他再缓过神来,张霁隆的霁虹大厦,
已经俨然成为F市的地标之一。

  车炫重一听我的身份,立刻傻了眼:「等会儿……你是夏涛的外孙,你父亲
是何劲峰何大记者?」

  「车大帅认识我外公,还认识我父亲?」

  「认识!你父亲当然认识!我还跟你父亲喝过酒咧!之前咱们朝鲜族有一帮
兄弟姐妹,被一个南方电子厂的老板拖欠了两年的工资,结果那个蛮子老板拍拍
屁股走人了,是你父亲何大记者帮着写报道、追讨的欠薪!来,坐!」车炫重立
刻用着自己强而有力、满是硬茧的大手跟我握了握手,又立刻把刚才从我身边卷
走的那个托盘端了回来。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在我小时候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当年那个欠薪事件闹
得沸沸扬扬,而且传说「老太极会」的龙头赵明镐旗下的那个讨债公司也出了面,
但居然就没从那个南方企业老板的手里拿到一分钱,反而自己的不少马仔还被人
暗算打残。后来是父亲铤而走险,出差半年,连暗访带上访,最后帮着那些工人
告倒了对方,欠薪事件才有了圆满结局。

  车炫重等我坐下之后,又亲自给我续上了一杯茶,这么冷一下热一下的态度
还真让我受宠若惊,他放下茶壶之后继续说道:「你老妈,是不是外号叫『冷血
孤狼』?夏……叫夏什么来着?没记住,也不重要。小兄弟,我也不怕你有意见,
咱这么说话啊,一个女人,不好好相夫教子,不好好陪伴男人,到处呜呜渣渣当
什么警察?我其实不是很喜欢那些什么女兵、女警察、女老板之类的人,在我看
来她们内分泌都失调——你说她们女人不就应该温柔一点、骚浪一点吗?一个个
地……妈了个逼的看着比老爷们还牛逼——哎,凭什么她们一个个这么牛逼?这
家伙,要是啥活都给女的干了,那这个世界,不阴盛阳衰了吗?」

  「车大帅,你可小心你这话,可别让女权组织听见了,要不然可惹祸!」张
霁隆在一旁讽刺地看着车炫重。

  而对于我来说,这么个色鬼看不起夏雪平,其实可能还算是个好事。

  「我不管那事情!反正在我这,我就是看不惯娘们当道!一点女人味没有…

  …什么女权组织,牛逼找老子来拼一把!」

  车炫重越说越上火,倒也真不知道她究竟是被哪个女强人刺激过。我只能在
他身旁陪笑着。

  车炫重看了看我,又变得乐呵呵地说道:「但是,你外公夏老爷子呢,跟我
的渊源就更深了,他还抓过我呢!夏老爷子,那真是咱F市历史上爷们的典范啊!

  排第一的那是张大帅,派第二的那就得是你外公!不过,嘿嘿,他抓我的时
候,那都是我八岁时候的事情了!」接着他又面向张霁隆,很神气地说道:「我
那时候,就拿着把短刀,开始跟着一帮大人打群架了,有的比我年龄大、个子高
的大人,其实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后来有一次么,在扬子江街那边天桥上,咱们
跟回民区一帮人约架,结果就被市局的人带回去了。就那天夏老爷子见到了我,
我管他叫夏伯伯,他还教育了我,给了我一笔钱,然后要派人给我送到福利院去,
还嘱咐我好好读书。哈哈!你外公挺好个人!」

  他的这一番话,已经给我侃晕了,至于这个故事里面的真实程度,我基本已
经不想用大脑去判断了:一个八岁小男孩可以拿着短刀跟大人去械斗,而且还有
大人打不过的,这个情节怕是只有漫画里才会出现;不过人家现在的确心狠手辣,
又是这间洗浴中心的东家又请我泡澡喝茶,得,他说啥就是啥吧。

  「那车大帅,你后来怎么没去念书呢?」张霁隆默默地抿了一口茶。

  「哪像你啊,你是大学生出身,你有恒心有耐心;我不一样,我就觉得读书
上学没有打架好玩。当初条子给我送福利院,我自己又跑回来了——我在白塔街
又不是没有家,上那住干啥?哼哼,不过我说张大总裁,你读书上学,你现在不
也混黑社会了吗?」车炫重看着张霁隆,阴阳怪气地说道。

  「哈哈,车大帅教训的是。读书人,也不见得都出息啊!」

  「欸,说到『书』这个字,我可得问一句了,大总裁:宋金金啥时候还我啊?」

  车炫重挑衅地笑着,「我听说你给她摁到你办公室门口,给你当秘书了?那
小妞是我『夜不归家』夜总会的一号小花,被你一直攥着不撒手,不合适吧?」

  「你这是什么话,车会长?你对女性的态度,可真得改改了。宋金金她自己
有脑子有思维,长胳膊长腿儿了,我从来没强迫她做什么。再说了,她是你当初
派到我身边的,不是你让她加入我们集团的吗?这里面,也根本不存在我『攥着
她不撒手』的事儿啊。愿意走愿意留,由不得你我。」张霁隆放下茶杯,看着车
炫重。

  车炫重咬了咬牙,然后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行!不就一个马子吗?

  我太极会不缺花瓶也不缺炮架,算了,送给你了!」

  「车大帅,今天不找我,不光是为了一个宋金金的事情吧?茶叶喝了、果也
吃了,姑娘的身子也摸了,咱们该谈谈正事儿了吧。」

  张霁隆严肃了起来,而同时同刻,车炫重的脸上也收起了戏谑。

  「行!上个月初六的时候,你们的三个小弟兄在世纪大路有家『猫头鹰参鸡
汤』吃饭,结果把店老板打伤了?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我还亲自过问了,店老板是你手下的一个远方表叔,
但他也不含糊啊,弄瞎了其中一个小兄弟的眼睛,而且是那个店老板漫天要价,
一瓶啤酒故意抹了小数点,要了两百块钱。这个说不过去吧?」

  「嗯……」车炫重皱着眉头,狠咬着下嘴唇却也没发作,他想了想开口道:
「这件事,我看要不然一码归一码,店老板的医药费,你们隆达赔;那孩子的手
术费,我拿,按照道上规矩,各按照医院收费标准多加两成,不过分吧?如果那
孩子需要眼角膜,我有渠道。」

  「用不着眼角膜,那孩子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就按照你说的办,我其实也是
这意思。」张霁隆说道。

  「行,那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上个月初八,你们的人放火烧了我们在小商品
城一个门市,八十万的成衣一件没剩,这个怎么算?」

  「照价赔偿,然后我多拿……」

  「不行!你们隆达的人,去年前年可没少欺负我们的人!咱们白塔街的朝鲜
族,做点买卖不容易!可你们呢?从穆森宏的时代就横行惯了……」

  「那你说怎么办?」

  「小商品城的地盘,可得重新划划道了!以前在八纬路十字路口为界的规矩,
得作废。从明天起,三纬路的丁字路口为界,叫你们的人腾出门市,直接给我们
……」

  「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车炫重?为一个店铺想忽悠我十间门市?」

  「哼!那我凭什么……」

  「六纬路路牌为界,我只给你让出三个门市。这中间,还有两个门市不属于
你我,现在正在出兑,都是好位置。我可以出钱兑下来,然后免费转让给你——
当然,过户手续的手续费得你们的人拿。」

  车炫重想了想,点了点头:「嗯,还算讲理。」

  「你光说你们受委屈的事情,我也得说说我的冤枉事儿吧?你们太极会的人
就闲着了?南溪街8号仓库和望远路15号铺,我存了两千箱的日本药妆,你们
的人趁着半夜没人注意撬了锁,那里面偷得一干二净,这件事你承认不承认?」

  「这个的确是我的人干的……但据我所知,已经七七八八的在楼下那一条街
上的美容院和化妆品店里,差不多都卖光了。我从那里头也只是收提成的……」

  车炫重闷着头闭上眼睛,又说道:「下周从釜山港,有一批护肤品要运过来,
我可以从里面拿出三千五百箱来还给你。」

  「操!我的那些药妆可都是资生堂的正品……」

  「我的货也都是爱茉莉的好吗,朋友?自从我掌权太极会之后,假冒伪劣的
护肤品早就不复存在了!你两千箱资生堂兑我的三千五百箱爱茉莉,老子还亏呢!」

  「……」张霁隆深吸了一口气,「行,那就按照你说的办,不过拿货之前,
我得派去验货。你太极会有同族靠着你吃饭,我堂口上的那些兄弟姐妹,也都不
是喝西北风活着的。」

  「好说!反正有这位小何兄弟在,他上是条子、他应该公正,他就当个见证
人了!」

  ……

  前前后后,两个人你来我往谈了差不多十四件事,每一件事聊起来的时候两
个人的语气都十分的剑拔弩张,我真害怕下一秒两个人会打起来;但没想到,短
短几句话之内,两个人居然就都谈拢了,各有占便宜的地方,但也各有退让,总
体上看起来,气氛还算融洽。只有我这个旁听的,在一边时不时地心惊胆战。

  「呵呵,行,这些事都妥了。果然车大帅就是车大帅,说话做事就是痛快。」

  张霁隆这句话虽然在极力赞许,但他却是板着脸的,而他的眼睛里却带着几
分期待——他似乎在等着车炫重提出的下一件事。

  「张总裁,还没完事呢——还有件事,我得想问问你。」果然,车炫重那里
还有话。

  「但说无妨。」

  「听说,你们隆达集团十层,现在那里是帮着杨君实搞竞选的总部?对吧?」

  「对啊,怎么了?」张霁隆语气平静,但脸上却不免一惊。

  「明天开始,那些小年轻的将会在全市各个闹市区,开始进行宣传活动?有
没有这么回事?」脸上一直多少带着点愤怒的车炫重,突然笑了起来。这个笑,
让我浑身都发麻。

  「你想怎么样,直接说吧。」

  「我想让你取消他们的宣传活动,您看行吗?」车炫重笑着,凝视着张霁隆
的脸。

  张霁隆也看着车炫重的脸看了半天,最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车大帅,我记得蔡励晟一直都有点不待见你啊?他想拿掉自己那个
『副』字,怎么会找上你呢?而且我记得今年八月份的时候,李灿烈就说过自己
不会出来选……」张霁隆所说的那个蔡励晟,便是Y省现任的副省长,Y省蓝党
党部主席,而那个李灿烈,这是Y省的蓝党党务秘书长,朝鲜族。实际上论起在
党内的影响力,李灿烈要比蔡励晟更强一些,而且李灿烈还是个富豪,他的资产
数额在全国都能排上号……

  车炫重没说话,而是继续看着张霁隆微笑,然后摊了摊手。

  张霁隆转念一想,茅塞顿开:「哦,我明白了……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

  …」

  「霁隆,Y省让红党当家这么多年了,也该变变天了。你说你做生意就好好
做生意呗?在谁的天下不是做生意啊?还跟那个叫『陆什么冬的』一起忽悠一帮
学生,在这大冰天雪地的,帮着他杨君实免费干活?张总裁,咱们都是江湖儿女,
你自己说说,你干这个事情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哈哈哈……」张霁隆又笑了起来,「不是,那你说说看,我要是答应了你
的要求,按照你说的做,我能得到什么呀?」

  「都是穷学生、穷白领,李先生说了,如果你能答应,事后他会按照没人一
万元现金的数量,给你手下那些叫什么……对,志愿者,给到他们每个志愿者的
手里。而那个陆冬青,他不是有才吗?行政议会和省政府,蓝党已经给他预留好
位置了,加官进爵!甚至他要是想,可以去首都、去蓝党中央,那才是大有作为
啊!在Y省大学和F市师范这俩破地方待着多没意思?至于你,你有啥要求,可
以跟我提,我也可以同意,我同意不了的李先生也可以,只要……」

  「唉……我说老车啊,你知道为啥你刚泡进咱们这池子里的时候,问你怎么
不去读书吗?」张霁隆嘴巴笑着,眼睛却棱着,「你说你书都没读过、学也没上
过,却非得趟政治这滩浑水来……」

  听着张霁隆的揶揄,车炫重没有发怒,依旧笑着,并且还极具黑色幽默精神
地回应了一句:「呵呵!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哈哈哈哈!」张霁隆再次忍俊不禁,又收起小声说道:「我告诉你,车炫
重,这事情不是约架、不是请客吃饭,这是已经上报的活动,不是说改就能改、
说不去就不去的。刚刚所有事情我都可以让步,唯独这件事不行。」

  「那你就别……」

  车炫重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张霁隆打断了:「那你想怎样呢?你太极会想怎
么样呢?你问问秋岩,明天我们竞选总部的人如果上街宣传,他们市局和省警察
厅会不会派人保护?这样的事情是受到宪法和国家法律保护的!而且你口中的那
些穷学生、穷白领们,宁可不拿钱也要去当免费的志愿者,你以为他们是为了什
么?这不是你的江湖道义和他李灿烈的一人一万块钱能衡量的!」

  「行,我明白了!那咱们走着瞧。」

  「不,你不明白,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但就像你说的,咱们走着瞧。」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42     标题: 【風雨裡的罌粟花】(7.6-7.9)【作者:銀鉤鐵畫】

作者:銀鉤鐵畫
字数:189960


7.6

  我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庆尚宫洗浴中心回到隆达集团、再从那里开车回
到家的,我只知道近三九月的寒冬天里,自己的汗水几乎浸透了全身。

  恍恍惚惚地把车子停下熄火,恍恍惚惚地拿出钥匙把门打开,恍恍惚惚地脱
下鞋子,一转身,我才发现客厅里居然有五双眼睛在看着我。

  「——啊!诶我的天呐!」

  我不由得大叫了一声,手上拎着的钥匙都吓得丢在了地上。

  「哟!怎么了这是?小朋友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说话的人是岳凌音。

  此刻在客厅的沙发上,除了大喇喇地抻着两条通天塔似的大长腿、屁股坐在
沙发扶手上的岳凌音之外,还端坐着邵剑英和傅伊玫。夏雪平搬了把椅子坐到了
邵剑英的对面。而直对着门廊的沙发椅上,韩橙正喝着茶手握着手提包的真皮提
袋,微笑着盯着我。

  夏雪平见我心不在焉、惊魂未定的样子,立刻站起了身,走到我面前伸出手
来刚想亲昵地抚摸抚摸我的脸颊,但她的手短暂地在我面前停了两秒钟之后,又
迅速地把手放在我的脑门上摸了一把,然后来回抚弄了一下我的头发:「怎么了
?看你有点不舒服的样子……」

  「哦……」我抿了抿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韩橙,又对夏雪平随便扯了个慌
:「那个什么……没不舒服。就是刚才开车回来的时候,路上遇到一辆逆行的大
货车……那个……咳咳,那家伙,开车横冲直撞的,差点就没躲开……」

  我看向韩橙的时候,依旧觉得毛骨悚然,倒不是因为韩橙做了什么,而是一
看见她,必然会想起张霁隆,顺带着,就会想起刚才在「庆尚宫」洗浴中心里临
走时的那一幕……

  而韩橙看着我心神不宁的样子,可爱清秀的双眉,也逐渐皱了起来。

  夏雪平站在我面前,听我这样一说,立刻满眼全是担忧,我连忙看向她的双
眸,疲惫地眨了一下眼睛,她也恍然大悟地用着极微小的动作向我点了点头,继
续抚摸了我的额头几下,嘴上仍在说着:「没事没事,不用害怕了,没事的」

  「哟!什么车啊?牌照记下来了吗?市区还敢这么开车,可不像话!呵呵…
…」韩橙等我说完话,立刻坐直了一点,略带担心地看着我,嘴巴上则露出客气
的浅笑。

  「可别是咱隆达快运物流的火车哦,张太太。」岳凌音半开玩笑地说道。

  「哎呀!瞧凌音这话说的,那是哪能的事儿啊?据我所知,我家老张对集团
的人可都要求特别严格!他们也都遵纪守法的,肯定不能是他们的。」说完,韩
橙又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你说对吧,秋岩?」

  「咳……那是一辆运白菜的,往三里河农贸市场开的。那个……我已经通知
交通支队了,他们处理。」我看了一眼韩橙,「没想到家里今天这么热闹,邵大
爷跟傅姐来了,橙姐也来了。」

  「哈哈,」韩橙看着我眯起眼睛,「酒吧今天进了一批新鲜蔬菜和牛羊肉,
我听雪平说你最近在研究做菜,我就给带过来了一些。」

  「人家橙……韩橙拿的东西确实都挺新鲜的,生菜、黄瓜、芹菜、大白菜,
都在阳台,洗干净就能吃,味道还特别甘甜。牛腱肉和羊排我都放冰箱里了。」
夏雪平微笑着说着,似乎是碍于岳凌音和邵剑英、傅伊玫都在的缘故,便也不跟
着我一起管韩橙叫一声「橙姐」,立刻改了口,「秋岩,还不赶紧谢谢人家?」

  「谢谢橙姐了,」我依旧有些提心吊胆地看着韩橙,「也替我谢谢霁隆哥。


  「哈哈,秋岩真客气!」韩橙和蔼地笑了笑,「除了你妈妈说的那些菜,还
拿了点大葱大蒜。过去的人每年冬天都会屯点农产山货,看着老土,但现在人可
没有过去那阵儿吃得讲究。这些蔬菜确实甜,霁隆上MBA班时候的一个同学,
他家塑料大棚里种的,这可都是有机蔬菜,没施化肥没打农药!这要是在菜市场
买,就不一定多少钱了。」

  「可不是么?」正对着化妆盒盖镜子补妆的傅伊玫,也开口跟上了话题,「
美股跳水那才是几天前的事情啊?今早的菜价,平均每斤就都涨了两块钱。唉,
这股金融风暴可真会赶时候,赶上了咱们的地方大选,咱们F市的老百姓万一吃
不饱,这下三个党派之间,可有戏看喽!」

  「说的就是啊!我一寻思雪平妹子家里人口多,但都是在重要机关工作的,
平时肯定也没什么时间去算计这么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索性就借花献佛,大家
有福同享了——当然,呵呵,我这点东西,跟邵先生和傅警官拿来的进口牛奶和
走地鸡蛋比起来,可真的差远了。」

  「哟,您二位来做客,还拿东西……这多过意不去?」我连忙对着邵傅二人
说道。

  比起我来,邵剑英才更加的心不在焉,我问完了话之后,生生反应了两秒,
旁边的傅伊玫都准备开了口并用手背敲邵剑英的膝盖,正品着茶的邵剑英才发觉
我正跟他说着话,于是连忙眯着眼睛微笑了起来:「哦……嗯,呵呵,这说的哪
儿的话?你外公去世之后,我就一直没好好关心过你妈妈和你舅舅,结果没多久
你舅舅也走了……唉,自从你来局里上班,我也一直没好好关心过你们娘俩,哦
,对,还有你妹妹。所以我这来一回,怎么能空着手呢?所以,秋岩也好,雪平
也好,都用不着跟我客气!」

  韩橙也转头,对着邵剑英和傅伊玫问道:「对啦,邵先生,那些蔬菜我家霁
隆可让我拿了不少,他之前在家也告诉我,雪平妹子家里,就俩女的跟秋岩一个
大小伙子,三口人吃那么多东西,没一个月怕是也吃不完。都是新鲜的大棚蔬菜
,要是不嫌弃,邵先生和傅警官,您二位也拿回去点慢慢吃?如果觉着吃得可口
,我让我家霁隆,再派人定期给你们送怎么样?」

  「对啊,邵叔叔,我就说嘛,你和伊玫拿一点,放着也是放着。」夏雪平也
跟着韩橙说道,回过头后接着目含波光地看着我的眼睛。

  邵剑英才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吹了吹水面上的茶叶:「谢谢张太太的好意,
但我就不拿了吧,省里的朋友入冬之前也送了不少蔬菜,都搁家里堆着,吃也吃
不过来——唉,我老伴走得早,女儿不在家也十几年了,我现在一个人自己过日
子,弄太多菜也吃不掉。」

  傅伊玫目含柔情地看了一眼邵剑英,随即也转过头看了看韩橙,又看看夏雪
平,客气地笑了起来:「谢谢啦,韩姐,我平时也不怎么做饭的,就指着局里的
食堂活着就够了。」

  韩橙想了想,又对岳凌音问了句:「要不,你也来点儿?」

  岳凌音连忙摆了摆手,接着眼睛缓慢地从我和夏雪平到傅邵两位绕了一圈,
然后又对韩橙说道:「我更不会做菜!我靠着点外卖解决三餐都多少年了?别说
做菜了,就你给我根生黄瓜生胡萝卜让我空嘴吃,我连洗都懒得洗。」

  要是我心境安稳,此刻我肯定要拿着岳凌音的懒惰开一通玩笑,而且如果放
到过去、这儿就我和岳凌音两个人的话,说不定我还会拿黄瓜、胡萝卜跟她开点
低级趣味的玩笑;

  但此刻,多一个字我都不想说。我只想快点让身上这阵难受劲儿赶紧捱过去


  「呵呵,好吧,但是那菜可都是好菜啊!就那白菜,把菜帮掰下来,洗一洗
都可以直接就着豆瓣酱吃,而且秋岩,你可以学学怎么腌酸菜,炖排骨吃可下饭
了,你们家美茵要是来我家住,必点酸菜炖排骨,她和琦琦每次都吃的舔嘴抹舌
的;肉都是今天现杀现宰的牛犊跟羔羊,也不知道你们家吃不吃血旺,我就没给
你们拿,那刚放的羊血牛血也可新鲜了,涮着麻辣火锅最合适!」

  不提「现杀现宰」和「放血」这些事情倒还好,一提这个,我全身上下的鸡
皮疙瘩便是一层跟着一层。

  「那什么……咳,」我连忙转头望向夏雪平,「那些肉和菜都放哪了?」

  「邵叔拿的牛奶跟鸡蛋在冰箱保险层,肉在冷冻层,蔬菜都在阳台。」

  「哦,蔬菜不能都放阳台,阳台有暖气,放两天就坏了,我这就从冰箱里拿
出来点罐头饮料什么的放在外面。」我边说边换鞋,穿上拖鞋后立刻朝着阳台走
去。

  「我帮你弄弄。」夏雪平也一起跟着我走向阳台。但她没走两步,却被岳凌
音叫住了:「对啦雪平,明天你的陪我去趟市立图书馆。」

  「嗯?去干嘛?」

  「你过来我跟你说……」岳凌音说完,看了一眼邵剑英,又看了看韩橙。

  夏雪平回过头看了看我,用自己的身子挡在众人的视线与我的身体之间,在
我的后背上轻抚了三下之后,又转身走到了岳凌音面前。

  而我走进了阳台,看着满地成捆成袋的蔬菜,我眼前又是一黑,赶忙伸手扶
住阳台沿喘着粗气……

  刚刚在「庆尚宫」里面泡澡的时候,整个气氛可以说是显而易见的剑拔弩张
,可是张霁隆和车炫重两个人毕竟从头到尾,实质上谁都没放狠话,你来我往几
句话就把事情谈妥了,谈到最后聊到关于竞选的事情,车炫重这个没上过几天学
的家伙的确也没说过在黑道历史上——至少是Y省的黑道历史上,学历最高的张
霁隆,所以到最后他也自知气短理亏,这个话题最后含含糊糊也就过去了。从头
到尾,单把两个人的对话拎出来而不考虑两个人的身份和语气,外人看了,怕是
还会以为这是一场气氛融洽的龙门阵。

  聊完了正经事,整间洗浴室就成了车炫重的脱口秀主场,一开两片厚嘴唇中
间的闸门,便满嘴都是超音速火车:从自己跟哪个本地军政要员吃饭喝酒,到他
带着某个富商议员一起灌醉女明星上床3p,从自己祖宗十几代在朝鲜半岛和东
北干过的丰功伟绩,到将来自己准备怎么把太极会的这些生意怎么开遍全亚洲,
全都胡侃瞎吹了一通;坐在他对面的张霁隆也不含糊,关于自己的事情一个字没
提,而一直在微笑着捧着车炫重说,是不是还用很精妙的言辞对车炫重频频称赞
,于是车炫重也吹越有劲,越扯越尽兴。反倒是坐在他俩中间的我,像是一个被
裹挟来的观众,本来对于那些事就不感兴趣的我,没五分钟就已经被这位车大帅
给侃得满脑子七荤八素的,结果我和张霁隆生生在澡堂里泡了一个多小时。车炫
重的话,越往下听我越晕,也越懒得陪笑,所以我只好闷着头,嚼着果盘里的那
些蜜饯鲜果当营生。

  与车炫重聊天捧哏的过程中,张霁隆还在时不时地看两眼正对着他的那座电
子时钟。当数字一下子跳到「4:00p……m.」的时候,张霁隆便立刻放下了
茶杯,拎起身后的浴袍和浴巾。

  「……我跟你讲,爷们儿,现在首尔那边的隆胸技术是真好!啊!」细胞再
生发育「的手感比硅胶填充的手感,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且还不影响分
泌乳汁你知道吗?嘿嘿,你可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不过我到现在还好奇,当初
我把她包养下来干她那阵子,她好像刚拍完《我的可爱岳母》,电影里我怎么没
看见她喷奶呢?不过我倒是弄清楚了一点:南韩那帮人拍这种片子,大部分都是
真干!打真军哦!呵呵,可把那帮男演员爽坏了!……」阿西吧啦「,李英爱是
不用想了,那么大岁数了,老子啥时候能跟秋瓷炫和李采潭干一炮呢?她俩的老
公要是不愿意,我就找釜山的」智勋兮「收拾收拾他们俩……」

  「车大帅,」张霁隆披上了浴袍,「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哦,这么着急吗?留下来吃点饭!今早刚到的从明洞送来的泡菜、还有济
州岛的鱿鱼,都是新鲜的。不跟我喝两口?」车太贤见了,立刻瞪大了眼睛也站
起了身,「可别是瞧不起你大哥我哦!秋岩今天也在这,看在秋岩他外公和他爸
爸的面子上,你俩也得留下来喝两盅吧?别的不敢讲,我就问你,放眼全F市,
有哪家朝鲜小吃有我车炫重手下这几家好吃的?你和秋岩吃饱喝足了,我派车给
你俩送回去,怎么样?」

  车炫重满嘴跑火车跑了一下午,就这句话说的是准确的不算那种挂名的或者
入股的,车炫重亲自开起来的餐馆一共三家,一家烤肉馆、一家参鸡汤料理,还
有一家是朝鲜族传统风味加上诸如厘米鸡肉、果味炸鸡之类的南韩新派快餐结合
的自助餐,这三家我从初中就总去,每次把那些菜肴吃到嘴里,都有一种想睡在
那些拌菜拌饭、冷面烤肉里面。而且不管车炫重这个黑社会对张霁隆是什么想法
,他本人是什么性格德行,朝鲜族人天生好客的风俗,他的确继承了下来:在朝
鲜族这边,如果有人到自己家或者地盘上来谈事、做客、参观、闲逛,东道主这
边一定会要求客人留下来吃饭喝酒,哪怕对方本来是来找茬打架的,但是过后能
够有和解的苗头了,那对方也会被按照对待客人的标准来对待,并且一定要求客
人留下,否则就是不给面子。

  「不是瞧不起,车大帅,你别误会。我今天晚上的的确确有事,两周前就跟
人约好了。看时间,我们集团的车应该已经停到这家会所门口了。车大帅要是觉
得我张霁隆唐突冒犯,那我改天一定派人送府上两颗千年老山参——金阿林那边
原始森林里挖出来的,绝对滋补。」张霁隆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但要走的姿
态却很果决。

  我想了想,趁着车炫重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张霁隆身上,我便也立刻披上
浴袍,并且迅速把那只包了我的手枪的浴巾抱在怀里,尽量不让车炫重发现任何
端倪。

  「」阿西「……啧,你都这么说了,我还哪有扣着你的理儿?」车炫重说罢
,呵呵一笑,「好好擦擦吧,我安排人,给你们二位礼送出境。」

  「谢谢今天车老大的款待了。」张霁隆点点头,「希望你我今天谈的这些事
情,你车大帅能够兑现。」

  张霁隆说完,转身就要往更衣间里走去。

  「哈哈哈,张霁隆,我车炫重在F市混得比你早,黑白两道谁不知道我说车
大帅一言九鼎?你还怕我闪了你?我也希望,你张浚渊张总裁,和姓陆的那个教
书先生,能把我帮着李先生给你们带的话,认真考虑一下。」

  「车大帅,咱俩都是少数民族、又都是道上混的,还一起干过大事,我当然
知道你是条汉子。但是有些事情,就像我晌前儿刚说的,第一你确实不明白,第
二,有的事情真没商量。」

  「哼,你真合计着,红党他们能靠着一个教书先生,保住Y省江山?我可告
诉你,就现在的预期,R省、M省、L省和蒙疆,这些马上全都是蓝党地盘——
没错,我也研究统计,嘿嘿!听过那个笑话吗?政治家告诉人们有权利做出选择
,教授却总提醒人们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请问:这段话又告诉了我们什么道理
呢?答:教授们都是坏人。哈哈哈,你自己品,你仔细品——在现在这个时代,
掌握话语权的不在课堂!就指着一个陆冬青稳赢,爷们儿,你还嫩了点儿!」

  趁着俩人说这话的时候,我赶紧举着自己的手牌跑到衣柜旁边,用浴巾包着
枪,回身看了一眼车炫重之后,把枪迅速地往尼龙鞘里塞,然后囫囵把身上擦了
一遍,接着赶忙把衣裤一股脑地全都穿上,甚至袜子穿反了,等我把皮靴拉链拉
上之后我才发现。

  「我没想过稳赢的事情,但我会尽力。车会长,我有我的想法,你有你的金
主,我扶保红党,你效忠蓝党,谁能执政谁必须在野,大家全凭真本事,民主选
票,权讲究一个公平;咱俩在这事情上面,各干各的,各显神通,但谁也别影响
谁。」

  「操!」这个时候车炫重也站起了身,光着屁股甩着睾朖,捏了一块咸梅饼
,晃悠着走到了我和张霁隆面前,咧嘴狞笑道,「什么民主、什么他妈的选票?
在我看来全他妈都扯鸡巴蛋的!红党一家独大搞专政的时候,就咱们现在做的这
些事情,放当初都他妈算腐败违法、官商勾结!在笆篱子里关到死都不为过,现
在却他妈都合法了,人人都这么干!你还跟我唱这个高调干嘛呀?时代变了!这
世界上现在哪还有他妈的理想家,你张总裁神通广大,你倒是给我寻觅出来一个
?咱们混黑道,他们搞选票,说到底,大家最后不都图个钱么?李先生之前跟我
聊过,你张霁隆这些年,没少提他们杨家干活,可这么些年,你除了从他们家拐
来个女儿以外,你得到过啥好处呀?还不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你隆达集团是搞
金融的,你又是靠着背着穆森宏、陆锡麟开黑钱庄放高利贷发家,你应该明白,
跟一直守着一支没有回报的期货比起来,还是买一支马上就能来钱的股票更划算
!」

  「那看来,您车大帅这还是为了我着想?呵呵,无需多言了,该考虑的,我
会考虑。?????(感谢了)!」

  「呵呵,行吧,看来咱俩虽然能泡到一个池子里,但却尿不到一个壶里。」
车炫重无奈地摇了摇头,理了理自己的辫子,看样子他应该是放弃了。

  这时候他又微笑着看向了我,我看着他,也只好露出一个十分客气的微笑:
「谢谢您今天的招待。我也是跟着蹭便宜来了。」

  「愿意来常来,我给你免费。何劲峰先生要是有空了,你也多带他来,他可
是咱们白塔街朝鲜族工人们的大恩人。」

  「好的,一定。」我也对车炫重开心地笑了笑,但更多的不是因为他对我如
此热情,而是因为我以为他应该没发现我藏枪,心里不禁侥幸起来。

  而接下来的话,彻底把我说得腿抽筋,连张霁隆也忍不住抬起了头:

  「回去记得买盒白蜡,」大威力「这种枪弹簧最重要了。虽然它不怕水,但
刚才搁里面水汽那么重,可得注意保养手枪,别让弹簧受潮咯!」

  「不好意思,您……您说什么?」其实因为那一刻胫部肌肉下面的瞬间抽筋
,我的腿已经软得站不稳,但我嘴上仍然在扯着谎、装着傻。

  「哈哈,你别害怕,你是警察,何大记者又是你爸,别说你带着一把枪进来
,就算你把枪顶我脑门上,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车炫重眯着眼睛盯着我,
慢悠悠地说着,「实际上今天你跟这位张总裁进来的时候,我没安排搜身,也是
这个意思。」

  「呵呵。」张霁隆听到这句话,在一旁只是笑了笑,仍然气定神闲地系着自
己马丁靴的鞋带。

  他俩各在F市的地下世界称霸一方,相互之间肯定心知肚明,今天的谈话已
经到了这份儿上,对方都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但临时被张霁隆诓来作陪的我,尽
管刚刚泡过那么长时间的浴汤,可后背上的汗水已经冒出了两层。

  「谢……谢谢车大帅指教了。」

  「你也是真行啊,张霁隆,忽悠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孩子给你端着枪对付我,
稍微下作了点吧?」车炫重又笑了起来,低着头脸对脸地看着正打着鞋带的张霁
隆。

  张霁隆看了一眼车炫重,直起了身子放下了脚,转身对着镜子系着自己衬衫
的扣子:「哦,找他过来一起泡个澡,一起享受享受,顺便防一防你车大帅的冷
枪暗箭,在你眼里就是下作了?你车炫重的道德标准还真不是一般的高!用不用
我改天也给你介绍一个?」

  「哎,那倒不用了!不过我说,你真不能把宋金金还我呀?有日子没见她了
,老兄我还真挺馋她身子的,虽然说浑身上下哪哪都是假的,但架不住那妞骚啊
!」

  「还是那句话,车大帅:女人不是谁的所有物。她或许跟你睡过、也是你秘
派到我们集团去的,但是她是独立自由的个体。你们又不是夫妻关系,她干嘛要
听你的?她喜欢在哪生活、在哪上班、跟着谁混,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
不算。」张霁隆严肃地看着车炫重,然后披上了自己的大衣。

  「既然你这么愿意把一个破鞋留在身边摆着,我也没办法了。」车炫重抬手
挠了挠自己额头顶上的发际线,「不过我可不愿意收垃圾,尤其是别人趁我不注
意硬塞给我的那种。」

  说完,车炫重从靠近洗浴室门口的墙面上,取下挂着的对讲话筒,叽里咕噜
地冲着话筒说了一通朝鲜话,又狞笑着回过头看着张霁隆。张霁隆看着车炫重的
嚣张模样,却在自己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后很笃定地坐了下来,并从自己西装马甲
的口袋里掏出一盒迷你雪茄,自己放在嘴里一根之后,把迷你雪茄盒跟打火机一
起递到了我面前。

  「霁隆哥,我不抽。」我摆了摆手。

  「呵呵,小子,你见得少,还是抽一根吧,为了待会儿压压惊!」车炫重对
我嘲弄地笑了笑,接着继续看向张霁隆。

  张霁隆没说话,把烟盒放回到口袋里后,悠闲地点燃了那根烟,又直勾勾地
看着更衣室门口的拉门和门帘。

  果然,在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五个统一穿成深棕色,或是麂皮夹
克、或是一身貂绒,剃了贴头皮的青茬、或者板寸头,脸上脖子上全都纹了靛蓝
纹身的五大三粗的男人,提着从外面闯进了更衣间。前三个的手里,两个人人手
两把宽背砍刀、另一个手中还提着一把消防斧,我见状立刻把手摸向怀里的手枪
,虽然对方平均身高不如我和张霁隆,但我毕竟不知道他们要干嘛。本来我心合
计着这次看来真要帮着张霁隆当一把保镖了,在最后面进来的两个人,手里拖着
一个赤身裸体、身上已经被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打得皮开肉绽的女生,见了我、张
霁隆和车炫重,毫不留情地把那个女人直接丢在了我们仨面前的地砖上。

  仔细一看,这女孩竟然是刚才服侍我更衣沐浴的那个「翻版宋智孝」。

  「???,??????(会长,人带来了)。」拿着斧头的那个男人恶狠
狠地看了一眼我和张霁隆,对车炫重说道。

  「???(下去吧)。」车炫重点了点头,那人便退后一步。

  接着,车炫重站起身,薅着「宋智孝」的头发,捏着下巴让她被迫抬起头,
又看了看张霁隆:「哈哈哈,这个」尹秀珍「在我这埋伏了四年,差点就混上这
家」庆尚宫「的店长,哈哈,终于被我发现了呀!你刚出狱的时候,你手下」五
龙四凤「里头的」小梅「突然失踪,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昨儿个我才知道,原来
是跑我这来当了」水线子「!爷们儿,你真是用心良苦!你说这么好个妞,从小
的杂技童子功不练了,就一门心思跑来跟着你混;她自己也是能当大姐大的人了
,然后你说啥是啥,你让她上我这卖身她就来卖身,你咋就这么舍得往我这个狼
窝里塞呢?」

  「隆哥,小梅没本事……对不住你!」「宋智孝」抬起头,眼睛里的泪水,
沿着脸颊上的血凛子不住地往下流着,但同时她也咬着牙,恨恨地看着正捏着自
己下巴的车炫重,「车炫重,你要杀要剐,随便来吧!但你别跟隆哥扯犊子!就
你现在的水平和能耐,想碰隆哥、碰隆达集团,你还真不够格!」

  「车炫重,你非要跟我论,谁先往谁手里塞水线子的事情,那这个就没意思
了。我张某从出狱到现在这四年里面,除了宋金金之外,你就没给我安排过别人
么?」张霁隆并不理会小梅的话,而是转头开玩笑一样轻松地看着车炫重,并一
边抽着迷你雪茄,燃烬的烟灰,竟然也毫不顾忌地朝着小梅身上的伤痕掸去。「
你要干啥你说吧,车炫重?」

  「这么说,你承认她是你塞来的」水线子「了?」

  「有啥不好承认的?哼!不过既然被你发现了,江湖规矩,你想要干嘛,全
在于你。」张霁隆继续轻松地说道,他的这种轻松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
似乎更像是一种无情。

  「嗬!行啊,张霁隆,敢作敢当,真是爷们儿!你放心,李先生吩咐我了:
这段日子,不让我轻举妄动。所以,爷们儿,我今天不杀人,而且,我还可以把
她还给你——爷们儿,老哥我够意思吧?」

  「那我谢谢你了。」张霁隆棱着眼睛看着车炫重。

  车炫重咧嘴一笑,站起了身:

  「但她想全须全尾的从我这出去,那可没门儿!嗨——」

  他接着,便朝着这名叫小梅的女孩的胳膊猛踩了一脚,又一把接过身边喽啰
手里的消防斧,冲着小梅的右手,「喀嚓」一声,奋力斩了下去……

  「啊——」

  那只洁白柔嫩的右手,连着手腕骨一齐被那柄锋利的斧子与白玉似的小臂分
离开来;小梅立刻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紧接着她闷咳了一声,翻着白眼险些昏
了过去,但是剧烈的疼痛又让她难受地清醒,她挣扎着举起手臂,看了一眼血喷
入泉涌的手臂,有无力而愤恨地把眼仁翻了回来,瞪了一眼车炫重;

  殷红的血肉和被血液与脂肪染得稍呈黄色的骨骼,一下子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从上警专到现在,也算是见过无数血腥惊悚场面的了,我甚至亲自用瓷碎
片割过一个人的喉咙,但是活人断肢的横截面完全展露在我的眼前,这还是第一
次……

  那一瞬间,我隐约觉得自己的右臂也跟着疼了起来。

  而张霁隆则冷静得一言不发,他立刻站起身,随意吐掉口中的迷你雪茄,赤
手空拳地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几个握着刀刃的大汉们,从对讲电话前面柜子里
连拿了三条干净浴巾,迅速地回到小梅身边,也不顾自己裤子被地砖上的积水浸
湿,直接跪在小梅的旁边,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断肢,任由朱红色的血液朝着自
己身上喷溅。

  「秋岩,搭把手。」

  在一旁的我,早已被这场面吓傻了,而就在我左腿抽筋、右臂跟着神经痛的
同时,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却让我浑身产生了一种很兴奋又飘忽欲仙的感觉。疼
痛和恐惧,跟快乐与兴奋夹在在一起,就像喝醉酒一样,让人舒服又让人难受。

  「何秋岩!过来!搭把手!」

  张霁隆又吵我愤怒地吼了一声,我这才如梦初醒,忍着身上奇怪的对立的感
受,蹲到小梅的身边,接过张霁隆手里的浴巾,帮着他把小梅的手臂紧紧地缠住


  而就在我帮着张霁隆给小梅包扎的当口,车炫重有朝着自己身边其中一个喽
啰打了个响指,于是那男人便用手中的两把宽背砍刀夹起了小妹的那只断手,大
摇大摆地走进了洗浴室的桑拿房门口,踢开了门后,直接把那只手丢到了桑拿房
的炭火堆里。

  即使隔了大老远,一股带着霉湿和腥臭的炙烤味道,直接窜入了我的鼻腔里
,而且,那味道竟然越来越香。

  「留下她一只手,我车炫重面子也算有地方放了。张霁隆,这事儿咱俩就算
扯平了。我跟你立个约定:从今天起,我不往你的企业和堂口里塞卧底、给你内
部捣乱,你也别上我的帮派场子里头挖墙脚、薅羊毛,为了明年春节前的大选,
也为了你我身后各自的主子——就照你讲话,大家各干各的,各显神通!哈哈哈
!」车炫重望着张霁隆,仰头狂笑。

  张霁隆用一只浴巾对了折、包住了断肢的伤口后,在我帮着他两头使力气之
下,狠狠扎紧了小梅的胳膊,这么一会儿,小梅早已经疼得几次翻了白眼之后有
大口吸着气、嗷啕一两声后醒转过来,然后又翻了白眼。看着小梅死去活来的样
子,张霁隆咬着牙,从愤恨而痛苦的脸上生挤出一个充满杀意的笑容:「呼——
哼!——好说!」

  「嘿嘿嘿,那行吧!????(一路走好)!」

  说完,车炫重神气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张霁隆,转过身去,扭着屁股、甩着
鸡巴,回到了刚才的浴汤池,一下子溜进了浴汤里。

  张霁隆没理会车炫重最后的道别,等帮着小梅包扎好后,直接脱下了自己的
大衣,将小梅整个身体包在大衣里,直接横着抱起,准备往门口走去。

  「太极会」的那帮喽啰们,却纷纷把砍刀一横,拦住了张霁隆的去路。

  我立刻打起精神,右手从枪套里拔出手枪推上子弹,左手从裤兜里拿出警官
证,挡在张霁隆身前,把证件和枪口双双举到了那帮男人的面前:

  「别太过分!」

  那些男人们看了看我和张霁隆,只好无奈地让出一条路,并且还恭敬地朝我
俩鞠躬行礼。

  ——妈的,何秋岩啊何秋岩,你怎么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是个警察啊……

  我跟在张霁隆身后,迅速走出洗浴中心,上次送我去饭店救下被刘彬算计的
夏雪平时的那位司机兄弟,早已经开着一辆黑色宾利在门口等候多时,而且在宾
利的一前一后,还跟着两辆本田雅阁,马路对面的日韩百货超市还停了三辆白色
福特福克斯,车上的人全都站在车外、靠着车门抽着烟。一见张霁隆穿着单薄的
衣服抱着小梅从里面出来以后,那辆宾利与雅阁旁边的小弟们全都一股脑拥了上
来。

  「老大!何警官!」

  「何警官!你们俩刚才没事吧?」

  「没事。」

  「何警官,辛苦你了!」

  「没事。」我全身发抖地叹了口气,可能是好久没发作的毛病又有点止不住
的意思,此刻我的全身居然抖得厉害。

  其中一个小弟在凑过来后立刻把自己的羽绒服从身上脱下,披到了张霁隆的
身上,另一个则马上帮着张霁隆打开宾利的后车门。马路对面的三辆福特旁边的
人则没有一个动身的,但是只不过全在警惕地看着庆尚宫洗浴中心的门口。

  「老大,没事吧?……这女的是谁啊,胳膊被砍成这样?」那位司机小哥问
道。

  「见过你小梅姐。」张霁隆轻轻地把小梅放到车上,我则从另一边帮着轻托
着小梅的双腿,帮着她躺平。之后我感觉自己全身无力,上下牙打架打得厉害,
于是我也不管不顾地直接开了门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小梅姐?我靠,这是小梅姐?不……道上不是都传说小梅姐四年前就已经
死了吗?」司机兄弟惊讶地问道。其他的弟兄也都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

  「费他妈什么话!赶紧上车!」张霁隆冲着那班小弟们怒喝了一声,周围立
刻安静了。张霁隆皱着眉,轻轻抬起小梅的裸肩和后背,把她继续在自己怀里抱
着,坐进了车子里。此时的小梅脸色煞白、嘴唇发紫,双眼微张、牙关紧叩,看
着这样的她,在小弟为自己关上车门的那一刻,张霁隆又问了一句那司机一句:
「小豪,你们车上谁有吗啡或者鸦片酊?」

  「吗……吗啡……」

  司机兄弟和那个帮着开门的小弟一听张霁隆这么一问,全都傻了,然后不约
而同地对着张霁隆往我坐的位置上使眼神。

  「都他妈看他干嘛!有没有?」张霁隆又暴怒地吼了一句。

  「吗啡和鸦片酊都给馨婷了,我车上还有安定。」小豪说道。

  「赶紧拿来!」

  于是阿豪让其他的弟兄全都上了各自的雅阁,自己则跑到我的那一侧打开了
车门,拉开操作台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支针剂——也就在这时,他也注意
到了同样狠咬着牙,全身都在癫痫的我。好在不知道为何,这次癫痫状态中我的
意识还是清醒的,或许,很可能是小梅断掉的手腕上那汨汨鲜血的味道,让我的
精神竟然一直保持着亢奋状态。

  但这同样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又不是西方传说中的吸血鬼,难道我真
的会对血液产生兴奋吗?

  「何警官、何警官?老大,你看他……」小豪看着癫痫发作中的我,也不知
所措了。

  张霁隆盯着我冷了两秒:「这小子怎么有这个毛病?你先赶紧给我拿过来一
支,然后你再给他扎一针。」

  于是小豪立刻把一个金属注射器和一管针剂递给了张霁隆,然后自己则扣了
另一管针剂的塑料盖,然后把它对准了另一把金属注射器的凹槽压了下去,拔了
金属注射器的针头胶封,扯开了我的衣领,对着我左边脖子根部靠近锁骨的地方
,猛地将针头刺了进去——针刺的地方瞬间传来一阵电击般的麻痹感,然后那一
管安定针剂溶液便输送到了我的血液当中,一种轻松的感觉逐渐遍布全身。

  同时在我身后,张霁隆也把那针安定打进了小梅的身体里。

  「去赶紧医院。」张霁隆冷冷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庆尚宫的大门。

  「馨婷吗?」

  「馨婷太远了,市立最近。先止血,之后想办法转院吧。」

  于是,车子开动,直奔市立医院,那两辆雅阁也一路互送着张霁隆这辆宾利
一直开到医院里面。而马路对面的那三辆白色福克斯,在我们所有车子都开走之
后才在后面远远跟着,一直到了乌江街的十字路口,他们才纷纷左转,并且打开
车窗后朝着宾利招了下手,才开往八纬路的方向。

  到了医院、安顿好了小梅之后,小豪才一个人给我送回了霁虹大厦,我又一
个人开着车子回了家。而到现在,我除了似乎安定的药效还没过之外,对于刚刚
小梅的右手被斧子砍下的那一幕,依旧心有余悸、头重脚轻,且全身上下都软而
无力。

  「秋岩,真没遇到什么事吧?」在我往冰箱里来回取出饮料放进蔬菜的时候
,韩橙借着去洗手间后回来的工夫,走到了我身边,把我拦在了阳台门口,对我
轻声问了一句。

  「那个……我俩没事,就是……」

  没等我把话说完,韩橙便将手搭在了我的左臂上,对我眨了眨眼:「只要你
们俩没事就好,其他的无所谓了,你不用怕。」接着又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其他人
,然后继续跟我对视着,摇了摇头。

  我领会了她的意思,只得苦笑了一下,然后拿着蔬菜回到冰箱门口,把一瓶
混合莓汁从冰箱里面拿出来递给了她:「橙姐,您喝这个?」

  「谢谢了,」韩橙嫣然一笑,「不了不了,我不能喝凉的。」虽然这么说,
但她还是接过了我手中的瓶子:「我看看……嗯,这东西补血,但是不能加热,
你放在室温下保存是对的。秋岩,最近你也让雪平少喝点凉的,女人冬天喝太多
凉饮料、凉水伤身体,知道吧?」说话的过程中,韩橙又用着极具试探性的目光
看着我,她奤没把我试出来,但我一下子就清楚了,对于夏雪平去堕胎,她应该
是知晓的。

  「哦,我明白橙姐。她不是快到了每个月的不舒服的时候了么。」我故意小
声说道,生怕傅伊玫和邵剑英听见,我又瞧了他俩一眼,嘴上继续说着,「算算
日子美茵好像也快了……」

  「对,你也让美茵少喝点凉的。那丫头,上个月在我家住了一阵,结果肚子
疼得打滚,我给她用红糖煮了小茴香、让你昭兰姐捏着她鼻子给她灌下去的,连
灌了两锅就好了。你也可以买点小茴香,给她俩备着。」

  「嗯,知道了。」

  我冲着点了点头。想了想,我又拿了两瓶莓汁走到邵剑英和傅伊玫的面前,
傅伊玫看到我走到了她身前,立刻抬起了头,同时邵剑英也把自己的目光,从他
原本盯着的地方挪开。

  「邵大爷,伊玫姐,你们俩也喝点这个。低糖的,软化血管、清血脂的。」

  「谢谢秋岩了,我也怕喝凉的,主要最近我的肠胃不好,总闹肚子。」傅伊
玫笑了笑。

  「现在没法喝,拿着也好。」

  邵剑英却直接捞过了一瓶拿在手里,摸了摸瓶身,调转了瓶子,用臂肘关节
磕了一下瓶底,然后拧开了盖子:「你们都不喝那我喝,我一把岁数的糟老头了
,身子骨可没有你们女人家金贵!嗬,这么好的东西……」喝了一大口后,不住
地点了点头,「嗯,味道可以!小玫,问问秋岩这饮料在哪买的,你帮我买点,
早上正好搅和着酸奶吃。」

  「就在往西的第三个路口那儿,路口那边有家果汁奶茶店,顺着店门那条小
路一直往里走就是,新开的货仓式超市,里面还有不少好东西……」邵剑英一口
一个「小玫」,弄得我心里直哆嗦,那条断肢的横切面便不断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

  ——这傅伊玫叫啥名不好,偏偏名字里也有个同音字「玫」,唉!

  「哎,小朋友,我呐?」原本跟夏雪平悄悄在门厅密谈的岳凌音,这时候也
朝着我伸出手来,「你这都发了一圈了,不管我是吧?还亏我现在是你妈妈的老
板,马上又要成为你的头头了,你也不知道该表现表现?」

  韩橙听了后跟着笑了笑,接着便一个人躲到阳台打了个电话。

  「给给给!哪能忘了大婶你?」我笑了笑,转头去拿另一瓶果汁。

  「嘿!你跟张太太那儿叫」姐「,你跟我这儿就叫」大婶「?听着多土……
」岳凌音瞪大了眼睛、大张着嘴巴的样子,真的有点像一头人型哈士奇。她的这
副表情,给客厅里的所有人逗逗笑了。

  「土什么?叫你大婶更亲切,说明你不摆谱。」我转身取了一瓶果汁,递给
了岳凌音:「给你,大婶。」

  「你还挺会说!小朋友,你等着!看你加入专案组之后,我怎么收拾你!」
岳凌音严厉地看着我,两秒钟之后却又突然绷不住笑了出来,对夏雪平道:「哈
哈,我还在这理直气壮的问你家秋岩要东西喝,这么多人都拿着上门礼看你来,
就我空着手……我是不是也得送你点什么啊?」

  「唉,哪的话!」夏雪平也跟着笑了笑,对我说道,「去给凌音那一瓶吧。


  我对岳凌音做了个鬼脸,接着一低头,正眼见着傅伊玫和邵剑英这二位的目
光,又朝着同一处瞅着。邵剑英喝着果汁,朝着瓶身上的反光瞄了一眼,又抬起
了头看着我:「嗯,真好喝,还是你们年轻人口味刁钻!」

  傅伊玫听了邵剑英的话,也立刻抬起了头,然后抿着嘴,姿态很虚假地从大
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网购软件。

  「呵呵,好喝就行。要不我直接给您拿点,您也别麻烦伊玫姐到处跑了,卖
这玩意的超市离我家近。我们想喝还能再买。」我也不再盯着邵剑英和傅伊玫,
转过身找了个塑料袋,直接装了六瓶混合莓汁放了进去。

  而当我一转身,准备把饮料递给岳凌音的时候,正欲跟我打哈哈的岳凌音和
原本在一边跟她聊天的夏雪平,也都注意到了邵傅二人的眼神,两个人趁着邵剑
英跟我聊起来的时候,又相互对视了一眼,但谁也没声张,岳凌音接过饮料,对
我抬抬手示意,把嘴里的玩笑话咽了回去,又继续跟夏雪平说着工作上的事情;

  见夏雪平和岳凌音似乎都没过多关注自己,傅伊玫也拿着手机,像是在给邵
剑英展示某款自己极其想要的产品一样,撒着娇似的,却也用着极其窸窣的声音
跟邵剑英商量着事情。我不清楚他们在聊什么,却只见邵剑英一边喝着莓汁,一
边闭上眼睛,偶尔摇了摇头;

  我又转过身,继续往冰箱里搬运着蔬菜,往返于冰箱和阳台之间,我冷不丁
地也能听见脸色不太好看的韩橙跟电话那头的张霁隆零零碎碎讲的几句话:

  -「怪不得你没给我来电话……怎么样了?你都快吓死我了!……她不应该
拖累你的!她应该在被拽到你面前之前就自杀!……你听我说,不是我变残忍了
,问题是你现在被动了,你知道吗?」

  -「那个小女孩现在怎么样了,你知道么?对,你的杨大小姐告诉我了……
你下午一直没接电话,她就把电话打到我这来了……这事儿吧,你万可不能大意
,也不能意气用事……」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行,等会儿我就过去看看,我得跟那个女孩
说说,把她爸妈对你做的事情都跟她讲清楚……嗯,再晚一点吧,温哥华那边现
在还没亮天呢,再晚点你再给穆君莹打电话,让那个女孩在她身边生活,两个人
都算有个照应。」

  -「也不知道那个谁他会干出什么来……我认识你之前就听说过他,他做事
可没底线……霁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说琦琦怎么办,你的杨大小姐怎么办
?我又怎么办?那帮人要是敢对你怎么样,我也不活了……行啦,我能怎么样呢
!都快担心死了……晚上你回家吗?……那你注意休息……」

  挂了电话之后,韩橙冲我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我也点了点头,拿了两只
硬质塑料袋往饭桌旁走。韩橙见我一转身,以为我没把目光投向她,便立刻低下
头抬起了手,殊不知我还是用余光看到了,而且早就看出她笑起来的样子有点不
对劲,她不知道这世上有人心里一难受,鼻子和眼窝就会打工,何况她打电话的
时候眼睛里就有水光在闪。

  她迅速地抽啜两声,然后连忙把眼角渗出的担惊受怕的泪水擦抹干净,又抬
起头连连深呼吸三下,这才回到刚刚坐着的沙发椅上。

  看着韩橙,想想张霁隆刚刚抱着被砍掉一只手的小梅、站在车炫重面前空有
满腔怒火,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样子,我一瞬间也不禁思绪万千。

  我展开了塑料袋,又看见当韩橙坐下之后,立即停止跟邵剑英交流的傅伊玫
,连忙滑了几下屏幕,然后举着一个化妆品的界面,把手机拿给韩橙看,并且开
始向她请教起护肤品来:「张太太,你平时用啥保养的,告诉告诉我呗?你看这
个行吗?」趁着给饮料装口袋的空档,谁都对我没怎么注意,我也朝着邵傅二人
刚才目不转睛的标的看了一眼:那里正是夏雪平的卧室门。卧室门虚掩着,里面
的窗帘拉着、灯关着,房间里根本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既然这样,那邵剑
英和傅伊玫为什么又对夏雪平的卧室如此的感兴趣呢?

  ——他俩该不会打我和夏雪平关系上的主意吧?一想到这一点,我又开始不
寒而栗起来。

  就在此刻,刚喝完一瓶果汁的邵剑英拿出一只帕子,擦了擦嘴:「行了,我
也不多耽误事情了。」又拍了拍傅伊玫的膝盖,然后站起了身,「小玫,咱们该
走了,别耽误人家秋岩休息。」

  「还没聊几句您就走呀?您不再坐一会儿了?」夏雪平连忙侧过身子问道。

  岳凌音也立刻从夏雪平那儿收回了目光,放开交叉抱在胸前的双臂,礼貌又
有点拘谨地站起了身。

  「不耽误我休息,您要是没事的话就多坐一会儿吧。」我也跟着客气地说道
,并且递上了那袋子莓汁:「这个您拿好。」

  「哟,给了我这么多?那我就不客气了。」于是邵剑英接过袋子,又吩咐刚
站起身揣好手机的傅伊玫拿好,然后直接朝着门厅鞋帽架走去。

  「您不用客气……本来,应该是我和秋岩去拜访您才是,没想到还让您过来
。」夏雪平性子冷、嘴也拙,并不太会客套,但对邵剑英这个没少照顾自己的长
辈,她的确打心底里对她如同对我外公那样尊敬着。

  我立刻也凑到了旁边,跟着夏雪平的话说道:「可不是嘛!您这样,我们全
家可都受宠若惊、承蒙关爱了!就这点东西,您还客气?说是孝敬您的,我都不
好意思拿出手呢!」

  「呵呵,秋岩这孩子的嘴巴,跟百灵鸟的嘴似的,说话就是好听!你不知道
他现在,越来越会处理事情了,可比俩仨月之前懂事儿多了!雪平,你就放心吧
!」邵剑英指着我,对夏雪平笑道,接着又弯下腰边换鞋边说着:「我啊,来看
看你们才是应该的!过去夏先生是大家长,我和这凌音的妈妈,咱们都是兄弟姐
妹;夏先生不在了,按道理,你们这些小辈人就都是我的孩子啊!一直疏于对你
们的照顾,我偶尔梦见夏先生,唉,都觉得没脸相见。这今天我来问候几句,看
见雪平,哦,当然凑巧还有凌音,你们现在过得都好,我这个做长辈的也就放心
了!」

  岳凌音恭敬地看着邵剑英,嘴上却没饶了自己身上的幽默细胞:「得,要不
怎么说还得是雪平有人望呢!我这本来都已经是」大婶「了,结果人家邵叔问候
我还是」凑巧「来的!……我咋就这么悲催呢?」

  所有人又都轻松地笑了起来。邵剑英摘下黑框眼镜,从衬衫左胸前的口袋里
取出一块软绸布,擦了擦镜片说道:「好好,我改天专门去一趟你家看看你!你
们都是小辈,我这个老不死的长辈,也得一碗水端平不是?别挑邵叔的理好不好
?」

  岳凌音立即摆了摆手:「哈哈哈,我开玩笑的,您千万别当真邵叔!我家里
那叫一个乱,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您要是真来了我还真就不好意思呢!」

  「嗯?那你这么说,我改天更得去看看了,开开眼界,对吧?哈哈哈……」

  邵剑英也拿岳凌音开了一下玩笑,弄得岳凌音边笑边伸手朝着邵剑英面前的
空气打了一下。

  「好了,不跟你们闹了。」邵剑英最后看了看我,「秋岩,听说你要加入凌
音的专案组,那么将来你的任务就更重了。还是那句话:有困难、有需要我的地
方,尽管说话。先走了。」

  邵剑英和傅伊玫出了门后,岳凌音暂时关上了门,然后也抬起自己两条仙鹤
是的大长腿,脱了掉了拖鞋,踩上了自己的硬底皮靴:「呼,差不多我也家了,
今天好不容易暂时没什么事,我得偷个闲补补觉。」话说完,岳凌音又对夏雪平
使了个眼神。

  夏雪平刚会意地点点头,韩橙那边却接过了话茬:「我说你们两个眉来眼去
的干啥呢?难不成你俩才收一对儿呀?」

  「哎?橙姐,你这玩笑可开大了哦!」夏雪平听了,脸上立刻有些发红。

  「你别说,我还挺喜欢雪平的。」岳凌音还特意端详了一下夏雪平的脸,「
四十岁的女人,成天不化妆还能这么漂亮的能有几个?」

  「行了吧!」韩橙撇撇嘴看了看岳凌音,「你们俩的机密工作我是不会打听
的。差不多我这边也到点儿了——正好,晚上我答应我们家琦琦和你们家美茵,
请她俩吃炸鸡和披萨,雪平,秋岩,你俩也跟着一起去吧,这样咱们一起把俩小
家伙接回来。」

  夏雪平平常就对炸鸡披萨饼这样的高热量食物并没有多大兴趣,她听到韩橙
的提议立刻扭头看了看我,然后她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疲惫:「你是不是有点累?
想不想去?」

  「确实是有点累……呵呵,前两天又一直熬夜办案子来着,这会儿实在不愿
意动弹了。」我立刻对韩橙说道,「橙姐,你带着美茵去就好,家里你送来了这
么多肉菜什么的,我在家里随便做点就好。」

  「哦,那也行。」韩橙笑了笑,边说还边抬了抬眉毛,「那,你们母子俩就
好好在家」休息休息「吧。」

  夏雪平看了看韩橙,又看看岳凌音,脸上颜色更红了,低头忍俊不禁。看着
她笑颜嫣然的样子,我也跟着会心一笑。岳凌音在一旁绷着脸,作出一副什么都
听不懂的样子,但她斜着眼睛来回在我和夏雪平身上徘徊的德性,倒是出卖了她
必然是在忍着笑——这让我一时间也拿不准她到底知不知道我和夏雪平的事情。

  「那凌音姐,你呢?你反正回家吃饭也是订外卖,要不一起吧,我看你没开
车,正好坐我的车走?」韩橙又问道。

  「那行呀,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岳凌音笑了笑,披上了自己的那件风衣
,「那我走了哦,小朋友;雪平,趁着没什么事,一定好好休息。」

  「嗯。」夏雪平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我脑子一转,又对岳凌音说道:「啧啧!你看看,我和夏雪平都管人家韩橙
叫」橙姐「,完后人家管你也得叫」姐「。所以我管你叫」大婶「,是不是没亏
了你啊?」

  「嘿?非得都我是吧!」岳凌音瞬间瞪大眼睛、皱起眉头,想了想,伸手在
我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送你个我们情报处的打招呼方式!」

  我捂着脑门,夏雪平和岳凌音看着我全都笑出了眼泪,我也只好悻悻笑了笑
,一抬眼,我也看到了韩橙在一旁偷笑着,似乎又生怕被我发觉,笑了两下之后
又连忙低头抿嘴忍着。

  玩笑过后,韩橙和岳凌音与我和夏雪平到了别,一开门正看见朝向住宅区大
门口的甬路上,邵剑英正在单膝蹲跪着,给傅伊玫系着她长筒皮靴上的鞋带,傅
伊玫看着邵剑英一丝不苟的模样,被白色围脖环绕下的那张瓜子脸上,开出了几
朵淡粉色的玫瑰。

  这算是轻松中却暗藏杀伐、苦难中又包含甜蜜的一天,正如这屋外的空气,
嗅起来有一种沁爽的湿润,但搭在人的脑门和关节上,却又会带来几股难以忍受
的疼痛。

  北方十二月中旬的天气很少会又如此潮湿的状态,看样子,今晚可能会下一
场雨夹雪。

  时而烦人、时而贴心的小坏丫头,正好被韩橙母女俩拐去吃垃圾食品,于是
今晚,倒成了我和夏雪平从外地归来之后,为数不多、值得珍惜的二人世界。

  等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我便一把搂住了夏雪平,她也紧紧地搂住了我,恰
似拖拽着我的身体一样,自己先靠在了墙上,又仰起头来扶住了我的下巴,与我
吻在了一起。或许是回到F市以后我俩都没这样安静地单独相处、或许是我经历
了一天九曲十八弯的心路且见了不少血腥场面,亦或许是刚刚被门外的冷风吹过
,此刻的我觉得她的身体真的是这个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事物,我觉得我可以和她
就这样站在这里亲吻一整夜,明明已经跟她这样反世俗地相处了一个多月,但这
次舌缠唇粘,竟比我俩之间第一次,不,比我人生中第一次接吻更浪漫,当然,
又像是久别之后的新婚一般。

  吻至最后,夏雪平缓缓地把舌头从我的口中褪出,又闭紧了双唇不让我的粗
舌蛮横侵犯,但双眼中却宠爱依然,脸色依旧通红。

  「怎么了?」

  看着她的表情,我猜她可能要对我说出一番情话来,而她噘着嘴一开口,我
却听到了一句,就此情此景而言,比那些虚假情话朴实太多,但却更为浪漫的话
:「我饿了,我要小混蛋做饭给我吃。」

  我和她同时莞尔,接着我仍旧托着她的腰肌,她继续搂着我的脖子,我俩像
一对儿对贴在一起的企鹅一样,双腿打开、与肩同宽,眼睛中都只顾看着对方,
一齐做圆规状摇摇晃晃地画着圈,左右脚的支点来回转换,一点点走到了炉灶旁
边。当我的屁股撞在洗碗机上的时候,我俩都因为这一趟下来的圆圈舞有点头晕
,于是又同时蹲在厨房里看着彼此笑了半天。

  笑够了之后,我拿出了手机查了下瓜哥的公众号,看了一圈食谱,看着那繁
琐的步骤,一身的疲惫感又开始发作,看来真是浪漫归一码、身心归一码。夏雪
平却也不挑剔,让我随便拿水煮点韩橙送来的蔬菜牛羊肉之类的,再撒点盐一拌
就可以了——我就算再累,哪能懒惰成这个程度?正巧在这时候,我看到了好久
之前陈月芳刚来家里做工的时候,父亲按照她的提议买了一个无烟烤涮一体锅,
于是我立刻把韩橙拿来的肉菜、我之前买的青菜洋葱之类的,和邵剑英送来的鸡
蛋全都简单加工了一遍,洗了菜、切了肉片,用两颗生鸡蛋混了点酱油、沙茶酱
、韭菜花和海鲜汁,又另用水泄开一碗芝麻酱、加了一些洋葱碎末、一点香菜沫
、两勺砂糖和四勺白醋,兑了两份酱料,外加给饭锅里剩下的那些杂粮粥回了温
,再给一体锅插上了电,涮锅里填上清水、撒点枸杞花椒大料,铁盘上涂上一小
块一厘米见方的黄油,就这样,我跟夏雪平在家里便开始享受了一顿烤涮两吃。

  「怎么你昨天,还差点被风纪处的人打伤?」吃了两口烤牛肉之后,夏雪平
对我问道,「风纪处不是你的地盘么?而且这事儿你怎么没跟我说呢?」

  我当然不想跟她说,不过看样子邵剑英把这件事已经讲给了她听,我也只好
简单地说了几句,但依旧把「那个男人」的戏份儿隐去了:「没什么,就是徐远
和沈量才,主要是那个」沈倭瓜「,招上来一批全市各大分局和派出所的领导家
、还有其他一帮当官和的做小买卖的家里的孩子,把他们弄到了风纪处去——他
们那帮人,到了市局,肯定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啊,所以就闹出来这么点事情……
昨天晚上就是秦耀杨沅沅那些孩子跟他们打了一架,然后他们几个又被路过的一
群社会流氓揍了。就这么点事,没有邵老说的那么严重。话说,我的夏警官,你
听说过方岳这个名字吗?」

  「方岳……方岳……好像是跟你一个年级的警校生吧?我有印象,但是不熟
。怎么了?」

  「啧,他好像对我一毕业就到了市局重案一组工作的事情,心怀芥蒂,而且
怨念挺大。」我开着玩笑地说道,「女王大人,你该不会当初为了你的」小老公
「到你身边来服侍你,你故意把别人的名额弄掉了,然后给了我吧?」

  「你少来!我是干这种事的人吗?而且我要是这么做了,都用不着别人,那
个沈量才就得成天找我的麻烦。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实际上你来市局,就是徐远
和沈量才他俩在知道你不愿意去安保局和国情部之后,跟我和警院提的意见,正
好又遇上了你提交意愿申请书,一切都是赶巧,」说着,她又捏了捏我的鼻子,
「呵呵,也是命中注定。」

  「好一个命中注定!」我也冲着她做了个鬼脸,随即又陷入了思考,「那这
个方岳,凭啥就对我有这么大意见?」

  「别人嫉妒你,是不需要理由的。小混蛋,妈妈现在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
了,有些事,你得自己多加小心。」

  「嗯,我明白,我会小心的。」我对她点了点头。

  夏雪平微笑着看着我,用勺子往自己的小碗里舀着酱料,然后又对我问道:
「今天看你回来之后,怎么这么不舒服?真是遇上了大货车么?」

  「唉,别提了……」

  嗅着盘子里的肉味,回想起刚刚一小时以前在洗浴中心的遭遇,我又不得不
放下碗筷。我不想因为我的叙述扫了夏雪平享受如此鲜美的牛羊蔬菜的兴致,但
夏雪平对我再三追问,看着她关切的目光,我只好把今天从中午在「敦盛」居酒
屋开始到霁虹大厦、再到庆尚宫洗浴中心的遇到的所有事情全都给夏雪平讲了一
遍。但没想到,在我讲到最血腥的那些事情的时候,夏雪平依旧端着碗,夹着烤
肉片,听着我的讲述吃得津津有味,而讲故事的我,在说完最后一个字之后,整
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筷子都有点拿不起来。

  夏雪平看着我全身无力的不适模样,挪了椅子坐到了我的身边:「过来,妈
妈抱抱。」我求之不得地把自己的脑袋搭到了她的肩头,嗅着她脖子处和头发上
的芳香。她抬起手从我的后脑抚摸着我的头发,又亲吻了一下我的额头:「下午
那时候又有点抽筋了?」

  「嗯……可能是我太害怕了。」我惶恐地说道。

  「是神经性和心理性的。」夏雪平对我温柔地说道,「其实当我知道你来我
身边做警察,我最怕的是什么吗?因为从我当刑警到现在,遇到的血腥场面,不
比你今天遇到的差:我还见过头颅被人砍去一半没马上咽气的、还跟我指认了凶
手;我还见过一个大活人活活被一辆压路机从身上压过去……」

  「哎哎哎!我求求你了,女王大人!别说了好不好?」我只是听着她说那些
事,心肝都跟着打颤,我连忙缩成一团,活像个刺猬幼崽。

  「好啦好啦!」夏雪平笑着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不停地抚摸着我的后背,
「你看看你,我就怕你这样子……我还真害怕你要是自己遇上了这种血腥情况,
癫痫的毛病发作了该怎么办?听你说这次办罗佳蔓的案子的事情,尤其是那个男
演员从桥上跳下去的时候,我其实特别担心你别出什么状况……」

  「担心?哼!行了吧坏雪平!」我说完,故意用鼻子蹭着她的香颈,又用嘴
唇包着牙齿在她的脖子上轻咬两下,接着我坐直了身子,双目充满怨念地看着她
嘴角藏不住笑的模样:「你这叫担心呀!我看你可享受我在脆弱时候找你求关怀
的模样了?」

  「有吗?说我坏!我多好啊?嘻嘻……」夏雪平憋着笑,又紧紧把我抱在怀
里。

  「哼,我可又想起来小时候你每次故意把我绊摔、我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你又故意把我抱起来哄的事情了!哦,对!还有!刚想起来的——小时候每天晚
上让你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结果你不是给我讲鬼故事就是讲凶杀案!然后每次
我做噩梦了之后,你都又故意把我叫到你被窝里,让我搂着你睡!夏雪平,你可
坏了你!」

  ——而在这一刻,我也总算总结出了,为啥我对夏雪平一度特别怨恨的根源
:她跟老爸离婚后离开家了,结果已经搂着她睡成瘾的我,在当年那么小的年纪
,就养成了失眠的毛病。

  「哈哈,被你发现了!」夏雪平搂着我的脑袋,在我的脸颊亲了一口,又对
我问道:「那既然我都这么坏了,你怎么不烦我呢?你现在别偎着我呀?」

  「你说不让我偎着我就不偎着啦?我就喜欢你的坏,怎么的?我就喜欢你对
我一个人这样坏、干不让别人看得到的、与你外表极度反差的小坏事!」说完,
我故意笑着捏了捏夏雪平的鼻子。

  「呼呼!」夏雪平也拧着眉毛眯着眼,还努着嘴巴逆着我手上的动作轻摆着
脑袋,然后迅速地的朝着我的手趾头咬了上来,被我快速反应躲过以后,她又瞪
大了眼睛,对着我的脑门敲了三下:「就对你坏!就欺负你!把你生出来就是欺
负着玩的!」

  「哎呀,行了行了,待会儿再欺负傻了!」我假装被她打得生疼,揉了揉脑
袋。

  「哈哈,瞧你那样!快吃东西吧!」

  「哟,肉都过火了。」眼看着烤盘里的几块肉都快烤糊,我连忙把那些夹到
了碗里,又从涮锅中给她夹了些羊肉,放在加了韭菜花的酱碗中,又站起身给她
端了碗粥。回来坐下的时候,恰巧看见夏雪平正准备从我碗里叨走那些烤的略糊
的肉,于是我立刻拿起筷子把那些肉抢了回来:「干嘛呀、干嘛呀!都已经是尊
贵的女王大人了,怎么还抢我肉吃呢?嘿嘿,这些你别吃了,给我吃吧,都焦了
,吃完对身体不好。我再给你重烤点。」

  「那你怎么还吃那些呢?都焦了就别吃了。」夏雪平略发担心地看着我。

  「哎呀,我一男的吃点儿没事,况且稍微带点焦的我爱吃,有嚼头,脆呈,
你吃那些口感嫩的。」我夹着肉蘸满了芝麻酱,边嚼边问:「我从小你就可着我
一个人欺负,你怎么不这么欺负美茵呢?」

  「怎么啦?美茵是女儿,女儿就应该惯着宠着,谁让你是儿子了?」夏雪平
吃着肉,眉开眼笑地看着我,「我就欺负你!」

  「当儿子就得被你这么欺负呀!哼!」

  嚼着嘴里的肉、怨念深重地盯着夏雪平的我,反而把她逗笑了。

  「笑什么?」

  「哈哈,你现在小这表情可像流氓兔了!小流氓兔!」夏雪平再次伸出手,
弹了我的脑门一下。

  「哎哟!别弹了,待会儿真弹傻了……」

  「我发现你现在对弹脑门这件事特别过敏,哈哈……」夏雪平前仰后合地笑
着。

  我充满怨念又无奈地看着她,想到刚才临离开的时候,韩橙和岳凌音各自的
表情,于是问道:「我刚才瞧韩橙那样,她是不是也知道了」弹脑门「这个梗了
?」

  「呵呵,这事儿我倒是没跟她说过……我猜,可能是岳凌音告诉她的吧。」

  「咦?岳凌音跟韩橙认识?」

  夏雪平喝了口粥,擦着嘴角渗出的米饴对我答道:「之前应该不认识,不过
这几天韩橙不是中午总找我一起吃饭么,然后本来情报局里也没人陪岳凌音吃饭
,有的时候她自己都忘了吃中饭,我就叫上她跟着一起。这么着,一来二去的,
岳凌音跟韩橙也就算认识了。」

  我瞬间茅塞顿开:「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果然女人的友谊就得靠着八卦绯
闻呢!」

  「什么」这么回事「?怎么了?」夏雪平看着我,把一块白菜帮蘸了蘸蛋液
混料,放进了嘴里。

  「昨晚我因为那个周荻弹你脑门外加一脸水珠的事情,被张霁隆知道了呗。
他今天拿这个事情跟我说事儿来着,我还合计他是怎么知道呢。敢情岳凌音亲自
告诉的韩橙,什么事,跟韩橙说了那就相当于直接跟张霁隆说了。」我也吃了一
口涮油菜。

  「唉?那这事情传得也太快了。」夏雪平嚼着嘴里的东西,思忖半刻,又问
道,「那张霁隆跟你说这事儿干啥啊?这个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嗨,是跟他没关系。他提这个,是想让我帮他接近咱们局重案二组那位,
能跟你相提并论的、」市局两大冷美人「之一的赵格格。」

  「他怎么突然让你接近赵嘉霖啊?」夏雪平眨着那双闪亮的大眼睛看着我。

  「具体的情况太复杂,简单说吧,咱们F市铁南区那边有一块地皮,属于半
承包半自主开发的,收益预算估计上亿。张霁隆想拿下那块地皮,但因为某些技
术问题,必须得找赵格格他们家开的那个」明昌国际「跟他一起合作,然后他就
想到了让我通过咱们这位格格,打听一下明昌国际对于这个项目想拿多少提成—
—就这么个事情。」说到这,我又不禁有些得意忘形:「嘿嘿,你说咱们F市这
两家满洲人巨头做个生意,还得我这么个汉人小伙搁里头牵线搭桥,唉,这可真
的是……」

  「呵呵,瞧你!这么大一笔生意,你帮着他从赵嘉霖口中套出话来之后,他
能给你多少分红啊?」

  「分红倒是没有,他说他能找情报局内部的人帮我看着周……」——糟糕了
,得意忘形之后嘴巴把不住门的毛病又犯了。

  「看着谁啊?」夏雪平原本欢喜的表情,立刻变了。

  「看……看着周荻。」

  「是看着周荻,还是看着我呀?」夏雪平斜着眼睛,无奈地看着我。

  「这个……」

  夏雪平想了想,放下了筷子,又对我命令道:「转过来。」

  「呃……」我只好也放下了筷子,悻悻地看着她。

  其实说起来,除了夏雪平之外,我对之前自己身边的那些女生,床伴也好、
名义上的「女友」也罢,看见她们与其他的男生相处的时候,我真的都没吃过醋
,哪怕那些男生是她们的备胎、追求者、暧昧对象或者前男友,我都无所谓——
当然,很可能这也是我的每段所谓的「恋情」都超不过一个月的原因;我没吃过
醋,我当然对于现在在夏雪平周荻那吃醋后的自己的行为有点不可预期也无法操
控——而且多说一句,今天这事儿主要是张霁隆先提出来的,我其实此刻心里还
觉得比较冤;进而,我自然而然也不知道夏雪平会对我的混不吝或是没头脑的行
为产生什么样的反应。按照我对身边人的观察,再加上影视剧里的剧情表演,我
很怕夏雪平会对我开始控诉、批斗、继而发火、冷战,那么这美好的一个二人世
界就彻底被毁了……

  在我心里已经酝酿好以上的悲剧情绪的时候,夏雪平却用自己温暖湿润的双
手抓住了我的手:「秋岩,我这样握住你的双手的时候,你能从我的手上感觉到
我的心跳么?」

  夏雪平这样说着,同时也真诚地看着我。

  而在我和她之间,这种不符合客观科学的问句,也拥有一句同样不符合科学
的回答:「当然能。」

  这确实无法用科学解释,但每次当我和她站在一起、牵在一起、抱在一起、
吻在一起的时候,除了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之外,我还能感觉到她的
心脏,正与我的心脏紧贴在一起,并以同样的频率一起跳动着。

  「其实妈妈也是。」夏雪平看着我,真挚地说道,「妈妈过去也有点傻,一
方面以为自己可以抗拒得了你对妈妈这样的感情,另一方面,也对你的感受不管
不顾,想着假装迎合段亦澄,想着故意刺激你来瞒骗艾立威,结果到最后伤害了
你……呵呵,要不是因为你的话,妈妈几次真就差点丧了命。你现在时不时就会
变成小醋坛子,妈妈知道,也是因为我让你的心里没有安全感,其实妈妈又何尝
不是呢……秋岩,妈妈真的跟周荻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这个我知道。我昨天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生气,生气他……」

  ——我的天,话到了嘴边又差点溜出来,我差点就多说了半句:生气他故意
欺负挑逗刚做完堕胎手术的你……好在这时候,夏雪平抢过了话柄:

  「妈妈知道,妈妈当然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妈妈也真的、真的不想让其
他人介入到我们俩的感情里面,尤其是自从徐远拿我们两个的事情,让我俩替他
在十一月份跑了这一趟以后,还有就是……」说到这里,夏雪平突然把到了嘴边
的话又咽了回去,接着说道,「总之,秋岩,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非但没跟我发脾气,反而像是搂住了我的心灵,我整个人都沉浸在她的柔
情之中,反过来握住了她的双手,并吻了吻她的手背:「我明白的。虽然老狐狸
的安排,给了我俩一个月时间如此甜蜜的旅行,但我也想过,这毕竟都是被他要
挟来的,即便他对我俩没有恶意。知道我俩关系的,除了美茵和老爸,就是老狐
狸、丘叔、小C、大白鹤、韩橙、张霁隆——还得算上岳凌音吧?」

  「嗯,是的。她第一次问我为什么不想让你参加专案组的时候,我就跟她说
了。当然,对于她我是信得过的。」夏雪平说道。

  「嗯,这些人,其实也不少了。我相信他们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对咱们俩没
有恶意的,但我也在想,我们俩的事情,应该仅仅变成你我之间的事情。你刚刚
这么一说,我倒是突然觉得,张霁隆让他的渠道去看着周荻,当然,变相就是在
看着你,也确实有点太过分了。」说着,我拿起了手机,「我这就打电话告诉张
霁隆,他的这个忙我不帮了,也用不着他找人去看着谁……」

  「你还是发消息吧,而且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夏雪平拍了拍我的手背,「
你不是说他那个手下小梅被人砍伤了、应该还在抢救么?你先别添乱了。那个叫
小梅的女孩,张霁隆蹲监狱的时候,因为聚众斗殴,我帮着二组的人抓过她。她
挺可怜的,从小没爸妈,五岁就被亲叔叔阿姨卖到了农村杂技团去,14岁开始
就拿着把砍刀跟在张霁隆身边混了。」

  「原来她还有这经历呢!」一想到这个小梅姐姐,我心里就不免跟着难受起
来:「唉,她现在又没了一只手,以后她可怎么办呢。」

  「肯定得让张霁隆管着她呗,要不然他这个黑道老大也太没良心了。」夏雪
平想了想,转身拿起了碗筷:「快吃呀,待会儿肉又糊了……其实你也不用拒绝
帮着张霁隆,你可以让他把这次欠的人情留着。我觉得,说不定,以后万一查」
天网「或者你外公的事情的时候,他能帮得上忙,毕竟韩橙对咱们俩以及美茵还
不错,隆达集团家大业大,而且还有那么多的人脉渠道——哼,甚至把手都伸到
情报局和安保局去了。」

  「唉,对啊,这倒是哈!我这就给他发消息……」我看着夏雪平笑了笑,又
拿起了手机。

  「你呀你,你不是混不吝、你也不是爱犯傻,你有的时候就是心太急!你其
实小脑瓜被谁都聪明!」夏雪平绷着嘴唇对我说道,又笑了笑,「哎,我突然想
起来忘了跟你说:你后天晚上有空吗?」

  「当然有空啊!后天中午我不是就得去起情报局正式报道,然后参加专案组
第一次例会吗?还能有别的啥事?」

  「就是怕你有事。」夏雪平吃着粥,看了看我,「周荻想请你和我一起吃顿
饭。」

  「哼!呵呵,他怎么会想着请我吃饭?」

  「还不是因为你说的嘛?你说要他带着他妻子,领到你面前,让你见一见。


  「哼!他还真是有心了!也不知道是欲盖弥彰,还是故意显摆。」我给张霁
隆正好发完信息,提起这个,我便有些气冲冲地把手机砸在桌子上,充满怨念地
夹着肉片和弄着碗里的酱汁。

  「嘿嘿,行啦,小醋坛子!嫌我着烤肉料里酸味不够呀?瞧把你气得,三句
一」哼「、两句一」哈「的!那你去不去啊?」

  「去!必须去!他不是请客么?我必须给他吃破产!」我狠狠地嚼着嘴里的
肉筋。

  「哈哈,行啦行啦,好好吃吧!再噎着……还把他吃破产呢,你到时候见到
他家那位漂亮妻子,你可别把眼珠子飞出来。」

  「怎么可能?他娶了个天仙又怎么样?我的眼里只有我家艳绝东北亚的冷血
孤狼大人!再说了,就他,还能去个啥好样的美女怎么的?我还能看上他家的…
…」

  夏雪平忍着笑摆了摆手:「我不是说你看上人家,我是怕你,到时候可别被
他的妻子吓到了,眼珠子飞出来的意思,是说」瞠目结舌「。」

  「啊?怎么?周荻他还真娶了个怪物?」

  「哈哈……我之前想告诉过你,你说你不想听来着,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先跟你卖个关子。」夏雪平依旧忍着笑说道。

  「嗬!还挺神秘呢!卖关子……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狠狠地嚼着肉,结
果一不留神,左上面的虎牙咬破了口腔壁:「诶呦……」

  「嗯,怎么啦?」

  「没事……」我捂着嘴,想了想,反过来对夏雪平问道:「唉,周荻知不知
道我俩的事情呢?」

  「应该……不知道吧?反正我没说过,但我总感觉他是看出来点什么了,主
要可能是从上次在R省的时候,他好像发现什么了。而且今天下午,他特意给我
打了个电话,说不想让你误会我俩之间的事情,还说想跟你为他昨天的态度赔礼
道歉来着,只是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呵呵,他还这么好心啊!不过我倒是希望啊,他最好是看出来点什么来…
…」我略微气呼呼地说道。

  「哎哟,还吃醋呢?行啦行啦!我是真拿你这个小醋坛没办法了……搂着这
个事儿你就绕不开了?」夏雪平立刻绷起脸来,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

  我见状放下手中的碗,抚摸着夏雪平的臂膊:「好好好,不聊他了。我错了
还不行?你别不吃啊?」

  「你这个泡了醋的小混蛋哦,我可真是投降了!我吃饱了,你给我倒杯水去
!」夏雪平微微咬着嘴唇、横着眉毛,故作生着气,眼神里却又藏着笑。

  「你别这样,该吃还得继续吃,我真不聊那个周荻了,行了吧?我真知道错
了了啊!妈—妈—老—婆—小—平—平—大—人—呀……」我知道她在故意生气
,但我依旧拉着长音连连求饶道,并故意用脸颊在她的肩头来回蹭着。

  「不是,哎呀,瞧你这黏人的样儿!妈妈是真吃饱了,你给我夹了这么多肉
,我又吃了一碗粥,都有点多了……吃得我都有点困……嗝——」说着说着,夏
雪平还真打了个饱嗝出来,逗得我在一旁讪笑半天,她看着我气人的样子,一通
小粉拳便朝我的腿上和胸口砸了过来,然后又掐了掐我的脸蛋,直到我喊了疼她
才作罢:「赶紧去给我倒杯温水!我这么欺负你你还故意气我呢,要是我不欺负
你你不一定把我气成什么样呢……你要是没吃饱多吃一点,韩橙送来这些肉确实
挺好吃,你这几天也够累的,好好多吃点,可别让我心疼喔!」

  「知道了!我都吃了!我今晚就把这些肉都吃了!连个渣都不剩!」我站起
身,拿了个空杯子,兑了点温水,还加了半勺蜂蜜。

  「呵呵,那可是足足十斤肉,你有那能耐你就吃!」夏雪平接过了水杯,一
边喝着,一边斜着一双笑眼看着我。

  眼看着盘子里还剩下半盘肉片,蔬菜倒是剩下不多,我便把肉片推到一边,
只吃涮菜,吃着吃着我又想起邵剑英和傅伊玫两个人的古怪模样,便又说道:「
不聊吃醋的事情,那聊点别的:邵大爷和傅伊玫是啥时候来的?」

  「我和岳凌音从你外公的老房子回来之后,他俩就到了,一直在门口等着。
」夏雪平喝着水对我说道,「我没寻思他俩能来,本来中午吃完饭,韩橙是回家
去等送这些菜肉,然后拉到这来的,我和岳凌音是准备等韩橙的,哪知道邵叔也
来了——反倒是真确实也有日子没跟邵叔走动了,唉,你外公刚走的时候,我就
总受到邵叔和佟叔的照顾,后来你外婆、你舅舅都不在了之后,我又离开了你,
那时候邵叔和徐远、小丘他们也总找我谈心。邵剑英其实也不容易,老早以前他
爱人有精神疾病,后来出了车祸去世了;因为这个他的俩女儿都恨他,大女儿大
学毕业就申请到海外工作移民了,小女儿高中没念完,辍了学跟着男友一起去了
南方,到现在两个女儿也都不跟他联系;他本来还有个儿子的,老实有孝顺,是
个消防员,但是有一次救火的时候,因为楼体倒塌,结果被困在了火场里没出来
……」

  「唉,夏雪平,你说咱们俩身边这些走得近的人,这都啥命啊?」我慨叹道


  「呵呵,可能不幸这东西,会传染呗。」夏雪平微笑着抬了一下眉毛,温柔
地看着我,「但正因为这样,不幸后遇到的所有人好事,都成为了荣幸,都值得
珍惜啊。」

  我也笑了笑:「你都快成哲人了。岳凌音跟邵剑英的关系也很熟?」

  「他俩算不上熟,但可能也主要因为你外公和我吧。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
我小的时候岳凌音给我补过课么?他有时候来家里做客,找你外公谈事的时候,
也会见到她……哦,对了,我才想起来,岳凌音的妈妈跟邵叔好像在一起共过事
。」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42

  「是么?一个单位的?」

  「这个我就不清楚,应该不是吧?邵剑英一直跟着你外公在市局上班,我没
记错的话,岳凌音她妈妈去过其他各个市级警局,也在省厅工作过,但就是没来
过F市总局,而且她的级别其实也比邵叔高一些,所以我估计他俩应该没有交集
的;岳凌音自己好像也不清楚,邵叔提过,今天下午还说来着,但也没说得太明
白,我和岳凌音也没细问。反正应该都是你外公的故交。」

  「哦,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邵叔对你这个恩师之女还真是上心,送
了这么好牛奶和鸡蛋。昨天也不是前天的时候,他跟我说过两天他就过来看看,
哪知道今天就来了。你说人家也不知道你今天在不在家、什么时候回来,这大冷
天就一直在外面等着,要是没等着呢?这么大岁数的人了都……唉,合计啥呢?


  我说着说着便停下来,因为我看见夏雪平听着我的瞎扯,听着听着眼神突然
痴滞起来,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此刻应该是在心里琢磨着什么事情,还是个惊天
大事,而且看她这副表情,应该是差不多对这件事有些豁然开朗了。

  「夏雪平,怎么了?」我又问了一句。

  夏雪平立刻抬起头来,如梦方醒:「哦,没什么……呵呵,刚才说到岳凌音
她妈妈的事情,想着想着思路就跑到詹教官被击毙的事情上去了,结果走神了。


  「那位教官老太太叫什么名字来着?」

  「詹俪芳。」

  「她的事情查到了么?」

  「我不知道……」一提到这件事,夏雪平又不免伤心起来,「今天周荻就是
带人去省厅档案管理局去查她的资料去了。找到不少东西,但是因为东西太繁琐
,所以到现在还整理出来什么结果。」

  「慢慢等吧,老警察过去的那些档案一摞摞的,不少还都是手写钢笔字,有
时候辨认都是个力气活。」我吃完最后一口菜,叹了口气发著牢骚,「那么大岁
数的人了,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不好好在家享清福,却要跟踪你去老宅杀你……
你说,外公住的老宅里是不是真有什么?九月份的时候桂霜晴那家伙跑到局里撒
野,那时候她当着全局人的面跟你说的,外公有个北欧银行一千五百万美元的账
户,我到现在还觉得邪乎呢。」

  「其实我有些时候也在头疼,你外公确实有个海外账户,他在出事之前的一
周,就把那个账户给了我。那里面确实存了一笔钱,但既不是美元,也不是一千
五百万那么多,总共也就二十万,我也没怎么花。」

  「这事儿我记得你好像跟我说过。」

  「嗯,但有时候捉摸不准的事情,想得多了,就越想越觉得离谱,越想也越
觉得容易变成真的……我其实总怀疑,即便只有那点钱,为什么你外公居然会有
个人海外账户、什么时候开的户,为什么交给我之前,他还嘱咐我不能让任何人
知道,连你舅舅你外婆都不行……这些事情,真让人折磨!」夏雪平苦恼地说道


  「觉得折磨就不要多想了,就像你刚才说的,女儿就得宠着惯着,可能外公
只把这笔钱留给你,也是对你的偏心和爱护。」边说着,我边收拾起碗筷和一体
锅。

  「要么我来吧。缠着你做饭,刷碗我来。」夏雪平见状,立刻站起身。

  「诶呀,你坐着吧!你好不容易没啥事,就好好歇着呗,我可爱的夏雪平大
人!」刷着碗的时候,我又对夏雪平问道:「唉,那你和岳凌音今天去老宅,没
从那儿发现什么吗?没带回来点什么吗?」

  「没有啊。」夏雪平说着又坐下,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哈呼……岳凌音跟
我一起看了一下昨天子弹打过来时候的现场,她拍了几张照片,分析了一下弹道
。然后我俩就在各个房间里都翻了好长时间,也没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对了,
你什么时候有空也陪我去一趟老宅吧。我看你房间的书架上还有不少地方,你外
公的那些藏书,我想带回来,闲下来的时候,看看有没有可能他在他的那些书里
留下了什么。但就是太多了,我估计我一辆车拉不回来,你也得开车陪我一起去
。」

  「行,等有空跟你去。」正说话间,夏雪平又打了个哈欠。我查过资料,刚
做过堕胎手术的女人,身体的虚弱程度其实比生产过后更甚,于是我立即对她说
道,「瞧你这困劲儿!你先去躺一会儿吧。」

  「嗯,那你慢慢享受洗碗的乐趣吧!嘿嘿!」夏雪平说罢抻了个懒腰,推开
门走进了卧室。进了卧室之后,她并没马上躺下,而是虚掩上了门,又在房间里
和衣柜前收拾了一下什么——嘻嘻,都在一起赤裸相对了这么多次,她还是在我
面前不好意思换衣服。

  ——当然也有可能,她这样是为了掩盖自己刚刚做过大伤害手术后,身体上
留下的痕迹吧?唉,这都怪我……

  而我把碗碟中的洗涤泡沫冲刷干净,再将它们放进洗碗机里之后,我又不禁
在心中犯起嘀咕来:原本我还以为是夏雪平和岳凌音从老宅里带回了什么、然后
放在了卧室里,引起了邵剑英和傅伊玫的注意,看来可能还是我想错了;但既然
她俩没从老宅里带回什么,那下午的时候邵傅二人干嘛在望着夏雪平的卧室的时
候,竟用着那种眼神呢?难不成,还是要打我和夏雪平之间特殊关系的主意?我
现在越来越觉得,对这位老大爷,我和夏雪平不得不提防了。

  收拾好了碗筷,我也推开门进了夏雪平的房间,此刻的夏雪平已经换上了一
套睡衣,侧躺着面对着窗户上结出的斑斓冰花发著呆。这套宽松柔软的紫色法兰
绒睡衣,是我之前在Q市俄罗斯街买给她的,当初买的时候,完全就是看中它宽
松又温暖,每次我和夏雪平泡完温泉之后,都喜欢把庭院中的炉火生起,然后让
她穿着这一套陪着我在院子里,一起望着静谧的夜空,同时我也可以把手伸进衣
服里,在她的胸间与阴穴处取暖;而此刻,可能因为她是穿的太急,也可能是因
为她习惯大幅度翻身的缘故,她的光滑的后腰与脊窝,正完全裸露在衣服边沿与
裤沿之间,而再往下,还稍稍露出一点点那结实的桃臀,只不过在那里,却还套
着她那件黑色涤纶高腰三角裤;而她的上衣的扣子,也从衣领往下的第二个开始
完全脱开,仅仅是背对着我,那半球的曼妙轮廓与侧肋形成的诱惑夹角,还有身
上清晰可见、如朵朵花卉一般的那些烧伤、刀伤和枪伤的伤疤,在微弱的橘黄色
床头灯光笼罩下,却也显得格外唯美。

  她此刻的睫毛尖处,像是挂了几颗星星一般闪烁,她应该是正思考着什么事
情入了神,对自己身上衣下的春光竟毫无察觉,她一专心的时候就会不拘小节,
这倒也难怪,毕竟之前她一个人每天想着对付那些企图追杀她的杀手,还有段捷
、艾立威那帮人的时候,自己成天在家赤身裸体而既不自知,也不在乎。我悄悄
地从她的双脚处,嗅着她身上肌肤每一寸带着芙蓉般清新的体香——那是她在身
体的坑洼疤痕处抹过止痛修复药膏后留下的味道,但自从跟她这样在一起后,这
种味道与我而言却成为了一直哦你发很奇妙专属诱惑,顺着这道诱人的芬芳,我
缓缓爬上床去,又把鼻子停留在她裸露的后腰那里,轻轻把手朝着她的侧腹部一
搭,居然真的把她全身惊得一颤。

  「嗬!色小混蛋,吓唬妈妈呀!……跟只小猫似的干嘛呢?」慵懒状态下的
夏雪平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前所未有的嗲声嗲气。并且,她缓慢地转过身来,身
过胳膊,左臂插到了我的脖子与床垫之间的空隙垫在了我的脑袋下面,右臂一扳
我的肩头,将我搂在了她的胸前。

  「嘻嘻,小猫当然是来嗅荤腥的呀!」我笑了笑,看着眼前恰好直面的她的
美乳,轻轻嗅吸了一下谷间乳香,索性伸出双手,把她的上衣完全解开,从两边
同时往中间聚拢着她的奶峰,张开嘴巴,一口同时含住了那两颗直挺挺的乳尖。

  「哎呀!坏蛋!这样挤着妈妈的胸部,其实会有点痛……哦……哦……」她
伸出手来,轻轻在我的头顶拍了一下,接着右腿却摆动幅度很大地交叉到了左腿
前面,然后开始陶醉地呻吟起来。口中含着的那部分乳晕上面的肌肤开始瞬间变
得紧在一块、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同时在我脸上紧贴着的乳房的温度也慢慢上
升。她说她觉得有些痛,但她口中的咿咛明明却很享受,可我忍不住还是想要照
顾她的感受,于是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依旧一手托着一只乳房,并伸出自己那条
顽皮流氓的舌头,用舌尖在她的两颗已经挺立起来的兰尖上轮流刷着我的唾液。

  「啊?……哈哈……哎呀……坏死了……啊呀!」她果然叫得更加开心,口
中喘息的时候带出了娇羞又幸福的笑,而随着我舌头与她这双玉兔的接触,她的
身体也开始随着我的动作左右摆动起来,并把我的头搂抱得更紧。

  可问题在于,夏雪平的身体,似乎比之前敏感太多了。之前我每次照顾她的
乳房的时候,她也会觉得舒服,但我至少要亲吻吸吮两三分钟,她才会有如此这
般夹腿的同时,渴望地到自己的乳房往我嘴里塞的反应,而今天,只是这样简单
地含了几秒,她的反应居然如此之大,让我十分受用的同时,也不禁疑惑了起来


  ——我不太懂女人堕胎后这方面的生理知识,当然我知道女人在做过这方面
手术、或者出过这方面事故之后,至少一两周是不可以进行插入行为的;可是在
堕胎过后,女性的身体难道也会跟着变得敏感么?

  我想了想,决定进一步刺激一下她的的乳房:我再次含住她护在心脏前面的
那颗椒乳的尖端——我试过,大部分女孩子对左胸的感触往往大于右乳,夏雪平
更是如此,同时我开始拢起自己的左手,用手心贴着她的右边乳球,来回笼着爱
抚后,托举着她的乳房底部,加重了些许力道往上挤压,并且在她乳房底部与肋
骨间的根部轻轻朝前推着。

  没想到,只是这样简单的几下,夏雪平在放声呻吟的同时竟然开始抱着我的
脑袋,对我的头发一通猛亲起来,并且交叉在左腿前面的右腿,也突然抬起,然
后一把绕在我的屁股后面,并且用膝盖开始挤压揉弄我的屁股,而她的左腿也在
不停摆动着,用她大腿内侧不断感受着我已经硬挺的阴茎,和下面两颗饱满的睾
丸。

  「啊……臭小混蛋!总说妈妈欺负你……你比妈妈更会欺负人呀……啊……
好痒……好舒服……」

  ——果然如此,果然因为做过那可怜又可怕的手术之后,她的身体变得更加
敏感了。

  而看着她现在享受无比的痴醉表情,听着她悦耳迷人的欢愉呢喃与如兰吐气
,抚触着她已经被欲火焚身的滚烫躯体,我身体里的欲念也被她一把点燃;我知
道我没办法在此时跟她像之前这一阵子那样激烈地进行性爱,但我就是想搂着这
样的陷入性愉悦之中的她,并让她继续享受着全身上下的刺激。即便是真正意义
上的插入性爱,除了让自己用分泌和释放体液来排遣欲望以外,最重要的,不就
是欣赏着自己的所爱之人在面前怀中欲仙欲死么?我想只要不真正插入,而通过
其他的手法让她达到性高潮,我想,也应该不会对现在的她造成任何身体上的伤
害吧。

  于是,我试着将手从她的后腰处,慢慢伸进她的高腰内裤里面,顺着翘臀摸
到了真正属于她敏感带之一的股沟前端,也就是她尾椎骨的位置。

  「哈啊……别!宝贝?……妈妈……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妈妈来例假了么
?宝贝别这样……哦……啊!」

  嘴上这样说着,夏雪平的屁股却开始有节奏地扭动,并且双臂也把我抱得越
来越紧,压着我的头往她的乳房上推送着,缠绕着我的那条腿也并没将我的屁股
放开,看她这种表现,分明就是在期待我对她做点什么;但我可真不敢冒那个险
,我克制住自己的兽性,仅仅用手指肚在她的末梢尾骨处轻轻地上下按摩着,然
后把脸埋在她的胸谷间轻声说道:「我当然知道啊,妈妈……但我只想让妈妈更
舒服一点……我这阵子……不会对妈妈做太激烈出格的事情的……我会好好保护
妈妈的……」正巧我的嘴巴对她的左乳照顾得差不多了,趁着话说完的时机,我
又用嘴巴吮咥住了她右边的乳头,然后用我的右手沾了刚才留下的粘滑唾迹,从
她的硬挺雉头与浅巧克力色的酥晕为中心向外绕着圈,在她的玉峰上把那些唾水
晕染均匀。

  被我如此挑弄刺激的夏雪平,伴随着胴体的愈加滚烫,绕在我两股处的右腿
与抵在我阴茎上的左腿开始有规律地在夹紧后抻开,然后再次夹紧,腰部和屁股
扭动的节奏,也开始变得时而频繁,时而缓慢,从两片樱唇之中传来的款款娇嗔
,更让我心旷神怡、让她自己羞涩难忍,继而,她只好紧紧抱住我的头来,把自
己的脸庞压在了我的头顶,亲吻着我的头皮,还含咬了一口我的头发,并很有目
的性地希望我窒息于她的梅谷与胸脯、以及她身上那独特的体温与体香当中;我
很清楚在这一刻,她的灵魂恰恰处在不上不下的境地,而她的肢体缠绕着我的力
道、和恰似想把我整个人都塞进她的躯体中与她水乳交融的姿态,已经表明她极
度渴盼我可以给予她更加激烈一些的快慰,我便把两只手都抽回,然后一齐从前
面伸进她的睡裤当中,隔着她那条光滑紧密而不可入侵的涤纶三角裤摸上了她的
阴阜——在裆部下面,我正好摸到了贴在内裤大腿通口外侧的两条薄薄的卫生巾
护翼,而早在我躺到床上之前,我就已经发现没推严的床头柜抽屉里,有一条卫
生棉正在被撕扯开的包装盒口处露出了半个脑袋,垃圾桶里,还丢放着大小不一
的塑料纸团,看样子夏雪平是真害怕万一从子宫创口处流淌出来的血液,会渗透
到被褥和床单上面,于是做了双重保险。而在我的双手抚摸到她的阴阜上面的时
候,在全身酥痒中的夏雪平立刻睁大了眼睛,紧张地看着我,并且把自己的右手
连忙从我的后脑处警觉地挪到了我的手臂上:「别……来例假了……别……那里
脏……哦哼!」

  在那一刻,我反而觉得这种可以引起夏雪平无比紧张而又让她的身体保持最
原始脆弱的侵犯式的逗弄,十分的有趣,且不会让她过度反感,于是我依旧故意
地摸着她的裆部,并从那里绕到身后搂上她的屁股,几次还故意地用手指在那两
片贴合著的护翼贴上划过,夏雪平便跟着我的动作,一会儿紧张地蹙起眉毛瞪大
眼睛,一会儿又全身瘫软放松目光迷离,直到我的双手开始向着两边,背过手来
,用手背的肌肤抚弄起她的大腿根部,她才总算卸下心房,重新亲吻着我的额头
与耳垂。而在刚刚不断勾弄她的内裤的时候,我早已隔着这件光滑内裤最保守的
包裆部位以及里面的护垫,并凭着我对她身体的每一寸记忆,摸索到了夏雪平那
可可爱的阴蒂豆粒,于是在我用手背轻柔地蹭着她大腿根部与阴阜的时候,我的
两根大拇指,便由中间凹陷下去的那条缝隙为界,同时往两边方向绕着圈揉弄裆
部上的那一颗明显的凸起。

  「哦……坏宝宝……小混蛋!小老公!别逗妈妈啦……啊……坏宝宝……哎
呀……饶了妈妈……呀……啊啊啊……」

  随着我手指对她阴蒂上这颗开关的持续触碰,夏雪平的身体瞬间开始了大幅
度的摆动和很明显的颤抖,她开始发疯的淫叫着,过分的如触电一般的酥痒从阴
蒂顺着牝穴中布满阴道壁的毛细血管传导至末梢神经,刚才被我刺激过的尾骨部
位还没消缺被触摸时的冲击却又感受到阵阵电流,继而引起她的盆底肌和括约肌
不断扩展收缩,于是她夹紧我下体的双腿更加用力,这样的感觉更加促进了阴道
内的反应;我在此刻也找准机会,把刚刚正在吸吮的乳头吐出后用舌尖顶着,并
且上下拨弄、画圈,然后又用牙齿以最轻的力道在她的酥晕上啮着痒痒,就在此
刻,我分明听到了娇吟中的夏雪平,倒吸着气的同时沙哑地淫浪地笑了几声,之
后很快又很不甘心地在我的耳边和额头处连咬带吻,眯着眼睛翻着白眼,口齿也
逐渐变得不清晰起来。在我一双拇指的加速侵犯之下,搂着我的这钢筋铁骨一般
的铿锵之躯,收紧着屁股挺着酥胸、摇着腰肌,剧烈而急促地抽搐了一阵,达到
快感巅峰后的她,锁绕在我身体上上的四肢也变得柔软无力,随即很痛快地翻过
身去,舒服地四肢展开平躺在床上,身上也冒出了一层层淋漓的香汗。

  她眯着眼睛、满脸潮红,再次一把将我揽到自己怀里,亲吻了一下我的嘴巴
,在我的口中她轻声且柔媚地控诉着:「坏宝宝……呵……小老公……就喜欢这
么欺负妈妈是不是?……你真是个小混蛋!」紧接着,又主动伸出那条滑软的香
舌放进我的口中,与我的灵魂缠搅在一起。

  我没有说话,只是喜悦地享受着她的热吻,等她吻得累了,我又沿着她的嘴
唇到下巴再到脖子,舔舐着她身上的汗珠,她也微笑着闭起眼睛,恰似心满意足
地感受着我对她全身施加的唇舌按摩,舌头亲吻到膻中之后,我再次轻柔地分别
吸吻了一下两只乳房,又用双唇之间的夹角在上面轻轻绕了一圈,这样的行为,
被我称为「后戏」,她很喜欢我这样做,而我也知道,这样可以让她身上刚刚来
过的快感消退得不那么快,并更加享受余韵之中这全身酥软又放松的荷尔蒙与费
洛蒙双重的迸发过程;在我这样帮助夏雪平进行「后戏」的时候,那逐渐软掉的
乳突也在我的唇前,留下了点滴痒滋滋感觉。

  在她胸口用嘴巴画了个十字之后,我沿着乳沟一路亲吻到她的肚脐,又轻轻
拉起了一点她的睡裤和内裤,在她下腹部那条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时穿越的第一道
大门上,也浅吻了一口,但她立即警觉了起来,用双腿夹住了我的上半身,并伸
手叩住了我的手腕:「别……宝贝……那里现在真的脏……等妈妈月事过去了…
…」

  「我知道的。」

  我再次吻了吻那条被缝合过的刀疤,然后帮她把裤沿盖在身上,她才放心地
松开了我,任由我继续摆弄着她的身体。于是我顺着她的小腹往下继续嗅吸,而
不是亲吻、也不再拨弄她的裤子,在她双腿间处,我的确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
味道,虽然稍微会有些腥臊气息,但血腥中仍带着很明显的鲜甜,而不是女生月
经来潮时透着的那股酸臭之味。想到这里我不免对她又有些心疼,在这样心情的
作祟下,我却鬼使神差地捧起她的双足亲吻起来。

  「哎呀!哎哟哟!哼……哈哈哈!你干嘛呀小混蛋?哎呀哈哈哈……」

  看着被我亲吻足底的夏雪平,因为被舌头和嘴唇吻得奇痒难忍而笑得流泪,
我的玩心更起,直接含住了她的一根脚趾开始吃了起来。

  「又欺负妈妈脚丫!哎哟吼……也不嫌有味道……放开妈妈!乖啦,快点!
哎呀……哈哈哈……别啦!」

  我没有回应,而继续笑着看她,一根根吮吸着她的脚趾。我发誓我绝对不是
个恋足癖,但每次看着夏雪平的这双美足,我总会有一种特殊的情欲。我上个月
跟她「度蜜月」的时候,在做爱前戏时把玩过她的双足,但也只有在温泉池中那
么一次而已,她的脚应该要比全身上下其他部位更加敏感,我仅仅捏着那双金莲
不动,她就已经会笑到不能自已,事后有都会对我勒令不许打她的双脚主意。但
她的双脚,尤其是那一根根脚趾实在太可爱,就像是在锅屉中被蒸得粉嫩的、刚
出锅时还会蒙上一层水汽的山药豆一般,足心处的肌肤,也柔软的像是织锦一般
;而且奇怪的是,她的双脚虽然也会稍稍发潮,但那里真的没有一丝怪异的、令
人不适的味道,反而会留下近似于黄油夹心饼干上面那种带着奶味的淡淡咸香;
美中不足的,也是最让人心疼的,就是她的指甲早已因为鞋子的缘故和曾经受过
不少伤,所以全都变了形,而且在她脚趾大骨关节部位和小趾头上面,都结了厚
厚的硬茧。

  我捧着她的可爱裸足亲吻着,嗅吸着,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夏雪平的体力已
逐渐恢复,一不留神,我的脖子便在她高抬着屁股、蜷起腰腹的时候,一展双腿
、两脚一挣、并挣脱了我的双手之后,在她的足腕间一把夹住——这一招我可太
熟了,当年我可是这一套动作的评比冠军:此招之后,还有两种下一步的招式,
其一便是顺势以一条腿为支点、另一条腿一翻再一拧,力道大的或者对手颈骨脆
弱的,基本上一招下来对手就会颈椎骨折,甚至断气;另一招则是以仰卧起坐的
姿态,一把攀上对手的身体,继而搂住对手的下巴、并也是一扭,或者直接伸手
去戳对方的眼睛……

  「哎呀,疼!喘不过气啦!干嘛对我使擒拿里面的套路?」我当真以为自己
惹恼了夏雪平,于是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她。

  「我让你放开我,你却不听话!」夏雪平横着眉毛对我质问道,「小混蛋错
没错?」

  「错了错了。」

  随即她的双脚便松开了,并且指了指她身边空出来的半张床:「躺下!」

  这时候我还哪敢造次?我便不敢继续动手动脚,立刻躺在了她的身边。

  她依旧瞪着眼睛,嗔怒地看着我:「小混蛋,一直以来,我都太让你为所欲
为了……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怕是不知道我还是你妈妈了!哼哼!」说罢
,但见她直接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尔后连睡裤也脱了下来,只留下那条里面垫了
卫生巾的内裤,并且,在她的脸上,还展露出了一个美丽的狞笑。

  「呃……你要干嘛啊?」我紧张地看着她,说实话,见着她着架势,我真害
怕她突然从哪里掏出一条碗口粗细的鞭子来……

  「不许问!也不许乱动!」她咬着牙、瞪着眼睛,指着我的鼻子喝道。

  我一下子被她吓得闭上了嘴巴,并从里面咬住了嘴唇。

  「嘻嘻,这才是乖宝宝!」看着委屈巴巴的我,夏雪平笑了笑,摸了摸我的
头发。

  接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了那瓶之前韩橙送给她的情趣润滑液,还有一双她夏天
时候穿过的黑色短桩丝袜。她慢慢地把那双丝袜套在了脚上,之后她便站到了床
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对我命令道:「把衣服和裤子都脱掉。」

  「啊?」我有点猜到了她接下来要干嘛,只是不敢相信,这样的要求居然是
她提出来的,心里在害怕的同时,嘿嘿,竟然还有点小激动。

  「怎么?你不想听我的话了是吗?」夏雪平见我反应迟钝,瞬间又露出了那
张冷酷无情的冰块脸。

  「不是啊,我没有……」

  夏雪平根本不理会我的解释,只是继续轻声说了一句:「脱掉——脱-光-
光!」

  我只好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身上的所有布料,都从身上迅速扒下,丢到了地
上,然后重新躺好。

  「哼,这么听话呢!」夏雪平眯着眼睛看着我,嘴巴上却微微努着,接着又
看了一眼我的双腿之间,早就在过紧的内裤里膨胀到痛的那支肉棒,「可惜有的
地方,一点都不老实呢!」

  「那你……帮我……」

  又没等我说完,夏雪平竟一脚踏到了我的胸口——当然,我分明感受到她的
腿上,是收着劲儿的:「不许说话!我说了,不让你动就别动,让你安静就安静
,知道么?」

  我连忙对她点点头,默默等待这她接下来的行动。

  结果,在接下来十秒钟,足足十秒钟,她眼睁睁地看着我,尴尬地陷入了不
知道该干什么的状态足足十秒钟。

  看着她单推踏在我身上,插着腰,低着头抿着嘴,还不时舔着嘴唇,半天没
说出一个字、就像是一个新人演员刚上舞台后因为紧张还在想台词的小模样,我
不禁在心中暗忖又窃笑:她这分明是故意在跟我玩「女王游戏」,搞不好这又是
她刚从某些情趣科普自媒体的视频那里学来的,要么就是从韩橙那里、也可能是
岳凌音那里听来的招数,我现在心里是越来越兴奋了,但我想在她的心里,肯定
是紧张大于一切。

  她缓过神来以后,似乎从我的眼角和嘴角发现了不严肃,于是她脸上稍稍扑
红了些许,然后又收回了踏在我胸膛的那只脚,侧着身体绕着我,来到了我的头
边,简直就像是泡澡和游泳之前伸脚试水温一样,恐怕也是担心把我踩痛、弄伤
,身体晃悠着把自己的左脚放在了我的脸上,动作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笨拙。等把
脚稳稳地踩在了我的脸上以后,她才微微清了清嗓子,然后煞有介事地说道:

  「小混蛋,你不是愿意闻、愿意吃吗?……咳咳……臭儿子!好好闻妈妈的
脚丫!」

  她的脚掌直接盖住了我的口鼻,刚刚那让我一念玩心而贪恋的那带着牛奶香
味的咸湿气息又再次回归到我的鼻腔之中,同时我又从她的丝袜上面问到了淡淡
的洗衣液气味,还有一股清甜的基调为茉莉花香的香水味——看来又被我猜中了
,夏雪平的确是做过准备功课的,享受着这样的嗅觉刺激,我也不管什么求饶什
么听话之类的事情了,抬起双手抚摸着她的脚背和光滑的脚踝,尽情地嗅着她脚
趾间的奶香和丝袜上面的花香。

  「臭小混蛋……喜欢妈妈的脚么?」

  「喜欢!」我眯着眼睛,心满意足地笑着回答道,接着仔细地嗅闻着她的玉
足。

  「嘿嘿!小坏蛋!总说妈妈欺负你……妈妈现在这才叫欺负你呢,知道吗?


  我配合著回答道:「嗯,我喜欢被妈妈欺负……我就爱妈妈欺负我……」

  她听罢,又「格格」地笑了起来,继续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是妈妈的
什么呀?」

  「我是妈妈的小老公。」

  「嗯?」夏雪平的脚上这才加重了些许力度来,「不对!重说?」

  「那……那我是妈妈的小混蛋?」我挑逗地说着,又亲了一口她左脚上,那
因为奔波与拼命而经年累月留下的硬茧。

  「不对,」夏雪平又往下加重了力度,在我的鼻子上压了一下,又收回力气
,「再回打错,妈妈可是要惩罚你的哦!」

  「我……嘿嘿!我知道了!」我故意装出小孩子的腔调,对她故作天真而害
羞地说道,「我是妈妈的……妈妈的」小-玩-具「!」

  「嘻嘻!」夏雪平这次总算开心地笑了出来,然后用自己的脚掌踩着我的脸
,来回轱辘着我的头部,「既然是」小玩具「,可就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吗?只
许做妈妈一个人的小玩具,好不好。」

  「嗯……好!小玩具要伺候伺候妈妈!啵咕……」情到浓处,我又无法自抑
地张开了嘴巴,含着她的大脚趾,接着又伸出了舌头,用舌尖在她足底的软肉上
来回勾舔。

  「唉!你别……哈哈!哎呀……别……哦呦……」

  她被我的唇舌功力挑弄得痒麻难忍,只是三两下以后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几
秒之后她立刻回过神,有些生气地抽回了自己的脚丫,愤怒地「哼」了一声之后
,又委屈又羞涩地咬了咬下嘴唇看着我。我也是没想到她这个「床上女王」的人
设,竟然会如此之快就破了功,随后我也只好无奈地笑笑,看着她的眼睛:「怎
……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哼!不听话!」

  她红着脸,绕着我往后退开,我又以为她被是惹恼了、要下床去,却只见她
绕着我的身体迈过我的右腿,一脚踏进了我两腿之间的缝隙,狠狠地用踝骨敲了
敲我的膝盖,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只好把双腿岔开,让她站到我的胯间。她愤怒
地看着我正扬着头,还在我的控制下故意朝她挑衅地上下摆动了两个来回的阴茎
,她便立刻打开了那瓶润滑液的瓶盖,对准了我下阴处的位置,朝着我我的鼠蹊
部位、整条阴茎和阴囊上,外加大腿根部挤了小半瓶的润滑液。晶莹剔透还未散
开的液体裹在我的生殖器上,就像是一大颗淫靡的透明琥珀一般。她昨晚这一切
,盖上瓶盖之后,又抬起自己的右脚来,用脚趾顶着我的阴囊,慢慢滑向龟头和
小腹,用自己的脚掌把那些多余出来的液体在我的的肚脐下面涂刷干净,弄得我
的阴毛那里又湿又凉。接着,她又装作狠狠的样子,猛地抬起脚来,又从阴茎根
处开始用指缝在我的肉棒上滑动,然后结结实实地踩住我的整根阴茎,并正好就
着脚趾的位置滑弄着我的龟头人字伞缘。

  「不听话的小混蛋!……你错没错?」夏雪平踩着我的阴茎对我问道。

  「我错哪了?」我无奈地看着她。

  她一生气,把脚退了回去,穿着丝袜的脚掌在润滑液的作用下,简直让我的
阴茎那里开辟出了一个快乐的伊甸园,单纯就这样刮磨一下,我便明显地感受到
一股酥麻的暖流从海绵体处窜遍整个身体,然后又从足底回到了下体处,继而我
的肛门也跟着紧缩了一下;但就在我对这股暖流意犹未尽的时候,夏雪平的脚,
却彻底踩在了我的两颗睾丸上,并且开始用力地往下压着。

  ——啊呀!嘶……这回她很可能是认真的!尽管很有可能,她现在的力度跟
刚才踩在我脸上和阴茎上的力度是一样的,但问题是她现在踩着的,是男人身上
最脆弱的部位,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道。

  于是我连忙伸手想要搬开她的脚,并且有意地带着哭腔乞求道:「我……唉
,别别别!真的痛啊!夏雪平你这是要干嘛?你别……我可警告你!你这样可是
会后悔的啊!小玩具可要被你欺负坏了,以后你就没得玩了!哎呀!真的疼!待
会儿碎了啦!」

  夏雪平见我求饶连连,双手摸着她的右脚想要移开,但因为蛋蛋上吃痛不敢
轻举妄动,那穿着沾了润滑液的丝袜的美足又比泥鳅还滑、弄得我根本抓不住,
夏雪平不禁又是窃喜又是得意:「威胁谁呢?踩坏了跟我才没关系呢!不玩就不
玩了!」

  「唉?你咋这么狠呢夏雪平!哎哟,别踩了求你了!真疼……」

  夏雪平又眯起眼睛笑了笑:「那你错没错呀,小玩具?」

  「错了错了……我知道错了!」

  「那你哪儿错了啊?」

  「我……」情急之下,我只能抖个机灵:「从今以后,夏雪平女王大人说我
哪错了,我就哪错了!」

  「嘿嘿,真乖!这还差不多……」

  夏雪平说罢开心地收起了脚,然后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左脚挪到了我的两腿
之间,右脚跨过我的左腿,然后她又把右脚脚掌再次放到了我的阴茎上,用自己
可爱小巧的脚趾,动作缓慢轻柔地从阴茎根部按摩着我的肉棒,同时,潜伏在我
阴囊之下的左脚大脚趾。竟开始微微抬起,戳着我的肛门和会阴部位,透过盆底
肌再往里,便是这一个月以来早已被夏雪平开发得一触碰就会有反应的前列腺—
—自从被她由屁眼处打开了那个开关,最近一段时间,我每次哪怕只是在办公椅
或沙发上单纯坐得久了,从会阴到前列腺那个地方,都会有一大片的隐隐的酥痒
感,而且这种感觉会完全卸掉双腿上的劲力,阴囊和肉棒上也会感觉到明显的充
血,此时她竟然用脚趾对我那里进行有节奏的刺激,这让我顿时产生了一种头重
脚轻的舒适感。

  「啊……」

  「嘿嘿,小乖混蛋,舒服吗?」

  「舒服……」我红着脸看着夏雪平,真想让她脚上的速度再加快一点。

  「想不想妈妈让你更舒服一点?」

  「想。」

  于是,她又加重了一点踩踏的力气,但这一次,她并不是单纯地往下踩,而
是用脚趾压住了我的阴茎后,就着润滑液的黏腻,让我的阴茎上段和龟头伞缘贴
着我小腹大幅度地滑动,滑动一两个来回后,她又会稍稍卸掉一些力气,继续用
脚趾在我的肉棒上按摩。

  「哦……好爽!」

  「嘻嘻!你这小动静怎么比美茵的还嫩呢?」夏雪平矢口笑道,随即她自己
却先脸红了。

  我一时心中羞臊不已,也没去想她这句话背后的故事,不过的确,在她的美
足作用下,我真的几次都有想射的感觉,于是从我口中的声音,听起来却比女人
更加娇羞。她的动作如此往复下来,我的整根阳具便都在沾满湿滑的肉体中「包
裹」着,并且在她的玉足的压力下,充血的阴茎又会因为恰到好处的踩压,把海
绵体中的血液重新挤回到体内,而她稍稍放松之后,随着她脚趾的动作,阴茎里
又会重新充血,阴茎也越发膨胀得厉害,最后哪怕她再用力气,那里早已坚硬如
铁、滚烫似火,在她踩弄我的同时,我也在她的足心摩擦着她。没一会儿,她的
动作越来越轻,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地忍不住,并且她的脸上,也逐渐泛起潮红—
—我不恋足但我很清楚,刺激女人的脚底除了可以让她发笑之外,还可以产生性
唤起的作用。我本想继续这样享受她的刺激,但几下之后,我身上的润滑液逐渐
蒸发干燥,阴茎上也传来些许粗糙的不适感,接着我便察觉到她停下了动作,又
看见她抬起腿,悬空着转圈活动自己的脚踝,带着潮红的脸上也浮现出难色。

  「……怎么了?」

  她看着我尴尬地笑了笑:「妈妈……脚有点酸了……好像还有点抽筋。」

  「那就别弄了呀。」我看着她。

  她低头羞道:「那……你还没……没射呢……」

  「哼,坏雪平真顽皮!」我也不再继续配合著,扮演一个什么都听从命令的
小奴仆,我立刻坐直了身体,把我俩的枕头和被子垫到了我的背后,张开了双腿
,拉住了她的手:「坐下。」

  她动作困难地弯着双腿,坐稳之后又终于松了口气,看样子她确实是抽筋了
。旋即我捧过她的双脚,扳着她的脚趾朝着她上身的方向轻轻推了几推,她再皱
起眉头大叫了一声,整个人又彻底放松了下来。随即我心念一动,用自己的双腿
笼过她的屁股,然后把她的双腿并拢,又抢过了她手中的润滑液,重新在我的阴
茎和她的脚上掸了些许,又抓着她的双足,从她的两个脚弧中插入了我阳具;而
她也领会了我的意思,双手撑着自己的身躯,前后运动着自己的双腿,在我双手
的牵引下,用她的脚窝在我的阴茎上面撸动着,并且用力并拢双脚,夹紧了我的
阴茎。

  「啊——」

  我再一次畅快地叫了出来,不得不承认,这种被美足夹紧的感觉,比插入阴
道之中还更胜一筹,而当我抬起双目看见随着她腿上动作,而那浑圆的双乳也随
之摆动的时候,我的身心都随着那乳球上下纷飞的动作陶醉起来。并且,夏雪平
也配合地跟着我的声音发出了浪呓:「啊啊……啊……宝贝的小玩具好大……宝
贝好棒呢!」

  我跟着也放肆了起来,牵动着她双足的同时,我也猛抬着屁股:「妈妈……
妈妈老婆也弄得我好舒服!」勃起到酸麻疲惫的我,此刻也早已忍不住想一泄如
注,于是我也口无遮拦了起来:「啊啊……妈妈老婆真骚……用双脚伺候儿子…
…啊啊……儿子好喜欢……」

  「诶呀……怎么能这么说……真讨厌!」果不其然,夏雪平的脸更加通红,
但在我龟头对她双脚的刺激下,她又不禁笑了出来。

  「儿子就喜欢这样……啊啊……喜欢操妈妈的脚……操妈妈的脚脚!」

  「啊……坏儿子喜欢吗?坏儿子秋岩喜欢妈妈的脚吗?」夏雪平的脸上也表
现得欲求不满,而在她闪亮的眼中,我看到了一种叫做将计就计的东西——反正
此时她也拗不过我,索性什么骚话都任着我说出口,她只顾自己加快速度,并把
双脚夹得更紧。

  「喜欢……喜欢夏雪平的脚……妈妈的脚丫好美……哦!哦!慢一点!……
爽得我受不了啊!妈妈……」

  「哼……你不是喜欢」那个「我的脚吗?妈妈让你更爽一点……」夏雪平得
意有一些解恨地咬着下嘴唇,带着得意和狡猾地娇喘着说道,毕竟她还是接受不
了「操」、「骚」这样的字眼,即便她听到了也会觉得刺激,「妈妈让小混蛋更
舒服一点好吗?啊……嗯哼!妈妈让你更爽好不好?啊啊……小混蛋用力啊!用
力……」

  「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她的鼓励下,一股暖流再次迅速从体内传导到大脑,那一刻我感到自己
额头上青筋暴起,接着那股暖流又循环到了我的脚心,有一股脑冲到阴囊和阴茎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滚烫的子弹便从我的马眼里「卟卟」发射而出,洒在
了她的玉峰和与乳沟之上,接着又弄得她满袜子都是;而在射出了一小杯的量之
后,我整具身体早已飘飘欲仙,松了力气便躺在被子上面不动……

  等我再反应过来,是因为那一双沾了带着杏仁苦味和腥味的白浊精虫丝袜被
丢到了我的脸上的时候,而夏雪平整趴在我双腿之间,用她的手指拨弄着还沾着
黏丝的阴茎,并在我的龟头上面弹了个「脑瓜崩」:「小混蛋……刚才说得那么
难听!哼!」接着又绕着我的龟头一圈,用牙齿轻啮了一圈。

  「哎!别别别……」

  「错没错?」

  「错了……」

  「以后不许说得那么难听……我毕竟还是你妈妈!」夏雪平皱着眉嘟着嘴说
道。

  「我知道了……」我一边满怀歉意地看着她,一边缓着神。

  「哼,也不知道咱们俩谁欺负谁……」说完,她又捧着我的整副阳物,从龟
头到阴囊,仔细地用舌头把残存的精液清理干净,全部含进了口中之后咽了下去
,并与我拥吻在一起。

  到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美茵貌似还没回来。而折腾了这么一通的我俩,
早已精疲力竭,我赤裸着全身,夏雪平依旧穿着那条黑色的涤纶三角裤,我俩相
拥在一起盖上了被子,关了床头灯。枕边还放着那一双留下精斑与香水味道的丝
袜。

  第二天早上我五点多就醒了,实话实说,搂着夏雪平的我还想接着睡,毕竟
我今天一天似乎又没什么事,但一想到夏雪平老早还要上班,我又看着窗帘的缝
隙,外面似乎一点光亮也不见,天气预报虽然说不会下雪,但这圣诞节前的日子
,又赶上三九天,会不会突然变天谁也说不好。我只好悄悄地从夏雪平的脖子下
面抽回胳膊,拿着那一双被我射过精液的短桩丝袜,还有满地乱七八糟的衣物上
了楼。

  我把那双丝袜塞进了一个红手工布袋里——这只布袋曾经装过美茵的一条白
色棉质内裤、还有孙筱怜的那条蕾丝丁字裤,但自从我和夏雪平好在一起,我便
把那两条内裤早早地丢掉了。我拎着浴巾和换洗衣物出了我自己的房间,美茵的
卧室里也传出泠泠如水滴般的微酣,我生怕也把她吵醒,于是进了卫生间后我也
没敢开排风扇。

  洗了个澡,换好了衣服,我便来到厨房,拿出了之前家里还存放的阿华田可
可粉,跟昨天邵剑英傅伊玫送来的牛奶倒进了奶锅里煮开;我刚煮完着巧克力奶
,夏雪平也打折哈欠披着睡衣,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欣赏着我忙活的样子。我与她
对视之后都给彼此送上了一个幸福的笑,接着又打散了六个鸡蛋,拌了些香菜和
韩橙送的大葱剁成的葱花,煎成蛋饼后切碎,跟黄瓜生菜和番茄酱混在一起拌了
个沙拉;然后我又用微波炉烤了六根甜热狗肠,切了点香蕉夹在全麦面包里,做
了十个香蕉三明治。等我做完了饭,夏雪平才抻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回到自己房
间里面的那个洗手间里洗漱沐浴。

  我俩坐在餐桌前吃了起来,美茵也揉着眼睛下了楼。看着小坏丫头一脸茫然
的样子,显然是睡得有点懵。我又拖着她回到楼上,让她刷了个牙洗了把脸,才
带着她回到楼下吃早餐,夏雪平一问我才知道,这丫头马上下周二就要月考,昨
晚突击复习到半夜一点才睡。而她清醒之后,看着我和夏雪平也有种闷闷不乐的
样子,我还以为她是在吃我和夏雪平的干醋,于是我试探着故意和夏雪平开了几
个小玩笑,并在她面前帮着夏雪平擦嘴、喂夏雪平沙拉,但每当我做出这套亲昵
动作的时候,美茵看在眼里反而很开心,但只要一安静下来,她便又露出了一副
愁容。

  吃饱了饭后,我正准备跟商量我俩谁去送美茵上学的时候,小坏丫头竟然自
己套上了那件警服棉袄、穿上了皮绒靴——一双米色翻毛短靴,鞋桩口还绕着一
圈郊狼毛。

  「没事,你们俩该上班上班。我坐公交车就好。妈妈、臭哥哥,晚上见。」
美茵抿嘴笑道,对我和夏雪平摆了摆手,接着推门而出。

  透着客厅雾气沼沼的窗玻璃看着闷着脑袋远去的美茵,我便对心里的疑惑再
也憋不住:「夏雪平,你不觉着咱家这小坏丫头有点不对劲么?」

  「嗯?她怎么了?」夏雪平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似乎对美茵的情绪毫
无察觉。

  「你没觉得她最近这段时间,没以前那么欢脱、活泼到招人烦的程度,甚至
她现在还有点抑郁么?」

  「抑郁不至于吧?」夏雪平也望着刚绕过小花坛走向小区大门的美茵,「我
也发现了她这两天倒是有点安静,可能……是最近学习累的?」

  「或许吧。」我把碗筷杯子都放入洗碗机里之后,也穿上了外套,检查了一
下保险盒和弹匣之后别好了手枪,「反正我是觉得,她最近一直挺不对劲的。我
俩在一起的事情她早知道,她那时候反应都没这么大……我是怀疑,别是隋琼岚
这个姑妈对她干了些什么?」

  「隋琼岚?不会吧?她不是最近只找过美茵一回么,就跟咱们全家吃了一顿
饭?」夏雪平转过头,不自觉地警惕地瞪着眼睛。

  「一回?看来美茵还没告诉过你——我这个姑妈,最近没少去学校找过美茵
。刚才美茵出去时候穿的那双鞋子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怎么了?除了大衣之外,我还真不太懂鞋子这方面。」

  「那是意大利的名牌Ferragamo,价格嘛——就这么说吧,咱们俩
的手枪,拿到黑市上一起买了,换来的钱,估计也够呛能买下那么一双鞋。」

  「这么贵!」夏雪平突然开始担心起来。

  「这双鞋我以前都没看过她穿,以老爸过去当副主编的薪水必然是买不起的
;咱们家周围的这些熟人朋友里,也就韩橙张霁隆有这消费实力了,但人家两位
自己的一身着装都不超过两千块,凭啥给咱家何美茵卖这么贵的东西?能这么阔
,也就剩隋琼岚了。我说,我的夏组长,这隋琼岚到底什么来头?她到底是咱们
家何老太爷的远房妹妹吗?」

  夏雪平听了我的问题并没有回答,而是忧心忡忡地低下了头:「我找时间,
跟美茵好好谈谈吧,看看她最近到底怎么了。这件事你就别管了,这是我这个当
妈妈的责任。」

  「唔,那好吧。」

  等夏雪平穿好衣服,我俩便一起出了门,各自上了自己的车。

7.7

  狂枭的北风,吹得我一整天都直打喷嚏。

  我擦着鼻涕上楼的时候,在心里默默检查一天的工作流程安排,才发现这一
天在局里,除了上午要被找去跟人进行官方正式「扯皮」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太
重要的事情。当然,有人就喜欢每天往办公桌后面一坐然后一趴,顶多再开开会、
写写总结,明明无所事事,却演出一副忙碌的样子,就这样安稳度过一天;但对
我而言,比起无聊懒散,我更喜欢枪林弹雨,虽然危险一些,但至少有意义。

  进办公室之后,我正看到胡佳期正把双肘顶在桌面上捂着脸,情绪好像低落
得很,我这才发觉大早上的,办公室里除了胡佳期以外一个人没有,而她这个现
阶段已经跟丈夫处理完了离婚事宜,本该跟白浩远在家中多你侬我侬一会儿的女
人,竟然来得比我还早。

  「佳期姐,干嘛呢?」我对胡佳期打了个招呼,把手提包放在桌子上。

  胡佳期显然被我的问候吓了一跳,放下双手抬起了头,我这时才看到她此时
此刻竟挂着满脸泪水,还顶着两颗红肿的眼泡,视线与我的目光对上之后,愣了
两秒,才用手背抹去脸颊还在往外流淌的清泪。

  「哎哎哎!别拿手擦了!」我连忙拿了自己桌上的纸抽盒跟一瓶眼药水,走
到了她的身边,然后把纸手帕叠成四层,滴了两滴眼药水,递给了她,「这个眼
药杀菌的,用这个。你这都肿得跟桃儿似的……」自从上次在我那间寝室里,见
过胡佳期的三百六十度无遮拦的赤裸肉体之后,我跟她之间突然很隐约地产生了
一种奇怪的亲近感,或许我这家伙真是个大色鬼,可实际上我到现在,跟她相处
在一起的时候,却并没有任何的淫秽的想法,又或许我对她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共
情罢,我挺可怜她的生活与情感中的遭遇的,再加上她人本来就不坏,之前艾立
威在的时候,她算是整个重案一组里对我下绊子最少的那个。

  胡佳期连忙接过了纸手帕,委屈地低下了头继续啜泣了两下,又抬起头看了
看我:「真肿了啊?严重吗?」

  「挺严重的,你先轻点擦擦吧,待会儿等薛警医上班了,去医务室要个敷眼
袋冷敷一会儿就好了。咋了?你前夫又来闹了?」

  胡佳期擦着眼睛,摇了摇头。

  「那是怎了?你……跟白师兄吵架了?」

  胡佳期的眼泪止住了,咬着牙,用鼻子喷了股气:「哼!谁跟他吵架啊?」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但很明显,问题还是出在白浩远身上。

  「那到底怎么回事啊?」

  「唉……养他长大那堂伯、堂伯母,和他大姐二姐,昨天都突然从乡下来家里了。」胡佳期说着,
眼睛里的泪水,又瞬间如雨水倾泻。

  这话一说出来,我便立刻明白了一半的缘由:按照Y省这边普遍农村的习俗,
像白浩远现在这般年纪,虽然没到30岁,但在乡村县镇那边,也差不多该是孩子
拎着酱油瓶子满街跑的时候了,哪怕像我现在才21岁,若是放到乡下地方,周围
的同龄人里也该有不少成了亲的。白浩远是他家里唯一一个男丁,即便是他爷爷去世之后送到堂伯家的过继子,到了这个年纪
要是还没个对象,家里人自然要着急。而在白浩远老家 W县那地方,还有另外两
个规矩:男人讨老婆,第一不能找比自己大的,有种说法好像叫什么「妨娘煞」,
大致意思是无论两个人生辰八字多合、性格感情家世多般配,只要娶过门,也会
给婆家带来霉运;第二不能找离过婚、守着寡的,这种禁忌又被称作「倒家门」,
也有叫做「散家楣」的,直接解释就是:要了这样的女人、相当于直接把自家房
子从地基到屋顶都颠倒了、家里的门楣也得塌,因为离婚女人和未亡人身上,都
带着以前自己丈夫身上的「气儿」,甩也甩不走——再直接点说,就是讲这种女
人的阴道和子宫,都被以前男人的精水污润惯了,身子骨也都脏了、淫了,即便
生出来了孩子,身上也流的是过去那些男人的骨血。在他们农村那边如果平常骂
人说谁家「养了个倒家门」的,那简直比说别人被戴了绿帽子还难听。

  ——而这两样,胡佳期一个人全占了。

  而且,还有我没猜到的事情是:胡佳期跟自己儿子军军曾经有床笫私情的事
情,也被白浩远的爸妈跟俩姐给知道了。经历了曹氏兄弟老家J县H乡的事情,我
不知道在 W县那边的农村会不会有类似的猎奇的事情,但至少这种事如果明着讲
出来,在那种思想相当封建保守的地方,无异于朝着油锅里丢上了一枚炮仗。胡
佳期又离过婚——且不说就是主要因为白浩远离的婚,又比白浩远年龄大,外加
跟自己儿子私通的事情还被翻出来了,昨天晚上在白浩远家里,白家那些本来就
没受过什么高等教育的家人,必然是对胡佳期什么话难听说什么。

  只是他们应该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会故意无视:因为胡佳期从资历到警衔
都比白浩远高的缘故,她的工资自然也高,所以白浩远跟胡佳期在一起之后,大
部分的衣食住行,花的都是胡佳期的钱。

  「呜呜……唉!」胡佳期呜咽了一阵,又抽了抽鼻子,狠狠地叹了口气,咬
着牙,边啜泣边小声感慨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不是正
当在一起的,他就走不到一块去!不管那些个什么快乐甜蜜时候有多好,呵呵,
终究是有躲不过去的难关的——我能怨谁呢?只能怨我自己!怨我之前太惯着军
军那孩子……怨我自己当初没拒绝得了浩远……军军是我儿子,我本来就溺爱他、
宠他,他又一个劲地求我、缠着我,抓包了我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家那个……的
时候,还有我跟浩远的事情之后,还要挟我,还拿要自杀吓唬我,我……我还能
怎么办?没想到军军现在反而也来咬我一口……现在又被浩远他家人知道了,这
一切的一切,本来就是我造的孽!」

  听到她儿子军军当初如何占了胡佳期便宜的过程,我也不禁跟着心虚,因为
之前我跟夏雪平真正水乳交融的最初,也是从我自残开始的。好在我自信我跟夏
雪平之间,拥有超越母子血缘的爱情,而那个十几岁的小淫虫对自己妈妈胡佳期,
只不过是觉得威逼利诱上了亲妈这件事很刺激而已罢了。

  「这就打退堂鼓啦!你忘了你跟他之前合伙磕碜我的事情了?而且在旧工厂,
他为了保护你,用自己身体挡着火苗和炸弹碎片呢!你们俩是一起浴火重生过的,
这咋就遇到这么点困难就承受不住啦?至于你儿子……佳期姐,我也不藏着掖着
了,我直接说句丑话:那就是个孽子!他那么抛弃你了,你还这么念叨着他干嘛
呢?你就当他是你身上割掉的一条盲肠成了精得了!」我劝导着胡佳期,想了想,
好像有什么情况不大对劲:「诶?这里面有问题啊,佳期姐:你看啊,白师兄他
全家都在 W县,坐火车来也得五六个小时,山高路远的,他们是怎么知道你过去
那些事情的?」

  「呵呵,还能怎么知道的?他二姐都把事情说漏了嘴:来家里之前,有人请
他们吃大餐了……军军他爸给一个木材厂当法人,而他们在 W县有个林场。这不
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

  「嘿我操!佳期姐,你这前夫也真够没品的啊!」起先我还对那个被白浩远、
自己儿子军军、还有顺道占便宜的聂心驰戴了三重绿帽子的男人表示哀惋,但后
来才知道他自己之前不在家的时候也不干净,而且毕竟胡佳期已经跟他离了婚,
而且还是胡佳期净身出户,他还在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地闹着,实在是过于无聊了。

  「还能怎么办?都是我造的孽……」胡佳期又这样绝望地说了一句,看她生
无可恋的表情,我真有点害怕她别做出来什么想不开的事情。

  「别这么想!那个啥……佳期姐,你要不要,先把你手枪放我这?」

  胡佳期吃着流进嘴里的眼泪哽咽着,听着我这句话,又噗嗤一声笑了:「哼
……哈哈,咋的,你是怕我干啥啊?」

  「呵呵,你现在这状态可有点像。」

  「拉倒吧……我不能。」胡佳期想了想,还是把自己那把「黑星」和摆在了
我面前,又双手垫着头趴在桌子上:「你要拿去也行……我不会干啥的。我就是
觉得心累。」

  「那行吧。那你昨晚咋过的?」

  「我本来跟他回家了。一看他家人都那态度的,还要打我,好在他们肯定也
打不过我,他也在那拦着,也就怎么都没怎样……但我本来跟他商量,让他带他
家人去外面找宾馆住,他说啥也不肯。我只好自己出来了,我是不愿意跟着在他
家受着气!呵呵,跟我相比,还是他家人在他心里更重要呢!」

  「也不能这么说,白师兄能从农村那地方上省会F市这儿上学,挺不容易的;
要不是他家供着,一直让他走到今天,你跟他也遇不见,不是吗?」我搔了搔头,
把她那把枪和子弹还是揣在了自己兜里,「那你昨晚就搁办公室里凑合的?」

  「没有。你寝室的钥匙不还在我手上么?我去你房间来着,然后打开门之后
才发现,你那个鉴定课的女朋友,吴小曦,她正在屋里躺着呢。」

  「啊?她咋进去的?」

  「她说她混进去的,她还有你房间的备用钥匙?」

  「备用钥匙?哦……」我这才想起来,之前夏雪平发烧之后,在我房间里养
病那段时间里,小 C把我寝室门钥匙拿去配了一把。「那她一个人啊?」

  「对啊,她一个人,我也奇怪她那个黑客男朋友哪去了。但她没跟我说。后
来我就跟她一起聊天来着,聊了半宿,她还点了一堆烤串请我吃。这姑娘性格挺
不错的,而且还挺善解人意。」女人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物种,明明刚才哭得昏
天黑地的胡佳期,一谈到八卦话题,整个人都突然亮了起来,「秋岩啊,你跟这
姑娘,到底咋回事啊?我感觉她挺喜欢你的,而且之前你刚来局里的时候,我一
直以为你俩才是一对儿。你和她,还有她那男朋友,可别是像我和浩远之前跟王
楚惠、聂心驰咱们四个一样,姐是过来人,奉劝你一句,这样关系没好结果的。」

  我看着胡佳期,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在想着前天的时候在我寝室里,白浩
远差点拔不出来时,还要求我跟她进行肛交,而那时候的她看着我下体的时的那
副淫猫般馋样,现在却又跟我说这话……唉,人啊,在欲望面前,真的会有两副
面孔。

  「你想多了,姐,我就算跟小C有点啥,那也都是以前在学校里的事情了。」
我连忙把话题岔开,「你也别多想了,说不准白师兄待会儿来了,就跟你负荆请
罪呢!……那个啥,咱这大早上的,有啥重要任务、正经事么?」

  「哦,有的,你等会儿。」胡佳期又拿了张纸巾擦了擦眼角,然后开始从自
己的档案夹上翻找起来。

  昨晚有三个案件宣告结案,我来之前,胡师姐已经帮着把那几位加班的师兄
师姐留在我桌上的报告签上了她自己的名字,并且盖了章——那帮人挺讨厌的,
从我代夏雪平的班的这几天以来,每次交一些报告文书,都不直接给我往内部邮
箱里发送电子版,我一质问起来,他们这帮没比我大多少岁的,就总是推说自己
「年纪大了、弄不明白电脑」,或者扯谎自己健忘,问得紧了,他们最后都故意
只把电子版发到夏雪平的内部邮箱里,弄得我还要登录到夏雪平的邮箱里去找。
我实在拧不过这帮人的滚刀肉态度,后来索性就都规定他们上交纸质版,大不了
我在影印机上多折腾几下就是。

  我又看了一遍那几份报告书之后,也签了名,然后跑到会议室去挨篇扫描了
一遍,存成了 PDF文件,发给了正副局长、档案股和省厅档案室。

  做完了这一切,我本想下楼买一杯咖啡喝,忽然有人从我背后叫了我一声,
我一转身,恰巧看见大白鹤从我背后急火火地跑了过来。

  「咋了,找我?」

  「出门?」大白鹤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并且还朝着大门口的传达室和一楼制
服大队的休息室看看。今天我来的时候着实有点早,而此刻大部分人都在食堂吃
早餐,院子里和楼里确实没什么人。

  「嗯,去『达斯小魔』他那儿买杯热乎饮料喝点。」我答道。

  「走。」白铁心迅速地把我拽着出了市局大院,「我跟你说点事。」

  出了门后,他拽着我就朝对着市局警员寝室区域的方向,一通东拐西绕,路
过了小吃铺和居酒屋,眼看都要到了「龙庭」酒店,在半路上又找了个半开放的
住宅区,给我拉到了那附近幼儿园旁的一个小胡同里面之后,他才气喘连连地瞪
着眼睛看着我停了下来。

  「不是,你把我拽到这干嘛呀?要揍我啊?」

  「嘿……呼……嘿……呼……我可真想揍你!你害得我觉都没睡好,你知道
么?」白铁心哈着腰指着我,浓浓白气从他口鼻中呼出。

  「怎么了?」

  「伸手!」

  我按照他的话,把手一伸。

  他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拍在了我手心上——那是一只优盘。

  「这是什么?」

  「问我这是啥……入12月以来,网监处针对你和夏警官的信息和通话往来监
控记录数据。」白铁心依旧连哈哧带喘地对我说道。

  「啊?这……」我听着白铁心的话、再看看那只U盘,下巴差点脱臼。

  「呵呵,你是想问,之前徐远不是因为你和夏雪平去执行特殊任务、对你俩
照顾,免除监听监察了,对吧?——你他娘的有烟吗?给我来一根。」

  「最近抽上烟了?我记得你以前烦烟味的……」

  「少鸡巴废话!赶紧的!哥们儿为了你,搞得现在又累又困,你个小淫虫,
可折磨死哥们儿我了!」

  我连忙拉开大衣拉链,把 U盘放在最里面衬衫的胸袋里面,然后从羽绒大衣
的里怀掏出那包烟来,也没问大白鹤这家伙从啥时候开始也抽起烟了,直接递了
上去,又帮他点上。他说的没错,我和夏雪平在上个月坐上去往外地的高铁之后,
徐远就亲自对网监处下令,永远解除对我和夏雪平的一切内部监控,当然这也是
他给我和夏雪平开出的为他做事的条件,这就是为什么到昨天,我和她还敢在电
话里打情骂俏的事情。等大白鹤吸了两口烟,把呼吸节奏调理均匀,我才问道:
「你咋知道我和夏雪平出去执行『特殊任务』了?」

  「废话!徐局长一对整个网监处下这个令,当时除了我以外,谁都知道咋回
事了,这都是咱们警局的惯例,并且正常来讲,解除监控监察的,一般没有说再
查回来的,除非是犯了事;结果你刚当上代理处长那天,沈副局座又让咱们把你
重新放回监控名单中了,还拿了什么文件给了咱们代理处长,说是要对你进行重
点监控——我开始还以为你犯啥纪律了呢?」

  「沈量才?他怎么还干这事?」我心中大惊。

  「你以为这事真是他主导?他拿的那文件我瞟到了,没看全,但是上面可有
省厅督察组的印章。秋岩,你和夏雪平得罪谁了啊?」

  「还能是谁?也就胡敬鲂呗……」

  「你可真是!得罪谁不好,得罪省厅二号?我服了、服得五体投地!」大白
鹤无奈地猛抽了两口烟,「——不过也真亏省厅亏空,现在没闲钱,我这艺术品
般的『大千之眼 2.0』,暂时没办法广泛应用。咱们局里现在用的那个,是我后
来弄的一个简略版的监控系统和数据云端,储存量小,后台代码我也都能操控;
而且,监控你的任务,也主要由我来进行。据我所知,因为你家夏警官现在被国
情部借去了,省厅的人不敢对她怎么样;但你就不一样了,并且从你身上,还是
能查到夏警官的。我跟你讲,秋岩,但凡省厅的钱包有一点富余,你和夏警官,
可早就毁了。林霜晗和我们处另外两个,外加咱们处长,他们虽然名义上也针对
你,但他们只进行数据核查。我一个人对你的信息记录操作空间很大。每次我遇
到你手机上什么语音消息、通话记录、文字信息,关于你和你家『夏女王妈妈老
婆大人』的内容,我都提前剪出来碎片文件,虽然是存在云端里的——毕竟他们
每次核查信息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只查看云端存储内存大小。」

  听着白铁心说出「夏女王妈妈老婆大人」这么几个字,我心中不禁凉了半截。

  只听他继续说道:「哎,对了,还有你家美茵给你发的消息……我就不说啥
消息了,你知我知。」

  「嗯……」要知道美茵发的那几张自拍照片更可怕,里面还有夏雪平的裸臀。

  「你个小淫虫也真是牛逼,妹妹搞完了搞妈妈!羡慕死人了……反正我把你
这些数据,老早都剪出来了,但今早五点钟,我们代理处长给我电话,说省厅督
察组的人点名问咱们网监处,索要关于你一切的监控信息,让我早点到班。我他
妈撂下电话,脸都没洗、牙都没刷,」他说着,又撩起裤腿,「你看,哥们儿连
他妈袜子都忘穿了,打个的士我就跑局里来了!我操,还得猫着身子,躲着那帮
执勤的女员警、还有二组赵格格的眼睛溜上了楼,偷摸进了办公室,把你这些东
西剪切下来存在了这 U盘上,哎我的天,我是一顿操作猛如虎啊!——这他妈也
是我自己当初给自己挖了个坑:我给局里设计的数据库的基础设置,是软件中生
成的数据和文件,可剪切、复制、粘贴,但不可删除,有字符锁的;我现在是钻
了个我自己系统的空子,拿了一些没有用的对话信息,复制粘贴之后,顶替掉的
这些文件。你放心吧,现在系统里关于你的所有东西都是干净的。我的何大警官,
还不赶紧谢谢我?」

  「谢谢,真心的!」我心有余悸的同时,伸手拥抱了一下白铁心。

  「我够意思吧!我操……以为你何秋岩哦,我真一大早累得跟狗似的!哎我
的天……我这么讲义气,我自己都感动了你知不知道?」

  「够意思!确实!简直了!哈哈哈!」我想了想,对他又问道,「咳咳……
那什么,我这些东西你没存备份吧?」

  「我操!我饭都没吃我就跑来了,我还有那闲心吗?」被我这么一说,满身
冒着热气的大白鹤都快哭了,「你信不过我啊兄弟?行行好可又以吗!」

  我赶紧笑着说道,还故意捏了捏他的下巴:「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你还当
真……」

  「别闹!嗷呜,咬你啊!……我告诉你,你个坏家伙,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知道了,知道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你可拉倒吧!你请我?你马上都要加入情报局那个专案组了,警局和情报
局的事情你得两头顾,你哪还有功夫请我了?这个人情你就先欠着吧!」

  「怎么,这事儿你也知道?你不是在我身上安装了监听器吧?」

  「嘁,我咋那么爱你的!这事儿是林霜晗告诉我的。」白铁心抽了两口烟,
轻描淡写地说道,「她爸妈都是在省厅工作的。」

  「哎哟呵!没看出来,那也是个大小姐啊!」我笑着看了看他。

  「什么大小姐,你别拿我开涮了,」白铁心略带骄傲地咧嘴一笑:「她爸妈
啊,只是联络办公室的普通警官……」

  我刚笑他,主要是笑他以他的条件,居然在小 C之外勾搭了这么个女生,她
家世身份的事情,我还真就没太关心,而且我心里也有数,能在省厅工作的,无
论官职高低,那也都是或者本事或者底子特别过硬的主儿;没想到他刚又追上来
这么一番话,我这一听,心中更加骇然:「我的天!省警察厅联络办公室可是重
要机关,这还不是大小姐呐?」白铁心现在的路子,可真是越来越野了。

  「真不是!嘿嘿……不,再说了,她是不是大小姐,跟我又有啥关系?」白
铁心摆摆手,继续咧嘴笑着说道。

  「呵呵,你俩真没有关系?」我分明觉得这小子没说实话。毕竟那天晚上在
网监处的办公室里,我虽然没看得真楚,但在我进门的那一刻,他也是把那林霜
晗抱在自己腿上的。

  「能有啥关系啊?要说有,纯洁的学长学妹关系……说正经的!」说着说着,
白铁心脸还红了,自己岔过了话题:「说真的,秋岩,你最近真得好好提防一下。
最近他们真的在对付你,你可别被这帮人套路了!尤其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
可要知道,春节之后地方大选结果一开,这胡副厅座可就要夺了帅印,把聂厅长
给拉下马来,你知道吧?」

  「谁当厅长这事儿,跟我有啥关系?我看胡敬鲂也未必能整死我,大不了我
就学岳凌音,转投国情部还不行吗?」

  「学谁?」白铁心迷惑地抽着烟看着我。

  「岳凌音……哦,我说的这是国情部驻 F市情报调查局的一个中校长官,你
可能不认识。不过,我说老白,你咋也研究上政治了?」

  「啥叫研究政治,这叫未雨绸缪!你是夏涛的外孙、夏雪平的儿子,你可以
不研究,但我可得多注意啊……」

  我感觉到他越说越变味,语气中仿佛对我「夏涛的外孙、夏雪平的儿子」这
个身份,似乎有莫大的怨气。

  白铁心看着我的眼睛,忍不住挠了挠额头,又低着头摸了摸鼻子,接着放低
了音量:「反正我是觉得,秋岩,你别大意咯。咱哥们儿,也是心里想啥就说啥,
而且我也为了你好,就多两句嘴:胡敬鲂转正当厅长,那是早晚的事情,这个人
就喜欢搞诛连!你要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那到时候别说你们家夏警官,我,
还有小 C,也都跟着玩完!他们搞斗争那就搞他们的,咱小警察、小老百姓的,
真没必要跟他那么较劲,你说对吧?」

  「嗯,我明白。」我点了点头,「你这两天跟小C,最近关系还行?」

  「还行,就那样吧……挺好的,你别合计这个了。」大白鹤看看表,又不舍
地吸了两口烟,把烟头丢在雪里踩了,警惕地看了一下周围,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得赶紧走了,这时候去食堂,估计还能吃上一口面。保险起见,你先在这多
待一两分钟,我先走,要不然前后脚出现在市局门口,咱俩都会被人注意到。」

  「行,你先走吧!这事情再次谢谢你了,我……」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这家伙就已经转身快步走远了。却也不知道最近一段时
间,他和小 C的关系到底是真的合好还是敷衍的好——要是真的「挺好」,那昨
晚小 C干嘛自己一个人猫到我以前那间寝室里一个人睡呢?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和身上那件几千块的红色派克大衣,我忍不住又摸了摸胸
前那只塑料 U盘,不禁觉得在我和白铁心之间,貌似一下子少了点什么。

  站在原地的我,也点上了一颗香烟。

  不过按照他的说法,今天可真是惊险。一直以来,我和夏雪平,似乎真的都
有些因为太沉溺于对彼此的爱恋,而有点松懈了对来自其他各个方面的警惕。看
来搞不好,我得跟夏雪平勾兑勾兑,跟她发明一套只属于我俩之间的暗语了。

  至于美茵那小坏丫头,除了我得为了之前那几张照片好好收拾她一通之外,
我也真想搞清楚她最近的性情变化,究竟是不是因为隋琼岚。

  我也忍不住,站在原地点上了一根烟。

  ——啧,明明昨晚跟夏雪平甜蜜了小半宿,今早虽然冰冷,但我原本也该享
受到如沐春风的心情;可这一早,从遇到胡佳期在哭、到刚刚得知自己还在被局
里监控,我的心脏简直是被人锁进了一座冰冷的铁笼之中一样,不爽至极。

  抽完了烟我才去了那家南岛风格的茶餐厅,点了一大杯美式,想想楼上胡佳
期正一个人坐着,昨晚也应该是没睡好,也给她点了一中杯焦糖珍珠玛奇朵。恰
在此刻白浩远满脑门是汗珠、刚从计程车上下来,我也就顺便把那杯饮料和胡佳
期的手枪交给了他,让他好好哄哄胡佳期。可我这边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女制
服警唤到一旁,说是省厅巡查员叫我立刻去谈话。

  我只好跟着上了楼,皱着眉进了局里最大那间会议室——我压根也没想给那
帮成天闲得蛋疼的巡查员们好脸;而他们,对我大摇大摆、敞着羽绒大衣、举着
咖啡杯走进门的样子很是不满,在我自己这以为是洒脱,在他们眼中便是散漫。

  「这什么人?进门之后怎么都不敬礼的!」坐在会议室主席位的那个穿着警
服、佩戴三级警监肩章的大腹便便秃头男人,瞪着眼睛指着我怒道。上次我因为
二组那个被艾立威毒死的可怜人魏蜀吴、而被这帮碎催的怀疑然后问责的时候,
他并没有来。

  「咳咳……」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短发胖女人拍了拍男人的手腕,压低了声
音,但依旧用着满屋子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这是夏雪平她儿子,夏老先生
的外孙……」其实「混不吝」这个人设对我而言貌似还挺合适,至少这个胖女人,
一起其他的三个参与过上次对我问责、而被我怼得哑口无言的督察
组警督们,这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得收敛了许多。

  「这……何秋岩?」

  「嗯。」

  秃顶男人看着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次谈话,竟然还煞有介事地请来了一个穿着一身灰、胸前打了红领带的司
法调查局的调查官旁听。这个人从我进门开始就眯缝着双眼看着我,在我看来,
还有点像是睡着;他也确实一直到我离开会议室,一个字都没过问,只是用着那
双只张开如棉线一般细的眼缝,默默地盯着我。

  「何秋岩,你这是干嘛呢!见到这些长官,还不赶紧敬礼?」沈量才见了那
秃顶男人的窘迫相,马上给他垫了块下台阶。

  但现在鬼才想理会沈量才呢!

  这家伙一直以来的试图拉拢我、想着将来找机会跟他一起对付徐远的想法,
我不是察觉不出来;但这家伙实在是拿我当三岁小孩子哄骗,又要让我为他效力,
又在暗地里让网监处重启对我的监控,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徐远让我和夏雪
平给他办事,毕竟还让我俩拿了一堆「非官方补助」、吃喝玩乐也用他徐山途的
私人账户给报了账,还让网监处撤销了我俩的监控令——我今天也才从大白鹤那
儿知道,人家徐给的甜枣,还是「永久撤销」监控;再看看沈量才……操!我他
娘的还没给他沈量才当狗,他就先对我这样,我要是给他当了狗、吃他发的狗粮,
那还不一定多馊呢!

  「哼!长官……」我侧着身子冷笑着念叨了一下这个高高在上的尊贵词汇,
举起咖啡杯继续喝了一口。

  ——没错,我知道我现在的态度的确狂傲跋扈了一些,还十分的不礼貌,但
我真的是打心底里就没把他们这帮「长官」当回事。

  「警号 FC1080536,三级警司何秋岩,」半躺着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像
和尚敲木鱼道士敲玉磬一样摆弄着打火机的徐远,这时候也发话了,「守点规矩:
开会谈话之前,下属见到上级,要先立正、再敬礼,然后入座——起立!」

  我看了看徐远,无奈地放下咖啡杯,然后立正站好,对着房间里所有人敬了
个标准礼,然后才重新坐下。

  聊的破事,总共四件: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 J县警察局信息技术落后的问题;其二便是前天晚上马庆
旸那帮混球被揍的事情;捎带着脚,也把我之前跟方岳吵架的事情划拉了进去;
最后,没想到还追问了我一件关于从我家搜查出一堆监控设备的问题——看了当
初重案一组夏雪平亲自盖章签字的送检报告,我才知道那些全都是一个多月以前,
在美茵被解救出来之后,在那小坏丫头在自己电脑上指认下,夏雪平带着总务处
设备课的人拆掉的、陈月芳安装在我家角角落落的微孔摄像头和「芝麻粒」监听
器——那次夏雪平没用探测仪器检测出来,是因为这玩意里面还自带电磁干扰发射
器;从某种程度上说,陈月芳搞到的这一堆窃听监控装置比以前既有的东西更先
进了,但从另一种角度来讲,这相当于表示省厅几年前给全省每个二级警司以上
配备的探测仪已经过时了。

  其实在局里混得稍久一些,便可知道这样的谈话其实毫无意义,因为其实这
就是个走过场的环节,好多事情在谈话之前,可能省厅就已经做出了最终裁定:
涉及资金财务的问题,相互踢皮球而已,省厅的钱袋子里如果有富余,那么没地
方花钱也得把钱花出去,如果没钱,那么再怎么张口也没有一滴油水;而对于陈
月芳安装的那些监控设备,司法调查局的那位,则更是莫名其妙对我说着车轱辘
话,翻来覆去盘问了我半天,就仿佛想单纯通过这些摄像头和监听器,从我和夏
雪平两个人身上挖出什么惊天秘密一样,但却不去关心关系,这些自带电磁干扰
功能的摄像头和窃听器,到底是从哪研究出来的、又有没有什么地方在交易这种
东西。最后这老兄实在上见自己问不出什么来,便也作罢,但还是给我丢下了一
句话:好好反省。

  简直叫人「无语凝噎」……

  呵呵,我被监控,我妹妹被人绑架,我老爸被人陷害进了拘留所,我妈妈差点被人
狙杀,让我反省什么?

  ——不过被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女人,在家潜伏了那么长时间,而且在我第
一时间发现她不对劲后,虽然跟她直白地针锋相对了一番却没及时采取任何措施,
呃,看来我也确实得好好反省反省。

   但我又突然想起,之前美茵之前窥察我和夏雪平晚上的性爱,她说是从陈月
芳连到她电脑上的家里各处的监控上看到的,难道小坏丫头是故意跟夏雪平那儿
留了个心眼儿、没把所有的摄像头位置都告诉警方吗?

  至于跟方岳吵架和秦耀他们与马庆旸斗殴的事情,上面那群官老爷们也是拉
偏架,虽然马庆旸等人都被记了个「严重警告」,但并没有因此停职,我这个无
论哪件事里面都属于受害者的人,反而因为「与同僚之间不和睦友善」和「越级
上报问题」两个原因,被扣了一顶「留职查看」的帽子——而这个「留职查看」
还跟「停职查看」的含义差了十万八千里,「留职查看」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
继续工作、继续当这个代理组长、继续拿薪水补贴跟奖金(当然,如果有补贴和
奖金的话),但我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到未来某一天结束,这段时间都叫「监督观
察期」。

  呵呵,这不简直是屁话么!平时正常工作的警员,难道就不被省厅「监督观
察」了么?然而得到这「留职查看」四个字,就是处分,就是跟其他人不一样。
这就是省厅的那帮官僚们成天想出的文字游戏。

  愿意「查看」我就他妈「查看」吧,又能怎么样呢?夏雪平的罪名都堆得比
F 市老城的城墙还高,也没见省厅这些人把她开除;并且,毕竟徐远之前在这两
件事上都跟我通过气,我也不好说什么,也没权力说什么。

  谈话彻底结束后,我捏着拳头离开了会议室。回到二楼正好看见几个省厅的
督察干事从网监处办公室里面走出,但每个人却都是一副垂头丧气、一无所获的
表情。我却也没那么幸灾乐祸,对于这帮本就不该如此瞎忙活的不素之客,我真
心不想多看一眼。而就在会低着头、堵着气一个劲朝着一组办公室往回走的时候,
我左手手臂,却擦到了一条极其柔软纤细的胳膊。

  抬头一看,正是赵嘉霖。

  「那个……赵师姐?」

  「怎样?」赵嘉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见了我之后脸色有些微红,
并用右手捂着左臂上刚刚被我撞过的地方。

  「呃……没。」

  这一刻的我根本没心情跟任何人聊天,所以也没就此跟她搭上一两句,只是
朝她点了点头,兹当作道歉了;

  赵嘉霖嫌弃地瞧了我一眼,掸了掸自己棕色毛呢大衣的衣袖:「莫名其妙!」

  在她走后,我立刻就后悔了,我应该跟她约一下中午饭的,要不然我真不知
道还有什么其他的机会可以跟她套套近乎;可转念一想,就她刚才那种态度,我
就算提出了邀请,她也不见得会答应。想跟她交朋友,看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情。

  不过,我今天的午饭依旧是跟一个女人一起吃的。细数起来,只要我在警局
食堂里吃饭,对面或者旁边必然会出现一个女生,粗略统计一下,那个女人 75%
的时候会是夏雪平,18%会是小C,剩下那7%则会是局里其他部门我不大认识的女
警员;

  ——而今天的情况格外尴尬,因为坐我对面吃饭的,是胡佳期……

  而且,还是她在到了中午开饭的时候,主动挽着我的胳膊去的,此刻的我,
刚刚重新从头到尾翻阅了一下罗佳蔓案子的资料,正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结果一
下子就被拉了起来,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并且她还提前补了妆、用粉底霜把脸
上的皱纹拟合得极为平整,还修了唇彩,画了眼线,整个人也比平常看起来更年
轻了不少。

  就连重案一组花盆里猫着的野蜗牛和墙角出藏着的蟑螂都知道胡佳期和白浩
远两人一半龌龊肮脏一半浪漫纯洁的爱情史,我跟她之间可真心半毛钱关系都没
有,但胡佳期于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拉起了我的手,嘴上还用着十分甜腻的语调
说了一句「秋岩,亲爱的,走吧,姐姐饿了,我们去吃饭」,搞得整个重案一组
的将近一百人依旧炸了锅,且因为胡佳期和白浩远的事情早在局里闹得风雨满楼,
所以在她挽着我胳膊拽我从走廊里走到食堂去的这一路,几乎与我擦肩而过的每
个人,都会傻傻地驻足,奉上惊诧的目光,然后凑到一块,开始耳语。

  别说他们了,连我心里都慌了:可别是我早上对她表现得太过关怀温柔,结
果玩脱线了,让心灵正脆弱的她对我产生了什么想法。

  比我不淡定的,自然是白浩远,但这家伙表现出来的不是吃醋、愤怒,而是
憋屈和心虚,他当然知道胡佳期就这样拉着我当「工具人」用意何在,而乱他心
神的人,除了胡佳期之外,也并非是我,而是他的父母外加他大姐二姐。

  白浩远先求着王楚惠跑到了我和胡佳期这一桌,筷子还没动,王楚惠那话痨
似的嘴巴便把面前饭菜的香味都说淡了,而实际上因为这一天, F市看起来歌舞
升平、一片祥和,重案一组也没什么案子,王楚惠已经废了一上午的口舌帮着白
浩远哄劝胡佳期,但一直没什么用。

  王楚惠最后只能看看我,试着用开玩笑的腔调侃道:「嘿嘿,这要是不知道
的,还真以为你和咱们秋岩在一起了呢!」

  「想跟我在一起的人多了呢!你说是吧,秋岩?」好半天,胡佳期总算是蹦
出来这么两句。

  我抬头看了看王楚惠,对她连忙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意思想告诉我她,别
来添乱了,但我嘴上真不敢多说一个字。王楚惠大概也是会意了,耸了耸肩膀,
端着餐盘离开了。

  「佳期,来,我这多给你买了一只香辣羊肉砂锅,你最爱吃的。」白浩远端
着托盘走到了胡佳期和我身边,姿态倒是放得很低,「走吧,咱俩别桌吃去,别
打扰秋岩……」

  「你起开!你不是嫌弃我吗?你不是把我看的比你那些从小都不咋管你的家
人都重要吗?」胡佳期的说话声倒是不大,只是黑着脸、低着头,毕竟也是四十
出头的女人了,就算再怎么耍脾气,也不可能像小姑娘一样,上来就把盘子筷子
都掀翻了,再朝着男人张牙舞爪;不过那凄厉又哀怨的语调听起来让人动容的同
时,也能让人体会到以往温柔和善的胡佳期,此刻的确不是闹着玩的。

  「别这样,佳期……我知道错了,好不好?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谈呗?」

  白浩远显然也是被胡佳期这样子弄怕了,而且看着他此刻整个人就像霜打了
的茄子一般,我也能感受得到他应该知道自己错了,至少昨晚在胡佳期负气出门
的时候就应该拦住她劝劝。

  不过,白浩远这家伙有一个最大的缺点——从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这兄弟最喜欢要面子;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在当初认定了艾立威将来会当
重案一组组长之后、死心塌地地跟着艾立威屁股后面混,更不会为了这件事主动
来恶心我、然后跟风纪处那帮人干架。

  在此时此刻,他好面子的毛病也犯了,于是在环视了周围一圈人的目光之后,
又对胡佳期补上了这么一句:「走吧,昂,大家都看着呢……」

  果然,胡佳期立刻对着白浩远瞪起了眼睛:「怕看是吧?你还怕看?你跟我
在一起你怕别人看是吧?怪不得你昨天在你家人面前对我这样!」

  「我……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佳期!我哪能是这样的人……」白浩远真
是一时间百口莫辩,他刚刚那句话明明是想哄胡佳期的;但他刚才话音一落的时
候,我就知道至少到今天晚上,白浩远是别想着能跟胡佳期和好了,因为这样一
句话对很多女人都是无效的,有的时候还会火上浇油。

  胡佳期此刻满腹的委屈也被点着了,紧接着,她又说出了这么一番话:「你
要是这么在意别人怎么想的,你就趁早躲我躲得远远的!我告诉你:我从今往后,
一日三餐就都跟一起秋岩吃了!晚上我也去秋岩他的屋里睡!你以后少管!」

  本来听到「都跟一起秋岩吃」的时候,正在默默低头碰着大海碗、悄咪咪地
吃着越南牛河汤粉的我,直接没注意,顺着清汤往嘴里送的时候捎带着送了一小
粒葱末,正巧后面又听见「去秋岩他屋里睡」,结果我一着急,那粒葱末我压根
都忘了嚼碎,就吞到了嗓子眼里,与此同时加了是拉差蒜蓉辣酱和青柠檬汁的肉
汤,也顺着往嗓子眼里灌,这一瞬间呛得我差点没上来气……实际上她这话说得
也没毛病:因为「去秋岩他屋里睡」,也可以指去我那个已经不住了的寝室里,
但这句话也着实容易让人误会。

  我在一边正猛咳嗽着,白浩远也被胡佳期气得吁吁之喘,但最终他什么话都
没说出口,只是把那锅香辣羊肉放在胡佳期面前,自己回到座位上披上大衣出了
食堂。

  可即便给白浩远气跑了,胡佳期也没饶了我,她突然夹起一块羊肉,摆到了
我面前:「来,秋岩,张嘴:啊——」

  「我……不用了,呵呵。」我连连摇了摇头。

  「唔呜!不行!尝一口!来:啊——」

  「胡师姐,我……我真不用,我快吃饱了。」我连忙捧起大海碗,快速地吃
着碗里的汤粉。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42

  胡佳琪也不含糊,见我不配合,就直接把羊肉丢进了我的碗里;一连丢了三
块,直到我抬头不耐烦地对她说:「行了,姐!你这么整,我这碗里都窜了味儿
啦!你也是的,白师兄都示弱了,你还拿我气他?咱差不多得了吧!退一万步讲,
就算你俩不过了,能不能给我一条活路啊?」

  我说完这几句话之后,胡佳期才作罢,抿了抿嘴,然后把那盏砂锅摆到了自
己面前,就着白饭扒拉了起来。吃了两口,她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羞赧地对我说
道:「抱歉啊,秋岩……」

  「唉,跟我有啥可抱歉的……」我又把那几块羊肉夹回到了她面前那坛小砂
锅里,拿起勺子舀着河粉汤喝,边喝边对胡佳期说道,「怎么着,我也算是从来
一组,就看着你和白师兄慢慢在一起的。你俩这事儿是有点不道德,但都走到这
一步了,你俩还确实彼此相爱,能到现在不容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别管当
初是怎么在一起的,毕竟还拥有那么多快乐甜蜜呢,遇到一点坎坷困难,就认准
跟对方继续不下去了,姐,你不觉得可惜么?」

  我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这么能白话的一个人,而且就白话了这么几句,胡佳期
居然被我给白话得眼泪直流。她端起碗来,没再说一个字,也没再对我故意做出
任何暧昧的举动,只是就着自己的眼泪,吃着面前那锅香辣羊肉。

  从食堂里出来,我便立刻回了办公室,我就打算趁着今天没事外出一趟,而
办公室里代管整组的事务的人选,我原本打算交给胡佳期的,但经历过中午这件
事,我临时改成让白浩远来。当我把工作日志摆到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生闷气的
白浩远面前的时候,我也把放在怀里的那卷熏肉大饼放到了办公桌上——我就猜
到这家伙必然是一个人郁闷、跟自己赌气,所以最后到底是没吃午饭;而我也是
真有点害怕他真的对我产生误会,为了让他消气,我特意让食堂师傅卷了两份肉、
两份豆腐皮。起初白浩远还在故作矜持,但等到卷饼里甜面酱与蒜蓉辣酱的酱汁
香味从锡纸包中飘散而出的时候,这家伙便也顾不上面子了,葱花、肉屑、饼酥、
豆皮渣、黄瓜丝,一时间吃得满脸都是。

  不过这大中午一个人生闷气,倒也不是没有所得:白浩远告诉我他已经下定
决心,如果家人还不能包容胡佳期,他就跟家里断绝关系。我不评价他这决定到
底是否正确,实际上我也想过类似的事情,而且不止一次,夏雪平也问过我这样
的问题,而且也不止一次:如果外公外婆、舅舅舅妈都没被杀,都活到了现在的
话,他们如果不同意我和夏雪平的情事,我很可能会带着夏雪平远走高飞。

  「行啦,我下午很可能不回来了,有什么要事,给我打电话吧。」

  「欸?那晚上那顿饭怎么办?」

  白浩远满嘴塞得都是卷饼,因此他的话我最初还有点没听清:「啥?什么
『饭』?」

  他猛咽下一口,对我说道:「不是原定今晚,咱们的人去跟风纪处一起吃顿
饭么?刚才我回楼里的时候,看见沈副局了,他还问我这事儿来着。」

  我仔细想了想,闭上眼睛对白浩远摇了摇头:「这事儿就算了吧。你好好哄
哄佳期姐,然后晚上你带着所有参与侦破罗佳蔓一案的师兄师姐,咱们一组自己
去搓一顿吧。」

  「也是,有你和秦耀、杨沅沅那几个毛头小子、黄毛丫头跟那个什么方岳、
马庆旸的事情在先,这饭没法吃。」白浩远不由得叹了口气,「其实这事儿也怨
我,要不是俩月多以前,我非得上赶着帮着姓曹的寒碜风纪处的人,或许今天他
们跟咱们相处得也不会是这样……」

  「算了,都过去了。」

  但在我上车之后,这件事情,我还是在心里琢磨了好长一会儿。

  马庆旸企图对我偷袭,并且打伤了秦耀杨沅沅,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是风
纪处的不对,但是按照中午从警务医院回来的许常诺和王楚惠的说法,除了丁精
武是这两天有私事请了假,李晓妍跟莫阳虽然也去了警务医院,但只是去看了马
庆旸他们,而秦耀他们的病房里,这二位连面都没露;尽管,我在昨天从霁虹大
厦开车回家之前,在地下停车场里接到了他们三位分别打来的电话,在电话中我
还请求他们能去病房看看那几个新入行的实习学警。

  而我对莫阳用着已经进步很大、但仍不清晰的口齿对我说的那句话:「秋岩,
对我而言,你是你,他们是他们,这不一样。」

  ——在这一刻,我仅仅意识到莫阳的这句话代表着一种不可缝合的撕裂,却
还不知道,在这句话的背后,正预示着一场噩梦。

  这一下午,我最先去的地方,是郑耀祖前妻和女儿的家楼下,我想从郑耀祖
的前妻那里套出一些关于郑耀祖和罗佳蔓的事情,顺便看看这位前妻到底是否清
楚自己前夫这么一个名人,会因为什么被胁迫到临时起意去杀人。郑耀祖在万念
俱灰之前还去了一趟前妻家,之后被我们抓捕未成而自杀,我一直觉得这不见得
是巧合,而是他早就想好了死;这样一来,那么郑耀祖的前妻必然会知道一些东
西。

  但我站在走廊里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应答。

  「干啥呢,孩子?」可能是我敲门声太大,惊扰了邻居满头华发、穿着深蓝
碎花袄的老妇人。

  「哦,奶奶,抱歉了!那个……我是城建银行的,定期来给金卡客户做回访,
请问……」我这么说,是因为郑耀祖自杀前的遗言,他一口咬定如果自己被捕必
然也活不成,所以我既怕引起他前妻家里人和周围邻居的反感,又怕万一真的警
察系统内部有问题,这样会打草惊蛇。

  「你找她家啊?搬走了。」

  「搬走了?」

  「对,前天晚上十点钟找人搬走的家俱,还把一些米啊、面啊、蔬菜五谷杂
粮什么的都送给了我。我自个一人儿住,跟她家关系也算亲近。」老太太说着轻
叹了口气,「唉,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以前的男人自杀了,跑来一帮记者天天
不厌其烦地敲门,谁受得了啊?你说那男的也是,都那么有名的演员了,挣多少
钱算多啊?偏要帮着别人搞什么转账外汇的事情,唉,那玩意我弄不懂,我也没
听说过,但就不是啥好事,搞得那么贪干嘛……」

  「转账」?「外汇」?

  「您是说『洗钱』吧?」我脑子一转,对老太太问道。

  「哦,对对!洗钱……这词儿你说说,钱还能洗……」

  洗钱,多么熟悉的字眼儿——

  「我听局里保卫处和经侦处那帮人聊天说,差不多有十年时间,咱们 Y省方
面,有人一直在让南港的黑社会,帮着通过英资背景的银行进行洗钱,数额差不
多得有五个亿。」

  「五个亿!这事儿有准儿么?」

  「英国的情报机构查出来的东西,你说有准儿没准儿?」

  ……

  「那她们母女搬到哪去了,您知道么?」我又问道。

  「这我还真不知道,人家也没告诉我……」老太太话说到这,突然十分防备
地看着我,「小伙子,你问这么多干嘛啊?你到底是不是银行的?……哦,你该
不会是那个娱乐节目、小报的记者吧!告诉你,别来烦我啊!我最烦记者,好人
坏人的事儿,你们这帮人就爱乱写一通,专门不让人省心!」

  我连忙摆摆手,对老人家解释道:「不不不,我真是银行的,我不是什么娱
乐记者。」但一看这意思,就算解释了,也不见得还能从老太太嘴里问出什么来,
于是我赶忙对她鞠躬道别。

  晚上十点钟,一般这个时间是休息入睡的时间,郑耀祖的前妻选择在这个时
候搬走,说明她的确是从自己前夫那里得到了什么情况;而她离开这公寓的时候,
又是找了人帮忙搬的家具,那就说明她还没有去外地,至少现在还住在 F市或者
周围。不过,尽管说这女人有点「跑了和尚不离庙」的意思,可若是真找起来又
谈何容易?二人当初从结婚到离婚都是在首都办的,查郑耀祖这位前妻的档案,
不但要跨省,还要从警察系统跨到民政系统,如果真的查起来,搞不好会惊动郑
耀祖害怕的警察内部那些神秘人士。

  唉,慢慢找吧,只要这女人不出F市,早晚都会找得到。

  接下来的目的地,便是城西的大西监狱,已经被提交诉讼但还未参与庭审的
康维麟正被关押在这里。

  「来干什么?」

  「探视亲属,」我对监狱管教员微笑道,「他是我一个远房叔叔。」

  「证件拿出来给我看一下。」

  我老老实实地上一张身份证,监狱管教故意睁着一双怀疑的眼睛,比对着我
和身份证上的照片,看了半天之后,他接着拿出了一张表格放在我的面前:「签
下字。」

  于是我熟练地用着行楷在表格上签下了「龙宇锴」三个大字——没错,不知
道是忘了还是有意,徐远发给我和夏雪平各自的伪造身份证和磨了编号的手枪,
他并没有要回去,所以今天就被我拿来钻了个空子。我选择这样跟康维麟见面,
也是因为怕直接利用我自己的警察身份见面会被人注意,而且,亲属探视区的通
话话筒里,是没有监听器的。

  「我还在想我哪来的远方侄子,谁知道居然是你。你找我来,是要干嘛啊?」
仅仅两天不见,原本见谁都是高傲神气的康维麟,整个人显然萎靡了不少:本来
就满是皱纹的脸上更干枯了几许,而头上的白发,居然变得有些稀稀拉拉;当然,
如果我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世,我也会陷入这种状态的。

  只是他对我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

  「找你问点问题,『老叔』。」

  「呵呵,我该说的都跟你和你们局里那些小警察说了。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看过你的审讯记录了,你对罗佳蔓是怎么威胁那五个人的那部分,说得
极其含糊:比如你说罗佳蔓威胁郑耀祖,你说只是『隐约』听到了他们俩提及了
郑耀祖吸毒的事情,但是从郑耀祖的尸检报告上来看,这个人并没有药物滥用的
历史,而且他还有糖尿病。我到罗佳蔓的别墅第一天,就注意到了整栋别墅的内
部隔音并不好,在那间客房里关上门,客厅里的谈话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你当时
人在楼上,如果你把房门留下一条缝隙的话,罗佳蔓跟郑耀祖他们说的话,你听
得应该也不会差……」

  「哈哈哈,你倒是真的很开门见山,我的好侄子!但我已经告诉你了,我该
说的,已经说过了,剩下这些问题,我不想告诉你——杨珊是我的,美娟祸水东
引的计划我是主谋,你这案子已经结案了。剩下的,我不想告诉你。」

  「哦,原来如此——果然还有剩下的!」我紧握着话筒,眯着眼睛盯着康维
麟,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和亢奋,「你在隐瞒什么,康医生?你还是有些
事情,没跟我们讲。」

  「那又怎么样!」康维麟突然有些愤懑,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按在砧板上的
一条待宰的鱼,「反正我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这个那个的,讲不讲,还有
啥用?」

  结果一时间,我却被他钓得有些急了:「我现在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康医
生,我不想跟你浪费时间……」

  「我都已经没几天活头了,而你未来的的日子还很长——一个小时对你来说,
又算得了什么呢?呵呵!」康维麟开始耍起无赖来,「我愿意就这样跟你一起大
眼瞪小眼,啥也不说,就在这干坐着!」

  看着他挑衅的目光和贱笑的表情,我很想砸了手中的话筒;但我同时意识到,
康维麟这家伙,此刻应该是很怕死,仅仅两天,在重刑犯监狱里的时光,就把他
之前为了罗佳蔓、为了爱情而被捕时候那种凛然与决绝磨光了,而他身上那种求
生欲,让他依旧在紧紧地握着手中的话筒没挂断。

  只要一个人怕了,那他就是有弱点的。

  冷静片刻之后,我另起了一个话题:

  「既然你谈到了生死,我就跟你说说这个:你知道我一直在意的事情,就是
我第一次见到你那天晚上,在豪龙酒店1015号房间,明明受了那么多刀伤的你,
居然没有一刀致命。我问过我那两个同事白浩远和许常诺,从你身上的刀伤看,
我们都推测这个杀手用的是 208系的警用匕首,如果能在你身上算时间内刺了那
么多刀还不致命,那么这个人可真是个老手啊,用刀的准确性要超过你康医生教
过的所有学生,也超过你自己。如此明确地下刀,让我有了一种想法:这个杀手
是不是故意不想你死在他手上,却只是让你遭受一些皮肉之伤?」

  「你想说什么呢,小朋友?你认为这个杀手,是我找来演的一场戏么?我且
问你,这个杀手跟整个事情有什么关系吗?我至于如此画蛇添足?难道他不是练
勇毅找来的吗呵呵,现在的孩子啊,想象力可真是丰富!」康维麟对我嘲讽道。

  「那个杀手跟练勇毅有关系,但并不是他请的。」我说道,「我重新查过了,
那天晚上你联系完白浩远之后,你没有马上离开你的房间,而是一直在房间里等
着按照你的描述,那名杀手已经被通缉,而我今天,恰巧在当时的监控录像上看
到,我和白浩远许常诺赶到酒店的时候,在酒店大门口,出现了那人的踪影,恰
巧与我们擦肩而过——从我们市局到豪龙酒店,足足用了十八分钟,这中间足够
你逃跑的,可你却没有。而在那之前,你接到了一个不明来电,查不到号码、查
不到归属地和来电时的位置、甚至在通讯公司查不到当时的通话记录,只是在你
的来电显示上面留下了一个『*E5801#』的奇怪字符串;而同样,在这通电话于
你手机上留下记录之前五分钟,也在练勇毅的手机上留下了『*E5801#』的来显,
也就是说同样的电话也给练勇毅打过,换而言之,是杀手找的练勇毅,而不是练
勇毅狗急跳墙,为了灭口杀你而找的杀手。」我深吸了一口气,追问道,「康维
麟医生,你是被什么人威胁了吧?」

  「威胁不威胁又怎么样?我这几天总算是想明白了:我必然是活不成的,我
不如顺水推舟,帮一些人一点小忙。」

  我猛地一拍案台:「你要帮哪些人?如果那些人干的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哈哈,那我管不着!只要法庭一宣判,我马上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了,什么
天理,与我何干?」

  我知道自己又有些着急,问错了话,对于他现在这样的心态,跟他唱高调是
没有用的,于是我稳了稳自己的思路,又问道:「那你帮这样的势力,帮他们避
免了许多麻烦,他们帮你什么了吗——比如,他们怎么不帮着你减刑,至少留你
一条性命?」

  没想到我的一番话,却让一直无精打采的康维麟,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
突然坐直了身子,他警惕地看了看正在他那侧探视区门口打折瞌睡的站岗狱警,
又看了看身边其他正和亲朋交流的犯人,脸色阴沉、目光中充满了强烈探求欲,
小声对我说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咬了咬嘴唇上的死皮,看着面前的康维麟,我心想反正他已经是一个围墙
之中的将死之人,他已经一无所有了,我对他来说反而是棵救命稻草,于是我也
压低了声音说道:「郑耀祖在自杀之前,曾经说过自己如果被捕,死得也会很难
看,莫不如从桥上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我今天刚得知的消息:郑耀祖利用过自
己在南港的便利,给『某些人』做过洗钱的事情;而在逮捕你的那天稍早些时间,
市长成山在从一辆轿车上西下来以后,在警局门口自杀,他承认了自己收受贿赂
的事实,再联系起之前他儿子,三少爷成晓非的死,我就在想,是不是有人害怕
成山的一些事情,被罗佳蔓通过三少爷知道了,于是有人逼迫三少爷自杀?然而
没想到,三少爷用自己的命也没保住自己的爹,显然是那些人不信任成市长。而
能够同时做到这些事情、并且对你派出杀手、并能够要挟到你这样一个有地位、
高收入人士的,只有一个群体:那就是『天网』!康医生,你还有你妻子罗佳蔓
的案子,虽然表面上是你们二位的一场复仇,但实际上,从这场复仇的开始,你
们两个就触碰到了逆鳞。说得难听点:我猜测,假如你没有在最后被我发现逮捕、
假如罗佳蔓不是因为得了绝症,一定会有人来解决掉你们两个,你信么?」

  听到「天网」二字,那一瞬间康维麟仿佛被雷击一般全身一震,接着他的目
光又变得呆滞了起来,眼神里带着几许茫然,随即又恐惧、又不甘心地紧紧闭上
眼睛,张开嘴巴,努力地喘了一大口气。

  「你这小子还真是聪明,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当了什么代理组长。我这
几天想明白的,就是你说的这些事情:我和美娟,不是被人欺负,就是被人利用,
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两只蝼蚁罢了。」康维麟疲惫地说道,「我已经没别的路可走
了,你还跟我说这些干嘛呢?」

  「如果我告诉你,你还有条活路呢?」

  康维麟的眼睛顿时一亮,嘴角却向下撇了撇,惊讶到稍稍有些愤怒:「你在
骗我么?」

  「我没骗你。没错,诚然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你难逃死刑,想给你翻案更是
无稽之谈;但是,如果是参与『跨案件调查』呢?」

  「跨案件调查?」

  「对。我可以告诉你康维麟:国家情报调查部,现正在调查关于『天网』的
事情。你的第一次庭审要等到下周,但是从明天开始, F市情报局就会跟全省警
察系统成立一个专案组,如果你有这个意愿,我会在明天立即通过专案组向情报
局申请,把你从这监狱里移送出来,让你作为证人配合调查——情报局什么情况,
你应该清楚的。如果那些操控你的人能够被解决,那么你不就是单纯的自首、单
纯配合执法,而是『立功』;到时候别说免除死刑,就是给你减刑让你不用在牢
里度过余生,那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我一边说着,一边紧抓着话筒,另一只手则放在衣服口袋里,紧攥着大衣的
里子,手心里的汗水,在流淌出来之后,甚至都有可能立刻结霜;我能从左下颌
出的一条动脉血管那里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同时连呼吸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的
颤抖——我又一次地对自己毫不确定的事情孤注一掷,而这种手脚冰凉、肾上腺
素飙升的感觉,似乎又有些让人上瘾。

  康维麟摘下眼镜,揉着自己的睛明穴,缓了口气后,对我压低了声音,几句
话一叹息地说道:「『天网』的传说我听过,事实上我相信在这个城市里,能混
到跟我同样位置的人们,都多少会听过关于他们的种种传说……唉,但我并不相
信那些事情,我甚至都怀疑这个组织根本就跟『共济会』一样,是编故事、是阴
谋论……呼……可我确实被人找上过,就在你所说的,我被杀手袭击的那天。」

  接着,康维麟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吐给了我:

  事情还要回到那天晚上,在设计师Spring Chen和演艺经纪人林梦萌在F市被
捕后。康维麟当天晚上在酒店里,看到了电视上对沈量才的临时记者招待会直播,
康维麟知道,如果陈春和林梦萌被捕,那么很快警方就会推论出下一个嫌疑人就
是自己的学生练勇毅,那么他的整个计划就彻底圆满了。按照计划,他本来就在
那一刻就准备离开 F市,并且已经准备好了渠道,先坐大巴去Q市,然后从Q市乘
车到金阿林,再从金阿林乘国际列车去莫斯科,从医并执教这么多年,他在俄国
和东欧、北欧都有不少的朋友,他自己的俄语和芬兰语也不错。

  可就在他刚准备动身的时候,他接到了那个来显为「*E5801#」的电话,电
话那头的人还用了变声器:

  「康维麟医生,想走是吧?」

  「你是谁?你看得到我?」康维麟问道。他知道自己被人监视了。

  但那人并不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对他说道:「你的复仇计划很高明,我们也
很同情你妻子罗美娟的遭遇。只是,你和你的亡妻,真的惹错了人。」

  「你们想怎么样?」

  「当然是按照我说的做:等下我挂断电话之后,你立刻打电话给现在侦办你
亡妻案件的那位白警官,他的电话号码,应该在你手提电脑包最外层的名片袋里。
你把电话打给他后,你就说有人要杀你——如果你不这么做,那我可以保证,你
没办法活过今晚。」

  「谁要杀我?」

  「你别着急,再等等杀手就到了,他现在在路上,」那个声音轻蔑地说道,
「当然,是我们派过去的。」

  「你们……」

  「不过你放心,他是受到过专业训练的,他不会真的杀了你,只是让你受点
皮肉伤、出点血、再昏迷一会儿,配合我们演一出戏——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
你该不会怕疼吧?」

  康维麟闷了口气:「然后呢?」

  「然后,你应该就会被送到医院抢救、输点血、睡一觉;等你醒了,警方会
找你问话,到时候你就把所有的事情,完全都往你的好学生练勇毅身上引,当然,
如果他们已经开始怀疑练勇毅了,你就顺着他们的话往上说,他们怎么问,你就
怎么说,明白吗?在那之后,你愿意去哪就去哪,我们不会再干涉。」

  康维麟在这个时候,不禁犹豫了,因为在他的本来设计中,如果再次遭遇警
察的话,他应该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刻意地把所有事情都往练勇毅身
上推,反而可能引起警方的怀疑——在我听来也的确,如果他那时候表现得无辜
一些、无知一些,我还真兴许不会怀疑到他。

  「按照你所说的去做,如果我暴露了自己怎么办?」康维麟留了个心眼。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也会保全你的性命的,算是你对这次合作的奖励;
但有三个前提:第一,你必须按照我刚才说的去做;第二,你不可以把这通电话
透露给别人,更不能透露给警方;第三,你亡妻罗佳蔓跟你说过的,关于被她威
胁、被你栽赃的那些人的事情,你要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许跟别人提!你能
做到,那么即便是你将来被人抓了、要被正法,我们也可以帮你免去一死;但是,
如果你不遵守规则,别说你会死得很难看,你的亡妻也会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康医生,你可想好了。」

  听了这番恐吓,康维麟不得不答应;但就在自己准备答应的时候,电话那边
却主动挂了。康维麟不敢懈怠,立刻给白浩远打了电话——没错,之前白浩远给
康维麟留的电话号码,正好放在手提电脑包的名片袋里。只不过,他在给白浩远
打完电话之后,内心就陷入了挣扎,一方面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正被人关注着,
对方对自己的恐吓言犹在耳,另一方面,求生的欲望却想让他尝试一下,看看自
己究竟会不会跑掉,尤其是这种让自己等着被人宰割的煎熬,实在让他度日如年。

  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逃跑,但就在他打开房门的那一刻,那名杀手也正巧
刚刚走到他的房门前。

  「康医生是吧?得罪了。」

  随即那人推着自己的身体往套房里进,到了窗边,便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不过的确,就像神秘电话里那个声音说的,刺在自己身上的每一刀,都是有一定
预判和测量的,康维麟不敢吭声,也就只好任其在自己身上摆弄着刀刃。

  「还真就得是知识分子,康医生,你是我遇到过的最配合的。打搅了。」那
名杀手在康维麟的身上捅了一遍之后,还礼貌地对他道了个别,然后抬手照着康
维麟的后脑,便将他打晕。

  后来,康维麟便按照那个神秘电话的吩咐做了那些事,但他发现,自己仍然
被警方怀疑、还被安排了几个制服警看守在病房周围,因此,他便立刻找了个机
会逃离,但随即他便意识到,自己以当时的状态想逃也逃不了多远,而且就算是
真的能走,一想起罗佳蔓来,他又对这座城市万般地不舍。那天晚上,他确实很
茫然也很灰心,无奈之下,只好逃到了罗佳蔓的别墅里,坐等被捕。

  再后来,他又想起那个神秘电话对自己说的,「他们的人」会保全自己性命,
于是他又燃起了一丝对生的渴望,只不过两天过去,康维麟从市局的拘留室到现
在的大西监狱,康维麟并没有发现任何有人要保全营救自己的蛛丝马迹,短短两
天,康维麟却在监狱里,却没少受到那些牢头狱霸的欺负。

  在这些欺负和绝望里,康维麟慢慢地想到了一件事:那个神秘电话要求自己
把所有事情都往练勇毅身上推,会不会是那神秘电话是故意要自己暴露在警方面
前呢?

  旋即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而之后,康维麟终于明白自己被耍了:

  他知道自己学生现在在为隆达集团投资的私立医院工作,他也当然清楚练勇
毅曾经为富家人妻千金整容、结果出了人命的事情,而在这之间的那些日子,练
勇毅的状态经常是见首不见尾,但其中的某一年,正好赶上医科大学的整十周年
校庆,那天康维麟做东请了自己的那些学生聚会,那次练勇毅也去了。席间大家
都喝醉了,在酒桌上,康维麟借着酒劲,说了一番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恶俗玩笑
的话:

  「告诉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儿,你们一个个的少他妈跟我面前装逼扯犊子!都
在我面前牛逼啥啊?去年那个曹广曜牛逼不牛逼?嘿嘿,被我弄成人妖了哈哈哈,
现在那身材、那骚样、那胸那屁股,他现在比女人还美……告你们,给哥们儿惹
急眼了,我把你们全都隆胸整脸、打上雌激素,让你们去给别人嗦楞鸡巴卖屁股
去!敬爱的女同学们,你们也听好啊,你们家老公园、男朋友的,要是不听话的、
你看不顺眼的,也给我发过来,呵呵,正他妈缺货呢!」

  后来那天晚上,练勇毅喝得酩酊大醉,走起路来离棱歪斜的,却还说要带着
所有人、无论男女,都去「喜无岸」享受「酒池肉林」,但当时还是被其他人背
上车送回了家。再那之后,每次康维麟或者其他当初的同学问起练勇毅,他怎么
去给人做变性手术的事情,他总否认说自己那天说了胡话。

  ——一直到罗佳蔓后来,在练勇毅的家里,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档案夹:那上
面,全都是练勇毅曾经参与过的帮人做变性手术和准变性手术的资料,并且那些
人还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弄到了某个类似俱乐部的地方,培训洗脑成了性奴。罗
佳蔓连忙用自己的手机拍下了几页,然后查了那些人的姓名,对比了一下照片,
才发现,那些被实施了准变性手术的患者,竟然全都是外省有前科的杀人犯、毒
贩……

  我觉得我一时间都忘了呼吸,但随后还是咽了口唾沫:「所以,罗佳蔓用以
威胁练勇毅的,不是他当年意欲迷奸、结果搞出人命的事情?」

  「我的小何警官,与这个事情相关的东西,应该早就被销毁了。美娟即便知
道,也只是从练勇毅的日记、相片或者其他渠道得知的,可能会具有法律效力,
但是用来要挟他,可能都挠不到他一点皮毛。只有这种要命的事情,才会让我那
好学生知道疼。」

  「所以,罗佳蔓发现的那些资料中,也有陈春的?」

  「对。陈春原名叫陈立雄,R省L县人,高中时候,因为跟同学发生口角,于
是晚上翻墙到了对方家里,杀了对方一家五口,还强奸了他同学的妹妹,并且对
其母进行了奸尸;后半夜又去了那同学的女友家里,同样是先奸后杀的套路——
这些也都是我在网上查到的新闻,只不过新闻上说,陈立雄已经被执行了死刑。」

  那照这样说来,「喜无岸」的背后,很可能就是这个「天网」了——因为也
只有这样的组织这样的力量,才能把那些命案累累的杀手们、杀人犯和毒贩们归
拢到一起,采用各种极端的手段,把他们从男人调教成女人,并为这个组织敛财。

  而罗佳蔓用以要挟逼迫陈春的东西,自然也是她的真实身份。只是我又些在
一起,检察院的萧叡龄在那天非要把她带走,还说她是自己的线人——难不成,
萧叡龄他们的侦查监督处也在调查「天网」?公子啊,你究竟是敌是友?

  至于林梦萌,她其实也没完全说了真话,事实上据康维麟所知,南港洪兴会
的那三位,骆先生、范先生和现任龙头「青城佬」,他们每一个,在原先那位温
先生在世的时候,都偷偷上过林梦萌的床,帮规是帮规,但是面对温香软玉、媚
肉生香,他们不见得会对林梦萌怎样;真正要她命的,是她当初和郑耀祖曾经帮
着 Y省的高官做了一件事:简单来说,就是以郑耀祖的名义在南港注册一个房产
中介公司,然后以中介公司的名义,买入林梦萌那些「一次性」模特演艺公司的
股权,并马上转手买给与 Y省高官有联系的小型金融公司;再然后,郑耀祖拿着
售卖股权赚来的这些钱去投资南港的房地产,用从房地产投资中赚到的钱,再从
Y 省那些小型金融公司手中赎回那些股权——这样一来,林梦萌的经纪公司水涨
船高,剩下的两方又都有钱赚。

  「那位高官是谁?」

  当然,在我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比如成山在其中又参与了多少;那个「 Y省
高官」又是谁;这件事情,又跟「天网」有多少联系。

  然而,就在这时,探视的规定时间到了。

  我意犹未尽地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又看了看走到了康维麟身后的那名狱警。

  康维麟也有些不舍地看了看手中的话筒,皱着眉头咬着牙对我说道:「你放
心,如果你能尽快做到你该努力的事情的话,我相信有些想要的东西,你早晚会
得到的。我在里面会等着你的,『侄子』。」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老叔。别跟别人说你见过我。」

  「我心里有数。」

  从监狱中离开后,我立刻给白浩远打了个电话,只跟他反映了一下康维麟在
监狱里被牢头狱霸欺负的事情,要求他以市局重案一组的名义通知大西监狱,暂
时给康维麟关押到禁闭间,但提供最好的硬件设施,并保障其健康与安全。

  虽说联合专案组明天才会正式成立,但我把车子开在高速路上的时候,我越
想越觉得事不宜迟。此刻已经是4:53,我便连忙把车子直朝着情报局的门口开了
过去。

  从大西监狱开车到情报局正好一个小时,到了楼门口,我便立刻拿起手机给
夏雪平打电话,正巧看见她跟周荻一前一后地从楼里出来,我心中刚微微生出一
种怪诞的思绪,夏雪平正好拿起手机拨通了我的电话,那种思绪便随着用梁静茹
那首温婉的《丝路》设置电话铃声,还有在夏雪平一抬头看到了我的车子之后那
种喜出望外的笑容,而瞬间消失了。

  于是,我也赶忙下了车,对她招了招手。

  此刻的周荻,正好朝着情报局对面的那家罗森,走到我的身边。他一见我下
了车,先是一愣,然后对我点点头,招了招手,动了动僵硬的脸部肌肉对我微笑
着打了声招呼:「秋岩,来了啊。」

  看他先对我打了声招呼,而昨天夏雪平又帮着他带话说他为之前对我的态度
表示抱歉、明天还要请我吃饭,当着夏雪平、以及身后不断走出来的情报处、调
查课的同事的面前,我也不能太不懂事,于是我也冲他点了点头:「嗯。听雪平
说,明天你要带嫂子来,一起请我俩?」

  「嗯。」他听到「嫂子」这个词后,有些勉强地笑了出来,「其实她一直说
想单独请一下雪……请一下夏警官,正好你之前也提议,正好就一起了。」

  「哦,那挺好啊。地方定在哪呢?」

  「『盛世皇朝』怎么样?地方有格调,味道也不错;我家那位,嘴巴也挑,
还比较喜欢吃传统一点的菜。」说起后半句,关于「我家那位」的时候,周荻的
眼中明显透着一股无奈的劲儿——提起自己老婆的时候就这眼神的,这对于一个
刚结婚的男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我并不在意那个,我依旧对他半讽半侃地说道:「行啊,『盛世皇朝』,
好地方!京城风味、东北炖,山珍海味、八大碗!反正你周师兄做东,去哪吃还
不是得你定么?就算你带我和雪平去路边摊吃五毛钱三根的麻辣串,呵呵,我也
得认不是么?」

  「聊吃的呐?。」夏雪平走到了我身边,看着我笑了笑,接着又转向对着周
荻说道:「你不是买吃的么,赶紧去吧。我跟秋岩说几句话。」

  「那行,我先去排队,帮你占个位置。」周荻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诧异地看了看夏雪平:「怎么?你让他给你买晚餐?你不回家跟我吃吗…
…」

  「唉,临时加班,估计十二点以前是回不去咯!怎么,又要吃醋呀?」接着
夏雪平推了推我的肩膀,「上车跟你说吧。」

  于是我帮她拉开副驾驶的门,等她上了车后我又从另一侧坐进车里,等我坐
好之后,她立刻把我的手拉到她的手里,放在操控杆出与我十指紧扣。从大楼里
走出来的探员不少,但我俩牵着的手却并不会被他们看到。夏雪平微笑着没说话,
安静地歇了一会儿,她握着我的手,劳累地把身体靠在座椅上,我又帮着她调低
了椅背,升高了座椅温度。

  休息了片刻,夏雪平才开口:「都是因为要成立这个联合专案组,今晚才要
连夜加班。刚才从中央警察部和国家情报调查部的特派员都已经到了,稍等一会,
咱们省厅的聂仕铭厅长也要来,等一下会集体开个准备会议,然后要做的准备工
作还很多。」夏雪平又担心地看了看我,攥紧了我的手,「另外,我隐约听到岳
凌音跟那两个特派员商量事情的时候说的话:好像明后天,专案组刚成立就会有
个大任务,貌似好像是因为怕国情部这边泄密的事情,需要有 F市本地警察系统
的人执行,搞不好,这事儿得摊你身上。」

  「摊我身上就摊我身上,我不怕。国情部对付的人,还能是什么样?天网的
人又能是什么样?大家不都一个脑袋、四条腿么?还能是三头六臂怎的?」

  夏雪平看着我,忍俊不禁:「得了吧,那个人能长四条腿啊?我看也就你长
了四条腿吧!」

  「你不也是么,冷血孤狼?嘿嘿!我是小狼崽,当然长了四条腿呀!」我故
意逗她笑道。

  「没正经!你是白痴吗!反正你不许掉以轻心,不许出事儿,知道不知道?」

  「哎呀,知道啦!『 F市第一女刑警』最担心的那个人就是我何秋岩!——
嘻嘻,好久都没听你叫我『白痴』了!」

  「哼!骂你你还嘚瑟!」

  「嘿嘿,听你骂我我开心呗!」我笑了笑,又疑惑地想起另一个人,然后对
夏雪平问道:「话说,这次开会,聂仕铭会出席,那胡敬鲂那个老家伙呢,他不
来么?」

  「胡敬鲂和聂仕铭,他们是分派系的,你知道吧?」

  我点了点头。

  夏雪平继续解释道:「这次首都那边牵头策划这个联合专案组的人,也是聂
仕铭这边的。」

  「呵呵,他喵的!又是『考学派』和『警专帮』的那点破事儿!」我笑骂道。

  「不仅如此,还有红蓝二党的竞争,这群人也在参与。」

   「呵呵,对哦。这帮人给咱们立规矩,不能参与政治活动;可他们呢,一个个
的比谁参与的都欢。」

   「抱怨这个没有用,现状就是这样,上面的那群『考学派』也好、『警专帮』也罢,
他们都得靠着这种方式才能生存。咱们不想参与这种党争,讨论它也没意义。不过,胡
敬鲂在Y省的所作所为,上面也都清楚。我不愿意跟他时时刻刻都锱铢必较,就是因为
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有人治他。」

  说到这,她又用手指像弹琴一样在我手背上的血管与骨骼棱角上面轻轻抚弄
着:「专案组组长是岳凌音,我和周荻都是副组长,从今晚开始,要忙的事情就
更多了。小混蛋,从明天起周荻也是你的上司了,妈妈知道你因为我对他有什么
误会,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顾全大局、为了共同对付我们那些敌人,能尽量跟他
和睦相处,好不好?」

  「嗯……我知道了,类似的话你最近天天说。本来咱俩之间就该是你说什么
我听什么,我难道还能违背女王大人的命令不成?」我无奈地叹着气,酸溜溜地
说道:「谁让我的女王大人是个大美女、有这么杰出优秀呢?我吃醋那不是正常
么?」

  「哟哟哟!损别人的时候还变着法的夸自己女朋友呢,你这跟谁学的?」夏
雪平看了看我,轻笑着伸出食指,在我的鼻尖上刮了一下,又对我说道:「你要
是真看他不顺眼,那你以后就别去理他、不跟他一般见识不就好了?」

  我侧目看着她,情难自已地嘴角上扬,并对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没什么事情,我就去买晚餐了。你和美茵要好好吃饭。」

  「你等一下,」我连忙拉住了夏雪平的手,「我还有个正事儿要跟你说……」
紧接着,我便把自己从康维麟那里得知的所有消息告诉了夏雪平,并对她说道:
「……这个康维麟那儿,我已经以咱们市局重案一组的名义,要求大西监狱把他
关到禁闭室里保护起来了,但问题是如果天网这帮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么
多死刑犯从外地搞出来,给他们变性、再调教成性工具,那搞不好在咱们 F市这
边更是如此,他们想去监狱里弄走一个人、或者弄死一个人,那都是探囊取物一
样方便。而且我已经答应康维麟,如果他配合的话,给他按照『立功』情节处理,
所以我就在想,你能不能马上把这件事告诉岳凌音,让情报调查局的人立刻把这
康医生转移?就现在这种条件,让这帮探员们找地方把他看起来,甚至送到军队、
军事监狱去,都比在大西监狱安全。」

  「他说的东西如果属实又准确,那我们现在真的需要有这么个人来配合调查
……」夏雪平一时间也有点苦恼,她对解释道,「可你要知道情报调查局想从警
察工作口这儿把人转出去,这里面的文件手续什么的麻烦得很……啧,这就是情
报局不如安保局的地方。」

  「不是中央警察部和情报调查部的特派员都来了吗?你跟岳大婶能不能在他
们这儿想想办法?」

  夏雪平来不及多想,连忙点了点头:「这倒是个门路!行,我不跟你多说了,
事关重大,我得马上去跟凌音商量。你快回家吧!」

  「嗯。还有个事,我电话又被网监处监听了。徐远之前一直没让他们恢复监
听,但前一段时间沈量才那家伙又挑的事情,他好像还拿了一纸公文。」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夏雪平紧张地皱起眉毛,「沈量才这一段时间,好
像有点不正常。」

  「呵呵,他可不是不正常么!而且人家是拿着一纸公文去的网监处,你觉能
是怎么回事?至少在咱们重案一组,不少人已经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咱们这位沈
副局座已经俨然成了胡敬鲂的心腹爱将,咱们俩呀,你跟他姓胡的、姓沈的有宿
怨,我让人家二位长官屡屡掉脸,人家给咱们挖坑、算计咱们,也是无可厚非。
反正你放心,目前看,之前咱俩的通话和信息记录什么的,问题还算不大,这事
儿是我那个朋友白铁心告诉我的,他帮着我俩销毁了不少记录。只是以后咱俩有
些事情,不能打电话说了。」

  「我知道了。其实我最近也一直在担心这件事。」夏雪平难受地长吁一气,
然后转过头温柔地看着我,再次紧紧握住我的手,「没关系,我跟小混蛋在一
起,又不差这几通电话,对吧?」

  我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晚上如果我能早点忙完,我会赶回去的;但如果我回不去的话,你别忘了
明天带上你的警服。」

  「我知道了,不会忘的;你也……欸?」我正说着,她开了门就匆忙地下了
车,我都来不及跟她道别。

  我正无奈地低头叹气,副驾驶侧的车门又打开了,她前后左右看看,猛地捧
起我的脸颊,对着我的嘴巴用力吻了一口,并伸出舌头在我的口腔与舌尖处刮了
一圈,接着温柔地冲我笑了笑,才再次下车离开,直接朝着楼上跑去。

  我陷入了几秒钟甜蜜,又突然反应过来她并没去买晚饭,我只好调头开到那
家罗森找周荻去,然而,这家伙的身影我也没看到,——没想到我当初如此崇拜
的一个人,居然也挺不着调的。不过我倒是被一个岳凌音手下的一个少校认了出
来,我只好排队帮着夏雪平买了一份酱油汤底的魔芋面和两份芹菜牛肉包,让那
名少校帮着给夏雪平带了回去,自己又一口气买了五份便当,两份归我,一份归
美茵,剩下留两份当做我和小坏丫头晚上嘴馋时候的宵夜。

  从店里出来上车的时候,在街角我看到了一辆熟悉的 Mini-Cooper,车子里
面,似乎有一个很熟悉的倩影,在与另一个如木石一般无动于衷的男人说笑,并
给他嘴里喂着吃的。

  我却也并没在意,只准备去接美茵那丫头回家;但是车开到半路,美茵又给
我打了电话:果不其然,她又被隋琼岚叫出去吃饭了,所以也不用我去接她。据
她讲,本来作陪的还有狄家那父子俩,但被美茵一闹腾,狄家爷俩只能撤退。我
知道,隋琼岚这么安排,就是想让美茵去和那个狄瑞珅谈恋爱,其实我现在还挺
希望美茵能够找个好男生,并且可以趁早解决她的终身大事,毕竟就我、夏雪平,
跟她,外加现在在外地的老爸,咱们四个现在这种古希腊悲剧式的关系,在一起
相处必然会觉得尴尬,可美茵毕竟是我的妹妹,还是自从夏雪平走后,在这十年
间每天晚上跟她光着身子、探寻青春期男女身体奥秘、搂在一起睡出来的感情,
想着要她嫁出去,我还真有些不舍。

  何况那个狄家父子的形象,越想越不像好人……

  仔细回想一下那天晚上从那餐厅离开时候的场面,我这姨妈似乎跟这爷俩的
关系,好像也不大一般;倒也有可能是西欧那边人开放,在一起相处时候的礼仪
比较热情,但是隋琼岚对那狄瑞珅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太热情了呢?

  关键是,这小子看夏雪平时候的眼神也不正常!——去他妈的,我真是越想
越觉得,不能让美茵与这个公子哥发生什么关系,否则可真不知道,万一让这么
个山中狼相外露的臭小子当了我的妹夫,这个家会出现什么问题——我早晚得找
机会,跟隋琼岚好好聊一聊!

  不过那至少也是明天之后的事情了,今天这无聊又忙碌的一天,总算过去了。

  回到家中吃了饭,又看了一会儿电视:这一时间段内全国的电视节目都让人
心烦,因为全国上下的省级电视台,都在滚动播出着自己省内第一轮竞选辩论,
对于政治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我,觉得这样的直播冗长而乏味,于是我只看了一会
儿,便关了电视。想起夏雪平的房里或许还有那种「米粒」摄像头和监控器,我
便立刻进了一楼卧室,从电脑桌里拿出家里的高光探照手电筒、还有老爸的放大
镜,对应着这双人床的位置观察这四周的角度,然后一边用手电筒照、一边用放
大镜看——没一会儿的功夫,我便在衣柜顶部与天花板的夹层处、洗手间门的门轴
处、还有床头的灯罩上头各发现了一只窃听器、两颗摄像头——平时要不仔细观察,
真就会以为,那这玩意只是某个零件的螺丝、或者未长成的蟑螂、蚂蚁之类的虫
子……不过如此看来,用这种拿手电反光来探测的土办法,反而更有效。

   把那几个摄像头和窃听器,还有大白鹤给我的U盘存放在楼上自己房间抽屉之
后的我,发现自己也弄了一身臭汗,我休息了片刻便准备洗澡。就在我拿换洗衣服
的时候,我看到衣柜里正摆放着一支手机自拍三脚架,一股邪淫与玩乐之意瞬间蹿
上心头:嘿嘿!干嘛不利用这个机会,给夏雪平录一点「有意思」的东西呢?

  之前夏雪平跟我承认过一件事:她自己独居的这几年,偶尔在晚上也会幻想,
我手淫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她对其他男人的手淫模样并没有任何兴趣,但平时
在局里的时候,每次路过或者坐在食堂里吃饭,偶尔会听到那些上了岁数、家里
又有儿子的女人们聊自家孩子「青春期躁动」的种种故事,而在听过那些碎嘴的
女人的谈话之后,她理所当然地认为,现在的小男孩,都会在刚刚发育的时候偷
妈妈的内衣内来亵玩,并套在阴茎上自渎,于是她也顺理成章地会去猜想,我在
这个她已经离开的家里,会不会偷用美茵的内衣内裤;如果她没离开的话,那么
我会不会在她的贴身衣物上留下痕迹——毕竟,在我更小一点的时候刚刚会遗精
的那阵子,每天晚上都缠着她睡的我,已经用那清澈的初精在她的手臂和肚皮上
做了不少记号。起初她也觉得,自己会突然产生这种想法实在是不可容忍、不可
原谅,但久而久之,这种羞耻的想法却成了对我的挂念与愧疚,她甚至在心底逐
渐产生了一种「身为妈妈,没给秋岩机会让他在我胸罩和三角裤上坐那种『小脏
事儿』,真是对不起他」的念头,她把这种每一个其他的家庭中母亲避之不及的
龌龊,当成了自己内心的缺失、生命中的遗憾;久而久之,这种念头,又随着她
被段捷暗地里下了「生死果」,以及与我的重逢,成为了一种让她每天都在理智
与情欲之中挣扎的催情剂。

  因此在上个月那段甜蜜的时光里,我每天都会手淫给她看,她也会很渴望又
很温柔地帮着我动手撸,她会觉得,眼前这个自己生养出的、与自己有直接血缘
关系的小男孩,自慰时候的样子很美妙;而每次在看过那一滴滴乳白色的液体如
同熔岩一般喷涌而出之后,她的神秘宝穴,都会湿成一片汪洋。在这个时候,如
果我再乖巧地叫她一声「妈妈」,她必然会意乱情迷到话都说不出来、唯有以湿
吻报还。

  于是,我决定用自己的手机,给她录下一段洗澡时候的自慰视频,并找机会
通过电脑转存到她的手机上;而今天我也决定,就在她的卧室里面那个卫生间里
洗,这样也方便我从衣柜里翻出她的内衣。

  我把洗澡水在浴缸中放好,然后把手机镜头调好角度,然后故意在镜头前录
了一段脱衣舞,同时口中也一遍遍地诱惑着呢喃着她的名字和我对她的爱称:
「嗯……妈妈……夏雪平……妈妈老婆……喜欢我的身体吗?……嗯哼!儿子的
腹肌还可以吧?嘿嘿!……胸肌呢?一天天还总是埋怨我喜欢摆弄你的乳房……
就是喜欢玩妈妈老婆的奶子!你吃儿子乳头的时候也不少啊……儿子的屁股怎么
样?在男生里算结实的吧?每天晚上,小混蛋我就是抬着这样的屁股,用力在妈
妈你的双腿之间用力肏夏雪平大人的美屄的!嘿嘿,夏雪平大人的美骚屄……嘻
嘻……听了这个词是不是又想打我了呀?——嘻嘻!妈妈的美骚屄……就是喜欢
妈妈的美骚屄……妈妈老婆听到这个词,不是觉得难听,而是因为小穴流水了吧?
嘿嘿……看看儿子的阴茎……或者说,儿子的鸡巴!嘿嘿嘿!反正你现在不在家,
我就要说这个词——怎么样,儿子老公的鸡巴大不大呀?是不是红得像一条烧火
铁棍一样呀?嘻嘻,妈妈老婆夏雪平大人,小混蛋就是要逗你!」

  录完这一通十三招,我立刻趁着情绪,马上跑出卫生间去,打开了夏雪平的
衣柜通翻找,正巧一下子找到了那一套熟悉的紫罗兰蕾丝三角裤与贝壳杯内衣,
一着急,还把她平时穿的两双灰色棉袜从衣堆里带了出来,掉在了地上,我连忙
蹲下去捡。

  这一蹲下,原本精虫上脑、淫欲炽热的我,情绪瞬间被打断了,因为我在床
下看到了两样东西:

  其中一个,是放在防尘套中的一只飞机杯,而且还是有减噪功能的、可以在
内部自动抽插扭动的电动飞机杯,杯底还镌刻着型号:「 005-熟女徐娘型」。

  ——我只能说,夏雪平大人,你对你自己的身体还真是不了解,她难道就不
知道在她的蜜穴深处,有一条会充血的、如同舌头一样的海绵体肉芽么?看来她
真的没骗我,她真的不太会自慰,就算有需要了,也真的只不过是刺激阴蒂和夹
腿而已;而且她也还真是有些自卑啊……我知道这个情趣品牌,甚至在专二实习
的时候,在 D港参与过成人博览会的秩序维持工作,因此摸过这家厂商生产的飞
机杯的所有型号的倒膜样品,如果非要说哪个型号跟夏雪平的膣腔相当,那也是
「 002号-青春淑女型」、至少也得是「003号-少妇白领型」才对。

  而另一个,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它是一只粉红色黑金属框的皮箱子,上面
还带着金属密码锁。

  我立刻把箱子拎起来,听着里面呤呤啷啷的声响,说明里面是放着东西的,
而且还不少。只是这只皮箱子,我之前没在夏雪平的单身公寓里见过,不大像夏
雪平的东西;看它的颜色和造型,应该是属于小女生的东西,曾经在这住过的陈
月芳也被排除了;只是看这质地,应该不像是新物件,所以我猜,这皮箱子也不
是美茵的……

  ——不对,难道是夏雪平刚从老宅里带回来的?

  ——是啦!我想起来,她跟我说过自己小时候的好多东西还留在老宅里,这
应该是她上警校之前的东西!

  那她为什么跟我说,自己跟岳凌音从老宅里什么都没带出来呢?她为什么要
对我说谎?

  在看看上面的密码锁就更厉害了,我之前还真没见过这种:在密码锁拨号处
的下方,还带着一个被金属片隔着的锁孔。我随便拨动了一下拨号轮,随着拨号
轮的转动,锁孔里面遮挡的那个金属片,也在跟着转动——看样子,应该是中间
还有一个轴承和齿轮在随着拨号轮的运动,拧动金属片,而只有密码正确的时候,
钥匙孔才会被展露出来,换句话说,就算知道了密码,没有钥匙,这只包了铁皮
的皮箱子也没办法打开。

  难道这里面藏着她小时候的什么秘密吗?

  我想了想,试着用她之前住单身公寓时候的门锁密码,转了一下拨号轮:81
7 ……

  然而挡着匙孔的金属片虽然也在转动,但并没有把匙孔通开;

  我又拿她的生日试了一下: 111……当然如果拿她的生日当密码,也是有点
过于简单了哈。

  果然,111也不行……

  那密码会是什么呢?

  「哈咻!」

  冷不防一个喷嚏,打得我头昏眼花,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光着身子,在卧
室里站了二十多分钟。反正一时半刻猜不到箱子的密码,手上也没有钥匙,我也
就不在这上浪费时间了。我小心翼翼地把拨号轮转回到「000」 的状态,然后提
着夏雪平的那一套内衣进了浴室。

  第二天早上,我还是在赤裸着上半身的夏雪平的怀里醒来、按掉闹钟的。夏
雪平大概是半夜两点半才到家的。

  她听到了闹钟的声音也揉了揉眼睛,然后在我的侧腰上猛掐了一通,弄得我
又痛又痒,我本想叫停,她却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瞪圆了眼睛在我的痒痒肉
上继续连戳带掐,一个劲地呢喃着:「小混蛋、臭小混蛋,错没错?错没错!」
我便立刻明白,她显然是看到了洗手盆中,那套沾满了我精液的深紫色文胸内裤;
我并不会就此投降,又在床上跟她相互对戳着各自的敏感区和痒痒肉闹了一阵,
但最终还是我败下阵来,毕竟我身上容易觉得痒的地方比较多。

  闹够了也笑够了,我俩便一起洗漱、一起换了衣服,一起从卧室里走出、正
准备到厨房一起弄点早餐,且还没来得及决定谁去叫美茵起床的时候,全身穿戴
好的美茵已经打开了家门——而隋琼岚跟自己的那个女司机兼助理,正站在我家
门口。在开门的一刹那,我和夏雪平一起从一间卧室里走出来的情形,被她看了
个完全。

  「美茵,这么早就去学校?吃饭了吗?」我完全陷入了被动的尴尬,一个字
也没说出口;而夏雪平却果断地对美茵问道,并且目光中带着几许防备地看着隋
琼岚。

  「妈妈早安,臭哥哥早安……」站在夏雪平与隋琼岚之间的美茵,显得有点
萎靡不振,郁郁寡欢。

  「哦,你们早!」与夏雪平和何美茵的嗓音比起来,隋琼岚的说话声则亮堂
多了,而且欣喜中带着一种很理直气壮的架势,「我昨晚就跟美茵说好的,我要
带她去吃粤州早茶——呵呵,没想到在 F市这地方,还有『凤翊楼』这么高级的
南粤茶楼,这也真是不容易!」说着,隋琼岚很亲昵地拉起美茵的小手,「走吧,
姑妈带你去吃好吃的,那儿的蟹粉汤包和海参云吞味道最好了;却也不知道在 Y
省这地方,能不能吃到正宗的……」朝着外面走了两步,隋琼岚才又回过头看了
看我和夏雪平,犹豫片刻方才问道:「夏警官,何警官,要不要一起啊?这阵子
澳角的名厨伍司徒正巧在『凤翊楼』,我跟他很熟的!在 F市这种地方可能一辈
子都吃不到他做的南港风味和葡国料理,一起过来尝一尝啊?」

  夏雪平听到隋琼岚把话说到一半,就进了厨房,我看得出来她也不是很喜欢
这个女人,于是我对夏雪平问都没问,就对隋琼岚说道:「谢谢姑妈了,您带美
茵去吧,我和我妈吃点粗茶淡饭就好,咱们俩马上还有事,着急去上班。等有时
间的,我想约您好好聊聊。」

  我说完最后一句话,美茵立刻睁大了眼睛,期待中又带着一丝惊惶无措;隋
琼岚瞥了一眼美茵的脸庞,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又对我笑了笑:「好说,我不
是给过你我的名片了么?等有机会,你给我打电话就好。」

  于是早餐又只剩下我和夏雪平,不过我倒也乐得自在;只是似乎是因为隋琼
岚的缘故,吃饭的时候,夏雪平偶然间会流露出稍显失落的情绪,但我在问起来
以后,她却仅仅是对我微笑着,摇了摇头,但并不加以解释。

  吃过早饭,我又跟夏雪平分别坐上自己的车子去上班——我要是有一把可以
控制时间的遥控器该多好?我是真的舍不得夏雪平,我是真的想快点略过这无聊
的一上午,直接快进到中午饭后,我坐到情报局情报一处的办公室里开会的时间,
我甚至搂着她的胳膊,胡乱掰扯出一个馊主意:用拖挂链把她的车子连到我的车
子后面,我拖着她的车先送她到情报局,然后我再去市警察局上班。她笑着捏捏
我的鼻子,在我耳边轻咬着两下,笑着怨了一句「这小混蛋还真是个粘人精」,
又拽着我的手,让我伸进衣领中,隔着胸罩抚摸了一会儿她的双峰,同时又送上
了一个差不多三分钟的湿吻,才把我哄得心满意足。

  我的车子前脚刚开进市局大院,后脚这边正看到白浩远牵着胡佳期的手,甜
蜜地并肩走进大楼。两个人看见我在停车,还透着前挡玻璃往车里冲我打着招呼。
看样子,这俩人算是没事了。

  而在大楼的西侧角落处,小 C正在跟那个林霜晗正谈论着什么。第一次看见
林霜晗的时候,因为网监处没有开灯,所以我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身高,但没想到
站在这阳光明媚的室外之后,我才发现这女孩可能身高将就着不过 160,在差不
多 170-172的吴小曦面前,她就像一只面对着孔雀的麻雀幼雏,又想站在柳树身
前随风飘摇的小野菊,在旁人看来,怎么看怎么都会觉得,小 C会随时把这个相
貌清秀、长着一双如星星般的眼睛的小萝莉给欺负哭。但就在我停车、并收拾着
自己随身物品的这一会儿,我却从那双小萝莉的星光眼睛之中,看到了咄咄逼人,
她笑起来的时候,也是十分得意又不屑的;小 C虽然一直在说话,但她的姿态中
看上去尽管歇斯底里,但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一股无可奈何的抓狂,并且还有些
乞求的意思。

  果不其然,最终还是那个林霜晗冲着小 C点了点头,明显是她做了什么施舍
般的妥协一样,然后大摇大摆地从小C身边走开,留下小C一个人靠着墙低着头。

  今天这林霜晗,依旧穿着那条从小腹下方顺着裆部、一直到尾椎骨出都隐藏
着一条拉链的那种裤子。

  等那个小萝莉上了楼,我才下了车,走到了小C身边:「你还好么?」

  「秋岩……你能抱我一会儿么?」说出这句话前,小 C特意朝着楼前楼后看
了一眼,又把我拽到楼侧更往里面一点的地方,然后卑微地补充道:「放心,我
不要求你做甚别的事情,我就想让你抱我一会,可以么?」

  我想都没想,直接拉开了自己羽绒大衣的拉链,然后一把将小 C搂在怀里,
并用自己的大衣从两边包住了她的身子。

  在她跌进我怀里的那一刻,她「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但似乎又怕被人听
到,所以又在竭力地用我的肩膀挡住自己的嘴巴。

  我很想亲亲她的额头,但对于已经拥有了夏雪平的我来说,此刻就这么简单
的一个拥抱都是过分的。我只好用轻拍着她的后背的方式,来表示自己对她的抚
慰。

  「让我猜猜,是不是最近老白欺负你了?他跟那个姓林的女生在一起然后…
…」

  「别……呜呜……秋岩,什么都别说……呜呜呜……也什么都别问……你就
这么样抱着我抱一会儿……呜呜……让我安静一会儿好吗?我心好累……」

  「好。」

  一时间,我便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吹进我胸膛的阵阵的冷风,还有小 C贴在
我身上留下暖热体温,还有那甜丝丝的发香,以及她的呜咽轻咛。

  片刻以后,抽啜着的她,小声念叨了一句:「如果小时候,我从乡下跑出来
之后,要是捡到我的那个人是夏警官,那该多好。」

  「什么?」我明明已经听清了她的这句话,但我不知道为何,还是不敢相信
自己的耳朵。

  「没事……」小 C从我的怀中离开,自己用手套背面擦了擦眼睛,然后努力
地撇着嘴巴眨了眨眼,看着我道:「行啦,我没事了。能被现在的你这么抱一会
儿,我这已经是过节了。你赶紧忙去吧。」

  我仍然担心地看着她:「你,真的没事了?你跟大白鹤最近……」

  「我真的没事儿了……别的事你也先别管了。你赶紧走吧,我到楼后绕一圈
再进去,别被别人看到,要不然夏雪平会吃醋的。」

  说着,小C还对我摆了摆手,然后自己便朝着楼后走了过去。

  我不安地看着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我也不知道她和大白鹤到底是不是真的如同他俩各自的含糊其辞说的那样,
哪怕过的凑合也好;然而,在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里,局里的人都发现,鉴定课
的那个肌肉美女吴小曦开始常常形单影只,而以前那个经常戴一副厚重镜片、穿
着土味十足的IT宅男白铁心,开始和网监处的一个小萝莉实习警出双入对,还换
上了名牌大衣、奢派皮鞋、换了发型,并且摘掉了眼镜改戴隐形月抛。

  转眼就到了午饭的时间,我提前把手头的工作交接给了王楚惠——没办法,
最近这几天我一直在使唤白浩远胡佳期两个人,按照之前说好的轮流制,今天这
次怎么着都该轮到王楚惠了,我也不想让她觉得我对她过于怀疑;而且,我这边
其实不情愿把工作交给她,她那边也好像不太情愿来管事,自从上次她想套路我
的事情露了馅以后,她在办公室里成天表现得,就是一副磨洋工的样子。但是反
正我已经提前跟徐远沈量才两个打好招呼了,汇报了今天由王楚惠带班,她敢再
搞什么小九九,那必然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把所有材料都交付到了王楚惠的手里以后,我立刻找了更衣室换上了警服,
然后亟不可待地跑下了楼,开车到了耿哥的餐厅,取了提前订的一份辣椒白菜小
炒肉盖饭,一份胡萝卜菠菜芙蓉虾仁盖饭,渴骥奔泉一般,在超速的边缘绕着近
路开车到了情报局楼下。我拎着两个餐盒就准备往楼里进,一不留神,差点没让
门口两个穿着西装、戴着墨镜,各自手上端着一把 uzi冲锋枪的保卫人员给拦了
个呲溜滑。

  「干什么的!」其中一个保卫员。面色严肃而凝重地看着我。

  「我……我是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何秋岩,也是马上要参加咱们局
跟情报局组织的联合专案组的成员。我还是被借调到你们这情报一处的夏雪平警
官的儿子,我……」本来一路上飞驰加飞奔过来的我,此刻就有点连呼哧带喘,
而面对两个人门神一般的面目,我想把所有事情解释清楚又有点费力。

  「警察局的都这么啰嗦么?」另一个人也用着同样严肃的如科幻片中机器人
的态度对我问道,拿出了一把环形金属探测器,在我的身上扫了一圈之后,然后
从怀里拿出了一只手机,按了几下,然后对着我的脸照了一张照片,然后又摁手
机几下,只听没多一会,便从手机中传来一则语音:「面部识别匹配度:百分之
——一百,确认身份!」

  听到这声语音之后,我本觉得这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结果其中一个直接抢
过了我手中的餐盒。

  「欸,你干什么?」

  「何警官,我们情报局的规定,拿进这大楼里面的所有东西,都需要检查一
下。」

  「那你也别用抢的啊!有话不会好好说?我之前也来过这里,又不是不知道
你们有这规矩?」

  我这边整跟那名提走我餐盒的保卫员理论着,另一名保卫员已经在拽着我的
袖子,然后摊了摊手:「何警官,你是我们联合专案组的成员,你需要先在一楼
登下记,我们会给你生成一个通行证:请吧。」他一边对我说这话,另一边右手
上的那把 uzi的枪口还在一直指着我,于是他的话,像极了一种令人喘不过气的
威胁。

  「能不能别用枪指着我?怪吓人的!」我不满地说了一声,然后朝着他伸手
指着的方向走着。

  「哦,你提醒了我:你的配枪也需要留一下。」

  「我还有对手铐是不是也要留下?」我不耐烦地看着保卫员。

  「没错。」

  「真没想到你们这儿这么麻烦!」我咬了咬牙,愤懑地拿出了手枪、身上的
两只备用弹夹和手铐,砸在了保卫员的手里。如果不是为了能跟夏雪平在一起工
作,我才不愿意受这个气。

  我在上交了随身的武装之后,便被又一个保卫员带到了一楼东侧右手边中间
处的一个小房间里,那里面还有个更大的里间;一打开门,我正发现里面早有人
在一排椅子拿着手机无聊地阅读着,她一见我,本来也是一张不耐烦的脸上,立
刻狠狠地叹了口气,还翻了个白眼——这女人正是见谁都一副臭脸的「冰格格」
赵嘉霖。

  「怎么什么人都来……」我刚坐下后,赵嘉霖就这样小声念叨了一句,她嘟
囔的声音极小,但还是被我听到了。

  「呵呵,我怎么不能来?好歹我也是刚去市局工作俩月就得到嘉奖令的警察
了,」我故意用着寻衅的目光看着仍然一副高高在上样子的她,「再说了,你这
么个满遗贵胄都能来,我干嘛不能来呢?」

  「伊擦屈—归尼!阿伯西—付如(讨厌鬼!真是可恶)!」赵嘉霖瞪了我一
眼,扭头小声说了一句满洲话,我根本也听不懂她说的是啥,但我大概能明白她
必然是在骂我,我本来想拗出来点英文回骂过去,但仔细一想,毕竟张霁隆还要
我跟她套近乎、搞好关系,而且就现在这状况,很可能整个专案组里从 F市警察
局来的,就我和她,我俩万一吵起来,会被人看笑话,因此我假装没听见,故意
跟她隔了两个位置,安静地坐下。

  赵嘉霖见我没理她,轻蔑地笑了一声,然后又对那个送我进来的保卫员白了
一眼,然后问道:「报告一下——请问这位长官,我想去洗手间可以么?」

  我也不以为然地抽了抽鼻子,拿出了手机给夏雪平留了条信息,接着也翻起
新闻来看——呵呵,我刚进来她就要去洗手间?这是在故意给我脸色看吧!

  「抱歉,赵警官。请您在稍等片刻,等给您制作完通行证,你就可以随意出
入这栋大楼了。」

  「哼,我十分钟分钟前客客气气地问你们,你们就这样告诉我的,现在你们
还这么说?情报局养的这都什么人?」赵嘉霖生气地看着眼前这个保卫员。

  但眼前的保卫员,却拿出一副老好人的态度,微笑着看着赵嘉霖的眼睛:
「请您再等等。再等等就好。」说完,保卫员就关门而去了。

  「额聂-瓦卡(他妈的)!」赵嘉霖捶着自己的大腿又骂了一句,然后红着
脸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捂着小腹,撇着嘴巴看着手机。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
左手三根手指抵着的地方,正好应该在耻骨与肚脐之间,大概于气海穴位的上下,
根据我多年以来对女生的观察,一般会摆出这种姿势,估计真的怕是她的膀胱容
量已满、真的需要去下洗手间了。看她脸红着咬着牙、冷汗已经从额头开始冒出
的样子,我立刻捂着嘴绷着嘴唇,由内而外地窃笑了一阵,并决定捉弄她一翻。

  ——接着,我用着脆亮的口哨,吹起了一首《荷塘月色》。

  她立刻瞪大了眼睛,皱起眉头,左手还握成了拳头,顶在自己小腹处的位置,
然后闭上了眼睛。

  呵呵,还能忍是吧——我想了想,停下了口哨,两秒之后,又开始哼唱起了
另一首歌:「哗啦啦啦啦天在下雨/哗啦啦啦啦云在哭泣/哗啦啦啦啦滴入我的心
……躲在我的屋檐下面哦/睡在我的被单里面哦/听着细雨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
滴答答……」

  赵嘉霖气得咬牙切齿,揣起手机猛地站起身,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然后我便听到了从门口传来的一阵暴躁怒吼:「我不随意出入大楼,我去自
己找个地方行了吧!」

  接着我便站起身踩着椅子,透过这房间又高又小的玻璃窗,看着赵嘉霖朝着
另一个街区的美食街一路狂奔,一溜烟一直闯进那家罗森便利店中。于是满屋子
里每一个角落,都被我的笑声占据了。我一边笑一边观察着那家罗森的门口,差
不多足足五分钟之后,赵嘉霖才从便利店里走了出来,一面看着路一面整理着裤
沿,接着一脸轻松地拉好自己大衣的拉链;在我正想着等她从外面回来之后,如
何加足马力开始对她进行嘲弄的时候,却见她走到了大楼靠门的停车位旁,打开
了一辆蓝色 Mini Cooper的车门。

  从车牌号来看,这辆 Mini Cooper,正是我昨天在这附近遇到的那辆——我
说怎么怪眼熟的,原来是她的车。

  天呐……

  有一种很可怕的猜想,在我的脑海中窜出。这猜想简直荒谬,因为在之前我
没有发现任何的相关性存在,但仔细地把之前我听说过的那些事情串联在一起,
那么这个猜想则越发地真实。

  「怎么着?还要再查我一遍?拜托!我刚才是出去方便了!……不是你们不
让我在这楼里乱走的嘛!我的手枪和手铐都在你们那儿,我还能带什么东西进来!」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间的门又被她用手肘撞开:「麻烦死了!」

  我特意看了一眼她的右手无名指,主要是观察了一下她手上那枚铂金戒指;
但后来我才想到,我根本没看清过我怀疑的那个人的那枚戒指长什么样,所以她
这枚,我看了也白看。

  她又瞪了我一眼,这次她汉话满洲话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安静地坐回了原来
的位置。

  没一会儿,这房间的里间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身材肥硕、一身军装的女军官
拿着一台平板电脑走了出来,此女长得还真是特别像那个说相声演喜剧的贾玲,
但她的眼神里,可比常人多了一种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和战斗霸气;我看了一眼她
的肩章,发现她还是个中校,跟岳凌音是平级的。

  「见着长官,不知道起身立正啊?」没想到这女人身材肥胖,声音倒是十分
清甜,但她的语气又不像开玩笑。

  于是我立刻占了起身,立正站好。

  而刚对大自然释放一通之后的赵嘉霖,整个人似乎有点懵,她坐在椅子上直
勾勾地看着这位女中校,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着?你是怀疑还是不服气?中校军衔等同于二级警督,你们俩二级警
司充其量与中尉平级,你难道不应该对我立正站好吗?市警察局的年轻警察,现
在难道都这素质的?」

  赵嘉霖看着胖中校霸气的目光,纵使如她冰格格,也立刻战战兢兢地起立站
好。

  「这才像话!赵嘉霖和何秋岩,对吧?」

  「是!」「是!」

  此刻的赵嘉霖,也跟着老老实实地立正抬头挺胸,应了一声号令。

  「进来吧。」

  赵嘉霖迟疑地转头看了看我,我便对她抬手示意女士优先,我又跟在她身后
走了进去。

  里间除了那个女中校之外,还有个一名坐在操作室的穿着军装的男上尉,我
和赵嘉霖进了里间之后,那人也没抬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整个
F 市情报调查局,到现在我见过的人里面,似乎除了岳凌音的情报处之外,剩下
的每个人的表情,全都跟舌头雕刻出来的一样不苟言笑。我瞥了一眼那操作室,
里面简单地陈设着两张沙发椅,两组电脑桌,一张办公桌和一台衣架,墙上还挂
着两挺 QBZ-97步枪。

  而我和赵嘉霖站的地方,中间摆放着两台差不多两米多高的仪器,看起来就
像两台进长途站、过海关时候要走过的安检门,但边沿要比安检门稍稍宽一点,
而且门框两边的底部,还各连着一个半环形的金属扁杆;底部还各配有一个脚印
形状的金属垫;在正对着里面操作台的部位,还连着三台仪器,其中一个应该是
摄像头,另外一个应该是把手放到上面录下掌纹用的仪器,还有一个像是老旧盒
式莱卡相机的东西,我实在是搞不懂是用来干嘛的。

  正在我琢磨这两台仪器的时候,女中校便对我和赵嘉霖下了又一道命令:
「你们两个,把衣服脱了,然后站到那上面去。」

  于是我俩便都脱了外套,放到了仪器旁边的衣柜上,然后脱了鞋。

  等我刚准备踩到那脚印形状的金属垫上时,那个刚才一直沉默的男上尉突然
大叫了一声:「哎哎哎!你们俩干嘛?不是让你们脱衣服再上去吗?一副脱了吗
就往上踩!」

  此言一出,我和赵嘉霖都愣住了。

  于是那名女胖中校又从操作间里走了出来,拉着脸看着我和赵嘉霖:「下来,
到我面前,快点。」

  我和赵嘉霖便都从仪器后面绕过去,走到了胖中校的面前——我俩似乎都知
道我俩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于是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我倒是没什么,可赵
嘉霖的脸颊上,突然扑上两朵红晕。

  「你们俩都头一次见到这仪器,对吧?」

  「是。」「没错……」

  胖中校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两台仪器是用来录入你们两个的生理指标的,
你们就这么穿着衣服上去,影响生理指标录入不说,还会弄坏上面的电磁感应与
激光扫描设施。一台机器就几百万,你们俩赔得起么?」说到这,胖中校又特意
看了看赵嘉霖:「就算赔得起,你们还会被以『破坏国防军用设施罪』,被送到
军事法庭上去,这个责任,你们俩谁能担得起?」

  「那……现在就脱啊?」赵嘉霖红着脸对胖中校问道。

  「你还有什么问题么,赵警官?」

  赵嘉霖向自己那边侧过了一步,然后又用左手指着我,对胖中校问道,「那
长官,能不能让何秋岩先出去,我先录入……」

  我低着头叹了口气,我知道赵嘉霖本来就讨厌我,而且现在这情况确实也很
尴尬,我要是出去回避一下也无可厚非。于是我没等赵嘉霖把话说完,刚准备朝
着外屋的门口迈步出去,结果胖中校直接打断了赵嘉霖的话:「你让他出去,哦,
你是觉得他是异性,对吧?里面那位操作员也是男性,你要不要也让他出去?赵
嘉霖警官,我知道你是个『格格』,你们家人在新政府建立之前,为国家和民族
做出了巨大贡献,而且你们伊尔根觉罗家的明昌国际,在整个 Y省、整个北方都
树大根深,我还听说,你加入这个联合专案组是你自己自愿,而且还通过家里人
走了后门来的——那你是不是觉得,你来了之后,我们情报调查局所有人都得听
你调遣?」

  赵嘉霖就算平时在不进人间烟火、再高高在上,也能明白胖中校这话里有话,
她老老实实地深吸一口气,对胖中校答道:「不,我没这个意思。」

  「我告诉你,在情报调查局没有外面那么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只有上级和下
级,还有命令;我也告诉你,你们这个联合专案组我不参与,但是在我管辖范围
内,你必须遵守我的命令!还给你单独创造私密空间、让别人避讳,你怎么不说
找人把这仪器抬回家里去、让你在家把通行证办了呢?」

  胖中校的一番话,说得赵嘉霖哑口无言。

  「你们两个,先在听我命令:马上去脱衣服,把衣服都跟我挂好;脱完了之
后,到我面前立正站好。」

  「可是……」赵嘉霖又红着脸说了一声。

  「没有可是!」

  我俩只能各自回到各自的大衣旁边。我倒是无所谓了,先把袜子脱下,团成
个球之后放到了自己的短皮靴里,然后坐到了长木椅上脱着警裤;但赵嘉霖则十
分忸怩地背过身去,一直在低着头,慢吞吞地解开这自己警服上的扣子。

  我三下五除二就把外面的衣服都脱掉了,迟疑片刻,也掀开了自己的背心,
并用一只手指勾着内裤的边沿。

  「内衣不用……啧……」胖中校无奈地看着我,又摆了摆手:「行了,你把
背心脱掉就脱掉吧,裤衩不用了。」又看了看半天还没把警裤和衬衫脱掉的赵嘉
霖,那眼神就像在看着两个低能儿一样,「赵嘉霖,你也是,内衣不用……还在
警服上弄了一身『暖宝贴』,年轻人都这么的吗?」

  我把衣服都挂在衣柜上,然后光着脚走到了胖中校的面前站好。胖中校不以
为然地看了看我身上的那几处枪伤,接着又转过头等着赵嘉霖:「能不能快点,
赵警官?脱个衣服都这么费事……要不然我帮你脱?」

  「不用……」

  紧接着,从我身后赵嘉霖那边的声音听来,她脱衣服的动作也应该加快了。
差不多四十个数之后,她才姗姗来迟地站到了我身边,我挺胸抬头并没准备看她
一眼,没想到她站好了之后,却先对我小声嫌弃地来了一句:「真土。」

  「你说什么?」胖中校绷着脸对赵嘉霖问道。

  「没什么……」

  「没什么就把手放下立正,挡在身体前面,待会儿怎么测生理指标?」

  我知道她必然是在说我的内裤。当然,我的平角内裤是超市里那种三十五块
钱两条的低端货,她一个贵胄格格肯定会嫌弃,我猜她给她老公穿的,肯定是那
些商场专卖店里动辄八九十、甚至一百多一条的什么CK、LV之流,我一介草民,
怎么能穿得起呢。

  心中负气之时,我便也不由自主地朝她身上瞟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看,我瞬
间感觉天旋地转……

  但我还是忍住了自己的情绪,故意对她嘲讽了一声:「哼,真小!」

  这「真小」二字,真是说得违心又不实。我没想到,平常看起来身材苗条纤
细得栓根绳就能把她当成风筝放飞的赵嘉霖,竟然是个「隐藏巨乳」。

  她的胸部看起来其实并不算很大,实际上都不见得能跟美茵的拼上一拼,但
对于身高差不多只有 166cm的她来说,那真是挺拔傲人胸围,并且在她的乳罩承
托之下,那条乳沟显得特别深邃;而且双峰的底盘又圆又扩,目测估计,在她这
种身材比例之下,她所使用的应该差不多有 E罩杯,虽说换算在别人身上可能不
过 38C,但她的身材线条真的可媲美天仙;

  其次,她穿的内衣,居然是镂空的……

  上下两件都是黑色为主,白色镶边,在镂空处都有黑色薄纱遮挡,可那层薄
纱恰如蝉翼一般,就算是再上一层黑漆,也会把她的肉体看的通透;只是上围好
歹在关键的两颗果实那里,又两朵镂空的芙蓉图案遮挡,而她的内裤真的让我浑
身热血翻涌,因为整条三角裤除了有一块帆布材质盖住了整条阴缝,但是在她双
胯关节那一圈,全都是用那种赛过蝉翼的薄纱笼罩的,所以我只是一低头,那一
丛郁郁森森的阴毛,那小巧高翘的屁股与那神秘的屁股缝,被我尽收眼底;当然,
她的小腹那里还是有些微微凸起,可能平时她在办公室和警局大楼的大厅坐着的
时间太长,养出了小肚子,但在那里的内裤白色边沿上,还扎了一朵粉红色蝴蝶
结。

  她的阴毛居然又黑又浓密,真的很难不让人好奇在她的神秘禁地那里会长成
什么样子;而且她的体重看起来可能也就八十多斤左右,如果是我的话,真的很
轻松地就把她一把搂在怀里、举过头顶,让她骑在我肩膀……

  老天爷的,我他娘的在想什么……

  「你!」赵嘉霖在听到了我的一句「太小」之后,明显有些恼羞成怒,但碍
于胖中校在跟前,她也不好发作。

  「就你话多!难不成你的大?」胖中校此刻也瞪着眼睛,向着赵嘉霖对我质
问道。

  赵嘉霖听了,一时间又羞又想笑。

  「好了,听我命令:上到自己那边的仪器上面去吧。为了保持最真实的数据,
这屋没办法开暖气,觉得冷的话就先忍忍。」

  我俩便对着脸转过身,然后我没忍住又瞧了一眼赵嘉霖又白嫩又饱满的两颗
肉珠,接着又跟她的犀利眼神对在了一起,她愤怒的脸上,更加的红了,却不禁
也朝着我的腹肌处扫了一眼。

  我俩各自站好后,按照胖中校的命令,抬起了胳膊,保持着深呼吸的状态,
然后那两条半环形的扁杆便各自绕着我和她的身体上下扫描了一圈,一时间,红
色的激光从我的身体周围环绕着,由足底笼罩到脖子下面,然后又重新扫描到了
脚趾,接着又往复了一遍;之后,我和赵嘉霖才各自伸出手,录下了掌纹,并且
在快结束的时候,在右手食指的部位,我还感觉到了一瞬的吃痛,赵嘉霖那边也
大叫了一声:原来是那台收集掌纹的仪器上,还有血液采样的功能,食指那里在
用刀片割开一个小口之后,用导管收集了血样,然后从那个指孔内又自动地喷射
出了一些酒精喷雾和止血胶;接着,那个长得像盒式莱卡相机的仪器,又在我的
脸上扫描了两边,并且听到了眼睛处后,还录入了眼瞳数据;做完这一切,在我
的背后才出现了一个白色遮光板,那个摄像头又给我照了一张证件照。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42

  我这时候才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夏雪平在专职来这里那天早上特意穿了那套
高腰、宽沿的黑色内衣,原来是为了应对这个。

  不过那她第一次来这里与情报局合作的那次呢?这还是她告诉我的「第一次」,
如果按照桂霜晴的说法,那么抓捕恐怖分子那次应该是第二次,那么更早的时候
呢?她在录入她的生理指标数据、制作她那张通行证的时候,周荻那家伙,会不
会在一旁看到她的身体?

  妈的,我一想到这个,便突然烦躁了起来。

  但这种烦躁情绪,瞬间又被赵嘉霖身上如桃花与柚子味道的体香打断了……
我俩各自从仪器上走下来的时候,赵嘉霖本来抢了一步,结果一不留神还踩到了
我的脚趾,她自己一着急却差点摔倒,因此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还扶住了她
的腰。

  她惊恐地微张着那如同果冻一般的嘴唇,那脸色简直如同刚从红色酒曲杠中
捞出来的一样,她直勾勾地看着我,似想叫喊、似欲谩骂,一时间那些话却全被
羞怯这种情绪卡在嗓子里而说不出来。我也立刻松开了手,低着头不敢再看她,
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她眨了眨眼,含着下颌,喘着粗气,才勉强回应道:「没事。」随即匆匆转
过身去,迅速地穿上自己的衣服。而在我穿裤子的同时,彻底管不住自己双眼,
坐在赵嘉霖的对面看着她急促的动作,还有那在胸罩下面和隔纱内裤里面、马上
就要被掩藏住的乍泄春光,我知道现在我的目光并不是对她的戏弄,我也知道我
不该这样。

  奈何绫罗关不住,奈何襟扣似柴扉。

  拿到了通行证后,我和赵嘉霖前后脚地来到了大门,此刻大门处的保卫员多
了起来,从门外进来的陌生面孔也聚集了一堆。起先拿走我餐盒的那个保卫员,
现在对我露出友善的微笑,把我点的两份盖浇饭重新奉上,我一摸那餐盒,居然
还是热乎的——后来才知道大楼里本来就有微波炉,检验过了我的餐盒之后,他
们就拿去重新加热了。

  而赵嘉霖也提着两个被归还到自己手上餐盒,她在拿到了手枪之后,转头望
了我一眼,便直接打开了消防通道的门,走楼梯朝着楼上走去,可明明此刻电梯
间已经打开。

  我也不管那些麻烦事了,在电梯里我竭力逼着自己忘记刚才眼前看到的东西,
来到了情报一处的办公室。恰好,换了一身墨绿军装的岳凌音和换了警察制服的
夏雪平,还有后面一大堆各个课室的探员们,刚从会议室里走出。

  「哟,瞧你家秋岩多好?还给你来送餐!一天天的,真是嫉妒死我了!」

  「哼哼,岳中校,你嫉妒也没办法呀!」夏雪平故意对岳凌音说道。

  岳凌音张开嘴巴用下唇兜着嘴巴撇着嘴、做了个夸张的失望表情,然后又感
叹道:「唉,我就是没这个福气啊!话说小橙今天没找你啊?」

  「没,她今天到现在也没给我打电话。她也不可能天天都找我吧?」

  「这倒也是……行啦,我还得去陪两个特派员和你们的聂厅长,去军区指挥
部的餐厅吃午饭,你俩赶紧吃吧!」

  我和夏雪平笑着看岳凌音离开,然后进了办公室,放下了餐盒、洗了洗手,
我又故意挪过周荻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哎,你挪个别地方的椅子呗?干嘛非得搬他的?」夏雪平对我指了指门口
摆着的一大堆黑色折椅。

  「我就坐一下怎么了,这个比那些坐着舒服……」

  「秋岩,换一把吧!你这样不好……」夏雪平又对我劝道。

  「我借个椅子坐坐有什么啦?」说着,我打开了餐盒,取了筷子直接吃了起
来。

  「哎……随你吧,小倔混蛋!」夏雪平用筷子敲了敲我的后脑勺,然后也打
开筷子的包装和餐盒盖,「我看看我家小倔混蛋给我买了什么好吃的……嗯,还
挺香的!」

  恰巧这时候,走廊里传来了周荻的声音:「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唉,
我不是告诉你不用了么……你总干这些没必要的事情……行我知道了,你来都来
了……走吧,我带你去三号会议室……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带你去办公室里吃?…
…我想在安静一点的地方歇会儿,行不行?走吧……」

  我假装没听到这些话,只是低头吃着饭,并把所有肉片都往夏雪平的餐盒里
夹。

  夏雪平则不停地,用无可奈何的目光朝着走廊里望去,又转头看了看我,若
有所思。

7.8

  「饭菜味道还可以吗?」

  「嗯,挺好的,我挺喜欢。呵呵,我也是真笨——这餐馆就开在市局门口,
我在那上班多少年了,居然都不知道他家做的这么好吃。」

  「嘿嘿,你爱吃就成。反正要是没啥大事儿的话,我都得在中午的时候局里
和这儿来回跑。你既然爱吃,那我就天天给你送,你就不用忙着买饭了。」

  夏雪平想了想,紧张地左右看看,接着小声对我说道:「你就不怕把我喂胖
咯呀?」

  「嘿嘿,胖就胖!胖了就没别人惦记你了!」

  夏雪平听了,直接大胆地捏着我的鼻头,左右拧了拧。

  在吃过了午饭之后,我特意陪着夏雪平在情报一处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
办公室里一堆人在座位上捧着饭盒,我也不敢跟夏雪平怎么腻歪,就只好趁着别
人不注意的时候夹着对方的右膝盖,这也算是我俩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能做到的尺
度最大的温存了。

  闲聊片刻,岳凌音便微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而且这位大婶是真时刻都一
副小孩子的模样,她走进来以后,看到我在玩手机、又看到夏雪平刚走到另一个
探员的办公桌前送东西、又去了门口仪容镜处整理头发,于是她很恶趣味地伸手
捂住了我的眼睛。

  「这双手暖乎乎又软乎乎的,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呢?这么温柔的感觉,真
让人想和你谈恋爱……」

  我大声说了一句。

  紧接着,我便听到了留在情报处办公室里的七八个人的同时惊讶。

  但我其实是听出了捂住我眼睛的人就是岳凌音,那是她皮靴的硬根踏着防火
复合地板走进办公室的声音的,而且就在我的双眼刚被她捂住的那一瞬间,我还
听到了夏雪平在远处似有似无的一声很紧张的「唉」。

  而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岳凌音整个人也像办公室里面其他人一样僵住了
,夏雪平那边则毫无动静。

  我嘴角一扬,接着拉着长音说道:「跟我谈恋爱吧!我暗恋你很久了——美
女大婶!」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那些人顿时哈哈大笑。

  「哈哈哈……我还寻思这孩子怎么能跟雪平说这话,原来人家知道是谁?」

  「喂!小何!你是不是真喜欢咱们Boss啊?你别看咱们Boss有时候
比你都阳刚,其实大部分时候可软妹儿了!」

  「Boss可以的哈,终于有小鲜肉跟你表白了!」

  「什么」表白「啊!他故意调戏我呢!」岳凌音喝道,又捏了捏我的脸颊,
「你个小朋友,敢调戏我是吧!」

  「大婶,论调戏那也是您先动的手吧?」我回头眯着眼睛看着岳凌音假装不
高兴却藏不住笑的那张脸。

  「好啦,你们俩闹什么呀!」夏雪平立刻走到我身边,拽下了岳凌音的手,
我一看,夏雪平略带愠色的脸上,果然稍有扑红,「还有你,凌音姐,你就这么
任着他跟你没大没小的?」

  「哈哈,之前在警院考核他的时候,我俩这么逗闷子习惯了;我跟你们家秋
岩在一起感觉还挺开心的……」

  「停停停……」夏雪平也收起刚才那一丝的惊恐,开着岳凌音的玩笑,「你
少来,越说越没边儿!」

  墙角那边听到了夏雪平的话,又传来一真起哄:「雪平,岳处长多恨嫁你不
会不知道吧?你小心她把你儿子拐走咯!」

  「雪平,你应该跟咱Boss说句:」我反对这门亲事——拿着两百万赶紧
滚「!」

  岳凌音张大了嘴,指着那个声音来源,正经地呵斥道:「喂,等一下——领
导你们这么长时间,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恨嫁吗?我恨嫁吗!明明是本宫」辣
么「优秀,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配得上我的好不好?再说,狗血偶像剧里那种
的两百万,就想把我打发走啊?气死我了……」

  结果这一下,包括夏雪平和我在内,办公室里的人都安静了。

  「怎么了?等一下……」一看大家都不敢说话,本来单手叉腰的岳凌音又有
点慌,自己稍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怎么你们一下子都不说话了……」

  「……都怕了呗。」夏雪平睁大了眼睛看着岳凌音,愣愣地说道。

  「哈哈,你都觉得害怕啦?」岳凌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场面是不
是有点像一个怨妇在跟大家吵架?」

  「大婶……你到底是」辣么「优秀,还是」辣么「可怕呀?」我立刻转过头
去,「你这哪是」怨妇「啊?我这是真被吓到了——不行,太可怕了!我想退了
」这门亲事「,行么?我胆小!我要悔婚!」

  听到了我的话,这群人的群口相声又开始了:

  「完咯!给」准如意郎君「吓跑咯!」

  「喔!完咯!太好喽!咱们Boss又嫁不出去喽!」

  「嫁不出去就得天天陪着我们瞎胡闹喽!完喽!刚才自称的」本宫「瞬间变
」哀家「喽!」

  说完这番损嗑,这帮人相互之间对视一遍,继续大笑起来;而在一旁的夏雪
平,就一直捂着嘴没停过,笑得都快流出了眼泪,刚才脸上紧张也彻底不见了。

  岳凌音也眯起眼睛跟着笑着,但紧接着又用手指甲在我的脖子上轻轻闹着痒
痒:「你敢跑?敢跑也给你抓回来!不过你这个小朋友也真够过分的啊!快说,
你是怎么猜出来我的?」

  「我还用猜啊?就你这一双大手,跟北极熊似的,在我眼前一捂,那就很明
显是幺八零的身高。我认识的人里面,能长着一双北极熊爪子一样的大手、又具
备着摩天大楼身高的女人,还能有谁?」

  「啊!真是!……不行不行,气得我的胃疼!你们啊,今天中午气我两次了
!——我这真是风评被害啊这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岳凌音叉着腰喘了口气
,看着大家,又跟着这帮在一旁早就乐得岔气的人一起笑了一会儿,然后大手一
挥:「好了,笑得差不多了就干正经事吧——收!等会儿专案组还要开会呢。」
接着一双厚实柔软的手又在我的肩头一拍,「小捣蛋鬼,起来吧!马上就开会了
,你去会议室歇一会儿。」她还故意补充了一句道,说着还赠予我一个坏笑:「
干嘛非得一天天的就在周课长这儿坐着,去会议室里,会议室比这椅子可舒服多
了!」

  我吐了吐舌头,然后站起身,看了看夏雪平。

  夏雪平还没跟我说什么,岳凌音突然很神秘又正经地拉了拉夏雪平的胳膊,
轻声说道:「平,找个地方,我跟你说点事——我托关系,给你弄到了一点材料
……」说着,她自己便先出了办公室,朝着与会议室相反方向的走廊尽头走去。

  夏雪平也站起了身,拍了拍我的手背,对我嫣然一笑:「你先去会议室吧,
下一层楼,电梯门口往右,左手边第二个门。」

  我微笑着躲了一下其他人的目光,又很用力地对她眨了一下眼睑,并点了点
头——一般在我和她独处的时候,在她问我「是不是想要妈妈了」之后,我也会
用这样微小的动作回应她,所以这个表情对别人而言平平无奇、对我俩来说确有
不同含义。

  出了办公室,我按照夏雪平说的来到了会议室。不得不说情报局的会议室还
真是有模有样,除了手写白板,还有电子黑板和多功能投影;座位也是呈阶梯状
的,并且每个座位都是一张沙发椅,坐在上面十分舒服,而且坐垫和靠背还是只
能通电的,还会自动根据坐姿调整角度和位置;整间会议室,就像个小型豪华电
影院一样,真心给人一种盼着开会的感觉。

  我随便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此时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六个人,四个男生
两个女生,都是穿着警察制服的,我抬手跟他们每个人都打了个招呼,他们也纷
纷向我示意。

  「嗯,吃了么你们?」

  「中午饭?」

  「吃了。你呢?」

  「嗯。吃了。」

  「我还没有,呵呵。」一个女警说道。

  「那怎么不去吃呢?楼下对街不是有卖的么?」另一个男警察问道,这兄弟
的海蛎子口音还稍稍有点重,一听就知道是D港来的。

  「我减肥。呵呵。」那个女警回答道。

  她身后坐着的另一个女警,撩撩头发,看着我们众人,欲言又止,于是又低
下了头玩着手机。

  「那什么……我K市警院毕业的,之前怎么没见过各位?你们都是哪毕业的
?」我想了想,又准备热络一下气氛。

  「我首都警官学院的,分配回来在B市上班。来过咱们B市么?」

  「没有。」

  「哦……咱们B市有不少矿。」

  「嗯……那位兄弟呢?」

  「我D市本地刑警学院的,但我都毕业五年了。我还在下面干了两年民警…
…呵呵,我累了,先眯一会儿……」

  「嗯,好吧……那啥,那位美女呢?你呢?」

  「哦,我在K市警察局。」

  「哦?是嘛!那你……」

  「但其实我刚从M省调回来三个月,警官学院那儿也我没去过……嗯。」

  「嗯,好吧……」

  坐在那位在K市警察局上班的女警后面那位美女,则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挠了挠脸颊,冲我微笑了一下;我刚准备开口对她说话,结果人家又把头低下
了……

  我们互相之间,之前的确都没见过,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谁应该先来口,来找
些什么话题。而且看起来,这几位都不大健谈。

  ——我想我还是别没话找话了,继续保持着尴尬的安静就好。

  我也正欲在这么舒服的沙发椅上闭目养神的时候,一名穿着军装、留着小胡
子、梳着三七分的四十多岁帅气男人,另一个则是一头染了咖啡色的齐肩短发,
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樱桃嘴小下巴的三十七八岁的美女——本来俩人的容貌就
很亮眼了,等二位走进来的时候,还相互聊着天,男人一张口就是带着磁性的骚
气低音炮,女人说起话来甜得赛过喜鹊;再仔细一看上面的肩章:一个上校,一
个三级警监——全都是正经八本的长官,想必也就是这次专案组的两位特派员了
。于是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对着二人齐刷刷地敬礼。

  这位上校和警监看到我们敬礼,二人也很正式地还礼,随即男人对所有人下
达了口令:「礼毕!」又指着我们对警监说道:「你看,凌音找的这些人,还挺
有斗志的哈?」

  「都坐下吧。」警监用着她那甜蜜的嗓音说道,接着又眯着眼睛看了看我,
突然叫了一声我的名字:「何秋岩!你怎么也来了啊?」

  「哼哼,我也正要问这个问题呢!我之前听凌音说,咱们招这小毛头的时候
,他死活都不来。弄得咱们那」男人婆「,差点把」美人计「都用上呢!」那位
上校也站在警监的身旁盯着我,他的话听起来还有些酸溜溜的,「——来吧,何
秋岩警司,你过来,跟我俩聊一会儿闲天吧?反正你小毛头闲着也是闲着。」

  我再一看这俩人,顿时傻了眼。

  我跟这二位虽然交集不多,但我的确认识——实际上在座的所有人都应该认
识他们:

  这位上校名叫明子超,现在看他一身军装,看来他必然是去了国家情报调查
部任职了,还拿到了上校军衔,但之前他却一直在Y省警察厅工作,职位是督察
委员会的主任——好久之前,岳凌音在Y省警察厅任职的那个特别对策室,主导
人就是这位明子超。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跟谁都能保持很好的交情,聂仕铭和
胡敬鲂之间的斗法一直就没停过,但偏偏他能在中间一碗水端平,两个派系还都
很给他面子;他的综合能力也不差,所以是我外公最后一批学生里升职最快的一
个,没有之一。不过,就是因为后来岳凌音主动从省厅特别对策室离开,他便也
主动辞职,然后转职去了情报调查部。十二年前那场Y省政变之所以能够被彻底
粉碎,除了张霁隆临时反水、主动向国家投诚之外,还有不少事情要仰仗于明子
超的部署——这些八卦,都是我在情报局于警院的集训结束之后,从校友那里听
来的;他身边的女生也不少,不过据说,这个明子超尽管身边莺莺燕燕从未断绝
,但那些都是烟雾弹而已,他其实真正的心上人,就是美女大婶岳凌音,在情报
、警察两个系统机关里面,早就有「明岳CP」这样的称号和种种浪漫传闻,但
也不知道怎么着,岳凌音和他俩人都快五十岁了,在一起没有个三十年也有个二
十年,到现在就是没成一对儿,换成别人的话,子女都该谈婚论嫁了。

  ——我记得刚才岳凌音跟夏雪平说,她帮着夏雪平「托关系」弄到了一点「
材料」,这个「关系」该不会指的就是明子超吧?

  那么,夏雪平要她帮忙弄到的「材料」究竟是什么呢?

  而这位美女警监名叫叶茗初。她的来头可就大了:她不是本地人,她出生于
与南方S市、沪港市形成三角的A市,而且,她可是坊间盛传的「狂拽酷炫屌炸
天」的江南叶家的「十三小姐」——当然,她也是叶氏家族里唯一一个放弃显赫
商贾家世和大小姐地位,而出来当警察的人;跟岳凌音差不多,她也在不少的地
方都留过学——看这意思,我猜她可能跟岳凌音早就认识;因为能力出众,一直
供职于中央警察部反恐安全处,现在的职位应该是处长。当然,她还有很大一部
分名声,就是来源于海外的一帮社会运动势力曾经一度每天拿着一件事说事儿:
那就是这位叶家十三姑娘,之所以能够在还没到四十岁,就在中央警察部担任要
职,跟她与中央警察部的韦山岳副部长之间的不正当关系不无瓜葛——这件事的
流传度很高,但也没人去验证到底怎么回事,只是据说中央警察部内调处的人发
现过好几次她经常会一个人在韦山岳的办公室里待很久,而且还有人发现过她和
韦山岳经常会在周末一起约会,可信不可信就不知道了;后来这件事,推特和Y
ouTube上的那些自媒体们也没人再去提了,估计是叶家使了银子封住了他
们的嘴巴。我跟她认识,是因为她曾经在警院的每个班都讲过三节,关于协同反
恐反间谍调查与应对工作的课程,我在课上的表现很出众,当然,包括答题和捣
蛋,毕竟当初我刚从警专升学到警院,身上还留着一大堆从警专养出来的毛病。

  这么两位经历不凡、地位高高在上、能力又万里挑一的长官,我自然是打心
底里觉得跟他们有差距,再加上虽然算是认识、算是见过几次面,但我也真心不
觉得熟悉,何况这两位真真的是从京城首都来的长官,在他们面前,我还真的不
大放的开自己,于是聊上了几句话,却也都是恭敬言语客套话,再加上点嗯嗯啊
哈这般点头哈腰的应和。

  「小毛头,你不是当初不来情报局么?现在怎么跑这儿来了,嗯?」「小毛
头」是我小学时候,我外公以前那群学生,加上我舅舅夏雪原那帮同事给我取得
外号,因为我那时候经常留一个毛寸头发型。现在再次听到这个昵称,当真有种
恍如隔世的感觉。

  「夏雪平不是被借调到这里来了么?昨天我没发现,刚才开会我才看出来是
她。」叶茗初笑了笑说道,「你是为了雪平才来的这儿吧?」

  我面带难以掩饰的笑容,沉默不语。

  「我也是今天才才发现——其实是才敢认,这么多年过去了,雪平都没怎么
变样。咱们小的时候,我没事总去她家找她哥玩、当时还有他们现在市局那条」
大狐狸「,咱们还总合伙欺负她呢。最严重一次是不知道这么搞得,把晾衣服环
架上面的塑料夹给甩脱到雪平眼皮上了,哭了一个下午……最后还是凌音跟老师
告的状,唉,结果就把把咱们给训了一顿。」明子超不大好意思,却依旧带着坏
笑说道。

  「哎呀,看得出来,你这人过去比现在还坏呢!」叶茗初看着我,指着门明
子超笑了笑,「你说你是不是应该替雪平揍他?」

  「哈哈,明长官是上峰,我哪敢啊?」我客气地说道。

  明子超挠了挠下巴上浓密的胡须,对我问道:「唉,我才想起来——我听说
你上学的时候跟雪平关系不是不好么?好像是她当着别人面前训了你一顿、也不
是打了你一下的……搞得那时候,雪平无论是到警专还是去警院,只要是她给你
们作报告的那天,你都躲着不见,慢慢演变成只要她去了K市警校那边你必然逃
课逃学,弄得后来她把警校那边的教学关系都推了;怎么,你们母子俩现在又和
好了?」

  「哦。」我谨慎点了点头,生怕被明子超和叶茗初问出来什么。

  「小毛头,这世上就没有记仇的母子,你说你之前干嘛跟雪平搞得那么僵…
…哎哟!」

  明子超正跟我侃侃而谈,突然有个人影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在他背后撞了
他一下,虽然那人肯定不是故意的,但是好歹也应该道个歉,但对方却无动于衷
,一屁股坐到了第一排靠着墙的座位处,俯着身体捂着脸。此刻,除了那人以外
,会议室里已经来了差不多十二个人,见她撞了明子超这个上校长官还居然一个
「对不起」都不说一声,所有人都愣住了,脸上全都写着「这女人什么来头」再
加个大问号,一起注视着那人。

  「这是谁呀?」看得出来,叶茗初对于这种没礼貌的行为很不满意,只是再
一看,那女人的情绪似乎不太对,所以只好对我和明子超小声地问道。

  「咳……这个是我们局选送来的,重案二组的赵嘉霖。」我对叶茗初说完,
又对明子超小声问道,「明叔,您没事吧。」

  「没事。」明子超摇了摇头,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哦,赵嘉霖……明昌国际的三格格,」叶茗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也跟
着微微一笑,「原来是她呀……」

  「呵呵,皇亲国戚不好惹呢!」明子超也小声说了一句,然后背着手转过身
看着其他人朗声道:「会议十分钟以后准时开始,各位都先休息一下吧,大家都
先放松放松。」

  我一看赵嘉霖这状态,一来是看她的样子的确可怜,再来是我一直都想着怎
么才能找机会跟她套上近乎,而现在正好是她情绪低落的时候,于是我立即对明
子超和叶茗初朝着赵嘉霖歪了歪头,并说道:「二位长官,我去看看?」

  「去吧。」叶茗初点了点头。

  明子超背着手低头转过身,也对我扬了扬下巴。

  于是我坐到了赵嘉霖的身旁,把手放到了她肩膀上方,刚准备拍拍她的肩头
,我又发现这个举动似乎有些不妥,于是我把手朝着自己浑身上下摸了摸,终于
在右边的裤子口袋里发现了半包「陈年」面巾纸——天晓得我是什么时候把这包
面巾纸揣到兜里结果忘了拿出来的,包装早已褪了色,但里面的纸巾还带着香味
。我把纸巾递到了赵嘉霖额头旁,又用手腕轻轻地撞了撞她的胳膊。

  「咳……谁呀!」赵嘉霖并没抬头,依旧用双手捂着脸,清了清嗓子换了个
很不自然地的低沉声音,像是在提问,亦像是在抱怨。

  「赵师姐,怎么哭了?」

  赵嘉霖抬起头,瞪了我一眼,咬着牙小声怒道:「谁哭了!」

  话是这么说,但连着好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仿佛刚出笼的小鸡仔一样,聚
着堆地沿着她的瓜子脸往下跑。

  「多管闲事!」没等我发言,她抢了我手上那包面巾纸,便立刻站起了身,
迈着大步坐到了会议室的最后一排,也就是一直在玩着手机的那个女生身后去了


  我无奈地看了看赵嘉霖,又看了看叶茗初和明子超,两位特派员长官也都饶
有意味地望着赵嘉霖,然后又把一种怜惜的目光投射到了我身上。

  我正不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的时候,岳凌音带着夏雪平和周荻,还有
包括下属五个课室的课长、室长,以及每个课室一到两名探员干部,一共二十一
人,走进了会议室,而会议室里现在正正好好坐了十四个人,八男六女,再加上
站着的叶茗初和明子超,这些估计就应该是这次专案组的全体阵容了。当然,按
照我所知道的惯例,到了明子超和叶初茗这样的级别,他们的身边肯定还会有一
个团队在,有的是公派,有的是自己招募,只不过那些人的名字不会被算进专案
组的名单里,很多时候大众只能在材料上看到一个或者几个名字,而往往其中的
一个名字,代表的是一群人;而昨天跟他们一开会的聂仕铭,虽然他也是名义上
的联合专案组的建立者,但他自己说因为自己身份的敏感性,所以不会加入到专
案组的工作当中,名字也不会被公开在成员名单上,只有在中央警察部和国情部
的秘密档案上才会有关于他的记录——换而言之,这个专案组,属于半公开性质
,这其中的危险也可想而知。

  岳凌音安排所有人坐下,接着又按照名单上的名字依次点了名。我本来给夏
雪平留了个位置,结果没想到明子超却坐到了我的旁边,而叶茗初故意给她自己
和明子超身边隔了个位置;另一边夏雪平倒也像是没看到我似的,直接就近坐下
,周荻也乐得眼睛发亮,坐在了夏雪平身旁,还神奇地翘起了二郎腿。我只好把
头转过去,安慰自己说,这样也好,时时刻刻都太黏着夏雪平的话,恐怕会被人
看出来我俩之间不为人容纳的关系。

  点完了名字,岳凌音介绍了一下两位特派员,明子超和叶茗初也跟着讲了几
句话。这次专案行动,名义上明子超是最高领导,叶茗初坐第二把交椅,实际上
所有事宜由岳凌音全权负责。

  在这时候,我听到了从很后排传来了两个女生交头接耳的声音:

  「什么?这两位是特派员?」一个便是赵嘉霖。

  「对啊,你没仔细听吗?中央警察部和国家情报调查部派来的。」另一个,
便是她身前那个不太喜欢说话的女警。

  「啊?这……」

  「我原谅你了。」明子超提高了嗓门看着赵嘉霖说道,「但在我讲话的时候
请不要交流好不好?」

  所有人都望向后排,赵嘉霖也很不好意思地低头致歉。周荻不以为然地看了
一眼赵嘉霖,但却又迅速地转过头,放下二郎腿,很丧气地皱着双眉闭上了眼睛


  而根据明子超后面的讲话,我才知道,我们这十四个从Y省各地的市级警局
选上来的刑警们,大多数都跟「天网」这个组织多少都有些交手或者很负面的关
联:要么是家人死在「天网」手上,要么是自己当警察之后没少跟「天网」遭遇
过,能把我们召集在一起,可想而知,难度堪比漫画里集齐七颗龙珠——明子超
发言的时候,特意地说了「你们这十四个人中,有十三位都跟」天网「渊源颇深
」,那我赌五毛钱,唯一那一个跟「天网」没啥关系的,应该是我们F市这边脾
气「温和」、待人又「友善」的冰格格大人。

  两位特派员告诉我们,「天网」这个组织的蛛丝马迹,是在今年年初才发现
的,他们说他们对于天网的了解,可能并不比我们多,所以他们希望,我们所有
人能在对于「天网」这场光明之下的战争,可以同进同退——当然,事后我才知
道,实际上也就是三个月以前,国情部、安保局总部和中央警察部的相关人士才
听说有这么个组织的存在,而且还是因为有人借着「天网」的名义给元首府送过
一张恐吓信才出的事;

  明子超和叶茗初的讲话,就算是对专案组的所有成员的寒暄了,接着,岳凌
音又一一介绍起就目前所掌握的「天网」方面的资料:里面有许多叙述材料,其
中还包括苏媚珍策划袭击夏雪平、和在F市警察局网监处内部发展秘密势力的事
情,也包括佟德达的惨死,还有詹俪芳对夏雪平和周荻的袭击,但并没有艾立威
死后留给我和夏雪平那张SIM卡上面的那些资料,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夏雪平对
情报局留了一手、还是岳凌音在知道了这些东西以后并没有把它们拿出来放到幻
灯片上,所以我也并没有在大屏幕上看到当年我外公、仲秋娅老太太、还有年轻
时候的佟德达他们的大合照。

  接下来,岳凌音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把重点聚集在了袭击夏雪平和周
荻的那位詹俪芳身上。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詹俪芳这么一个看起来平时也就是
围着围巾、穿着厚棉袄,大早上在公园里遛弯撞树、跳跳广场舞的老太太,居然
一下子引出了三个大事:

  第一,这个没有老伴、没有子女,平时退休金只有四千块的老太太,在过去
十年内,竟然在L省、M省、R省和蒙疆地区,每个月月初的几天里,都有超过
五百万的提款记录和平均三千五百万的转账记录——转出的两个账户,一个是归
属地在新加坡的银行,一个是一家美加合资信托银行;往她账户里汇款的署名从
来都不一样,但汇款人的信息里面,经常会出现这样几个地址:「Y省F市锦辉
制药厂」、「蒙疆省T市龙华医药公司」、「L省吉祥保健品有限公司」、「M
省荣襄化学厂」、「R省金图生物科技集团」

  ——五家企业,清一色都跟制药行业有关,但是一个退休的孤寡女警,或者
「天网」这个组织,又能跟制药行业有什么关系?

  第二,根据核查发现,之前在龙江街分局向F市市局汇报失踪女警察的名单
的时候,原本詹俪芳的名字,竟然是在失踪名单上面的,并且龙江街分局的数据
库里还分别有纸质版存档和电子版留底,但市局这边无论是最开始拿到的名单上
、还是后来的案情报告上,都没有她的名字;经过岳凌音、夏雪平和周荻的排查
,仅F市就漏掉了包括詹俪芳在内的五个离退休警察,至今仍然生死未卜,而在
E市、D港和K市,也都出现了相似的状况。

  ——我这下倒是终于清楚,前一段时间夏雪平每天又累又忙,连家都不回,
究竟是在忙活什么了。有这么多东西需要去查,她是真的太辛苦了,我很心疼。

  第三,之前一直声称自己不会操作电脑的詹俪芳,在被不明身份者击杀前的
两周里,一直在给一个IP在北非的电子邮箱,用日语进行密切联系——而就在
明天,这个电子邮箱的使用者,即将乘飞机直接到达F市。

  「有那人的资料么?」坐在我身后一个女警好奇地问道,「我是说跟这个詹
俪芳联系的那个北非人。」

  「问得好,但他不是北非人,他的的确确是个日本人。」于是,岳凌音摁了
下手中的遥控器,大屏上变出现了一张证件照,那上面是一张沧桑而文质彬彬的
脸,然后又在照片的右侧,出现了四个大字——吉川利政。

  「我操!」在一片安静中,坐在刚才那个女警旁边的凤梨头男警察突然大声
叹道,「三十三年前槟榔屿劫机案的主要策划!」

  「没错,就是他——原日本」红月「恐怖组织的参谋部总长,兼任旅非支部
司令的吉川利政。」岳凌音点了点头,并继续介绍着:「此人素有」鬼正信「的
绰号,现年六十二岁。日本山口县富豪家庭出身,年轻时候受到我国动乱和日本
学生运动的影响,加入了」红月旅「,并且到越南和柬埔寨等地接受过专业的军
事训练,后来还就读于俄罗斯伏龙芝军事学院,是个著名的军事战略家。在」红
月「被国际社会列为恐怖组织之后,吉川和其他」红月「骨干便流亡到了中东,
后来他在尼日尔、乍得和马里三国建立了旅非根据地,并且一手策划了对一架从
马来西亚槟榔屿飞往澳大利亚悉尼的波音777的劫机,上面的一百余名乘客无
一生还。在二十年前」红月「于也门发生内讧的时候,吉川主动脱离组织,并解
散了武装。只不过从那之后,全世界的一些恐怖活动,从中东地区的自杀性爆炸
事件,到欧洲的一些针对皇室成员的绑架、目标为政要的暗杀行动,似乎都有他
的身影,根据美国国土安全部的情报,此人同时给十七家恐怖组织担任过军事顾
问。国际刑警组织对此人的悬赏金,足够任何人在欧洲成立一个公国的,只不过
二十年来,还是没人能够抓住他。」

  「那这样的人,他来咱们F市干什么?」我对岳凌音问道,并且心中隐隐觉
得有点不安,不仅如此,从这一秒开始,我的右眼皮突然开始不停地跳着。

  「对于这个问题,首先可以给各位排除一个错误答案——」明子超侧目看了
看我,有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所有人:「他肯定不是来滑雪度假的。这就需要给
你们派分任务了。等一下我们的岳处长会念一下咱们」神剪「专案组的内部分组
名单,你们各位会按照两两一组的形式进行组合,我们这边也会给你们指派一个
领头组长,形成」三三制「的行动小组——这个名单,是由代表国家情报调查部
的我和代表中央警察部的叶特派员,Y省警察厅和F市情报局的领导,以及岳处
长研究决定的,我们都很清楚,在座大多数人都是今天才见第一次面,不过我们
时间紧迫,没有过多的时间给各位组织团建活动和默契度训练。国情系统和警察
系统在一件事情上很有共识:那就是默契这种东西,实在实战中培养出来的。等
下分派好了组别之后,还请你们各位在会议结束后自己进行组内交流与磨合。另
外请你们记住,从此刻开始,你们就已经是我们」神剪「专案组的成员了,你们
能够做的,除了服从,只有服从。」接着,明子超又转过头,对岳凌音说道:「
请吧岳处长,念分组名单吧。」

  岳凌音拿着手中的平板电脑低下头,缓缓走到明子超面前,抬起自己的硬底
皮靴,在明子超的马丁靴上踩了一脚,并小声说了一句:「抢我说话,真多嘴!


  我们这第一排的人见了,都笑了个不停。但自从明子超话音刚落,专案组其
他的成员,便都开始为了这个「神剪」这个代号七嘴八舌起来。

  「」神剪「,这个名字倒是有点怪哈?」我身后那个比较爱提问的男警察看
了我一眼,笑着问道。

  「岂止是有点怪啊,听起来都让人直犯尴尬癌呢!简直令人窒息!」坐在他
身旁那个女警也笑道。

  「啧!这个名字也是上峰们开会考虑决定的,」我还没发表意见,明子超却
先眯着眼睛,脸上不红白地看着我身后这两位,「小鬼们,上峰如此取名,自然
有上峰的考量,你们就专心做事就好,别动这些心思好不好?」

  我身后的这对儿男女同时看了看我,又相互对视一眼,一齐撇了撇嘴。

  ——后来我才知道,这名字其实就是明子超坚持要这么叫的,首都方面其实
并不关心,而本来按照叶茗初、岳凌音、聂仕铭和F市情报局局长的意思,直接
就叫「」一二〇五「专案组」就算了,12月5日正好是针对那些老警察凶案被
警察、安保、国情三个工作口所同时正式立案的日期;但明子超这个老顽童,非
说「神剪」这个名字正好克制「天网」,本来F市情报局和省警察厅的两大掌门
就拗不过他,岳凌音有帮着他说话,于是这个「令人窒息」的名字,便如此敲定
了。

  在大家都还没缓过「神剪」二字带来的冷幽默的时候,岳凌音便开始念起名
字来:

  「刘励筠、宋雅,代号」红「组,组长谭嘉扬。」

  「杭玥蒙、楚青清,代号」橙「组,组长尤娜。」

  「李天翔、葛巍宇,代号」黄「组,组长周迈。」

  「章斯铭、郝嘉,代号」绿「组,组长卢皓国。」

  「姜澜、淳于华溢,代号」蓝「组,组长戚柳琳。」

  ——已经宣布完五组安排,这个时候,我不免觉得有些紧张,我下意识地看
了看夏雪平;这个时候夏雪平也在期待地看着我,当我转过头后,她还对我微笑
了一下,看样子她也不知道分组人选安排;

  而同时,坐在夏雪平身旁的周荻也在看着我,从他的表情上,我看不出任何
内容,不过遇事宠辱不惊、临危不乱,向来是周荻这人最大的特点。

  只听岳凌音继续念道:

  「何秋岩、赵嘉霖,代号」青「组,组长夏雪平。」

  这句话刚念完,赵嘉霖一声很清晰的脏口「我去」,便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不过我并不在乎,而且我这才放心地朝着夏雪平回赠了一个愉快的笑容。

  「易佳言、石劭文,代号」紫「组,组长周荻。——以上所有组别总指挥,
由情报一处调查课课长周荻担任,若出现特殊情况,一切以周荻课长指挥为优先
。」

  「易佳言……这个易佳言能是谁呢?」坐在我身后的那个男生在听到了分组
情况后,便开始来回转头不停嘟囔着。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咯。」坐在他身边那个也比较能说的女生对他招了招
手,「你就是石劭文吧?」

  「哈哈,你好。」石劭文看着身材颜值俱佳的易佳言,不禁乐开了花。

  当然,我想能让他乐开花的,除了是易佳言这么个气质与性格跟他都很配的
女生跟他搭伴以外,还有就是他俩都跟了周荻这么个专案组总指挥,按照「三三
制」的建制分配,那么这两位,也必然将会在专案组里担当总指挥助理,所以只
要周荻不上前线,那么流血受伤这些事情,也跟他俩无关。

  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无所谓,能跟夏雪平在一起,哪怕是挨枪子都浪漫。

  但就怕组里那位「冰格格」大人,她可别在我俩之间捣乱就好——一想到这
,一直在跳动的右眼睑似乎让我的眼睛更难受了。

  分完了组,岳凌音便开始分配任务,「红橙黄」三组被派去调查每个警察局
与各个市局之间,针对那些失踪离退休老警察干部所上报的名单进行核查,看看
是否还存在分局与市局之间的人名遗漏情况,如果有,则要在情报局调查课的配
合下把那些人的情况全部找出来,能找到本人的尽量找到本人,能找到家属的尽
量找到家属;「绿蓝」两组,则在今晚就动身,去跟国家情报调查部总部实现安
排好的成员,一起去那几家从事医药相关的企业进行调查探访;而我和夏雪平、
冰格格的「青」组,则要从明天一大早开始,就要前往F市南郊的竹君机场,跟
踪那位恐怖战略专家吉川利政。

  就此,全体会议结束,岳凌音又把我们每个小组按照任务分配分成了三个大
组,并由她和明子超、叶茗初把我们叫到三个小会议室,分别给我们开了一个差
不多四个小时的行动前准备会议,详细进行了一下细节安排。周荻的「紫」组原
本是被要求在情报一处坐镇,并及时调剂任何信息的,但他在带着易佳言和石劭
文走访三个小会议室,做完工作记录之后旁听了一下我们这组的行动安排,听着
听着,他便担心地看了看夏雪平,又看了看赵嘉霖,最终还是向岳凌音申请,让
「紫」组和留守在F市的剩下的调查课探员,一起与侦察课作为策应单位加入到
了跟踪吉川的行动当中。

  开完了会正好是晚上五点,夏雪平作为小组长,又和周荻跟着岳凌音一起去
和两个特派员进行了一番总结交流。而一下午的会开到现在,赵嘉霖整个人都是
在小会议室里干站着、干听着,一个字都不说,反观石劭文和易佳言这一男一女
,已经熟悉到了可以相互撞着对方胳膊肘开玩笑的阶段了。

  「唉?你现在住哪啊?」

  「之前在这附近找了一房子,我小学同学帮着找的。」

  「哦,小学同学……男的女的?」

  「女的呀?怎么了?」

  「哦……哈哈,看你长这么漂亮,我还以为男的呢。」

  「你啥意思呀!」

  「没事……就随便问问。」

  「哼!那你呢?你刚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这边,你住哪啊?」

  「我还住省厅招待所呢,没有特别好的住的地方。怎么,你问这个干嘛?」

  「我就瞎问问不行嘛?」

  「行行行……」

  「你们二位,之前就认识?」我也是没话找话说,但看着石劭文易佳言这二
位聊得太愉快了,站在一旁半天聊不着天的我,话匣子憋得实在难受。

  「哈哈,不认识,我之前在M省M市工作,也是为了参加这个专案组,调职
过来的」石劭文笑着说道。

  「我也是这样,但我以前在P港市局工作。」易佳言看了看我,「说不定,
这个专案组的工作结束之后,我们还会到你身边工作呢!」

  「嗯?」

  「你不是何秋岩么?之前在P港我就听说过你,你把风纪处搞得挺像样的;
我们P港那边的风纪处,早就被裁撤了。」易佳言说道,「虽然我虚长你几岁,
但也觉得你挺不简单的。还有夏雪平组长,反杀四大杀手、调查桴鼓鸣,以及各
种英雄事迹,我都听说过。」

  「我也是冲着能跟夏雪平组长工作才过来的,」石劭文说道,「我俩刚才还
说呢,咱们都准备之后就在F市局重案一组干了。你看看,咱们俩这条件,你同
意不同意我俩来啊,何代组长?」

  「哎呀我的天,你们俩就别捧我了。刚才开大会的时候我就觉得您二位不简
单,以后咱们就是朋友!我以后就叫您二位」文哥「、」言姐「,你俩就叫我」
秋岩「、」小何「,都行。」

  「还是叫」秋岩「好听,你看我名字里也有个」言「字。」

  「哈哈,」秋岩「这两个字,乍一听还有点像女孩名。」

  「那是」佳言「好听,还是」秋岩「好听啊?」

  「这……你突然问我这个,想干嘛呀?」

  「不想干嘛……就问问……」

  石劭文和易佳言这边打情骂俏的时候,我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赵嘉霖。我都跟
着易佳言和石劭文这两位聊得热火朝天的了,但赵嘉霖却仍在一旁一言不发。但
她也并不是无动于衷,看着我们三个聊得热乎,她其实一直处于一种想插话,却
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感觉,只能在一旁抱着手臂微笑着听着,并且当我们仨其中只
要有一个看着她的时候,她又会立刻把嘴角的笑意赶紧收起来,貌似生怕被我们
发现一般。

  她的这种表现,倒真是让我想起了几个月之前,参加老爸跟陈美瑭领证之后
家宴上的夏雪平。这不由得开始让我猜测,赵嘉霖很多时候表现出来的所谓「高
冷」「孤傲」,或许全都是外人的误会,其实很有可能她只是害羞和不健谈而已


  「赵师姐,你也别干在这杵着啊,大家也都交个朋友不是挺好吗?」于是我
故意拉着赵嘉霖的袖子起了个头,对石劭文和易佳言说道:「我给你俩介绍一下
:这位大美女,可是咱们F市警察局重案二组的杰出女警,赵嘉霖,素有」冰格
格「、」冰山女侠「的绰号——跟夏雪平组长那」冷血孤狼「、」辣手女警「的
绰号可是不分伯仲的,堪称咱们F市局双姝。虽然说是做反黑工作,我是做凶杀
案调查的,但赵姐姐也是我一直挺佩服的一位前辈——我不知道她跟您二位的年
龄差多少,但我一直叫她」师姐「叫习惯了。有什么关于咱们F市的情况的问题
,你们二位也可以向她请教啊!」

  赵嘉霖一听我这么说,脸上多少还是有些不大自然,但既然话赶到这儿了,
她也只好跟石劭文和易佳言点了点头:「谈不上请教,何……何秋岩警官有点太
言重了。大家既然都在联合专案组,那以后……大家就相互学习、相互照应吧!


  「哈哈,好!看出来了,赵警官有点内向。我今年23,你多大啊?」易佳
言笑着跟赵嘉霖握了握手。

  「24。」

  「哟!那还真得管你叫一声姐!」

  「我也23。唉,我老早就听说明昌国际赵家有个格格在当警察,该不会就
是你吧?」

  「是,我就是。」

  「哇!终于见到本人了!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

  就这么聊了没一会,也终于到了下班的时间。

  距离之前跟周荻约定的晚上七点,在「盛世皇朝」见面,还有一个多小时的
时间,而因为明天我和夏雪平的车子都得用到任务当中,所以我俩便一前一后地
分别开着各自的车子回了家。

  到了家以后,我俩分别在楼上楼下洗了个澡——本来我还想跟她一起洗的,
但她怎么都不肯,一直在用自己在这一刻有点累、和「马上还要赶着去跟周荻吃
饭」为理由搪塞着我,其实我知道她应该还是害怕我发现,从她双腿间流出来的
不是发暗的月经血、而是鲜红的子宫血,所以只是单纯地搂着她湿吻了两口,我
便不再坚持,毕竟吃过了饭,晚上回家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跟她在一起缠绵。

  我也迅速地淋浴,然后从衣柜里找了一套之前一直没穿过的毛料深蓝色西装
,这是父亲之前送给我的20岁生日的礼物,并且当初他还幻想着,他能带着美
茵去警院,看着我在毕业典礼上穿这一套,不过毕竟在警院只能穿警服,他跟美
茵到最后也都没去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当时我就料定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穿着这
套衣服跟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出去的时候穿着它,只是当时没想到,那个她是自己
的妈妈。

  我又套了一条保暖毛绒裤、一件轻薄的浅灰色高领羊绒衫,穿了袜子,穿好
西装,又掸了点在警院为了泡妞时候买的以山茶花为基调的古龙水,便到了楼下
。而楼下的夏雪平,刚好洗完澡,她身上还蒙着一层水珠,下半身穿的那条高腰
内裤却已经是新换好的,只闻见未顺着排风扇飘散尽的水汽之中,还夹带着一股
淡淡的血腥味。我站在门口,嗅着这股温柔的血液味道,心头苦涩地欣赏着满身
伤痕的夏雪平用浴巾擦干净自己的身体。

  只是她一边擦着身体,一边用手捂着小腹——难道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让她
觉得不舒服么?

  等她抬起头发现了我,对我挤了挤眼睛、努了努嘴巴,笑着对我叱责道:「
小色狼!就这么喜欢站门口看我光着身子么?」我才收起了内心里的苦楚,大方
地笑着走进房间里,抓了两把她的美胸。

  「对啊,我就喜欢欣赏夏雪平大人的裸体……馋死了!」

  「那……你九月份刚来局里的第一天,那天晚上也馋了么?」夏雪平边挂着
浴巾,边红着脸对我问道。

  「唉?你怎么……」我心中惊讶她怎么会知道我刚来局里那天晚上,在她之
前公寓走廊里窥到她光着身子的样子,后来我也突然想起,她原先家门口本就安
放着摄像头的事情,我便开心地对她说道:「馋!当时就可馋了!」说着,我还
低头亲了亲她的乳头。

  「哎呀,别闹!时间赶不上了。」嘴上这么说,但她也只是轻轻在我额头上
拍了一下,缓缓转了过身子,却仍任由我的双手抓揉她的乳房;只是几下,她的
乳头就变的硬挺起来,脸上也挂了一摸绯红。她含着下嘴唇看了看我,又对我说
道,「乖,别闹!赶紧让妈妈换衣服吧。你要是想干什么小坏事……等晚上吃过
饭了回来再说好不好?」

  我本身就是玩闹一番,没想怎样,不过看她的脸色,倒感觉她似乎先来了愉
悦的生理反应,分明是她有些想要才对吧?——我是很清楚她的身体的,没想到
这一刻,她的生理反应来得有点快,但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她能够进行激烈的
床上运动吗?看着她羞臊又矜持的样子,我低头再在轻轻地在她的乳沟上端亲了
一口,然后从床头柜上拿起那瓶药膏,哄着她说道:「好好好,不跟你闹了,我
帮你擦药,你该干嘛干嘛。」

  「这才乖!」她笑着说道。但之后,她却一直有左手捂着肚子,并且双腿左
右交叉,一直夹得紧紧的。

  「看你捂着肚子,着凉了?」我有些担心的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吧。就是感觉有点怪……看来,等下出门,是得多穿点了
。」

  于是,她走到了衣柜前,看了看自己的那些衣服。我也跟着她一路走到衣柜
处,把药膏在手心晕开,然后轻轻按摩着她身上那些斑斓的烧伤瘢痕,等擦好了
药膏,我又往她身上喷了几下之前给她买的那瓶香水,巧克力蛋糕的味道,跟山
茶花的味道,一时间充满了这间浪漫的卧室——没错,我又没忍住,在她身体上
的敏感带处,用沾着含有薄荷脑的药膏的手指,轻轻抓了好几个来回的痒痒,脸
色红润的夏雪平,也又恼又笑地朝着我身上的痒痒肉一通乱抓。

  闹了一会,夏雪平和我才都死死地搂住对方,又在各自的唇上轻啄了几口。

  「我送你那支胸针呢?」亲吻了一会儿之后,夏雪平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
抱着我问道,还用手指在我西装的胸袋上、和我左乳头的位置上轻轻拨弄着。

  「楼上呢。」

  「戴上吧。」夏雪平再次亲吻了我一口,红着脸对我命令道,「以后只要是
在不上班,你陪我出门的时候,都要把它带在身上。」

  「好。」于是我马上跑回楼上去,把那枚胸针规规矩矩地插进了我的西装外
套胸袋里面。

  等夏雪平换好了衣服以后,又由她开着车子一起去了「盛世皇朝」酒楼——
她也穿了西装和高领毛衣,只不过她那件西装较薄,反而她的毛衣较厚,而且她
是西装为浅灰色、毛衣则是深蓝色,但整体上却跟我的穿着十分相配。今晚她非
要来为我驾车,按照她的说法,是为了对刚才没允许我跟她一起洗鸳鸯浴的补偿
,也是为了明早的跟踪行动,让我保存体力和精力——嘻嘻,不洗鸳鸯浴,却能
享受一下她驾车载我,这也是挺幸福的一件事。

  「您好,请出示您二位的证件。」

  说话间,我和夏雪平就来到了「盛世皇朝」酒楼。于是夏雪平摇下车窗,我
也递上了我的身份证。这可能是现在全Y省,唯一一个在门口拿停车票时候,保
全人员还得问驾驶员查证件的酒店,实际上,这里也是国家指定的在Y省有招待
元首级别外宾资格的三个餐饮住宿机构之一,所以这里的豪华程度自然不用说;
整个大院看起来比我们市警察局的面积都大,这里面的一草一木,都应该经历了
二十年的岁月,周围的栅栏上拉满了厚厚的一层紫藤萝,挨着栅栏,还种了高高
的灌木,而又因为现在是冬天,所以在那紫藤萝和灌木上的厚厚积雪,便为这座
院子,砌上了两道素雅的围墙,在夜幕未完全落下的时候,那两道「围墙」的积
雪表面,还显现出迷人的淡蓝色,从外面是很难看到院子内的景象的;唯独八层
高的仿古代亭台城楼式的酒楼主楼,会探出红墙金瓦,俯瞰着来往的行人和车水
马龙。

  门口接待的保安扫描了一下夏雪平和我的证件,然后问道:「请问有预订吗
?」

  「有。周荻先生预订的座位。」夏雪平答道。

  「好的,谢谢。您二位里面请。」

  随即,我俩的证件都被归还了回来,并且拿了一张停车票,并按照上面的号
码前去停车场找对应的位置。

  车子绕过了门口的喷泉,开到了一个林荫道,当然现在这个时候,两旁成林
的白杨,枝干上都是光秃秃的,但也挺拔参天,上面的黄色彩灯也恰巧在这一刻
凉了起来,不禁让人赞叹:好一片火树银花的景象;并且小路两旁的大理石雕塑
,让我和夏雪平都有些叹为观止的感觉——那是雕刻得栩栩如生且威风凛凛的十
二生肖列阵道路两旁,所有地支暗合奇数的生肖列在左,全都雕刻成了古代武将
打扮,暗合偶数的生肖列在右,全都雕刻成了古代文官打扮,每一尊都宝相庄严
,又可见这酒店的主人,拥有多么磅礴的雄心;

  道路尽头的左右,分别是左右两阙停车场的入口,那里正对着酒楼大门;酒
楼坐西北角,门朝东南,而尽管整座楼都是按照古代风格设计,但是大门那里并
没很俗气地设计成皇城们那种红门金钉的模样,反而是规规矩矩的安装了自动玻
璃门,因而整栋建筑典雅中也不失时尚现代感;面前的大楼是酒楼餐饮为主,后
面的两栋同样风格却略矮于主楼的厢楼,应该就是提供住宿和其他经营项目的地
方,三栋建筑相互之间又以古代城墙形一般外饰风格的外弧形连廊连接在一起,
组成一个类似正三角形,再一看,倒有点古书上「三才阵」的排列形状;大门口
摆放着两樽两米高的翡翠狮子,配上后面那四平八稳的仿明清建筑风格的楼宇,
样子端庄大气得很。

  两头翡翠狮子无论雌雄,双目皆炯炯,直盯着的方位,恰好对着此刻喧闹繁
华的省政府广场的位置。

  下了车,进了门,马上有两个身着米青色裙装制服的两个大堂领班走到我和
夏雪平的面前,并亲自蹲下为我和夏雪平前一步的位置各摆上一台机器:根据两
个服务员的示意,我俩各自把双脚探进了机器上面的探入口中,随后机器便自动
地给我俩的皮靴清理掉了鞋底的污垢,还给鞋面上打了一层闪亮的保养油,清理
干净了鞋子,领班才带着我和夏雪平踩上了据说是用羊驼混牦牛绒制成的红毯,
一路往里走去,坐上了把手使用纯金打造、按键使用玛瑙雕刻的电梯。

  接着到了三层,领班又带着我和夏雪平来到了周荻事先预定好的那张靠着落
地窗的四人餐桌——此刻的周荻正在和他那位娇气背对着我和夏雪平坐着,那女
人正开心地跟周荻攀谈着,周荻的脸上,也挂着一个难以收回的微笑耐心地倾听
,直到我和夏雪平走到他面前,他才轻松地真正真诚地笑了起来。

  「抱歉,稍微晚了几分钟。」夏雪平礼貌地说道。一路上脸色都有些红的夏
雪平,在这一刻,那红晕总算是褪去了。

  「不碍事、不碍事,我们也刚到没一会儿,坐吧。」果然夏雪平一出现,穿
着一身黑色礼服、打了天蓝色领结的周荻,眼珠子就挂在夏雪平身上拿不下来了


  夏雪平自然也感受到了周荻的目光,正在我想辙怎么掰过周荻的脑袋的时候
,夏雪平便攥了攥我的右手手指,把我往自己身边一拉,不好意思地笑道:「真
没想到,这是这么高端的地方……我俩也没怎么收拾,都穿着上班时候穿的西装
就来了,一看你们俩这打扮,我们都有点不好意思走过来。」

  周荻这才把目光移开,他看着我客气地笑了笑:「哎,不碍事!咱们四个人
在一起吃一顿饭,也没那么多讲究。」说完,周荻尴尬地打量了一下我,尤其是
他在看到胸口的那枚胸针之后,傻傻地愣了一下,随后才又注意到我和夏雪平各
自的皮带扣,接着苦涩地笑了笑,才又接着瞟了一眼自己身边那眼睛一时间挣得
极大、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娇妻,然后又郑重地对我说道:「秋岩,你不是要
认识认识你嫂子吗?哈哈,其实你们早就认识了——我正式介绍一下吧:赵嘉霖
,这就是你嫂子。」

  我屏住呼吸看着赵嘉霖,心想自己的猜谜能力总算是准了一回。

  实际上今天中午的时候,当我看着同样带着饭的赵嘉霖、看到她那辆小巧可
爱的蓝色Mini、以及中午他们情报局的探员干部们开完会之后周荻在走廊里
那不耐烦的状态、以及下午马上一开会以后赵嘉霖难以自持的委屈样子,都让我
感觉到了,赵嘉霖那不怎么管她的、因常年出差所以总让她自己钻牛角尖跑到一
楼去打更的、在情报系统工作的老公,就是我曾一度崇拜无比、现在又为了夏雪
平没少吃醋的伪学长周荻。这么一来,不少事都对上号了。

  面对这么个女生,我实在是没有任何能让自己够放松下来的心思。

  夏雪平微笑地看看我,又看了看赵嘉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咋
傻眼了?明天起,你们两个就到一个小组里工作了,你跟嘉霖是不是得握个手呢
?」

  「哦,」夏雪平发了话,我必须立刻照办,于是外套还没脱掉呢,我便对赵
嘉霖伸出手来:「那看来以后不能叫」赵师姐「了,真得叫」嫂子「了。」

  看得出来,穿了一袭紫色华丽晚礼裙、还披了件白色貂绒披肩的赵嘉霖,整
个人都是静心收拾过的:头发盘起、用玉钗在后脑打了个发髻,两绺鬓旁的刘海
用卷发棒烫成了小波浪,晕开的脸颊粉底、带着闪亮颗粒的唇釉,尽量使得这个
目中无人的大格格从外表上看起来多了几分可爱的感觉,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和
她原本由衷的开心,都随着我和夏雪平的出现,被彻底毁掉了。她那画了浅浅眼
线的双目充满怨念地看了看我,又失望地看了看夏雪平,接着微微努着如同一颗
诱人蜜饯一般的嘴唇,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我还寻思着她是对我有多大的冤仇,碍于我这只手是夏雪平让我伸出来的,
而且今天又是他们家做东请客,我也只好挑些好听的说了:

  「嫂子,以前我何秋岩要是对你说了些什么不中听的话、做了什么惹你厌恶
的事情,那都是我的不是,还望你能担待。而且刚才在情……在」公司「里,我
忘了跟你说:从明天起咱们俩就是一个小组的同事了,我希望我们能交个朋友,
为了我们的工作,大家都能精诚所至、摒弃前嫌。」

  赵嘉霖没抬头也没抬手,却立刻转过头对周荻似问非问地说道:「我以为你
说,在我们两个订婚的纪念日这天,要在一起吃顿饭,真的就只有我们俩而已。


  夏雪平立刻抬头认真看着赵嘉霖,又看了一眼周荻,我一听,也忍不住往回
抽回了一下手。确实,人家两个如果是来过纪念日的,我和夏雪平就这么坐下了
,有点不太像话。

  周荻脸上挂着笑,转头哄着赵嘉霖——但别说是我了,就连窗外枝头出来觅
食的毛绒绒的松鼠都能看出来此刻周荻的态度是多么敷衍:「大家本来都是朋友
,一起吃个饭又怎么了?人多一点吃饭,不也热闹一点吗?再说了,我什么时候
跟你说过,就只有我俩吃饭的,好不容易来一这趟……」

  赵嘉霖低着头,拿起了自己面前的手包,很不忿地瞪了周荻一眼。

  我看着她动作幅度如此之大,还以为她可能是要立刻起身走开,我不知道周
荻是怎么寻思的,但他斜着眼看着赵嘉霖时候的样子,好像还有点乐见其成。

  没想到,赵嘉霖只是把手包放到了桌子边上,然后立刻握住了我的手,抬起
头来微微挤着眼睛笑着,先看着夏雪平,并对周荻说道:「你说得对哈,亲爱的
!还真是头一次有外人来为我俩的纪念日庆贺!而且还是夏雪平警官这么大的腕
儿,能让夏雪平警官如此事无巨细地见证我和我们家周荻的浪漫爱情,真是我莫
大的荣幸!」接着又对我微笑着,但语气冷淡地说道,「不必多言,来都来了,
坐吧。」

  「你能这么想,那真是太好了。」周荻也高兴地说道,接着对我和夏雪平摊
手示意道:「你们坐吧。」

  夏雪平低头苦笑了一下,转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又笑着脱下外套递给
了服务员。

  在夏雪平给服务员递衣服的工夫,周荻又对我和赵嘉霖好奇地问道:「刚才
秋岩说什么」多担待「、又什么」摒弃前嫌「的?怎么?你们两个还有误会?」

  一问到这个问题,赵嘉霖的脸上先羞红了一些,然后她眼神摇摆不定、不自
在地看着我道:「我跟他没啥误会。再说了,话是他说的,也不是我说的,你也
别问我呀!」

  「嫂子这话就让我费解了啊!」我也脱下外套,目送着服务员拿着衣服远去
,然后对赵嘉霖说道,「你跟周师兄你们俩之前结婚,也不告诉我一声;最开始
我听你说你没多余请柬了,我是新来的你没准备,那无所谓了,哪曾想跟我一起
入职的我那两个同学都去了你们的婚礼?我倒是没有责怪嫂子的意思,我就是反
省自己呗!真的,以后我何秋岩要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让您不顺心的地方,您
就跟我提!」

  「哼!别自作多情行吗?就是请柬不够了而已,」赵嘉霖不耐烦地看着我,
「倒是说的像我故意不给你、不让你去似的!」

  「确实……确实是请柬不够了,这事儿是我俩准备不周。」周荻说着,斜眼
瞟了一下赵嘉霖,「本来想给雪平的也不够,后来还是我临时问婚庆公司要了一
张多余的补上,然后找人送过去的呢。」

  「哦,是你给我的请柬吗?我还以为是嘉霖送给我的呢。」夏雪平这才恍然
大悟。

  同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的,还有赵嘉霖。她嫉妒又气恼地看了看周荻
,又瞥了夏雪平一下,低头不语。

  我深吸了一口气,用目光迎接着服务员拿着两只手牌回来,交到了我和夏雪
平手里,然后我故意直白地对周荻和赵嘉霖这一对儿夫妻感叹了一声:「坐在二
位面前,呵呵,还真是如临深渊呢。」

  夏雪平立刻轻笑了一下,看着赵嘉霖和周荻,用手指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左手
背:「哎!秋岩……你瞎说什么呢?」

  ——怎么办呢?我还得照顾着夏雪平的颜面,虽然她并不怎么注重这个,但
我也不能毁她的面子,故意在她面前跟周荻赵嘉霖这夫妻俩挑事儿不是?

  「夏雪平,你这就没明白我的意思了,」我立刻脑筋一动,看着赵嘉霖,夹
带着油盐捎上酱醋,对夏雪平解释道,「你看,你也知道我上警校的时候,咱们
」警专帮「的孩子在警校里的最佩服的人,那就是咱们的」金句哥「周荻学长;
等我来了市局以后,咱们刚入行的这帮人,可都是以赵师姐为榜样的,尤其是赵
师姐……哦,不,是嫂子——尤其是嫂子这白天查办黑道厮杀、江湖恩怨,晚上
还主动去熬着满身疲惫,守在警局一楼大厅值班,这等为国为民、无私奉献的情
怀和责任感,谁不佩服、谁不敬重?所以此时此刻,同时坐在怹二位面前,哎,
尤其是我刚知道怹二位还是一对儿伉俪璧人,啧啧,诚惶诚恐啊!」

  说完,我故意在周荻眼前,用手指头勾了勾夏雪平的手背。夏雪平抬头斜眼
看了看我,用手指轻拍了一下我的小指。接着,她也学着我的动作,在我的手背
上勾了两下。

  周荻客气地笑了起来:「还说我是」金句哥「呢,就秋岩你这张嘴,铁齿铜
牙的,比我厉害多了!」

  「承让!」我也礼貌地点头示意。

  「呵呵,你夸我呢,还是损我呢?」听了我一席话,赵嘉霖乐也不是、怒也
不是,只能睁大了那一对儿杏眼死盯着我。

  夏雪平不好意思地看着周荻和赵嘉霖——实际上她有点被我的妙语连珠逗得
想笑,只是当着周荻和赵嘉霖面前不好意思笑,然后她连忙对赵嘉霖说道:「哈
哈,我们家秋岩说话就这样,嘉霖你别在意。」

  「我知道,您儿子能说会道的,我又不是没领教过。」赵嘉霖白了夏雪平一
眼,正巧茶壶奉上,赵嘉霖让服务员放下茶杯和茶壶就走了,自己则站起身,先
给夏雪平倒了一杯茶,边倒着那随时都可能洒到夏雪平腿上的滚烫茶水边说道:
「而且您是长辈,当着您这位长辈的面儿,就算何秋岩把话说得难听了,我好意
思说什么吗?——我点的洛神花泡陈皮、玫瑰,加了些许甘草和枸杞,您凑合喝
。」

  夏雪平看着赵嘉霖,又低头笑了笑,并没回答。

  「呵呵,雪平怎么就是长辈了?」周荻转头看了看赵嘉霖。

  赵嘉霖端着茶壶,接着给周荻也倒了一杯茶:「亲爱的,我问你,咱们这位
夏警官,跟这位何警官是什么关系啊?」

  「母子啊?」周荻说完,还看了看我和夏雪平以侧面小拇指的贴在一起的双
手。

  「哦,那何警官今年多大?」

  「不是21么?——是21吧?」周荻问了我一下。我点头答道:「对。」

  「那我今年多大啊,亲爱的?」赵嘉霖又问道。

  「你24啊。」

  「那你看:人家俩是母子,何警官叫我」赵师姐「,我是不是该管夏警官叫
一声」阿姨「呢?」赵嘉霖与周荻狠狠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又眉飞色舞地坐下,
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说道:「是这样的吧,对不对?然后你是我丈夫,
按照过去的规矩,你还是」倒插门「呢,我跟外人怎么称呼,你就得随我跟着叫
什么——所以你是不是也得管夏雪平叫一声」阿姨「呢?」

  赵嘉霖说完,直接把茶壶放下了,桌上仍留下一盏扣着的茶杯。赵嘉霖则闭
着眼睛,吹着茶水面,然后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周荻刚拿起杯子,听到赵嘉霖说自己是「倒插门」,脸上的表情稍稍就有点
变了,紧接着就又听到她让自己管夏雪平叫一声「阿姨」,于是杯子举到面前,
愣是没下去嘴,他稍稍板起脸来,侧过头看了看赵嘉霖:「你这话,是不是有点
无理取闹了?」

  「我说错了么?哦对,人家还管你叫」哥「,管我叫」嫂子「,你叫一声」
阿姨「有什么不对吗?」赵嘉霖依然低着头喝着茶,对周荻的话仍不为所动。

  夏雪平看着眼前尴尬的一幕,理了理自己的发梢,然后把自己的那杯茶挪到
了我的面前,端过了茶壶给自己用剩下的那只空杯倒了一杯,又对周荻开口道:
「我觉得没错。你是该管我叫一声」阿姨「!省着你一天天啊,总跟我」没大没
小「的!」

  「呵呵。」周荻看着夏雪平笑了笑,又白了赵嘉霖一眼,举着杯子喝着茶。

  而赵嘉霖这边,则越喝脸越红,带着怒火的那种红。

  夏雪平也喝着茶,然后对我侧过了脸,来回使了几个眼神,又瞟了周荻一眼
,又瞟了赵嘉霖一眼,然后抿着嘴唇,一个劲儿地对我眨眼。我一看他俩之间的
气氛也确实不对,我倒是想看热闹,但是再一想,万一这新婚不久的夫妇因为我
和夏雪平闹出点什么别扭,真吵起来,可别过后再去让周荻找到借口纠缠着夏雪
平。我也赶紧跟着开了个玩笑:「唉,夏雪平,你看这赵师姐就是赵师姐哈!她
一说我才想起来:我还管张霁隆也叫」哥「呢,那他岂不是也得管你叫一声」阿
姨「嘛?」

  「去你的,小混蛋!我有那么老吗?」夏雪平笑骂了一声。

  「啧,咱们这么说能占他张总裁的便宜啊!」

  「哈哈,你就动你那点坏心眼吧!我才不给他那样破坏社会安定的人当姨呢
!」

  「可不是,就他那人,脸上一条刀疤,就算戴副眼镜,那点斯文也遮不住这
人的凶残。」周荻跟着接了一句话,然后也继续喝着茶。

  夏雪平笑着说完,又看了看在一旁仍然一身怨气的赵嘉霖,搭上了我俩说了
段相声,又搭上了一个在家躺着也中枪的张霁隆,这周赵夫妇二人依旧各自沉着
脸,过了老半天,两个人之间也不说一个字,眼看着周荻是有故意想给赵嘉霖晾
在一旁的架势;而且就在此刻,赵嘉霖还从手包中拿出了手机,横着端了起来,
看这意思不是准备看剧就是要玩游戏。这夫妻情侣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别管闹不
闹别扭,只要一端起手机,那么这两人之间的沉默,少说能维持俩小时。我估计
现在我们这一桌,在服务员们和别的食客的眼中,我跟夏雪平必然更像一堆情侣
,而周荻和赵嘉霖,尽管都是一袭盛装,但顶多是我俩找过来一起吃饭的各自的
同事。

  我想了想,一把抢过了赵嘉霖的手机——果不其然,《闪耀暖暖》的界面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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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你干嘛?」赵嘉霖再一次瞪大了眼睛——这姑娘可能本身眼睛不大,
现在看着水汪汪的,可能是这一天天瞪眼睛瞪大的。

  「你看你,赵师姐,你还玩上游戏了?你们两位就不能笑一笑吗?」我充分
放松着自己,发挥着自己的演技,扮演起了和事佬的角色:「——刚刚不是还说
,今天是你们俩的什么纪念日呢么?对不对?你们俩还不高兴一下啊?」

  「你还我!」赵嘉霖突然大叫了一声,引得餐厅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
们这边。

  而周荻却不怎么理会赵嘉霖的爆发,只是悠哉游哉地喝着茶,并像看戏一样
看着我把玩着赵嘉霖的手机。

  「秋岩,把手机还给人家吧。」夏雪平拍了拍我的胳膊,并且已经微微站起
了身,很显然夏雪平已经在准备离开。

  我没理会赵嘉霖那一嗓子大叫,我也没理会夏雪平的劝阻。我按了几下赵嘉
霖手机的屏幕——手机的桌面壁纸,是一张看上去一点年头的,赵嘉霖和周荻的
自拍——感觉相片里的赵嘉霖,比美茵现在还小很多,看起来似乎都不大像是高
中生;而照片上的周荻,瞧着也比现在的他青涩不少,感觉上可能也比我现在大
上那么一两岁,当然,黑还是煤炭一样的黑,赛过猛张飞、气死活李逵。

  只不过,照片上的二人笑得那真是又纯净又开心,还亲密地脸贴着脸搂在一
起,可比现在看起来恩爱多了。

  我立刻把这张壁纸照片,拿给已经站起身来,喝着茶碗里残茶的夏雪平看:
「哎,你看看,你说咱们这周师兄和赵警官这样多好?恩恩爱爱的!啧,嫂子还
是这样可爱!跟刚才这呜哇喊叫的比起来,这不根本就是俩人么?」

  其实我心里也真的很奇怪,为啥周荻和赵嘉霖现在竟然会变成这样的状态,
而偏偏是这样的状态,他俩居然也能选择结婚。

  一听我这么说,赵嘉霖倒也不急着抢回手机了,眼睛也带着些许喜悦睁大了
一些。我突然发现赵嘉霖这女人,真喜欢听别人夸自己,而且也很喜欢听别人说
自己和她老公般配。

  「嗯……」夏雪平刚喝了口茶,连忙咽下又擦了擦嘴,「嗯!这张照片好看
的!你说你们婚礼上怎么不用这张……」

  「哎呀,什么婚礼不婚礼的?那页已经揭过去了,」——我的夏雪平女王大
人,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我连忙点开照相机,举起赵嘉霖的手机,对周荻
和赵嘉霖说道:「既然是纪念日,你们二位又穿得这么正式,这么帅、这么漂亮
,干脆同样的镜头同样的姿势,再拍一张合照不就好了!」

  话说到这,周围那些看热闹的,才重新把注意力刚回到自己身边。赵嘉霖的
脸色也变得红彤彤的。

  「嗯。这是个好主意!」夏雪平也张罗了起来:「赶紧来吧,小周,跟你们
家格格靠近一点——都结婚了干嘛中间隔着那么远呢?快,嘉霖你也靠在他肩上
;周荻,你赶紧的!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像个什么样子——赶紧,搂着嘉霖
的肩膀!」

  赵嘉霖听了夏雪平的安排,立刻挪了挪椅子,但挪完之后,还没把自己身体
靠在周荻身上,而是侧着身子低着头,等着周荻主动伸手:「人家帮忙照照片,
你要不要照一张?」

  「哎呀,大庭广众的,有必要这么样么?」周荻不好意思地放下茶杯,往另
一边躲了一下。

  「这样又有什么了?娶了这么好个老婆,可别不知足!你抱着自己的老婆你
还不好意思啦?你要是不敢我可看不起你啊!」夏雪平顿时严肃了一些。

  周荻无奈,展开左臂,还活动了一下胳膊——显然这身礼服让他有些不太舒
服,但他还是把赵嘉霖搂到了自己怀里;而靠进周荻怀中的赵嘉霖,也终于像一
只小猫一样,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这才对嘛!」夏雪平点了点头,又贴到了我身边,看着手机屏幕上镜头里
的周荻和赵嘉霖:「周荻你还有点不自然——笑一笑!」

  周荻抿了抿嘴,把目光再次从夏雪平身上移开,然后专心地盯着镜头,摆出
了一张略显僵硬的笑脸;而在他怀里的赵嘉霖,却是真的开心。

  「可以可以,」夏雪平对我说道,「小混蛋,你再调一下光线,给他俩照的
好看点——哟嘿!郎才女貌呢!」

  「唉,夏雪平,你这话我只能同意一半,」女貌「我承认……但这」郎才「
,嘿嘿,我可真不敢苟同。」

  「怎么呢?」夏雪平问道。她当然也明白,我在故意等一个能让周荻真正笑
出来的机会而没按下快门。

  「你看,就周师兄这长相!我跟你讲,我佩服他是佩服他,但就这张脸,他
看上去就不像好人!电影里面那些神偷就这副长相的有没有?就那个」大盗石川
五右卫门「?」接着,我又对周荻说道,「另外,我说周师兄,你刚刚还说人家
张霁隆长得凶残,你明明比张霁隆长得更像混黑社会的——真的,你把头发再留
长点,那就更像了。」

  「哈哈,现在哪里还有混黑社会的男人留长发啊?」周荻一听,终于乐了。

  「有啊,那电影里印假钞的就是——话说啊,你是不是有个失散多年的当歌
星的妹妹,叫」固力果「啊?」

  「呵呵,这都哪跟哪啊?」周荻又笑了一下。

  ——趁着周荻对我很浮于表面地笑了这么两下,我赶快按下快门,拍了四张
照片。随即,我把手机递还给了赵嘉霖。

  「喏,嫂子,给。看看我照的还行吗?」

  「哼!」赵嘉霖依旧对我嗤之以鼻,但在看过了那四张照片之后,语气又放
得柔和了起来,「……但是别说,你照得还挺好的。」接着又把手机举到周荻面
前,眉宇间和嗓音里尽是藏不住的兴高采烈:「老公你快看,拍的好看吗?」

  周荻转头先看了一眼赵嘉霖,才低头瞥了一眼照片,并放下了茶杯:「你高
兴就好……来这儿吃饭,干嘛要只喝这种东西。」

  「那你去点些别的咯。」赵嘉霖抬头看着周荻,并给他指着路:「你从这边
走——左边那条走廊,不走到包厢那边再左拐,就是酒水吧。既然咱们是四个人
吃东西,你去段四壶鲜榨果汁就好了——哦,我要羽衣青瓜猕猴桃柠汁,你再帮
我拿一小瓶红酒吧。」接着她又低下头,幸福地摆弄着手机,「我得把这几张照
片美个图,然后放电脑桌面上……」

  周荻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看赵嘉霖又站起身,对夏雪平说道:「你们先坐着
,我去酒水吧那儿看看饮料。雪平,你有特别想喝的东西吗?」夏雪平摇了摇头
,周荻也点了一下头,看了我一眼,直接大踏步地朝着酒水吧那边走了过去。

  我本来听赵嘉霖要周荻「端四壶果汁」,想想就知道餐厅里那种盛装果汁的
玻璃壶是什么样的,一人端四壶,那得多累,所以我是想问周荻一句要不要帮忙
,结果这家伙对我连问都没问就走了,我索性也不说话,偏任由他去。

  夏雪平等周荻离开了,才再次站起身,并对我说道:「我也先去趟卫生间。
」话刚说完,她便很快步地离开了,只把自己的手机留到了我的手边。我不安地
看着她远去的方向,只见她确实并没有直接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但却确实走
在与酒水吧不同的方向上,找到了一个服务员,问了些什么话之后,接过了服务
员拿给她的大衣,然后跟着走向了电梯下了楼,我的呼吸频率和血压才逐渐恢复
正常。

  我看了看眼前带着笑容托着手机、一丝不苟地修着照片的赵嘉霖,实在不知
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双手拄在桌子上,嗅着杯子里的花茶香气,看着窗外夜色中
城市里的璀璨霓虹。

  五分钟之后,赵嘉霖总算放下了手机。她喝了口茶,凝视着我。我侧目看了
她一眼,虽然我依然把张霁隆请我帮的忙放在心上,但现在这一秒,我有点不大
想跟眼前这位骄横的格格说上一句话。却没想到,她倒是先开口了:

  「你挺」会「的嘛!」

  「嗯?你说照照片嘛?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确实总给周围谈恋爱的照情侣照
……」

  「我没说这个,」赵嘉霖高傲又有些厌恶地看着我,「我是说,你倒是挺会
演好人的。」

  她说对了。

  而且,到现在菜还没上呢,我其实已经有点演累了。

  「呵呵。」我不置可否地对她笑了笑,拿起了面前的那杯茶喝了起来。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43

  「耍人好玩么?」赵嘉霖又对我问道,「知道我跟周荻过成这样,你和夏雪
平是不是特别开心?」

  「我之前压根不知道你俩是一对儿,好吗?」我放下茶杯,严肃地看着赵嘉
霖,「而且赵格格,你想的是不是有点多?我跟你之前有那么熟么?而且我一直
没闹明白一件事:我是做了什么,让你会这么讨厌我、针对我?夏雪平又是对你
做了什么,让你能这么针对她?」——实话实说,我其实还真是有点幸灾乐祸的
,要不然刚才我也不会对她和周荻那么戏谑;但承认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的,天
知道过一会,这女人还会不会想出什么幺蛾子来。

  「哼,真好意思问!」赵嘉霖似乎是被我气笑了,双手抱胸挺着腰板注视着
我的眼睛:「那好,索性我就把话跟你说开了吧——你知道为什么我有寝室,却
还要跑到一楼大厅坐着吗?那都是因为你害得!是谁之前天天晚上带姑娘回房间
的?」说到这,赵嘉霖还很轻蔑地冷笑了一声,脸上却添了一分桃红,「而且,
哼,还把自己妹妹推到床上去了……可真够色的!」

  我咬着牙吞下一口气,尽力平和地说道:「我这些事又碍着你什么了呢?」

  「因为你们……那个的动静,顺着洗手间就能传到楼上我房间去!」赵嘉霖
压着音量、红着脸颊瞪着我,「弄得我睡不着觉……扰民了你知道吗!刚刚还好
意思那这个说事儿……」

  哦……

  这个时候夏雪平正好从楼下回来,但随即又去了洗手间。她的手上倒是多了
那只平常基本见不到她那的褐色皮包,估计刚才应该是回车上取这个了。

  我把思路待会到赵嘉霖这边。她这么一说,我才发觉,看来确实是我对不起
人家……

  不过,即便是我在寝室住的时候过得太浪,那这事好像也不大对劲啊?

  「那就你事儿多?我楼下怎么没人来找呢?」我质问道。

  「你楼下?在你来之前,因为有树挡着阳光,所以你楼下已经快五年没住过
一个人了。你楼下要是能有人来找你,那可真是出了鬼了呢!」

  「行,那我为了这些事情,我向你郑重道歉,行吗嫂子?」

  「算了,你可别叫我」嫂子「了。听着怪别扭的。」赵嘉霖端起茶杯,给自
己续满,然后又给我倒了半杯,接着放下茶壶喝了起来。

  「好好,赵师姐——那我且问你一句哈,我在寝室也没住几天啊,我后来大
部分时候,都住到了夏雪平那儿。那你怎么还天天替那些制服员警跟总务处返聘
的老大爷们看大门呢?」

  赵嘉霖听了,忙把茶杯挪离了嘴唇,一着急还呛了半口,她立刻拍拍自己胸
前,顺了顺气,然后解释道:「……跟你关系不清不楚的那个什么吴小曦,不是
也带她男友借住过你那儿吗?还有你们重案一组那个什么白什么跟姓胡的那个女
的……」

  「那也是最近的事情。我可听说,我来局里之前,你赵警官的千金之躯,就
已经这样没日没夜地为人民奉献了。这个跟我可没关系吧?」我轻慢地看着赵嘉
霖,「周师兄对你的不好,你总不能都忘别人身上赖……」

  「那我这些事情又跟你有关系吗!」

  赵嘉霖颤抖着嘴唇对我小声喝道。说完,她还很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的食客们
。好在这次她吼出来的声音不大,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沉默了几秒之后,我又对她问道:「行,那我的事情算我理亏,不讲公德。
那夏雪平呢?她又怎么着你了?我没记错,至少我这,可是你先说的她的坏话,
她怎么着你了,能让你每次都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这个事儿,你干嘛不自己去问她呢?」赵嘉霖饶有意味地看着我,没几秒
,她双眼一亮,嘴角藏着坏对我问道:「哈哈,我才想到——你这小流氓,该不
会已经跟夏雪平发生了什么吧?自己妹妹都不放过的人,成天守着个半老徐娘,
就你这样的,你能受得了么?」

  「呵呵……」我把拳头放在脸颊前面,咬着自己食指的第二个指节,反过来
对赵嘉霖问道,「你这人可真无聊!怎么净对我的私生活这么关心呢?」

  「可真能自作多情!」赵嘉霖轻蔑地说道,「你是推了你妹妹、还是睡了夏
雪平,我才不关心呢!但我奉劝你一句:管好你家夏雪平!」

  「你什么意思?」

  「呵呵,就这意思!不懂的话,你自己品!」

  「哼!我还想跟你说:管好你家周荻呢!」

  「……你!」

  赵嘉霖刚想说什么,只见周荻推着一个小推车从那条通往酒水吧的走廊口重
新返回。小推车分为三层,上中两层各垫了一个长方形托盘,最上层那放着四只
大概一升多容量的玻璃壶和六只长筒玻璃杯,玻璃壶里面的饮料的颜色,分别是
白色中点缀着紫色、微黄色、淡粉色和深棕色,中间那层倒是有一只高脚杯,一
瓶未开封的红酒,上面写的好像是德文。等手推车推到了餐桌旁边,周荻直接把
那瓶红酒跟酒杯放到了赵嘉霖面前,赵嘉霖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酒瓶,又看了
看在一旁只顾着拿玻璃杯倒着果汁,然后摆到夏雪平空座位餐盘前的周荻。服务
员才立刻帮着把果汁端上餐桌,但当看到那瓶未开封的红酒的时候,服务员也愣
住了。

  「唉?我的羽衣猕猴桃柠汁呢?」

  「卖没了吧?我没看到。这四个也够喝了。」

  「那你拿瓶这个干嘛?」赵嘉霖看了看面前的那瓶红酒,然后有些失望且委
屈地看着周荻,对他问道。

  「你不是爱喝这个牌子的么——你看看,年份,产地,都对吧?」周荻不紧
不慢地说着,接着继续给夏雪平又倒了一杯果汁。

  「那你怎么不拿醒好的?酒水吧那儿不是有醒好的吗?」赵嘉霖睁大了眼睛
对周荻问道。就在这一刻,我又看到了赵嘉霖的眼眶里有一种湿润的东西在打着
转。

  「是么?我没注意。」周荻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不是怕拿错吗?我也没
看醒好的那些哪个是哪个,万一拿错了,你喝着不舒服,又该不高兴了。凑合喝
吧,啊!」

  周荻简单地哄了哄赵嘉霖,话音未落,这已经是他摆在夏雪平座位前的第三
杯果汁了。

  「那也没个开瓶器啊?」我实在是有些看不过去,于是我拿起了那瓶未开封
的红酒,替着赵嘉霖说了一句,然后继续戏谑地对服务员说道:「我说,这位小
姐姐,」盛世皇朝「这么有名、这么高端的地方,该不会也得让顾客拿钥匙开红
酒吧?」

  「呃,这位先生实在抱歉!这种酒我们是有醒好的,我立刻给您拿。」服务
员也知道我是在调侃,她瞟了一眼周荻,又同情地看了看赵嘉霖,立刻接过了我
手中的酒。

  这时候夏雪平也回到了座位上,她的脸色似乎又有些红。实际上,她从洗手
间回到餐桌这一路上,也必然能听了个七七八八,所以坐下之前,她看了我一眼
,并冲我又对周荻和赵嘉霖两个人斜了斜眼珠。

  我对夏雪平翻了个白眼、撇撇嘴,夏雪平会意,对我微微地点了点头,嘴上
对夏雪平问道:「看刚才你出去了是么?」

  「哦,去拿点东西。」夏雪平说道。但说话的时候,我看她的左手又在捂着
肚子,难道是因为之前的那个手术,让她身体难受了。

  而正当夏雪平把外套再次脱下,递给那名抱着酒瓶的服务员的时候,赵嘉霖
直接一把抢过了夏雪平面前的那杯白色里面混杂着星星点点紫色的半固体饮料,
气呼呼地放下杯子,连嘴唇上沾了一层饮料的残留都没有擦掉。

  「唉?你抢人家的饮料这样对吗?」夏雪平还没说什么,周荻却先对着自己
的妻子赵嘉霖不满了起来。

  「喝都喝了,怎么着?」

  「赵嘉霖,你……」

  我想了想,趁着周荻没把话说完,也抢过了那杯微黄色的果汁一饮而尽,并
举着空杯子对周荻说道:「嗯,这个苹果汁真纯!里面好像还加了百香果和柠檬
汽水吧?周师兄是会挑东西哈!」

  夏雪平看了看赵嘉霖,然后又对周荻说道:「你说你倒了这么多杯,全都摆
我面前干嘛呢?果汁开大会啊?倒完了就给大家喝呗。」

  看我和夏雪平都这么说,周荻也没在说什么,于是立刻把自己正在倒的那杯
递给了夏雪平,并逐一介绍着那四壶饮料:蓝莓黑莓鲜榨酸奶、苹果凤梨百香果
气泡饮、红芭乐莲雾香橙饮,外加一壶红糖红枣姜茶——最后倒的那杯,正好就
是红糖红枣姜茶,他递给夏雪平的时候,还特意说道:「这个你多喝点,对你现
在有好处。」

  「嗯。谢谢。」夏雪平只好礼貌地接过了杯子。

  我咬了咬牙低着头,右脚用力地在原地狠狠踩了一下:蓝莓、黑莓、苹果、
菠萝、百香果、番石榴、莲雾,这些东西都是夏雪平爱吃的水果;而喝红糖红枣
姜茶对她「现在有好处」的这句话,让我不禁怀疑,周荻是不是知道夏雪平做堕
胎手术的事情,但偏偏这事情,我还不能问。

  正在我低头的时候,赵嘉霖却在桌子下面用她的高跟鞋踢了我一脚,等我抬
起头,她便也咬着牙,抬头看了一眼夏雪平,又看了一眼周荻,接着继续注视着
我。

  我挠了挠后脑勺,故意没理会赵嘉霖的眼神。

  但就在这时候,周荻却注意到了赵嘉霖的眼神:「呵呵,你俩眉来眼去的干
嘛呢?」

  ——嗬!好一招祸水东引啊!

  夏雪平一听也愣住了,她有些不安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恰如今天午饭的时
候,我执拗地偏要坐在周荻那张椅子上时,她看着我的眼神,又似之前她生病发
烧,痊愈后看到小C光着屁股缠着我的时候那种眼神。

  她是反过来吃我和赵嘉霖的醋么?我跟这么个女人怎么可能……

  她紧接着又看了看赵嘉霖,才低头拿起刚刚喝干净之后的空杯子,自己又倒
了一杯红糖姜枣茶——夏雪平在刚喝了一杯姜枣茶过后,她的脸色似乎不再那么
红了,手也不往肚子上捂着了,整个人也感觉轻松了太多,可能红糖红枣跟生姜
放在一起煮,对他此刻的身体确实很好。夏雪平虽然低下了头,但她的耳朵却在
竖着。

  我不假思索地对周荻说道:「哦,嫂子刚才跟我抱怨,她说她都饿了;要不
是因为我和夏雪平出现在这个餐桌上,估计这会儿你们二位都已经吃上菜了。」

  夏雪平听到这话,方才放下忧虑,低着头看着面前的杯子莞尔一笑。

  「唉?你这人!我什么时候……」

  赵嘉霖一听又急了,但她来不及把话说完,周荻的脸色便挂不住了,他立刻
张口拦住赵嘉霖的话:「行了,就这点事,你能不能大气一点?刚才我去拿饮料
的时候,服务员就告诉我菜已经备齐了,你就稍等这么一会儿都不行?」这当口
那服务员正好托着一个鹅颈瓶走了过来,里面正是醒好的红酒,当服务员把酒给
赵嘉霖面前那红酒杯里斟好之后,周荻有用着一副教育的语气对赵嘉霖说道:「
行了,你想喝的都给你拿来了,等下你就对喝酒、多吃菜,少发脾气行吗?」

  赵嘉霖眼巴巴地看着周荻,撇着嘴巴委屈地点了点头。在周荻身边的赵嘉霖
,真是可以从平常市局重案二组那个冰冷高傲的白玉凤凰,瞬间变成可怜巴巴的
小鸟雏,看见眼前这一幕,我忍不住弯下腰去,趁着假装捡东西的工夫窃笑两下


  赵嘉霖跟周荻百口莫辩,只定得把火气撒到我这,于是她猛地对准了我的小
腿,一脚踢了上来。这一脚可不简单,再加上她的高跟鞋本身就是尖头,一脚踢
过来就像一把铁笔钢叉一般,让我的小腿痛不堪言,但我仍咬着牙没出声;而赵
嘉霖也不知道,我在警校里是出了名的耐打抗揍,我小腿上的肉也练得结实,于
是她踢中我之后,虽然疼得我牙龈冒苦水,但她自己也瞬间吃痛,「嗷」地小声
闷咳了一下,却也不敢大叫。

  「雪平,我已经点了十三个菜了,有汤有主食有甜品,你还有什么想点的吗
?」就在我于餐桌下受了赵嘉霖一脚的时候,周荻正对夏雪平问道。

  「十三道菜,太多了吧?」夏雪平对周荻问道。

  「不多,呵呵。」周荻目不转睛,对夏雪平眯着眼睛笑着说道:「我点的都
是以女士口味优先的菜品……而且你不知道,我家这位看着长得不胖,能吃着呢
。十三道菜咱们四个人吃,可能还不够呢。」

  赵嘉霖偷偷地揉着自己的脚趾,听到周荻跟夏雪平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脸上
的幸福感顿时溢于言表,倒也不去管周荻是不是在嫌弃自己。坐在赵嘉霖对面的
我,看着她幸福洋溢的表情,顿时看傻了——周荻是「金句哥」,又不是金娃娃
,你赵大格格好歹是本地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出身的千金之躯,你究竟是中了啥降
头咒语,才能被周荻收拾成了这副德性?

  「我没什么要点的了。」夏雪平说完看向了我——她一见我直勾勾盯着赵嘉
霖,眼角嘴梢又显露出些许的不悦,右手用力拍了我的手背一下:「问你呢,小
混蛋!你还想吃点什么吗?」

  「哦?我也没什么要点的,我也觉得十三道菜足够了。」我回答道,又在桌
子下面,直接拉住了夏雪平的手。夏雪平本来想躲,但是被我紧紧一握住,她的
掌力也变得温柔起来,然后十指紧扣地跟我的手在一起牵了一会儿。

  周荻对我扬了扬下巴:「跟我你还瞎客气?知道你小子会吃!你想吃啥直接
说,这里你想吃什么,他们就能做什么——想吃什么随便提。」

  「算了算了,差不多就先这些。实在不行,没吃饱再点吧。」

  「那好吧。」周荻朝我和夏雪平把手放下的后两臂对角相交的地方轻扫了一
眼,然后装作并不在意地转头对服务员说道:「那就上菜吧。」但话说完,他的
腰肌还在很不自然地颤动了三四下。

  我和夏雪平等头盘端上餐桌,便很默契地松开了对方潮湿的手。头盘便是一
道油亮的珊瑚白菜,泡椒和白醋的酸、干朝天椒和炝蒜油的香、炒砂糖和蜂蜜的
甜浇溉在白菜丝上,闻起来就开胃;另一道开胃菜是黑醋带鱼卷,皮韧肉厚的带
鱼去骨,卷成一卷,炸酥之后跟玉米糖浆调的陈醋与果醋的调味汁烩在一起,晾
凉之后做成的小食。两道菜分别都有不错的味道,但是都是同样酸甜的菜,放在
一起,多少有点撞了味道。夏雪平和赵嘉霖两个,倒是吃得很开心,尤其是夏雪
平——这两道菜的味道,实在是太像她最喜欢的盐醋味薯片;而我在吃了两块带
鱼卷之后,那珊瑚白菜只吃了几口就不敢再吃了,并且端着茶杯喝了起来,中和
一下嘴里的酸,一抬头,只见周荻也没怎么动筷子,甚至带鱼卷他根本没动。直
到开胃菜盘子撤了,上了素菜,我和周荻才各自重新拿起筷子。

  素菜有两道,一道是用白菜叶打成褡裢状、用海带扎了十字结、又过了面粉
后炸制的黄金白菜卷,得蘸着用薄盐生抽和清鸡汤调成的蘸汁吃,里面的馅料则
是用香菇、胡萝卜和豆腐做的,吃上一口满嘴留香;另外的一道则是葱烧松茸石
花菜,味道虽然不错,但也只是在中规中矩的境地,谈不上预期之中的「好吃」
二字。不过也多亏了这道松茸石花菜,正因为它没那么好吃,才让我心里有时间
琢磨起事情来——在夏雪平和周荻聊着一些关于情报局那帮探员同事和重案一组
胡佳期王楚惠这帮人有的没的、不痛不痒的一些「最近怎样」「他还在」哪哪「
干」什么什么「」的时候,使我插了个比较能掐人脖子的话题,拦住了周荻对夏
雪平套近乎的攻势:

  「哎,还是有点难以相信啊——周师兄,你跟赵师姐你俩竟然是夫妇,这事
儿我怎么想也没想到呢!」

  「呵呵……」貌似本来正准备再起一个新话题的周荻,随着那半只白菜卷,
硬把嘴里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怎么?」正低着头,还在吃着刚刚从头盘里全部挪到自己餐碟中的带鱼卷
的赵嘉霖,含着满嘴的东西抬起头问道,「你想说啥?你是觉得我俩在一起不般
配呗?」

  「哎哟我的天!赵师姐,你是真对我有意见啊!我刚才夸你们那么久了,你
难道还不相信我那些是肺腑之言?但就是因为你俩的婚礼我没去成,我就觉得这
事儿有点太梦幻了,知道吧?」我笑着说道——我也亲身体验了一把「笑里藏刀
」的感觉,并发问道:「话说,周师兄,你跟赵师姐你们俩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就像夏雪平说的,」我又看了看夏雪平,然后收回目光放在周荻身上,「您二位
郎才女貌的,怎么说也都是人中龙凤,所以有一个事儿,我有点猜不准:你俩在
一起的时候,是谁追的谁呀?」

  挑事儿归挑事儿,我的目的,也不过是想让周荻别只拽着夏雪平一个人聊天
,而并不是为了达到太过分的效果,在我的心里也做出了两种预判:要么周荻回
答「她追的我」,然后简略地说一下二人的认识过程,邂逅或者相亲;要么就是
含糊地说一句「彼此都有感觉」,再编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过去了。在我盯着周
荻的时候,赵嘉霖也擦了擦嘴,期待地看着自己的老公会怎么说。

  结果不曾想,我这一句话问出口,周荻低着头突然哑了:「哦,这事儿吧,
嗨……怎么回事来着……」

  然后,整张餐桌足足沉默了半分多钟——要不是到刚过一半的时候,有服务
员推着推车端上四道主菜,估计这半分多钟将会是我从小活到现在,度过的最难
熬的半分多钟——翡翠虾球的菠菜汁渐渐风化,香酥脱骨鸭和糯米「刺猬」丸子
的热气从蒸笼中腾到周荻的面前,最豪华的那一大铁盘炙子烤肉也在滋滋啦啦作
响,但这家伙真就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炙子烤肉烤的是新鲜的、提前煨好的牛里
脊和羊腿肉,垫在铺满切成菱形的葱白和剁碎的芫荽、还架在燃着酒精块保持的
滚烫温度的事先烧热的铁板上。这东西我老早就听说是一道正宗的八旗菜肴,但
在F市这个满洲龙兴之地,满大街却只有朝鲜族烧烤店铺和回族烧烤街摊大排档
,这种炙子烤肉还真没几家做的,我约摸着今天能点上这道荤菜,也必然是因为
赵嘉霖;但此刻的赵嘉霖,嗅着葱白香菜叶和芝麻点缀出来的焦香,咽着口水,
却也没动筷子、也忘了浇上用香料药材熬出来汤水后加了酱油蚝油香油的料汁,
只是侧着头看着周荻,脸上期待的上扬嘴角,也逐渐撇了下来。

  而另一旁依旧大口喝着红枣姜茶的夏雪平,也在边喝着边看着周荻,比起赵
嘉霖的期待目光,夏雪平的眼神里,更像是一种责问的态度,就仿佛她知道周荻
之前做了什么莫大的错事一样——而且果然,在周荻抬起头看到夏雪平的目光之
后,很抱歉又羞赧地躲了一下夏雪平的眼睛,然后对我说道:「唉,好久好久以
前的事情,太具体我都有点记不准了……」

  呵呵,有点意思。

  「没事……记不住就记不住吧。都说这人啊,要」活在当下「,」我赶忙把
料汁一浇,扒拉了一下铁炙子,笑着端来夏雪平的碟子,夹了一大堆又是肉又是
葱芫的,然后端过那碟用孜然辣椒花生仁研磨而成的干调粉,沿着筷子倒了一些
在肉上,拌匀了端回到夏雪平面前,「您不是也说过一句话么:人一辈子,想跟
几百个人」擦出火花「并不难;难的是,只跟一个人」爱「一辈子,并且能够保
证对方」也只爱自己「;咱们呐,别管过去怎么回事,周师兄能和格格师姐好好
享受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甜甜蜜蜜的婚后生活,那就是幸福——您说对吧?」

  「这话我不同意!」赵嘉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也学着我刚才的动作,端过
了周荻的碟子,帮着他连着挑了好几片实打实的肉片——我心说姑娘你反对我干
什么,你这不是傻么,且听赵嘉霖对我说道:「爱一个人,当然要他的一切,不
只是」现在「和」未来「,连」过去「也不能放松一下。毕竟每个人都是带着」
过去「生活的,不是吗?我爱的人,过去的生活中可能没有我,但必须」注定「
跟我在一起,他的」注定「是我,且只能有我。所以,」过去「跟」当下「也一
样重要。」

  周荻低着头,额角都冒出了汗珠,并且看样子还稍微有点喘不过气,只是当
赵嘉霖把那碟烤肉摆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也总算对赵嘉霖由衷地笑了出来。赵嘉
霖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更别提她此刻心里应该有多美了,然后她继续转过头,
对我和夏雪平说道:「我家亲爱的平时工作忙,事情多,有些事情确实可能一时
半会想不起来,而且那确实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没关系,我记得。试问
谁能忘了自己一生当中第一次心动的瞬间,对吧?」

  听了这话,我也跟着会心一笑。可当我转头看向夏雪平的时候,提着筷子的
她,却愣了几秒,微微叹着气。看着她的表情,我本来那甜润的心坎里,又变得
稍稍酸苦了起来。

  接着,赵嘉霖便一口酒一口肉吃了起来,又抬起左手放到我面前,用她那指
甲涂了梅花釉彩的食指和中指搓着大拇指指肚打着响指,脸上带着骄傲和幸福的
笑,还有挑衅的眼神对我说道:「你不是想听我和我们家亲爱的怎么相识的吗?
我可以讲给你听!」

  「洗耳恭听。」我也是一副应战的态度,索性放下筷子,略带轻蔑的看着赵
嘉霖。我倒是想听听,周荻都已经这么对赵嘉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了,这两人
之间能有什么所谓的浪漫故事: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始于12年前的冰雪尚未融化的早春,也就是当初Y省
那场政变。说来也巧,他们认识的这天,正好是张霁隆偷了宏光公司的账目和熊
氏兄弟以侧应政变而组织暴动的计划资料,并准备到情报局投诚的那天。而在张
霁隆准备硬闯情报局大楼的那一刻,周荻也刚巧跟同事从外面取材料回来,他看
见门口站岗的两个保卫员正把uzi的枪口对准备了有些蓬头垢面的张霁隆,便
好奇地对那两个保卫员问道:「韩哥、袁哥,大中午的吃了没?——这人怎么回
事?」

  「不知道……他就说他要见中央特派员,我问他干啥他也不说。」

  「这人前脚刚来,后脚你们就回来了。我们不让他进,让他在门口等一会儿
,我去通报一声,他也不肯。这人怕不是个疯子、就是个恐怖分子?」

  「我不是疯子!我也不是恐怖分子!我是宏光公司的张霁隆!我到你们这是
请求你们保护的!我希望你们F市情报局能跟国情部总部沟通一下,我手上有极
其重要的紧急情报!但我只能跟你们国情部总部的人谈,!」张霁隆口口声声称
自己不是疯子,但他当时的表现却表现得十分疯癫。

  「哦,原来是个黑社会。你有重要情报?」周荻鄙视地上下打量了张霁隆一
番。

  「对!」张霁隆看着周荻,又往门外瞧了瞧。

  「那你来这儿是算……」投案「?」

  「哼……」张霁隆咬着牙皱着眉,咽下一口怒气,「你要是这么算,我也没
办法……」

  「那你一个黑社会分子,你要」投案「,你应该上市警察局重案二组啊?」

  「我……」张霁隆又紧张地朝着门外看了看,弄得站在门外停车位巡逻的两
个保卫员、和站在张霁隆面前的周荻跟他的同事也都顺着张霁隆的目光朝着面前
路口看了一眼,只听张霁隆又说道,「我现在谁都信不过……我连来这里都是抱
着赌一把的心态来的!更何况,他们内部可能本身就有问题!求你了兄弟,让我
进去,说不定这时候已经有杀手朝着这边过来了!」

  「我擦,说的跟真的似的……我想起来了,你不是那个陆锡麟的马仔么?我
听说你母亲刚去世,节哀顺变吧。但你要是觉得身体或者心理有啥问题,赶紧去
神经科看看去,我们这啊,不接待闲杂人等……」周荻身后的那个同事也用着极
其嘲弄的语气对张霁隆说道。

  而就是这几个当初刚入行的探员的不严肃态度,一下子激怒了张霁隆:

  「去你妈了个巴子的!我明告诉你们:马上在情人节那天,咱们Y省要出大
事!——行政议会副委员长陆孝文、经济学会理事长水东淼、省长崔勇越,还有
35军二〇五师师长宋明,已经跟DL政权、亚洲民主基金会勾结在一起了!我
们公司熊氏兄弟和太极会的人已经串联好了!M省和L省他们也已经谈好了!他
们这帮人要干什么,还要不要我明说?省警察厅的警务委的耿主任和安保局F市
站的薛站长也都在其中!搞不好情人节那天就要血流成河!你们F市情报局已经
是这座城市最后的希望了!出了事情,你们能不能负责?」

  这一系列的话,直接给周荻他们说傻了。但没等他们琢磨明白张霁隆所说的
真实性,门口突然响起一阵刹车声……

  张霁隆只回了一下头,看了一眼为首那辆车的车牌号,就立刻抓过身边的一
个保卫员的身体直接挡住门口,自己也立刻冒着腰躲到那保卫员的身后……

  「你们是干什么的!这是什么……」

  没等在门口停车位的保卫员把话说完,随即那三辆黑色轿车上,便走下来十
五个端着手枪,头发颜色各异、发型怪异的男人,那几个人也不搭话,每个人都
从怀里掏出两把手枪,二话不说,隔着半条街,对着情报局门口就开放枪。

  张霁隆自看到车牌号之后,就反应过来,这帮人都是熊氏兄弟手下的死士,
虽然他也没想到这十五个人能脑子憨到敢朝着情报局开枪,但幸好他躲得快,全
身上下毫发无损;可被他拿来当挡枪牌的那名保卫员可就惨了,虽然穿了防弹背
心,但一阵枪过后,那保卫员的额头和双腿,全都被子弹打烂,血肉模糊……

  另外的三名保卫员和周荻那个同事见状,也连忙对着那十五个杀手还击,没
出十分钟,那十五个人也当场毙命。

  ——这里面本来不应该有赵嘉霖什么事。

  要命的是,跟情报局西侧附近,隔了两条小路不远,原本有一家小学校。事
情发生的时候,正好是学生午休;而且情报局往东往南的两个路口,正好有不少
提供午餐便当的便利店和小餐馆,平常那些小朋友们午休的时候都喜欢去那里买
午餐。

  于是,就在那三俩黑色轿车急刹车停在情报局大楼对面的时候,有个12岁
的小学六年级的小女孩,正独自拎着一个饭盒,蹦蹦跳跳地朝着学校往回走。而
那十五个杀手下了车之后也不由分说,举枪便对准了自己的面前,也不管在自己
的射击范围内,有一个无辜的小朋友……

  这正好被周荻瞧见了。

  于是在张霁隆拽过保卫员挡在自己身前的同时,周荻已经拔出手枪,对着小
女孩就直接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并一把拽到自己的怀里抱了起来,一边侧着身
子开着枪,一边朝着情报局大楼后退。退到了楼里,周荻才发现自己的小腿肌肉
被侧着打了个血窟窿,肩膀也中了一发子弹,好在那小女孩除了受到一点惊吓之
外并无大碍。

  ——从此,这个小女孩,便爱上了这个叫周荻的男人。

  我听罢,立刻对赵嘉霖鼓起掌来:「真是个好故事,」血色浪漫「啊这是!
」其实我是真有点被打动,虽然这么一点情节听上去有些微不足道,但是设身处
地想一下,一个女孩在情窦初开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可以舍身保护自己的男人,
自己又爱上了那个男人,那必然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看了看此刻脸上多少也
有些明亮起来的周荻,对他笑道:「想必周师兄当时也没想到,当初那个小女孩
,会成为自己未来的美娇妻吧?」

  「嗨……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救人而已么,难道不是我们这些拿枪吃饭的人
的责任么?」周荻说完,还是转头仔细地看了看赵嘉霖。

  赵嘉霖幸福又得意地笑了笑,然后挽起了周荻的胳膊,又接着说道:「这还
不算,还有呢——因为他救了我,我便求着爸爸妈妈打听他的名字,然后我就总
到他家里看他,慢慢的我俩也熟悉了。其实那时候我就立志,也要去情报局做一
名探员,因为这个原因,我都跟家里闹掰了几次了,他们最后还是拗不过我,就
让我上了警校;而在这个中间,我也总去他家找他。结果那时候,F市不是有个
什么恐怖分子的案子么,就七年前那时候……」说到这,赵嘉霖看了看夏雪平,
而此刻的夏雪平,正低头吃着菜,好像还没从刚刚的沉思之中脱离出来,因此对
于赵嘉霖的讲述也并没在意;赵嘉霖看夏雪平没反应,便继续说着,「我在他破
了那个案子之后去找的他,结果没想到正好遇到那帮人的残党来报复他,想要偷
袭他,正好那一枪被我挡下了——呐,你看!」

  接着,赵嘉霖又脱了自己的披肩,对我转过身来露出她白皙光洁的后背——
白天在那个设备室里我不好意思盯着她的身子看,尽管也撇到了她浑身上下确实
有不少伤痕,但现在我才发现,在她右边肩胛骨往脊柱一点的位置上,有一颗发
紫的伤痕,我仔细观察才确定那应该确实是一个子弹打出来的枪疤,但看起来应
该是用一些类似激光和植皮等修补手术进行过美容整形的。那种手术一个枪疤起
码十万块,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嗯,看到了,」我不禁酸溜溜地看着那充满钞票味道的伤痕说道,「那赵
师姐,你这也算一报还一报了哈。」

  「这一枪比我小时候他中那两枪严重多了!要不是我幸运,子弹不是有可能
打在心脏上,就是有可能打在脊椎上,非死即残。但我相信这幸运是上天的礼物
!从这以后,我俩就在一起了。」赵嘉霖一边说一边幸福地看着周荻,周荻则小
心翼翼地趁赵嘉霖不注意,斜眼瞥着夏雪平,似乎是在害怕什么一般。

  而夏雪平却一直低着头,心绪根本就没放在赵嘉霖和周荻的浪漫史上。我不
确定她在想着谁,但我仍旧关怀地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结果,见到我如
此握着夏雪平手的周荻,眼神更加挪不开了。

  刚刚讲完幸福往事的赵嘉霖,本来得意得很,但此刻她发现夏雪平不为所动
,周荻的注意力却飘到别人身上,脸上的喜悦也立刻打了对折,她深吸一口气,
接着说了一番话:「我和我家亲爱的在一起,就是这样十分幸福的:我们两个在
一起十二年,经历过时间的考验;而且我们俩呀,光—明—正—大,周围的所有
人都祝福我们!任何有别的心思的人呀,哼,她最多也就只能想想而已!你说是
吧,夏警官?」

  恰巧猪肉芹菜和猪肉酸菜两种馅料的玫瑰蒸饺刚刚端上来,正嚼着嘴里的东
西的夏雪平为了夹两只饺子放到我碟子,于是才抬起头,而她也才意识到,赵嘉
霖正对她问话,她便像刚睡醒了一样看了看赵嘉霖,又看看周荻,对他们俩一起
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对。」却也不知道她是否在听赵嘉霖刚才在说什么。

  赵嘉霖在夏雪平那儿得了便宜,接着又转过头看着我:「怎么样,何秋岩,
我和你周荻学长的爱情故事,你羡慕吗?」

  我知道她有资格得意炫耀,但她说的这些话,也有点太欠揍了吧?什么叫「
光明正大」?——她还特意一字一顿地强调着这四个字!而且什么叫「任何有别
的心思的人」?——她还特意看着夏雪平说了这么一句!

  这要是换我在警校时候的脾气,我管她是男是女、是贵是贱,我肯定得抡着
面前的玻璃杯,照着她头上砸过去……

  「嗯,羡慕!可羡慕了!」

  赵嘉霖得意地笑了笑,举起高脚杯喝了口红酒。

  我咬着牙忍着气,立刻站起身来,看了看夏雪平:「抱歉,失陪一会儿,我
去趟洗手间。」

  没想到赵嘉霖这娘们儿也站了起来,对周荻说道:「正好我也要去。秋岩应
该不知道地方在哪,我领他去吧!」

  「嗯,好。」周荻点了点头。

  「我用不着劳您大驾,格格大人,我知道在哪。」我仍尽力保持着绅士状态
,接着转过身去。

  夏雪平这次看着我,不再是一副吃醋的样子,因为她应该看出来我已经有些
生气的模样,趁着我没离开的时候还捏了捏我的手指。我对她摇了摇头,抬腿便
去。

  哪曾想赵嘉霖这姐姐,真的跟了过来,我俩拐过了弯,趁着周荻和夏雪平都
看不见我俩,赵嘉霖的脸上露出了示威般的狞笑,我则不再拦着心中的怒火,棱
着眼睛挑着眉毛看着她。

  「你有病啊?」我直接开口骂道,「你说你自己就说呗,非得含沙射影带上
别人?」

  「怎么着,我愿意!你要是心中没鬼,干嘛觉得我含沙射影?再说了——你
有药呀?」

  「我有!你吃多少?」

  「你有多少?——呵呵,跟我玩相声哏?」赵嘉霖得意又开心地看着我。

  「你还看着我笑个毛?你这么愿意看,你要不要进来、我脱裤子给你看看?
」我气冲冲地说道。

  「嗬,我笑笑还不行?就你那玩意,谁愿意看似的!」赵嘉霖收起笑容,转
过头去。

  我撩开门帘直接往里走,她又转过身来,见我身子进了男盥洗室后又退回来
,她就靠在洗手池边,继续冲着我笑。

  实际上我并不想如厕,就是心里有火我才想找地方转转;没想到这姑娘还不
依不饶的,于是我索性把话跟她说开:「那我问一句,我敬爱的伊尔根觉罗·嘉
霖警官:你怎么就确定是夏雪平对你家」亲爱的「有」别的心思「,而不是你家
」亲爱的「对夏雪平有」别的心思「?是,周荻之前在警校做」职业学生「帮着
情报局物色人才的时候确实受人追捧,但咱们当初都是一些小屁孩而已,外加他
确实会忽悠,咱们就都爱跟他屁股后面跑,听他扯那些不三不四的嗑;你觉得夏
雪平会喜欢他那样的吗?也就是你把他当个宝而已吧!」

  「你看看你自己气成什么样了?你要是对夏雪平放心,你能这么慌张吗?」

  「你什么意思?」

  「呵呵,我还以为能泡到不少小妞的你有多聪明呢?看来你也真是个白痴哈
?而且夏雪平也真是够狠,连自己儿子都唬弄!」赵嘉霖叉着腰,收起了笑容,
委屈且悲愤说道:「夏雪平勾搭我老公的时候还少吗?我告诉你,可能比我知道
次数都多!——别的不说就说最近:前天晚上,本来我在家给周荻弄好了饭菜等
他回来,他到家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他还是搭出租车回来的。洗了澡,吃了
饭,没在家待一会儿,接了个电话就又出去了。于是我也打了车跟了上去,就看
他进了一个住宅区,五分钟之后就又从里面出来——跟你家夏雪平,又一起上了
车,去了一家如家酒店开了房!——我看着那酒店六楼的窗户亮起来的!他俩还
在窗前亲了半天!还……还脱了衣服!我看的清清楚楚!夏雪平还……还把她内
裤套在周荻头上了!真恶心!」说到这,赵嘉霖哽咽了起来,愤恨地看着我,「
……我守在那个如家对面的咖啡厅一直等着,结果这俩人到了后半夜一点还没从
酒店里出来……气得我直接回了家!直到第二天早上,周荻才回来,吃了个早饭
就又走了!哼,这事儿你怕是都不知道吧!何秋岩,你跟夏雪平之间有没有事儿
我没兴趣,我的眼里只有周荻;但我告诉你,就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你们母子俩
搞在了一起,你也是跟我一样,头上顶着绿的;而你们俩如果没搞在一起,你想
有个后爸,我还不想让我老公去当呢,你明白吗!」

  我一听,顿时心头如山崩地裂一般,尤其是夏雪平跟我在一起做爱之前,有
时候她确实喜欢用把自己内裤套在我头上的方式跟我闹……

  ——唉,等会儿,前天晚上?

  「赵格格,我说你他妈是真有病!——那天晚上,夏雪平在家!」

  「啊?」本来眼泪都滚落的赵嘉霖,一下子愣住了,「你再说一遍!」

  「那天晚上,夏雪平在家!并且我也在家!听不懂汉语吗?听不懂也忍着,
我反正不会满语。」要不是那天晚上夏雪平跟我在一起,跟我度过了久违的春宵
一刻,可能我还真就信了赵嘉霖的邪。

  「我问你啊,你看他俩从那小区出来之后,你见着他俩正脸了吗?」

  「我……」赵嘉霖抽了抽鼻子,迟疑半天,最后摇了摇头。

  「那你还说啥?万一就是俩穿得差不多的、身材身高差不多的、发型再差不
多的别人呢?你就没想过这个?」

  一句话,给赵嘉霖弄得哑口无言,并且脑子也必然一片混乱。

  「能不能看清点现实啊,我的格格大人?明明是周荻对你不好、然后你自己
没安全感,是你庸人自扰而已!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反过来打夏雪平一耙吧?」
我越说越想笑,「哈哈……你还在对面咖啡厅等了那么长时间呢?实话告诉你,
夏雪平跟我说过,她对你老公一点感觉没有!所以我还是那句话:管—好—你—
老—公!」

  「得意什么?你得意什么!」赵嘉霖听了我的话,又恼羞成怒起来,并且她
并没有任何放下心来的状态,继续对我说道:「按你说的那样,那天晚上或许是
我看错了,但你可别以为这样你就能放心了!我还有别的证据呢,你可别得意太
早!」

  这回轮到赵嘉霖拂袖离去,走路的时候还因为鞋跟太高,差点摔个趔趄。

  我脑子一热,觉得不过瘾,深吸了一口气洗了个手之后,从洗手间里出来,
转身去了酒水吧,按照标牌找了找,只见在一堆冰块里,摆了八壶羽衣青瓜猕猴
桃柠汁,若不是那么做有点太不讲公德,我真想推一辆推车,把那八壶全都推走


  「给,赵师姐,你不是爱喝这个吗?」但我仍旧端了四杯回到餐桌上,并且
把其中三杯摆到了赵嘉霖面前,单拿出来一杯给夏雪平,「你也尝尝。」

  夏雪平刚刚去洗手间回来,并没有听到周荻对赵嘉霖在端饮料这件事上的敷
衍,但她却似乎看准了我在使什么坏道道,再一看此刻周荻那张开始尴尬到发青
的脸和赵嘉霖那双红得快喷火的眼睛,便把事情猜了个大概,对我问了一句:「
你怎么不喝呀?」但脸上却露出一副「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的表情——我估
计夏雪平肯定是在考虑,毕竟这顿饭是人家周荻出钱请客,我总不能太折人面子


  「我?我刚才早在酒水吧喝了个饱啦,你喝吧!这东西挺好喝的,养胃排毒
。」我没理会夏雪平的眼神,转头看了看有些心虚看着赵嘉霖面前和夏雪平手里
同样饮料的周荻,故意说道。

  恰巧此时剩下的两道汤羹和一道甜品也一起端了上来:一人一碗打得极其细
腻的「鸡豆花」,一盆切得极其纤细的海参「文思豆腐」羹,还有每人四块、用
红菜头山楂汁和樱桃酱调色,裹在山药泥上面制成的「腐乳山药」。趁着桌上一
时寂静,我便很享受地吃起这入口即化的鸡豆花来。

  吃着吃着,周荻又抬起头看着夏雪平问道:「吃的怎么样?还合你口味吧?


  「嗯,挺好的。」夏雪平客气地说道,「咸淡正好,又可口又营养。」

  「嗯,那就好。平时在家你也不怎么做饭对吧?」周荻又问道。

  我刚要开口,夏雪平便已经对他回答道:「我是不怎么做,但是现在秋岩在
学着做一些家常的饭菜——我记得你问过这个问题吧?」

  「哈哈,是吗?」周荻想了想,又看向我,「看不出来,秋岩还会做菜呢?
做得怎么样啊?」

  「做得怎么样,不也不是给你吃的吗?」赵嘉霖喝着那碗文思豆腐羹,白了
周荻一眼。

  夏雪平跟着笑了笑,又看着我,幸福地说道:「肯定是不怎么样了,他做菜
跟别人肯定差多了——不过,我觉得挺好吃的。」

  「哦,呵呵。」周荻低下了头,就着茶水吃光碟子里的腐乳山药。

  赵嘉霖也盯着我看了两眼,又放下碗,并突然对夏雪平礼貌了起来:「雪平
姐平常挑食吗?——哦,我想起来了,听说你不太爱吃花生仁是吧?是因为过敏
吗?」给了一晚上臭脸了,突然套起近乎来,也不知道这三格格到底葫芦里卖的
什么药。

  「哈哈,不是,就是讨厌那个味道和口感。」夏雪平说道,「这也很小的时
候贪嘴,结果吃到上火,嘴巴溃疡不说,溃疡创口还流血,而且一周都觉得烧心
,再后来就没那么爱吃花生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算不算挑食,能吃倒还是能
吃一点的,但就是吃的少,而且没那么主动愿意吃。」

  「哦,这样啊。哈哈,我是小时候吃花生过敏,但长大了以后居然就没事儿
了。」赵嘉霖笑笑,突然看到周荻嘴角沾着腐乳山药的糖浆,于是不由分说,捏
着周荻的下巴,拿着擦过自己嘴巴的湿手绢,便帮着周荻擦着;而且一直对赵嘉
霖比较冷酷的周荻,此时虽然仍是不大愿意让赵嘉霖这样,但他居然一动也不动
,闭着眼睛承受着赵嘉霖的光滑嫩手举着手绢,在自己脸上擦拭——周荻的表情
让我不禁觉得好笑,他那半推半就的样子,就仿佛是正在被强奸一样。倒也真不
知道赵嘉霖这女子,在床上是怎么收拾他的……

  思路到这,中午时候我见到的眼前这个冰冷又刁毒的格格的半裸身躯,有在
我脑海里浮现……

  ——我的天,何秋岩,你又在想什么呢!

  正在这时候,赵嘉霖擦干净了周荻的嘴角,然后又对夏雪平问道:「我还听
说你最讨厌的动物是松鼠吧?那么可爱动物,一般善良的女生都会很喜欢的,你
怎么会觉得它讨厌呢?」

  「唉,这事,我都不想提——」赵嘉霖这么问,夏雪平也实实惠惠地给赵嘉
霖讲,「你要是有时间,去问问徐远就知道了。他和我哥、还有你们今天开会时
候遇到的那个明长官,他们几个总合伙逗我、欺负我,也不知道他们那里面谁会
逮松鼠似的,往我被窝里和书包里都藏过,弄得我睡睡觉就觉得身上有东西动,
上学的时候刚打开书包,里面就又窜出来一只两只的,后来我鼻子还被那玩意咬
过……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特别讨厌那玩意了。」夏雪平讲完之后,对赵嘉霖反问
道,「话说我这些事情,也没在局里跟别人讲过啊?你都是听谁说的啊?」说完
,她又转头怀疑地看了看我,并跟我微微努了努鼻子。

  「你是怎么觉得这事儿,能是我透露出去的呢?」我笑着对夏雪平问道。

  「哈哈,是我们家周荻告诉我的。他在家总给我讲关于夏警官你的趣事。」
赵嘉霖挂着笑脸说道。

  「哎,我什么时候总给你讲了……」周荻侧过头,费解地看着赵嘉霖。

  「你敢说这事情不是你告诉我的?」

  「呃……这个确实是,但你说我」总给你讲「是……」

  「那也不对啊?」夏雪平看着周荻,「这些事情我也没给你讲过,你又是从
哪听来的?总不会情报局的档案上也记着这些事情吧?」

  「哈哈,那倒是没有。关于你的很多事情,大多数都是我从你们局长徐远那
儿听到的,还有一部分是岳处长讲的。」

  「啊,原来是这样。」夏雪平点了点头,也吃光了自己碟子中的甜点。

  只听赵嘉霖又问道:「那,雪平姐,既然你特别讨厌小松鼠,假如现在你要
是再遭遇小松鼠的袭击,你这个全省都有名的辣手女刑警,会不会也像对待那些
你特别讨厌嫌疑犯一样对待它们——直接拔出手枪,把那些小松鼠直接打死呀?


  话说到这份儿上,夏雪平也听出了赵嘉霖在拿着自己开涮,她只是莞尔一笑
,端起杯子来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正像我预想的那样,周荻却有些不悦:「你这
说的是什么话?雪平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这就跟」不爱吃「什么东西和」不能
吃「什么东西是一个道理的——讨厌小松鼠和讨厌嫌疑犯,那不是有本质上的区
别吗?」童年阴影「和」嫉恶如仇「能一样吗?」周荻说着,面带笑意地看着夏
雪平,继续说道:「再说,我认识雪平十多年了,她多善良的人,别人不知道,
我可是知道。她害怕小松鼠归害怕,但虐待动物这种事她才干不出来呢!」

  听着周荻夸自己,夏雪平只是低着头,也没发表任何的感想。

  「哦,哈哈,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开个玩笑嘛!雪平姐,你别当回事啊?
」赵嘉霖饱含歉意地说道,但她的眼神里,却闪过一道光芒。

  而与此同时,周荻的一句话,却引起了我的注意:「周师兄,你刚才说,什
么?——你跟夏雪平认识,」十多年「了?」

  夏雪平听我这么一问,继续低着头喝着剩下的那些红枣姜茶,但那双明亮如
星的眼眸,很明显地在朝着我这边斜过来。

  周荻则是面不改色地玩了一招反刍:「嗯?我刚才是这么说的吗?我说的不
是」我认识雪平这么长时间了「吗?你听错了吧秋岩?」话音一落,他立刻转过
头,意识到自己话有点妨事地抿了抿嘴,还带着些许抱歉地看向夏雪平。

  可我刚刚明明听得清楚周荻说的是「十多年」,而按照夏雪平的说辞,他们
认识则是在七年前……

  难不成,就像赵嘉霖说的,夏雪平真的在骗我?

  「呵呵,那周师兄,你跟夏雪平你们俩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继续追
问道,「很多人都跟我说,你们俩是七年前一起合作办案才认识的;但是前不久
我正好跟安保局的桂霜晴桂处长遇到了一次,瞎聊天的时候,她说过,你和夏雪
平第一次认识,不是七年前在白塔街回民区,抓那个土耳其密情局的恐怖特务组
织的时候,而也是应该在十二年前——桂处长原话说的是,那时候,夏雪平刚当
刑警,刚被徐远调到市局重案一组,也就是在那场政变阴谋被张霁隆暴露给情报
局之后没多久,后来你们就在一起办案了。我查过,当年也的确为了粉碎政变,
咱们Y省的情报系统和警察系统进行一次合作行动。」说着我也看了看夏雪平,
「到底有这么回事么?」

  「哈哈,她说的话你还信?」夏雪平笑了笑,并紧紧地用双手抓住了我的左
手,跟我解释道:「我当刑警的时候,那都是哪年的事情了?你忘了吗,我是2
2岁当刑警的、都当了18年了?不过也难怪,我刚当刑警的时候你才三岁;但
我前一段时间不是总跟你提么,怎么你这么快就忘了?」

  「啊……」我恍然大悟,对夏雪平点了点头。

  正当我觉得是自己之前因为追赶罗佳蔓一案的进度,智商没跟上敏感神经而
被桂霜晴那个老碧池在心灵上喂了一口毒的时候,赵嘉霖突然开了口:「桂处长
应该只是口误吧,或者,可能是在时间上记错了;但事情,确实应该是有的。不
是吗?」

  赵嘉霖言罢,眯着眼睛看着我,又朝着自己老公和夏雪平这边来回扫了一眼
,然后把目光又拽回到我的眼睛上。我也看了看周荻,又看了看夏雪平,这两个
居然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夏雪平低下了头,但她的眼睛里带着十足的决绝
;而周荻的眼神中,满是一种叫做「怅然若失」的肝肠寸断……

  「你……这话怎么讲?」我又看了看赵嘉霖,口舌有些打结。

  赵嘉霖拽了拽身上的披肩,轻蔑地看了看身边的周荻,又嫉恨地看着夏雪平


  「十三年前,徐远局长带领当时的青年警察,因为警局的一些老家伙,讹诈
社会团体并贪污受贿成性的事情,搞过两次抗议,并且第二次还把事情举报到了
省厅和省检,但是,万万没想到,上面并未因此追查季达前局长,反倒是把参与
那两起事件的所有人都给下放了——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夏警官又跟徐局一起被
派遣到了交通大队,是这么回事吧?虽然我当时只是个小学生,但我后来也是查
过资料的。后来的第二年,郎兴民被」宏光公司「成功夺权之后的」大小王爷「
派人给杀了,季达前局长发现事情大条,而且就像张霁隆当初说的那样,季前局
长也知道了省厅可能出了问题,这才又把徐局和他的手下们紧急调了回来,跟自
己一起对付那些政变份子;再后来,当时还是一介马仔的张霁隆偷到了关于政变
阴谋的核心计划资料,硬闯情报局,惊动了首都高层,随后中央警察部、国情部
和安保局同时发出密令,让F市三个部门协同合作,并由徐远担任特别小组前线
指挥。你周师兄和雪平姐,当时则都在那个特别小组当中。所以我说,桂处长说
的没错,你周师兄和雪平姐的第一次认识,应该是在十二年前——难道不是这样
吗,老公?夏组长?」

  「啊,这个嘛……其实吧……」周荻磨磨唧唧地抬起头,却半天也说不出个
整装话来。

  就在周荻支支吾吾的时候,夏雪平抬头开了口:「赵小姐这话就说的有点偏
了——你查了资料,确实有心了,但你所查到的一份或者少数几份资料上面的东
西,就能代表当时所有的情况吗?的确,为了应对那场特殊的安全危机,F市秘
密成立了一个特殊行动小组,我和周荻都有参加,但名义上是一个特别小组,每
个人的职责和工作内容都有不同,更何况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是按照警察、国
情和安保三个系统组别分别执行各自方面的任务的,就有点像你和秋岩今天假如
到的这个专案组一样,大部分情况下我也得回到市局去、跟着市局的队伍去进行
抓捕和作战。而且那个小组当中,三个方面的组员加起来有五百人之多,我当时
的确不认识周荻,这又怎么了呢?赵小姐,按照你的逻辑,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你能描述一下专案组这七个小组中,」橙组「的两个女组员各自的外貌特征吗?


  赵嘉霖这下没话了,因为夏雪平的驳斥,不但逻辑上通顺,而且下午开会的
时候,赵嘉霖压根就没怎么太注意分组的状况,别说她不知道「橙组」的那两个
女生的长相都有什么特点,估计让她说出那两个女生的名字,她都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这些都是没用的话,而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过去咱们不认识
,现在咱们全认识。」看着赵嘉霖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样子,周荻忍不住还是用
手指叩了叩桌子,出来打圆场:「你看,之前我跟雪平认识这么长时间,跟秋岩
也认识这么长时间,我还一度不知道秋岩就是雪平的儿子呢,就像秋岩不知道嘉
霖跟我是夫妻一样。咱们四个今天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算是几辈子修来的缘
分。废话不多说,从明天开始,」公司「里也算又有活了,从明天天亮的那一刻
,咱们之间就有多了一层」战友「的身份。」说着,周荻又把最后那一点莓子酸
奶倒进了四只玻璃杯里,并带着头举起了杯子:「呃,在公共场合下,咱们工作
上有些事情我不好说太多;今天秋岩有句话说得很深刻——活在当下。从明天开
始,我希望咱们四个,」接着他又看向夏雪平,「为了同一个目标,把这张」网
「撕破了,无论如何,都相互照应。好吧?」

  「呵呵,这真是我听过的最烂的祝酒词!」夏雪平嫌弃地看了周荻一眼,接
着笑了笑。

  「哈哈,比我婚礼上那个祝酒词还烂吗?」

  「半斤八两——我都替嘉霖寒碜!」说完,夏雪平先跟周荻碰了碰杯子,又
跟赵嘉霖碰了碰杯子,接着在跟我碰完杯之后,睁大了眼睛,与我对视了一会儿


  我则一直等着夏雪平跟我碰杯,才跟周荻碰杯:「周师兄,一切为了工作。


  「为了工作。」周荻微笑了一下,又转头看着夏雪平。

  而在一旁生着闷气的赵嘉霖,一直等着我的杯子举到她面前,她只跟我碰了
杯子,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却又投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离开了酒楼,坐在车里的我,直勾勾地望着窗外街边的霓虹璀璨,却久久不
愿把脸面相正开着车的夏雪平。

  「怎么样,吃饱了吗?」过了两个红灯,夏雪平见我居然仍没说一个字,于
是她便先打破了车子里的沉寂。

  我心里难受得紧,虽然她临走前那些驳斥赵嘉霖的话逻辑通顺,但我仍然觉
得有点不大对劲,所以,她此刻的柔声细语,戳在我心里,让我又气又委屈。

  「嗯?没吃饱吗?我看你吃得挺多的啊!而且他俩今天点的这些菜还挺经饿
的,也挺好吃……我看那个炙子烤肉,在家的话应该挺好做的吧?我挺爱吃那个
的。而且咱们家不还有个美茵小馋猫喜欢吃肉吃香菜吗?啥时候,咱们的小何大
厨学学怎么做,也给咱们家露一手呗?」

  我咬着嘴唇撇着嘴,依旧望着街边的路灯和夜幕下散步的行人,依旧没有回
应夏雪平的话。

  连着换了两个话题的夏雪平,见我还不说话,便叹了口气,依旧用着温柔的
声音对我问道:「小混蛋,生妈妈的气了么?」

  「……嗯。」我憋了一会儿才应答道。

  「妈妈向你道歉,对不起啊。」夏雪平果断又真诚地对我说道。

  「对不起我什么啊?」我气呼呼地转头看向她。

  她再次叹了口气,习惯性地一手拄着车玻璃,一手握着方向盘,踌躇片刻,
然后对我合盘托出:「妈妈的确是骗了你——而且刚才在赵嘉霖面前也没说真话
。但是妈妈保证,接下来我说的都是真的……」

  夏雪平虽然说得很真诚,但我反而更加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且听她说道:「唉……桂霜晴说的没错,我和周荻十二年前的确在那个特别
小组里认识了。你之前问过我,他是不是对我有好感,我当时说得很不在意,但
其实是害怕你会对这件事太敏感——他实际上追求过我,而且还到了一种很纠缠
到让人觉得油腻的纠缠地步;但其实我对于周荻这个人,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朋友
、一个战友而已,从认识他以来到现在,都是一样的。更何况,我当初早就已经
决定,我这一辈子就为了你,还有美茵……对,还有你爸爸,还有这个家——对
的,妈妈当时还跟爸爸没离婚呢嘛,你看我这记性!」夏雪平说着,还不好意思
地笑了笑,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总之,当时我为了这个家也好,为了你也好,
自从我知道他对我有了那种想法之后,我对他的态度完全就是敬而远之……」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我打断了她的话,虽然她对我的这种认错态度已
经让我心软了,但有的时候嘴巴硬得就是不听使,「你既然说,你把他只当做一
个朋友,你应该问心无愧的,对吧?你夏雪平平时是个多么问心无愧的人?我觉
得在你身上应该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的——那你干嘛当时不直接跟我说清楚呢?


  「因为我觉得,自从在R省我俩遇到周荻之后,再一提起他,你的情绪就不
对啊——就像你现在这样。」夏雪平手足无措地看着我,然后很无可奈何地抓了
抓头发,「唉,秋岩,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但妈妈也从来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情
——我之所以没跟你说他追求过我的事情,正是因为我真的在乎你的感受,我不
想让你因为一件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一件现在已经不存在的事情觉得生气、或者
嫉妒,或者是任何的负面情绪……」

  「哈哈,一件」已经过去了的事情「?」现在已经不存在的事情「?」

  「对啊,他也结婚了。我也跟你在一起了——而且我跟他已经摊牌了,就在
我去情报局上班的第一天……抱歉,这件事也没跟你商量,但我也是为了不想让
你多心才告诉他的,当然也是为了他家那位赵嘉霖。你也看到了,嘉霖对我的误
会也很大……」

  「那你觉得,这事儿真结束了么?如果真结束了,赵嘉霖为啥对你误会还这
么大?」我反问道,「而且,我……我不耍性子,我就问问你的感受——对于你
今天来说,你对周荻,就今晚而言,他的种种行为举止有没有什么察觉?」

  夏雪平双手放在了方向盘上,陷入了沉默。

  「你看,你不说话了——其实你也能感觉得出来吧?推开今天是他俩订婚纪
念日的事情,放在一边不谈;你说一个男人,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来吃饭,结果
一顿饭下来全程对自己妻子的各种要求各种话语都是不服不忿、diss来di
ss去的,甚至有些不耐烦和冷漠,反倒是以另一个女人为中心团团转、端茶倒
水、嘘寒问暖的!你客观地说说,我敬爱的夏雪平组长,这里面是不是有问题?
嗯?是不是有问题!」

  夏雪平抽了抽鼻子,侧过头去,也不知道是在看后视镜还是因为不想看我,
却依旧沉默着。

  而我依旧发著怒火,并且这满腔怒火,居然还有越烧越旺的架势:「你看,
他都这样了你怎么就能说这事儿过去了?这事儿怎么就过去了!并且从咱们俩出
现,他的眼睛就粘到你身上就没摘下来过……」

  「那我也不能把他眼睛戳瞎、把眼球剜出来吧!眼睛长在他身上,我能做什
么?」夏雪平万般无奈地大声说道,「他的什么想法、什么感觉,那都是从他脑
子里、他的心里散发出来的,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已经跟他摊牌
了,告诉了他我跟你之间的事情,就是为了让他死心、就是为了让他这个已经结
婚了的人,别再对我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别再对我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那他
就像你说的还那样,那我能怎么办?」

  「那你就就能用说谎的方式,来抑制我的想法和行为是么?」说这句话的时
候,我真是苦到了嗓子眼里了。

  「哎哟!我不是……」夏雪平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再次叹了口气,「我…
…秋岩,这事儿确实是妈妈不对!但……妈妈真是因为太爱你、太怕你受到伤害
、太怕你胡思乱想我才……妈妈都已经跟你这样道歉了,妈妈真的知道错了!哎
哟我真的是……」她难过地抓紧了方向盘,难受地自言自语,「我也真是……我
干嘛答应他非得吃这顿饭呢?之前明明都好好的……」

  「哼,这事儿根本不是出在这顿饭上面!你为什么会觉得你不把事情告诉我
,我就会不受伤害!你当初说谎瞒着我,你现在又跟我保证说,你跟我讲的回去
的那些事都是真的,你觉得我还会相信吗?你难道不觉得我发现你没把所有事情
告诉我,本身就是一种对我的伤害吗?」

  「我刚刚这次说的确实是真的!我真的是为了你才没跟你说那些话的!我知
道我做得不对,我已经跟你道歉了!可是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吗,为什么没这么
得理不饶人?」夏雪平也终于有些爆发了,「而且我为什么要把所有事情都跟你
说呢?哪怕是正常的情侣之间,也应该有给对方留出来的隐私空间的吧!我想让
你跟别人处得来、我想在我俩的感情和我周围的其他人、我关注的其他重要的事
情之间一碗水端平,我也很委屈的!你体会不到吗?我为了保护你的感受、照顾
你的情绪,我有些事情、有些话就不想让你知道,不可以吗?有些事情我不想让
你去承担、不想让你感受到压力和威胁!不可以吗?我也想问你,你只是个21
岁、心理一点都不成熟的孩子,我又凭什么把所有事情都跟你说呢!你是不是以
为我志愿去情报局协助工作,就是为了接近周荻?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可
真是的……从外地回来,我一直都在努力付出!我一直都想把我俩11月份这么
长时间的甜蜜维持下去,我想尽办法呵护着你、取悦着你!而你又为了我做过什
么?你除了吃醋就是嫉妒!你连我那天差点被枪打中,当时都不闻不问,你就在
乎你自己的感受而已!——我也问问你,何秋岩,你这小混蛋跟我在一起之后,
你又为我做过什么?」

  说到最后,夏雪平的声音已经开始带着几分哭腔,我转过头去看着她,眼泪
已经在打转。

  与此同时,没良心的我在这一刻,也总算想起那张她到现在也不愿跟我提起
的医院单据。

  而且,最戳得我心头涌血的,是她那句「你又为我做过什么」——其实我很
想很想为她做些什么,我分明知道她为了查「天网」、查外公的死的背后真相出
生入死,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在这一刻我总算明白一个道理:或许感情这种事情就是这样,有时候出现问
题了,可能两个人都没错,仔细清算一下又都有错,而所犯的错误,往往都有一
个好的、或者自以为好的出发点,即是一切都是为了对方。

  「对不起。」

  我也对她说了一句。

  但这句道歉,并没让我俩都好过一些。相反,她开始轻轻哽咽起来,而我,
心中的沉重更加让我喘不过来气。

  但仔细想想,或许现在我和夏雪平这种相处的状态,可能就是我心中被喂毒
之后的表现吧……抱歉,让某些人得逞了。

  就在此刻,夏雪平的电话响了。

  她用手背在脸颊上轻抹两下,然后接通了电话:

  「喂……对,怎么了凌音姐……在啊,他在我身边……啊?……嗯,我知道
了。」

  放下电话后,夏雪平担忧地看着我,然后主动温柔地用那只沾了自己泪水的
手,拉住了我的手。

  「你……你也不生我气了吗……」

  「这个事情先不说了,咱俩得晚点回去了,小混蛋,」夏雪平叹了口气,「
——那个康维麟死了。」

  「什么?!」

7.9  


等我和夏雪平赶到的时候,现场附近还在冒着浓烟。

  而在七星山背面的盘山路上,停着一辆玻璃全碎的黑色面包车,车上到处是
已经结成冰的血液,以及机枪扫射过的痕迹……

  坐在车里戴着眼镜的康维麟,被打掉了半边脑袋……

  车子附近,还躺着八具穿着军大衣戴着棉帽的士兵的尸体,已经不能称之为
尸体了,那只不过是一摊模糊的血肉,甚至在道路旁,还有因为被机枪子弹打得
七零八落的断指和断臂……

  而在黑色面包车的后面不远处,还停着一辆大货车和一辆轿车,上面也布满
了弹孔和血迹,货车上的司机和轿车里的一男一女、一女童,也同时被灭了口…


  看到这一副景象的我,立刻感觉食道里发烫,嗓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顶着,
随后胃里所有东西一翻,我便再也忍不住,扶着道路旁的防护栏杆,把刚刚吃的
那些珍馐佳肴,丝毫不保留地敬了土地山神……

  「秋岩,没事吧?」夏雪平半搂住我,然后拍了拍我的后背。这血腥的一幕
,对她心里的触动应该并不比我差,尤其是在看到那轿车里被灭口的一家三口,
那画面,与姥姥和舅舅全家当年被灭口的画面何其相似;

  她还是压抑了自己的情绪,跑到我的身边来关心着我。

  我对她摇了摇头。

  岳凌音正在大老远跟部队的人交谈,她一回头,便看到了我和夏雪平,于是
立刻从自己的车子上拿了温水壶走了过来。夏雪平根本来不及说什么,接过岳凌
音手里的水壶,然后用壶盖给我倒了一杯温水:「漱漱口吧。」

  清空胃里所有东西的我,全身无力地靠坐在护栏上。我并不是因为看到那血
腥的画面而感觉恶心,比起那满地鲜血与弹孔;更让我觉得不舒服的,是在我这
边能查到的关于「天网」的所有东西,全都断了。并且,还搭上了八个战士与四
个无辜的路人的性命。

  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功败垂成的感觉,而漱过口之后,嗓子肿那种令人心律
不齐、手脚冰凉的苦涩感,也被瞬间放大了:

  「我也问问你,何秋岩,你这小混蛋跟我在一起之后,你又为我做过什么?


  你又为我做过什么……

  为我做过什么……

  做过什么……

  ——夏雪平刚才在车上的这句本来就让我难过的拷问,在此刻反复回荡在我
的耳边,并且,在我此时的脑海中出现了两个小人儿,一个愤怒无比,一个面带
讥嘲,两个小人儿拿着那句拷问幻化而成的两把锤子,无休止地痛擂着我的灵魂


  「法医还没到吗?」夏雪平对岳凌音问道。

  「」公司「鉴定中心的人正在路上,还得等一会儿……」岳凌音灰心地把自
己的头发拢到耳后,垂头丧气地说道,「都大意了……我也大意了,军方的人也
大意了——我应该派几个情报局的人协助一下才对,而且为了保密,我也没跟军
队的人说清楚这个」犯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也不知道这个证人的性质,所
以就派了这么些人,一辆面包车……本来也是考虑低调谨慎,结果还是出了这事
情……」涉及到开展调查所必需的关键证人死了,捎带着损失了八名战士,其中
一个还是连长级别的军官,如果上面追究下来,岳凌音便是首要的难辞其咎。

  「怎么会这样……」夏雪平也忧心忡忡起来。

  「暂时从现场推断,」岳凌音盖紧暖水壶的盖子,无奈地从口中呼出一股白
气,「应该是袭击他们的那些人,伪装成附近的公路警,在这里设立了一个关卡
,等到把他们拦下之后,立刻进行袭击,然后又把后面那两辆车上的人灭了口,
接着把假警车推到公路下面,丢了燃烧弹烧毁,再坐上从反方向过来接应的车子
逃走。只是我现在……唉,脑子有点乱,我也搞不清楚究竟到底哪里不对。遇害
的那个连长我认识,他是个有经验的军人了,按道理,如果是假扮的警察他应该
能看得出来……唉,想当」事后诸葛亮「都是件困难事,真要命!」

  「那这事儿有可能泄露给别人吗?」夏雪平对岳凌音问道。

  岳凌音摇了摇头,又仔细想了想,对夏雪平说道:「你把这这个康医生的情
况报给我之后,我只跟67军一三四师的师长肖钟钰联系过,就连明子超我都没
提;而肖钟钰这个人,我保证她绝对可靠——因为她的小丈夫,曾经是检察院的
一个检察官,结婚之后不久,却因为九年前的一个贪污案,被人报复杀害,还把
他生殖器割了,塞到尸体的嘴巴里,而且对方还留下了署名为」天网「恐吓信,
所以这个肖师长跟」天网「也算是有血海深仇的……她虽然是个女军官,但也是
侦察兵出身,这种事情交给她办,也应该是滴水不漏的;而且根据我的观察归纳
,跟」天网「有关的事情,全出在警、检、法、情、安五个系统之中,几乎不涉
及军队,所以我觉得军方应该不会出问题的。」岳凌音想了想,又对夏雪平问道
,「这件事除了我和秋岩之外,你跟别人提过么?」

  「我当然也是守口如瓶,调查课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那他呢?秋岩有可能跟别人提过吗?」岳凌音对夏雪平冲我扬了扬下巴,
而此刻的我,确实有点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吐空了肚子以后,情绪也落入了谷
底。

  「秋岩更不会跟谁说出口了,他昨天告诉我这些的时候,他还说市局的人都
不知道他去了监狱,请求你帮着把这个康给保出来,更不会有人知道了。」

  「那就只有可能是监狱那边出了问题了……现在子超和茗初正在动用他们的
人调查大西监狱,估计明早之前就会有消息吧?」

  事后的调查证明,确实是监狱方面出了问题。当然,也有我的一点疏忽:那
就是我忽略了,我在康维麟之前,他刚进监狱没多久就遭了几个喜欢找茬的狱霸
的一顿毒打,那一通打打得康维麟的肝脏稍微受到了一些损伤。尽管按照当时的
情况,康维麟已经是个准死刑犯了,可出于人权和人道主义方面的因素,监狱方
面还是给他安排了医生检查身体,并进行了医治。而在我以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
名义要求监狱把康维麟安排到单间保护起来之后,对于他的医治和身体检查也没
有停止,毕竟他不是真正的被关禁闭。根据狱警的证词,康维麟自从进监狱以后
,跟他交流最多的那个,也只有那名狱医了。

  「桓医生,这一段时间,真的谢谢你了……」

  「大家都是医生,救死扶伤,不是应该的吗?瞧你这么客气,又把话说得像
离别似的……康教授,人活一世,不到最后一刻,就还是得带着点希望活着,不
是吗?」

  「哈哈,桓医生,这次我真的要离开了。」

  「离开?你该不是准备轻生吧?那我可得报告监狱局方面,把你好好看着!


  「我怎么会是想轻生?我还没活够呢……唉,桓小姐,你我相见恨晚,但是
有些话我现在真的不能跟你说。反正我会好好活着的,要不是你鼓励我,我或许
真的会在这种地方坚持不住。总之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了。」

  「那好吧,又这么客气……别的别多想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随后,康维麟和那八名官兵就出事了。

  而那位姓桓的监狱护理医师,在当天晚上便也不知所踪了,后来情报局的人
查到他的住处,却发现那里早就人去屋空。

  百密一疏……真是百密一疏啊!

  而我当时还不知道,几乎就在康维麟被杀的同时,练勇毅也死了,两天后才
被人发现他在家中「上吊自杀」——实际上他是被人先勒死后伪造成自杀的,毕
竟一个自杀的人,在死前是不会把自己的肋骨弄断、指骨掰折,但至于是谁下的
手,却根本无从查起。

  我举起拳头愤恨地朝着防护栏猛砸了两下,而第二下,就因为正中护栏铁片
上的边棱,结果给我手上戴着的那只皮革手套彻底划破,右手五根手指的长指节
也全都划开了一道口子,幸好有皮革手套和里面的棉里子挡着,手上被割破的地
方并不深。

  「你这是干嘛呀!我的小混蛋,你急什么?」夏雪平见了,马上回到车旁,
打开里面的储物抽屉,找出一盒创可贴来,又匆匆回到我身边,帮我摘了手套,
把伤口贴上创可贴,嘴里还很揪心地埋怨着我:「你跟自己发什么火?你是想心
疼死我吗……」

  「小朋友,你还好么?」岳凌音也对我问道。

  我很勉强地才点点头。

  岳凌音也点头回应,并拍拍我的肩膀:「煮熟的鸭子会飞,捂好的玉石会碎
,这两种邪门的事情,是做情报工作跟当警察都会遇到的。别气馁,反正什么事
情都是从零开始的。把你叫过来,主要是让你辨认一下康维麟的尸体——因为考
虑到这件事情的性质和保密程度,所以不能涉及外人;恰好你认识他、你是我们
内部人员,所以就把你叫来了,而不是故意想给你上眼药。」此刻的岳凌音不再
像平日那样大大咧咧,此刻的她对我说话的时候很和蔼但也很威严;不过看得出
来,康维麟和那几位士兵突如其来的丧命,也让她头疼不已,所以她倒是也没对
我安慰太多,只是说道:「什么都别多想了,作为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孩子,你
做的已经够不错的了。晚上回家之后,好好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暂时就忘
了这件事情吧,毕竟明天的任务才是重中之重。」

  我对岳凌音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道:「请岳处长放心,我不会耽误明天
的任务的。」

  「这就好,我相信你。」岳凌音笑了笑,「突然不管我叫」大婶「了,我可
真不习惯!别在这坐着了,这大冷天的,这不锈钢护栏多冻屁股?」接着,岳凌
音跟夏雪平一起哄着我,让我先上了车,接着又把夏雪平拽到一边:

  「你俩刚才来的时候,在车上吵架了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夏雪平惊讶地看着岳凌音。

  「别忘了,我专门去美国念过心理学硕士,就这点事情,我还能看不出来?
」岳凌音说道,并诚挚地抓住夏雪平的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你们俩能产生现
在的关系,是都太在乎彼此所产生的结果,但有的时候因为太在乎,所以就会把
自己活得太沉重,但同时,反而会让对方觉得被轻慢了。这样一来,就会吵架。


  夏雪平看着岳凌音倾听着她这些简直神机妙算的剖析,却没说话。

  岳凌音又看了车里了的我一眼,然后对夏雪平说道:「我其实很担心他现在
的状态,你看他现在这副颓丧的模样,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晚上回去之后,再
好好抚慰抚慰他吧……唉,这里的事情就先别管了,与这个康维麟有关的其他的
资料,我已经派人在查了,如果警察厅和情报局追究的话,有什么罪过我都扛着
,跟你和小朋友都没有关系了;但是,明天的任务可真心大意不得,虽说现在还
不知道那个日本鬼子要来干嘛,但咱们这几个人,谁都不能出岔子。」

  「嗯,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夏雪平点了点头。

  在回去的一路上,我都在努力地保持着沉默,我企图用沉默这种方式来遮掩
自己此刻的脆弱。或许我在康维麟这件事情上的确过于悲天悯人,甚至有些玻璃
心,因为他对「天网」的一些事情的所知本应该属于一种意外收获,而我没有及
时掌握他所知道的东西,其实对我而言,也并没损失什么,但这毕竟是我在当警
察之后第一次
和行动,我本想用这个,给夏雪平作出一份美味的蛋糕,却不知道最后竟然还是
鸡飞蛋打。

  我依旧望着窗外夜幕下的F市,哪怕是驾驶舱里开了暖风,车玻璃框周围那
一圈也逐渐起了寒霜。街道两旁的树木依旧银装素裹,但是每一棵树全都在寒风
中难以自控地摇摆、腰斩,被这样或那样地任意摧残;而随着寒风愈加地凛冽,
那道路旁的雪堆上,也扬起了一缕缕散碎的雪花,会聚在一起,如赤裸着全身的
仙女身上缠绕的轻纱,亦如勾人魂魄的妖魅随风飘动的长发,可这些如纱如发的
雪花却伴随着那顽劣的狂风,飘散而起的时候总带着阵阵呼啸,恰似哀嚎,又似
讥嘲。

  我最爱的F市的冬天,竟头一次惹得如此委屈,也如此伤心难过;但我躯壳
下的心灵,此时却如同外面的气温一样寒凛。

  此刻,那只温柔的右手,趁着红灯的停歇,轻轻拉过我的左手,并就这样用
手心捂着我的手背。

  「小混蛋,怎么不说话呀?」夏雪平微笑地对我说道,她跟听话地遵从着岳
凌音刚刚的建议,似乎真的忘了康维麟刚刚那凄惨的死状。

  我没回应她,却下意识地把手抽回了一点……

  我之所以会躲,并不是我现在讨厌她、或者讨厌她主动跟我亲昵,我也并不
是在生她的气;其实在刚才她接到岳凌音的电话之前,我就已经想通了,她没跟
我说关于自己怎么认识周荻的实话,以她的性格和为人处世的方式,的的确确是
因为她太害怕我会胡思乱想,而杜绝这种情况的方式,对她而言就是根本不提最
初周荻对她做出的那些纠缠,虽说这样是不对的,无论是出于母子关系还是情侣
关系,可站在她的角度来讲,她似乎也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而在饭桌上她没
跟赵嘉霖说出实话,也应该是害怕赵嘉霖会胡思乱想,尽管我还是很讨厌赵嘉霖
,但我不得不承认,这女人对于爱情真是痴狂到比我都强烈的程度——在这点上
我还挺佩服她的,也正因为这样,以夏雪平的角度来讲,她真的不愿意给别人带
来任何的麻烦,至少她自己觉得如此。

  可至于我为什么会躲她的主动牵手,我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此刻的我,就像
一只躲在角落里的、深知自己弱不禁风的动物幼崽,害怕世间投送过来的一切,
哪怕那是一只想要来呵护自己的手。

  「干嘛!」夏雪平见我将手往回抽离,直接果断地伸过手来,一把将我的左
手抢回自己的手中,把我的手腕放在两个座椅中间储物槽上面的盖垫上,并在自
己那温热的手中紧紧握住,放都放不开,得意地微笑着,又皱着眉眯着眼睛,开
玩笑地对我质问道:「怎么?开始准备躲着我了是吧?嫌弃我这个」妈妈老婆「
啦?还想跑……」说着,她用自己的小手指故意在我的手心里挠了挠痒痒,并眼
角带着笑地对我不服道:「就算你还生我气、就算你又开始恨我了,我也不会让
你跑掉!」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头,茫然且酸心地看着她。

  她迅速地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集中在路况上,接着又转头看着我笑了笑:
「你老老实实说,你这小混蛋,该不会真的不想要我这个」妈妈老婆「了吧?」

  我摇了摇头。

  「是因为我哄骗你、瞒着没告诉你一些事情,所以你还在我的生气么?」自
己用了这么大的劲儿来试图逗乐,我的脸上却不见任何重新开心起来的意思,夏
雪平也收起了玩笑之意,对我温情脉脉地问道。

  「我没有……我……唉……」我一张口,满嘴全都是苦味。也不知道是心里
苦,还是刚才还有未吐干净的胆汁残留在了嘴里。

  「那你还是在为刚才的事情,心里觉得难受吧?」夏雪平轻轻捏了捏我的掌
骨,「我是指,那个康医生被杀的事情,你还在为这件事难受,对吗?」

  我迟疑片刻,然后点点头。

  夏雪平叹了口气,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用着中指和食指指肚,在我手背处
凸起的血管上轻轻抚摸了两下,继续安慰着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个康
维麟也已经死了,你就不要再过度的折磨自己了。你给了我们所有在调查」天网
「的人一个灵感,你又能用你自己能支配到的所有有限能量、去让康维麟在转出
监狱之前用禁闭室来保护他,就像岳凌音说的那样,以你现在的年龄和经验,你
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夏雪平说着看了看我,见我脸上依旧挂着忧愁
,一边着急地在肚子里酝酿着词藻,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把手放回到我的
左手上拉着,继续说道,「而且她不是还有一句话么——对于」天网「这个组织
的了解,我们都是从零开始的,就算我们目前没办法直接拿到康维麟知道的那些
东西、掌握到那些资料,他跟你见面那次,也给了我们一个思路呀!」她又看了
看我,见我从头到脚的状态依旧沉重,她却比我更加着急,因为她是真的不会安
慰人,眼见着车子已经开到家门口,她却还没把我劝好,实在是着急的不行,也
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宝贝,你就别这样上火、这样担心了好不好?你既不是
任务的策划者,你也不是这个行动的负责人,如果真有什么事情的话,有我和凌
音在一起顶着呢!」

  而听着她这样一个不善于安慰别人的人,如此努力地想让我开心振作,我却
更加的承受不住一直被压抑着的悲伤情绪。

  「本来是我起的头、想出来的主意……唉……我以为我能干成这件事、我寻
思着这将算是我精心准备给你的一个礼物、我想着去帮你做些什么……到头来,
如果出了什么事却还要让你去顶着……」

  「哎哟,我的宝贝,我不是这个意思呀!……你看,你说得倒像是我在责怪
你一样……」

  「我知道你并不责怪我,我当然知道……但是我责怪我自己!」我决绝又绝
望地说道,「我不仅什么都没做好,我还连累了那么多人!是我害死了那么多无
辜的人,还有康维麟!」

  「那些无辜的人……他们……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夏雪平极力安慰着我
,但说到那些无辜的生命,她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不能怪你,而是需要
算在杀了他们的人的头上!而我们要做的,不就是抓到那些人吗?就算今天你遇
到的这些人,他们没有遇害,那么那些为非作歹的人,也一定会去杀害其他无辜
的人,甚至是更多。我们的职责、我们的目标,不就是把那些人抓到、粉碎、消
灭,以避免更多的人受到伤害,对不对?而至于康维麟,他本来就是一个犯了过
错的死刑犯,你已经是帮助了他的;而他之前,也是对无辜的人动过手的,这是
他的报应,这是他的命。」

  「可我毕竟给过了人家一个希望,一个活着的希望……我相当于画了三张饼
,夏雪平,我画了三张大饼!一张是给这个康医生的,我让他以为自己能活下去
;一张是给你的,我让你以为通过他所知道的东西,我们很快就会离」天网「那
帮破人、那些破事更进一步;我也给自己画了一张,我让我自己以为,我对你是
有用的,而不是只会一味地给你惹麻烦、让你生气、让你伤心、让你担心……到
头来我什么都没做到!夏雪平,我是不是太没用了?我简直我不值得你这么哄我
、关心我,我根本对不起你的爱,我简直是个废物!」

  最后的那句话一出口,我的眼泪竟然不争气地漱漱滚落,结果因为一哭鼻子
,所以我更加没勇气看着夏雪平。

  「哎哟,我的小混蛋呀!你干嘛要这么想?你是我的小混蛋,你这辈子都是
我的,我当然要哄你、关心你的啊!」车子其实马上就快到家门口的停车位上,
但夏雪平一见我眼泪掉了下来,于是立刻把车子停到了路边,解开了安全带后,
一把将我揽在怀里,左臂绕过我的腰,右手拖着我的后脑勺,看着掉着眼泪的我
,对我动容地问道道:「快过来,小老公,让妈妈抱抱……你怎么会这么想啊?
妈妈老婆要是不爱你,又该爱谁呢?」

  冰冷的心灵再次与温暖的身体紧紧抱在一起,虽然这一刻我和她的角色是反
过来的,而当冷与热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化成水分,带着我内心深处的苦涩
,从眼眶中决堤。我继续哽咽着说道:「我……我感觉自己一直在拖你的后腿!
夏雪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宝贝,没关系的……没关系!你没有对不起妈妈,宝贝!你没有对不起我
……你在老婆的心里你已经很棒了!别说对不起……别这样说好吗?」夏雪平皱
着眉头看着我,紧紧地把我抱着,然后又搂着我的额头吻了吻,并温柔地抚摸着
我的头发。

  而她越是对我如此温柔,我的脆弱就越是像一只不断被加了重量的担子,把
我压得我越发崩溃:「是我不够好!我真的想去做些什么!我是真的很努力的想
帮忙!可到最后什么都没做好……夏雪平,我是不是真的配不上你?」

  「……你这真是要我心疼死你呀,小混蛋!你是白痴吗?你干嘛要多想这么
多?我的小傻瓜!」

  夏雪平有些着急地看着我,她明显地对我的妄自菲薄感到愤怒,同时又为我
的伤心感到难过,她紧紧地跟我搂在一起,脸颊贴着脸颊,随后,我也感受到了
有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流淌出来。我浑浊的泪水和她清澈的泪珠汇聚在一起,然后
同时浸润进我俩彼此的内心之中。

  在安静中拥抱了好一会过后,夏雪平才在我的耳边轻声问道:「……是不是
刚才妈妈老婆生气的时候,哪句话说错了,让你多心了?——是不是又正巧遇到
康维麟这事情,结果,我刚刚埋怨你的那些话,让你一下子过于上心了?」

  「不……你说的没错,」我抽啜着说道,「是我不好……是我什么忙都没帮
上,还总给你到来麻烦……是我什么事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到!你说的没错…
…」

  「我的小傻瓜!妈妈老婆说的都是气话啊,妈妈心里并没有真的怨你、真的
觉得你不好啊!」夏雪平立刻伸手,用大拇指轻轻抹掉了我脸上的泪水,又一次
把我搂在怀里,「妈妈也没苛求我的小老公做什么……刚刚我跟你说那些话的意
思,其实就是想让你理解理解妈妈的苦衷、想让你哄哄我而已,你明白吗?哪知
道你会去钻牛角尖呀!」

  「真的吗?」我委屈地看着她。

  「当然是真的,秋岩,妈妈真的没有过于责怪你的意思。而且你也并不是一
事无成,你在我心里已经很优秀了。你千万别把自己想得那么差,好不好?」夏
雪平流着眼泪,微笑着抚摸着我的额头,「而且你不是说过吗,将来什么事都要
跟我并肩前行的。有什么事情,我们俩一起扛着嘛!夏雪平也不是在什么情况下
都可以做到神通广大的,我也犯过不少错,不是么?妈妈老婆和小混蛋都有一些
最后也没办法完成的事情,是人都会这样,但只要我的小混蛋,能陪着」妈妈老
婆夏雪平大人「,我就很知足了——我真的觉得我的小混蛋,已经是世界上最好
的小混蛋了……乖,秋岩,别哭了好不好?妈妈让你受委屈了!看你这样子,我
真的好心疼!」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43

  我努力抑制住自己的眼泪,搂着夏雪平的脖子,看着她如水的双眸、比外面
那雪纱更长更飘逸的秀发,以及比天上那月色更美的笑靥,憋了半天,才对她问
道:「」世界上最好的小混蛋「……」小混蛋「这种玩意怎么还分好坏的?」

  夏雪平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捏了捏我的鼻头,继续把我的脑
袋放在她的肩头搂了好一会儿,用着她略带干哑却洋洋盈耳、温如暖阳的嗓音,
对我婉转地呢喃着:「是的呀……我的宝贝何秋岩小混蛋,曾经是个坏坏的小混
蛋,欺负妈妈老婆、还故意让妈妈老婆伤心,现在这个小混蛋虽然有时候还不理
解我,但已经想着努力帮助妈妈了,现在秋岩小混蛋,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小
混蛋。」

  我流下最后两滴眼泪,心里也舒服多了,情不自禁地吻了夏雪平的脸颊一下
,又不由自主地跟她嘴对嘴接吻起来。

  吻了两下,她又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我见她应该是还有话说,于是在亲吻了
她的鼻梁之后。也停了下来:「想说什么?」

  「小傻瓜……」夏雪平用右手拇指在我的眉骨的轮廓上轻轻画了画,真诚又
温情脉脉地看着我,「以后别瞎想妈妈会对别的男人动心了,也别瞎想我会不喜
欢你不爱你,好不好?秋岩,从我的世界有了你的第一天起,妈妈心里只有你一
个人,你是我一辈子唯一想要陪伴着的小男人、小老公;对我而言,我的身边也
只剩下你可以陪伴了。所以以后别瞎想了,好吗?」

  「嗯。」我对她点了点头,接着又对她的嘴唇吻了上去。

  她却直接把食指抵在我的双唇前,努着嘴巴对我埋怨:「」嗯「什么呀!小
傻瓜最近总吃醋,你以为你老婆我看不出来吗?而且前两天晚上看到我被周荻弹
脑瓜崩你还有点怨我呢!」

  「那……你还跟他一来一回的相互掸水、玩上游戏了呢!说起来我就来气!
……就那场面,任谁看起来不会以为你俩在打情骂俏呢?」我也努着眉毛,挤着
眼睛对她怨道

  「我跟他相互掸水前后也就三五秒,那也叫玩游戏呀!我又不是一直跟他闹
着玩,这你都吃醋?再说我那时候昏昏欲睡的,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是谁……再
者,我还被他欺负了呢!哼,小傻瓜!小混蛋!小醋坛子!鼻子给你揪掉!」她
说着说着,又开始捏着我的鼻尖来——我的鼻尖都快赶上她的玩具橡皮泥了,再
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我鼻子得塌掉。

  「那我不也帮你出气了吗!哼——嗷!」

  说着我便冲着她的手指咬了我过去,她连忙抬手躲着我的嘴巴,又猛拍了一
下我的脑门:「干嘛呀!你跟他那儿没出完气,你就拿牙在我这解恨呀!你是小
狗呀!」

  「我是对呀!我就是小狗!」冰雪小狗「!咬你咬你——呜汪汪!」我一时
兴起,便跟她张牙舞爪起来。

  「唉?你个小雪纳瑞还敢跟我面前比比划划、龇牙咧嘴?我可是」冷血孤狼
「!」夏雪平见状,直接扣住我的手腕,然后直接把嘴巴对我的血盆大口怼了上
来,我嗅着她身上仍未散去的迷人慕斯香水气味,心神一荡,便顺着她的意思与
她的双唇吻了上去。哪曾想,吻了几秒,我的嘴唇居然被她用牙齿轻咬在了一块
……

  「呜呜……呜呜呜……」我的嘴巴就像橡皮糖一样被啮压在一起,真的一个
字都说不出来。

  咬在我双唇上的她,胜利又开心地笑了起来,紧接着放开我的手腕,端着我
的下颌,松开了牙齿,正准备对着我的嘴唇吻下去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脸色又变
得通红,体温开始滚烫起来,但正准备把我自己的嘴唇迎上去的那一刻,她似乎
重新拿起了一些理智,看着我的眼睛,对我的脸上呵着热气:「妈妈是不是……
应该把车停好的?」

  「我也刚想问你,毕竟被周围邻居看见了不好……我先去开门。」

  「嗯。」夏雪平听罢,却依然眼帘低垂,嘴角上扬,恰似等待着什么。

  我便迅速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开门跳下车,又一气呵成
地迈着箭步朝着家门口跑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利落地打开了家门。

  等我推开门,夏雪平也已经跟了上来,抬手用钥匙按键把车一锁,直接把我
的羽绒大衣从我的身上摘剥了,随手丢到了沙发上,自己也抬手脱了外套,盖在
我的羽绒服上面。我手忙脚乱地脱掉西装外套,又弯下腰,帮着夏雪平拉开皮靴
上的拉链,又直接扯开自己的鞋带;而在我做着一切的同时,夏雪平像着了魔一
样地在我身上上下乱摸,甚至还试着从我后脊背处把手伸进裤子里去抓我的屁股
,待我一抬起头,看她脸色红彤彤的,整个人气血翻涌,却像是吃了春药或者喝
了酒、引起体内残留的那些「生死果」毒素一般。

  她今天也没喝酒啊?

  难道是被人下了药?难道是……刚才吃饭的时候?

  那也不对:若是「生死果」作祟,无论是谁,药劲上来的时候,整个人除了
欲望和性快感,是不会有其他正常的感受的,甚至会出现半昏迷的情况,而现在
的她意识却是清醒的;

  倒是有可能是其他的药物,但毕竟我还和她去了一趟城郊七星山的山路上,
看了一眼康维麟遇害的现场,算上路上的时间,前后差不多也有五十分钟了,这
要是再加上吃饭的时候……就假设,是我和赵嘉霖去洗手间那会儿,那时候到现
在至少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不管是「生死果」也好,还是其他类型的春药、普
通的性辅助药品,也不会等上一小时二十分钟才起效,否则,真有什么春药的需
要这么长的起效时间,那制药厂家也干脆关门算了。

  那她现在究竟是怎么了?

  「在想什么呢?坏孩子!」就在我脱掉鞋子的那一瞬间,夏雪平居然一把将
我摁到墙上,目光变得咄咄逼人起来,随着在她的嘴巴与我靠得越来越近,她的
眼神也越来越迷离。

  「你怎么了,夏雪平?你今天,也没喝酒啊……」

  「妈妈喝不喝酒又怎么样?还什么都管呢!」夏雪平咬着牙睁大了眼睛,然
后在我耳边呵了口气,「你不还像个小媳妇一样,为了妈妈争风吃醋呢么!——
我现在给你吃糖,你想要吗?」

  「嘿嘿,我怎么觉得你是要吃了我呢?」我立刻将压在我身上她搂在怀中。

  我看她的表情、听她说的话,才最终确定她现在只不过是正常的被我撩拨起
欲望、有些发情而已,我记得以前看过的书上说,女人在月经来潮、怀孕期间、
生产过后,子宫在发生变化的时候,都会引起雌激素的旺盛分泌,按照这个道理
,我猜测经过人工流产而处于恢复期的她,也应该是出一种性激素分泌过多的状
态吧。

  「嗯!我给你吃糖,再把你吃了,嘿嘿,这很划算!」说着,夏雪平继续把
自己湿润的软唇抵在了我的嘴巴上。

  她这软糯的双唇与溜滑的舌头,以及她口中香醇的唾津,果然是这世上最好
吃的糖果。

  她边吻着我边拖动着我俩的身体朝着卧室走去,我继续拿着钥匙,隔着她的
身体、闭着眼睛凭着感觉,迅速地把门拧开,迫不及待地等着她进行「把我吃掉
」这下一步;可当我一个翻身,把她推倒在床上压在身下脱她身上毛衣的时候,
我却突然想起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她的子宫那里应该还有伤,如果违背医学常识
,我贸然插入阴道的话,会影响彼此的感受不说,搞不好还容易造成大出血,说
不定都会有生命危险的。

  「还在想什么……妈妈老婆想要你……」夏雪平看我又发呆,便有些迫不及
待地自己解开了胸罩并脱下,并将双腿缠在我的胯骨处,然后狠狠搂住我的头,
直接往自己的乳沟之间埋去。

  我一不留神,被她按得差点摔得撞在她身上,于是赶忙调整了自己的姿势,
单腿跪下,一手扶着她紧致的蜂腰,一手撑着床垫,然后绕过她的后背搂着她的
肩膀。她身上那带着如奶油巧克力一般的香水味道,加上她自身略带着麝香味的
体香,着实让人难以自持,再加上我的脸庞被她深深摁在她的胸谷之间,那滚烫
的体温加上那对儿饱满圆乳柔软弹韧的触感,让我丹田下那只不安分的欲兽瞬间
斗志昂扬。

  但我仍然不愿意为了一己私欲伤害到她的身体,即便面对一个若有同样身体
状况的普通女人我都不舍得如此,何况在我怀中搂着的、在我口中尝着的,是我
最爱的女神。

  「那个……你不是来」例假「了么?你现在的身体能做爱吗?」我搂着她的
肩膀,摸着她的那诱人的胸部对她问道。

  「确实……好像不能的……」夏雪平脸色红润,浑身滚烫得像刚刚蒸过一样
,焦急又委屈地看着我,难以忍受地扭动着全身,「但是妈妈现在好想!我好像
要我的小混蛋!好想要你给我……小混蛋,你帮帮妈妈……帮帮妈妈好吗?我的
小男人、小老公,只有你可以满足妈妈对不对?」

  她嘴上说着,眼神迷离,却趁我不备,双手加上左腿一用力,把我整个人掀
翻在床上,紧接着她又迅速地骑到了我身上,仿佛猎手怕刚刚被自己捕获到的迅
猛的羚羊逃跑一般。

  她猛地吻了我一口,然后用舌尖在我的口中挑动了一番,接着微张着嘴巴,
望着我的双目时,她的眼睛显得有些呆呆的,还故意用自己的舌尖拉着一条唾丝
。正当我被她这种痴态反向卸下警惕的时候,她又得意地笑了起来,用力地扯开
了我的皮带,并直接将我的裤子和内裤同时扒下。她的动作又十分得快;而随着
我身上的衣服越少、能够跟她炽热胴体贴在一起的裸露出的肌肤越来越多,我的
情欲也渐渐越烧越旺,尤其是眼见着她身前那一对儿挺拔丰腴的酥胸在我眼前活
泼地乱晃着,不一会儿就把我的灵魂勾走,于是,在她主动的撩拨下,我只有抬
起屁股,任她随意摆布的份儿。

  「小混蛋……又变得这么大了呀!」夏雪平把我的身体放平,握住了我的肉
棒,在自己的手中套弄着,并且解开了自己休闲裤的扣子,扭动着自己的翘臀和
修长美腿,连拽带踩,又一脚踢掉了那条裤子和里面的保暖裤,仍然只留下那条
高腰三角裤;她将我的肉棒在手中撸动了几下之后,又有些迫不及待地跨坐在了
我的身上,并把我的那只坚硬的玉茎对准了自己双腿之间,压坐在阴阜之下隔着
那涤纶帆布面料上下磨动着。我不确定这样子会不会让我俩都觉得舒服,不过的
确,那涤纶面料滑溜溜的,外加紧贴在她身上的这条内裤的确能让我感受到她阴
穴口处凹陷下去的轮廓,虽然并不明显,但至少现在,这样的接触,配合她腰部
前后扭动、跪着的双腿上下抬起又落下,让我的海绵体感觉很舒服。

  而在我感受着夏雪平利用自己阴阜,在我的阴茎上进行着刺激的同时,她弯
腰后对我进行着舌吻的嘴巴,早就把我吻得七荤八素。我不禁闭上眼睛,感受着
这自己的末梢神经与她爱意满满又带着反差的淫荡的灵魂,在彼此勾动中的舌尖
上逐渐融合,与此同时,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她的双手正一起伸出拇指和食指捏
住了我的乳晕,并且把我的乳头在两根手指的指肚中搓捏着,又打着转拨弄着。

  「啊……」

  我瞬间觉得全身有一种麻如过电一般的畅快,我便不由自主地挺着腰肌、抬
着屁股,迎合著她的阴阜与我的阴茎紧贴在一起进行这速度更快的摩擦,而就在
我忍不住嘴巴大张,叫唤出声的一刹那,她立即把我的舌头迅速地啄进自己的口
腔当中,那一瞬间,她温软口腔中抽紧的滑嫩肉壁、绕着我整根舌头搅动的灵活
香舌,在我舌面上用咬合面轻轻按摩的顽皮皓齿,让我整个人彻底爽上了云霄。
我下意识地抓住她那两只香软的乳峰,这对软似油脂、韧如糯糍的酥乳,又把我
的魂魄带回到了人间。

  「嘿嘿,坏死了!又欺负妈妈的胸……」夏雪平抬起头看着我,对我笑着,
又亲了亲我的鼻子,然后趴到了我的胸膛,「妈妈也要欺负欺负小混蛋的……」
说完,她张口吮住了我的右乳头,又把自己的左手探进我的嘴里,右手继续搓揉
着我的左边的小乳粒——这动作,完全是我之前每天晚上用来对付她的,没想到
今天竟然都被她学去,反倒收拾起我来。我因为确实被她的几下动作,搞得神魂
颠倒,或者有可能是跟她吵了一架、又对她释放了一次负能量后,我的身体对她
的摆布更加的奏效也更加的渴望,于是我也自然而然地把她那根食指与中指含在
嘴里,并一手继续抓揉着她的乳房,一手握着她的纤纤素手,并不断摆弄着她的
手掌,让我自己把她每一根手指都含舔个遍。

  在我舔弄她的手指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在口中发出「哦……哦」的呻吟,
我自己都觉得这种声音,仿佛跟婴孩在接受哺乳时发出满足的呓语一样,她也一
直说,我亲吻她的唇舌、吸吮她的乳房、舔舐她的阴唇与阴蒂的时候,都会不经
意地发出这样像的声音,而这种声音会让我在这样的时刻,让她觉得我更加可爱
,心中也会觉得更加禁忌与刺激,双腿之间的淫液更是会如洪流一般从体内奔涌
而出;她又何尝不是一样,每次她在我的唇间、在我的额头前、在我的胸膛、肚
子、屁股与龟头之上的时候,所发出「嗯……嗯」的呓语,大部分的时候听起来
,更多的不是被淫欲所主宰的勾引,而是充满了母爱的呵护与对浪漫爱意的表述
。其实我俩的动作,每次都是激烈迅猛、且在对方身上使着无穷无尽的力气、用
尽浑身解数的,但在进行着这些激烈迅猛的动作的同时,我们俩又都心有灵犀地
关注着这些看似细微且相对缓慢进行着的行为,也正因如此,我俩在一起时的一
分一秒,都十分充实,也让我们彼此十分享受。

  恰如此刻,我仔仔细细地吮吸着她的手指、我几乎想要用自己的口腔去记住
她指纹的每一丝柔美的线条;她也换过手来,轮流地在我两边的乳头上,分别用
手指和舌尖在上面画着圈,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在我的心里镌刻下我跟她的每一
份美好。

  而实际上,她的双腿、蜂腰与屁股在这同时也并没偷懒,相反,她一直在竭
力调动着自己的下半身每一处关节、每一处肌肉,配合著她隔着那条内裤用自己
饥渴的阴阜在我昂首挺立的阴茎上不停歇地摩擦着。可问题就在于此,她刚刚用
着十分轻柔的动作在我的从龟头冠状沟处到连着阴茎系带的那一面阴茎下半面摩
擦的时候,我敏感的肉棒还因为她内裤涤纶布料的表面比丝绸更柔滑而觉得微微
作痒、舒服务必,可随着她的动作加快,那毕竟有些硬质又稍显厚实的内裤,在
我的龟头开始逐渐发出生涩的质感,并且磨动的时候,还稍稍有些擦痛的不适;

  而夏雪平也是一样,她的快感全都来自我单手对她胸部的抓握、对乳头的按
摩,和在手指手心上的含吮,而下体处,我才几乎不会有什么感觉。起初因为我
的柱体,正好可以契合她那并不明显的肉缝的位置,她刚开始也感觉很舒服,但
随即跟着自己的需求加快动作的时候,我的勃起处对她的刺激反而没那么明显了
,并且,毕竟她本就比普通内裤更厚一些的这件之中,还垫了一层卫生巾,那东
西在她卖力的前后上下运动着的时候,正好抵消了大部分来自外部的捅戳感觉,
所以她越是加快速度,自己反倒越得不到满足。

  不一会儿,她也觉得累了。她懈气地坐在我的双腿之上,脸上的通红与身上
的滚烫并未消退,她无助有充满祈盼地看着我,嘴巴微微张着,舌头上下轻触着
嘴唇靠近口腔里面的边缘,眼神中满是幽怨和欲火。我知道,她根本没得到满足
,她很希望我能帮她、能给她带来那无法名状的喜悦。

  我心念一动,扶着她的肩膀深吻着她湿润的香唇,然后一手拦到她的高翘的
屁股上,我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但她却完全领会了我的意思,并随着我的右手
,转过了身,又接着跟着我的牵引,慢慢后仰这躺在我的身上,然后从自己的左
边侧过头,闭着那双美丽的眼眸,伸出舌头继续与我湿吻。

  我伸出左手直接握住她的右乳,然后拃开手指,用五指笼罩在她的乳球周围
,并且渐渐沿着她那傲人的弧度,让五根手指朝着她的乳晕会集,最后用拇指、
食指和中指捏成一个小三角形,捻在她几乎像是想要迸出汁液的娇艳欲滴的乳头
上,同时我还不断用自己的手臂如浮萍掠水一般,配合著手上的揉抓刺激着她的
左乳,但在同时进行挑逗的时候,让她两边各自的感觉有紧有松。「唔……嗯…
…嗯哼……」随着对她乳房按摩的时间加长,夏雪平正与我热吻着的口中,也发
出了带着赞许之意的浪吟,看来她很享受我的手法。于是我轻轻地将一直闲着的
右手挪到了她的屁股后面,趁着她沉溺于双峰上面的愉悦之中,用手迅速一扒,
从后面扯下了她的内裤。

  「唔……呜呜!呜呜呜……」

  她见我要动她的内裤,原本早已神魂颠倒的夏雪平,似乎突然又清醒起来,
她的软唇正被我啄住而无法言语,因此她只好发出连连呜咽,并且慌乱地皱着眉
摇着头;我见她惊恐地反抗起来,于是立刻抽回了右手,并把手从正面搭在她的
髋骨处,轻轻分开了刚刚那一刻稍稍并拢的双腿,并让自己的手掌和五指,在她
左右双腿的大腿根部内侧轮流匍匐按摩,而趁着此时,我也转守为攻,主动顺着
她舌头打转的方向,缠绕起她的舌头,并且左手三根手指对她右乳勃起乳头的刺
激,更加重了几份力道。不一会儿她又重新沉浸在了我的侍奉下,口中香醇的唾
津越来越多,舌头也直挺挺的呆悬在两排贝齿之间,于是我则完全主动地做一下
有一下,用自己的舌头包裹住来回她的舌侧,吮尝干净她所有的口水,并在末梢
神经最集中的舌底挑着舌尖,加速舔动。

  见她重新闭起眼睛、张开大腿,我知道她又卸下了心防,于是我又把手放回
到她浑源又结实的美臀之下,但我并不继续扯她的内裤,实际上我也只是想把那
条碍事的三角裤脱下一半,只到她会阴的位置即可,然后故意把我那又胀又烫的
阴茎塞到夏雪平那紧凑干净的屁股缝中——我扶着自己的阴茎,当龟头在她的股
沟之中前后划着。夹着颗大肉枣的充实感,从后庭处那敏感的肌肤上传遍夏雪平
全身,尤其是在我将龟头抵在她紧致的菊洞口的时候,她舒服又紧张地浑身都在
颤抖,但同时她又一次连忙摇着头,几缕带着栀子花香味的头发已经掩盖住了我
的侧脸,被我吸吻住舌头的口中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呜咽,那语调听起来大概是想
对我说「别,那里脏」之类的话,但由于我一直在吸着她的嘴巴不放,加上那两
只大野兔被我单手照顾得奇痒无比,她呜咽到最后,却只有「格格」直笑,外加
继续端着我的脸和额头与我湿吻的份儿。

  当然,我也并不是要从后面插入肛门,虽然我并不嫌弃她那里会脏或者怎么
样,我之前跟她在一起也有过没喝下那种清肠剂就走了后门的时候,只是在射精
之后我不会在自己洗干净以前去侵犯她的蜜穴或者玉口而已;而我不选择跟她肛
交,其实也是因为自己对女人在子宫内部有创伤的时候,如果进行肛交会不会伤
到她而缺乏把握。所以此刻,我把自己那滚烫似刚从火炉上取下的铁茎塞进她的
玉臀琼沟之中,完全是佯攻。我原先对于肛交是没有兴趣也不了解的,而自从跟
夏雪平在一起之后,我却越发爱上这种事情,而同时在夏雪平身上,我也观察到
了一点:因为女人的性器官都在体内,又没有像男人阴囊那种外部零件,所以在
做爱的时候,前后双穴的机动与对快感的汲取,则更加依赖于中间的盆底肌,盆
底肌扩张再收缩的幅度越大,她整个人全身的感应,而不只是性器官或者敏感区
的感应,也就越强烈,性高潮持续的时间与冲击也就会更猛。而为了应付今天这
种没法插入、却要给她性满足的任务,我必须让夏雪平在不受到任何伤害的时候
,前后门同时失守。

  在这时候,我把左右手换了个位置,用与刚刚近乎同样的方式照顾着她的左
乳,而把自己的左手垫在夏雪平的屁股下面,并用自己的阴茎在她狭窄的琼沟之
间一挺一挺地窜动,然后不断挺着腰肌调整着自己那燥热分身的位置,只是因为
今天并没有润滑液的加持,我因害怕带来疼痛感所以不敢动作太大。接着,我用
左手在她的左臀狠狠抓揉,配合著阴茎小幅度的动作把她的屁股稍稍掰开又合上
,让她体验到我正把她当做自己的玩偶一样摆弄,这让她又气又笑,她也顽皮地
把右手背过身后,在我肚皮上乱摸着,最后艰难地够到了我的龟头,又用自己的
指尖蹭着我的马眼。我顿时感觉一阵畅快,又为了迷惑她,在口中也发出了「哦
……哦」的叫声,接着将左手摸索到她的左胯处,并从她的腰窝再到鼠蹊部位的
「马甲桥」那里不停摩挲、不断试探;

  等她专心地把两根手指如筷子一般,嵌夹在我的龟头处、还努力地用着自己
的桃臀刮蹭我的冠状沟的时候,我趁她不备,一把将左手探进了她的内裤之中,
并且迅速探到那卫生间护垫的下方,找到了她阴阜上那丛黑森林的尽头处,埋藏
着的那颗软乎乎的、却正在充血的阴蒂豆豆。

  「呜呜呜!唔……嗯……唔……嗯哼!」

  夏雪平起初还因为我的手触及到正包着她下阴处的那条卫生巾,而瞪大了眼
睛挣扎了几下,但没一会儿,她便被我中指按压在阴蒂上的动作变得欲眼迷离;
随着我食指的轻轻揉动,那颗小巧的肉玛瑙也从阴唇上段交合在一起的豆蔻之中
彻底探出头来,并逐渐发硬。随即我用手掌罩住她的阴毛,摁着她的阴阜把她的
身体往下按去,又故意轻轻挪动龟头,戳准了她那被蜜液润滑了些许的后庭花蕊
,我分明感觉到那一团带着褶皱的软肉正在微微张合著,所以又故意用龟头顶着
花蕾猛抬起屁股向上捅刺;她瞬间再次睁眼,把头往后一仰,枕在我的肩头,连
连摇头叫:道:「哎呀!别这样!那里真的脏……要是想弄妈妈屁股,妈妈马上
去喝那个……啊呀……啊啊……」

  没等她把话说完,我又放平自己的屁股,再次让她的琼沟夹着我的肉棒;但
随即,那只在她阴蒂上揉压着的中指,便故意朝着她蜜壶口处向下滑了一点点,
并稍稍探入了一些,还在边缘处故意画了小半圈。「啊……这里今天……啊啊也
不行的……哦……哦……」夏雪平又以为我要把手指插进阴道里,结果没想到我
只是在边缘蜻蜓点水,她便立刻转过头,哀怨地看着我,并用左手揽过我的下巴
。「小混蛋……哦……可会欺负妈妈了!——啊呀……哦……」她如此娇嗔着,
又扳着我的下巴狠狠地吸吻了起来,仿佛是在用自己的温柔手段报复这我对她前
后双穴的调戏;只是用嘴唇和舌头进攻,她似乎还有些不解气,于是她便将自己
本来还在撑着床垫的右手抬了起来,朝着我的左手臂连刷带挠着,自己整个人也
倒在了我的身上。

  这时候,我不得不又一次换手,用左手扣住她的手腕,再用右手的食指和中
指探到她的阴穴上,轻轻分开了那两片滑腻似莼菜、软嫩似松茸般的阴唇,并用
指肚蘸着她本来就分泌了不少的淫水,在那两片阴唇开合处与侧面棱皱上面,勾
着手指肚上下按压。原本她的膂力是比我还厉害的,何况我用的还是左手、她用
右手,但在我右手二指拨开她那两片蚝肉裙边的时候,她全身立刻软了下来,除
了那活泼顽皮的舌头,还在继续卖力地与我的舌头交战着。我便拉着她的右手往
她自己的乳房上按下,并且在她右乳上面摆好她的食指与拇指,牵引着她自己,
对自己的乳头进行挑逗;她的脑海中此刻必然被爱欲与快感搅和得一片混乱,于
是便顺着我对她手指的捏夹,捻揉起自己的乳头来,她似醉非醉、似醒非醒,在
自己捏动自己那硬如石榴籽一样的乳尖之后,全身如同过电一样颤抖了一阵,随
即开始慢慢实验着找寻着能让自己越来越舒服的速度和力道,而我则在她的左乳
上,用大拇指在那另一颗乳头上、沿着她乳晕的形状,压着如乳头画圈,想不到
在她那边,也开始模仿着我的动作,同样在压着自己的乳头、沿着乳晕上面画了
一圈。就这样,在我右手的两根手指上面,又粘到了刚从她身体里泼洒而出的两
股蜜水。

  我知道她的身体已经渐入佳境,于是我把食指翻到了她阴唇与外面那如同贝
壳一般的外阴唇之间的缝隙处,无名指也翻到另一片阴唇的下面,从两边往中间
夹着,让两片嫩滑的阴唇包夹住我的中指,然后我又把三根手指挪动到阴蒂的周
围,用中指指肚像呵痒痒一般,刺激着她完全勃起、似一小颗鲜嫩果实的阴核,
并用同样的节奏,很轻柔而频率适中地搔磨着那贝穴左右两边蚌壳的缝隙。这样
的动作,我试过在人膝盖和脸上都会让人觉得极痒,更不要说是夏雪平全身上下
最为敏感的牝户那里。

  「啊……好舒服!啊……又欺负妈妈……」

  「妈妈才夹得我好舒服……哦……就欺负妈妈!」我亲吻着她的耳垂,并对
她的耳朵呵着潮湿的热气。

  「嗯……嗯嗯……坏死了你!啊啊……」

  清醇甘甜的汩汩蜜液从她的阴道里面淌出,还流淌到了我的阴囊与阴茎根部
上面,她原本蜷曲的双腿也在这时候伸直,并渐渐绷紧。

  按照我对她身体的了解,我知道现在是时候给予她更舒爽的感受,并把她整
个人送到高潮状态——我真的好想把自己的手指直接插进那湿润的玉壶之中,但
我仍然让自己保持着冷静状态,我试着把她的内裤又往下退了一点,这样我的手
也可以有更多的空间活动。我利用那三根手指,还是先绕着小圈按摩着她的阴蒂
与阴唇下的缝隙,紧接着,我把那三个指肚缓慢地左右来回移动,就像弹奏琵琶
一样,轻轻拨动着那颗滴翠的阴核与充血后厚实一些也柔软不少的阴唇所组成的
三根琴弦,随着我用指肚和手指的缝隙左右拨弄,夏雪平的呼吸也很明显地变得
更加急促,甚至我利用贴在她那如同雕花一般满是疤痕的后背上的时候,我还能
感受到她逐渐加快的心跳……

  「美死了……啊啊……妈妈快到了……小老公……老婆好爱你……就这样…
…啊啊啊……」

  我见状立刻加快了左右拨弄的速度,就像是在她的阴道前演奏了一首曼妙的
乐曲,随即她的双腿彻底绷直,连那一副美臀也把我的男根夹得紧紧的。紧紧夹
住的屁股,让我的海绵体也产生了酥麻的快慰,于是我暂时稍稍放松了右手三指
的动作,一边缓缓挪动着屁股,一边毫不顾忌地重新继续加快着自己三根手指来
回拨动的频率,左手捻揉夏雪平乳头的力度与速度,也跟着右手继续加快,大概
在心里默念了五个数之后,左右手又同时放慢,又差了五个数之后,按揉乳头的
左手与拨弄阴户上端的右手又一次从慢变快,继续把玩着她的两点,而当我数了
十个数,眼看着临门一脚就要喷出潮水的夏雪平,被我掌控着的两个敏感区又一
次地冷静下来,她自己却全然把持不住,左手继续用力扳着我的脸颊,眯着眼睛
红着脸颊,双目充满乞求地看着我,并难过地上下舔着我的嘴唇,而一直在把玩
自己右乳头的右手,则控制不住着魔一样,在自己那只右乳上连搓带挤又抓,那
两条笔直颀长的双腿简直绷的不能再直,我这次便不再又慢至快、循序渐进,而
是憋足了力气,也不管会沾到血液还是爱液,直接将三根手指全都压在她蛤肉的
表面,一上手,便以最快的速度来回弹拨着阴蒂和那两片阴唇。

  「啊啊……慢一点!啊啊啊!老婆不行啦……小混蛋!亲爱的……妈妈受不
了啦!啊啊啊……好美……妈妈是你的!啊啊啊——」

  夏雪平放肆且愉悦地叫了出来,然后想与谁争抢一般,把自己的香舌直挺挺
地侵犯进我的口中,同时抬起了屁股,朝上挺了三五下,迭起高潮的畅快,让她
全身都在紧绷着并颤抖,随后产生了剧烈的抽搐;一股股热烈的蜜汁喷洒在我的
手上之后,又是一阵清晰的「呲——哗」喷水的声音,滚烫的潮洪从她的溺孔中
穿过蜜穴口喷涌而出,冲刷到了我的手掌上,并且透过她的内裤倾泻而下。在我
的睾丸与大腿之间,还有床单上,也跟着湿了一大片。

  只见我面前的夏雪平脸上滚烫,稍稍翻着白眼,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松开了我的嘴巴,对着我的脸庞吐气如兰,一丝充满满足与爱恋的浅笑,爬上
了她的可爱动人嘴角。香汗淋漓的她稍稍缓了口气,躺在我的身上,又翻过身子
捧住我的脸颊,十分感谢、赞许、又十分爱怜地看着我,朝着我的嘴里呼着腾腾
热气,轻轻地念了一句:「小混蛋对妈妈真好!」然后,她又情不自禁地张嘴狂
吻着我的额头、我的眼睛、我的脸颊、我的脖子,最后回到我的嘴唇之间。

  吻了好一会儿,她多多少少有些疲惫,于是仍然趴在我的身上,左手温柔地
搂着我的脖子,右手则顺着我的腹肌摸到我的「小象」上;而她虽然已经高潮并
且潮吹了一次,但刚刚全程几乎都在用指间技术活动的我,那条又胀又烫的阴茎
还在保持着挺立,我看着夏雪平一直沉浸在高潮余韵之中,一天的忙碌也确实让
她乏力不堪,所以我便也不动声色,只是搂着她,并且准备再等一下就扯过被子
,再够一下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把被子盖在我俩身上、调节好暖风温度和噪
音以后,就直接搂着她睡了。

  没想到她在摸到我那坚挺的玩具的时候,额头冒出的汗水都让发梢黏在脸颊
上的她,居然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她眯着眼睛、俏眼慵懒地看着我,依旧轻轻
地对我问了一句:「你让妈妈老婆都这么舒服了,你这么干忍着,难不难受呀?
也让妈妈帮帮你,好不好?」

  「没事的,你要是累了,就别勉强……」

  「嘘——听话,宝贝,交给妈妈——」夏雪平把嘴唇放到我的耳边,虽然她
接着把食指抵在了自己的双唇前,但她说起那与她平日完全不一样的带足了磁性
的、媚到骨子里的轻声细语的时候,那如兰的气息,尽数呵到了我的耳朵里,她
明明还没对我施展什么招数,我的世界依然被她迷得七荤八素。话说完了之后,
她又抿着我的耳郭连咬带含,又在我的耳垂处舔了两下,又轻声说了一句:「妈
妈要给你一个惊喜,你先把眼睛闭上,等我一下哈……」

  「哈哈,你要干嘛呀?」我不明就里地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见我仍然睁着眼睛,皱起眉头嘟起嘴巴,对我娇嗔着抗议道:「不乖
!快把你这双大眼睛闭上!要不然我把你眼珠都吃了!嗷呜……」说着,还张开
嘴巴用嘴唇低着我的眼睑,强行把我的双眼合上。

  「好好好……」

  我拗不过她,只好摆正了自己躺着的姿势,双手盖在丹田处,闭着眼睛假寐
着,却根本忍不住自己的笑。她似生怕我趁她不注意把眼睛偷偷睁开,又伸出舌
头在我双目的缝隙上面各舔了一下,用她的蜜唾给我的眼睛加了一层封。

  只听她先下了床,走到衣柜前,听起来应该是拿一件新内裤,又穿上拖鞋走
到这双人床的另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了三件什么东西,而紧接着,我听得出来她
在用单手扶着床垫蹲了下来,并且捡起了什么东西——我当然早就发现了那是一
只电动仿真飞机杯。难道她所谓的惊喜就是这个?

  紧接着她又爬到床上、回到了我的身边,没等我有任何举动,她却先一把将
手上的眼罩套在了我的头上,并且勒令我不许把眼罩摘下,然后她又很仔细地分
别将我的左右手握在自己手中,用两张湿巾把我粘过她的淫液和潮水的手指全部
擦得干净,又帮我清理了我的肚皮、阴囊、和大腿根部。接着她应该是丢掉了那
两张废弃的湿巾,换下了刚刚被她自己打湿的内裤和卫生间,又换了新的,并把
下面穿好,随即她进了洗手间,从水流声音听起来,她应该是开了热水,并用她
手中另一个东西——应该就是那只飞机杯,去接了一些,然后把里面的热水倒掉


  我一瞬间再次想起,她险些遭到自己教官袭击的那天晚上,在后来上了楼之
后想着要跟我一起共赴云雨之前,又为什么要先去一趟卫生间开了热水龙头,原
来是要调节那飞机杯里倒膜的温度。一想到这,我的心里又不禁复杂起来:我今
天刚刚埋怨她没跟我说真话,而之前那天晚上,她居然又想着拿这个东西来假装
自己的私密器官与我「做爱」,怎么说都多少有些敷衍我的意思吧!——唉,可
我随即一想,要不是我自己之前跟她在上个月这趟「蜜月旅行」的时候,只顾着
自己在她身上享乐,而忘了主动多承担一些对她的保护、多注意一下佩戴「小雨
衣」的事情,还会有这种事情么?更何况,堕胎这种事情还给她的身体带来了一
定程度的伤害,而在这个时候,夏雪平还在想方设法让我开心、让我在她身上得
到满足,我若是因为这个再怨她,那我简直禽兽不如了!说到底,的确是我自己
不够好……

  不过我再想想,之前她就算是「敷衍」我的话,那时候她毕竟什么都没告诉
我,但是现在她已经跟我说过,自己「来了例假」,那她还拿出这飞机杯要干嘛
呢?在自责的同时,她的举动又不禁让我陷入疑惑。

  「妈妈回来咯——」夏雪平嘻嘻笑着,然后轻轻在我的嘴唇上连啃带亲吻了
一会儿,又故意用自己挺拔的乳房在我的胸膛蹭了半天,尤其是故意地用那仍未
断掉凹陷下去的乳尖在我的胸膛轻轻转圈,划得我从皮肤到心肝都觉得酥痒务必
,,接着她故意把乳肉往我的胸口压了一下,随即我的龟头便接触到了一个温暖
的阴道口,没当我做好任何的心理准备,那温热潮湿的阴穴便一下子吞没了我那
颗早就膨胀到快要崩血的肉枣,并且一插到底,我的整个身体顿时打了个让我酣
畅务必的激灵,口中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出来:「啊——」

  「嗯……嗯!啊——」

  夏雪平听着我这样叫着,她也跟着娇喘了一阵——当然,就是这连声的娇吟
,出卖了那套在我阴茎上的那个,并不是她自己身上的阴道,而是她手中的飞机
杯;若是她自己本身的那个,里面的褶皱虽然没硅胶颗粒摩擦起来这么明显,但
毕竟更柔软更自然,而且她的蜜穴更紧,膣腔里面的形状也是一个很美妙的沙漏
形状,而不是直挺挺的一条,何况她自己可能都不清楚她子宫前还有一块会充血
、长得像小舌头一般、会舔弄并插入我马眼中的海绵体软肉;最关键的是,每次
在我插入她身体里,无论前戏做得多模么充足、无论她的身心已经多么沉浸在淫
靡的性感知与情绪之中,她都会先发出一声短促的「啊」的惊叹,甚至有几次我
都会感受到她因为我的入侵、心脏会出现短暂骤停,她的呼吸也会出现零点几秒
的龟息屏气状态,接着全身的血液循环才会加快、呼吸频率也变得急促,随后才
会由浅入深进入状态,而不是一下子就很沉溺忘我地发出「嗯嗯哦哦」的浪呓。

  并且她还犯了个错误:哪有一上来就把飞机杯的自动抽送功能开到最快的第
三档的啊……倒也真亏我平时注意锻炼身体、外加从进入青春期以后就开始研究
怎么强肾补阳的药膳配方,否则换做一般人,可能还真扛不住这种超快速的程度


  不过夏雪平的确很用心,那手中的硅胶倒膜除了里里外外都挤上了润滑液之
外,被她灌了热水之后,竟跟她的体温相差无几,那么刚才在她灌水的时候,就
需要用到十分滚烫的温度——我的夏雪平大人,你才是真傻,为了我这么一点小
小的性欲,烫到了你自己该怎么办啊?一想到此,我又突然产生了一种感动到无
法自已冲动,而相应地,随着她身体抬起,那飞机杯也向上抬起,把我的阴茎抽
离到龟头伞缘的冲动。

  于是,即便是我知道那其实个人造玩具,我也很投入地与那倒膜做着爱,完
全假装自以为是夏雪平一般,伸出双臂,搂住她满是伤痕却仍然能感受到出原先
的细腻光滑与无尽温柔的后背,抚摸着她如锦缎一般带着花香的长发,亲吻着那
甜似蜜糖的唇舌,口中放肆地发出那如同小孩子吃到母乳时满意的哼唧呻吟,并
卖力地配合著那飞机杯下压又抬起的动作,向上挺着自己的屁股加快抽差的快感


  「嘿嘿,小混蛋,舒服吗?」夏雪平看着我如此满足,她又是觉得我可爱而
伸手轻柔地帮我理了理我的鬓角、又抚摸着我的脸颊,又是看我对一个硅胶玩具
抽送得如此沉溺而觉得好笑。

  「嗯……哦……好舒服!妈妈老婆今天好厉害……」我故意说道。

  「啊……啊……宝贝……」夏雪平故意发出叫床的声音,然后对我娇喘着问
道,「小混蛋……啊……现在能不能把自己身体……撑起来一点点呢?」

  我没有多问、也没有多想,立刻松开缠绕在她上半身怀抱,然后用自己的双
臂撑起自己的身躯。只感觉那飞机杯又一下子压到顶,然后夏雪平把握着那飞机
杯的手掌松开,接着她翻身下床、站了起来,又跪着爬到床上,盘着腿坐下,从
我的左边朝我一搂,把我搂到她的腿上,让我枕着她的膝盖躺下,没等我问任何
的话,她又立刻朝着我双腿的位置斜着躬下身体,把自己的一只乳房搭到了我的
嘴上,并伸手继续握住那只自慰杯。我口中含着她那只甜瓜一样的乳峰,又枕在
她的膝盖,肉棒上还在操着一副淫穴,尽管我清楚地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恍惚
间,我却真觉得一下子出现了两个夏雪平,在伺候着我一个人。

  夏雪平见我大张着嘴吧边叫唤边贪婪地吃着自己的奶子,窃笑着故意问道:
「小混蛋!妈妈在你脑袋这里呢!但你下面那坏东西又在干嘛呢?」

  「我……我下面……在做爱呢啊……」我一时间操弄那倒膜蜜穴操的太认真
,以至于没马上发现夏雪平竟然对我调笑起来。

  「坏孩子!老婆在你的脑袋下面坐着呢!而且你忘了,我不是」来了月事「
么?那你现在在跟谁做爱啊?」夏雪平假装愠怒,随即呵呵笑笑,对我压低了声
音,煞有介事地说道:「忘了告诉你,有个」阿姨「刚刚到家里串门做客来了…
…」

  我终于明白今天她拿着东西出来,根本不是要用这东西来代替自己,而应该
是受了上个月我在G市跟她一起住情趣酒店的时候、刚买那根假阳具后,趁着她
洗澡时第一次对她使用,并吓唬她假装又有两个「我」在欺负她时那种情形的启
发,故意跟我玩一次模拟的双飞;在窥破了她的玩闹之意之后,我便故意叫爽着
对她说道:「哦……那我现在……在跟这个」阿姨「做爱……啊啊……看到我给
夏雪平磨小穴……啊……」阿姨「自己就套到我的肉棒上了……妈妈!这个」阿
姨「好色哦!」

  夏雪平听了我的话,忍俊不禁,又装作一本正经:「你这个小混蛋!人家」
阿姨「来家里看你,你这坏孩子连招呼都不跟人打一声,还就这么当着我的面,
欺负人家」阿姨「啊?」

  ——哼,居然想故意诓我?夏雪平还真是跟我在一起学坏了呢……

  我心念大动、眼珠一转,放浪地对她连声叫着:「啊啊……妈妈……我没欺
负这个」阿姨「啊……明明是这个」阿姨「太淫荡了……看到小坏蛋在操夏雪平
大人……看到我们两个在做爱……哦……哦哦……」她「忍不住跑来坐到我的鸡
巴上了……哦哦……夏雪平……老婆……这个」阿姨「好骚啊……」她的小骚屄
「居然自己往我的大鸡巴上」坐「呢!啊……老婆……」阿姨「的速度好快!我
简直感觉她在操我呢!」阿姨「把妈妈的小混蛋老公操得好爽呢……啊啊啊……
好棒啊……」

  夏雪平听到这,显然有点生气了,却还是忍不住自己从心底里想笑的感觉,
很明显地对我噘着嘴巴问道:「那……是……哼,小混蛋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是」阿姨「的那里让你那坏东西更舒服,还是妈妈的那里让你更舒服呀?」

  「啊啊……」阿姨「再快点!啊……」阿姨「老婆!」我故意说道,「当然
是老婆夏雪平大人的美穴更舒服啦!但是小混蛋也想要」阿姨「的!妈妈老婆跟
」阿姨老婆「一起伺候小混蛋的大鸡巴好不好呀?妈妈是老婆、」阿姨「也是」
老婆「……啊哦……妈妈和」阿姨「一起当我的老婆好不好啊?好爽哦……」

  「去你的!」夏雪平嗔怒道,随即抬手掀开了我的眼罩,「哪有那么好的事
儿呀?你可想得真美!」

  我看到她似因高潮过后、又似被我气到以后,她的脸色红扑扑的,像极了池
中芙蓉一般甚是好看,于是我看着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她见我一笑,便立刻气冲
冲地握着那本来就把抽送频率开到了最大档位的飞机杯,上下来回套弄着,并晃
着自己的双乳抽打着我的脸颊。

  「诶呀!妈妈老婆……你管管这个」叫夏雪平的坏阿姨「呀!她欺负你的小
老公!啊……哦……她操你的小老公操得好厉害啊!」

  我一边因为下体的快感呻吟着,一边对夏雪平调笑着说道。夏雪平果然再也
忍不住,红着脸颊、眯着眼睛开怀地笑了出声。

  笑着笑着,她又端详起我的脸来,接着她突然问道:「小混蛋,你刚刚是又
哭了么?」

  我这才意识到,从我担心起她被热水烫到之后,我一直都是在流着泪的。再
低头一看,她的手腕上果然红了一道,虽然看起来被烫得并不严重。

  我不再逗她,而是揽住她的腰,并把自己的脸埋在那饱满的乳球之下。

  「又怎么了,宝贝?」夏雪平担心地对我问道,她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但却稍稍放缓了下来,「秋岩,心里要是有事,就跟老婆说好不好?」

  「没事……嗯……可能就是觉得自己太幸福了……」我亲吻这那乳房的南半
球,并用鼻尖蹭着,「我就是好爱你……哦……夏雪平我爱你……啊啊!」

  夏雪平抚摸着我的脸颊,微笑着看着我的眼睛,又用右手把自己的两只乳肉
全都推到我的脸上:「我知道你爱我的……爱妈妈的话,就吃妈妈的奶吧……好
好吃吧……」

  于是我大张开嘴巴,对她那对肉峰又啃又舔;

  几秒钟之后,早已感觉到万蚁噬心一般的精窍处,也被我放心地打开。我流
着感动又欢愉的泪水,吃着夏雪平乳房上可口的汗液,射满了一整个倒膜阴道的
精污。夏雪平在看到我的阴茎在飞机杯里软下来之后,也立刻把我的阴茎拔出,
关了那电动档。她宠溺地看着我笑了笑,举着飞机杯,然后把嘴巴对准了那假阴
道的洞口,伸出了舌头,接着从里面不断流淌出来的乳白色精华。

  「好吃吗?」我托着她的乳房,对她问了一句。

  「哼哼,一股」小混蛋「味……」

  我笑了笑,并立刻从她的膝盖上挪开身体,拽了枕头给她铺好,并搂着她的
腰、牵着她的脚帮着她躺好——她的力气虽然不比我小,但是以我的体格,在任
何女人的膝盖上躺久了都是一种负担,况且她的腿上还有枪伤和各种划伤,而在
我帮她伸开双腿时,她缓慢伸直双腿的动作,也确实表明她的腿部肌肉和关节确
实有些麻痹,但就是因为看到我很享受,她才一直忍着。我在把自己的枕头并着
她的枕边摆好之后,立刻坐到她的双腿旁,帮她轻轻揉着腿、按摩着关节,而她
则继续津津有味地吃着从那飞机杯里的精液。看着她熟练又仔仔细细舔弄着那假
阴唇和阴道口的模样,我又看得有些痴了。

  「怎么这个眼神啊?」夏雪平咽下最后一滴阳精后,红着脸对我问道。

  「哈哈,没没想到你会这样……」

  「这样是哪样?」

  「嘻嘻,夏雪平淫荡的样子……」

  听我这么说完,夏雪平立刻羞涩地放下那自慰杯,有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胳
膊肘压在双乳上,想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却又不知道该不该伸手。

  「淫荡,但是很美!」

  我说完,爬到了她的身边,丝毫不顾忌她的唇边还沾着几滴精液,直接伸出
我自己的舌头,舔着她的嘴唇,与她湿吻着。

  「还不是你这坏孩子还得?小老公……」

  夏雪平埋怨了一句道,然后搂着我的身子,又与我拥吻了一阵,然后拉过各
自被子,从各自的方向上叠着盖在彼此的身上,并一起入眠。

  伴着我和夏雪平手机里各自事先调好的清晨四点半的闹钟,我俩同时离开了
那难以忘却的浪漫梦境,还未睁开眼睛,我便先听到了她带着睡意的会心一笑。
昨晚我在梦里跟她一直在约会,一起去环球旅行,白天游览世界各地的风景名胜
,晚上就在浪漫的夜空下一起肆无忌惮地进行性爱。世界上最幸福最浪漫的事情
,可能真的莫过于在梦境和现实里都有自己最爱的人陪着自己做最爱的事情。我
还想在床上跟她缠绵一会儿,于是我转过头,靠近她的身体,并且一把将手放在
了她的乳房上……

  可是一觉醒来,怎么感觉她的乳房似乎小了一圈……

  手感好像也不对,质感嫩是嫩了点,但是似乎没那么充实了……

  等等——她的身材怎么也不大对劲……

  我立刻睁开眼睛,定睛一看:

  「呀!」

  在我手上握着的哪是夏雪平的胸肉?居然是何美茵这小坏丫头的小白兔……

  这还不算什么……

  在我刚刚惊叹出声的时候,夏雪平也跟我异口同声地「呀」了一下——而她
居然也把自己的手,罩到了美茵的娇嫩乳房上面……

  我俩相互对视几秒,脸上同时一红,又立刻把手从美茵的身上移开。

  而这丫头,实际上还穿着一件吊带背心,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睡得觉,那背
心居然被她穿成了一条「腰带」,尽数缠到了她的肚子上。而就算是在我和夏雪
平同时抓到她的嫩乳上面的时候,小丫头却依然睡得香甜,嘴巴微张,口水从嘴
角中渗出不少,还打着轻轻的鼾声。她的头躺在了我的枕头上,而只穿了一件薄
薄棉质HelloKitty平角裤的下半身,却探进了夏雪平那边的被窝里。
而在她的头顶,还放着那只防护壳上根据她自己与韩琦琦自拍、通过网络软件设
计出的卡通形象的手机。

  「她……她啥时候钻进来的啊?」

  我紧张地看着夏雪平。

  夏雪平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又因为害怕吵到美茵,立刻示意我噤声:「嘘
……」

  看着熟睡中的美茵,我不禁抓耳挠腮:要知道我和夏雪平昨晚睡下之前,我
全身都是光着的,夏雪平也不过只穿了一条垫了卫生巾的内裤,而那只被我射过
精液的自慰杯,就摆在夏雪平的枕头边,更不用说我俩之前就把衣服脱得满地都
是……

  唉,都怪我俩昨晚进房间之后忘了锁门。之前我俩还因为没发觉到,陈月芳
当初安装的摄像头被这坏丫头故意留了两个,而给她演了几次真人秀;这次可好
,摄像头、监听器倒是被我拔了,门忘了锁,人家小坏丫头这下直接睡到我俩中
间了。

  夏雪平看着美茵熟睡的样子,无比尴尬之余,脸上也流露出了不输于对我那
样的怜爱,她想了想,对我轻声说道:「咱们俩该准备出发了,让她再睡一会吧
……」

  我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小坏丫头的手机,美茵把自己的闹钟设定到了六点十
分,距离现在还早得很。

  我和夏雪平连忙下了床,我又帮着小坏丫头把被子盖好,免得她着凉。接着
,我俩把昨晚的衣服,抱到了客厅里,反正件数足够、每一件的厚度还可以,绝
对足够保暖了,然后我俩又拿着各自的洗漱用品一起上了楼,用楼上的洗手间一
起洗脸刷牙。我从抽屉里拿出很早以前就一直戴着的棕色棉布手套,然后拉开窗
帘,看着满玻璃的霜花,多少有些不放心今天外面的气温,于是又从我自己房间
的衣柜里翻找出了两套保暖内衣:这两套都是我在去年冬天买的,一套是给自己
的,另一套本来是买给小坏丫头的,不过恰巧当初型号买大了些,但又不能退,
于是就一直留着,没想到今天给夏雪平一试才发现,她拿去穿倒是正好,看来一
切早就是命中注定。

  洗漱完毕,我又冰箱里拿出了三个鸡蛋、一块方形火腿、一簇新鲜生菜叶,
用烤面包机热了六片面包片,又用微波炉蒸了三只荷包蛋,做了三个三明治,还
从冰箱里拿出了三瓶酸奶,加了一些多岁的水果,随便凑合了一顿早餐,并给小
坏丫头也留出了一份放在桌上。

  吃过饭之后,夏雪平给我和她自己的手枪检查了枪膛、弹匣和子弹,我俩又
穿好了衣裤鞋袜,然后披着清晨天空中的那层蔚蓝,出了家门,分别上了各自的
车子,一前一后行驶在空旷的马路上,在家附近的加油站给各自的车子加满了油
之后,又朝着机场驶去。

  清晨的空气刺骨无比,天色暗淡不见光亮。

  即便过了一个小时以后,也是如此。F市最冷的时节,似乎就要到了。

  从路灯和室内的反光朝窗外看去,还能看到外面有星星点点的雪花,在竭力
地试着挂在栏杆和玻璃上;但是等风一吹,可怜的小雪花们便被卷走,又得继续
漫无边际地飘散着。

  好在,这样让人担忧的气候,并没有影响飞机按时降落。

  登机通道与机舱门接洽完毕,机舱门打开,没过多久,一个穿着黑色貂绒大
衣的女人,戴好了水牛皮手套,拉着一只新秀丽拉杆箱,上面还架着一只香奈儿
皮包,从「抵达」出口来到了航站楼大厅,她四处看了看,发现了一个戴着黑色
眼镜、留着山羊胡子的矮个子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椒盐灰色的毛料大衣、脖子上围了一圈白色长羊绒围巾,头戴
一顶黑色毛毡鸭舌帽,脸上饱经风霜,帽子外面没有这盖住的寸发已经花白。女
人从抵达门走出的时候,这男人正大口大口地喝着从飞机上顺下来的一瓶矿泉水


  这老家伙十分钟之前就下了飞机,但他却并不急着出关拿行李,而是一个人
孤零零地独坐在长椅上,旁若无人地手捧着一本《Cheri》,津津有味地看
着——那杂志封面上的拉丁裸女豪放地张开着大腿,展现着自己那两片打了狼牙
形状铁钉的阴唇,并且用胳膊夹着自己饱满却填充痕迹明显的双乳,奋力地往自
己松弛的阴穴里塞着一条黑色塑胶阳具。

  刚从「抵达」通行口走入大厅的女人,在扫了一眼那人之后,目光立刻被那
本《Cheri》上面的正在自慰的淫荡裸女吸引了,她接着缓过神来,脸色瞬
间通红。

  而就在这时候,举着色情杂志的那个男人突然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看着这位
「刚下飞机」的时髦年轻女人。

  女人厌恶地撇了撇嘴,躲避着男人的目光,匆匆朝着洗手间走了过去。

  男人望着女人的背影,轻笑了一声,摘下自己的鸭舌帽,摸了摸自己的圆寸
头顶,又把帽子戴好,喝光了塑料瓶里面的矿泉水,继续津津有味地翻阅着那本
《Cheri》。

  女洗手间里那名正在拿着墩布拖地的阿姨,看了一眼匆匆走进来的脸色煞白
的女人,立刻抬手拿掉了某扇隔间门上挂了「正在维修,禁止使用」的指示牌,
并帮着她打开了那个隔间的门,等她进去之后,清洁阿姨走到了厕所门口对着的
洗手池旁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向。

  「P-Two观察失败!」女人进到隔间后,便立刻挂上了一对Air-P
od,并且喘着粗气,慌张地汇报道,「啧……怎么办啊?恶心死我了……

  」我问你,这多好的机会,你怎么不过去?「距离机场航站楼不远的停车场
里,坐在一辆商务车里翘着二郎腿的周荻对赵嘉霖说道。

  」废话!我过得去吗?他举着本那种东西在那儿看,我说大哥,是我没拍下
来还是你故意没看到啊?我过去跟他说什么?难道我跟他说「别看了先生,你如
果想要,200块一次,厕所、现在」吗?「

  周荻听了」P-Two「的驳斥之后,无话可说。

  周荻如此哑口无言,弄得」P-Two「更慌了,她一个人在对讲里逻辑混
乱地发著牢骚:」他刚才看了我一眼!他那眼神……我这表现,是不是不大对劲
啊?关键这个真不怨我!这人怎么还堂而皇之地敢在公共场合看那种东西?……
我……我会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了?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的确,他每次乘飞机或者坐渡轮到达一个地方之后,都会用这种方式故意观
察一下周围,这本来是昨天开会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料定的事情,却没想到这家
伙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举着一本色情杂志,这招可真是下作,但也很高明。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人明显是故意的。不过我倒是没看出来,你大小
姐刚才做了什么多余的举动吗?「周荻的话里明显带着情绪。

  」我……我就瞪了他一眼啊……我是不是不该看他啊?关键这个人太恶心了
!除了这个我没做其他多余动作……「

  」那你没做多余动作,你紧张什么?「周荻又问道。

  」我……我知道自己不应该紧张的,但我也从来没这么紧张过!Boss,
你说他会不会察觉到什么……「见周荻不能给自己任何的建议或者安慰,」P-
Two「马上对坐在周荻旁边的岳凌音求助着。但此刻岳凌音正在手动放慢着刚
刚从」P-Two「的太阳镜上录下的即时监控,仔细地分析着那个男人抬起头
望向」P-Two「时候的微表情,所以也暂时没空理会她。

  」呵呵,就因为他举着一本裸女杂志,又看了你一眼,就把你搞乱了阵脚了
?我说大小姐,咱能不能有点自信?——我说这也不像你以往的风格啊!你不是
一直挺支楞的吗?哼,当然,你如果担心把事情搞砸的话,趁着目前没出事,赶
紧换别人来就是了。「

  」废话!我昨天晚上不就是因为你没睡好吗?你还来劲了!「女人压低了声
音,却十分不满地回怼了一句。

  随后,在对讲里,清晰地传出了易佳言和石劭文异口同声的一声:」啊?「
的确,他俩到现在也不知道周荻跟赵嘉霖的关系。

  ——没错,那个身穿貂绒大衣的代号为」P-Two「的女人,正是赵嘉霖


  她并不是刚从飞机上下来的,而是在很早的时候就通过联系机场方面,事先
跟着地勤人员藏在了舷梯上;等到飞机落地、机舱门打开后,再从通道中走出来
,这样的话,便会很成功地给人一种她刚下飞机的假象。

  我盲猜易佳言和石劭文二人也必然揣着一股坏劲想问,昨天晚上赵嘉霖和周
荻到底是干了什么才没睡好。大大早上我和夏雪平分别到周荻和岳凌音坐镇的那
辆商务车旁领取蓝牙对讲设备的时候,我并没看到赵嘉霖,所以也不知道她和周
荻此刻会对彼此有这么大的气性,但根据昨晚吃饭时候的情况,再加上刚才这么
几句互怼,我估计这夫妻俩回家之后,必然是去」干架「了,而不会是被人轻而
易举地误以为的」干炮。

  ——这么嘲讽别人,嘿嘿,好像有点不地道。

  「」阿尔法「,你别这么说」P-Two「行吗?要批评的话,等以后再说
!知不知道在执行任务时候说这种杀士气话,会让人心态不稳定?」对讲里传来
了夏雪平的声音,她也在帮着那个代号为「P-Two」的女人说着话。

  「我这……我也是为任务考虑才这么说她的呀!」周荻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接着又无奈地说道,「好吧我知道了……我暂时不吱声就是了。」

  他应该没想到,夏雪平并没理会他,倒是接着对岳凌音问道:「Boss,
我要不要去看看情况?当然,如果像」阿尔法「说的那样」P-Two「状态不
好,或者」P-Two「觉得自己实在是应付不来,让我给她替下来也行。」

  我想了想,连忙通过对讲跟夏雪平说道:「」西格玛「,我暂时不建议你出
现:万一目标来之前做过功课,兴许会认出你——对于海外的某些人来说,你」
某某某狼「的绰号可太有名了,你如果直接露脸现身,搞不好要出事。」出于对
她的担心,我只能这么说;但我此刻已经下了车,手机上还正在加载着「大千之
眼」的系统,并准备去航站楼里迎那个代号为「P-Two」的女人,毕竟我是
这个「P-Two」的同组搭档。她戴着的那副眼镜上所安装的微型摄像机,只
连接到了周荻和岳凌音坐的那辆商务车里,而分别停车在机场航站楼大门两侧的
我和夏雪平,还有在上层送机临时停车位待命的易佳言,都看不到「P-Two
」眼前的状况,自然也对她刚才的表现一无所知。

  「」P-One「和」西格玛「,你俩听好:没有我的命令,就都老老实实
在车里待命,别扰乱了计划;」P-Two「你听我说:我觉得你的反应没错,
接下来你完全可以按照计划走。」

  看完了监控回放的岳凌音,威严地对所有人说道。

  听到岳凌音这么说,我只好重新回到车子里,与此同时耳机里也想起了另一
个关车门的声音。

  同时坐在周荻那辆商务车里的,还有一只在利用女人眼镜框上摄像头看着航
站楼大厅内画面的岳凌音,思考片刻后,岳凌音对赵嘉霖如是说道。

  「我表现得……还行?真的……没事么……」赵嘉霖紧张地求助着。

  「一般情况下,女人在看到有男人于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一些猥琐行为,比如
露阴、比如看色情杂志,正常的表现都会是不屑一顾、或者觉得恶心;少部分得
不到生理满足的女人,目光可能会对那种引起视觉刺激的东西上徘徊。只有对做
出猥琐反应的人进行针对行为的人,会从头到尾都不去盯着对方、或者一直盯着
对方——他是在试探你,你不过去跟他搭讪也是对的,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安全
高于一切。所以小赵,你别慌张,你作出的反应是正确的。就像」阿尔法「说的
那样,你得自信点。」

  接着,岳凌音也毫不避讳地在对讲里训斥了一下周荻:「还有你,」阿尔法
「,你既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些,你为什么好话不好好说?搞得我还跟着快速
复盘了一遍,这是浪费时间你知道吗?你可有资历了,平时都不掉链子,怎么一
遇到自家人的事情就拎不清了呢?要吵架,回家再吵!」

  「我……我错了,Boss,等总结会的时候,我一定好好检讨!」听岳凌
音的语气,应该是真生气了,周荻只好悻悻地说道。

  「几位,我这边有点」扫不干净「(有情况),」在抵达通道附近伪装成清
洁工的一个侦察课探员,突然很焦急地用暗语报告道,「」塑料袋子「要」飞「
了(目标准备离开了)。」

  只见那个男人站起身,把空水瓶放在地上踩扁,然后捡起瓶子,往垃圾桶里
丢掉了手中那本刚看了一半的色情画报和那只扁空瓶,接着大踏步地朝着咖啡厅
的档口走去。

  「」P-Two「这边不行的话,该」P-Four「上了。」岳凌音命令
道,「」P-Four「就位!」

  一直在对讲中没怎么说话的、隐蔽在咖啡厅侧面那家川菜小馆中的石劭文石
贱笑一声:「收到——嘿嘿!四哥来啦!」听他的声音,便知道这家伙早已摩拳
擦掌,跃跃欲试。

  「喂,踏实点!试探的时候,一定注意分寸。」周荻对石劭文提醒道,「过
去吧。」

  「明白!」

  岳凌音接着对赵嘉霖安慰道:「P-Two,调整一下心态——我觉得你就
是过于紧张了一点,你不是早就跟那么多的黑道分子打过交道么?现在这个目标
也就是个普通人而已,放松一点。目前看他应该没起什么疑心,一切都还在掌控
之中。等下回市区之后的内容,P-One会跟你一起进行。如果实在打草惊蛇
了,也不要害怕,我们再想办法。」

  「我知道了。」

  「去侧应」P-Four「吧。除了目标和P-Four,也要观察周围人
的举动。」

  「是!」于是赵嘉霖站起身,打开了隔间的门——按照之前的排练,赵嘉霖
在跟我们所有人通话对讲的时候,她已经从洗手间内她所在的指定隔间里,那只
事先摆放好的垃圾桶里拿出了一个背包,从中拿出了自己最晚准备好的另一套服
饰,并把自己的一身衣服全部脱掉,塞进了刚刚她拖进卫生间里的登机箱之后,
又塞回了垃圾桶中。等赵嘉霖从隔间里出来后,女洗手间那位被情报处特别安排
到机场的一位「扫厕所阿姨」,会把那只垃圾桶带走。

  赵嘉霖再次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后,整个人已经俨然化妆成了一副学生打扮,
她走到距离目标排队的不远处,找了个空长椅坐下,那里的视角,正好斜对着咖
啡屋前的长龙;她从背包里拿出两只泡泡糖,放在嘴里嚼了起来,又大喇喇地躺
在上面,假装玩着手机,观察着目标的一举一动。

  而同时,穿着一套黑色貂皮大衣、戴着金丝墨镜和金链子、耳朵上还贴了一
只磁力耳钉、另一只耳朵上挂着一只蓝牙耳机、下面一条棉裤一双棉靴,把自己
捯饬成土豪的石劭文,也从大老远的休息区走了过来,并站到了目标人物的身后
。石劭文身上的貂皮大衣、金丝墨镜和金链子,也全都是赵嘉霖赞助的,但这些
东西的主人却是赵嘉霖七十多岁的姨奶奶,也就是说这三件全都是女式的,可穿
在石劭文身上,却毫不违和。

  而他耳垂上贴的那只磁铁耳钉上,也带着一只微型摄像头。

  「妈了个逼的!跟他硬刚!上回就他们低价把咱们的货给抄了,这回还来?
你这么的,你去物价局准备点他,然后让小五子吹哨子、叫兄弟,直接上门找他
!我就不信了他敢把你们怎么样!这他妈给他牛逼的啊!我操!」石劭文假装自
己正打着电话,边朝着咖啡屋前档口的排队走过去,站到目标人物背后,边对耳
机对讲里发挥着自己的演技。

  目标人物男朝着自己身上一通乱摸,最终摸到了自己的钱夹,但随即,一张
摩洛哥护照掉在了地上——正巧掉到了石劭文面前。

  「P-Four你帮他捡一下,」岳凌音对石劭文说道,「他还是在试探—
—不过你不用怕,他应该是注意到了你的蓝牙耳机,没事,你别紧张就行。」

  国家情报调查部那帮做过地下党也做过反间谍、既能搞情报又能做刑侦的奠
基大神们,曾经总结过:虽然高科技在某种程度上胜过人类肉眼,但随着科技发
展,高科技也可以破坏高科技,可高高科技的事物终究是人造的,而这时候人类
的肉眼就派上了用场。

  石劭文在这次任务的作用,就是做整个小组中唯一那个跟目标人物有接触的
「人眼分辨照相机」,他需要根据情报局事先所能掌握到的资料数据,再结合与
目标人物的面对面观察,来判断一下,这个被我们根据远距离外貌观察而锁定的
目标人物,究竟是不是我们要追踪的那个吉川利政;做完这件事之后,石劭文就
可以完全撤退,并在幕后去协助岳凌音和周荻。

  ——当然,这个活,在周荻提出的第一方案中,本来由是赵嘉霖来进行的,
是赵嘉霖应该去跟目标人物搭话、并甄别他的身份;在甄别完身份之后,由我开
车送她去周荻和岳凌音身边协助工作,后面的跟踪任务,再由我和石劭文一组、
易佳言和夏雪平一组来进行。结合这俩人居然是夫妻的关系、外加他周荻还是倒
插门到赵家的事情来看,我猜周荻这么设计,多少是想着这样可以保证赵嘉霖的
安全。

  没想到周荻算计半天堆出来的第一方案,直接被人家一本色情杂志报废。

  好在岳凌音和夏雪平都害怕别出现什么差错,于是设计了第二方案——这才
有了赵嘉霖这个「P-Two」在女洗手间换装的准备。不过看这意思,之后怕
是得由我跟赵嘉霖一组,进行后续的跟踪任务了——跟这大小姐一组,我心里还
真多多少少有点不爽。

  「我就去趟外地,咋回来这么多逼事儿呢?唉,你等会儿……」石劭文听了
岳凌音的命令,立刻弯腰捡起了那张护照,并拍了拍前面那个男人的肩膀:「这
位兄弟,对不起,这是你的不?」

  男人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饮料表,并没有任何反应。

  「咳咳……操,我没跟你说话,帮人捡东西呢!就你这逼样的,你有护照吗
你!哈哈哈!」石劭文又假装自己在打电话,然后继续对目标问道,「……先生
?先生请问这是您的吗?」

  没想到那男人还是毫无反应。

  石劭文下意识地开了口,一不留神,从嘴里溜出了一个音节:「す……」

  就在石劭文刚说出一个音节的时候,夏雪平突然在对讲中向他大叫了一声:
「别说日语!」

  在一两秒后,其他的所有人也都反应了过来,一起给石劭文捏了一把汗。

  ——夏雪平这一句「别说日语」,并不是因为石劭文的日语水平有什么问题
,实际上这位仁兄的日文水平已经达到了N2专业水平;可是,正常一个普通人
,如果看到从面前的人身上掉出来的护照是摩洛哥护照,普遍情况下都会要么把
对方事先假定成会说汉语的海外移民,要么就假定对方是个从小在国外长大生活
的亚裔,但倒是有可能会说英文;

  而如果石劭文跟面前的这个拿着摩洛哥护照的男人说了日语,那就只有一种
可能,即是石劭文从一开始就既定假设自己面前这个男人,就是个日本人;石劭
文倒是没把手中这本护照打开,但万一上面写的名字不是日文罗马音拼写,而是
标准国语拼音或者韦氏音标呢?——换句话说,你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连
话都没跟你搭上一个字,你居然已经知道我吉川利政是谁,那你的身份,如果不
是自己人,那就完全是个条子。

  那么这样一来,石劭文就彻底打草惊蛇了,整个行动也就彻底毁了……

  石劭文倒吸了一口气,因为他也明显感觉到面前的男人突然警觉了起来,微
微侧过了一下头,他眼神中流露出的寒意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情急之下,石劭文立刻改用东北口音极重的「大碴子」味的英语,对男人问
道:「」硕,诶自逮四腰帕斯刨特(Sir,is this your pa
ssport/先生,请问这是你的护照吗)?「」

  「噗嗤……」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便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我本想在这么紧急的时刻不应该笑出声,哪曾想岳凌音和周荻两个,居然带
着头忍俊不禁。

  「这小石反应可还行?」周荻对岳凌音问道。

  岳凌音笑了两声,赞许地点了点头:「你没找错人」,又屏住呼吸,继续仔
细地盯着屏幕。

  站在石劭文面前的男人,这才彻底转过身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张摩洛
哥护照,很感谢地点了点头,并且用极其标准的国语对石劭文说道:「哦,这是
我的,这位先生,谢谢你。」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岳凌音这才点了点头。

  「哎,您客气!护照这玩意老重要了,兄弟,我看你也挺大个人了,随身的
东西可得拿好了啊!这玩意丢了,你说你心焦不心焦?」石劭文迅速调节好自己
的情绪,并对面前那男人嘱咐着,表现得十分自来熟的同时,又恰当地保持着距
离;他紧接着,继续装作打着电话说道:「这家伙!一天天总遇到兜里掉东西的
……上回我有个铁子稀里马哈,从包里溜出来一千块钱的现金,这哥们居然都没
发现……我大学同学,跟本来前女友求婚,莽莽昭昭跑去买了一个一万块钱的钻
戒,坐了趟地铁,到公园里,结果发现戒指没了!人女孩说,」就你这样的,我
看早晚有一天也得把我丢哪去「,就跟他分手了!你说冤不冤?还有个哥们手机
丢了,里面全是他跟他老婆床上的照片,自个拿钱去跟人赎回来的手机,结果没
几天发现他跟他老婆光腚的那些照片全被人传网上去了!这啥玩意你说说……」

  面前的男人听着石劭文如同机关枪一般地唠叨,说的又多是猎奇荒唐的故事
,恰似到底忍不住,也又似继续试探,回头对石劭文说了一句:「啊,自己妻子
的身体被传到网上这种事情,真真是挺麻烦的啊!」

  「可不咋的!就现在他们两口子上街的时候,还提心吊胆怕被人认出来呢!
唉……」石劭文假装陷入了沉思,保持了一会儿沉默,才对面前那男问道:「我
说老兄,您那是哪儿的护照啊?咋绿不拉叽的呢?头一次见到。」

  「哦,这个是摩洛哥的。」

  「啊,你是移民摩洛哥的?——哎呀,没问你!我跟我前边这老哥唠嗑呢!
再说就你那屯样儿,你还能上摩洛哥去咋的?你知道摩洛哥那旮旯的吗?」石劭
文继续扮演着正在打电话、脾气还有点暴躁的土大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
挠挠头又对目标人物问道:「唉,这摩洛哥是那旮旯的?南美吗?」

  「北非。」那男人回应道。听起来,他应该没有怀疑石劭文,但也不知他是
不是彻底打消了戒备。

  「哈!非洲啊,非洲那破地方有啥好的往那移民?现在不都愿意去加拿大澳
大利亚那边发展吗?咋,那边身份好拿啊?」

  那男人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那你来来咱们F干啥来的,玩来的啊?」

  「对。见一个朋友,也是顺便过来休息休息,我听说F市好玩的地方很多,
然后我也是过来看看雪,到处走走。」

  「哈哈,有眼光!」石劭文笑了笑,「唉,听你口音,听不出来你是哪的人
呢!你老家是闽州、南岛那边儿的?」

  「不是,哈哈……我老家是从韩国的,现在在摩洛哥生活,做生意。」似乎
是见到这个有点自来熟的东北土豪小少爷把自己当成自己国家的人了,许久没踏
上远东地区任何一块土地的吉川利政,居然很轻松地笑出了声。

  「哦,你是韩国的啊!中文居然说得这么好,牛逼啊!——唉,先生,到你
了。」说着,石劭文示意咖啡厅前档口的长队,已经排到了对方。

  同时,根据刚才石劭文的话,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可以完全确认,这个举止怪
异、自称是来自韩国的持有摩洛哥护照的男人,就是吉川利政——石劭文自己设
计的的暗语:如果确认对方真的是吉川的话,那他就会说一句带着「牛逼」这个
词的话语,如果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或者确定对方不是吉川,就会对吉川说一句
「欢迎你来我们F市」。

  而他的判断依据,是他发现了吉川利政的左眼眼球往左边、在眼白和睫状肌
之间的地方,有一块黄色的斑,人可以易容、可以整容,但是眼睛上的特征,却
无法更换或者修补;而另外的一点,就是这吉川利政佩戴在自己西装外套领子上
面的那个领针的图案,是一个圆里画了三道杠——这种图案在日本被叫作「三引
两」,正是吉川家的家纹纹样,吉川利政虽然从很年轻的时候就跟着一帮来自社
会底层的「红月旅」武装分子在全世界「闹革命」,但他究竟没忘了自己来自吉
川氏这个望族,他打心底里,应该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少爷与「红月」当中的那些
同志们还是不一样的。

  吉川利政笑了笑,对石劭文恭敬地点了点头,然后走上吧台前去点饮料。石
劭文接着不厌其烦地,继续站在吉川的身后装作打着电话:「唉,要不我说你也
别搁这坎儿干了呗?一天天累得跟狗似的,你一个小破主任能捞着啥?正好你儿
子不要留学么?我听刚才这大哥说摩洛哥挺好移民的……啥?咋的你到了啊?我
操你妈,你能不能等我点个咖啡的?我他妈都困懵逼了……屁话吗?飞机上」嗡
嗡嗡「的那么老吵,我睡觉轻你又不是不知道……诶我操你妈屄呀!行行行……
鸡巴屄玩意我这就出来!我出来还不行吗?滚你妈屄的……」

  石劭文一边举着电话骂骂咧咧,一边朝着机场出口走去,并迅速地上了一辆
计程车——那也是事先安排好,用来专门送石劭文到岳凌音和周荻那辆商务车上
的。而根据半躺在咖啡屋远处长椅上的赵嘉霖观察、以及她太阳镜上传输到商务
车中屏幕上的监控表明,吉川这个老家伙应该没对石劭文产生任何的怀疑,这无
疑是给我和赵嘉霖、易佳言三个第一次接触这种级别的恐怖分子的人一份莫大的
信心。

  「有情况!」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对讲里又出现了赵嘉霖压低了的惊
呼声音。

  「怎么了?哦,我看到了,」P-Two「你别动……我看不清,来不及回
放了,」P-Two「你再报告一下,刚才怎么回事?」岳凌音对赵嘉霖问道。

  「我好像也看到了,那个卖咖啡的好像在零钱里夹了个什么东西递给了吉川
。」周荻也说道,然后立刻对自己调查课的手下进行着指挥:「各单位注意、各
单位注意:观察那家」ONLY CUP「跟吉川交接咖啡的那个店员,但别轻
举妄动。」

  赵嘉霖仔细想想,对岳凌音说道:「好像是一张白色的卡片……」

  「是房卡么?」易佳言问道。

  「不对吧,昨天咱们登进宾馆网络系统的时候,他预订的那个房间还显示的
是」尚未录入「。」我开口道。岳凌音立刻让情报一处坐在办公室里网络调查课
的探员们核实了一下,事实证明,吉川利政在那家皇冠假日酒店预订三楼的那个
房间,确实还没有被「CHECK-IN」,如果没有被录入登记,那么任何人
是不可能拿到房卡的。

  「会是健身房的会员卡么?」周荻开口道,「这家伙怎么说也是个军人,来
咱们这无论是干什么,他至少得弄一把手枪;而且为了行动,还得有大量新政府
币现金作为经费;搞不好还得需要其他的设备和装备,说不定是咱们F市这边有
人在帮他准备。如果是交接这么多的东西,面对面给其实不保险,而咱们这行的
传统就是找一个保险箱或者储物柜,把东西放里面等他去拿。在咱们F市,保险
箱存东西是需要录入物品信息的,不是存放手枪的地方;各种企业的员工储物柜
也不现实,陌生人进去容易被人怀疑;超市储物柜太小、还容易故障;那剩下的
两个比较保险的地方,也就是健身房和洗浴中心了——而洗浴中心的储物箱都是
得拿手牌才能打开的,需要用卡的,只能是健身房了,他得拿健身卡进到更衣室
里面,然后去开某个储物柜的密码锁。」接着,他又对赵嘉霖问道,「——我说
大小姐,你能不能再回想一下,在他那张卡上,你还能看到些什么?」

  「离得那么老远,我怎么能看得到!」赵嘉霖对周荻不耐烦地说着,但她依
旧停顿了一下,接着回答道,「不过,我倒是,好像看见那上面好像穿了个条形
孔,貌似还挂了红色标盘……」赵嘉霖这边正说着,那边吉川利政已经接过了热
咖啡,随后拉了随身一个小登机箱,朝着入海关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了。」赵嘉霖说完,立刻背上自己的大包跟了上去,并故意离吉川
稍远了一些。我猜她应该是想到,在进海关的时候所有人都必须得接受安全检查
,而在进行检查的时候,身上所有口袋是不能装着任何的东西的;吉川现在倒是
把那张卡片藏得很深,但是在安检那个时候,他也必须得把自己现在拿到的东西
放在检查筐里过一遍扫描。

  「嗯……你小心点!」周荻深深叹了口气,还是对她说道。

  「哼!」赵嘉霖对周荻突然的关心嗤之以鼻,并没做任何回应。我看了一眼
手机上的对讲系统,只见赵嘉霖暂时关了自动对讲功能;不过在商务车的屏幕上
依然能看见从她眼镜框的摄像头上传来的画面,所以岳凌音也没去做过多理会,
只是马上打电话联系了海关方面,让他们在等下赵嘉霖接受安检和过关的时候配
合工作,毕竟赵嘉霖现在用的护照是一本假的俄罗斯护照,而且她的身上还带着
枪。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43

  周荻也没多说什么,而是马上安排人盯死刚刚那个咖啡屋的店员,等到吉川
出了机场,便立刻将其抓捕。

  赵嘉霖默默地把自己藏在人丛之中,跟着吉川一直往外走。走到海关闸口前
,赵嘉霖连忙找了个角落,迅速地从包里拿出一盒蓝色发蜡、一瓶定型啫喱水,
一边盯着吉川利政的一举一动,一边摘了帽衫的连帽,在头发上喷上一层啫喱水
以后,毫不留情地搓着自己的满头长发,在头发弄乱之后,又直接用手指蘸着发
蜡,拢着自己脑门前的两绺头发,直接用手指在原本乌黑亮丽的秀发上染出两缕
野性的深蓝;昨晚这一切,她立刻丢了那半盒发蜡和啫喱水瓶、拽了两张湿巾擦
着自己的手,又重新把那登山包背在身上,还往自己的嘴里丢了两粒口香糖。

  不一会儿,我便听到对讲中传来了岳凌音的声音:「这下终于看到了!你说
的没错,果然是健身房的会员卡!」

  「那问题又就来了——这么多家Goodlife健身俱乐部,他能去的是
哪一家呢?」周荻无奈地似自言自语般说道。

  「等吉川出来了,我们跟上不就知道了么?」夏雪平对周荻说道,「你也不
关心关心」P-Two「怎么样了,这么半天怎么都不说话呢?」

  赵嘉霖那边一听,立刻打开了自动对讲:「我没事,刚安检完……他能关心
我就怪了!」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出海关大门的吉川利政,对岳凌音汇
报道,「Boss,他没注意到我。我刚刚倒是听到他问地勤,哪里可以租车,
我要不要继续跟一下?」

  「你已经跟不上了,他现在刚刚出了电梯。现在在我这层,我在外面已经看
到他了。」易佳言对赵嘉霖说道,「暂时把他交给我吧。」

  「没错,」P-Two「辛苦你了,镜头可以关了,你先去跟」P-One
「会合吧。接下来的任务,按照第二套方案进行。」岳凌音也对赵嘉霖命令道。

  「是。」

  五分钟之后,只见一个穿着军绿色棉袄、里面套了一层深灰色薄帽衫、一层
米色厚帽衫、下面穿着一套极其夸张又宽大的土黄色迷彩休闲裤、叫上还套着厚
厚的棉芯保暖裤袜、背着一个黑色的登山包,脚上一双咖啡色高帮人造革平板鞋
的女生走到了我的车旁,绷着脸敲了敲我的车窗户。我转头一看,先是被吓了一
跳,又忍不住捂着嘴巴大笑了起来,并在笑出声音之前赶忙关了蓝牙耳机的「自
动对讲」功能,给她打开了车门后大笑不已。

  「笑毛啊你?」赵嘉霖上了车之后。看我乐得前仰后合的,一把将背包摔在
车后座上,也关了自己对讲软件上的「自动对讲」,瞪大了眼睛对我喝道。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哈哈哈!我说赵师姐,你这是」
赵勒·嘉霖芙特「啊,还是」桃花岛铁尸赵超风「啊?哈哈哈……」

  赵嘉霖听罢,脸颊气鼓鼓得,整个人都像个小河豚:「要不是为了任务,你
以为我这么想作践自己么?」

  其实我完全是故意的,就连着哈哈大笑都是演出来的。我真的没想到,平时
看起来又高傲又娇纵的伊尔根觉罗格格,在今天居然真的会为了执行任务,在刚
刚躲进洗手间的那么短的时间里,把自己肤白如脂的脸上和脖子上,都扑上了比
自己肤色深了三个色号的粉底液,给自己弄了个「晒伤妆」;这还不算什么,为
了伪装自己,她还给自己贴了十分夸张的假睫毛,并且在眼睛周围一圈涂黑色的
眼影,并且自己的唇彩也用了很夸张的蓝黑色,外加她这一身朋克风格十足的衣
着,再加上她额头多出的那俩缕天蓝色长发,让她整个看起来多了十分的野性,
并且不知道怎的,我看着这个样子的她,虽然嘴上嘲笑她的妆容像极了电视上最
初版本的梅超风,但我心里却觉得她这样子竟然有些好看。

  「啧,你瞎看什么呢?」赵嘉霖摆弄了一通座椅的高度和位置之后,转过头
来,正巧与我的目光对上,便嫌弃地对我问了一句。

  「你好看。」我忙扯回一些视线,然后很做作地板着脸对她说道,「多看你
两眼不行吗?」

  「呵呵!比起让我相信你在说真心话,我宁可相信这世界上有鬼!」赵嘉霖
说完,转过头看着前方;但从她的侧脸看去,她的嘴角还是多少带着些许笑意的
,客观地说,她的颜值在F市警察局的女警里面算是「很能打」的了,但或许是
因为她的臭脾气,也可能是因为她的家室大家都不敢觊觎,因此,在整个市局里
,会去夸赞她赵嘉霖长得漂亮的,还真没几个。

  我本来也跟她没什么可聊的,张霁隆求我帮他套的近乎,也不适合在现在进
行,而由于刚刚我多看她这两眼、外加她「口非心是」的窃喜,突然让我在这辆
车里嗅到了一丝丝不应该存在的危险气息,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便把手
机放到面前的吸盘架上,调好了「大千之眼2……0」的界面,追踪到了正在上面
那层汽车租赁铺前,等着店员给他提车的吉川利政。

  赵嘉霖见我不理她,反倒有些不自在,她好奇地瞧了我的手机屏幕一眼,惊
奇地问道:「哟,你这什么东西啊?怎么还能看到楼上的监控?」

  我故意诓她说道:「一看你昨天开会的时候就没好好听。这软件是情报局给
下载的,你不知道吗?」

  「真的吗?」赵嘉霖愕然看着我,但我心里的笑意根本藏不住,戏耍的表情
一下子从眉宇间溜出,我便连忙捂着嘴假装咳嗽,然后侧过身去,却还是被她识
破了:「你当我傻?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就是你那个网监处的朋友,给你研究出
来的黑客软件!局里的人早都听说了,还跟我藏着掖着……还以为多稀罕的东西
呢!」

  「不稀罕你还在旁边眼巴巴的看呢……嘁,真有意思!」我念叨了一句,又
把目光放回到屏幕上,眼看着吉川利政已经把车钥匙那在了手里,但却被车行的
小工晾在了一边。

  「哼,瞧你得意的哟!」赵嘉霖越看我越来气,她想了想,嘴角带着三分嫉
妒和两分狰狞的坏笑,瞪着那双大眼睛,使着妩媚的声音对我问道:「何秋岩,
你昨天晚上回去之后,没跟夏雪平吵架吧?」

  「没有啊,」我大方地回答道。

  「呵呵,打肿脸充胖子呢?——真没吵架呀!」赵嘉霖怀疑地看着我。

  「真没啊。我昨天晚上回去之后,我跟夏雪平我俩好着呢——但至于我俩怎
么好的……这个我就不跟你说了。」我也对赵嘉霖丝毫不避讳,也对她反击着,
「毕竟,你赵师姐跟周师兄昨晚也一起睡了很晚,想必也深有体会,哈?」

  赵嘉霖一见我的确不像是在说谎,赫然有些气急败坏,她的鼻翼都跟着愤怒
地动了动,对我反问道:「喂,我昨天帮着你戳破你家夏雪平跟周荻故意粉饰那
个桂霜晴告诉你的事情,你昨天回去之后,就没再问问夏雪平,十二年前那次到
底是怎么回事吗?」

  ——呵呵,我的确问了,但我可能跟你一个外人说这些吗?然后再让你损夏
雪平几句、再看看我和夏雪平的笑话?

  「没有啊。」我装傻充愣道,「夏雪平昨晚不是在饭桌上都说得明明白白了
吗?她和周师兄,就只是工作关系,也没打过几回照面,不就这么回事吗?」

  「哈?然后你……这你就相信了?」

  「那……不然呢?夏雪平是我妈,我不信她的话我信谁的呢?」我故意气着
她。

  赵嘉霖怨念满满地瞪着我,又转过头闭上眼睛,嫉妒地嘟囔道:「哼!恋母
控!像你这种有俄狄浦斯情结的,可真是没救!」

  「不是……那怎么着啊,我的格格?」我看着赵嘉霖,「你就非盼着我跟夏
雪平大吵一架,我跟她老死不相往来,这样你就高兴了?行行好吧,成吗……」

  就在此时,对讲里传来了易佳言的声音:「诸位,他坐到车上了。车牌号,
YFE3782,一辆白色黑顶起亚」奕跑「SUV。」

  「知道了。」岳凌音立刻对夏雪平说道,「」西格玛「,你先起车上路,等
一下我把吉川目的地告诉你。」

  「明白。」夏雪平顿了顿,很特意地对对讲里多说了一句,「其他人,也都
小心。」

  我听到了她的话,立刻按下屏幕按钮,对夏雪平说道:「知道了,」西格玛
「,你也小心。」

  岳凌音听了我的话,忍不住笑了笑。易佳言一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在
我的话之后对夏雪平说道:「谢谢」西格玛「的关心,您也是。」

  周荻假装自己什么反应都没有,但还是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一下,然后对网
调课的同事沟通着,让他们立刻按照车牌号黑进那辆SUV的导航仪里面,毕竟
F市对于吉川利政这个常年生活在非洲的日本人来说,人生地不熟,他想要去哪
,毕竟需要导航仪;当然,他也很有可能对车子本身自带的导航系统弃之不用,
而用自己手机上的地图软件,所以在石劭文的提醒下,周荻又同时让网络调查课
看看能不能试着用电波信号,看看是否可以劫持一下吉川利政的手机。

  没一会儿,网络调查课那边便给所有人的对讲软件上发了回执:吉川利政这
家伙的手机一直关机,而根据汽车导航的路线规划,他正准备前往青年路的万达
广场,正巧在那里的地下一层有家GoodLife健身房。夏雪平马上按照这
个信息,先于吉川利政上了路,又故意与后面吉川的白色SUV保持着距离,朝
着青年路驶去。

  「」P-One「、」P-Two「,你们俩也准备启程出发吧——我看你
俩好像在那儿聊半天闲天儿了,没吵架吧?可别耽误了正事儿。」岳凌音连调侃
带命令地对我和赵嘉霖说道,于是我和赵嘉霖几乎动作同步地按下回复键,对岳
凌音说道:

  「知道了,Boss,他正转弯呢……黏黏糊糊的,跟他为人一样!」

  「大婶,我俩没吵架。我俩相处的十分和睦,井水不犯河水——我是井,人
家是河!」

  「哈哈!好了,你们俩都别贫了!」P-Three「已经跟在目标后面了
,你们俩现在负责跟上」P-Three「,并且注意保护她。」

  「是!」

  「是!」我听了岳凌音的命令,立刻拿出自己的佩枪,以及之前徐远发给我
之后但并没有要回去的那把磨了编号的手枪,都检查了一遍之后推上子弹,一脚
油门朝着高速路开去。

  等我再一侧目朝着赵嘉霖便瞧过去,她的行为差点没吓到我——但见她将自
己怀里揣着的那把Tanfoglio Force99手枪摆在前挡玻璃下的
操作台上之后,又在自己的腿上摊开了一张毛毡布,接着又在上面摆了一大堆枪
械零件;原来,在她那只看起来想当沉重的登山包里,竟然放了一整支经过拆卸
后的CS/LR19狙击步枪!这娘们可真虎!而在我踩下油门、去追赶易佳言
那辆车子的时候,赵嘉霖恰似在以这个时候为参照掐着点儿,开始一丝不苟地组
装着那把狙击枪;没一会儿,在最前面吉川利政的车子还没开过机场附近第一个
红绿灯的时候,赵嘉霖竟然已经把那把狙击枪基本组装好,除了瞄准仪和子弹之
外。我看了一眼时间,算下来,组装这么一把构造挺不简单的狙击枪,赵嘉霖居
然只用了两分钟不到的时间。

  「我靠,行啊,有两下子!」我斜着眼睛看着赵嘉霖,「这玩意你会用吗?


  赵嘉霖从头到脚看了我三个来回,不耐烦地说道:「我十三岁就开始跟着我
家的保镖学枪了,在警校的时候我手枪打得不好,长枪考试我回回都是前五的成
绩!……在那瞧不起谁呢?就你这样的,不也能开上这种车么?」

  赵嘉霖确实是生气了,但这次居然没上头,还回怼了一句,这让我突然觉得
她这人还有点意思,而听她言语间对自己枪法的自信和骄傲,我觉得她还真不是
吹牛。

  「不是我说,赵师姐,你搞这么一把狙,你除了拗造型之外,你用得上么?


  「怎么用不上?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赵嘉霖皱着眉,嫌弃地看着我,
说着端起自己面前那把F99,「一会儿等开上了高速,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咱
们俩跟那个吉川中间隔这么远,还夹着那个姓易的女生,这个一点用都没有,」
接着又放下手枪,捧起狙击枪,很神气地拉开保险,又重新推上,「到时候还得
用这个!」

  「嗯,你说的很对……」赵嘉霖说的话确实对,手枪这玩意有效射程也就五
十米,就算是再厉害的神枪手,超过五十米开外,能不能打中目标就完全凭手感
和运气了,高速公路上如果把车速推上去,前后两辆车间隔超过五十米的时候有
的是,外加今天外面的风还有点大,手枪子弹还很有可能会因为气流原因「打飘
」,那么到时候,还真得需要狙击枪这种有效射程过百的杀器。「可你忽略了一
个问题,格格警官,」我继续说道。

  「啥问题?」

  「这么冷的天,我这车子四周的玻璃和天窗都冻得瓷实呢!你准备从哪冒出
头去开枪啊?」我自以为得意地对赵嘉霖问道。

  赵嘉霖转头看了我一眼,摆出一脸窘迫,看似不经意地在多媒体控制面板下
面的一个红蓝相间我的按钮上按了一下,又皱着眉气鼓鼓地说道:「反正窗户如
果打不开,我就直接从这瞄准射击——反正车也不是我的,玻璃打碎了我也不心
疼!」

  「你!」我咬着牙看着她,「你可真……」

  结果我话还没说完,她居然从她那边按动了车窗开关,真的把车玻璃按了下
来……

  这次轮到我自食其果了。

  实际上这也真怪我自己无知:我虽然会开车,但是我对车子本身却并不了解
,以前因为夏雪平离开家以后,家里就没车,我也不愿意去主动对这东西产生什
么兴趣,于是也不知道,其实在冬天,如果车窗玻璃或者窗缝周围结冻的话,车
子里面开上一会儿暖风以后,那些结冰是可以被融化掉的,更何况,现在普遍中
高档配置的车子上面,还会给车窗和车门缝隙那里安装快速融冰的发热装置——
赵嘉霖刚刚摁下的开关,就是控制这玩意的。

  赵嘉霖见我吃瘪,妩媚又得意的一笑:「嘿嘿!我还以为你何大组长多聪明
一个人呢!这点东西居然都不知道……」

  「服!是我没脑子,赵师姐你聪明伶俐又可爱!奴才我五体投地!」我负气
地转过头,只得故作目视前方盯着吉川利政的那辆车。

  「不然你还以为你有脑子呢……」赵嘉霖得意地笑了笑,举着手中的瞄准仪
看着前面吉川利政的车子,小声嘀咕了两句,「夏雪平那大妈说什么鬼话,你不
也都信么?」

  「赵嘉霖,你这话就过分了!你……」一听她辱骂夏雪平,我立刻压不住心
中的怒火,暴躁地对她吼道。

  但话还没说完,赵嘉霖却先对我抬手示意道:「你先等会儿……」她放下瞄
准镜,又抬起重新观察了一下,「这家伙走的是哪条路啊?如果是去青年路,他
应该一直走、两公里之后在换线左手边的,他怎么现在就换线到右边了?这不是
绕路吗?」

  我也立刻看着前方的情况,只见吉川果然是换线了,易佳言也在他后面紧紧
跟着。而只要再开五百米,前面就会有个环形岔道,连着通往东北方向的407
号国道,那条高速路只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开往X县,一个是开往F市燕幽路。

  而此刻,对讲里又传来夏雪平的声音:「不对劲!吉川的车子在我后面消失
了!」

  「」P-One「、」P-Three「,你们俩说下情况。」周荻一听,
立即询问道。

  「我……我不知道他要去哪!」西格玛「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一直在跟着他,但是我发现他也确实不是按照导航仪的设置开的车……」
阿尔法「、Boss,我该怎么办?」易佳言显然有些慌张,她毕竟不是F市本
地人,对路线和车况不是很了解,所以吉川突然换线,她也毫无察觉,这完全情
有可原。

  「跟车是应该继续的吧?」赵嘉霖对易佳言说道,「没事,我们在后面跟着
你呢。」想了想,赵嘉霖还冷冷地补充了一句,「其他人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夏雪平听了,也对易佳言安慰道:「没事的,」P-Three「,我刚刚
问你也就是了解一下情况,你不必自责。」随即,夏雪平又对岳凌音问道,「B
oss,我现在怎么办,我要不要直接去皇冠假日酒店那边提前等着?我现在不
确定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西格玛「你先往青年路那边开,等待后续命令吧,我们这边也会直接过
去跟你汇合;」P-One「和」P-Three「,注意跟目标保持距离。」
岳凌音迟疑片刻,对我和易佳言命令道。基于这条命令,我故意暂时跟易佳言置
换了一下前后位置,然后坐在我身边的赵嘉霖把自己的手枪和狙击枪都隐藏好位
置,并且跟吉川的那辆SUV保持了差不多五辆车的距离,以免他发现。我相信
这时候美女大婶也是有点一头雾水,吉川这么做,的确很有可能是因为发现了什
么,故意在耍我们玩;也倒是有可能他的目的地根本就不是青年路的那家健身房
,那么按照这个思路考虑,搞不好确有一定几率,他准备落脚的地方也不见得会
是那家已经预定好房间的,坐落在渤海路的皇冠假日酒店。

  开了差不多五分钟,正好到了通往X县与燕幽路的交岔口,而此刻却因为赶
上早高峰,左边这条朝向燕幽路的车道上开始堵起车来。只见吉川利政的那辆车
子,稳稳当当地停在装载集装箱的大货车后面,却并没有换线到前往X县的右边
车道,即便右边的车道上干净得很,只是偶然有三两辆车,从我们这一排车龙旁
经过。

  「呵呵,看样子这家伙还是没发现什么状况,否则他早从右手边这条路跑了
!」我立刻对对讲汇报道,「如果我没推测错误的话,从这条路开上燕幽路之后
,往宁山大街拐去,那边就应该是卓越购物广场的位置了吧?卓越购物广场的地
下一层也有一家GoodLife-Fitness健身房。搞不好这个鬼子实
际上要去的,是那里。」

  「你能确定吗?」周荻对我问道。

  「我不确定,但你查一下嘛!这家健身品牌在咱们全Y省也没几家,五家在
F市、三家在D港,」阿尔法「,你看看宁山大街那边,是不是也有一个那家健
身房的连锁店?」

  我话音刚落,前方的路况居然通了,吉川利政便优哉游哉地发动车子,继续
朝着前方的燕幽路走去。

  「那里还真有一家……这家伙可真狡猾!」不一会儿,周荻感叹道,接着他
拿起自己的平板电脑看着地图,又拿起三角标尺,对着青年路的那家GoodL
ife和宁山大街上那家GoodLife各标了几乎同半径的两个弧,经发先
两条弧线的交点处,正好是渤海路的附近,距离交点位置不远,便是吉川之前预
定的酒店的位置。「我知道了,他还是要去渤海路的那家皇冠假日,」西格玛「
,你可以先到那里待命了;其他人,依旧紧跟着吉川即可!」

  「是!」

  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但也必须承认,这个吉川利政的确够聪明的,如果
他的手机不是安装了什么屏蔽装置而是真的一直在关机,那么现在他自己所行驶
的路线,很可能完全是他来F市之前提前在心里背下来的;他也应该很清楚现在
的靠着卫星导航的车子很容易被安全情报部门监控,故而在自己上了车之后,他
故意在导航上设定了一个假目的地,用以声东击西、混淆视听,这也怪不得这家
伙策划了这么多起恐怖活动,到最后居然都没被抓过一次。

  于是再起车上路,我和易佳言便都不敢再大意,为了接下来的任务,我和她
又重新调换了前后位置,继续跟在她的车子后面时刻准备保护着她。

  「这老头可真够阴的!」我其实实在自言自语,「他在没发现我们对他的跟
踪布控的时候,都已经把我们溜得团团转了,若是他发现了我们的话,那我们不
一定会多难受呢!」

  「真没看出来啊,你的脑子在关键时候还是挺有用的嘛!」赵嘉霖半讥嘲地
看看我——这还这是她第一次完全用着正眼看我。

  我转头看着她,突然想起刚刚这娘们儿又管夏雪平叫了一声「大妈」,我马
上开口对她问道:「刚才咱俩的事儿还没完呢——赵嘉霖,你啥意思啊?你家的
确有钱有势,但再怎么说,夏雪平的警衔也比你高、职位也比你高,她是你的长
官,你就这么当着我面一口一个」大妈「的管她叫着?我知道你讨厌她,我也没
指望你能对她有所改观,但您能不能放尊重点儿?你见我啥时候管你们家周驸马
爷叫过一声」糟老头子「吗?」

  「哎哟哟!还没看出来你小何同学居然是个」宠妈狂魔「呢!」一提夏雪平
,这女人立刻就变了脸,「这夏雪平到底是头狼啊、还是只狐狸呢?她是怎么能
让所有男人、就连自己儿子都这么对她死心塌地的呢,我也真想学学!」

  「呵呵,这后半句您倒是说对了!」我反击道,「对于一点女人味的你来说
,你是真应该学学怎么让你家周荻对你死心塌地!省着他一天天到晚的总惦记着
我们家夏雪平!」

  「你这人……混蛋!」赵嘉霖听了我的话,气得直炸毛。

  「嘿嘿,你说对了!我就是个」混蛋「!夏雪平天天在家就叫我」小混蛋「
,从小就这么叫!」我对赵嘉霖的谤言悠然自得。

  赵嘉霖直接别过了头,把瞄准镜往腋下一夹,气呼呼地把帽衫的连帽往自己
如同狮鬃一般乱蓬蓬的头发上一罩,整个身子往座椅里一卧,好半天没出声,一
直到我的车子跟着吉川利政,开到宁山大街的购物广场附近。

  「目标进到停车场里了,我是不是要跟进去?」易佳言对岳凌音和周荻问道


  「对。你小心一点。」岳凌音说道,接着又对我和赵嘉霖命令道:「」P-
One「」P-Two「,你们俩也跟着」P-Three「,但注意保持距离
,你们俩目前的任务是保护」P-Three「,明白吗?」

  「明白。」我回答道,然后缓慢地跟在易佳言的那辆黑色雪佛兰科鲁兹后面
缓缓驶进停车场。

  「」P-Two「呢?」P-Two「怎么不回答?」岳凌音见赵嘉霖没说
话,又对着对讲里面问道。

  我立刻抬手,用手背拍了拍赵嘉霖的膝盖。赵嘉霖一抬头我才发现,这姐姐
刚刚居然低着头悄悄哭泣着,如注的眼泪直接把黑色的烟熏眼影,在自己的脸颊
上,冲刷出两道明显的黑色条纹。

  「哼……啊?」

  我懵了半秒,连忙对岳凌音回答道:「Boss,」P-Two「嗓子有点
不太舒服,好像是今天早上太凉、机场那边风大,吹着了。」

  「哦……」赵嘉霖白了我一眼,也连忙对岳凌音汇报道:「那个……不好意
思,Boss,刚才一瞬间不知道怎么,有点失声了……嗓子有点紧。」

  「」P-Two「那边没什么事吧?」周荻也对赵嘉霖问道。

  「没事,不用管我了。」赵嘉霖冷冰冰地回答道,并准备抬手去抹自己的眼
泪。

  「你别……」我连忙拽住她的手——长长的手指摸起来软乎乎的,光滑的手
掌摸上去还有些冰凉的感觉。我尴尬地松开手,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巾,「
用这个,对着镜子沿着你脸上的黑道道儿擦,你直接去抹那不就抹成大花脸了?


  赵嘉霖接过了纸巾,默不作声地挪过了后视镜,轻轻地擦干自己的眼泪,又
从那大背包里拿出化妆盒补着妆。

  我看了赵嘉霖一眼,然后对岳周二人请求道:「要不然让我一个人下车吧,
让」P-Two「在车上待命。她不是还带着一把大家伙么?而且如果所有人都
下车的话,目标回来的时候,他在停车场万一做了什么事情,我们不好掌握,而
且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有没有同伙。」

  「这样也好,你去吧。你也小心。」P-Two「注意观察停车场里的情况
。」岳凌音同意了我的意见。

  我接着把自己这一侧的车窗打开,拿了自己的两把手枪下了车。临上电梯之
前,我还忍不住朝着我的那辆车里看了看,不知为何,此刻我对赵嘉霖这个女人
居然产生了些许担心和可怜,却也真不知道刚才是我的哪句话戳到她的痛处了。

  刚一上楼打开电梯,我便见到吉川利政拿着那张健身卡,进了那间健身房。
健身房的接待员还对着吉川利政笑了笑,全然对他这样一个生面孔没有任何怀疑
。健身房的侧面,正好是一家报刊杂志铺,易佳言此刻正站在门口,买了份八卦
周刊,对着上面的男明星犯着花痴。而在报刊铺和健身房的斜对面,正好是一家
茶水吧,那里此刻没人排队,正好是一个最佳对我观测点。

  「先生?喝点什么嘛?」女店员热情地对我打着招呼,并且给我递上了一张
传单,「在后天中午蓝党的竞选动员会的现场,也会有我们的宣传人员。这个您
拿好——拿着这张宣传单,您可以在动员会的现场领取一份蓝党与我们」欢茶「
合作出品的纪念品大礼包一份,并且大礼包里面也有我们」欢茶「的优惠券。希
望您多多支持蓝党哦!」

  「哟,你们也帮着搞选举宣传啊?」我笑了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女店员聊
着,并时不时回头看看易佳言和健身房的门口。

  「对啊,毕竟我们是南岛的企业,蓝党也是从我们南岛走出去的政党嘛!我
们南岛人当然要支持我们南岛的政党啦!」

  我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差点没把隔夜饭喷出来——且不说她满口地道的Y省
K市东北话却自称「南岛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本来从粤州发迹、在邺
陵执掌过天下的蓝党,却成了从南岛走出去的政党了,蓝党的先总理和先总裁二
位大人如果泉下有知,也不知道会不会捶胸顿足。

  「呵呵,有点意思。」我看了一眼饮料表,拿出了零钱来,「有什么不用等
就能拿到的饮料吗?」

  「呃……我建议您来一杯蜂蜜茉莉花茶,而且热的。我们有成品,不用等。


  「好。就这个了。」

  说完,我拿起了那张宣传单假装看了看。

  蓝党的宣传单,跟陆冬青帮着红党设计的那些宣传品比起来,还真不是一个
档次的,虽然上面有不少影视明星、小鲜肉偶像跟Y省本地那些蓝党官员、议员
们的合影,但整体看起来稍稍有些繁杂,乱花渐欲迷人眼,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
在宣传自己还是在宣传那些偶像明星。宣传语更是让人大跌眼镜:传单正面在副
省长蔡励晟的照片旁边,写的是「事业尚未成功,诸君仍需努力」——中规中矩
,但这句话怎么说都有些毫无新意;而背面那些大合照拼盘上写着的话则更加肉
麻而直白:「青天白日、Y省易帜——蓝党一定赢!加油!加油!加油!」

  这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但我记得蔡励晟本人,除了政客之外,好歹也是经
过国家文学协会认证过的当代诗人。在他这样的人的竞选宣传品上,就印着这种
小朋友都能编出来的标语口号,真的没问题吗?

  等我拿到茉莉茶的时候,吉川利政也拖着自己的登机箱,背着一个鼓鼓的书
包从健身房里走了出来,并前往电梯门口摁下了按钮。易佳言看到之后,直接从
旁边的楼梯走了下去,回到了停车场。

  「谢谢了。」我接过了热茶,并对店员扬了扬手中的传单,「这个竞选动员
会,我有时间的话回去看看的。」

  「动员会一共有八个分会场,地址都在背面写着,谢谢您对」欢茶「和蓝党
的支持!」

  我笑了笑,也从楼梯走了下去。等我回到停车场,吉川利政已经开动了自己
的车子,而易佳言也刚刚把车门关上,准备跟在其后。

  「这个给你。」我随手把那竞选传单一丢,又把热茶递给赵嘉霖,此刻她也
已经不哭了。

  她一见到从我手中递过来的热茶,整个人居然有点发懵。

  「合计啥呢!拿着!我不能给你下毒!」我硬把纸杯塞到赵嘉霖手里,安全
带都没来得及系上,便直接开车跟上易佳言的车子。跟踪到吉川下榻的酒店之后
,易佳言就可以去休息了,后面的事情,就必须完全交给我和赵嘉霖负责了。我
刚才之所以会担心她,就是害怕她别因为产生什么情绪波动,等下进行最关键的
任务的时候,被吉川那老家伙发现而出什么差错。那家伙毕竟是个恐怖分子,怎
么说我也是惜命的。

  「谢谢。」赵嘉霖捧着饮料喝了起来,「很好喝,何秋岩,谢谢你。」

  「谢啥?」我专心地盯着前方不远处吉川的车子,对赵嘉霖说道,「我刚刚
琢磨半天,可能是我说你」没有女人味「,给你气哭了吧?买份饮料赔礼道歉,
难道不是应该的嘛?」

  「我……」赵嘉霖支支吾吾地说道,并幽怨地看着我,「你觉得,我真的一
点」女人味「都没有吗?」

  我侧过头对她笑了笑,接着又问道:「那我问你,你觉得夏雪平有女人味吗
?——你自己心平气和地想想这个问题,别带着醋劲儿、也别戴著有色眼镜,好
好想想。」

  赵嘉霖沉默片刻,小声说道:「有吧……没有……我不知道。」

  「哈哈,我实话告诉你,如果你刚刚那个问题问我,我也说不知道。啥叫」
女人味「啊,你觉得这个词有个标准定义吗?这东西本来就是玄学。我刚进咱市
局那阵,我看得出来,你赵三格格对我是」恨屋及乌「,但你也应该知道那时候
我跟夏雪平之间也有不少嫌隙,是不是?那时候,她在我心里可跟」女人味「这
个词沾不上半点边儿,但现在,她在我心里,却是全天下最有女人味的女人。你
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嘉霖看了看手中的纸杯,又看了看我,对我点了点头:「我懂。」

  「呵呵,看来你的脑子在关键的时候也挺有用的。」我故意调侃着,「至于
你问我,我觉得你有没有女人味——赵师姐,我虽然总愿意跟你斗嘴,但那都是
为了夏雪平,其实我本身对你一点恶意都没有;而且你怎么说,也是咱们市局有
名的警花」冰格格「么!但这种事情,你说我觉得你有没有」女人味「,这又有
什么意义?你得让咱们的」阿尔法「觉得你有,这才算数,不是吗?」

  我刚把话说完,对讲里竟传来了周荻一声明亮的打喷嚏的声音。

  「你说的对……」赵嘉霖心灰意冷地答道,然后又看了看我,对我举着手中
的杯子,「谢谢你,何秋岩。之前那份宵夜也谢谢你。」

  「宵夜?啥宵夜?」我真有点忘了。

  「就是之前几天……」

  「算了,一份盒饭而已。」我对她说道,「不过……我昨天看你手机上的屏
保和桌面,你跟周师兄照片里的模样,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现在闹成这样?」

  「你真想知道?」赵嘉霖大睁着眼睛看着我。

  「嗯。好奇。」

  赵嘉霖想了想,便从自己这件军绿色棉衣的胸袋里拿出一张SD卡来,放到
我的手里:「我还一直寻思着要不要把这个给你看呢,你既然都问到这个上面了
,那这个就送给你了——就当是这一杯茶外加之前那一顿宵夜便当的谢礼了。」

  「这是什么?」

  「你昨天晚上不是在」盛世皇朝「的洗手间里问我,有没有周荻跟夏雪平的
实锤么?——昨天晚上我回去,就跟周荻吵架了,吵完了架他倒是睡得踏实,但
我一夜没合眼。我就做了这个东西:这里面,是周荻在自己笔记本电脑里写的,
关于自己和夏雪平的所有事情的日记。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电脑和文件夹的密码呢
——开机密码是他十二年前第一次遇到夏雪平的日期,文件夹密码是七年前夏雪
平协助他执行任务的第一天的日期,而这个日记的密码,是」0111「,不用
我说,你也应该知道是什么日子吧?」

  「夏雪平的生日,1月11号……」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他这里面
都写了什么?」

  「呵呵,我可不敢告诉你了,省着你又觉得是我对夏雪平有什么主观的负面
印象,觉得是我在故意诋毁夏雪平、觉得我血口喷人。你回家自己看吧。」

  听着赵嘉霖信誓旦旦的说辞,我内心五味杂陈,一方面我已经选择了无条件
相信夏雪平,而另一方面,赵嘉霖又真的给了我这么个东西。

  「行,等我回去得了空就看看,」我把那张SD储存卡放到了羽绒大衣的里
怀,拉上了拉链,「鉴赏一下」金句才子「的文笔,看看怹能写出来个怎样的故
事。」

  「呵呵,很精彩的,慢慢看吧。」赵嘉霖皮笑肉不笑地嘟囔了一句,又继续
喝着那杯茶。

  紧接着,我把车子开到了渤海街那家皇冠假日酒店的旁边,停在了附近一家
麦当劳的停车场,看着吉川利政把那辆车还给了酒店留下车行分店的店员,然后
从室外停车场走进酒店的大门。易佳言的车子,则开进了酒店西面隔了一条小巷
的居民区,在居民区的某栋楼某单元某层某户,已经架好了一台高倍望远镜,正
对着酒店318号房间的窗户,岳凌音和周荻、石劭文等人,也已经进入了那户
临时征用的住宅。夏雪平则坐在酒店大堂的茶吧喝着茶水,侦查着大堂里的情况
,同时在大堂里各个角落窥察着的,还有其他六个便衣,包括一个「清洁工阿姨
」、和那三个正在前台值班的「大堂经理」。在前台、电梯、三楼的走廊,以及
318号房间里,都在昨天已经安装好了窃听器和监控摄像头。

  我把车子停下之后,买了一张全天候的停车券,便跟赵嘉霖下了车——她那
把心爱的小狙击枪,此刻不得不跟她的背包一起留在我的车上了。我俩随即进入
了麦当劳,又是我请客,一人买了一包大薯条,坐在靠着门的位置,吃着薯条,
听着对讲系统里的声音,但从此刻开始,我和赵嘉霖便不再跟对方说话——这并
不是因为刚刚在车上聊的那些东西,让我和她之间没了话题的缘故,而是昨天在
开会的时候,我和石劭文在按照第一方案设想的时候就商量好的,我俩要做到动
作配合,但尽量装作相互不认识,但可能装作互不认识这种事,更适合我和赵嘉
霖。

  此时,对讲软件已经把酒店前台监听连入了系统。

  「喂……哈哈,对,我刚到……嗯,已经到酒店了……的确好久不见!」吉
川利政边往大堂走边打着电话,「谢谢你的」礼物「,我已经拿到了……你放心
,我不会辜负你的心意的,毕竟是老朋友了!……嗯,就这样吧,下午见。」说
了这么简单的几句之后,吉川便挂了电话。

  「能不能试着查一下来电机主信息?」周荻对身边的人问道。

  「没办法,周课长,」技术员为难地摇了摇头,「对方使用的是一部卫星电
话,而且周围应该是开了干扰装置,这么短的通话时间,连查找对方大体的位置
都困难。」

  周荻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吉川又来到了前台:「Hello,checking-in.」

  「Name?」其中一个「大堂经理」对吉川问道。

  「朴正万,Chung-Man Park.」吉川说出了自己护照上那个
化名。

  「请问您有证件吗?」「大堂经理」继续问道。

  吉川递上了自己的护照。

  「好的……」按照正常流程,「大堂经理」接过了吉川手上的证件,然后微
笑着对吉川说道,「朴先生,欢迎您入住Crown Plaza,您的房间是
318,网站上显示您准备在这住三天……」

  「稍等一下——」吉川利政突然打断了「大堂经理」的话,这让所有戴着耳
机听着对讲的人都紧张起来;而我则要比他们更紧张,毕竟夏雪平现在就在现场
,于是我立刻丢了手中的半截薯条站起了身,随时准备重进面前的酒店大楼。

  且听吉川继续问道:「来的时候比较急,所以随便订了个房间。请问一下,
我可不可以换一个规格更好点的房间啊?三星级客房、VIP客房、总统套房,
都可以的。」

  「这个……」「大堂经理」立刻犯了难。

  而一直盯着吉川背影的夏雪平,马上向对讲中说道:「让他换间房吧。他现
在明显开始有点防备了——其他人也注意:注意他的手,他明显是要准备掏枪,
但先别轻举妄动;」C1「」C2「」C3「,你们三个最危险,随时准备卧倒
;Boss,」阿尔法「,时不我待,你们俩迅速做个决定吧!」看样子,在刚
刚去过那家健身房,拿到储物柜中的东西之后,吉川这老家伙,身上已经有了武
器。

  三秒钟后,岳凌音对「大堂经理」说道:「唉……让他换吧,哪间都行,随
便让他选吧。」

  「您稍等啊,我帮您查一下……」「大堂经理」这才微笑着对吉川说道。

  吉川也冲着三个「经理」微笑了一下,把手从自己的后腰处挪开。

  「唉,就是白费弟兄们的辛苦劳动了。」周荻叹了口气。在昨天晚上我和夏
雪平跟周荻赵嘉霖在「盛世皇朝」的餐桌前大快朵颐的时候,情报一处技术课的
技术员们,正在这酒店的走廊里啃着冷馒头安装着各种监控设备,而且为了调试
系统,大概昨晚我和夏雪平入睡的时候,他们的人却还在忙活。

  「白费就白费吧,我估计他订酒店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好了。像这种宾馆,
常年都会在各种价位预留出三四个空房来,以备不时之需。而他又对宾馆方面主
动提出增销,正常做生意的,都不回拒绝他的提议。」岳凌音冷静地说道,「只
有想要抓他的人,也就是我们这样的,才会因为不想放弃提前给他下的套而对他
拒绝——没听刚刚」西格玛「说他准备掏枪么?这家伙,倒是真清楚这种全世界
知名酒店的经营习惯。他在别的国家能策划那么多起恐袭、最后还能全须全尾的
离开,自然有他的本事,但搞不好,还因为其他国家的情报反间机构都有些太过
于自信、都有以为能够顺利」请君入瓮「的侥幸心理,才引起了他的警觉。」

  「」红月旅「里被誉为本多正信一样的人物,果然有点东西。」周荻慨叹道


  最后吉川利政到底选了一间在十一层的VIP客房,之前安装布置的那些监
控也好、监听也好,大部分都没用上;而他刚进入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最厚
的那层窗帘拉的严丝合缝,于是岳凌音那边的「高射炮」望远镜,也完全瞎了。

  「要不要让小陈小马他们去看看?」周荻想了想,又跟岳凌音商量道。

  「别了,他本来什么客房服务都没叫,而且还这么敏感,这时候你派人过去
,说不定会出岔子。」岳凌音叹了口气,「只能在接下来交给」P-One「和
」P-Two「他俩了。」

  「处长、周课长,这家伙又进电梯了,好像是要出门。」坐在岳凌音和周荻
身后的石劭文,指着监控屏幕说道。

  「」P-One「、」P-Two「,看你们两个的了。」

  我和赵嘉霖各自擦擦嘴,然后我先出了麦当劳,走到门口,点了一根邵剑英
之前送我的那秘鲁香烟抽了起来,并绕到了酒店大楼的另一边。

  「又抽烟!」当我刚走到大厦另一端,夏雪平竟往我的手机上发了一条微信
。我转头一看,她竟然就在我的右手边,但还是隔了差不多三百米的距离。

  而这时候,吉川利政已经从酒店大门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

  我反正也要回复信息,所以便大方地举着手机低着头,按下了四个字:「伪
装需要。」

  「下不为例。」夏雪平也迅速地回复了四个字,外加一个「右哼哼」的表情


  吉川虽然看到了我,但因为我正在看手机,而完全没去注意他,因此他也对
我没产生什么警戒,直接走下大理石阶,沿着渤海路闲庭信步。

  等他路过了那家麦当劳,赵嘉霖才从麦当劳里出来。就这样,赵嘉霖跟着吉
川,我跟着赵嘉霖,夏雪平又跟着我,一起来到了渤海路的地铁站里面。我跑到
吉川旁边的售票机买了一张票,而夏雪平跟赵嘉霖,则直接用手机扫码,率先进
入了地铁站里面,相互之间保持着距离,又同时紧盯着吉川。

  三站之后,吉川到站,却没想到他来的地方,竟然是红山艺术广场。

  这地方算得上是F市的地标之一,也是号称全东北目前最具有时尚感的胜地
,整个广场占地4000平方米,一部分是老铁路厂的厂房改建的LOFT,里
面尽数都是一些艺术家的工作室、画廊,还有小剧场、手工坊之类的经营场所;
另一部分则是向地下拓展五十米深的一个户外广场,除了一些后现代主义风格浓
厚的雕塑之外,还有整整一百米长的一面半环形涂鸦墙,因此到这里来玩的,经
常是一些街舞社、滑板club、HipHop乐队之类的年轻人。

  那吉川利政一个老头子,还是一个从事恐怖活动的外国老头子,他到这种地
方来干嘛呢?

  只见这老大爷,穿着他那身复古风十足的大衣与西装,还戴着一顶鸭舌帽,
穿梭在一帮根本不嫌冷、在这将近零下三十度的天还穿着棒球夹克、破洞牛仔裤
、单薄帆布鞋且不穿袜子的男男女女中间,并看着他们涂鸦、练舞、饶舌bat
tle。

  「他总不能是来干这个的吧?」P-One「,」西格玛「,你俩觉得呢?
」站在广场另一边的赵嘉霖,用对讲对我和夏雪平问道。

  「不好说……我目前只是觉得他是来这儿见什么人的,没其他猜测了。」我
回答道。

  「先观察观察再说,」夏雪平说道,「注意所有跟他有交流的人。」

  在这时候,还真有个留着长发、梳着脏辫的女孩子朝着吉川利政走了过去,
那女孩看起来身高少说得有180,而且身材丰腴,粗腰肥腿,但谈不上胖,不
过确实是胸大屁股圆,长得到也算标致,貌似年龄没比我大几岁;大冬天的,皮
夹克的里面却就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吊带背心,下面也是一件破洞牛仔裤。她刚
跟自己的姐妹们练完舞,大老远就注意到了吉川利政,于是从夹克里掏出一盒香
烟,叼着烟卷,走到了吉川面前,主动搭起话来。

  吉川倒是对这女孩比较冷淡,跟她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了
那女孩,紧接着,那女孩竟然帮着吉川开始沿着涂鸦墙拍起照片来。

  「这女的,会是他的同伙吗?」我疑惑道。

  「我怎么感觉……这脏丫头有点喜欢这个老头呢?」赵嘉霖说道。

  我再仔细一看,的确,当这女孩帮着吉川拍照片的时候,竟是满脸春情荡漾


  而紧接着,吉川却站在原地,望着广场周围的高楼,然后示意那女孩蹲下,
并按照他指示的角度拍摄了几张照片,接着女孩便把手机还给了吉川,并拿出了
自己的手机——果真是给吉川留了电话号。

  仔细一听,回到街舞队伍里的女孩,还对吉川喊到:「今晚六点以后,我有
时间!」只为那群女生听了,全都跑到那女孩面前开了几句玩笑,不过对于这种
事情,她们倒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嗬!这老大爷还真是泡上妞了!」我感叹道。

  「怎么,你羡慕啊?」赵嘉霖故意在对讲里问了我一句。

  「别聊没用的,」夏雪平立刻生冷说道。

  「刚才吉川干嘛了?」对讲另一边的岳凌音问道。

  「他让一个女孩帮他拍了几张照片,还特意要求对方蹲下——」夏雪平汇报
说,「而且他现在自己也在朝着周围的高楼拍摄着,但完全不知道他的用意。」

  「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不能真是来旅游的吧?」周荻也彻底困惑了


  我想了想,又拿出手机,试着用老白的「大千之眼2.0」入侵他的手机。
两分钟之后,入侵倒是成功了,但没想到,在连接上他的前后两个镜头之后,屏
幕上却完全一片漆黑。唉。这就比较难受了……

  大白鹤研究的「大千之眼2.0」这玩意,可能是受到卫星和网络防御系统
的限制,也可能是软件本身编程的原因,会受到「被侵入系统设备本身存储体系
的限制」——具体太有技术含量的东西,我也搞不太清楚,但按照大白鹤当初跟
我说的原话的意思是:这玩意对于即时监控和处于通讯功能使用中的设备,比如
监控摄像头,和一般随便放着的手机、电脑或者平板的摄像头,或者是它们在进
行通话状态中,是可以直接被他的软件劫持的,因为监控摄像头的内存大多都在
云端存储里、或者并联着的控制中心的终端CPU中;而带有直接「录即写入」
的存储功能的东西,比如目标在用自己的手机进行录像、录音、拍照的时候,他
这个软件便无法在这种时候进行直接入侵、也不能进行同步的对照片、录音和录
像的窃取,只可以在过后爬取被录入的文件,比如录像和照片。

  我也不知道按照大白鹤的话,我自己理解得对不对,总之现在在这吉川自拍
的时候,我是没办法看到他实际是在用自己的手机干嘛,只能等他彻底拍完照片
之后,再试着窃取他手机里的资料。

  老先生在下面的广场拍了半天,似乎还觉得有点不过瘾,于是又回到了地上
,夏雪平见他走了上来,立刻躲到一旁隐了身形;我则一直靠着一座用老旧发动
机改装成的雕塑旁,等吉川利政一上来,我便立刻把身体侧过去,正好躲过他的
视线;

  而赵嘉霖也正准备找个地方把自己隐藏起来,却不曾想,在这个时候出事儿
了——一辆拉着满车石膏像的电动三轮车,居然直接擦着赵嘉霖的后背疾驰着,
而且在撞倒赵嘉霖后,还从那辆三轮车上掉下了两只石膏像,直接砸了个粉碎。

  这么一下,也引起了吉川利政的注意。

  「哎哟……你这人怎么不看着点!」赵嘉霖吃痛,咬着牙对身后的三轮车主
叫道。

  我和夏雪平瞬间焦虑了起来,一方面不知道赵嘉霖被撞得这么一下会不会受
伤,另一方面,却又不敢放着吉川这边不管。

  好在吉川则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过,他好像正在观察着赵嘉霖。

  「哟哟哟!对不起对不起!刚才走神了,真的没注意!没撞坏吧?」那天杀
的三轮车主,刚刚毛手毛脚的,在这时候,却装得一脸老实样。

  「你这人真是……」赵嘉霖也心想着自己正在执行任务,站起身来活动活动
手脚,貌似并无大碍,便也不想纠缠,便回过头去,嫌弃地瞪了那三轮车主一眼
:「行啦,滚吧!不长眼看也不知道开慢点!」

  话说完之后,赵嘉霖又厌恶地撇了撇嘴……

  毁了。

  ——事情坏就坏在,赵嘉霖脸上的表情,吉川利政在俩小时前的机场大厅里
见过;即便此刻,赵嘉霖已经给自己化了一层浓妆。

  也开不及多想,吉川利政转身撒腿就跑。

  「追!」夏雪平见了,也不管什么对讲了,直接对我大声叫道。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么要么就把蛇放跑,要么就把蛇擒住。

  我其实在这时候已经拔出手枪,但问题是今天来红山艺术广场这边游玩的人
,简直就像汤圆里的芝麻馅,说不上接踵摩肩,但也是人挨着人,这样的情况下
我根本不敢贸然开枪,于是只好左右开弓,扒开周围的人,顺着吉川利政逃走的
路线紧紧在后面跟着。而赵嘉霖此刻也意识到貌似是自己这边踩了雷,于是也顾
不上全身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在后面跟着,可十个数之后,她已然被落下好几米


  我和夏雪平也完全顾不上她,跟着那吉川利政一直跑过了两个路口,但见吉
川利政从一旁的人行道一路跑到过街天桥上,我跟夏雪平也拼了命发了疯一样地
端着手枪往天桥上爬。这天桥的台阶上全都是浮冰,我和夏雪平虽然都穿着靴子
,但是因为我俩的动作实在太快,踩不到着力点就会跌倒,我俩也真是卖了好几
个破绽,抓着护栏,一路险些跌了好几个趔趄才爬到桥上。反观那吉川利政倒是
灵活得很,简直像一条泥鳅一样,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天桥的对过。好在天桥上
人少,我跟夏雪平也没废话,端着枪便对吉川的背后「啪——啪」打了过去;可
这家伙却胆子真大,卖了个破绽,往地上一趟,对着我俩回身便是两枪。

  「砰砰——」

  狭窄的天桥上根本不好闪躲,我和夏雪平全都只能继续把身体掩在来时候的
台阶处,等他不放枪了,我俩才继续打着滑朝着桥对过跑去。眼见着吉川整个人
躺在桥梯的自行车坡路上,像滑着滑梯一般从十几米高的桥梯上溜了下去,我和
夏雪平也学着他动作,一左一右,边往下面滑着,边对着他居高临下开着枪。

  吉川只好猫着腰、以闪电形走位疯狂地向前跑着,眼见着我和夏雪平马上就
要追上他了,却见他又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锋利的日式「胁差」短刺,随意地朝着
路过的一个小男孩的后背,反手捅了一刀,自己又继续朝前跑着。

  但见那小男孩瞬间倒地,地上嫣红一片。

  我的大脑里顿时一片空白:继续追,还是救人?

  「你去抓他!」在这个时候,我的耳边响起了身后夏雪平的凌厉声音。

  我脚步未停、回头看了一眼,但见夏雪平直接扑到了小男孩的身边,直接解
开小男孩的羽绒服外套,然后用那孩子的衣袖缠在受伤的部位处止血。

  我便放开了脚步,对天打了两发子弹鸣枪示警,并继续朝前追,一边追着一
边跟吉川对射,但还是由于路人密集的原因,再加上吉川这老家伙身形太灵活,
我打了几枪都没打中他,却也万幸没伤及无辜;而吉川也是一边跑一边回身开枪
,而跑动的时候开枪,集中率起码下降一倍,所以从他手里打出的子弹,也完全
属于人体描边的效果,于是他便不再执着于开枪,而是全身心地疯狂地朝前跑着


  我一路追着他跑了三个街区,只见他身子一闪,翻滚着电扶梯出进了一个地
铁站,于是我也抢着从行人身旁连跑带蹦,又纵身一跃,拼尽全力在他身后追着
,在地铁站口又是一轮疯狂互射,地铁里的人们立刻如鸟兽散。

  吉川继续躺下,连滚带爬地钻过了地铁口的栏杆入口;我没办法,只能扶着
身旁的一个蜷缩着身体肥胖大叔的肩膀,助跑两步,侧着身子从栏杆上越了过去
,并坐着大理石台阶旁的扶手一路滑向月台。恰巧看到吉川刚刚跑进一节刚打开
门的车厢,我便从最近的门闯进了那列捷运,举着枪大叫道:「都闪开!市局重
案一组!」

  前方的乘客自动地给我让出一条路,我飞也似的向前狂奔。眼见着吉川利政
的身影就在不远,只见那节车厢里的人有一部分刚下了了车,车门就关上了,而
剩下没来得及逃出车厢的乘客,全都恐惧地在他绕成了一圈,我便端着枪指着他
的后背,喘着气对他喝道:「跑啊!你继续跑啊!还不束手就擒!」

  可下一秒,那直挺挺站着的吉川利政,却双膝一跪,双手同时痛苦地捂着脖
子,且听长长而细细的「嘶啦」一声……

  绕着吉川利政的半圈脖子,竟飞迸出红纱一般的大片鲜血!

  「啊呀!」

  「杀人啦!」

  车厢里的乘客瞬间乱成一团……

  谁干的?

  吉川利政就这么死了……

  不对,刚刚下车的那些人里面,肯定有问题!

  我立刻用手中的枪托敲下了紧急停车铃,并焦急地朝着车厢外望去。

  ——只见就在我眼前,一个身材高大而壮硕、留着长长的西瓜头、穿着一件
臃肿的灰青色羽绒服的男人,正走向对面刚刚驶来的列车。

  ——而他的手上,恰好藏着一把锋利的短刃,闪闪发光的刀刃上面还滴着几
滴残留的鲜血。

  「谁按的铃!一天天的,恶作剧可真是……呀!」列车长不耐烦地走到我面
前,打开车门,刚准备对我大呼小叫,却见到满车厢里的鲜血,和已经断了气、
却依旧跪着双腿趴在地上捂着脖子抽搐的吉川利政,顿时傻了眼。

  而我二话不说,立刻奔出车厢照着对面的列车跑了过去;

  可就差一步,一步,我就能窜进那节车厢里……

  我无可奈何地对着那辆马上就要开走的列车,看着车厢里那悄悄那柄短刃藏
进袖子里的壮硕男人,猛捶着车厢门。

  而这时候,那男人却突然回过头来,双目注视着我,并对我露出了一个阳光
和蔼的笑容……

  只见那男人长着一张国字脸,宽额大耳,凤目深邃、眼窝凹陷,鼻梁傲挺,
颧骨略塌;一笑起来,一左一右的两个梨涡十分明显,看起来,似乎是一张宽仁
可靠的脸。

  这……这……这怎么可能?

  我在心里默默地叫喊着……

  ——舅舅?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44     标题: 【風雨裡的罌粟花】(7.10修-7.12)【作者:銀鉤鐵畫】

作者:銀鉤鐵畫
字数:130960




7.10

  正在我对着那节远去的地铁列车震惊不已、都忘了把自己的呼吸调节匀称的
时候,赵嘉霖和夏雪平也一前一后地赶到了我的身边。

  「累死我了!大老远就看见……呼……呼……你蹭蹭撩进地铁站了!没想到
……呼……你还挺能跑的哈!……呼……我真应该……把……把我那支LR19
带上……这样就没那么费事了!……呼……一枪……就一枪!就能给他撂倒!我
真讨厌用手枪……」额赫里耶恩哥「(蠢死了)!」赵嘉霖捂着胯骨上部,喘息
的频率比我都急促,看她的样子,刚刚被那电动三轮蹦子撞倒的她,显然岔气了


  「那个孩子我已经让附近执勤交警帮着送到急诊了。刚刚那一刀正捅到肩胛
骨上,伤的不算重,没有生命危险。」夏雪平对我说道,「吉川呢?」

  夏雪平问完了之后,赵嘉霖先注意到了我左手旁那已经被列车长确认「紧急
停靠」的开着门的列车,那节车厢里原本的那些乘客,早给刚刚那血倾如瀑的景
象吓到全都躲得远远的,没一个敢靠近从颈动脉的刀口处仍在不断哗哗喷洒鲜血
的跪着的吉川利政,还有不少胆小的女人和小孩在嚎啕大哭;但前后的两节、甚
至四节车厢里的乘客中,却不断有好事儿的人,也不论男女老少,皆在举着自己
的手机从列车衔接过道处和站台上往那节车厢里面钻,有直接拍照的、有直接录
像的,还有把手机镜头举到仰角45°、开个美颜滤镜再比个V字手型拍自拍照
的。赵嘉霖看着他们这些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于是一边等着我回答夏雪平那
句问话,一边自言自语了一句:「这都是在干什么呢?」

  而夏雪平虽然瞟了一眼列车里的情况,但并未马上去给予关注,而是缓缓走
到了我面前,她似乎看出我整个人被什么东西震慑到了一般,所以还伸出了手来
,握住了我的手,捏了捏我的指间。

  「里边呢。」

  我缓缓抬起头,精疲力尽、垂头丧气、且心神未宁地看了看夏雪平,又瞟了
一眼赵嘉霖,指了指旁边那节车厢,又接着低下头发著呆。

  夏雪平关切地看着我,但她看我半天不说话,也只好亲昵地把自己的双手握
在的手上,并且用大拇指抚摸了两下我的手背上的硬筋,然后松开了我的手,端
着手枪自己走进车厢里。

  紧接着,她便看到了那倒在地上的吉川。

  而赵嘉霖的呼吸还没调节过来,跟我四目相对着看着彼此,节奏交替地大口
喘着气。我甚至感觉自己正把她身上那不明显的香水味吞进肚子里,但即便这样
,也没能让我的心神安宁。

  「人都抓到了……你咋不把他带出来?」

  「被人杀了……」

  「被杀了?」赵嘉霖听后瞪大了眼睛,她直接扒开那些围观的人,闯进那节
车厢,看到跪倒在地上的吉川还有余温的尸体,以及那满地殷红的血液,惊叫了
一声「呀!」然后捂着嘴巴、从胃部向上反向嗓子处蠕动了两遍。

  赵嘉霖呆立在原地,努力调节着自己因为反胃而更加不均匀的呼吸,半分钟
后,她从自己那件军绿色棉衣的口袋里掏出证件来,对着周围那些人态度冷漠地
叫嚷道:「所有人,全都起开!我是市警察局重案二组的!……别拍照了!说你
呢!这是什么好背景怎的?还拍自拍?是准备发给闺蜜看还是给男友看的啊?…
…您这么大岁数的,也跟着凑这热闹?拍完了照拿回去吓唬老伴儿还是吓唬孙子
孙女去?真不怕人家把你也捎带着一起拽到黄泉路上去?……全都给我出去!小
心你们自己的指纹脚印留下,再把杀人嫌疑怀疑到你们头上!都出去吧!出去出
去……」

  而就在赵嘉霖驱赶着那依旧嬉皮笑脸的围观人群的时候,夏雪平已经蹲到了
早就断了气的吉川利政的尸体旁边,大略观察了一下吉川脖子上的伤口,接着又
连忙走出车厢,走到我面前:「杀他的那个人你看到长相了么?」接着,早就发
觉我整个人很不大对劲的她,又对我补充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其实我的内心十分纠结,我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刚刚眼前看到的一切,又怎么
能让她相信;何况,该不该如实告诉她,我都拿不准主意。

  而当我抬起头看着她的那双充满了渴求欲望、还带着几分担忧的明眸,我又
觉得我对她的确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紧张地看了一眼依旧在驱赶围观看热闹的群众、并接着安抚着几个哭傻了
的路人的赵嘉霖,确认了一遍自己的对讲软件暂时关掉了「自动对讲」模式,又
拿过夏雪平的手机,也关了她的「自动对讲」,然后才对夏雪平用着颤音说道:
「我当然看到那个人的长相了……但这事儿,你可得想想要不要告诉岳凌音和情
报局里面的、甚至除了你我以外的其他人。」

  「那人长什么样啊?」夏雪平听我这么说,立刻把眉头锁得紧紧的,并对我
试探着问道:「是不是那个人,你以前……见过?」

  「我当然见过!」我再次把夏雪平拉到了一边,并把嘴巴靠到夏雪平的耳畔
,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人是我舅!」

  听到我说出这个答案之后,夏雪平脸上的忧虑缓缓消失了,但两秒钟过后,
她的脸上又被惊愕占据:「等会儿,你说谁?」

  「我舅、你哥,夏雪原!」我心有余悸地说道,但随即我又对她刚刚那个带
走一脸担忧的停顿开始在意,于是我对她问道:「……不然你以为我在说谁?」

  夏雪平微微侧过了身,目光四处游离着,看她的身体朝着前后微倾的样子,
我真怕她双脚一软晕倒,于是立刻伸手去扶住夏雪平的双臂。夏雪平靠我的怀里
之后总算站稳,低着头闭上眼睛,缓缓且长长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又咬着牙吸
了口气,再次对我问道:「你真的看清楚了,那个人真的是你舅舅?」

  「除了他留了胡子、头发长了点之外,还是那张娃娃脸……他和我舅妈还有
他们领养的那个孩子、以及外婆的死亡调查报告我也看过,上面是一点破绽都没
有的,所以其实,我也不敢相信那是他。」我对夏雪平说道。

  「等会儿……你舅舅以前,不会用刀的……」夏雪平跟自己嘀咕了一句,又
打起精神,依旧对我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你说他还是那张娃娃脸,但你有
没有从他的身上看到什么伤?」

  「他脸上没有伤。」我回答道。

  顺着这句话,我便也跟着回想起那份《关于F市警察局重案二组夏雪原(一
级)警司及家属遇害调查报告》上面的细节,其中外婆贾芳是被人用粗麻绳,与
我舅妈秦羽姝绑在一起后,用利刃在全身上下捅了数刀,最终用同样的利刃刺入
胸膛之后身亡,并且在身体上还被浇了93号汽油然后焚烧;舅妈则是在身中数
刀之后直接被人焚烧,最后窒息而死;而我舅妈领养的那个女婴……那死状实在
太惨了,我真的不想回忆……

  而对于舅舅,报告上面记载他也是身中数刀、最后被利刃捅入喉咙而亡,且
在死后,脸上也被人用钝器或者锉刀之类的东西弄得面目全非——现在想来,虽
然案件报道有描述且配有照片,夏雪平也亲眼见到了尸体,但似乎依旧有不对劲
的地方,说不定那被人刮掉面皮的那具尸体根本不是舅舅的;但如果硬要这么说
,尸检报告上面重重的生理数据却全跟舅舅之前的体检报告数据吻合。当然,这
些真真假假的东西可以暂时搁置一边;但根据当时现场的情况来看,不论舅舅是
金蝉脱壳、借尸还魂,还是之后真的用一些什么玄学手段死而复生,在他的脸上
、身上,不说落下个残废,也的确至少应该留下点伤疤,可我刚刚见到的那个「
舅舅」,手脚身法特别灵活,而且他的脸上,除了胡子和发梢之外,完全没有一
点变化。一个人如果有一件东西遗失了十年,十年之后突然找到了那件东西,却
发现一丁点变化都没有,那么首先必然会怀疑这东西到底是不是自己那件,更何
况现在还是自己的亲人呢。

  更何况这个亲人,十年不见,一出现却杀了自己正在侦办的专案当中最关键
的那个人物。

  「没有伤……怎么可能?所以那到底是他么……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
…」夏雪平的心绪显然大乱。

  「他还转过头,冲我笑了一下……」我对夏雪平说道,但看着她复杂的表情
,我又害怕胡思乱想,也不敢再说下去;要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正处于恢复期
,可能本来就体虚气弱,万一再因为这个受了什么刺激,可别急火攻心闹出什么
疾病。昨天晚上跟赵嘉霖和周荻夫妻俩吃完了饭,我跟她吵架,现在想来我都万
般后悔,而我刚刚犹豫要不要把我看到舅舅的事情告诉她,实际上也介怀于此。

  可我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遭遇了这么一个事情,我自己的心里
也很乱。

  夏雪平听了我的话,立刻忧心忡忡地低下了头,旋即又抬起头、刚刚准备对
我说些什么,从地铁站月台的上层便涌进了一大群人——全都是附近分局的持枪
制服员警。一群人一下楼就看到我、夏雪平和赵嘉霖都握着手枪,便立即端起手
枪喝住了我们,我和夏雪平刚准备跟他们对话,随着他们的步伐,岳凌音周荻一
行人也到了。

  在看到了岳凌音后,夏雪平又转过头,表情复杂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了看,尽
管什么都没说,但她趁着众人都没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的间隙,正握着我右手的
那只手便用拇指按了按我的掌根尺骨,然后走到了岳凌音的面前。

  「岳长官!」

  「岳长官、周课长。」

  见到岳凌音之后,那些制服警和为首的两个便衣纷纷向岳凌音与周荻敬礼,
很显然他们跟岳周二人貌似都很熟。

  「枪放下吧,这三位是你们在市局方面的同事,协助我们办案的。」看见地
铁站内一片混乱,岳凌音有条不紊地对那两个便衣说道,「请你们二位以贵分局
的名义联系一下捷运集团,并且希望你们协助,帮忙疏散一下列车里面的乘客,
对于有必要的乘客,请给予一定安抚。我会给情报调查部和你们省厅写报告,让
他们表彰你们各位的。」

  「谢谢岳长官,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就咱们省现在的小破财政条件,表彰什么的就不指望了。」

  两个便衣对岳凌音苦笑着说道,然后带着人开始疏散整列地铁里的乘客;而
另一边,列车长也早就联系了捷运集团,他们的人也立即调来了免费巴士,把他
们那些乘客全部转送到巴士上面,整条地铁线路也宣布暂时关闭两个小时。后来
在以F市为地理坐标,从QQ空间、Facebook再到抖音快手等一众社交
网络上,出现了一大堆比较密集的吉川利政被杀时的照片和录像,只不过,近乎
所有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把这件事当成了一则茶余饭后的谈资,情报局方面
也没有予以封锁消息。

  「你们这边怎么样了?」安排好了一切,岳凌音才转头看了看夏雪平,又望
向我和赵嘉霖,她一进地铁站就看见这么混乱的场面、外加月台上二十几个荷枪
实弹的制服员警,她就已经猜测出情况不大对劲了,但她的脸上,却摆出一副「
大不了一切重新来过」的笃定样子:「是让吉川逃了吗?你们都没什么事……」

  「吉川突然被人杀了!」夏雪平对岳凌音有些失望地说道,尽管她脸上挂着
失落,但她表现得却十分自然,刚刚脸上的忧虑与其他复杂的情绪,全都被收拾
得一干二净,「在追他的时候,除了他用带着一把日本短刀捅伤了一个孩子,一
路上似乎都没出现什么问题,刚刚秋岩在追他的时候,这节地铁车厢里突然冒出
来一个杀手,趁乱给吉川割了喉——就仿佛一直在车厢里等着一样。」

  「突然被杀?」

  周荻听了这个说法也立刻扒开面前拦着的人,走进了车厢里面。一进去,比
起面前地上的尸体和一摊鲜血,他却先看向了正在帮着疏散群众的赵嘉霖,嘴巴
微张着,却终究没输出一两个带有问候之意的字眼。赵嘉霖也转头看了一眼周荻
,朝着他的位置走了两步,却又驻足停下转头看了看正从列车里离开的乘客以及
维持着秩序的员警们,又捂着自己的胯骨和后腰处,找了个座位,咬着牙、忍着
痛,疲惫地坐下。

  岳凌音闭上眼睛边思忖边说道:「不可能是这么」突然「,也不可能是事先
就在地铁里等着,否则杀人的那位怎么会知道吉川要往那边跑呢?搞不好这一路
上,除了你们之外,还有人在盯着吉川、并且跟着他,最后杀了他。」

  说到这,岳凌音立刻进了列车里面,但并不急着去观察吉川的尸体,而是走
到了赵嘉霖面前;周荻见状,也立刻跟了过去,并且掏出了怀里的对讲机。「格
格,刚刚好像听到你被车撞了?」岳凌音蹲到身心俱疲的赵嘉霖面前,对她关切
地问道。

  赵嘉霖原本正坐在座位上揉着自己的胯骨和小腹,一见岳凌音蹲在自己面前
,浑身立刻打了个激灵并站起了身:「啊呀,长官您怎么能蹲着?真是失礼了!


  「跟我还讲究这些……」岳凌音一见赵嘉霖如此惶于礼数,自己多少也有点
受宠若惊,站起身后继续问道,「你身体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刚刚那个电动倒骑驴给我刮了一下,把我晃摔着了,左半边
摔得有点疼,但应该没什么大碍。「赵嘉霖忍不住撇了撇嘴巴,委屈地说道,」
长官,对不起,还是因为我把事情搞砸了……「

  」哈哈,你可别自责!这事情怨不得你,要怪就怪这个吉川太狡猾,以他这
种资深恐怖军事家的身份,闻到味道不对,不把腿就撤,那就不是他了。而且现
在,你看他这样子,跟你被车撞了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格格,作为跟我一起共事
的,有错就是有错、无过就是无过。我这个人直来直去,什么事情都不藏着掖着
,向来赏罚分明,但也不会随便怪罪别人,我也不会让其他人怪罪你。「说着,
岳凌音又笑了笑,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周荻,然后转过头接着对赵嘉霖说道,」包
括他也不行,起码在工作的时候,他要是敢欺负你,直接找我来告状,知道了吗
?哈哈!所以你就放心吧,什么都别瞎想。「说完,岳凌音还把双手搭在了赵嘉
霖的肩上,并拍了拍赵嘉霖的侧脸,」瞧你!挺白净一个小美女,为了追个人把
自己画得黑成啥样了都?「

  赵嘉霖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周荻,又看了看岳凌音,默默地点了点头。

  岳凌音也没再多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继续对赵嘉霖问道:」你还记得那个
撞了你的人长什么样么?「

  赵嘉霖回忆了片刻,对岳凌音说道:」我想想……那男的瓜子脸、大眼睛,
皮肤有点黑,身高跟我差不多吧——1米74左右,看着干瘦干瘦的,看着挺年
轻的,但是差不多也得三十六七岁了……哦对!在他眉间有一颗痦子。「

  」左耳后面的发际线处,还有条疤。那人戴了一只针织帽,故意想把那道疤
盖住,可他那帽子好像有点缩水,下车去扶嘉霖的时候,还是把那刀疤露了出来
。「夏雪平也走进车厢,对岳凌音补充道。

  而我对于这个人,则是一点干货都贡献不出来,因为那男人在把赵嘉霖撞倒
之后,我的注意力则完全在那个吉川利政身上。我当时还以为夏雪平也在全神贯
注地盯着吉川,而并没有想到她居然还会同时去观察赵嘉霖这边的情况,并且观
察的还如此细致。

  岳凌音忍不住点点头,伸出食指在空气中点了点,也对夏雪平夸赞地说道:
」如果撞了格格的那个家是有问题的,那他脸上的痦子、胎记、胡子之类的,其
实很有可能是化妆易容、故意弄上去的,而雪平说的这个刀疤,这个人越是想要
隐藏,越说明是他自己本身真正的特征!——还得是雪平,观察得仔细!「说完
,岳凌音转头望向了周荻,唤了一声:」小周。「

  周荻会意,点了点头,把耳朵上挂着的蓝牙耳机按稳,开口说道:」在红山
艺术广场各的单位注意:立刻排查一个左耳后留疤的男人,年龄在三十五到三十
八岁之间,身高大约175,瓜子脸,大眼睛,皮肤有点黑。「

  赵嘉霖则在听了岳凌音的话之后,带着嫉妒白了夏雪平一眼,接着低下了头
,然后一直躲在岳凌音身后,整个人的状态显然有些自惭形秽。

  半个小时后,调查课的那些探员们对周荻汇报,他们确实还是扑了个空:撞
了赵嘉霖的那个人,果然根本不是在红山艺术广场工作、或者送货的。

  我看了一眼赵嘉霖,却见岳凌音这时候才走向吉川的尸体,我估摸着她必然
是要问我一些关于追捕吉川的问题,于是我也跟着岳凌音,走到了尸体旁边。

  」刀刃很锋利。但是根据伤口刺入和剌开的形状来看,应该是一把磨得极其
锋锐的手术剪刀。「周荻对岳凌音说道,」后面的事,还得问一下鉴识组,不过
根据我刚才的观察,出手稳准狠,而且以吉川这种有经验的高手对他都没有防备
,看起来,此人不仅是条大鱼,而且是条鳄鱼。「

  岳凌音心情复杂地把额前挡着右半边脸的蓬乱偏分长发拢到了自己的耳后,
冲着周荻点了点头,接着戴上手套,蹲了下来。

  专案组的工作不同于警察局,很多事情是不能留下第一手文字的,只能由岳
凌音汇总,然后再由她亲自记录。于是在岳凌音蹲下查看尸体的时候,我又照着
情况,把从吉川在红山广场开始逃跑、到我发现吉川利政被割喉的时候的情形,
跟岳凌音一一说了。果不其然,正在我心中忐忑无比的时候,岳凌音还是问了那
个我终究避不开的问题:」对他下手的那个人的样子,你看到了吗?「

  我咽了咽口水,假装朝着月台外面看了一眼,实则跟夏雪平对望了半刻,夏
雪平对我眨了两下眼睛,我便会意,于是心一沉,对岳凌音说道:」没太看清…
…大概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一件短款的灰青色羽绒服,个头差不多比我矮半
头,看起来挺壮实的,但是有点发福。国字脸、有络腮胡胡茬,眼睛好像不大…
…呃,等我追出去的时候,对面那趟车已经开走了,而且这人看起来还有点不起
眼,我也认不准……「

  正说着,岳凌音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调了几下手机屏幕,又把屏幕拿给我看
——这一瞬间,我的眼珠差点没掉出去……

  只见岳凌音的手机上,居然显示出了刚刚意思舅舅的那个人进入地铁站口时
候的监控录像。

  ——我靠,她咋也有个」大千之眼「?

  」你这是什么表情?哈哈!「岳凌音看着我瞠目结舌的样子,对我说道,」
雪平跟我说过,我也知道你有个朋友,也给你弄了个类似的东西,还取了个极其
「中二病」的名字!呵呵,我估计他那个,也是基于曾经的「国家天网系统工程
」之上做出来的。我这个是才现在官方许可使用的,而且功能跟他那个不一样…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情报调查部现在用的这玩意官方命名叫」天眼聪「,它
跟大白鹤基于商业安保用途改造、并自行加入一系列个人化程序的」大千之眼2
……0「应该算是」亲哥俩「,都是十几年前红党专政时期研发的」天网系统工程
「的」儿子「。这玩意国情部在用、安保局其实也在用,但只不过都要求必须由
校官或者处长级别的干部才能有资格使用这个东西。这玩意做不到在入侵一个设
备之后、利用无线网或者蓝牙去入侵其他设备,但它本身却能够联网,进行一系
列的即时调查,比如调查车牌归属,再比如,人脸识别。

  而在岳凌音使用人脸识别这个功能的五分钟前,看着她手机的我,心里就已
经凉透了。

  夏雪平也假装好奇且帮着辨认般地凑了过来,我俩之间隔了两拳远,但我依
然可以感受到她那颗心脏的跳动之杂乱。

  我深吸一口气,定睛一看,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屏幕上拍到的那张脸,
是用黑色面罩蒙住的,那男人只露了两只眼睛在外面,而又因为男人的」西瓜头
「发型,恰好跟那黑色面罩连在一起,看上去黑黢黢一片。

  追踪着这个男人身影,岳凌音直起身子,把手机屏幕上的监控调快四倍,看
着他从进入地铁站到上了列车的时候的一举一动——果然,这家伙也是趁人不备
,从地铁站的另一个出入口进入,而从地铁站的出口闸门抬腿跨进了站内,并且
貌似的确有人也在跟他进行着对讲;尔后,他是看着我和吉川利政先后进入那趟
列车当中,然后自己溜进了车厢里。

  进入那节车厢的具体情况,则由于车厢的摄像头有人挡着,所以基本也看不
清任何的东西;而他跑进对面那节车厢之后,他站的位置,有恰巧出在监控镜头
之下,在他转过头看向我的时候,监控摄像头甚至都没拍下他是什么时候拉下面
罩的,更别提把他的五官长相拍下来了。

  但就在这时候,岳凌音又把屏幕上的画面调回了恰好可以拍下那男人正脸的
角度,用食指点了屏幕底部的两个按键,接着用手指在那男人的脸抹了一下,抓
取了那人的面部轮廓,并开始在数据库里调取与此人的相似的照片……

  我又不由得神经绷紧。再看夏雪平,她在这一刻,目光中反而似乎有些期待


  可三十秒钟之后,屏幕上却显示」面部识别失败「,下面并附上一行小字:
」错误:105-请确保识别对象面部无任何干扰物。「

  」啧……看来这人果然也是个专业的,「岳凌音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我和夏
雪平说道,」要么就是面罩里加了纳米反射材质的布料,要么就是这人脸上垫了
硅胶。在我小时候,我妈那辈人用的「天网系统工程」软件,还可以无视这些纳
米反射材料和硅胶的,现在经过「人道主义改良」之后的软件,却反而不行了、
退化了!呵呵,可笑不可笑?「

  那人脸上垫了硅胶?难不成是别人化妆、整容或者戴了一张人皮面具,假扮
成了舅舅的样子?

  但是,人的眼睛基本上是无法进行欺骗的,那男人对着我微笑时候的那个眼
神,和蔼、自傲、关切,还带着一股子蔫儿坏的劲儿,全都太像那个已经被判定
死亡的夏雪原了。

  而且如若他是某个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易容或者整容成舅舅样子的,那他应该
故意戴着舅舅那张脸招摇过市才对,他又戴了一张疑似采用反射材料制成的面罩
干嘛呢?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很勉强地对岳凌音笑了笑,又抬头看了看夏雪平。夏雪平阴沉着一张脸,
保持沉默,想必她的心里必定五味杂陈。

  」按照现在的情况,能清楚吉川去红山广场那边,究竟是去准备干什么吗?
「岳凌音看了看夏雪平,又分别看了看我和赵嘉霖。

  」感觉他像是在等人。「赵嘉霖有些纠结地说道,但此刻更引人瞩目的,是
她脸颊上浮现了两朵红云——两朵羞赧且自愧不如的红云。她说完了话,也依旧
忍不住地往岳凌音的身旁躲着。

  」在等人?「岳凌音琢磨着这个思路,又对参与追踪吉川的我们三个继续问
道,」你们觉得,他是在等人……跟他接头么?「

  夏雪平想了想,对岳凌音说道:」的确有点像是,否则按照他的那个年龄与
身份,不像是会随便去这种地方的。事实上,他似乎也对涂鸦、街舞和其他嘻哈
文化没有任何兴趣,他站在广场上,倒是一直在对着广场周围的街景拍照片。「

  」哦,对了,他还被一个跳街舞的女生搭了个讪,而且还让对方帮他拍了照
,还跟他拍了自拍,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对岳凌音说道,并把我自己
趁着周围人不注意,偷拍的那个女生的照片拿给岳凌音看。

  岳凌音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不过还是让我把照片发给了周荻。周荻立刻让
自己的手下去找到了那个女生。不过后来经过调查,那个女生的底子的确是干净
的,尽管在派出所有过打架、盗窃和霸凌的案底,但是她之前真的跟吉川没什么
关系,她跟吉川搭讪,纯粹是因为她喜欢那种类型的老男人,又因为吉川是外国
人,所以只是单纯准备跟吉川约炮而已。

  岳凌音摇了摇头后,又蹲下看了看吉川的尸体,但上下检查了一通,突然脸
色一变:」等一下,他的手机呢?「

  夏雪平也看了一眼吉川的尸体,仔细想了想,对岳凌音说道:」我记得当他
看到嘉霖被撞、自己感觉不对劲、需要离开的时候,他是把手机放进自己大衣口
袋里的……「说完,夏雪平又紧张地看了看我。

  」不会是刚刚趁乱,车上有小偷给顺走了吧?「周荻马上说道。」好在刚刚
听到消息,我就派人去拿吉川的行李了!「

  我却再次低下了头,拿出了手机,心里也跟夏雪平同样紧张起来——若是小
偷顺走了吉川的手机倒还好了,就怕是被夏雪原拿走的。此时我又想起来,在赵
嘉霖被那辆电动三轮车撞倒之前,我手机上的」大千之眼「正好刚准备爬取吉川
利政的手机资料。此刻,当我再次打开手机的时候,却发现别说吉川手机里的照
片没窃取到,实际上,」大千之眼「就连吉川的手机系统的家门都没溜进去过,
我估计应该是这老家伙的手机系统的护级别特别高,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一个劫持
软件给破防。

  我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岳凌音,没想到这美女大婶其实一直在盯着我的手机
和我的脸看着,但在刚刚就是默不作声,一看我抬起头了,她才对我问道:」什
么都没窃取到?「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朋友给你设计这东西,除了黑进别人的设备里,能够进行信号追踪?能
找到位置就行。「她接着问道,」如果要是让咱们情报局的重新从信号追踪,怎
么的也花个十几分钟,很麻烦。「

  这句话总算是提醒了我,于是我只按了三下功能键,便找到了吉川的手机—
—位置在这条地铁线路往北的三站之外,荆楚街站门口的一个垃圾桶里。等调查
课的探员们赶到的时候,所见到的,是一只已经被好心市民喷洒完干粉灭火器但
依旧在冒烟的垃圾桶。而里面那只手机,早就烧得就剩一副钛合金空壳。

  」看样子,有人已经得到了自己想从吉川的手机里,想要得到的东西。「夏
雪平说完之后,眉头深锁。

  」能是谁干的呢……「岳凌音也自忖着,随即又对周荻问了一句:」小周,
你查一下市政厅的全市行程活动规划表,看看这一周里在红山广场这边,是不是
有什么大型活动的通告?「

  」好。「周荻立刻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你们说……「赵嘉霖想了想,捂着自己的胯部,大胆地对岳凌音、我和夏
雪平问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想把吉川骗过来,然后再给杀了?今天这事
儿,说不定根本就是咱们查的那个「天网」组织给他下的圈套?「

  我听罢,看了看夏雪平,又看看岳凌音,咱们三个面面相觑,又忍不住低头
看着躺在地上的吉川。周荻则在一旁毫不遮掩地嗤笑道:」呵呵,我说大小姐,
咱们俩平时在家的时候你喜欢异想天开就算了,这种事上面你就别发散思维了好
吗?那我问你,「天网」这帮人花钱把吉川找来,根据咱们掌握的通讯资料——
虽说没把那些斯瓦西里语的内容完全翻译清楚,但也看得出来他们跟这个吉川利
政也是有十几年的交情的。对于这么重要一个人,花了几十万,又赔上十几年的
交情,难道就为把他杀了?「

  」正是因为这个人重要,他们才用这些什么「十几万」和「几十年的交情」
当诱饵啊!……哼!「一见周荻反驳自己,赵嘉霖气得脸上更红了,不仅如此,
说出来的话也变得颠三倒四。

  」那劳驾问您一句:他们杀了这个远在北非、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一下的吉
川,图什么?「周荻又问道。

  赵嘉霖一下子愣住了,随即她又默默地低下了头,有点无地自容地跑到后面
那节车厢里一个人坐着;但除了她之外,愣住的还有我、夏雪平和岳凌音三个。

  周荻又捧起手机,看着市政厅的活动安排表,自信地说道:」要么我说,唯
一一种可能就是,咱们要查的这个天网,内部早就乱了——从最开始咱们从打着
「天网」旗号搞敲诈勒索的那几个小案子里,我就发现这个组织干了不少自己跟
自己撞雷的事儿;八月份的时候,情报三处内部有个天网的「鼹鼠」,向美国军
产复合体组织贩卖能源方面情报,最后那家伙也是被他们自己人干掉的,那份情
报不见了,不过到现在却也没有被泄露出去。「说着,他抬起头对我笑了笑,又
看了看夏雪平:」也包括你们家何美茵被人绑架的时候,也是一样。这还只是咱
们Y省一个地界的,全国其他的地方,这种事就更多了。「

  」哈?「我狐疑地看着周荻,又望向夏雪平,」美茵被绑架跟他们还有关系
?难道不是苏媚珍自己跟刘虹莺陈美瑭策划的吗?「

  」那个案子过后,情报局情报二处技术课在苏苏的用来控制飞行器和机枪那
部笔记本电脑的时候,发现除了咱们市局以外,还有至少两个神秘信号也在追踪
那部电脑。「夏雪平对我说道,」只是到最后,另外的那批人他们既没出手,也
没现身。「

  夏雪平说完,又听周荻继续说道:」如果一个人这么干,那他就是精神分裂
,如果是一个组织这么干,那必然就是组织内部已经四分五裂、且相互之间有隔
阂、没沟通,再或者,他们根本就是内讧:大家虽然都是「天网」的同志,但是
目标、利益、理想、信仰,早就大相径庭了,不过都在顶着一块共同的招牌作事
而已,有可能他们还在互相争夺正统——世界上的不少秘密结社不都是这么消弭
的么?你越想干什么,我就越不想让你干什么,故意恶心你、倾轧你,就是要让
你没有活路、没有话语权。搞不好,吉川最开始是被人一拨人找来搞什么恐怖活
动的,但马上就被另一拨人给杀了,以此作为斗争或者报复的手段。「

  」别说秘密结社,世界上任何的组织大抵不都是如此么?「我故意接了一句
茬。

  」闲天就先别聊了,「岳凌音抬起了头,看了看周荻:」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但你们家格格所说的诱杀这件事,其实也不无可能。怎么样,红山广场那边这
一周有没有什么情况?「

  」全是乱七八糟的安排——广场舞比赛、街舞俱乐部的斗舞……喏,后天上
午这附近还有个小学,准备组织学生捡垃圾搞环保主题活动。这里面最大的事情
,就是大后天,有个明星要跑到这边来拍广告。吉川利政总不能跟一个演耽美偶
像剧的小鲜肉有仇吧?「

  」我也觉得他还是来等谁接头的,「岳凌音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吉川,无奈地
挠了挠头,」他在那儿拍了一堆照片,很可能是谁给他在那儿留下了什么暗号…
…现在要是去找的话,可能都来不及了,说不定想跟他接头的人已经把做的记号
给破坏了。也可能,他去那拍照就是在发暗号——利自站的位置、姿势,或者趁
雪平、秋岩和格格她们三个注意不到的盲区打着手势。「

  」反正他的手机已经毁了,「周荻果断地对岳凌音说道,」处长,莫不如咱
们直接进行下一步,看看跟他接头的、还有想杀他的人,有可能是谁。毕竟吉川
的行李在我们手上,他刚刚拿到的那个大包也在;而且我刚刚收到消息,帮着给
吉川递东西的那个卖咖啡的也被按住了。我们可以从这三方面着手,看看到底谁
是蜀、谁是吴。「

  」有道理。「岳凌音点了点头,」通知鉴识组的人,把吉川拉回去,做一个
尸检;没什么别的收获的话,就联系一下国际刑警吧。「

  」不直接联系日本大使馆么?「周荻疑惑地看了看岳凌音。

  岳凌音狡猾又开心地看了看周荻,笑着说道:」怎么说,那帮鬼佬也出了三
千万美金的悬赏要他的人头。有人送我们一个大礼,我们岂有不收下的道理?「

  岳凌音就是这样一个人,总能在窘境当中悠然自得,从我认识她的时候开始
,我就没见这美女大婶悲伤或是忧愁过。但并不是所有人,会在遇到任何事情的
时候,都能像岳凌音那样调整自己的心情。

  从地铁站里出来之后,除了岳凌音周荻他们是乘车来的又乘车离开,我、夏
雪平和赵嘉霖跟着一帮调查课的探员一起步行,回到了那皇冠假日酒店,而步行
的目的,也是基于想继续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看看对手那边的人会不会留下什
么尾巴、或是周围还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因素。等回到了酒店门口,我们又看到岳
凌音和周荻分别带着个助手,订了一共两纸壳箱的麦当劳套餐和三大塑料袋、一
共十二盒水饺,跟其他乱七八糟的仪器设备一起拉回了情报局大厦,作为犒劳三
军的午餐。

  从出地铁站到中午吃完饭,夏雪平一直都处在愁容惨淡的状态,一直走在她
身边的我,也因为顾忌同行的那些探员同事和满大街的人,又知道使她致郁的事
情是什么,而不好去哄她。我其实也一样,还是因为那两个矛盾点:得知舅舅未
死/死而复生而惊喜;看见舅舅杀了吉川而惊骇。看到夏雪平这丢了一半魂魄的
样子,岳凌音自然要过问,趁着夏雪平还没想好拿什么辙搪塞,我便嘴快先跟岳
凌音说道:」刚刚地铁站里面太冷,夏组长有些不舒服。「岳凌音饶有意味地看
了看我,又关切地看了看夏雪平,也没起什么疑虑,只是让夏雪平下午好好在办
公室休息休息。而在返回情报局的时候,周荻这家伙又想表现,主动说要帮着夏
雪平开车载夏雪平,趁着周围忙得一团乱,我便想着主动去牵夏雪平,夏雪平也
直接冲着我走了过来,坐到了我的车上;我正准备跟周荻说让他开夏雪平的车拉
他自己老婆,结果这时候,赵嘉霖也跑到了我的车上坐下,外加另外的两个女探
员。于是最后,周荻只好一个人开着夏雪平的车子,拉了一车望远镜、窃听仪和
几大箱零零碎碎自己先默不作声地回了情报局大厦。

  」呵呵……我说,「我回头看了看正在拆那把狙击枪的赵嘉霖,半逗着她问
道:」咱们俩都给你腾地方了,你咋不跟你老公坐一辆车?「

  坐在我身后的那两个女探员应该是清楚赵嘉霖跟周荻的关的,一听我这么问
,没敢转头,但全都抬起眼睛,满身到脚都是幸灾乐祸的劲儿,且等着听赵嘉霖
怎么说。

  赵嘉霖一路上也是一脸的闷闷不乐,脸上带着火气的扑红根本就没下去过。
她拿着一张绒布仔细地擦着枪管,横着眼睛瞪了我一下:」要你……我……我东
西不是在你车上么?「

  」那你可以把东西拿到那辆车上啊?「我继续问道。

  」夏雪平那辆车上全是东西,太挤。「

  」这车上就不挤了?这都已经做了四个人了。「

  」你的车不是能坐五个人么?「赵嘉霖没好气地问道,又把枪管塞进自己的
背包里,当然,她脑门前的散乱头发丝都透着一股子委屈。

  」对啊,能坐五个。那你不还有个大包么?「

  」我放你后备箱不就行啦!用得着你管?「赵嘉霖大叫了一声,开了车门下
了车,直接掀开了车后备门。

  」你……「

  我还想继续逗逗她,夏雪平却把手放到了我的右手背上,捏了捏我的手掌,
苦笑着对我摇了摇头。

  我也只好偷笑了两声,对赵嘉霖不再刁难。

  」何秋岩,「回到车上之后,赵嘉霖又对我问道,」能不能把收音机打开?
……现在真是又累又闷!「

  我本想让夏雪平闭眼睛休息一会儿的,转头一看夏雪平,她已经打开了调频
开关。想必此刻的她也想听点什么东西,让自己的心境可以平复一下。

  」我来吧。「

  我接过了调节频道的按钮,拨过了无数个时政频道,终于找到了一个放音乐
的电波:

  」桃叶儿么尖上尖/柳絮儿就飞满了天/

  在座诸位这明(哎)公/细听我来言(呐)/

  此事(唉)/出在了京西蓝靛厂(啊)/

  蓝靛厂火器营儿/有一个松老三/

  提起个松老三/两口子卖大烟/

  一辈子无有儿/生了个女婵娟……「

  回到了情报局,趁着吃午饭的功夫,岳凌音又带着所有参加这次行动的人开
了个总结会,开完了会已经是下午两点。按照规定,回到情报局里的调查,则需
要情报局方面来独立进行。易佳言和石劭文两个人借了车子去了省厅暂赴闲职,
赵嘉霖这妮子因为早上根本没自己开车,还是得蹭我的车子回市警察局。蹭车就
蹭车吧,她在案发现场被自己老公那么剥夺面子,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又是自己
一个人坐在角落默默地啃着一个汉堡,仔细想想,这姐姐也真怪可怜的。不过有
意思的是,我今天还真留意到有好几次周荻还真的是在关心她,但一到了人多了
,或者夏雪平在旁边的时候,周荻就又会很刻意表现得对赵嘉霖不在乎,甚至还
会把故意折自己媳妇面子这种事当成一乐。也不知道这俩人的关系,和周荻这货
心里所想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我此刻,满心念着的,只有夏雪平一个人,临从情报局大厦里出来前,我
挺想拽着夏雪平的手,说上几句贴心的话语,奈何走廊里全是眼睛——周荻和岳
凌音清楚我和夏雪平的事情,赵嘉霖也知道了个十有八九,但不代表我和夏雪平
就可以在他们面前为所欲为了,于是我只好用目光代替双手和热吻,幻想自己跟
夏雪平找到了机会温存了一下;一直都在琢磨着舅舅的事情的夏雪平,也只是在
我临走前,与我四目交汇,对我眨了眨眼,随即转身跟着岳凌音与周荻回了办公
室。好在看今天这意思,夏雪平他们今晚应该不会再有任何加班。所以警局这边
如果没啥要紧事,我必然是要提前回家准备一顿好吃的,既是从口腹方面入手,
对夏雪平予以心灵上的慰藉,又是作为我昨天晚上跟她吵了一架之后,对她的赔
礼道歉。

  在我双脚踏进重案一组办公室门口以前,一组里面的气氛,处在一种半闲不
闲的状态,每个人都坐在办公桌前没什么要紧事,但手头也都在不停地忙活着;
可我一回到办公室,整间屋子便立刻像是水滴进了热油锅里面一般,气氛噼里啪
啦闹腾了起来。一帮人嬉皮笑脸地围住了我,除了白浩远许常诺胡佳期王楚惠这
四个,他们都在冷眼看着这帮人的吵吵闹闹。这帮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大通,我
一句也没听明白,却被这帮人搞得心虚。

  」等会儿,一个一个说,都吃错什么药了?「

  且听秦耀那么一说,我才明白:在接下来直至明年一月三号的时间里,全市
的各个警局的各个部门,都要出一支篮球队,以全市范围内进行比赛,并在最后
留下的那个球队,会跟省厅的球队进行决赛。

  ——我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省厅大楼一楼大厅左手边的墙上,还挂着」
Y省「金盾杯」篮球比赛冠军队照片墙「。而自从胡敬鲂这家伙当上省厅副厅长
之后,照片墙上挂着的,就是以他为队长的球队,球队里的其他成员,也尽数是
他自己派系下面的什么主任、部长、室长之类的省厅中上层官僚。

  」靠……咱们啥时候还有这等事情?「我无奈地把大衣脱掉,放到了自己的
办公桌上。

  」每年都有啊。这是咱们F市的惯例。「郑睿安乐呵呵地对我说道,」上午
沈副局长过来说了,让你回来之后定一下球队成员:五个上场、五个替补,要求
都是男生,当然,你当队长也可以当教练;选完以后,今天晚上就安排时间带他
们训练,下周一就开始咱们市局内的小组赛。秋岩,你看看选选谁?「

  」选我!「」我也行!「」我去年受伤了,今年让我上吧秋岩!「

  ……

  办公室里又乱了营。

  」都别乱行吗各位?能不能冷静冷静?「众人便立刻安静了下来。我挠了挠
头,又对郑睿安问道:」那以前,这事儿是夏雪平管吗?「我挺疑惑的,因为夏
雪平虽然平时也有健身的习惯,我俩上个月旅行的时候,得了闲功夫,她还会拉
着我去健身房或者找附近的公园跑步锻炼,但她对于球类比赛一点都没有兴趣,
所以我也不相信她会掺和到这种事里面,更何况这压根就是胡敬鲂故意往自己脸
上贴金的一场秀。

  」啊,以前倒不是她管,「姚国雄接茬道,」是那个谁……艾立威,然后老
聂帮着打下手组织组织训练什么的。这不今年,他俩都不在了。「

  疲惫的我,瞬间感觉要窒息一般。

  」咱们局里不是有篮球队么?「我又问道。

  」上头说了,必须得每个部门都出一个球队!你别问这么多问题了,秋岩,
你看看大家这无比洋溢的热情!「郑睿安对我说道。

  我深吸一口气,无奈地问道:」哈哈,那保洁部那些清洁工阿姨们要不要也
出一个球队啊?「

  众人听罢,都跟着笑了。

  我想了想,我之前在学校倒是爱打球,虽然打的一般,但是校内比赛的时候
经常会作为势力内线护卫上场。只是现在这情况,调查」天网「的专案组那边一
点眉目没有,昨晚康维麟被杀,今天又遇上了吉川利政被杀,而且说不定哪天,
还会出个什么别的大案子来,我得多么没心没肺才能这么快就投入到打篮球这种
事情上面。

  」我说各位,咱们重案一组是什么性质的部门?知道你们平时压力大、任务
重,想借着运动比赛发泄发泄、放松放松,但您各位大部分的警龄都比我长,咱
们重案一组趁多少时间,能让咱们这帮刑警搞这种活动啊?「我对所有人问道。

  一盆凉水浇下来,所有人的脸上笑容立刻都僵住了。

  」不是,秋岩,你怕是不知道——这以往吧,也就算了。今年总决赛的奖金
可厉害了!「姚国雄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从去年往前数,这亚军队伍的奖金
都是每个运动员七千元,今年这将近是每个人一万元——秋岩,你坐稳了:是获
胜队伍所在的整个部门每个人一万元!这比以往冠军队运动员的奖金都多!「

  另外一个师兄仇忠诚也对我说道:」秋岩,从今年十一月份开始,咱们所有
人的津贴和福利金都减了。你像我,上头有四个老人,下面有俩孩子,你嫂子在
家不工作当全职主妇,这么多口人全等着我养活——呵呵,但你毕竟岁数小,还
不懂这些事。我呢,虽然在警察里算拔尖的,也有经验,但是像是「桴鼓鸣」、
罗佳蔓命案这些种大案子,我也主要负责不了,顶多算凑数的,一辈子可能都得
不到点啥含金量高的嘉奖。马上过元旦,你说这要是咱们每个人能拿到这一万块
的奖金,拿回家了之后,不仅能喂饱父母老婆孩儿,而且这警察当的也算硬气不
是?「

  」是啊,说的就是这么回事……「」谁说不是呢?我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不着家不着面的,家里人本来怨气就大!这马上元旦,再没个像样的仨瓜俩枣拿
回家去,说不过去啊!「」唉,警察这碗饭是越来越难吃了……「

  ……

  所有人又七嘴八舌地发起牢骚来。

  但听着他们话,我也算明白了,他们根本不是冲着打球去的。的确,各家有
各家的难。

  不过倒也真是有趣:因为正副厅长极其后台势力的斗法,省议会在限制警察
系统的财政预算;但就在这个时期,省厅的副厅长主办的篮球比赛,居然还能拿
出这么多钱当奖金——按照咱们重案一组有一百个人算,每个人一万块钱奖金,
在这个警察系统事事吃紧的节骨眼上,那得是什么概念。

  我沉寂了半天,最后又对众人问道:」以往咱们一组,最好的成绩是多少啊
?「

  」去年到大前年,往上倒连续三年咱们市局重案一组都是亚军。剩下全都是
季军。不过今年不是有秦耀、小傅、小章这些小年轻么?身子壮、力气大,也总
打球。「郑睿安说完,看着秦耀笑了笑,」说不定咱们这次努努力,这个亚军还
是我们的!「

  我看了看秦耀,对他招了招手:」你打球怎么样?「

  」哈哈,哥,看来你是真忘了!我是你们下一届警校生篮球队的MVP啊!
在下「警专奥尼尔」是也!「秦耀自豪地说道。

  」哈哈!你还挺拽呢!「我看着他手上还绑着绷带、眼角还贴着纱布,又问
道,」因为我挨得风纪处那帮家伙一顿打,伤还没好呢,马上就打球,能行么?


  」哥,你是不了解我!篮球对我来说,那就是灵丹妙药!不信你问杨沅沅:
专二的时候有一回我发烧三十八度多,正好赶上咱们警校比赛半决赛,打后场的
那兄弟脚踝突然脱臼不能上场,我马上上去了。愣是把落后二十分的差距拉平,
最后还反超了三分呢!「

  我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这届比赛,冠军队的奖金是多少啊?「

  周围人一听,大部分都傻了,包括白浩远他们那四个没上前凑合的,也跟着
目瞪口呆。

  只有秦耀这七个初生牛犊,还没咂摸过味道来:」冠军……冠军奖金两万呢
,而且也是球队所属部门每个人。就是难度系数未知,因为咱们不知道省厅那个
队伍水平咋样,平时也没听说省厅的人有跟谁打过比赛。「

  」呵呵,听你这意思,你还挺没信心?「我问道。

  」那你可真小看我了,秋岩哥。别的事情我可能比较怂,打球这种事我从来
没服过谁!「秦耀拍着胸脯说道。

  」行!「我指着秦耀说道,」我是不打算参与这个比赛了,毕竟我在情报局
专案组那边还有其他事情。这个篮球比赛,就交给你这个「奥尼尔」负责了,你
就是咱们重案一组这个队伍的队长——人选你挑,训练时间你定;但我建议尽量
在晚上吃完饭之后,这样的话尽量不会影响办案。你给我记好了,秦耀:在一月
三号那天,去给我拿个能让咱们重案一组每个人都得到两万块钱的总冠军回来,
否则,哼哼,我可得收拾你。「

  」您都这么下军令状了,我还能说啥!哥,你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说
完,秦耀还对我敬个礼,

  周围人看着我和秦耀,又想了想省厅一楼大厅的那面照片墙,都非常忐忑不
安,但转念一想那还连油墨味道都没能嗅到的两万块钱奖金,每个人有都忍不住
亢奋起来,随着秦耀的保证欢呼起来。下一秒,这办公室里的不论老少,全都跟
着秦耀他们几个去了体育馆。

  我走到夏雪平的办公桌前,归置着上面放着的一大堆留给我签字的文件还有
各种备忘录。我转头一看,白胡王许四个人,依旧坐在办公桌前没挪地方。

  」你们四位不跟着去看看?「我整理完文件后,又从自己桌上拿了杯子接了
温水。

  」啧,今天下午倒是没啥事……但咱们都老胳膊老腿的了,打啥球呢?年轻
人玩的东西,咱们跟着凑合啥?「许常诺摆弄着鼠标,故作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说道。

  」谁「老胳膊老腿」了?「王楚惠说着,还拿出了粉饼盒补了补唇彩,」你
才多大?也不管我和小胡都在……故意损谁呢?「

  」哎呀,没说你!你「大王姐」永远青春靓丽,永远万人迷!这还有啥可说
的……「许常诺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又说道,」反正我就是不爱动弹,留着点劲
儿,晚上回去还得陪着孩子做作业呢。「

  」我也不爱像他们那么折腾,哈哈,我也真羡慕小郑他们都这时候了,还能
这么的,用她自己的话说,「热情无比洋溢」,哼哼!唉,不过谁当初不是激情
澎湃、一点就着呢?反正啊,这也就是个陪领导上峰开心的事儿……这么点事,
用不着像他们那样咋咋呼呼的。王楚惠用唇膏挑着自己的软唇,又对我问道:「
哎,秋岩?你该不会,真觉得他们能赢得了人家省厅的球队吧?」

  「哈哈,那我也不能彻底扫人家兴不是?」我说道,「夏雪平不在。你们四
个,我也就当是我在咱们一组的亲人了:我实话实说,我一直觉得咱们一组一直
就缺少当刑警的该有的斗志。所以,像搞搞篮球比赛什么的,也挺好。」

  「唉,斗志……早磨没咯!」猛敲了几下键盘之后,许常诺把电脑屏幕旁贴
着的一张记事贴团成一团,对准了办公室门口那个废纸篓,隔着大概三米的距离
,猛地一抛,还真就正正当当地把那枚纸团丢了进去。

  我又看了看胡佳期和白浩远,对他俩问道:「你们二位呢?不去看看热闹?


  「没什么好看的。」胡佳期说道,「实际上我俩就等你回来,准备请个假呢
。」

  「怎么了?」

  「跟民政局预约了,」白浩远说道,「我俩准备去领证。」

  「哟!好事儿啊!恭喜恭喜!」我拱手对白浩远和胡佳期说道,「这么重要
的事情,这个假必须准了。那你们赶紧出发吧!」

  「谢谢秋岩。」胡佳期对我道谢。

  而白浩远则拿出一个档案袋递给了我:「不着急。我俩的事情再重要,也不
能耽误正事——昨晚发生的案子,看看吧。」

  「这是……」

  「练勇毅死了。」白浩远对我说道,「昨晚被人发现在他自己的高级公寓,
割腕自杀。」

  我表情沉重地看着白浩远,又翻开那个档案,开口问道:「仔细调查了么?


  「查过了。」白浩远也很气馁地说道,「这次不只是咱们一组,还有玄巍区
分局的,而且鉴定课是由丘课长亲自出活的,现场没找到任何除了报警人员和被
害人以外的第三方、在练勇毅死前两小时以内进到过他公寓的痕迹。」

  看着练勇毅侧躺着,伸出左臂躺倒在浴缸边上的照片,我不免叹了口气。这
时白浩远又补充道:「如果非要说,是有人做了什么,我只能说:有可能是教唆
自杀。」

  「教唆自杀?」

  「有这个可能,」胡佳期也站起身说道,「我上午去找经侦处胡玮旻处长问
过了,他们查到昨天中午的时候,练勇毅的个人账户,突然被人一次性全部转存
到了一个神秘账户上——查不到那个银行或者企业的归属,查不到账户持有人;
而在练勇毅被推测的死亡时间半个小时以前,那个账户上的钱,又被打到了练勇
毅远在农村的弟弟的账户上。」

  「会不会是张霁隆派人干的?」我毫不犹豫地对白浩远和胡佳期问道。

  「呵呵,你倒是真舍得出去。」白浩远看着我。

  「那个兰信飞,不就是他让张霁隆找来的么?」我对白浩远说道,「还是他
让我给张霁隆打的电话,说了一大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结果下午打的电话、晚
上兰大律师就来了。」

  「秋岩,你信我,虽然你跟张霁隆关系近,但其实我和浩远应该比你更了解
他。」胡佳期对我说道,「——如果真是张霁隆干的,等不到昨晚。」

  「没错,兰信飞把他带走之后,这个人就该失踪了。」白浩远说道,「而且
说起来……你再好好看看报案人是谁。」

  我仔细一看,报案人那一栏里,赫然写着「宋金金」三个字。

  「看这意思,不是这个宋助理自己一个人去找的练勇毅吧?」我内心已经不
能用「五味杂车」来形容了,应该说是早都怄成咸菜缸了。

  「把这个给你看,没别的意思。这玩意,已经按照结案处理了。」白浩远说
道,「而且是省厅来人亲自过问此案,要求速速处理的。一个跟罗佳蔓相关的案
子,省厅的某些人,从开始就过度关注,到现在一个已经被排除嫌疑的嫌疑人的
自杀,他们也要尽快结案,秋岩,你不觉得这事儿……」

  「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了,白师兄,佳期姐,这些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我
想了想,当着王楚惠的面,对白浩远和胡佳期说道:「实不相瞒,昨晚那个康维
麟,也在监狱里被人做掉了。」

  这件事是我故意透露的,而且吃午饭的时候,岳凌音也跟我打过招呼,告诉
我如果局里有人问起,其实也不用瞒着,因为毕竟人是我们重案一组抓的,想瞒
也瞒不住。

  在白胡二人惊讶之余,我又对他们说道:「有些事现在不明不白,但终究有
一天我会查清楚的。档案我拿着,你们尽管放心去领证吧。有人问你们要,让他
们来找我。」

  「知道了。」胡佳期又笑了笑,「再次谢谢你,秋岩。」

  「那我们就走了。」白浩远也跟我击了击掌,随后就带胡佳期离开了。

  这一下午很忙碌,但实际上也确实没啥正事。签完了一大堆文件之后,我立
刻跑到体育馆,把在一旁兴高采烈看着男生们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杨沅沅薅到了
一旁,给了她现金让她打车去了情报局大厦,把练勇毅自杀案的档案袋直接转交
给情报一处;紧接着,我又被叫到了档案股——我自己都快忘了的、被安保局那
帮人拿走的我和夏雪平的行李箱,被罩上了两个防尘罩之后,一直被丢在档案股
没人管,我便顺带着把他们领了回去。除此之外,罗佳蔓一案被调查过后的一些
没用的东西也都堆到了他们那儿,鲁股长找我过去,就是为了让我分辨一下哪些
东西该销毁、哪些东西该还给家属。

  「哎哟……康维麟貌似也没啥家人,那个最初顶了罗佳蔓的命替死的姓杨的
女人,也孑然一身,罗佳蔓家里还有个妈妈,但是回到乡下去了,隐姓埋名,估
计肯定也不想再见到我们这帮警察。这些东西还给谁呢?」

  「呵呵,你要这么说,那咱们档案股这帮人可都分了啊——该拿到闲鱼上买
的买,该自己拿去用的拿去用。」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鲁股长。

  「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是开玩笑,秋岩小兄弟,」鲁股长还很实惠地说道
,「咱们档案股,可是整个市局最揭不开锅的部门了。咱们要是不这么做,谁愿
意成天守着一堆纸?还得防火防盗、还得随叫随到;拿着最少的工资,干着看着
不起眼、但却最累最紧张的活,这要是不从这些跟案子无关又被拿来调查的东西
上面创收点提成,咱们真能饿死。」

  我纠结地看着鲁股长,只能点点头。我又想了想,对鲁股长说道:「那你再
等会儿吧,我再看看这里面还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行,那你慢慢看。」

  我挠了挠头,蹲下来翻着那堆杂什。我本想从里面看看,有没有什么跟「天
网」组织相关的、或者哪怕是跟已经自杀了的成山市长相关的物件之类的。可到
最后,我还真的什么都没找到。

  不过,我却发现了一本影集,和一本日记本。

  想了想,我把这两样东西带走了……

  在即将到来的元旦,时事传媒集团出版了一本书:那是一本诗集,那些诗歌
的作者,是一个曾经生活在农村,却十分向往大城市生活女人;诗集当中配上的
,全都是一些风景照片,还有她自己置身于那些风景当中所拍的生活照。诗集一
上架,人们才发现,原来这个曾经以叼毒嘴臭闻名于世的、实际上学历只有国中
程度的女人,她写的诗文原来如此朴实而美好,原来这个曾经以放荡淫乱不检点
为人笑谈的女人,原来也有清纯干净的一面。

  诗集的版税收入,几经辗转,最后都交给了诗文原作者的母亲。

  诗集的名字,是我帮着取的,名叫《风雨·罂粟》。我觉得这个名字,挺适
合她的一生的。而我这么做,也不枉她曾经艳绝东亚的大美女罗佳蔓,在我初中
高中那段时间里,被我那样疯狂的喜欢过。

  「秋岩啊,你爸最近联系你了么?」

  「没啊,怎么了?」

  「哦……呵呵,就想着,他什么时候要是回F市了,你问问他,还愿不愿意
回来当副主编?自从他走了之后,咱们那个《时事晚报》的销售量越来越差了,
这下我们才知道,不少老读者都是冲着你爸的一些时政评论专栏去的……那个…
…碍于你后妈和他的一些事,我们拿掉了他的副主编职务,可能是咱们传媒集团
转型以来,做的最错误的决定。你问问他,他如果愿意,主编的位置给他也行,
咱们可以分给他一些股份——一定要让他救救咱们报纸啊!」

  「知道了,等他回来了,我一定问问他。」

  从时事传媒集团里离开,我便又去了一趟家附近的那个货仓超市。

  本来想搞一只鲜宰活鸡,给夏雪平炖个参鸡汤补补身体,奈何高丽参和活鸡
,我都抢不过一大早上就去排队的老大妈们。好在我居然在生鲜果蔬区看到了新
鲜的莼菜罐头,这种过了二九奔着三九的大冬天也能看到新鲜的莼菜也不是什么
简单的事情,便拿了两罐莼菜、买了一条牛里脊。备了一些上次被岳凌音和邵剑
英拿走的果汁之后,我又看到了货架上还有新到的红枣汁,想起昨天晚上夏雪平
一个劲地闷着头喝姜枣茶,虽说之前没注意到夏雪平原来对红枣饮料那么喜欢,
于是,我也顺手拿了一箱放入了购物车。

  回家之后,我立刻拿出了砂锅,先把整块的牛肉放了进去,用开水焖熟;趁
着这个功夫,再从冰箱里取一些冰冻的鸡翅化开,剁了些彩椒,把鸡翅过油煎熟
后淋上用盐、十三香、料酒、彩椒碎做成的料汁,做了一道「椒盐鸡翅」,又用
开水焯了几根芦笋,浇上之前为了吃烤肉而买的烧烤酱,跟鸡翅摆到了同一个盘
子当中摆了三盘;这边牛肉也已经滚得烂熟,把肉汤撇去浮沫,取出整块牛肉,
对半切了,留一半改天做酱牛肉,另一半则切成肉丝,再洗了一点香菇切丝,一
同放入肉汤里继续煮,并捣碎了一些海米放了进去,再把莼菜罐头滤水,冲洗干
净以后下锅,最后再加入咸盐和胡椒粉,勾了一层薄芡。等我自信满满地拿出手
机上瓜哥的食谱,却发现自己做的步骤,跟人家讲的大相径庭,不过尝了一口之
后发现味道也算可以,毕竟咸淡正合适,牛肉也不柴不生,这样好歹也算弄了个
「牛肉莼菜羹」。

  摆完了盘,盛好了汤羹,我便坐在饭厅里一直等着。但我一直等着,等到了
傍晚六点钟,夏雪平和何美茵,我明明下午在局里的时候给她们俩都发过消息,
可是这一个说今晚应该不会加班的,另一个是从来不怎么参加晚自习的,却都没
有按时到家。

  可做了这么一桌子又丰盛又正式的菜,我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吃独食吧?

  这期间我也没闲着。我把我和夏雪平的行李全都放在卧室里,又拿了湿抹布
将行李外壳擦了个干净。紧接着,瘫在沙发上的我,本想看看赵嘉霖给我的那张
SD卡上,周荻那家伙究竟在自己的日记里写了什么跟夏雪平有关的事情,可我
从楼上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端到茶几上以后,我又迟疑半天,不知道自己到底该
不该看里面的东西。

  我挠着头想了想最近夏雪平在一起时候的表现、昨天晚上跟周荻一起吃饭时
候的反应,还有她跟我在饭后于车里吵架时候,那种语气中的言之凿凿和万般真
诚,都令我觉得,不但至少现在夏雪平跟周荻之间应该没有什么,而且她跟周荻
在过去,应该向夏雪平所讲述的那样:一个纠缠,一个躲避,落花有意,流水无
情。可既然是这样,他们俩的什么事情,又能让周荻现在的这个正牌妻子每次见
到夏雪平都大动肝火呢?而且说起来,夏雪平信誓旦旦地跟我说,她对周荻的态
度以「敬而远之」为主旨,可自从她进到情报局之后,她跟周荻的关系,怎么都
不能用「敬而远之」这四个字来形容吧——虽说弹脑门的事情,很可能是我多心
且太过苛责。不过倒也是,在我小的时候就听人评价过,还没彻底变成「冷血孤
狼」的夏雪平,对待他人的态度也是忽冷忽热,她总是会把表面的客气表现得十
分热情,而紧接着,又会在与人保持距离的时候显得异常高冷,可能对她这个原
本是被众星捧月而长大的警界小公主而言,待人接物什么的,确实是个不好做的
难题。

  唉……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把那张SD卡拿到了楼上。

  我站在马桶前看着手中的储存卡,犹豫了半天,却又舍不得丢掉。最后只好
把它跟之前从夏雪平卧室里搜出来的那三个忘了被警方拿走的米粒监控设备放在
了一个抽屉里,让它们争取早日生锈发霉。其实我在这期间还挺害怕夏雪平回来
的,想想也好笑,每次我在怀疑夏雪平的时候,到最后却弄得自己像做贼一样。
做完这一切,到了6:38,夏雪平跟美茵这俩依旧全都没回来。百无聊赖的我
,开着电视,听着电影里老旧武打片的声音,打开了一局LOL。一局二十几分
钟碾压的暴力拆塔和超神砍杀,却完全没有让我感受到任何的快乐。

  一阵狂风透过窗缝吹进房间、灌进我的领口,这让依旧仅剩下我自己一个人
的家里,加倍冷清。

  我关上电脑,把暖风和地暖的温度调得更高了一点之后,便侧着躺在沙发上
闭上了眼。恍惚间,我似乎又回到了今天白天时候的地铁站里,而且,还站在那
辆载着疑似是舅舅的杀手的车厢远去。

  正在我对着那辆远去的地铁列车震惊不已的时候,突然隐约中我听到了一阵
巨响……

  ——乓!

  「我回来啦!」

  我立刻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抬头一看,剪了短发的美茵齐肩的美
茵竟站在门口看着我笑。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感,直接把还没脱掉皮靴的美茵
拉到了怀里,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枪,压低了头看着窗外。

  这个时候,门又打开了……

  「不许动!」我对着门口大喝一声,并抬起了手枪。

  「哦哟!」

  刚进家门的夏雪平,也被我吓了一跳。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噩梦被魇得麻愣了,于是我赶紧退了子弹、
取出弹匣、锁了保险,又推起趴在我身上的美茵,佝偻着后背,在沙发上抱着头


  捂着胸口的夏雪平看到我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由得关切地走到我身边,让我
的额头顶着她的小腹,并轻抚着我的头发,又看了看美茵:「怎么了?」

  「不知道……我在妈妈前脚,也刚回来没几秒。结果一进屋就被臭哥哥拉进
怀里了。」美茵看着我苦笑了两声,对夏雪平说道,「我还刚想说万一被妈妈看
到了不得吃醋么,哪知道哥哥他直接把枪举起来了……」

  「没怎么。做了个梦……」我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对夏雪平讲道,「梦
见今天在地铁站里的时候,我刚看着舅舅逃离时候窜上去的那列地铁远去,我就
听到好像外面有爆炸声……地铁站里面也一下子就堆满了人。我马上往外跑,结
果就看见……你被炸得全身血肉模糊,但还在往我这边跑,我也马上要去救你,
可几乎同时,从你的侧面和我的背后,有人把咱俩一人一枪给打死了……我临咽
气的时候,还听对方说,要把咱俩周围的人都杀光,结果一睁眼睛,我就看到美
茵回来了……刚才那个濒死感觉简直太真实了,我现在胸口和后背还感觉有点疼
。」

  「那是你躺着的时候姿势不对,硌到了吧?」夏雪平往沙发上看了一眼,随
即拿起了我那半副AirPods耳机。

  ——的确,刚刚就是这玩意,硌在我「中弹」的位置。

  我松了一口气,对夏雪平和美茵问道:「你俩怎么都才回来?」

  夏雪平立刻去换了鞋子,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从茶几下面找了一只水杯
帮我接了点水递给了我,无奈地对我说道:「别提了……等久了吧,对不起呀小
混蛋!中午吃完饭,你走以后,日本领事馆的领事,带着他们」公安调查厅「的
人来吵了三个多小时的」外交架「——帮着他们干活的间谍,有两个今天就在吉
川利政被割喉的那列地铁上,眼看着你举着枪去追吉川、并且也看到了吉川被杀
的那一幕。」

  「还有这么寸的事儿?」我喝了口水,对夏雪平问道。

  「天啊……你俩今天又玩命了啊!」美茵听了,跟着问道:「怪不得你们俩
早上走的时候招呼都不打……谁又死了?还有,刚才臭哥哥提到舅舅了,舅舅怎
么回事?舅舅不是十年前就不在人世了么?」

  「不该问的别问。」我冷冷地看了一眼美茵。

  「哼!」美茵拧了拧鼻子,做了个鬼脸——实际上我看她的态度,对舅舅的
事情其实也并没那没关心,只是想掺和到我和夏雪平的谈话之中;她抬眼望去,
望到了桌子上的盘子和砂锅,便蹭着拖鞋走到餐桌旁:「我还不问了呢!……我
去热饭!嘿嘿,哥哥弄得汤好香哟!」

  「唉这么大个砂锅你能端稳么?」夏雪平走上前去问道,并在美茵的手臂下
面接着,「来,放那,给妈妈吧。」

  「放那儿我来吧待会儿……喂,你小心点坏丫头!可别把砂锅给淬了啊!」

  「哎呀!多大个事!都不用,我自己来!」

  但见美茵轻手轻脚地艰难端起砂锅,晃晃悠悠地走到了灶台前,等她把砂锅
缓缓地放到了炉灶上开了火,我和夏雪平这才踏实下来。

  「然后呢?」我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坐了下来,脱掉了身上的外套,又疲惫地把身子往沙发上一倚,继续
说道:「于是,日本公安调查厅的人就指责咱们情报局,不在吉川来到F市之前
跟他们领事馆打好招呼。接着他们就通过省议会的人找上门了——好点名要我跟
着一起跟他们会谈。」

  「你是从市警察局借调过去的,这事儿跟你有啥关系?」

  「日本公安调查厅的人,好像知道了咱们这个」神剪「专案组的成员名单。
我正好是组长,所以就点我了。」

  我点了点头,想了想这里面的事,冷笑了一声,然后从阳台拿了一瓶红枣汁
递给了夏雪平:「喏,女王大人,我看你爱喝就买了点——日本人知道这件事,
外加这个专案组名单,仔细合计一下也不奇怪,指不定他们已经在情报局或者省
厅发展了间谍。」

  「那最好是他们发展的间谍搞到的这个消息,可别是情报局里也出了」天网
「份子,然后故意把消息透露给他们、或者卖给他们的。」夏雪平拧开果汁瓶盖
,咕嘟咕嘟喝了少半瓶,然后她松了口气,说道,「不过吵来吵去,最后他们还
算懂事儿,把吉川利政之前在日本的一些资料、和后来他们日本人通过美国中情
局得到的关于吉川在北非的一些情报资料,在下午五点钟的时候给咱们发了过来
。」

  「呵呵,他们还能这么实惠?」

  「哪有这么好的事……其实他们来的目的,和岳凌音最后提出的交换条件是
一样的:他们日本公安特务提供资料,情报局把吉川尸体尸检后交给国际刑警,
然后再把国际刑警的悬赏金对半分,他们一半我们一半——他们公安调查厅第四
部门也缺钱。」

  听了这事情,我再想今天下午在办公室里的遭遇,不禁觉得荒诞,我摇了摇
头笑笑,对夏雪平感慨道:「唉,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到头来,全都是为了这…
…」眼见着面前的美茵光着手,就要去拿刚在微波炉里热好的盘子,我又连忙大
叫了一声:「喂!笨丫头!戴上隔热手套啊!」

  何美茵转头看看我,吐了吐舌头,然后从厨房里取了手套戴上,拿出了盘子
,嗅了嗅,点点头开心地说道:「嘿嘿,臭何秋岩可以啊现在!人儿是臭的,做
饭倒是挺香!」

  我看着疲惫的夏雪平,然后把她的一对玉腿香足从地上握起,攥到手里,帮
她揉着腿捏着脚心,接着问道:「那你们后来查到什么了吗?」

  「后来……就是按照周荻的思路,想查查他到底是来见谁的,或者最有可能
是被谁打死的。但哪里那么容易啊?查了两个小时,看着那么一堆信息资料,我
们跟无头苍蝇似的根本毫无头绪,也毫无入手点。好在岳凌音发善心,知道我最
近身体经常不舒服,我也确实挺累的,就让我回了家了。她和周荻现在还在情报
处办公室忙活得焦头烂额的呢。」

  「还行,岳大婶真是个大好人。」我捏着夏雪平的脚笑了笑。

  「哎呦喂,行啦行啦!都要吃饭了你俩还你侬我侬的,真不把我这个」小偏
房「放在眼呢!酸死我了都!」美茵见状,又在一旁叫了起来。

  「嗯?你刚才管自己叫什么?」我愣愣地看着何美茵。

  夏雪平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坏丫头:「小……
小什么?」

  「嘻嘻!」小偏房「呀!」美茵一脸灿烂地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瞎说啥呢……」我顿时感觉脸上热热的,转头看了看夏雪平,之间她的脸
上也红了许多。想起那天美茵大晚上给我发来的、她贴着夏雪平屁股的自拍照,
外加昨晚夏雪平馋着我那些射进飞机杯里的精液时,舔起那倒膜阴唇的动作明显
不是第一次了,我不禁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甚至隐隐还有些痒痒的刺激,于是
捏了捏夏雪平的大脚趾,又故意用拨琵琶的手段挠了挠她的脚心。夏雪平立刻入
过电一般,缩回了双腿坐直了身子。我对她笑了笑,拉起她的手:「走,吃饭—
—」

  砂锅热好了之后,我便不再端回去而是直接拿碗给美茵和夏雪平各盛了一碗
,又给她俩每个人又奉上米饭。

  「给你来半碗够不够?」给小坏丫头盛饭的时候,我犹豫片刻回过头后对她
问道。

  「这么好的菜,我当然是要一碗了!你想虐待自己妹妹呀!」美茵对我磕着
筷子尾抗议道,「快点快点,我正饿着呢!」

  「你这么晚才回来,没在外面吃饭么?」夏雪平喝了口汤后,对美茵问道。

  我也正好奇这个事情,于是也问道:「对啊,咱们那个神秘姑妈每天不都巴
着你、带你跟小火车一样,」逛吃逛吃「的吗?怎么今天饿着肚子回来的呢?」

  一提到这个,美茵立刻黑了脸,很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嫌弃而支支吾吾地说
道:「嗯……今晚……隋琼岚跟那个狄瑞珅他爸,拉着我俩……去……去约……
会了。隋琼岚和她那个叫什么瑞吉娜的助理,带着我俩去了个比」金梦香榭丽「
还高端的法国私厨餐厅,半对外开放的……但是……看着他们四个的样子……外
加那一盘一盘的什么」墨鱼汁意面「、什么」蓝纹奶酪榴莲饭「之类的,我一口
都吃不下。实际上,刚才他们还带我去看了什么歌剧……我根本坐不住!我其实
……都是借口上厕所溜出来的。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发没发现……」

  想着那个莫名其妙的隋琼岚,和那对看着就不像好人的狄家父子,我不禁无
奈又鄙夷地笑了笑。夏雪平则担忧地对美茵问道:「那你今晚是怎么回来的啊?
我刚刚还以为是隋琼岚送你回来的呢。」

  「我自己打车回来的。」

  「唉,好吧……你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给我或者给你哥打电话,我俩不管多
忙,都必然会去接你的。」

  「我的好妈妈,不至于的喂!」美茵对夏雪平说道,「放心吧,我已经不是
小孩了,用不着非得要大人看着。而且爸爸给我的那把刺刀,我现在上学都随身
带着,没人敢欺负我的……就是每天晚上一放学,我就得跟他们斗智斗勇比较烦
。」

  夏雪平看了看我,又对美茵问道:「你烦那个狄瑞珅么?」

  「妈,我说我是」跟他们四个「一起斗智斗勇,他们那四个人我都烦!」

  「隋琼岚这么舍得给你花钱,你也烦她?」我随口一问。

  「花钱怎么了……她给我花钱我就得爱她?」

  「可她……」夏雪平端起饭碗又放下,用筷子扒拉着鸡翅却不夹起来,紧接
着叹了口气,「唉,她毕竟是你的姑妈啊……你还是告诉她一声你已经到家了吧
,不然她会着急的。」

  「鬼知道哪冒出来这么一个姑妈……我估计等于会儿她自己会发信息过来的
,到时候再告诉她吧。哎呀行啦!」美茵努着嘴说道,「好好的赶紧吃饭吧,你
们俩再提她,还教我怎么吃得下去!」

  「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赶紧吃饭。」我对美茵哄道。

  「哼,这还差不多……哦,对了,」美茵又看了看我,「臭哥哥,隋琼岚让
我跟你说,她想找个时间,跟你聊聊。」

  「聊什么啊。」

  「不是你昨天早上先跟她说要找她聊的么?我发现你们当警察的要是不看记
录,对时间日期一点概念都没有,嘻嘻。」美茵半嘲笑地说道。

  「还不是事情太多逼得?」我仔细想了想,「明天晚上就行。明天晚上我五
点下班之后,顺道就去见隋琼岚。」

  「那行。」美茵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唉,要不是因为我这个臭哥哥
,我真不愿意主动给她发信息……她到时候会给你打电话。」

  夏雪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美茵,接着喝了一口汤,缓满地嚼着汤中干货,皱
着眉头把那本来滑嫩的莼菜,咀嚼得咯吱咯吱作响。

  桌上的菜、碗里的米、锅里的汤越来越见底,饭碗旁纸巾上堆得骨头越来越
多;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安静,但心里藏着的话也越来越多。

  吃完了饭,我便轰着美茵上楼写作业。今晚的夏雪平看起来特别的劳累,却
依旧要坚持帮着我收拾桌子。看着她精疲力尽的样子,我今晚是不敢再折腾她了
,而趁着她去在擦桌子洗碗的时候,我走进了卫生间,在浴缸里帮她放满了一缸
热水。

  「去泡个热汤浴吧。咱俩出去玩时候的行李今天取回来了,洗澡水里加了点
牛奶和俄罗斯精油,我还给你点了一支沉香。好好洗个澡放松放松。」

  「我没办法泡澡,我还来着例假呢。勉强能洗淋浴……」夏雪平走进房间后
立刻关上了门,直接开着洗手间的门简单地刷了个牙,擦干净了嘴角之后就一直
在低着头,「我有点累,一会再去洗……要不然你去泡吧?」

  「我回来之后冲过淋浴了……唉,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我感叹道,「
那算了,我还是把热水放掉吧。」

  「等会儿……」夏雪平紧紧地抱住了我,并且用额头订在我的肩头,「秋岩
,我好累……多抱我一会儿!」

  「怎么了?」

  「我好累。」

  我伸手捧着她的侧脸,撩起她的头发,仔细一看,此时的夏雪平原来一直在
压着自己的声音,实则早已哽咽得呼吸不匀,脸上的泪水都把她的发梢黏在了脸
上。

  「哎哟,我亲爱的老婆,怎么了哟!」

  我一边帮她抹去不断从眼睛里流出的清泪,一边哄着她问道,可她依旧压着
嗓子哑声哽咽,我一直哄了三分多钟,也不见她停下,我想了想,伸出舌头舔了
两颗咸咸的泪珠,并轻轻啜吻着她的脸颊。正伤心难过的她见我如此的顽皮,总
算见了些笑容,但紧接着却哭得更厉害。

  于是我也不好跟她再用逗哏的方式哄她,只好慢慢地抱着她坐下,然后搂着
她躺在床上,让他枕着我的肩膀卧在我的怀里。我用双臂轻轻地拢着她的身体,
右手搂着她的右肩,轻轻摩挲着,左手则自然地搭在她的屁股上,拍了拍她结实
的翘臀,并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道:「要是心里遇到了什么委屈,心里实
在难受,就大声哭出来吧。妈妈。」

  夏雪平微微睁开婆娑泪眼,仰起头看着我,满眼满脸满心的委屈,我见了她
这副样子,心里也难受得紧,于是只好跟她的嘴唇亲吻在了一起,但并没有伸过
舌头进犯她的口腔。她也跟我亲吻了一下会儿,紧接着,哭泣的声音真的大了一
些,但依然是那种很克制且断断续续的「呜呜……呜呜」的声音,并且哭起来的
同时,她也伸出手来搂紧了我的脖子。

  大概哭了二十来分钟,夏雪平真的有点哭累了,她有气无力地趴在我的胸膛
,缓缓地吐著温热的气息。我低下头,嗅了嗅她那带着淡淡盐味的香汗气味的长
发,又吻了吻她的额头。

  「嗬……你白天的时候没看错,」夏雪平带着嘤嘤哀泣过后的喘息,对我缓
缓说道,「那个人应该就是你舅舅夏雪原。」

  「你是怎么确定的?」我不安地搂紧了夏雪平,「不是说那个人的脸上可能
贴了硅胶、或者面罩里面有反射材料么?岳凌音、周荻他们也知道了?」

  「他们还不知道……嘶……呼……」夏雪平深呼吸着说道,「跟那些日本特
工吵完」外交架「之后,我们在情报一处办公室又看了一遍当时采集到的所有监
控录像。上午在最后的时候,吉川的手机是在荆楚街地铁站口找到的,对吧?」

  我点了点头。

  「在荆楚街站的出口,我们捕捉到了他最后的监控画面——他特意地对监控
挑衅地行了个礼。」夏雪平缓缓地眨了眨眼,「那个礼不是警员礼,而是手握成
剑指的状态,然后用食指和中指的指甲,贴在右眼眉骨处,之后再把手沿着向上
135°角的方向把手高高挑起。」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45

  我想了想,不解地问道:「这个手势,有什么说法么?」

  「在我的小时候,跟你舅舅都特别喜欢看《奥特曼》那一系列的少年特摄片
,《奥特曼》里的科学搜查防卫队的队员的敬礼手势,就是这样的。说来幼稚,
因为喜欢奥特曼,我和你舅舅、还有他青梅竹马的小女友——也就是后来的你舅
妈,还组过一个」夏家科搜队「。后来哪怕我、你舅妈和舅舅都长大了,不再喜
欢那些小孩子看的东西了,每次见面,也都会用这样的手势跟对方打招呼。」夏
雪平用脸颊紧紧贴着我的胸口,并在我的胸膛轻轻蹭着,「你舅舅必然是在看到
了你之后,才想故意跟情报局这么挑衅的;或者也有可能,他也像那些日本特工
一样,知道专案组的名单……甚至有可能,日本方面知道的那份名单,就是他交
过去的……小混蛋,你说他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我是他的亲妹妹!他
怎么就忍心看着我过去十年之中、每天都活得那么肝肠寸断?秋岩,你说妈妈到
底是犯了什么错、上一世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就连我自己的哥哥也要这么折磨
我!」

  「好了好了,别这么瞎想了我的夏雪平大人……事情不得从多个角度考虑么
?」我安慰她说,「你换个角度想想,至少舅舅现在活着,这事情,怎么说都应
该算得上是件好事,对吧?」

  夏雪平点了点头,却又趴在我的肩膀上哽咽起来。

  话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我的心中早在她话音未落的时候就已经凉了下来。

  现在确定了,那个杀了吉川利政的人就是舅舅,那换句话说,舅舅八成也是
跟「天网」有关的。我不喜欢周荻,但我真不得不佩服他的脑子——他今天上午
对「天网」的分析是很能让人信服的,那就是「天网」很可能在很久以前就已经
四分五裂了;可这毕竟曾经是一个十分庞大的地下组织。那如果舅舅,现在身为
「天网」组织的一员,那他是什么时候加入的呢?是在那次灭门案后,看到自己
的妻儿老母被残忍虐杀之后,想要加入「天网」来以此报仇吗?还是说,在那之
前,曾经当过重案二组组长的他,这个曾经在白道兄弟遍地的「警界少帅」,就
已经是「天网」的一员了呢?

  ——如果是后者,那外公呢?外公这个北国司法系统的泰山北斗,跟「天网
」的关系又是什么?

  而二十多年前,外公的死,是不是也跟周荻推测的,跟「天网」的四分五裂
有关呢?

  面对曾经带我十分宠爱的舅舅,我真的不想用曾经衡量苏媚珍或者艾立威的
方式去衡量他,我仍旧侥幸地去幻想着今天舅舅出手结果了吉川,是因为他看我
着实追捕不到吉川,或者是看到了吉川可能要对我回首反杀——日本人不是都会
用暗器手里剑么?是不是舅舅在吉川出手之前,替我「先下手为强」?我仍旧愿
意相信,舅舅即便是「天网」现在的某个高级杀手、或者是某个头目,他也必然
不会对我和夏雪平这两个亲人怎么样……

  可一想到这,我的脑子里,又出现了一个久违的妩媚声音:

  「……那个蹲在地上的男人听了,很不服地发著牢骚:」操……你说这个,
我们还闹心呢!悄悄当年我们过的什么日子,现在过得什么日子?想当年咱们仨
也都是领过不下五个勋章的,而且勋章还都是省厅厅长亲自给咱们佩戴;身上负
伤不少,但是奖金也领到手软;还有各自家庭,要啥有啥……本想着跟「老头子
」干一番事业,谁曾想他妈的能混成现在这逼样!要吃喝、要衣服、甚至要枪和
子弹也得他妈的靠枪那些小辈的,遇上不好时候,连洗个澡都得等下大雨!结果
你看看原先跟「大掌柜」混的那帮人,现在吃香的喝辣的!跟他们比,哼,我们
就是一帮野人!「貌似站在那个女人旁边的另一个男的,猛拍了这个男的肩膀以
后,就说啦:」老楚,这话你跟我和老才说说就够了,你可别让「大先生」他们
听见,否则你可就惨了。「先前那女人也说道,」对的,跟咱俩发发牢骚拉倒。
而且咱们谁想这样啊?我估计「大先生」自己都不想这样,谁知道「老头子」居
然能被杀?「大先生」自己不也挺惨的么,先是亲爹被杀,然后全家被杀,要不
是「大先生」早有对策他也活不到今天;现在他还没办法跟自己妹妹相见……「


  刘虹莺刘虹莺所转述的,当初屠灭香青苑的那帮人,口中所说的这个「大先
生」「老头子」都是谁、那个「大掌柜」又是谁,这帮甚至拿过勋章的人又是什
么人,我不敢细想……

  我本想马上把这个事情告诉夏雪平,但再瞧瞧她现在的情绪状态,我实在不
愿意再刺激她,于是只能暂时把这件事记住了,然后吞进肚子里。

  ——夏雪平啊夏雪平,世人都道你是头「冷血孤狼」,但是又有几个知道,
你是一只披着狼皮的可怜的小绵羊。

  「需不需要我做些什么?」我对夏雪平问道。

  哽咽中的夏雪平抹了抹眼泪,然后摇了摇头:「……妈妈……妈妈没事。妈
妈也暂时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就好好工作、在专案组的时候多多小心自己就好
。妈妈老婆不会奢求你做什么的。这些事,我都能处理……我就是心里难受……
再多抱抱妈妈吧!」

  「好。」

  就在这时,房间门「吱嘎」一声,被「悄悄」拉开了。我和趴在我身上的夏
雪平全都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原来刚刚我俩进屋的时候,
又都忘了把门锁上了。

  而美茵这小坏丫头,眨着那一对儿大眼睛,带着一如既往的坏笑,和刚刚被
门轴声音暴露之后的尴尬,像只表面温顺实则有些令人抓狂的野兔子一样,蹦进
了卧室里。

  「嗒当当——噔!嘿嘿!我来啦!」美茵穿着那件黑色的绒毛面料的睡衣,
戴着顶上又两只红色皮革缝制成的尖角连帽,晃动着小屁股甩着这套装中睡裤上
那条箭头形状的尾巴,把两只小拳头摆在自己的脸颊两侧,看着躺在床上的我,
而当她把目光移到夏雪平身上的时候,立刻义愤填膺地撅起嘴巴,走到我面前用
指尖戳着我的鼻子,两个字戳一下地问道:「喂!你个大臭何秋岩!你干了什么
坏事儿了你?怎么给妈妈欺负哭了!你说!你说!你快说!」

  「嘿,你怎么就认定是我给夏雪平欺负哭的啊?」

  「不管!」美茵依旧两个字戳一下地,戳着我的鼻头,「以后,夏雪平要是
哭了,我就赖你!我才不管因为啥,只要她哭了,我就过来,替妈妈打抱不平,
戳你鼻子!咦嘿!哎!嘻嘻——我之前咋没发现你鼻子这么好玩呢?跟小玩具似
的!嘻嘻嘻!」

  我一时被她戳得心烦,于是趁着她手指头伸过来的机会,我便立刻张开血盆
大口,对着她的指尖就咬了过去……

  结果,这丫头的反应倒是快,整个人向后一蹦,彻底躲开了。小坏丫头一边
得意地笑得花枝乱颤,一边在我面前晃动着自己那根手指头,嘴里还唱着:「哎
呀、好气呀,你咬我咬不着呀!哎呀,好气呀!好气呀好气呀!」

  但别说,还真就是这小坏丫头对我的调戏,总算是给夏雪平逗得彻底破涕为
笑。

  趁着这功夫,小坏丫头居然直接窜上了夏雪平的床,并且钻进了被窝里,黏
着夏雪平眯着眼睛笑着:「妈妈……你看他!臭哥哥又要欺负我!」

  「喂!你凑过来干嘛呀?」我看着这一幕,故意很严厉地对美茵呵斥道,「
还有,昨晚你啥时候进来的?你不知道你这样很不礼貌吗?」

  「哎呀,什么礼貌不礼貌的?跟你俩我还讲究这个,不就是你们俩都没穿衣
服么?我也不是之前没看过没摸过的,跟我还装正经……」

  一句话,竟让我和夏雪平同时脸上发烫。

  美茵说完,故意脱下了自己的那套「小恶魔」睡裤,露出了里面带着蓝色条
纹的桃红色内裤,然后又脱下了上半身的睡衣,身上只留下一件白色又极其单薄
的吊带背心,鼓鼓的胸部撑得那小背心根本都快要裂开,而胸前的两颗小凸起,
让正在搂着夏雪平的我更加不敢直视。

  只见她脱完了睡衣,又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老爸那个电脑桌前的老板椅上
,接着立刻钻进了我右手边的我的那床被子里,全身蜷缩着取着暖道:「而且在
楼上那个小房间单人床睡觉还有点冷,前两天都给我冻感冒了……」

  「你少来!你感冒了更不该往我俩这儿凑合了!我俩还得抓坏人呢!你再给
夏雪平传染了,你可就是罪人了!」

  美茵努起嘴后,撇着嘴巴,想了想,又大叫道:「我不管我不管!妈妈自从
住回到咱们家之后,你都一个人霸占她多少天了啦!我不管,反正今天你俩也没
干啥羞羞的事情,我就要搂着妈妈睡!」

  「哎呀,真服了你……那我回楼上。」

  没想到我话刚说完,夏雪平却拽住了我的衣服,目光似水地看着我,却一言
不发。

  「怎么啦?还一个人躲出去?我看你呀,就是背着夏雪平做了什么坏事想跑
!……跑了正好,你跑了,我就可以一个人独占妈妈了呢!」美茵巧舌如簧地说
道,并「咯咯」地笑了起来。

  其实美茵跟我一床搂着夏雪平睡,我心里倒是没什么芥蒂,只是怕夏雪平碍
于我和这小坏丫头在过去那些不懂事儿的岁月里相处出来的关系,觉得心里不舒
服。「这……行吧。那我睡靠门这边。夏雪平睡中间,你睡靠窗那边。但是有言
在先,不许闹、不许捣乱,晚上好好睡觉啊!明天我和夏雪平都得上班,你还得
上学呢!」说完,我便继续躺下。

  「哎哟,啰嗦死人了!明天你们俩上班,我才不用上学呢!」

  「你不上学干嘛?逃课啊?」

  「逃什么课?明天是周六——哎哟我说臭哥哥,你这警察当得怎么不记日子
了呢?」美茵气呼呼地瞪了我一眼。

  明天周六?我拿起手机来一看:上面的确写着「12月7日/星期五」……

  夏雪平也这才重新在我身上趴了一会儿,又翻身躺在了我和美茵中间,宠溺
地摸了摸美茵的头发,然后转过头看着我:「唉,小混蛋,可能全世界就你不知
道」

  「嘿嘿嘿,妈妈,我估计这臭哥哥之前总被你骂是」白痴「,结果现在真变
傻了!」美茵嘲笑道,接着又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只露出两只媚眼来,
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和夏雪平,也不知道她心里是在寻思着什么坏道道。

  夏雪平也眯着眼睛,看着我噘嘴时候的受气包样子,跟美茵脸贴脸地对我笑
着。片刻过后,她又看了看美茵,对美茵关切地问道:「我才想起来,你这个点
儿就凑合过来了,功课都做完了么?」

  「对啊,作业都写了么?练习册都做了么?课业内容复习了么?马上下周二
就要月考了,你可别掉链子!」

  美茵并未立刻对我理会,而是抱住了夏雪平的右臂,黏黏乎乎地用小脑袋蹭
着夏雪平的肩膀,奶声奶气地对夏雪平埋怨了一句:「臭哥哥可烦了……」然后
才接着对我说道:「我就是怕晚上回家之前被那个狄瑞珅恶心到、啥都干不下去
,所以在今天放学之前,我就紧着赶着的,把要做的所有作业都做完了。至于月
考,能考啥样算啥样了……平时我又不是没有复习。本来明天臧月玲她们要会我
去玩的,我都拒绝了,明天我要去找琦琦一起复习去。」

  「你跟韩琦琦和好了?」我对美茵问道。

  「早和好了,我俩关系铁着呢!」她抽了抽鼻子,又微闭着眼睛慵懒地说道
:「再说了,隋琼岚跟我说什么……等我高中毕了业……如果我想的话,甚至明
年也可以……她要把我送到米兰或者巴黎去,让我学服装设计去。」

  我听罢,心里不禁觉得有些诧异且难以置信,也不顾她之前让我保守的什么
秘密心事,当着夏雪平的面直接对她问道:「你不是想考警校么?怎么又改要出
国学服装设计了?」

  「这也不是我说的,是隋琼岚说的。她还说这事老爸也早就同意了;我要是
问妈妈,她说妈妈也不会反对。」随后,美茵又睁开一对儿大眼睛,眼巴巴地看
看夏雪平,迟疑了一会儿,对夏雪平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妈妈……妈妈?姑
妈说的这件事,你真的会同意吗?」

  我这时才发现,夏雪平从刚才提起隋琼岚的事情到现在,她也一直在皱着眉
头,大睁着自己那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美茵看。等到美茵
问出了这句话,她才缓缓地闭上眼睛,长出一气后,又睁开眼看着美茵道:「考
警校这件事,对于你一个女孩来讲,确实太危险了。妈妈是过来人,我真的不希
望你也当警察;送你去意大利或者法国念书,这种事情,其他女孩子可能一辈子
都不敢想。国外其实也不安全,但是,对于你而言,美茵,对于咱们家而言,或
许让你跟在姑妈身边,去国外念书,才是最好的选择。」

  从这一刻起,房间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让人难受,那是一种会让人觉得
心中热痒的压抑感。从进到房间里,脸上一直挂着坏笑,从头到脚都散发著淘气
的美茵,在这一刻起,整个人的情绪开始跌落下来。她眼角依旧带着笑意,却不
知怎么会有中浅浅的忧愁。「嘿嘿,我知道了。」她故意笑了笑,轻缓地对夏雪
平说出了四个字。

  「我……」夏雪平想了想,又伸手抚摸着美茵的头发,对她找补了两句:「
当然,妈妈不会去逼迫你做什么。你如果喜欢当警察,你就去考警校,你如果喜
欢那些漂亮衣服,就去跟着隋琼岚。这一切,最后还是要随着你的心意的,你想
做什么事,那就选什么路……」

  「呵呵,但是妈妈啊,你也不反对,那个坏老爸也同意了……且问我还有得
选么?」美茵依旧柔声细语道,但这句话,听起来却有些肝肠寸断。

  紧接着,母女二人都沉默了。

  「你看看,你这想的就极端,夏雪平也没把话说死不是?」我在一旁插科打
诨道,可我总觉得除了之前那晚上夏雪平喝多了,美茵可能是趁着我不在家、夏
雪平体内的生死果又复发,吃了夏雪平的豆腐之外,她们母女两个,再包括爸爸
,似乎一直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夏雪平一直沉默着,美茵想了想,转过身背着我和夏雪平,又轻轻说了一句
:「其实刚刚你们俩说的话,我大概都听了个明白:夏雪原没死,他今天又冒了
出来,截杀了臭哥哥今天追捕的一个坏人,对吧?」

  「原来你都听见了啊?」我问道。

  「抖音和推特上都转翻了,今天在三号线地铁里死了个人。我好像看到臭哥
哥的身影了。」美茵似乎吧嗒了两下嘴唇,又抽了抽鼻子,接着说道:「妈妈,
何秋岩,跟你们俩说个小秘密呀?——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夏雪原。我从小打有
记忆那天起,我就知道,我这个舅舅总在无视我,相反他对哥哥你,简直是宠爱
到天上去了;舅妈和外婆也基本上差不多吧……能比他这个舅舅好点,但是对待
我的态度,基本就跟对待随便在街上遇到的一个小孩子,完全是一个态度的。你
们两个知道为什么后来每逢过年过节,宁可坏老爸不在家,宁可我自己一个人在
家害怕有坏人会溜门撬锁,也不愿意跟着夏雪平回家归宁么?就因为,我经常在
他们那里会感觉到,自己根本不是夏家的外孙女一样……」

  「美茵,好了,别说了。」

  「妈……」

  「别说了。」夏雪平也在背对着我,语气冰冷、且不允许任何商量地说道,
「秋岩,关灯吧。妈妈困了。」

  美茵似乎有嗫嚅了两下嘴唇,随后也确实听从着夏雪平的命令,不再继续自
白着。

  于是我立刻关掉了卧室里的所有灯光,又走进了洗手间里,放掉了浴缸里的
水,并且洗漱。等我打开洗手间的门,在关上灯的那一瞬间,我却看见美茵正双
手抱胸侧躺着,而夏雪平,则伸出右臂,让美茵枕在自己胳膊上,两个女人都默
然不语,却都在睁着眼睛。

  我很想问她们俩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但我清楚,目前,至少今晚,似
乎不再合适。

  因为都没什么事,所以第二天早上,我们一家三口都睡到了早上七点多,可
早起的气氛也依旧反常的压抑。美茵早上跟我和夏雪平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便自
己默默地顶着两只鱼泡眼,回到了楼上去洗漱、换衣服。夏雪平整个人一大早则
都有点像没睡醒一般,不管是对美茵还是对我跟她所说的话,反应都有些迟钝,
甚至还差点把我的洗面乳当成了牙膏。

  「没事吧?看你今天状态不好,要不要我给岳凌音打个电话帮给你请个假?


  「不用了……我看家里有咖啡豆,你帮我弄点咖啡吧。」夏雪平揉了揉布满
了血丝的眼睛对我说道,「还有,你买的那个红枣汁很好喝,帮我那两瓶放到桌
上,我带去情报局。」

  「好吧。」

  于是我立即去帮着夏雪平跟美茵都弄了一杯咖啡。翻冰箱的时候我又发现了
家里还有以前买的却没打开过的培根和芝士粉,于是我又煮了点意面,加了点鲜
奶,烩了一道奶汁培根意面,再拌了个沙拉。弄了一大碗沙拉外加一锅西式烩面
,结果这母女俩,却都没吃几口。

  一大早上依旧是隋琼岚的车子来接美茵,哪怕不是去上学而是去找韩琦琦,
这姨妈竟然也如此殷勤,不过今天只有她的助手在,还多了个司机师傅。我去跟
那个女助手打了一声招呼,让她帮我捎信跟隋琼岚别忘了晚上联系我、跟我打电
话见面;而夏雪平今天却对于隋琼岚的车子,似乎有点无动于衷。等美茵出发之
后,没等我吃完,夏雪平便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并穿上了大衣。

  「明天吧。」夏雪平对我说道,「明天上午你应该还要去一组里看一眼的吧
,我之前就跟凌音请好假了,明天中午吃饭之后,下午跟我去老宅把你外公的书
都搬回来吧。」临出门前,她又黯然地转过身,对我说道:「关于美茵的事……
我估计,今晚隋琼岚应该会告诉你吧。」

  「哦,会吗?」

  「嗯。我没估计错,她也是奔着这个目的想要见你的吧……唉!」夏雪平轻
叹一声道,「我……我先不等你了,上班去了。」

  「这……好吧。」

  于是这一大早,家里居然又剩下了我自己。

  反正今天一组也没什么事,情报局也没征召我去做什么,我便慢悠悠地把自
己那份奶汁意面和夏雪平、何美茵她俩剩下的那些全部吃光,方便了一番过后,
才闲庭信步地出了家门上了车。

  把车子开出住宅区之后,我总感觉脚刹那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于是赶忙找
了路边的一个停车位,把车子停下、熄火,拧紧方向盘后下车检查了一下。仔细
一看,居然是昨天在盯着吉川利政去健身房取那个大号背包时候,我在那家饮料
铺拿到的那张硬质纸卡传单。我拿起了那张传单,前后翻了倒个随意地看了一下
,刚准备丢掉,却在那传单背面最下面,看到了一行字,里面清楚地这样写着:

  「」欢茶「快闪与竞选活动,时间
广场。」

  我的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立刻换了手,仔细看了看刚刚被自己大拇指挡住
的那个后面的字:

  「——与会人:蔡励晟。」

  我想都不想,立刻跳上了车后调头转弯,奔着红山广场的方向便开了过去,
同时我也立刻拨打了夏雪平的电话:

  「喂,秋岩,怎么了?有事儿么?」

  ——在这一刻,我还听到了在夏雪平身边的周荻傲慢的声音,同时这家伙还
不耐烦地敲了敲笔尖:「秋岩这孩子也真是……有什么事这么着急?还偏要在开
早会的时候打电话过来!」

  「可不是着急么!」我回敬了一句,但我猜夏雪平应该没开免提,所以我也
没对着电话吼过去,不然的话,摧残的也只能是夏雪平的耳朵。我立即接着说道
:「夏雪平,专案组的工作方向搞错了——我昨天就想说了:现在应该主要查的
不是谁跟吉川联系或者谁想杀吉川,而是吉川来F市干嘛。」

  「那你知道吉川要干什么了吗?」夏雪平问道。

  「我已经知道了,」我对夏雪平说道——就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岳凌音立
刻让夏雪平开了免提,「我昨天忽视了」欢茶「的广告传单!待会儿九点钟,蓝
党党部会联合」欢茶「饮料公司在红山广场搞快闪拜票会,副省长蔡励晟也会去
现场!——吉川利政的目标,搞不好应该就是Y省蓝党党主席蔡励晟!」

  「不……不对啊!」周荻一听,他最先慌了,「怎么可能!昨天我调出市政
厅的活动通告备忘录的时候,那上面关于今天在红山广场那边的安排,明明是空
的啊?」

  「你问我问谁呢,周师兄?」我咬着牙想了想,又拿起刚刚那张宣传单,对
周荻问道:「你再查查,今天下午三点,在方圆路图书文化中心那里,市政厅的
备忘录上有记录么?」

  周荻立刻吞了吞口水,拿着一支触屏笔一通乱戳,十几秒中之后,对我和会
议室里的其他人说道:「……也没有!」

  「哼!备忘录上不写的东西你就应该不知道啊?你可是调查课课长呢,周师
兄!」

  「我……」周荻顿时语塞,我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得到他哑口无言的脸红模样


  「可是吉川不是已经死了么?那怎么……」电话那头另一个女探员问道。

  结果没等我说话,周荻却先把肚子里窝着的火全都撒到了对方身上,对着对
方大吼道:「万一吉川有同伙呢!万一把吉川请来的那些人看吉川死了,也依旧
准备行动呢!」

  也不知道周荻是因为被我折了面子,还是在我电话接通之前,他就在对人家
颐指气使,那女探员听了周荻的话之后,也是被他气得直咂嘴:「你跟我喊什么
?就像小何说的那样,你是调查课课长,我只是行动处处长。你现在说了这么多
,不也什么都晚了吗?」

  「好了好了,吵什么?吵什么!有意义么?想想现在该怎么做吧!」岳凌音
对周荻和那位行动处处长制止道。

  实际上,这种事情还真怨不得周荻。在去过霁虹大厦的红党竞选总部几次之
后,对于这种事情,我也算耳濡目染。

  当年旧时代蓝党在办军校的时候,行政、思想和宣传上面的工作,都是交给
红党来进行的,而红党对于宣传这方面向来都是极其专长,尤其是针对农村那些
经济和教育条件都还在发展的地方;而蓝党虽然拥有一大批生活在城市的青年拥
趸,但总体而言,从旧时代到南岛时期再到现在的两党和解阶段,他们大部分的
党员身上,又有一种天然远离群众的气质,说好听点叫「自重」、「自豪」,说
难听点就是「自傲」、「自大」。因此,每次搞政治宣传活动的时候,如果不是
执政党红党的官员在之前做过什么愚蠢的行为,那么就不必去看关于那项宣传活
动的最后的政策决定了,只看集会中有多少民众为红党站台、又才有多点民众为
蓝党站台就够了。两党和解将近二十年,到现在,蓝党却依然经常与「在野党」
三个字画上一个固化的等号。

  蓝党的一些「少壮派」对此气不过,他们的各种号称「神机军师」「网络卧
龙」的年轻世代的智囊团因此想到了一个招数:那就是在红党和包括地方党团、
媒体的第三方,在对自己做出预判,推断出蓝党可能要进行任何政治活动的时候
,都借由「商业活动」和「文娱活动」的「外衣」进行——按照两党和解后的公
约,如果任何会党社团和其他机构在进行「政治活动」和「公益活动」的时候,
都需要向所在地的市政厅上报,并由市政厅指派安保部门进行维安和协助;像涉
及到副省长这种级别的官员出席,还需要上报到安保局。就比如七天之内将要举
行的的附近小学的清理卫生、以及老年广场舞比赛,只要涉及「公益活动」,市
政府就要规划,并且委派附近分局的制服大队进行维持秩序,如果那个老年广场
舞比赛里面有退休的军政干部参加的话,安保局还要派遣特务在旁边进行保护;
而「商业活动」、「文娱活动」这两项则不用,一般情况下,他们也是由主办方
出资金请保镖公司老维持秩序。

  蓝党本身就拥有「特勤处」这个党政性质的安保机构,对于「特勤处」的作
用他们蓝党人士也十分自信,而采用这个策略,几乎可以完全规避红党跟自己唱
对台戏,或者利用媒体节目和网络等舆论渠道,在活动前对己方造成不利干扰;
并且,还可以在借用跟企业与娱乐圈合作的同时,进行很大数额的创收——不过
这里面更多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的本行毕竟是调查凶杀的刑警,不是经济警
察或者检察官。因为这种收益,外加这样的活动安排算得上是对红党传统宣传手
段的「奇袭」,全国上下的蓝党对这样的活动安排手法屡试不爽。在陆冬青的竞
选总部里,我看到过一个线性代数公式,其中一个未知数,便是「蓝党假借」商
业「与」文娱「名义组织竞选动员拜票会的次数」。

  这对蓝党而言,不得不说,是个天大的十分具有智慧的伎俩;但对于警察、
安保、情报系统、以及我们专案组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馊主意。

  在故意臊了周荻一句之后,接着我又立刻对岳凌音和夏雪平说道:「岳处长
、夏组长,你们尽快派人往红山广场那边去吧,我已经在路上了。」

  「好,我知道了,你不要担心,秋岩,尽量冷静。」岳凌音对我说道,「挂
了电话以后,打开对讲频道吧。把红山广场那边的情况时刻向我汇报!」随后,
岳凌音也没埋怨周荻,而是对他立刻命令道:「小周,你联系一下蓝党党部特勤
处,看看他们那边能不能立刻把活动取消?」

  「是!」

  「雪平,你立刻带队对支援秋岩。」

  「是!」夏雪平随后又对我说道,「别着急啊秋岩,等着我,马上就到。」

  「好。」

  但我也只是嘴上答应而已。从我家到红山广场大概要二十分钟左右,看现在
的路况,就算抄近路,估计怎么样也得花上半个小时;而从情报局大厦到红山广
场,这两个地方之间的直线距离本来就远,就算是一路鸣笛开车过去,最快也得
四十多分钟,而且还得纠集人手、整装编队,耽误的时间便更多。因此,我也并
不指望夏雪平能及时赶到。

  我在紧张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会紧咬牙关,并且同时,我会感觉到牙周当
中会分泌出一股又苦又咸的东西,仿佛嘴里流了血。昨晚回家之后做的那场噩梦
,总让我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而现在我又要一个人孤身执行任务,真不知道会
不会遇到什么厄灾。

  ——算了,豁出去了。

  二十分钟后,我总算赶到了红山广场附近,但没想到广场穿着花花绿绿的青
年男女竟然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而且虽然距离广告宣传单上写的蔡励晟登台的
时间还有将近半个小时,但广场上的气氛已经是非常热闹,并且还有南岛原住民
民歌式腔调的音乐响起。广场附近一时间没有空车位,我只好把车子停在对面一
家眼科医院的停车场里。刚一下车,却跟一女生的屁股撞到了一起。

  「嘿!谁这么流氓……」女生捂着屁股,背对着我骂了一句,结果一转头,
居然是赵嘉霖。赵嘉霖看了看我,摘下了墨镜以后又戴上。今天她穿了一件黑色
毛呢连帽大衣,里面是一件羔羊毛浅灰高领毛衫,还围了一条米白色的羊驼绒围
巾,长发中间,用一条珍珠和蓝宝石串成的头花扎个编花马尾;下面穿着的,则
是一条干练的深蓝色休闲裤和一双翻毛短靴,比起昨天那副仿佛刚从矿井里爬出
来的尊容,今天的赵嘉霖显然漂亮许多。

  「嗬!」赵嘉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话里带刺地对我说道:「一大早跑这么
老远的地方来吃我豆腐!怎么?昨天晚上夏雪平没喂饱你啊?」

  没想到这句话说完,她自己看看我,却先脸红了——呵呵,还有这样的人,
想损别人结果把自己带进沟里不说,还能先把自己说脸红的。

  我没顺着她这句没劲的话往下聊,从车里反光板后拿出太阳镜戴上,看她刚
才碰的那辆车居然是一辆深蓝色的凯迪拉克CT6轿车,于是我又反过来对她问
道:

  「你那辆小车呢?」

  「呵呵,昨天晚上出去吃饭当小费了,今天就换了一辆。怎么,不行吗?」

  「厉害啊!拿车当小费!三格格怎么又莅临此处了?二组今天没有你的班么
?」

  「你不也来这了吗?就兴你不上一组上班来这儿,不能让我来这儿?」

  「唉我去……我说格格师姐,咱们俩说话能不能不互戗?」我无奈地看着赵
嘉霖,我现在是真觉得这姐姐跟我斗嘴上瘾。我往前摊了摊手,示意边走边聊,
并且我索性直接对她说道:「昨天给你买的那杯热茶时候,」欢茶「给的广告传
单上说,待会儿9点钟,蔡副省长要到这来开竞选动员会。我觉得不放心这里,
所以我就来看看。我估计吉川利政很可能,本来是今天要在这搞刺杀,而且……


  「而且你是怕虽然吉川死了,但依然还是会有人过来搞事情,对吧?」赵嘉
霖认真地看了看我。

  我对她点了点头:「昨天咱们俩回局里之后,日本公安调查厅的人跟日本领
事跑去跟岳大婶他们吵架去了,说是我昨天拎着枪进的那趟地铁里,正好有为日
本特工工作的人——吉川利政在,日本特工也在,芝麻粒打的红山广场你说咋就
那么巧?换个思路想想,昨天吉川利政在,是因为他被情报调查局发现了跟」天
网「份子的资金来往,那万一还有没被发现的呢?」天网「的人就不能多请一个
搞暗杀和恐怖活动的顾问么?万一蔡副省长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提前想到这方面
却不及时挺身而出,那我可能就是咱们Y省的罪人了。」

  「没想到,你也能跟我想到一块去。」赵嘉霖带着些许挑衅意味地说道,并
且笑了笑,「我昨天回去了之后,也一直在想着吉川为什么要举着手机到处乱拍
——但实际上,我发现他拍的大部分照片都是朝上,所以我越想越觉得,他是不
是在勘察有利于狙击刺杀的制高点。于是我不放心,所以我也过来看看。如果是
你说的蓝党副省长要过来,那咱俩今天可能真来着了——蓝党特勤处那些人,外
强中干,如果出了什么大事,他们肯定处理不过来;他们那帮人,都是四肢发达
、头脑简单的,安保防卫都不行,坑人甩锅第一名。像你说的,万一蔡励晟有个
三长两短,搞不好还得有人往情报局和市警察局泼脏水,到时候,咱们俩恐怕也
逃不了吃瓜络。」

  「呵呵,赵格格,你也挺可以的嘛!」

  「彼此彼此!」

  我想了想,又对她问道:「那你老公咋没想到这个呢?」

  赵嘉霖一听我提周荻,表情立刻僵了:「他昨晚又没回家……」接着她又对
我问道:「你家夏雪平昨晚回家了?」

  「必须回家了。」我略带得意地说道。

  「那你昨晚,找机会看了我给你拷贝的东西了么?」赵嘉霖又问道。

  「没。」我摇了摇头,接着对她说道:「说实话,我不相信夏雪平会跟你们
家周荻有事儿,我对夏雪平是有信心的。赵师姐,我劝你也别瞎合计了……」

  赵嘉霖看着我,冷笑了一声道:「哼,那句话说得真对。」

  「哪句?」

  「——」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赵嘉霖信誓旦旦地说道,「其
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心里根本一点都对夏雪平放心不了。你只是给你自己催眠
、骗你自己,强迫着你自己去完全相信夏雪平罢了。世界上没人能完全了解你的
恋人,也没人能完全了解自己的父母。夏雪平又是你的妈妈、又是你的情人,这
两个身份重合之后,你以为你对她了解的方面就扩大了,但实际上,正因为如此
,她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就更多了,于是你对她的了解的盲区变得更大了才对。


  「你……呵呵,你这是什么鬼逻辑?」

  「算了,你既然没看我给你的东西,我也先不想跟你聊这个。好好专注眼前
事吧。」赵嘉霖说着,从怀里拿出自己狙击枪上的那柄瞄准镜来。

  我摸了摸鼻子,低下了头,想了想最近夏雪平跟我之间的种种事端,又琢磨
了一下她最近的表现,便很不舒服地挠了挠头。半天我才平复下来思绪,随便找
了个话茬说道:「怎么,今天就带了个这个,没把你那把大枪背来?」

  「在这么多人,我敢做那么瓜田李下的事情么?我的手枪都安装了消音器的
。」赵嘉霖说着,又把手伸向腰间,接着对我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不过今天,
除了手枪,我还带了这个。」

  定睛一瞧,那居然是一把刀刃长约六厘米的手刺。

  「呵呵,我说格格,我咋感觉你才是来搞刺杀的呢?」

  「嘘!小点声!」赵嘉霖狠狠地捶了我后背一拳,「你就不能低调点?别到
时候,」天网「份子没抓到,咱俩先被蓝党特勤处给逮起来了……」

  走到了广场边上,我才连上了跟情报局的对讲。我对岳凌音汇报了一下现场
情况,又问了一下夏雪平位置,果然不出所料,她所带着的那一对探员此刻还在
半路上。

  「那么蓝党那边怎么说的?我看他们特勤处的保镖们才刚到,根本没准备撤
离。」我对岳凌音询问道。

  「他们那边……根本不承认今天有政治活动,无视了我的警告,并且还在跟
我们隐瞒行程——说我们了解到的,有可能是红党放出的烟雾弹」周荻对我说道


  「去他妈的!」我骂了一句。听到这种政治辞令,我真想一走了之,撂挑子
不干,万一等下有刺杀,那就杀吧。

  「秋岩,知道你压力大。希望你尽量随机应变,并且千万小心。否则雪平真
的是放心不下你。」岳凌音说道。

  「放心吧,Boss,我跟何秋岩警官正在一起呢。有什么事,我俩会相互
照应的。」就在这时候,赵嘉霖也连上了对讲。

  「等会儿?你怎么也去了!」听到了赵嘉霖的声音后,周荻彻底坐不住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不也是专案组的么?」赵嘉霖幽怨又不服地对周荻
说道。

  「胡闹!」

  「行了,不多说了,」赵嘉霖对周荻和岳凌音说道,「等一下我和何秋岩之
间需要经常进行对讲,可能没办法随时汇报情况。有什么安排,还请上峰后续指
示。」

  接着,这姐们来了个绝的:直接把自己对讲软件上周荻的通话频道图示那里
,点了一下「mute」,只留下了我和岳凌音跟她说话。于是,周荻对她发的
一大堆埋怨,她全都听不着。

  我笑着没说话,这时候广场下面的舞台上,那个乐队一曲停止,周围掌声雷
动、欢呼如瀑。我和赵嘉霖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个乐队,居然是南岛现在风头正
盛的「嬉皮鼠club」,主唱和鼓手都是美女御姐,其他几位则都是鲜肉帅哥
,乐曲的风格也多以R
天会有这么多人来。不知道情况的,可能还真的会以为这是一场歌友会。

  但我和赵嘉霖都无心听歌,也无心接受那些企业志愿者发放的宣传品。我俩
绕着广场外围走,我一边抬头裸眼观察着周围,一边看着广场下面的动向。大致
观察了一下以后,我觉得蓝党特勤处在广场布下的保卫措施确实失败——看起来
应该是特勤处的保镖的,只有十四个:在上层平台到下面的四条台阶路上各三个
,舞台旁边目前有两个,如果没记错,在竞选期间参选的在职省级官员,随行保
镖可以带六个,加一起倒是能够二十个,不过在关键情况下是否能发挥作用就不
知道了;其余的安保则由穿着带「欢茶」logo的大衣的志愿者负责,而这些
志愿者平时是不是做保安的都不好说,拦一下那些对「嬉皮鼠」狂热喜爱的粉丝
倒还可以,但如果遇到了恐怖份子或者持枪刺客,首先腿软的就得是他们。

  赵嘉霖则是举着那柄瞄准镜,到处仔细地搜寻着每一个,她觉得应该是最好
射击角度的制高点。搜寻了三分钟左右,赵嘉霖整个人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了
起来,同时她连忙伸出手,在我的肩头迅速猛拍了三下:「我看到了!何秋岩,
你肉眼看一下十点钟方向,那个英语补习班楼顶,是不是有个反光光亮?」

  我没来得及转头,因为这功夫,蔡励晟的专车已经到了——前后一共三辆车
子,其中一辆,则是插着蓝党党旗的大众凯路威商务车,前后两辆轿车上分别是
三个特勤保镖,商务车上,则先走下了他的私人秘书和蓝党党部的那位壮硕的宣
传部长,随后,那位被媒体形容成「中年版古典小说贵公子」的蔡励晟,在众人
的列队于车门两旁后,才慢慢下了车。

  「来不及了,我得过去看看。」我再一转身,赵嘉霖已经端着手枪朝着东面
街对过那家英语培训班跑了过去,只剩下了她对讲里的声音。

  「那你一个人小心,我得到蔡励晟身边看着!」说着,我便从广场的另一边
迅速下到了地下部分,并在那些乐队的狂热粉丝中间左推右搡着。

  「那你也是!」赵嘉霖过了一会儿才对我说道。

  此刻我刚刚来到舞台外围的第一排,才看到在舞台周围居然还摆着一圈钢铁
护栏。那看样子,等下会不会发生什么情况,全得仰仗蓝党那帮特勤们了。我正
如此地想着,另一边蔡励晟却已经在那六名随身特勤保镖们的护送,与自己那位
看起来十分魁梧的秘书与壮硕的宣传部长粉陪同下来到了舞台旁边。我又回过头
,试着朝着那座英语培训班的楼顶看了一眼,但是以肉眼观察确实什么都看不到
——但同时,我却发现了另一件诡异的事情:先前站在那四条从地上下到地下的
台阶旁的那些保镖们,此刻全都不见了踪影。

  而同时,那些狂热的音乐发烧友们,在看到了蔡励晟的同时,一时间全都兴
奋激昂地对蔡励晟挥手打着招呼,全都扯着嗓子,对这位主导扶植了不少流行文
娱行业的政治家,不停地喊着疯狂的口号:

  「啊!是蔡副省长!——蔡副省长!」

  「蔡副省长!我们爱您!就像」嬉皮鼠「爱大米!」

  「蔡副省长万岁!蓝党万岁!摇滚万岁!音乐万岁!」

  粉丝们多么狂热,现场情况也就多么不好控制,不一会儿,这舞台周围用钢
铁隔离栏围出的一圈,便缩小了两倍。所有人不仅要跟蔡励晟握手,还要跟「嬉
皮鼠club」的每个成员握手。而蔡励晟站到舞台之后的位置,正上方是一个
连着身后电子屏的继电器,周围又都是舞台灯,如果从上面往下看,应该会对蔡
励晟的身体产生遮挡。

  「解决了!」好在这个时候,对讲当中传来了赵嘉霖的声音:「此刻被我一
枪毙命,我又在他喉咙上补刺了一下。何秋岩,你那边怎么样了?」

  刺客的被解决,并没有让我完全放下心来。在这时候,蔡励晟接过了「嬉皮
鼠」主唱Doris递过来的麦克风:「蔡励晟先生,」林厚「!我是第一次来
Y省,谢谢您!」

  「也谢谢你,Doris小姐。」蔡励晟儒雅地对面前和周围的人鞠着躬,
「谢谢」嬉皮鼠club「的俊男靓女可以为我们Y省蓝党党部站台。也写在座
诸位青年朋友、诸位粉丝——应该怎么讲?哦对,叫」粉皮「们。」嬉皮鼠cl
ub「的粉丝当然叫」粉皮「;谢谢诸位」粉皮「们对蓝党,对蔡某励晟的支持
。鄙人蔡励晟,叩谢各位!」

  听到蔡励晟那样说,又看到他对每个人都诚恳地鞠躬,台下那十几二十岁的
众人,简直感激涕零,在「欢茶」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对着台上齐声呐喊道:「
青天白日、Y省易帜——蓝党一定赢!加油!加油!加油!」

  而在这个时候,我分明看到刚刚保护在蔡励晟周围的那六个特勤保镖们,给
相互间对了几个眼神之后,也都朝着广场地上走去,并且迅速地消失了。

  「情况有点不太对劲,蓝党特勤处的人怎么都撤走了?」我内心突然慌乱一
片。

  「我看看。」赵嘉霖直接夺过摆在面前的狙击枪观察着广场上的情况,并对
我说道:「他们那帮保镖怎么都蔫了似的,还全都跑到上面去、不保护蔡副省长
干什么?」

  「格格,我有点不放心。」我对赵嘉霖说道,「你再看看你这周围的制高点
上,还有没有狙击手?」

  「你等我一下……」

  与此同时,那位主唱Doris又对蔡励晟,用着嗲嗲的声音说道:「我在
南岛就听说Y省的蔡副省长是个温文儒雅、气宇轩昂、玉树临风、才高八斗的帅
气成熟性感大叔。今天有幸跟各位」粉皮「们在这个……红山广场吼,可以一睹
天人风采。」

  「哈哈,Doris小姐真会说话——」天人「二字不敢当。」

  「那么请问蔡副省长、蔡主席,可不可以请您跟我们唱一首歌给大家听?我
好想听您唱歌!」Doris又对台下的粉丝们大声问道:「想不想听蔡副省长
唱歌?」

  「想!」

  蔡励晟摆摆手笑笑,但却并没拒绝也不拘谨,拿着话筒说道:「我这个人你
让我写写字、写写诗、写写文章都可以,唱歌这方面,我不敢在」嬉皮鼠「这样
的亚洲最有影响力的偶像乐队面前班门弄斧……嗯,但是今天你们从远道而来,
又有这么多的青年朋友为我站台,随便唱一首好吧?既然你们是从南岛来的,D
oris小姐有这么漂亮、可爱,那我就来一首《南海姑娘》作为见面礼,也作
为送给大家的礼物,感谢你们过去对蓝党、对我个人的支持。希望你们能喜欢。


  「哦!蔡副省长加油!蓝党加油!」

  一阵热烈的掌声之后,乐队开始伴奏,蔡励晟也开了嗓:

  「椰风挑动银浪/夕阳躲云偷看……」

  「哇哦!声音有像费玉清!」Doris插了句嘴,赞许地点了点头。

  只听蔡励晟继续唱着,并且也不自觉地朝着舞台前方走了两步:

  「看见金色的沙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

  眼睛星样灿烂/眉似新月弯弯……」

  正当我边捏着汗边听着蔡励晟唱歌的时候,对讲里又传来了赵嘉霖的声音:
「糟了!秋岩:在你两点钟方向和四点钟方向还有两个!他们可能要开枪!」

  最后这句话,赵嘉霖完全是捏着嗓子尖叫出来的……

  我根本来不及过脑子,双手一撑钢铁护栏,右脚踩在护栏上面,整个人一跃
起,又朝前猛地迈了一大步……

  而蔡励晟的清脆歌喉,依然在继续:

  「穿着一件红色的纱笼/红得象她嘴上的槟榔/

  她在轻叹/叹那无情郎/

  想到泪汪汪……」

  歌曲中的「泪汪汪」两个字刚落地,在空中便同时响起了两声震耳欲聋的枪
响:

  「砰!」「啪——」

  我瞬间扑倒了蔡励晟,并对那几个乐队成员吼道:「趴下!」

  ——随后只见蔡励晟刚刚站的位置身后,那组爵士鼓其中的一只,已经被子
弹打穿,弹孔那里还冒着烟。从弹道来看,这发子弹来自对面的高层公寓楼。

  台下的观众们瞬间吓得嗷嗷直叫,但听到了枪声,大部分人都不敢乱动,只
好原地趴下。

  「你是谁?」被我压在身下的蔡励晟慌张地看着我,对我质问道。

  「对不住了蔡副省长,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立刻拔出手枪,对赵嘉
霖问道:「我刚才听出来你朝着枪手那边开了一枪,怎么样了?」

  「击毙了一个,但是另一个在瞄着我……我现现在没法探出头!」

  而就在此刻,从趴着的人群里,突然站起了六七个打扮成嘻哈风格的人,全
都把手或掏向后腰、或伸进怀里,目光凶狠地吵着我和蔡励晟。我见状,连气都
来不及喘,便立刻把枪口对准了他们,抬手便打中了一个人的脑袋,随后我抱着
蔡励晟往舞台里面滚了两滚,然后单腿跪在他身前,对着另外的一个人又开了两
枪——先前被我打死的那个到底之后,一把手枪便从他的怀里掉落了出来,而后
来被我打中心脏的,也刚要还击,却又立刻倒下,刚从后腰掏出的手枪还没拿稳
,就仰头倒了下来。

  其他四个,纷纷闪躲,一齐对我瞄准,下一秒却纷纷身中数枪,被子弹瞬间
打成了筛子——原来是刚刚那些躲开的特勤保镖们匆忙赶来,见到他们在瞄准蔡
励晟之后,举枪便打。

  此时空中又响起了两声枪响,赵嘉霖慌乱地跟对方对射了一个来回之后,又
立刻俯下身去,对着我大叫道:「秋岩你小心,好像除了瞄准我的这个之外,还
有一个狙击手!」

  她刚说完,又连着传来两声枪响……

  随即,那刚刚赶回来的二十个特勤中,一下就倒下了四个——两个当场毙命
,另外两个则是被从身前的人身体中穿透的子弹打中,瞬间吃痛倒地不起。

  「去保护蔡副省长!」

  我对他们大叫道,索性举起手中的手枪,朝着子弹打过来的方向一通乱开;
实际上我也没想能打中什么,而是为了掩护那两个受了伤的特勤,以及剩下的保
镖朝着舞台这边移动。

  可结果当我一抬头,却又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西瓜头,虽然很模糊
,但他似乎还对我投来一个和蔼的笑!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愤怒地朝着夏雪原站的位置又是开了三枪。他却也很故意地停了下来,直
到那些特勤保镖们绕道上了舞台,来到了蔡励晟身边,他才重新端起了狙击枪……

  然后,对准了我。

               7·11

  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夏家人好像都比较喜欢逗我玩。

  夏雪平经常玩的,是诸如把我绊倒之后马上又呵护我这种招数,她就像是一
个略带调皮的女孩子在把玩又调驯着自己的宠物犬崽一般,而大部分时间,她都
是温柔体贴的;以十年前为节点往前数,那个还没彻底被仇恨侵蚀的夏雪平在我
的心里,完全是个又邪恶又可爱的妈妈并且她越是邪恶,我越是爱她。

  而舅舅经常玩的,是随时就准备抬手揍我、但等我吓得缩成一团捂起额头后,
最后却经常只是将一跟手指弹在我的发梢上、戳在衣服上;或者经常因为我的偶
尔顽皮,就对我大声严厉地训斥,但到最后却又很亲昵地摸摸我的额头;他对我
的撩逗,在我眼中,明明是一种张牙舞爪的恐吓,而我也总能在他对我做出这种
吓唬的行为之后,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内心里终于平衡下来一般的得意——舅舅为
人特喜争强好胜,可我到现在也一直不明白,他对我每次进行那种近乎霸凌的逗
弄过后,为何会如此得意。

  不过似乎是没有自己亲生子女的缘故,他对我也的确特别好,有什么好东西
都会第一时间想着分给我;而这家伙,在那时候也确实经常会对美茵视若空气、
爱答不理,小时候的我不懂事,还会经常为了这种事情故意在美茵这个刁蛮的小
坏丫头面前炫耀:昨天舅舅往家里送了多少多少奶糖薯片、今天又送了多少多少
果汁汽水——而且那都是给我的,不是给你何美茵的;为此美茵也经常会被我气
得脸色通红,最高记录一天一夜都没理我,最后往往是我在夏雪平的训斥和命令
下,把那些好吃好喝给美茵分出一半她才再次开心。再后来稍稍长大一点,我便
从电视上学到了一个词,叫「重男轻女」,我以为舅舅就是这样死封建的人……
哪知道后来,他自己却领养了个女婴。

  呵呵,他在想什么,我也真捉摸不透。

  就像我捉摸不透,他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并且还要前来刺杀蔡副省长一样。

  那家伙站在十几层楼高的地方,但我可以确认,他确实是舅舅。

  他在举起那把AWP狙击瞄准我之后,下一秒,就像小时候每次去外婆家的
时候他都要假装揍我、随后却只是在我身上其他地方轻戳了一下一样,一发子弹,
却只是打到了距离我右脚鞋尖三厘米的位置,不过还是震得我的五根脚趾直发麻。

  而我这一次,也没再像一个胆小如鼠的孩童一样,见到拳头或者枪口立刻捂
着额头、瑟缩在角落里,而是迅速抬起我手中的手枪瞄准了他射击的位置,对他
疯狂地打着弹夹中的子弹,甚至打到枪管发烫尽管我清楚一把手枪往十几层楼高
的位置上打,想打中简直天方夜谭——当然,其中有两发子弹,竟然还鬼使神差
地击中了距离他大概十厘米多的位置。

  而他则俯在那顶层天台的矮墙之后,微笑地看着我,不紧不慢地朝着我周身,
迅速地又打了一共八发子弹,一直等到远处传来了警笛声,他和另外一个一直在
与英语补习班顶层的赵嘉霖对射的狙击手,才迅速地逃离。

  所以,现在的我,仍然活着。

  但我之所以现在胡思乱想这么多,就是为了让自己转移注意力——转移着此
刻正发生在我身上的拳打脚踢时留下的疼痛感……

  就在刚刚夏雪原跟他的同党正从那红山广场旁的大厦楼顶准备撤离,而我正
准备迈步冲向那幢大厦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在脖子那里贴上了两支冰凉的东西,
而瞬间一阵剧烈的刺痛,让我的心脏和大脑同时感受到强烈的麻痹,身体也不由
自主地抽搐起来;随着眼前越来越黑,我也一头栽倒,只觉得被什么人拽了起身
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手机、钱包……呵呵,还有个女人的照片?这女人长得挺带味儿的哈!就
是看着老了点,估计怎么得有三十岁了……」

  本来就被这帮人手中的电棍电得迷迷糊糊的我,到现在也没彻底清醒过来,
而刚睁开眼,就被一只穿着尖头皮靴的臭脚一脚踹中胸口……

  「咳……咳咳……别……别碰那张照片!」我斜躺在冰冷的地砖上闷咳了几
声,双手被绑在背后,于是只能忍着心口窝的剧痛,对面前的人说道。

  我第一反应,便是这帮人误会了。这种皮靴子我见过,事实上曾经也一度是
警察系统冬天配备的制式冬靴,靴尖不仅尖而且稍稍朝上翘着一点,像个锥子一
般,俗称「皮钩」,踢起人来简直是钻心的疼。这种靴子在我刚上警专的那年就
被全国统一换成带有合成防雪防湿塑料边的棉靴替代了,现在还穿着这种东西的,
除了省宪兵司令部的宪兵纠察们、警校的那些教官们之外,也就只有蓝党党部特
勤处的人了——更何况今天大早上,我还注意过他们脚上的这些靴子。

  所以,接下来我便把自己的身份说清楚。可就在这时候时候,面前那个胖子
特勤,便把自己筷子笼大小的拳头一拳砸在了我的脸上。揍在我腮帮的这一下,
使得我自己的虎牙深深地戳进了自己的口腔壁当中,但觉嘴里剧痛、舌尖一咸,
我便从口中突出一团带着腥红的唾液。

  「咳咳!你们……抓错人了……咳咳咳!」我忍着疼痛,连连闷咳,一句话
根本都说不顺利。

  「少他妈废话!抓的就是你!」那个胖子说道。

  另一个高瘦男人在一旁继续掏着我外衣的口袋,随手丢掉了我的钱夹和那张
夏雪平的单人照片,回头看了看我,随口说了一句:「这小子我看着倒是有点眼
熟……」接着又对我说道,「不过对不住了,算你今天倒霉——就算你是个路过
的,哥们几个要是不抓你,没办法交差。」

  「呵呵,何况压根也不是个路过的,明摆着就是看见事情不对来灭口的——
别说啊,这小子还挺抗揍!」那胖子不由分说,找了卷沥青胶带,直接把我的嘴
巴糊上了,并且,又照着我的肚子又踹了一脚。

  而我这时候,才看到他们那帮人每个人的右手食指上,都佩戴着一个打造成
狼头形状的金戒指——眼前这帮人,应该就是坊间盛传的「蓝党十五狼」。

  这帮人进入Y省蓝党党部特勤处之前的身份都比较杂,有的是当兵出身、有
的是街头混混、有的是武术学校或体育学院的教练……但他们身上,除了都是当
保镖的以外,还都有个共性,说好听点叫「怀才不遇」,说难听点,就是「衰」
和「loser」——当兵的出身的那几位,都是在部队里犯了错误被开除的;
当街头混混的,除了被老大赶走的之外就是自己原先帮派被其他人归拢了,自己
又被新帮派嫌弃淘汰;武术学校或者体育学院那几位,要么是跟学生或者学生的
女友谈恋爱事发,要么就是跟学生、跟老师、跟学生家长打架被革职。反正这些
故事,社会上在流传时一方面觉得造化弄人,另一方面又会笑话他们几个,虽说
他们的确都是一号人物,但民间对他们的评价都不高。

  ——我之所以会注意这些,就是那次我在兰山文化会馆被艾立威劫持,结果
蓝党的这帮特勤保镖不仅没怀疑就信了艾立威的鬼话不说,还做出了一副事不关
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简直令人喷饭。

  此番又犯在他们手里,我还真不说不准,自己会被他们怎么处理。

  「等会儿,大哥,这小子居然还是个警察!」那个高瘦男人说道,「嗬……
还有情报局的通行证?」

  「哼哼!混了这么久了,你听说过有哪个警察同时在情报局兼职的么?」躺
在沙发上的男人带着嘲弄的语气说道——在我斜对面,有一张办公桌,办公桌后
坐着一个年长的英俊男人,旁边的沙发上还躺着一个矮小却一身肌肉的光头男人,
两个人正像看戏一样,一边看着那胖子揍我,一边游闲地抽着烟。

  「我看啊,他八成也是个假的!」那个光头男人说道,又看了看我,对我笑
了笑,「喂,小子!你可以啊!准备工作做的到位!」

  「啧啧!这姓李的真是够可以的,『买通、杀人、灭口』一条龙,一点都不
带差的。」那个搜查着我随身物件的男人说道。

  「他们那帮人搞得事情,是你我这些鼠辈可以衡量得起的么?」年长的英俊
男人也继续抽着烟,又有些迷惑地摇了摇头,「不过,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这负责灭口这小子的动作,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而且姓李的也没跟我说,
负责灭口的人会提前在哪蹲着;楼上的那几把狙击枪刚响,这小子就冒出来了,
广场上其他那些还来不及动手呢……啧,我的右眼皮怎么突然跳个不停呢?」

  ——废话!你也知道不对劲啊!

  何况,按照这些人的逻辑,似乎是在说我是来灭口夏雪原的——十几层楼的
高度差,我一个手枪去直射拿着狙击枪的,因为刚刚的紧急情况,我明明是万不
得已才这样做;但若说是灭口,我和夏雪原是谁「灭口」谁啊?

  「管那些干什么?要我说,大哥,直接把他做掉,丢进贝勒江里喂鱼得了!
所有罪名都扣到他头上,姓李的也不会说咱们什么!省了咱们的事,一了百了!」
那个在我外套上一通乱摸的瘦高男人说道。

  「瞎扯!老二,你怎么猪脑子!你怎么确定他就是姓李的派来的呢?多少人
想干掉『道勤』先生,你们一个个的又不是不知道!万一杀错了人,你担得起责
任?」那个英俊男人说道。「道勤」是蔡励晟的字,以「『道勤』先生」对蔡励
晟为尊称,看得出来其实这几个人从心底里对蔡励晟,还是很崇敬的。

  瘦高男人有些不服地看了看那个年长英俊男人,开口质问道:「那大哥,咱
们收了那姓李的给的那些好处,咱们临了又没按他说的做,最后灭口的活儿又被
咱们哥们儿抢了,这个责任,你担得起么?」

  「你啥意思老二?你他妈后悔了?」那个被称作「大哥」的男人顿时急了,
直接从抽屉里掏出一把手枪丢在面前的办公桌上:「喏,人就在楼上,枪我给你
——你上楼去把道勤先生做了。他现在和翟秘书、潘部长都手无寸铁,这个枪你
敢开吗?你他妈去啊!」

  一听这话,那位瘦高的「老二」顿时虚了:「我……我不是这意思,大哥!
我就是……唉,道勤先生对我不薄,那丧良心的事情我敢做么?」

  「那你还在这瞎鸡巴哔扯个啥?我们不都是如此,才都改了主意,又返回去
救道勤先生的吗?我告诉你老二:正因为今天人家蔡励晟没死,他姓李的才会更
加忌惮,碍于这一点,他姓李的不会追究咱们这些有靠山的小角色,懂么?老二,
我的这个处长的位置,早晚有一天是得由你来坐的,别总觉得自己最聪明,就会
拿自己那点小算盘,算所有人的账!特勤处这帮兄弟的命,以后还得指着你成全;
咱们这帮人,说白了都是随波逐流的。道勤先生也好,姓李的也好,早晚有一天,
要么离职退休、要么离开F市、要么离开人世,那下一个接替他们的人,你准备
怎么伺候?从刚刚把这小子拖上咱们的车那一秒以后,说实话我就已经开始犯嘀
咕了:万一咱们现在逮住的这小子,是阮先生的人呢?是纳兰先生的人呢?退一
步讲,万一他是红党派来的人呢?F市一个芝麻粒大的地方,这么多仙家佛爷,
咱们几个能得罪起哪个?你把他杀了,你觉得那些其他当官的,会给你好果子吃?」

  「老二」继续对「大哥」问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这种事咱们第一次干,
我心里也没底,可咱们抓了这小子,不就是为了拿他把咱们被人鼓动、却又没做
成的事情,在道勤先生这儿糊弄过去的吗?现在咱们抓他又不杀他,又怎么能给
道勤先生一个交代?怎么能把脏水全都泼到这小子头上?」

  「大哥」听了「老二」这话,不禁陷入深思。

  然而就在这时候,这间乌烟瘴气的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

  「想要给我一个交代,不需要搭上一条人命。呵呵,你们各位,各个身怀绝
技,没对我开枪,已经是各位最大的仁慈了!」

  进来这人,一身黑色立领中山装,尖颌宽额,鼻梁高挺,干净的平头应该刚
刚又打理了一遍,一双招风大耳后面的两鬓稍稍见灰,浓眉之下长着炯炯有神的
倒三角眼,长长的人中藏在胡茬之下,下唇厚过上唇的嘴巴、加上轮廓清晰的咬
肌,让他的笑起来甚是和蔼。来人正是蔡励晟。刚经历过一场刺杀的他,此刻仍
然能笑出来,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位翟秘书和潘部长却倒现在还是一身冷汗。

  「这……道勤先生!」

  「道勤先生……」

  一见蔡励晟进门,屋子里的四个人全都像是踩了通了电的弹簧一样,全都蹦
着站到了蔡励晟面前,不好意思地跟蔡励晟打着招呼,并且双腿打弯、弓着后背,
可身子却又是僵硬的。

  「咳咳咳咳……」蔡励晟走到房间里,一下子被满屋缭绕的烟雾呛得咳嗽,
他边咳嗽边对刚刚一直在沙发上躺着的那个光头问道:「嚯!呛死我了!我说你
们几个,都抽的什么破烟破烟啊这是?嗯?邢老四,你也没闲钱换点好烟抽、不
知道对自己好点儿啊?」然后他转过头,拍了拍刚刚那个一直在打我的胖子的后
背:「三福子,现在这屋子里面的就数你最老实。你说说看,自从你们『特勤处
十五狼』跟了我之后,你们几个,『吃喝玩乐』四个字上的供给,我蔡某人短过
你们的么?」

  「没……」刚刚还一脸凶神恶煞的那个胖子,现在却像烧烤摊笼子里的小麻
雀一样,生怕随时被人抓走直接穿到铁签子上去,「道……道勤先生您对我们,
是以往党主席里面对我们兄弟十五个最好的……您对特勤处的其他兄弟也不错,
这个是没得说的。」

  「嗯,行。还有良心!」蔡励晟脸上看不出半分愠怒地说道,又狠狠拍了两
下那胖子的肩膀。拍在那肩膀上的声音,听着不比刚才这胖子揍在我肚子上面的
动静小。接着蔡励晟转过身,对翟秘书打了个响指,而翟秘书刚准备上前去把手
里拎着的一对手提袋递给「大哥」,却被蔡励晟亲自把东西接到了自己手里,接
着又放到了「大哥」的办公桌上:「打开看看吧!你们今天也都辛苦了,这是我
送你们的礼物——我在海事公董局工作的大学同学送来的,上等的阿根廷货,尝
起来,可比你们抽的这种二十块钱左右一包的舒服多了。」

  「这……道勤先生,这使不得!」那个「老大」立刻心惊胆颤地对蔡励晟说
道。

  「怎么,『大虎』,还需要我亲自帮你打开?」蔡励晟盯着那个「老大」的
眼睛说着,并坐到了沙发上。

  大虎立刻毕恭毕敬地端起其中一个袋子,拿出了里面沉甸甸的木盒,抽开了
上面的盖子一看,那里面是尽是一根根松木香气四溢、似乎还带着点淡淡的蜜桃
香甜味道的黑棕色雪茄。大虎面色凝重地拿起三根雪茄,其他那几个特勤保镖也
在斜眼看着。紧接着,大虎慌张地眨了眨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嘴唇都在胆
怯地发抖;剩下的四三位,也都在一阵瞠目结舌之后,手足无措地朝向蔡励晟低
着头,面色铁青紧闭着眼。我不确定那雪茄盒下面是什么,只是在雪茄拿出来的
一刹那,听到了貌似有纸张的声音。

  「知道为什么送你们这个礼物了吧?」蔡励晟对这翟秘书甩了甩手,翟秘书
立刻从大虎打开的那盒雪茄里拿出一支,又从自己的中山装里怀口袋中取出雪茄
剪,切好了之后递给了蔡励晟,并用防风打火机帮着蔡励晟点着。

  大虎深吸了一口气,惭愧地说道:「知道了。这『礼物』,其实是赏给我们
几个的耳光。」

  蔡励晟吸着雪茄,对着大虎点了点头,用端着雪茄那只右手的拇指肚搔了搔
下巴上的胡茬,接着说道:「其实这个事情也怨我……」

  听着蔡励晟这么说,除了大虎之外的那四个,全都变得又惊又慌:

  「道勤先生,您别这么说!」

  蔡励晟对着那四位保镖抬手,四个人面面相觑,又冲着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
蔡励晟优雅地抬起手,吸了口雪茄,又低下了头沉默了片刻,缓缓吐出一股烟圈
雾花之后,才深沉又苦口婆心地说道:「你们几位袍泽弟兄,陪在蔡某身边出生
入死也有几年了。你们各位站在我身边铮铮铁骨,其实也都是得过日子的老百姓:
家里的的男女老少、大小事,全都得你们这些顶梁柱撑着。自从我四年前当上这
个副省长,省里的政务、党部里的党务我都要忙活,平时也算是案牍劳形、日理
万机,于是唉,就冷落了我身边诸如你们的这帮兄弟的事情,这是我的过错……」

  「您这还不如往我们身上扎刀子呢,先生!您别……」

  蔡励晟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一脸悔恨地对自己躬着腰,又抬起手来伸出食指分
别指了指他们所有人,让他们住了口,并继续说道:「……但是,你们从两党和
解之后就认识了蔡某。我这人什么脾气,你们不应该不知道:你们有需要什么的
地方,还有其他人能给你们的,我蔡励晟,也都能给!但是,你们十五狼,跟我
蔡励晟见外!你们没人跟我提!」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相互看看对方,又各自汗颜,默不吭声地低下了头。

  蔡励晟仰头叹了口气,语气又缓和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几位,你
们总是这样尊称我一声『先生』,到头来却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你们要
什么?我也为你们心疼啊!」

  「先生,我们知道错了!」「我们对不起您,道勤先生!」

  蔡励晟叼着雪茄,对着四个人摆了摆手,又指了指桌上的那个雪茄盒子说道:
「你们记着,今天这事儿我没有过度责怪你们的意思,所以你们现在也没必要这
么蔫儿。桌上这些礼物,今天陪我去红山广场那边的,人人有份。你们所有人的
忙,我帮;若是你们心里还有我这个『先生』,那么你们如果欠了谁的好,今天
就马上退还了去;还有,别以为有什么事情可以瞒得住我,这些套路,我比你们
熟!懂么?」

  「是!我们知道了!对不起,道勤先……」

  那个「老二」等蔡励晟的话音落下后,着实憋不住,未等大虎把话说完,对
蔡励晟说道:「先生,我们懂了!但其实今天这件事都是李……」

  没等「老二」把话说完,蔡励晟又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懂了就好。『二强』,
想要跟我解释,那就别跟我说任何人的名字——我不想听『名字』,我只想听『
事情』。把你知道的,不涉及『人名』的事情告诉……算了,还是我问你答吧,
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多余话我不想听,可以吗?」

  「先生!知无不言!」二强果断说道。

  「他说不清楚的,先生,我们也会补充。」大虎跟着说道,并侧目瞪了二强
一眼。

  蔡励晟点点头:「这就对了!那我问你们:广场上混进人群里那些开枪的,
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

  「是。」


  二强和大虎先后答道。

  蔡励晟抽着雪茄,皱着眉头闭着眼睛,单手搓了搓自己的半边脸脸,沉吟片
刻之后继续问道:「广场周围的三把狙击枪,是他们安排的吗?」

  「这个……」二强突然语塞,他似乎对此一点都不知情,于是低头吭哧半天,
最后还是转头看向了大虎。

  大虎轻蔑地撇了一眼二强,接着对蔡励晟说道:「这么跟您说吧,道勤先生,
李……」

  「嗯?我说过了,别提名字。」蔡励晟吐了三两片雪茄切口的烟叶碎片,然
后继续抽着。

  「哦……是这样的:其实在活动之前进行安保安排的时候,我们想在附近的
高层建筑设置警戒区和瞭望点的,但是……反正您不让说名字的那位,对我们有
交代,而且这也符合您不铺张、不搞排场的要求方针。广场上混在参与活动的年
轻人里面那些枪手,我个人是见过的;但至于那三把狙击枪,我们真不清楚了。」

  「三把狙击枪,有一把是朝着另外两个人开枪的,怎么回事?」蔡励晟继续
问道。

  「您要是问我这个事情嘛……这个,我也不知道了。」大虎看了看我,又看
了看蔡励晟,抓耳挠腮地说道:「呃……可能也是灭口来的吧?」

  蔡励晟这时候才转头看向了我,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怀疑,但看着看着,他的
目光似乎又有点不对劲。

  而就在这时候,那位潘部长和翟秘书,也都用着与蔡励晟几乎同款的眼神看
我看了半天。

  「这……这小子怎么这么眼熟呢?」翟秘书想了想,看了看蔡励晟,又转头
对潘部长问道,「潘先生,在兰山文化会馆举办活动那天,您也在吧?您对这个
人有印象吗?」

  「好像见过……而且之前,我好像就在哪个餐厅还是饭店就见过他呢」潘部
长也看了看我,想了半天,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就在这时候,翟秘书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紧张地看了蔡励晟一眼,蔡励晟挥
了挥手,翟秘书便立刻去接了电话。等翟秘书出了门,蔡励晟看了看潘部长,倒
是没继续往刚刚潘部长说的话上聊,而是继续指着我对大虎二强问道:「你们把
他抓了,他也是被安排过来的?」

  「应该错不了!」二强信誓旦旦地拿起了我的证件给蔡励晟看,信誓旦旦地
说道:「您看,这现在在咱们国家,警察就是警察,情报局就是情报局,这哪有
有当警察、又给情报局听差的呢?我看啊,道勤先生,这小子拿的这个破证件就
是个假的!」

  但二强没看出来的是,蔡励晟端着我的证件,又看了看我之后,再转过头去
面向二强的时候,蔡励晟的脸色突然缓缓变得铁青。

  「你有证据么?二强,你就没想过,万一他是个真的呢?」蔡励晟对二强质
问道。

  二强顿时傻了眼。

  蔡励晟又看了看我,接着轮番看了看那四个特勤保镖:「别以为我不知道怎
么回事!你们是随便抓一个过来,然后准备糊弄我,拿他来顶包的对吧?现在这
事情我已经门儿清了,你们还用着这么玩吗?」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45

  而此时,翟秘书风急火燎地回到了办公室,瞥了我一眼之后,伏到蔡励晟耳
边耳语起来。

  「你们啊,真的是……做事情不追求踏实稳健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现
在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你们随便抓个人,就能把所有事情都糊弄过去的时候啦!」
蔡励晟顿时火气攻心,皱着眉头猛地站起了身,对着大虎厉声问道:「好好想想!
今天早上的时候,情报局是不是给你们打过电话?」

  「是啊,但……这不是竞选委员会决定的,不是不告诉……」

  还没等大虎把话说完,蔡励晟边摔门出了办公室,翟秘书和潘部长见蔡励晟
动了怒火,也立刻跟在其后。

  大虎和二强两个人对视一眼,也都有点慌。

  「去看看?」二强问道。

  「走,去看看。」大虎回头说道,「老三、四弟,把这小子看好了先!」

  留在这件逼仄的办公室里的这个胖子和那个光头,全都战战兢兢地看了看我
——他们就算再没脑子,此刻也必然应该清楚我是什么人了。好几次,他们俩都
想伸手并朝着我走过来,但到最后却始终没能迈出这个步子。

  而十分钟之后,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

  「——秋岩!」

  最先抢进来的,是手里端着一把QBZ—97式自动步枪的夏雪平。

  「我靠,怎么惹上这个泼妇了……」

  那个光头一见到夏雪平,彻底傻了眼。想了想,他又连忙躲到一旁,然后猫
着身子挪到放着我外套的桌子后面,默默地从地上摸起刚刚那张一直藏在我钱夹
里的、被二强丢掉的夏雪平的照片。他仔细看了看照片,然后像是被洋葱杀了眼
睛一样,紧闭上眼,默默地把夏雪平的照片放进了我的羽绒大衣里怀口袋去。

  夏雪平也没管那光头的那些小动作,直接把手中的97式砸到了大虎的办公
桌上,迅速跑到了我的身边,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轻轻地揭开着封在我脸上的
沥青胶带。

  「慢点……夏小姐,要么我来吧?」蔡励晟紧紧跟在夏雪平身后,并立刻单
腿跪到我面前,亲自为我揭开着尼龙绳,嘴上还在不停地道着歉:「呵呵,手下
人不懂事,您看这事儿弄的……」

  「副省长大人,过了多少年了,贵党却还是旧时代那一套是吧?——专门欺
负对自己好的人,但是面对欺负自己的,却什么都不敢做!」夏雪平冰冷的语气
下,埋藏着如岩浆一般滚烫的怒火。

  蔡励晟摸摸地帮我解开着绳子,没接夏雪平的话,又看了我一眼,带着歉意
地笑着说道:「年轻人,委屈你了!你看,你外公夏先生是我曾经最尊敬的人,
而且我还很喜欢他写的小说呢!没想到,今天却闹了这么大一个误会!」

  而在蔡励晟身后紧跟着的,是包扎着半条左臂、脸上颧骨和鼻尖处各有一处
戗破擦伤、走起路来还有点一瘸一拐的赵嘉霖。赵嘉霖看了我一眼之后,整个人
也傻了,并且在她的脸上,还流露出了些许心疼的意味——呵呵,她能对我产生
心疼的感觉,这也真是奇了。

  赵嘉霖看了看我,却未敢近身,瞟了夏雪平的后背一眼以后,立刻对蔡励晟
说道:「蔡叔叔,您的手下做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和这个何秋岩是去救您的,
您的人却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还把他打成这样——我是看着这几个还有门口那
几个那出电棍给他击晕的!这事情,在您这党部特勤处这里是不是得给他、给咱
们一个说法?」

  「这是当然!秋岩警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本来就应该表示感谢!结果,还
被我们党部这帮不识相、不懂事的给弄伤成这样!——何警官,真是年轻有为!
你需要什么,我们蓝党的同仁会尽量帮助你的!」蔡励晟帮我解开了绳子之后,
惭愧地笑了笑,又转头厌恶地看了看办公室里的胖子和光头,以及站在门口不敢
进屋的大虎和二强,「喂,你们几个!咱们特勤处有自己的家法,对吧?怎么处
理,你们自己知道!」

  「24小时禁闭后,鞭笞二十。」大虎低着头说道,「先生,等我们给何警
官赔了罪之后,我们自己去领!」

  「呵呵,一群野蛮人……」夏雪平冷冷地念了一句之后,轻轻地彻底把我嘴
上的沥青胶带揭掉,然后用手轻轻揉着我的嘴角,又看了看我脸上的伤,「没别
的伤吧?」

  我晃了晃身子,看了看夏雪平,喘了口气后迅速朝着夏雪平的身后踏上一步,
猛地照着了那个刚刚揍了我半天的胖子的鼻子,送了一记硬拳。但这一拳打出去,
却弄得我自己先站不住,毕竟刚站起身、外加上动作幅度一大,我才发现自己只
要一动,全身上下便都会剧烈地作痛——好在后来经过检查发现,我还真没骨折,
只是全身被揍过的地方都出现了剧烈疼痛淤血。我对自己的抗揍天赋,还是比较
有信心的,但一时半刻的,却根本站不稳。

  结果哪曾想,这一个踉跄之后,我整个人竟然跌进了赵嘉霖的怀里去。

  「这……欸……你没事吧,秋……何秋岩?」

  以赵嘉霖一米七不到的小身板根本扛不住我的身体,但她却也在努力地用自
己的肩膀撑着我的躯体,推着我的胸膛。夏雪平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
走到我的身边,用自己的肩膀扛起我的胳膊,并从赵嘉霖身上将我搂到了自己怀
里。等我回到夏雪平怀里,对赵嘉霖略带歉意地抬头看看,却见这姐姐的脸颊红
得像是刚蒸过一样、又如喝醉了一般。仔细想想,她刚刚努力扶着我的双肋不让
我摔倒的时候,我的上腹部貌似贴到了她的胸口,而且感受到了她瞬间加速的心
跳。我对自己这样的感受和念头顿时觉得罪恶和心虚,加之此刻我正在气头上,
我便没让自己继续这样胡思乱想下去。

  而那胖子的七窍同时一酸,捂着脸仰头栽倒在地;躲在桌子后面的那个光头
见状,立刻窜到胖子身边去扶着他,门口的那两个也咬着牙捏着拳头冲了进来,
对我怒目相视,但想了想之后,却又都退回半步,松开了拳头。

  我咬着牙忍着痛,踮脚指着躺在地上捂着鼻子的胖子怒喝了一句:「你刚才
趁我昏厥被绑着,足足打了我十拳,踢了我八脚;我就揍了你一拳,你哼唧个什
么!你要是不服,可以起诉我,也可以再打回来!我等着!」

  我这么一张口,便从嘴里流出了不少血。后来硬是连着对口腔内壁的创面洒
了两三天的滇南白药药散,才总算慢慢恢复。

  「怎么,就是你们弄出的乱子,你们几个还想造次吗!真不像话!」蔡励晟
这下也是真的火了,对着那几个特勤大声呵斥道。

  听了我这些话,再加上蔡励晟的呵斥,四个人也不敢再吭一声,全都默默地
低着头站到角落里。他们一个个的之所以没了气焰,不为别的,就因为我是个警
察,而他们都是特勤。

  ——按照两党和解之后的法律,政治性质和特殊性质企业型的党团会社,可
以拥有自己的持械保卫部门,如果可以通过一定标准的审批拿到执照,还可以持
枪。但这些保卫部门,第一不属于公务、政府单位,他们的雇员也不能算是公职
人员,即便是像他们这样跟着蔡励晟混的蓝党特勤保镖、或者跟在杨君实身边的
红党政保警卫,也都不能跟警检法情安这些公务人员平起平坐,只属于「政党团
体雇员」;

  第二,如果在缺乏证据、或「未具备法律定义」的防护条件下,对公务人员
和无辜公民进行袭击,那么他们将受到的法律惩罚,将是普通公民的二倍。比如
之前在警局门口进行示威、并对女警们进行袭击和性骚扰的那些恶徒们,依照法
律,两天前终于被判处了十年有期徒刑,而今天这些对我出手的特勤保镖们如果
被我起诉,那他们就得在篱笆子里待上二十年左右,且蓝党党部还得为此上缴一
笔巨额罚款给省警察厅。

  当然,对于他们来说,最麻烦的还不是打官司、坐牢和罚款,而是就在Y省
大选造势这个节骨眼上,如果蓝党特勤保镖殴打了保护自己党籍政要的警察的事
情闹到媒体那里,这就算是一则热度极高的丑闻,不仅亲红的媒体会拿这件事来
攻击蓝党,那些中间派的媒体也会蹭这件事的热度来博取流量,那么到时候,事
态对于蓝党而言,便一发不可收拾。

  蔡励晟瞪了一眼大虎和二强,深吸了一口气,把那支才抽了几口的雪茄递到
了翟秘书的手里,然后转过身来看着我,很正式地走到了我和夏雪平的面前,对
着我诚挚地说道:「何警官,今天的事情,仅以我个人的名义,向你表示感谢和
道歉。」接着,他便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个90°的躬。

  夏雪平没理会他,扭头看向了我。我抿了抿嘴,看着这么大个官对我如此放
下身段,说实在的确实有些于心不忍,并且心里的虚荣心在作祟的同时,也一时
承受不起这蓝党魁首、Y省二号人物行的这么个大礼;而且说实在的,虽然我不
太感冒蓝党那些政治理念和聒噪的政客党棍们,但是之前我对于蔡励晟这个人还
是有一定好感度的,否则对于他差点被刺杀这件事,我也不会如此的上心。

  我便立刻说道:「蔡副省长,您用不着这样……」

  没想到蔡励晟一直起身子,却满脸笑容地张口说道:「那我就代表他们这些
不懂事的,谢谢何警官能原谅他们了!这么小的年纪就如此宽宏大量,将来必然
大有作为啊!」

  这一个笑,外加一番听起来赞誉无比的话,却把我噎了个结实。

  实际上我并没原谅这些特勤,而且刚刚我跟蔡励晟说的也是半句话,而就在
这时候,从小就非常讨厌政客的夏雪平,早已在这间办公室里喘不过气,便已经
在架着我的身体往办公室外面走;这功夫我又想了想刚刚蔡励晟的那些话,我才
突然发觉,蔡励晟虽然满嘴的感谢加道歉,可是除了我主动打了那个绰号叫「三
福子」的胖子一拳、还有大虎主动表示会带着人自己领上「军法棍」的「家法」
之外,他本人却什么感谢的东西都没允诺,什么惩罚或者致歉的措施也都没主动
答应,说实话,这让我对他的印象稍稍略有打折。可再想想,基于之前对他积累
出来的好感,外加对于他的官职和蓝党Y省党主席的身份有些敬畏,我也没再多
说什么,忍着一身的疼,跟着夏雪平出了办公室。

  一出办公室我才看到,夏雪平几乎是带着半个情报调查局特别行动队的人包
围了蓝党特勤处。来到走廊里,夏雪平立刻招呼一个战士进屋拿了我的东西,并
收了他自己的那把步枪,两个战士把我抬上了预先准备好的部队医院的救护车,
让我在车上做了一下身体检查,打了一针止痛剂,并且给嘴里塞了蘸满白药药散
的医用棉球,又安派胳膊上有伤的赵嘉霖跟我坐上同一辆急救车去了军区医院之
后,又自己带人回了特勤处的办公楼里面去,硬着头皮去找蔡励晟和那几个特勤
保镖再次问话。

  坐在我左膝盖旁边的赵嘉霖,看着夏雪平来回忙活,没帮什么忙,也没说一
句话,而是从头到尾一直盯着夏雪平看。待夏雪平进了特勤处的办公楼之后,她
倒似乎比我都在乎夏雪平一般,对着我侧过身子埋怨道:「哼,又回去了……这
夏雪平看你伤得这么严重,倒也不说陪陪你!什么人呢……」

  「她不是……还有正事么?」

  「正事?哼!……他们俩啊,还不都是一个样!『阿勒哈布姆比』!」赵嘉
霖又带着十足怨气地咒了一句——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句满文是「着了魔」「猪
油蒙了心」的意思——之后,她接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一同陪着的随行医护,然
后才用她那时刻泛着秋波的双眼,饱含担心的目光看了看我,对我轻声问道:「
欸,何秋岩,你真的什么没事吧?喂……何秋岩?秋岩?秋岩……」

  在接受注射了一针止痛药之后的我,脑子突然变得晕晕乎乎的,又因为刚刚
在红山广场精神紧张、配合着赵嘉霖上蹿下跳的,外加刚刚被那个胖子连打带踢,
好几下还捱在了头上,躺在担架车上,分明听到了赵嘉霖在唤我,但我依然说不
出一句话,车子刚发动,我便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让我一下子睡到了一个剧场里去。仔细看看,这个剧场似乎还很熟
悉——这不是之前我梦见过的外公主演的那场剧的那座剧院么?

  我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并且还知道这是一场梦,但是我的身体却似乎有些不
听使唤,直接跟着一群从头到脚似乎都再用黑布或者白布包裹住的无脸人,走到
了剧场的观众席坐下。我坐下的时候,明明是最后一排,但坐下之后,观众席的
座椅却自己挪动了,移动的方向就像是一堆麻将在被洗牌一样,一阵嘈杂混乱过
后,我竟然被挪到了第一排。

  就在我以为这是一场什么魔术的时候,舞台大幕拉开,却见站在舞台中央的,
居然是穿着一身清代龙袍的著名演员。

  「欸!这不是《还珠格格》里面那个皇阿玛么?」正想着,一句话便从嘴里
溜了出来。

  没想到一听到这话,那个平时在镜头前经常一脸笑吟吟的演员老师突然怒了:
「去!谁说我是《还珠格格》里的啊?我明明是《宰相刘罗锅》里的!」

  「哈?」——我应该没记错吧?我想了想又问道:「不对啊,《宰相刘罗锅
》里那个皇阿玛,不是《铁齿铜牙》里的烟袋大人吗?他跟您跟和珅,不是『铁
三角』么?」

  「你来看节目的,能不能闭嘴啊?哪来这么多话!演出开始了啊——今天给
大家带来一出小戏,《大西厢》,怎么样啊?鼓鼓掌啊!」

  演员老师中气十足地说了一句,台下立刻掌声雷动,而我左右一转头,只见
以我为界,左右两边被黑白棉布包裹住身体的那些观众们,都在把双手老老实实
地放在膝盖上,并不见有人鼓掌。紧接着,不知道是谁帮着从左右两边各推上一
台桌子、一张背景板,只见左右这么一搭,正好搭出了一座小舞台。小桌子上摆
放着古色古香的家具模型,红帐暖纱、龙衾凤枕、鸳鸯杯、百合碗、状元红、老
婆饼,一应俱全,背景板上还贴着两个硕大的白色春宫图剪纸,我想这个台子表
现的,应该是洞房花烛春宵夜的场景,但房间里的布置,却像是影视剧里古代的
那种春院湘馆之地,并且,为啥那精雕细刻的春宫图剪纸却是白的,我的确有些
没搞懂。

  只见那演员老师双手悬在那桌子搭出来的舞台上方,握成拳头的双手一松,
他的手中便落下了两只那种钢架包上硅胶的一男一女两个兵人模型,模型可活动
的人的四肢和头部,还被栓了五根绳子,系到了那个演员老师左右两边各五根粗
壮的手指头上,随着手指的摆动,那两个兵人模型便也跟着活了起来。只见那女
兵人在活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脱下了身上的黑色羽绒大衣,露出一身整洁干净
的黑色西装,我瞬间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便抬起屁股仔细瞧了瞧——这兵人的
头雕,看起来怎么那么像夏雪平呢?但是像归像,多观察几眼之后,我却又觉得
有点不一样,甚至看久了会觉得这枚头雕根本不是按照夏雪平雕刻出来的;再看
看另一边这个男兵人模型,这就有点更敷衍了,头雕上根本就是粘了个四不像的
面具而已,只是在他的腰上却串着一只戒指,不过这枚戒指尽管有点眼熟,但我
却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就在我正观察着的时候,那女兵人模型突然主动脱下了衣服,几厘米长短的
小西装小西裤、几毫米尺码的紫色小文胸小丁字裤,一股脑地全都脱到了桌面儿
上,再一看那女体模型的肤色、胸型和臀型、以及私处阴毛的形状和浓密程度,
再加上满背满肩镂刻出来的殷红伤疤,这女素体模型却还是照着夏雪平做出来的!

  「让我看这种东西,是什么意思!」

  我愤怒地站起身,对着舞台大喊着。

  「哼哼,要知道夏警官可是我最佩服的人呢!没想到现在却这样……」而就
在此时,坐在我身边一个女孩说道,「夏雪平本来能成为一个非常完美的女人,
她的经历在本地本来可以册封女神的,可惜了……人设彻底崩了!」

  转头一看,只见坐在我身边的那个本来被白色棉布包裹住全身的「无脸人」,
突然变成了伊倩宁,我再一回过头,贾宇蓉、戚梦、大头、牛牛,竟然也都在。

  「哎,你们怎么也都来了?你们为啥也要看这个?」

  「呵呵,何秋岩,你还好意思跟我说话呢!夏雪平警官变成这样了,毁人设
知道吗?你还有什么脸跟咱们哼哼哈哈的!」没想到小戚一开口,竟然也如此严
厉。

  而自从小戚把话说完之后,就不断地有什么人在从我的背后朝着我的额头和
后颈处丢石头,砸得我晕头转向、头破血流,却根本看不出那人的模样,弄得我
只能站在原地干生气。

  我转过头一看,眼见着舞台上那个男兵人模型已经脱下了裤子,露出了那枚
直挺挺的阳具,而那女兵人故意回头看了我一眼,接着竟然一手握着那硅胶阴茎、
一手托着阴囊,跪在地上,如获至宝地开始为那个男兵人模型的阴茎吸吮了起来;
但在仔细一看,那兵人的双腿间哪里有什么男性生殖器,那明明是一副栩栩如生
的、娇艳欲滴的粉嫩无毛阴道,而当我再一抬头,小舞台上又那有什么男兵人模
型,哪里分明是两个女的,而且站在「夏雪平」模型跟前的那个女兵人的身材,
看上去还十分的玲珑浮凸,不过「她」的脸上,依旧用什么东西粘了个严实。

  ——对,我一定还是在梦里,只有在梦里,一切事物才会如此的诡谲。

  「我……」我又回过头看着小戚和小伊,一时间却百口莫辩,「这……这是
玩具!这是模型啊!又不是我在操控的!而且这是梦!这不是你们看到的本来的
样子!这是一场虚假的噩梦啊各位!」

  「哈哈,噩梦?那不也是你的梦吗?在你的噩梦里面,夏雪平在给别人口交,
不赖你我们赖谁呢?」只听一旁的贾宇蓉义愤填膺地看着我,对我暴躁地吼道,
「还亏我们这么长时间都觉得你挺有本事的呢,何秋岩!原来你就是这样的人啊?
你可真让我们失望!管那人是男是女呢,何秋岩,你在梦里都看不住她,那你没
做梦的时候可咋办啊!嗯?小绿母奴?而且你所心爱的女人就是这样的啊?这叫
什么『夏女王大人』?『女王』二字,她也配哦!」

  「哼,再瞧瞧她在你梦里的表现吧,不是干出戴绿帽的事情,就是在绿的边
缘疯狂试探!在梦里都这么不安分,哈哈,平时她能是个什么好女人呐?」大头
瞟了一眼我,不屑地说道。

  「就算不是做梦,她不还是跟那小贱丫头何美茵睡了么?哈哈,在自己女儿、
在同性那儿都这么不检点,异性那边又会怎么样呢?是不是以后还要跟那个周荻
一起睡?万一那个叫于锋的回来了,她还要跟那个于锋睡在一起!」

  「哈哈哈哈!所以我说夏雪平就是个婊子嘛!」小贾大声笑道。笑起来的样
子狰狞得令人起鸡皮疙瘩、笑起来的声音刺耳到想让人戳漏自己的鼓膜。

  「再看看她做那事,根本没有个详细计划,糊弄身边人、糊弄睡在她枕边的
你这个儿子,嘻嘻,她连自己都糊弄!二十年的杀父之仇、十年的母亲兄长遇害
案,她查出啥了?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她跟着做什么?」牛牛也跟着附和道。

  「说的就是啊——她做过什么正经事吗?无非也就是拿到个『冷血孤狼』『
F市第一女警』……不对,应该是『F市第一女恶警』的绰号么!江湖上那些传
闻有那么玄乎?我才不信呢!根本就是靠着不明真相群众瞎传一套一本正经的胡
说八道,然后再让吃瓜群众自行脑补去!什么『夏女神』,根本『夏扯淡』!」
就连我最信任的小C,竟然在此刻也说出了这样的话。

  「滚!亏我把你们当朋友!可你们一个个的,就是这么说我和夏雪平的?你
们都滚!不许侮辱我的夏雪平!」我转头冲着眼前的几个人大喊着。

  「嗬!夏雪平的人设都崩了,让咱们几个这么委屈,到头来他倒是还来了脾
气哈!」

  「少跟他废话了!一起削他!」

  话音未落,眼前我这些昔日的好友,却全都抡起石头来,不断地对着我的脸
上砸了过来,瞬间把我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气急之下,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直接冲上台去,砸了那张用来搭成小舞
台的桌子和那台背景板。但就在我用力推动背景板的时候,一个不小心,那台背
景板竟然撞到了那位操作兵人模型的演员老师,我吓得刚准备去道歉,却发现对
方竟然也不过是个贴了那位演员照片的用棉布制作而成的人偶。

  正在我对着一切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突然从天空中掉下了一个轮胎那么大
的锋利的金属鱼钩,在我还没做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那只钩子竟然直接穿过了
肱二头肌,血淋淋地钩起了我的左臂——我瞬间感觉到一阵疼痛,但同时却发觉
这阵疼痛更多的是一种挤压的感觉,而不是穿刺之后的酸麻和灼辣。一不留神,
我的右臂、双腿和头颅也被用同样的钩子穿过了肌肤,只不过尽管这些地方也都
在流血,我却并不觉得这些地方有任何疼痛感。哪知道下一秒,我的脚下立刻悬
空了起来,周围剧场的墙面、天花板与地板,竟然都像一个纸盒子被人拆开一样,
从我上下左右360°的周身撤走,接着,又似乎有什么人牵着与我身上五只金
属钩连着的钢丝,把我放进了另一个盒子里面——我一抬头,才发现一件更恐怖
事情,原来此时的我,竟然也被当成了玩偶一般,而一直带着白色手套的巨大手
掌,正在操弄着我的一举一动。

  可是试问,谁会愿意被当做一个提线木偶,被人肆意摆布呢?我竭力仰头看
着上方的那只大手,心中又是恐惧、又是愤怒。我努力地挣扎着全身的肌肉和关
节,可是那五条铁索却把我的全身都钩得牢牢的,让我根本动弹不得。

  但就在我正苦苦煎熬的时候,在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一
副看起来很瘦小的可爱身躯、以及一身熟悉的衣着:一件黑色连帽大衣,一件浅
灰高领毛衫,一条米色围巾,一条用珍珠蓝宝石头花扎出的编花马尾、一条深蓝
休闲裤、一双棕色短靴。而她的身体,也被另一只大手用五根铁索牢牢地固定住。

  我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周围的摆设:木桌木椅,红帐暖纱、龙衾凤
枕、鸳鸯杯、百合碗、状元红、老婆饼……

  而在我左手边的墙上,还贴着两幅硕大的毛笔白描而成的《金瓶梅》中西门
庆当着花子虚的面前与李瓶儿欢爱,还有《肉蒲团》中未央生偷香艳芳当时正巧
被权老实撞破的两张春宫图。可是,很让人手脚发凉的是,那张《金瓶梅》上,
全身伤痛的花子虚竟然躺在一口棺材上,而那李瓶儿的半边脸,竟然是骷髅的模
样;而那张《肉蒲团》上,窗边怒发冲冠的权老实所盯着,却是一男一女在戴着
自己好友未央生和自己妻子艳芳的人皮面具在八仙桌上颠鸾倒凤,而在八仙桌的
下面,正躺着两个被割了脸皮的尸体……

  我盯着那两张令人望而生怖的春宫图,冒了一身冷汗,而此时,我面前那个
女孩子,却突然一下子把自己身上的衣物全都脱了个精光……

  她的美臀,竟然像一颗香甜又精致的熟杏子,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而那一
对儿小巧却饱满的似带着诱人微酸苹果一般胸部,正在我的眼前晃个不停……

  我低头一看,自己竟然也火急火燎地,把我自己的裤子解开,脱掉,然后故
意在她的眼前晃动着自己那柄已经昂首挺胸的火茎——也是这时候,我才发现自
己的阴茎竟然一直在勃起着。眼前的她见了,脸上的肌肉竟十分喜悦地扭曲着,
露出了渴望又满足的笑容,她闭着眼睛握住我的肉棒,往自己的脸颊上轻轻地贴
着,然后用我的海绵柱体和龟头分别从她的额头到眼睛,再到鼻梁和嘴唇搓擀了
一遍,并且尽情嗅吸着残留在包皮上与阴囊根部处的惨留着汗液、尿液与前列腺
液的咸湿气味。

  「赵师姐……你别这样……」

  我试图制止她的动作,但是碍于勾住我四肢的那些钢索,当我奋力把双手放
在她的头上之后,却不是把她的脸庞从我的胯下移开,而竟然是在抚摸了几下她
的秀发之后,主动端着她娇俏的面容,在我的阴茎上轻轻地蹭着,并且还在用着
她立体的鼻尖轻轻摩擦自己的鬼头冠状沟。

  「拒绝什么……你不是很喜欢么?」

  赵嘉霖目光迟滞地看着我的双眼,嫣然一笑,随即把我的阴茎一口齐根含了
下去……

  「你看……你也很喜欢,不是吗?」

  眼见着赵嘉霖的口腔已经被我的男根塞满,可她的声音,却如此清晰地响在
我的耳边……

  「我……」

  如樱桃一般小小的嘴巴,如柿肉一样嫩滑的舌头,缠绕在我的阴茎上面,竟
然会那样的美妙……

  「你也想跟我做的,对吧?」赵嘉霖的声音依旧在我的耳边响起,「有我的
嘴巴给你做『鸡巴套子』,你不喜欢么?你现在跟我做的这一切,真的是因为我
俩身上挂着的威亚么?何秋岩,你跟我每次吵完了嘴之后,你的内心深处不是在
幻想着把我摁倒、然后用力肏翻我的身体的?何秋岩,既然你知道这是梦,你为
什么不好好享受一次呢?你在梦里也要这么道貌岸然么?你在梦里,也偏要做出
一副为了你的夏雪平而特别忠贞的样子么?他们两个犯的错,我们为什么不能试
试呢?」

  在这一刻,我对这个尊贵无比的格格,竟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开始沦陷于她说的话,并且,我有点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了。

  但就在这时,我不经意地朝着右手边看了一眼,却看见在我的右边,竟然出
现了十几米高的一个夏雪平。

  站在她旁边的,还有苏媚珍、王楚惠、胡佳期、岳凌音、何美茵,还有好久
都没见的欧阳雅霓阿姨。最要命的是,她们这些十几米高的巨大女人们,她们每
一个,都是一丝不挂、光着身子的:苏媚珍全身欲望横流的丰乳肥臀、王楚惠略
微松弛却更显淫荡的洁白皮肤、胡佳期可以交替收缩再扩张的肛门和蜜穴、美茵
那浑身带着奶味的粉嫩双乳和少女肉壶,爱加上岳凌音和欧阳雅霓一个高大而苗
条,一个婀娜有铿锵,这些横沉的玉体,在倍化成巨人之后,身上的妩媚妖冶也
跟着更具感官冲击,也更加地让我把持不住……

  唯独站在中间的夏雪平,却依然穿着那身黑色西装与那件一尘不染的白衬衫。
此刻的她,正看着被钢索勾住的我和赵嘉霖,一声不吭地默默流着眼泪。

  而依旧不知道从哪里,竟然正有人在朝着夏雪平的后背、额头和后颈丢着磨
盘大的石头……

  不对,夏雪平现在的遭遇,怎么跟刚刚我在剧场里的经历如此相似?

  而且此刻,我正看见一只差不多半个广场那么大的金属弯钩,正从空中落下,
对准了夏雪平的左臂,准备一把刺入她的肌肉之中……

  这不就是潘洛斯阶梯式的梦吗?

  等等,那照这样的进展……难不成,我不仅会伤害到夏雪平的感受,我自己
的这副男性器具也会不保?

  不行,这个梦太折磨人了!我得醒过来!

  于是我连忙双脚一踏,绷紧全身……

  ——不曾想就这样,我一着急,竟然射了赵嘉霖满嘴温热的浓精

  而就在这时候,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在我的耳边响起…眼见着夏雪平的
太阳穴,和赵嘉霖的喉咙,竟然同时被子弹打穿了!

  在这一秒,我的眼前,瞬间变成了一片殷红……

  「啊!」

  我用尽浑身的力气,扯着嗓子大叫一声,总算是缓缓睁开了眼。

  但我的神智似乎还没完全恢复,似乎感觉到一阵推搡,并且依旧有什么东西
迎面压到了我的身上,刚刚在潜意识境遇之中被金属钩穿刺过的四肢也有些不听
使唤,想抬也抬不起来。唯独自己小兄弟刚射过精液的感觉,似乎最最真实。

  我只好继续晃了晃头,终于把自己晃动得更加清醒了一些,双手放到胸前用
力一推,我才发现压在我身上的只是一床厚实的棉被而已;我抬手揉了揉眼睛,
仔细看看周围,发现我自己只是躺在一间病房里,周围还拉上了蓝白色的帆布拉
帘,自己身上穿着的,还是我今早出来之后穿的那套高领毛衫,只是左臂的袖子
被撸到了大臂上——怪不得刚刚做梦的时候,梦见那只金属钩刺过自己的肱二头
肌的时候,会感觉有挤压式的疼痛。

  我打了个哈欠,继续摸了摸下面——我靠,我的皮带是被解开过的,但是里
面的毛绒裤、保暖线裤和内裤还老老实实地穿在身上;

  我好奇地试探着把手伸进内裤,果然在内裆里面,摸到了一堆滑腻。

  不过,更让我心里觉得尴尬的,是在此时此刻,在我膝盖出对应的床沿那里,
赵嘉霖正坐在椅子上,把自己的脸埋在抱着的双臂之中,趴在我的腿边熟睡着。

  我的天呐,可真糟糕……

  人家睡在我床边,我居然在梦里梦到用自己这条邪恶的坏东西虐待她的嘴巴,
对她产生了想要持续地玩弄她的念头,而且还出现了遗精的情况,这……我这人
睡觉做梦的时候,偶尔还会说梦话,万一刚刚做梦的时候,念叨了几声人家的名
字,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这怎么办?

  不过,此时的赵嘉霖依旧在趴着,我忐忑地看着她,突然想到很可能在我刚
刚做梦的时候,她也在熟睡当中——虽然说,她现在的姿势趴久了会很不舒服,
但她应该……不会知道我做了什么梦的吧?

  不管怎么说,趁着她正在睡着,我得赶紧把自己的腰带系好。只不过可能是
因为刚刚在睡着了之后,裤子往下窜得有点厉害,平躺着的我还真没办法把下面
一层一层的裤子整理好,于是我只好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把上半身最里面的背心
掖到了内裤里面,将自己的阴茎、睾丸跟裆布隔开,再一点点提起保暖线裤、掖
了掖上半身的线衣衣摆,再提起毛绒裤,最后提上外外裤,串好皮带。

  可就在我拉上皮带搭扣的时候,我不经意地朝着赵嘉霖看了一眼,结果,又
弄得我面红耳热——因为此时的赵嘉霖正在俯身趴在我的腿边,而她的屁股又坐
在椅子上,身体前倾,腰肢一抻,她那后腰处的白皙的肌肤,便暴露在了那件灰
色毛衣下摆与休闲西裤的裤沿之间。之前在情报局那间检测室里,我俩都脱得只
剩下内衣内裤的时候,那时的我似乎还没怎么注意她的腰腹,现在看起来,虽然
她的下腹部似乎因为久坐而有些微微隆起前凸,但她的腰身实在是太过苗条,弄
得我都有些好奇,想用我的双手从她的左右两边,把两只大拇指抵在她那光滑似
白玉的背脊线上,看看是否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她这如杨柳枝条般的细腰,在手中
拢紧。

  而顺着那条清晰的背脊线朝下看去,只见她的内裤也如同藏在豆荚中的成熟
的豌豆一样,小露出差不多1/6的部分,而她今天,竟然穿了一条黑色的T字
内裤,细细的蕾纱裆布在她那条背脊线的尽头,如同一条绳子一样紧紧地挤在一
起。再往下面且里面的话,那里究竟会在她这似香杏一般的小翘臀只见勒成什么
样子……

  我大胆地想象了一下,却又觉得我这种幻想的行为,对于已经拥有了夏雪平
的我而言、以及对于身为人妻的赵嘉霖来说,都是十分罪恶的,所以我又连忙微
微摇了摇头,挥散走脑海中迷乱又危险的幻象,并赶忙准备转过头收回自己淫邪
的目光。

  可就在我还没来得及把头别过去的时候,赵嘉霖却突然抬起了头……

  我刚冷却下来的脸上,瞬间又开始发热。

  而她睁大了双眼,却蕴着些许恐惧心虚的目光注视着我,微微拧着眉头,鼻
翼翕动,紧闭着嘴巴,「咕嘟」一声,似乎吞咽下了一大口唾液一样的东西——
再仔细看看她刚刚趴过的地方,白色的床单上竟然留下了一大片湿润的痕迹。貌
似美女睡觉的时候都喜欢流口水,不过她的口水似乎流淌得有点多。而在她咽下
那一大口口水之后,注视着我的赵嘉霖的脸颊,竟然也变得通红,甚至还红到了
脖子和耳根处。

  「你……你醒了啊?」赵嘉霖对我问道,接着又下意识地抬起右手,用食指
指肚装作不经意揩了揩地自己的嘴角,接着似乎还很回味刚刚的小憩一样,轻轻
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啊,这一觉睡得。」我看了看她,心里竟然泛起害羞的涟漪,于是又低下
头「……这部队医院就是给力哈,这止痛酊的药劲也太大了!」

  我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的确,睡过这一觉之后,全身上下,除了被打
之后磕在我牙齿上面的口腔壁以外,其他的地方都不再作痛,不过脑子里依旧像
是宿醉过后一般晕晕乎乎的。

  「嗯,是挺大的……」赵嘉霖脸色红彤彤地,也低下头,默默地嘀咕了一句。

  「啊?」我的确有些没听清她说什么,于是再次抬起头看了看她。

  没想到在她的眼睛里,却闪动着仓惶无措,她看了看我,摇了摇头:「呃…
…我没说什么啊。」她想了想,又低着头,对我几个字一顿地用着一反常态的软
软糯糯的声音说着,而且貌似噙着羞臊的嘴里,还在不听地拌着蒜:「那个……
刚才你在公交,不是,在急救车上,你那个……你半天也没醒来……然后……你
就……我就告诉局里,呸,我告诉医院主任……啊呀不是!主治大夫!我告诉大
夫他们说,你被蓝党蔡叔叔他们的『喽啰』给打了……我怕你身上哪里骨折,然
后我就给你做了个全身检查……」

  「啥?你给我做的全身检查?」

  我真不是故意调戏她,本来刚睡醒、药劲有刚过的我,脑子里本来就乱,结
果一听她这么前言不搭后语,我都恨不得再回到刚刚那个乱七八糟的梦境里去。

  结果我这惹祸的话一出口,她的脸上,马上炸开了一大片荷粉桃红蔷薇赤:
「我可没啊!你个坏人,你说什么呢你……我才没呢!我是说,我让医生护士大
夫什么的给你做的身体检查,量了血糖,不对,是血压……然后还给你弄了仪器
检查了你的器官,不对,你的脏器,我们不是都担心你别骨折或者脏器被揍出内
伤了么?还好你没骨折,医生说你脏器也没事,功能也……也都没紊乱。然后,
你的……裤子……反正要是你的裤子、袜子、衣服什么,如果被剪了、被脱了、
被解开了,也是医院的人为了检查才弄得……」

  「哎哟……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也不是坠楼、也不是刚地震之后从废墟里
头救出来,用得着剪衣服么?」我对她半嫌弃地说道,又看了看她刚刚抬起头后,
额头前挂着几缕秀发的样子,心中的某一处真像是小猫的爪子在轻轻挠着的感觉。
我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那你没什么事吧,我看着你胳膊,这不也绑了绷带
么,搞得跟跟女版『冬兵』似的,而且脸上还擦伤那么一块,没破相吧?」

  「呵呵,小瞧谁呢!你真当我娇生惯养?你今天也听见了,蔡励晟可管你们
家夏雪平叫『夏小姐』,你们家夏雪平也曾经是个高贵的小公主。她是公主、我
是格格,虽说我遇到危险的次数肯定比她少,但我也好歹是你的前辈吧?这点小
伤,对我来说算得了啥?」

  「哈哈,行行行!老前辈,我就关心你一句,你还这么多意见……」我笑着
吐着她的槽。

  「嘁!就你这样的,除了夏雪平你还会关心谁呀!」赵嘉霖说完,嘴角竟然
也漾起一丝笑容。

  「那你就在这,一直陪着呢?」

  「嗯。不然,你说你也没个人陪着,我又已经孤零零一个跟着你过来了,我
能上哪去?知道你没事,我就在这待着来着。准备等你醒了,再一起搭个伴打个
的士会红山广场那边取车去。」

  「行!我收拾收拾,看看医院这边还有啥要交的费用、要办的手续没有……」

  话说着说着,我突然觉得嘴里干得很,嗓子里也刺挠得像含了个蜘蛛一样难
受,于是,我便捏着喉咙,来回看着病床的床头储物柜。

  「你要找水喝吗?我给你倒吧!你全身不少地方都淤青了,你再好好躺会儿
……」赵嘉霖见状,马上站起了身,对我朝着床上扇了扇手掌示意我躺下。

  「没事,就是淤青而已,我都不疼了。」

  「哎呀,你逞什么能?我要是你,能多偷会儿懒,就多懒一会儿!好好躺着
吧,我给你去倒水你还不高兴啊!呵呵!」

  赵嘉霖看了看我,说完了话后,还一反常态地对我眉欢眼笑了起来。而下一
秒,她似乎感觉到了自己有些忘乎其形,有连忙臊着脸低下头,背对着我弯着身
子,从床头消毒柜里拿出了两只纸杯,惴惴地斜着眼睛瞄了我一眼后,撩起帘子
便去饮水机那里接水。

  赵嘉霖在走出拉帘之后,我听着她的脚步声,发觉饮水机似乎距离我躺着的
这个床位并不算远,但她却站在饮水机前半天也没再挪动半步,我竖起耳朵,试
着屏蔽病房里其他的嘈杂,于是正听见她站在那里,正在努力地漱着口,而漱了
一会儿以后,她又站在原地不动了,过了差不多十几秒钟,她才咕嘟一大口,把
嘴里的水全都吞咽进了肚子里,接着又给自己接了好一大杯水,才默默地回到了
我的病床边。

  而我也没一直闲着,把被子叠得整齐之后,坐到了床沿处,拿出了早已发烫
的手机,看了一眼电量,并立刻从床头叠好的大衣夹层里拿出自己充电线,插到
了电源插座上,接着,我又立刻关掉了录音软件——我是被之前艾立威那家伙给
算计怕了,于是现在的我,开始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次进警局、每次
出任务,都会偷偷打开录音。在情报局专案组的时候除外,他们门口的警卫在我
进入情报局大楼之前,都会检查我的手机,并且提出警告,我也不想因为一些瓜
田李下的事情而被怀疑成间谍,并给夏雪平带来麻烦。

  「给,喝水——专门给你弄的温水,你看看烫么?」在我看手机的时候,赵
嘉霖回到了我的身前,并给我递上了水杯。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并伸手去接,心里正想着这女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
温柔又贤惠了的时候,谁知道她突然踩了我一脚。我吃痛之后抬起头,刚想要质
问她,却在这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居然正握在了赵嘉霖的一颗玲珑软胸上面…


  「呀!对不起对不起!」

  我迅速抽回了手,难堪地别过脸,一时之间彻底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你呀!哼!你……你就是个坏人!大坏人!」

  赵嘉霖噘着嘴吧死盯着我,旋即将床头储物柜上我那件外套拨到了床上,自
己又拿了她自己那件原本摞在我羽绒服下面的毛呢外套,接着一把将一杯温水轻
轻摔在我的面前,自己则羞恼地背过身去,坐到了折叠椅上承受着一股尴尬的无
名业火。

  正在这时候,以为害怕走廊透风而关着的病房门开了,随后,在病房里响起
了一阵熟悉的皮靴底声音。

  「你一个人过来的吗?」

  我立刻下了床,一瘸一拐地走了起来——一走路,才又感觉到屁股、脚底、
膝盖和小腿依然产生出的闷疼,我拉开遮挡帘一看,从外面走进来的果然是夏雪
平,她一进病房之后,便抬起头,焦急的目光在每个病床位的遮挡帘挂梁上的标
号牌来回扫视着。当她看到我之后,写满了焦躁与不安的脸上,立刻笑逐颜开,
但随即又担心无比地快步走到了我的身边:「对啊,我让别动队先回去了,我跟
岳凌音请了假来看你。她那边忙得不可开交,过不来,她也挺惦念你的……你现
在可以下床么?没伤到筋骨吧?」

  「哎哟我的天……我没那么严重哦!我的夏雪平大人!就是浑身上下有点疼
而已,也不至于下不来床。」我对夏雪平说道。看着她在这寒冬腊月的,竟然出
了一脑门汗,我便也不再着急离开医院,而是跟她相互扶着,撩开了拉帘,进到
了隔间里面。

  「那我看他们把你架上急救车之后,一下子勾兑了好多什么输液,然后就给
你胳膊上打上了,好像又把心电图什么给你贴到胸口,都担心死我了!……要不
是岳凌音那边早就跟我下了命令,我真想跟着你一起来这儿。」夏雪平见了我,
立刻放下身上背着的那只许久未见的背包,又把羽绒大衣脱掉后叠了对折放在床
尾,然后对我心有余悸地说道,并且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里的粼粼波光,既饱
含着埋怨,又贮满了担忧。

  「哎呀,那都是检查步骤。你不是跟这个赵姐姐上来就跟人家军医说什么我
遭到了『长时间连续重击』么?估计人家还以为我被人拿榔头锤镐砸了、或者被
车撞了,人家应该是按照全身粉碎性骨折和脏器损伤的急救方式给我施救来着;
打得那些东西,除了止痛酊以外,我还看到有一瓶甘露醇,估计是怕我脑溢血;
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估计也就是生理盐水、葡萄糖、以及消炎药之类的东西。
我刚才睡了一觉,现在除了嘴巴里面这里,其他地方已经没事了——没看人家医
院连病号服都没给我换上么?」

  原本坐到了病床上,侧过脑袋看着我刚躺过地方发愣的赵嘉霖,一见我跟夏
雪平相互搀着走到了病床边,她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击了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又
手足无措地站在床头储物柜前看了看我和夏雪平,接着低着头退到了窗户旁边的
角落处。

  夏雪平凝望着一言不发、却依旧有些面红耳赤的赵嘉霖,然后又看了看我,
对我指了指赵嘉霖跟我问道:「她跟你,又闹别扭了?」

  我搔了搔自己的后脑勺,想了片刻,对夏雪平随口说道:「没……谁知道她
又怎么了……」

  我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所以被赵嘉霖听见也是理所当然,但她脸红着瞪了
我一眼之后,却没多说什么,直接一声不吭地撩开了隔帘,走出了隔间,又很特
意地把拉帘拉上,将我和夏雪平正坐着的这张病床遮掩的严严实实的,紧接着她
又拉开了病房的门,迅速离开了病房。

  听着赵嘉霖的脚步声远去之后,夏雪平回过头,表情复杂地看着我,她似乎
对于赵嘉霖这种知情识趣很羞涩又很开心,脸上便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美丽笑靥,
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平时相当嘴刁舌蛮的这位三格格,在这时候突然泄了气,必然
与我有关系,她便好奇在她进病房之前我跟赵格格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她
又微微抬着眉毛,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我。但我才不管那些个无关紧要的事情,
更不可能把刚刚十分意外又并非故意的捉香窃玉跟夏雪平说明白,而且经过刚刚
的那个梦,我在此刻极其想要给夏雪平一次从心理到肉体的双重补偿,现在又跟
夏雪平坐在一张床上,周围又拉上了隔帘;我用耳朵一听,至少在我右边那个铺
位是没有人的,而病房里其他的隔间又都在各自热闹着各自的事情,我这时候要
是不跟夏雪平在一起做点什么,似乎都对不起这完美的天时地利人和。

  因此我一把搂住了夏雪平的香肩,亲吻着她额头上的汗水和一片冰凉的脸颊、
颧骨、鼻梁,我自己再顺势往床上一倒,把她一下子拽倒在了床上。

  「嗯?你干什么呀……喂,别在这跟妈妈闹啊……诶哟!小混蛋!又折磨我
……嘤!」夏雪平忍着笑,满脸紧张地对我小声说道,还一边用拳头捶在我的肩
膀,可没等她把话说完,我便用双唇把她的嘴巴堵了上去。她忍俊不禁地回吻着
我,然后身子一扭,长腿一抬,一把骑在了我的大腿上,并保持着俯身吸吻我的
嘴唇的姿势,然后缓缓地把舌头探进了我的嘴里,同时把自己那温柔的纤纤素手
摸到了我的左胸前……

  结果下一秒,她舌尖在我嘴里一挑,一下子戳到了挡在我嘴里那三颗卫生棉
球上,她的舌头这样一压,瞬间把我的口腔内壁的创口面弄得又灼又痒,我顿时
痛得眼泪直流,完全忍不住想要咬牙,却又因为她那温柔滑嫩的香舌在我口中缠
绕,于是我只好推着她的乳房让她把舌头退回去,并在口中「呜呜」叫苦。

  夏雪平马上会意,抽出了自己的舌头,但在离开我的嘴巴的时候,她的嘴唇
还是没办法注意,所以仍旧在我的下巴上方、对应着内壁受伤的地方触碰了一下,
结果把我被撞到咬合面处的伤口压得更疼,等她起身之后,我一边捂着嘴唇下放
那里,一边疼得直达滚。刚刚做过春梦、又在看到夏雪平以后,身体内逐渐燃起
的欲火,因为嘴里这阵剧痛,立刻熄灭了。

  「哎哟哟!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夏雪平连忙抱住我的额头、埋在
自己胸骨间,并且摸着我的头发哄着我,还轻声细语地埋怨道:「你个小混蛋,
你也真是,嘴巴里面都伤成那样了,还不老实呢!我还被你嘴里的药棉弄得满嘴
又苦又咸呢……不疼了哦,不疼了,乖,没事没事……」等我这疼痛感稍稍过了
劲儿,喘着气仰着头躺着,冒着一身冷汗的时候,她连忙把我的头放在自己的腿
上,然后又用左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轻轻地捏着我的下嘴唇,让我缓缓张开嘴巴:
「来,让我看看怎么样了……啧,都伤得烂了!这帮当打手的可真野蛮!不过看
样子是不怎么出血了,起码比刚才在他们办公室的时候好多了。哪还有药散和棉
球,我再给你换一下药吧?」

  「好像那个抽屉里有吧……我也不确定,你帮我看看。」我有气无力地指着
那个床头储物柜。

  「那你等我下啊。」

  夏雪平想了想,把我刚叠好的那摞被子垫在了我的头下,接着拉开了抽屉看
了一眼,那里面只有棉球,而且貌似是因为刚才我疼得打滚的时候,提到了柜子
上,刚才赵嘉霖帮我接的杯温水还溅出了小半杯来,顺着缝隙渗到了抽屉里面,
污染了仅剩的那四颗棉球。夏雪平没有办法,只好离开病房,准备去问护士再要
一瓶滇南白药药散和一包医用棉球。

  夏雪平离开之后,我躺在床上也没别的事情可干,看到她留下的皮革背包,
我便突然好奇起来。平常的她也不太喜欢化妆,如果没什么要紧材料的话,也很
少背着这东西,这小背包平常一直在她车子的后备箱里放着,今天突然又把它背
起来,难不成是因为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闲着也是闲着,自己的好奇心外
加些许的控制欲,驱使着我把身子窜到了她的背包旁,仔细听了听门外的动静之
后,小心翼翼地拉开了她的背包,扯着拉口,仔细朝里面瞧去:

  只见里面放着一满匣子弹的弹匣、一条带着插头的手机充电数据线、一包用
掉了一张的卫生巾、一包拆开了的卫生棉、一只优盘、一包糖姜片、一包蜜枣果
脯,外加一个鼓鼓囊囊的灰色帆布防尘收纳袋——除了这收纳袋和那只优盘之外,
在这背包里我实在是没看出来还有什么东西是特别重要的。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了那只收纳袋,扯开上面的栓绳一看,里面竟然
是一只浅蓝色海豚形状的「小恶魔」按摩跳蛋。看起来,还应该是崭新的,但是
上面仍然挂了一条阴毛——从颜色和那弯曲程度、软硬程度来看,那条小毛毛应
该是夏雪平的,而且仔细闻起来,这小跳蛋上面除了本身合成塑料自带的一股花
香味道之外,还带着夏雪平身上特殊的带有一丝丝麝香气息的体香。

  可是,夏雪平为什么会有这么个东西?她以前绝对是羞于接触这种东西的,
我跟她在上个月一整月旅行的时候,给她买的那根硅胶阳具她都不大喜欢用的…


  她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这东西,会是她自己买的么?

  还是说……这东西是别人给送的?

  如果是别人送的,那,能是谁送的呢……

  ——倒有可能是韩橙,毕竟之前那些阴部按摩油、饮用清肠剂和那一大堆功
能奇特的安全套都是韩橙专门送给夏雪平,为我俩上个月的旅行增添缤纷情趣的,
虽然也不知道她对这方面特别在乎,究竟是夏雪平有求于她请教于她的,还是有
什么别的猎奇目的,但她还是有心了,我打心眼里也感谢她;不过,平时韩橙找
夏雪平经常是在午饭时间,而此刻的时间正好是下午一点半,如果这东西不是在
今天之前就出现了的话,除非韩橙在夏雪平刚上班或者带着特别行动队来支援我
的路上,插了个空,然后专门给夏雪平送了这么个东西。

  那韩橙得是一个多无聊女人啊?而且这种设想似乎也不符合逻辑。

  ——当然,也有可能是岳凌音送的,只不过她这人除了符合大龄常年单身女
性这一条身份之外,我还真不清楚她对性方面会有什么嗜好,而且会不会跟夏雪
平谈论这件事都两说:因为以我对她的了解,岳大婶这个人外向归外向,逗逼归
逗逼,但是在很多事情上,她还是会很高姿态与其他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哪怕对
方与自己再怎么亲密,她认为有些事你不该跟我讨论的、或者她事先假设的、讨
论起来可能会让对方心里不适的话题,她是绝对不会跟对方提起的。她清楚我和
夏雪平的事情,但她应该不会去跟夏雪平在我们母子性爱这件事情上讨论太多,
所以就更别提她会给夏雪平送这个东西了。

  而且比起夏雪平,更需要这东西的,应该是岳凌音自己。

  ——那就还剩一个人了,而这个人,是个异性。

  ——会是周荻么?

  ——要知道,这种海豚形状的「小恶魔」跳蛋,在「尾巴」那一端,是有一
个发射接收器的,链接了蓝牙之后可以跟手机上的一个厂家指定APP关联,尔
后,可以让另一个下载了APP客户端的人,远程控制这个跳蛋……

  天啊……我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如果真的是这个人送的……如果真的是像我想的这样……

  那我刚刚做的那个噩梦的上半段,就成真的了,赵嘉霖跟我所说的那些事,
很可能也是真的了。

  只不过现在我什么证据都没有,仅凭着这么个跳蛋,根本不能说明一切……

  但似乎又可以说明一切:以前在外面总给人以性冷淡印象的夏雪平,居然开
始在自己的随身包里带上了这么一个物件,就像我梦里那些潜意识投射人物所说
的那样,夏雪平「冷血孤狼」的人设,似乎开始彻底崩塌了。

  一想到这,我真的有些害怕。

  而就在这时候,病房门再次打开了,我听到夏雪平的脚步声之后,立刻把拉
绳拉紧,然后把那防尘收纳袋丢进了夏雪平的背包里,并迅速地拉上她背包的拉
链,然后迅速翻身回到了刚才的位置——一不小心,我的膝盖反跳部位还在床沿
处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这一下疼得简直比我嘴里的伤还要命,但眼看着夏雪平
的手指已经抓到了遮挡帘边缘,于是我只能假装捂着嘴,忍受着来自膝盖处的痛。

  「哟,还疼呢?别着急啊,我这就帮你上药。」夏雪平看我疼得打滚,立刻
坐到我身边,重新小心翼翼地捏着我的嘴唇扒开嘴巴,打开药瓶后,在我的伤口
上先扑了一些药散,之后又用棉球蘸了点药散放进了我嘴里让我衔着。「嗯,上
完药了。跟刚才比以外好一些了么?」

  「嗯……稍稍有点蛰得慌以外,比刚才舒服多了……」我对夏雪平说道。

  「那就好。看你刚刚疼得打滚的那个样子,真是担心死我了!」

  夏雪平说完,拉过自己的包,把那包药棉和药散瓶都放到了背包里面。她紧
接着又朝着背包里面瞧了瞧,然后又转过了头看了看我,抿了抿嘴唇之后欲言又
止。

  「嗯,怎么了?」我立刻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她,对她问道。

  「哦,没什么。」她立刻低下了头,拉上了拉链,然后又带着掩饰的意味用
手在背包拉链的上面压了一下。接着她抬起头看着我笑了两声,又对我问道:「
呵呵,你刚才到底把人家赵嘉霖怎么了?她坐在走廊里,现在还一脸委屈呢。」

  原本心里灌满了醋的我,一听她这么问,又立刻心虚了起来,脑子迅速一转,
连续编着鬼话道:「我……呵呵,我哪知道啊?她本来在这跟我那话互相损,结
果可能我一句话带上了点周荻的事情,戳到了她心窝子里了吧。哼,就她那小嘴
巴小舌头,局里的人都觉得她叼毒,那是因为她之前没遇到我、没让我好好治治
她。我在警校的时候,那无论文斗还是武斗,有几个能打得过我的?你就别关心
她了,她遇上我这个天命宿敌,半天没缓过来劲儿,那也是正常!」

  「唉,你说你们两个,都何必呢?小赵有自己的理由,对我因为一些事情又
有很深的误解,这是正常的。但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呀?」夏雪平看着我说的唾沫
横飞、眉飞色舞,于是也真相信是我把赵嘉霖说得抑郁了,立刻拉住我的手对我
说道:「秋岩,听你『女王大人』一句话好么?」

  「你说。」

  「我从当警察那天到现在,也差不多十几二十年了,因为你外公外婆舅舅的
事情,除了局里这几个之前就和我们夏家最亲密的之外、和对我有过很大帮助的
人以外,其他的人我要么是因为信不过、要么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树敌太
多,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而且我也并不想改变。但是你不一样,你是男生,你
比妈妈年轻很多,你未来的路还长着呢。秋岩,我爱你,我也知道你对我爱,但
我真的不想让我走过的路、经历过的痛,在你的身上重演一次。有些人,实在不
喜欢了你可以不去理会,但别像妈妈一样。我是个女人,我被孤立、被误解,与
人相处不睦什么的,这都无所谓;但你是男子汉,我不期望你去做什么领袖,也
没想着让你八面玲珑,但最起码的,我不想让你在将来的时候处处碰壁、举步维
艰,你明白么?」

  我想了想,挠了挠头,又对夏雪平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我
对她说道。

  夏雪平看着我笑了笑,亲了我的额头一口,又悄声趴在我的耳边,红着脸微
笑地说道:「小混蛋,你知道吗?『妈妈老婆』可喜欢你这越来越懂事的样子了!
有点很有小老公的……嘿嘿,小老公的性感呢!」

  我也是真服了她,这么一句话,就像是一大包白砂糖,灌进了我满是酸醋的
心里,一时间酸甜味混杂,在我的心里成了一股让我欲罢不能的荔枝味。我看着
眼前的夏雪平,心中又是被她撩拨的长草,又是忍不住怀疑着她在我看不到的时
候,回去跟谁一起做什么,心中一时复杂,却无法想得到说些什么来回应她让我
如此心神荡漾的情话,于是我只好端坐起身子,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啄着她的软
唇。

  「哼哼,小坏嘴唇,嘴巴又好了是不是!」夏雪平与我亲吻了三下之后,又
笑着对我质问了一句,接着又对我说道,「不过我没想到,你和小赵居然还能一
起去现场。你们俩都一起配合着救了蔡励晟了,怎么还能闹别扭呢?」

  「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呗。」我对夏雪平轻描淡写地说道。

  夏雪平低头想了想,眉头渐渐皱起,笑容缓缓收敛,表情又开始变得稍稍凝
重了起来:「今天去红山广场,你有见到昨天杀掉吉川利政的那个人了吗?」

  看着夏雪平,我不免轻叹了一口气,在这件事上,即时我不想伤害她,但我
也并不想瞒着她:「看到了,而且虽说隔了十几层楼高的距离,但我也看得清清
楚楚,他就是舅舅夏雪原。而且,他还冲我开枪了。」

  「什么?」夏雪平立刻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没管住自己的音量,接着她皱着
眉头平复着心绪,之后她又咬了咬牙对我小声问道:「他怎么还敢对你开枪!」

  「但他应该并不是真的想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夏雪平,你别心急。」我搂着
她的肩膀安慰地说道,「我观察了,他的枪法其实很准,但他朝我打来的子弹,
都是故意朝我身边打的,这么做的目的,要么是像小时候他每次撩逗我一样,表
示自己回来了,要么就是在给我警告,因为当时我正好挡在蔡励晟的前面,遮挡
住了他的视线。但是至于他为什么要杀蔡励晟,我就不知道了。」

  夏雪平听到了这些事情之后,也不由得恨恨地叹了口气,她闭上眼睛,然后
说道:「其实,我跟着情报调查局别动队赶过去的时候,也彻底确定了他其实没
死的事情……」

  「怎么讲?」

  「实际上我昨天下午就给小邱打电话了。小邱昨天没在局里对吧?他是去了
医科大学开研讨会去了,等他开完了会,我就让他帮我查了一下十年前这个案子
的事情。昨天一晚上,他都在帮我调阅档案,之后他发现……唉……」夏雪平缓
缓睁开眼睛,又叹了口气,「十年前的那个案子,确实是被动过手脚的——我最
开始报案之后,最初赶过去的鉴识官,在案件初次报告上的签名,跟他平时的前
面是不一样的。」

  「也就是说,这个报告很有可能被人篡改过?」我问道。

  夏雪平眨了眨眼:「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那名鉴识官在递交报告之后的第五
天,突然出了车祸丧命。其实遇到这种情况,依照他们鉴定课的正常程序,如果
主鉴识官和第一现场鉴识官出了意外,是要对被害人或案件进行重新验尸、重新
到现场搜集证据、并与第一手资料数据进行核对的,但是当时却并没这么做。邱
康健当初因为另一个大案,被省厅借调给K市出差了,因此并没有参与对你舅舅
他们的尸检。」夏雪平又很自责地叹了口气,抬起右手猛地拢起自己的长发捂住
额头,痛苦地摇了摇头,为了提放着病房里其他人听见,又只能压抑着嗓音哽咽
地说道:「这件事情也怨我……我当时,看到我那样的景象,又想起你的外公…
…啊……我就没怀疑过那个报告是有问题的!夏家一大家子人都遭了难……我想
你舅舅他虽然活了下来,但……他肯定是受了不少苦……他才会变成今天这样子
……」

  「别哭了,夏雪平,你别这么想……」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我的心里也跟着
难受起来。

  但顺着她的自责,我仔细一想,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首先他刺杀蔡励晟,应该不是个人行为,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按照夏雪平
感性的设想,夏雪原现在这样完全是因为身上背负血海深仇,但以我对他和舅妈、
外婆,以及很早就遇害的外公的了解,他们几乎从不跟任何政界人物有什么密切
来往;而十年前,还没当上副省长的蔡励晟除了在省行政议会里面比较活跃之外,
也就是经常混迹在金融业而已,他跟舅舅夏雪原之间应该没有交集,所以应该不
存在什么仇恨——何况蔡励晟虽然也看到了扛着狙击枪的舅舅,但他似乎根本不
认识眼前十几层楼上的这个刺客是谁。

  其次……

  「不对,我可能想错了……」夏雪平抹了抹自己的眼泪,直勾勾地盯着我,
与我心有灵犀一般地对我说出了进一步的假设,「你外婆、舅妈,和那个孩子他
们都死了,而你舅舅为什么会有一个替死的?而且,为什么在当年的局里,从鉴
定课到重案一组再到省厅档案室的人都没有人质疑那份案件报告?是不是他很早
很早以前,就已经跟那个『天网』混在一起了?秋岩,你说会不会是这样?你说
会不会……」

  「夏雪平,夏雪平!你冷静点!」看着急火攻心又情绪低落到谷底的夏雪平,
此刻因为夏雪原的事情明显有些失了心智,我连忙再次把她紧紧搂进自己的怀里,
抚摸着她的后背。「我可能想的比较幼稚,但你听我说好么?」

  「呼……你说吧。」夏雪平啜泣了一声,躺在我的怀里对我应道。

  「现在不管怎么说,至少舅舅出现了,不再躲着你和我。他出现了以后,至
少没对我们俩做出什么……至少说没做成什么伤害你我的事情,对吧?而且即便
舅舅加入了『天网』,即便他现在在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他和你我还是有血缘的,
他还是个夏夏家人。他现在这么明晃晃地出来招摇,说不定就是想告诉咱们俩,
他还没死,而且他选择现在再次『复活』,那就说明他有自己的想法或者计划,
而且,说不定他还想见我们——很有可能,他会主动找上我们。你说是不是。」

  夏雪平睁大了眼睛想了想,然后搂紧了我的腰,在我的怀里点了点头。

  「对啊,那到时候,我们再问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他在干什么、他为什么
要杀了吉川并去刺杀蔡励晟,而且再问问他现在的想法或者计划呗?到时候根据
情况再看,我们俩是他仅剩下的亲人,我们可以劝说他迷途知返,让他不再去做
那些危险的、恐怖的事情,或者,甚至还可以让他帮我们的忙,也不是不可能呢,
你说是不是?」

  其实对于我自己的这些话,我自己都没多大把握。十年的时间,遇到灭门惨
案那种遭遇,身在「天网」那种可怕但又神秘的组织里,在黑暗中一直藏着,这
些因素能把一个人改变成什么样子,我真的不知道。只不过,像我刚才这么说,
是能让夏雪平心里好受一些的最好说辞,而我除了这样哄她之外,又什么都做不
到。

  夏雪平听了我这些话之后,在我的肩头默默地发了一会儿呆,接着却什么都
没说,只是继续把我搂得更紧,然后用自己的额头在我的肩膀上蹭了蹭,闭着眼
睛依偎着我的身体。

  我沉思片刻,对于这个话题,我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面对这样一
个十年里都用诈死隐藏自己踪迹、十年之后突然蹦出来却成了一个杀手刺客的舅
舅,我其实也很不知所措。可是我跟夏雪平两个人的日子、我们俩各自的工作生
活还是要继续活下去的,总不能因为这样的一个舅舅,便整日涔涔潸潸。我想了
想,又找了一个话辙:「呵呵,听刚才在蓝党特勤处蔡励晟说的意思,外公之前
还写过小说呢?」

  「嗯。」夏雪平吸了吸鼻子,然后对我说道,「这件事我也是在你外公走后
两年才知道的。那应该是他用业余时间写的,他生前我和你舅舅都不知道这件事,
只有你外婆清楚。很可惜,你外公的手稿你也不会看到了,你外婆在你外公下葬
的时候,把那本书的手稿跟着一起放到了墓室里面。」

  「哦,原来是这样……那这本书现在还有卖的吗?」

  「早就不让卖了。两党和解之后,首都的过渡联合政府把这本书就给禁了,
别的国家似乎也没有卖的地方,但你在网上应该还能查到相关资料——书名叫《
沉重的促织》,一共五部。但其实只有前两部是你外公以『燕山怪客』为笔名写
的,剩下的那些续写的两个作者的笔名分别叫『后会X无期』和『竹影随行』,
但很明显,不是你外公的手笔。故事是个穿越小说,主人公穿越到了平行世界的
未来,在那个世界,国家依旧是红党执政,国家在很多事情上还不是像今天这样
开放自由;但是在红党一党独自努力之下,国家从经济到军事、再到主流文化方
面,在国际上的地位都远超过咱们所在的现实世界。虽然没有这样的开放、自由,
但实际上,平行世界里的那个国家却对很多事情更加包容、人与人之间也相对的
更加和谐;反倒是在书中的那个世界里,某一些标榜着自由、开放的地方,却在
承受着暴力、仇恨,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他们更容不下与自己观念背道而
驰的群族。」

  「呵呵,这听起来,反而更像咱们所处在的现实里。」我对夏雪平说道,「
也难怪,这样的书必然会被国体变革之后所查禁。」

  夏雪平抬起了头,看着我说道:「就是在你外公去世之后,这本书才开始越
来越火。后来有人见原著作者不再更新,才有了续写,那两个作者,每个人的写
作风格都不同,但各有各的特色,于是也使得你外公的那两部原著更加出名,并
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喜欢。但是最后,这部书到底是遭到了蓝党和当时还没组
成『地方党团联盟』的全国上下四百多个党派集体舆论围剿;迫于这样的压力,
联合政府不得不把这本书彻底封杀,并且追查所有的作者——而当他们发现最初
的两本原著作者,居然是你外公之后,这件事便没人再提了。呵呵,今天蔡励晟
说他很喜欢这本书,我看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很崇拜你外公那个人而已。」

  我点了点头,又对夏雪平问道:「蔡励晟之前跟外公、跟你也都见过?」

  「见过。只不过十九、二十年前,蔡励晟还是个同时在经商的市级议员而已。
当年两党刚刚和解没多久,红党经历了不少党员流失,蓝党和地方党团刚刚建立,
他们这些人为了仕途,到处瞎寻了不少门路。像你外公这样身为不受到党政影响
的独立公务机关、又是一方权威泰斗的人,没少被他们那样现在身在高位的人滋
扰……哦,除了现在的那个省长杨君实以外,他还真没来过家里。」

  我抚摸了一下夏雪平的秀发,见他她总算重新打起精神,吐槽着那些政治家,
我便忍不住笑着看着她:「嘿嘿。那所以,你就一直很讨厌那帮从政的人。」

  「对啊,」夏雪平也伸出手,摸了摸我的手背,面无表情地说道:「那时候
我也就像你这么大,但那么老早,却看过了那些芸芸众生的丑态百出。看得久了,
自然对他们也就烦了。」

  「那刚才你还得继续带人跟他谈话,也真是够折磨你的。」我看着她眼眸低
垂着又噘着嘴巴,想起那些政客,脸上便不由自主地露出厌恶的表情,我心里便
觉得她又可爱又好笑。

  她看了看我,又拿出了一张银行卡,放到了我面前:「喏,这个是给你的。」

  我看了看这张银行卡,又看着夏雪平,我大致知道了这可能是怎么回事,但
还是装着傻、逗着哏地对夏雪平问道:「你给我这个干嘛呀?嘿嘿,你是要保养
我么?」

  「你少来……正经点!」夏雪平对我说道,「这是蔡励晟让他那个秘书拿出
来的,貌似里面有二十万。说这既是赔礼道歉,又是表示感谢。」

  「呵呵,才二十万。」我不以为然地瞥了一眼这张卡,而且心里面蔡励晟那
高大伟岸的副省长形象也在继续打折,「他的一条命、外加我遭的一顿打,到头
来就值这二十万么?」

  「呵呵,你还嫌少?我都没想要。你我挣的工资够衣食住行的,这次的医药
费也都是情报局专案组出钱。用得着他们那帮政客党棍拿钱么?」夏雪平对我说
道。

  「我一猜你就不能要。但你最后怎么还是拿了?为了我着想?」

  夏雪平摇了摇头:「唉……后来那个翟秘书把电话打到了徐远的手机上。这
张卡是徐远让我拿的。徐远还跟我说,只要不是疾病和厄灾,别人给什么,就让
我收什么。」

  「靠……这老狐狸的作风可真的是……」我拿起了那张卡,端详半天,最后
那是递到了夏雪平面前,「要不你拿着?我是真没什么特殊需要花钱的地方,这
么多钱我可觉得烫手。」

  「还是你收着吧。」夏雪平对我说道,「我没什么时间,劲峰也不在家,家
里的柴米油盐、煤气水电都得你操心。需要的话就花这个上面的钱吧。」

  「那好吧。」我把这张银行卡放进了自己的钱夹。停顿片刻之后,我又继续
对她问道:「那你后来从他们那边问到了什么了吗?」

  「没有。」夏雪平抬眼看了看我,无奈地说道:「他们那些人,素质教养都
不行,但是纪律却极其严苛,相互之间的配合与压迫,以及群体观念,是比张霁
隆、车炫重的手下那帮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估计他们应该在趁着我们把你和
小赵送上急救车的时候,就迅速统一了口径。等我再带人回去问话的时候,那些
参与在现场保护蔡励晟的人,以及蔡励晟身边的那个秘书,他们全都是一问三不
知的状态。」

  我思考片刻,对夏雪平说道:「说不定其实在你们去之前、在把蔡励晟和我
送到特勤处的路上他们就已经想好对策了。他们既然能把活动安排都瞒着情报局、
安保局和警察部门,这种事他们又怎么不会提前做出预判呢。」接着我又笑了笑,
拿起床头储物柜上面的手机,「不过,他们可是忽略一个大问题——他们选择把
我带走拿去交差,但我从头到尾可都是个外人。」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45

  「什么意思?」夏雪平不明就里地看着我。

  于是,我打开了那个录音软件,算着时间,把进度条调节到了刚刚我自己被
带进那间臭气熏天又昏暗无比的办公室的时候:「你听。」

  「……哼哼!混了这么久了,你听说过有哪个警察同时在情报局兼职的么?」

  「我看啊,他八成也是个假的!……喂,小子!你可以啊!准备工作做的到
位!」

  「啧啧!这姓李的真是够可以的,『买通、杀人、灭口』一条龙,一点都不
带差的。」

  「他们那帮人搞得事情,是你我这些鼠辈可以衡量得起的么?不过,我总觉
得心里有些不踏实——这负责灭口这小子的动作,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而且姓
李的也没跟我说,负责灭口的人会提前在哪蹲着;楼上的那几把狙击枪刚响,这
小子就冒出来了,广场上其他那些还来不及动手呢……啧,我的右眼皮怎么突然
跳个不停呢?」

  「管那些干什么?要我说,大哥,直接把他做掉,丢进贝勒江里喂鱼得了!
所有罪名都扣到他头上,姓李的也不会说咱们什么!省了咱们的事,一了百了!」

  ……

  「喏,这些话我不仅听到了,还录下来了,他们就算是狡辩抵赖,也啥用没
有。」我得意地对夏雪平说道。

  夏雪平则一边听着录音一边思考,等我说完话,她便立刻对我问道:「那他
们口中说的这个『姓李的』,又是谁呢?」

  我倒吸了一口气:「很可能就是他们蓝党Y省党部的党务秘书长李灿烈,这
个人也是『太极会』的靠山。之前我跟张霁隆去一起见车炫重的时候,听他们俩
聊天的意思,虽然李灿烈从没选上蓝党在Y省的党主席,但他实际上在党内的影
响力,是要超过蔡励晟的。」

  「可是,既然他在蓝党内部的势力超过蔡,那么这个人又为什么要杀了蔡呢?」
夏雪平又问道,「而且他和你舅舅、和『天网』的人搞在一起,又是为了干什么
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估计还得靠情报局调查。」我摇了摇头,但继续说出了
我的猜测:「只是我觉得,虽然李灿烈在蓝党是个大头目,但并不代表蔡励晟就
会对他听之任之。总的来说,蔡励晟上个任期干得挺不错的,而且为了自己的政
绩,其实得罪了不少蓝色势力,他不听话,蓝党肯定有人要收拾他。」但这玩意
就像下棋一样,他们刺杀失败,蔡励晟这次没死成,那么为了选举,不管是不是
李灿烈派人干的,那些反感蔡的不论怎样都要退一步,完全支持蔡的竞选;蔡活
下来了,从表面上来讲也得到了党内的团结,于是在接下来他将会更加顺风顺水。
但至于『天网』的人,为什么会搅和进这里来,而且还把吉川利政那么危险的人
给叫来了,这我实在是无从猜起了。」

  夏雪平抿了抿嘴唇,又闲着没事,一边思考着一边淘气地在我的手背上搔了
半天痒痒,随后跟我互相逗着打了半天太极推手,最终又扣住了我的手腕,对我
正经地说道:「我估计你这个录音也不能被当做证据,但你最好还是留着。估计
接下来,我这一组还有周荻那一组,都得集中精力调查这个李灿烈……只是那些
个被杀的、失踪的离退休老警察的事情还不能放松,唉,分身乏术啊!」

  「那我就从市局这边查查看呗,反正最近貌似没啥大案子,临近圣诞节和新
年,F市似乎又恢复了歌舞升平、泰平盛世的气象;重案一组他们那帮人,天天
又都在吵吵着训练打篮球,也不干啥正经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找点事
情做呗,而且这样做,我还能帮你分担分担任务,不是么?」

  「嘿嘿,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个。」夏雪平看着我,脸上露出了美丽且令人
欣慰的笑容。

  「不因为舅舅的事情难受了吧?」我忍不住再次摸了摸夏雪平的脸颊。

  夏雪平长吁一气,又抬头看着我的眼睛,接着摇了摇头微笑道:「暂时不了。」

  「那是最好。」我对她说道,「你应该多笑一笑的,你都不知道你笑起来的
样子有多迷人。」

  「油嘴滑舌!」夏雪平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又不禁扬了扬眉毛,「好了!
你和小赵中午也没吃饭呢吧,我也正饿着呢。我带你们俩出去吃饭吧。」

  「哼,你还想着她呢?她成天一口一个『夏雪平阿姨』、『夏雪平大妈』的
管你叫着,干脆饿死她算了!」

  「瞧你小肚鸡肠的样子!你怎么不想想,她管我这么叫的话,那她也得管你
叫『叔叔』呢!」夏雪平突然笑得有点坏,并且继续说道:「而且你把她饿死了,
你是想让你现在最讨厌的『那个谁』变成鳏夫,然后让他更无拘无束、无所畏惧,
好继续天天来骚扰我呗?」

  「哈?你说啥!」听着夏雪平这话,简直让我又气又笑。

  「嘻嘻,你这个不识逗的小醋坛子!走啦,赶紧吃饭去!我下午在情报局还
有一堆事情呢!」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夏雪平,立刻揣起了手机,穿上大衣,跟在夏雪平身边一
边走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戳着她的侧肋。夏雪平一如既往地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
子,但是几下戳得快了,我知道她的身上其实多少还是会觉得痒,并且自从跟我
在一起之后,她身体的敏感度便比以前越来越强。于是在出了病房门之后,她到
底还是受不了,便把双手迅猛地抓到了我的后脖领处,十指来回摆弄得如两只龙
虾一样,不但让我的脖子觉得奇痒难耐,而且还让我的全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
瘩。

  但是我俩闹了二十来秒之后,又看到了坐在走廊长椅上的赵嘉霖,于是我俩
又不好意思地站直了身子,稍稍于彼此拉开了一点距离,我也连忙整理了一下衣
物,然后对赵嘉霖说了一声:「走吧,一起吃个午饭。」赵嘉霖看了看我,又看
了看夏雪平,依旧是一反常态地对我俩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并点了点头,她的举
动让我觉得竟然有些不自在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和夏雪平一时间旁若
无人的亲密嬉闹让她觉得不舒服。

  旋即,赵嘉霖站了起身,丢掉了手中那只杯沿一圈都被她咬得满是牙印的纸
杯,默默地跟在我和夏雪平身后下了楼。

  时间不算充裕,我和夏雪平、赵嘉霖出了医院之后,就在那条街上找了一家
「廿四时节面条店」,随便点了三大碗油菜大肉面,三杯无糖热豆浆。我和夏雪
平起初都还觉得,这样平民化的馆子对于赵嘉霖这种身份金贵的女孩子来讲,多
少有点委屈,我还捎带着点揶揄的意味跟赵嘉霖说了几句诸如「实在来不及找地
方吃鸦片鱼、神户牛了,格格您这一顿就将就着,吃点粗茶淡饭吧」之类的话,
却没想到面条好了之后,赵嘉霖也没含糊,我和夏雪平端了面碗回到了座位都是
直接拌开了红烧肉、焯油菜和葱丝香菜的浇头就吃,而人家赵格格不止自己在端
面的窗口舀了两勺肉臊榨菜炒辣子,还帮着我和夏雪平弄了一小碗,又拿了一碟
腊八蒜,把榨菜辣子拌匀了之后,一口面一口蒜,吃得那叫一个香。

  最后却弄得我和夏雪平,也得学着赵嘉霖的样子,拌了一勺榨菜辣子,就着
腊八蒜吃了起来。结果照着这种吃法,没吃两口,我的嘴巴又突然疼了起来。夏
雪平见状,又连忙帮我换了个药棉,在创口处轻轻上了点药散,接着把棉球和药
散瓶全都放进了我的大衣口袋里。没办法,最后我只能放弃了腊八蒜,又不想浪
费,便硬着头皮把已经拌了榨菜肉沫炒辣子的那碗面吃完。

  一顿饭下来,赵嘉霖依然是没怎么说话,偶尔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夏
雪平,也不知道她那一双明澄澄的眼睛到底在看什么,心里又到底在想什么。

  吃饱喝足之后,夏雪平有准备搭出租车回去情报局,而我和赵嘉霖则准备拼
车回红山广场取回自己的车子。

  「秋岩,你等等……」就在我和赵嘉霖马上就要上车的时候,夏雪平却突然
叫住了我。

  「抱歉,司机师傅,稍等一下——您可以现在就打表。」我立刻从副驾驶座
位上下来,关上了车门。走到夏雪平面前,「怎么了?」

  「你……晚上是不是要见隋琼岚?」夏雪平满脸忧虑地说道。

  「对啊,不是昨晚就定好的么?怎么了?」我对她问道。

  夏雪平看了看我,又低下了头,来回三次,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有什么担心的?」我追问道。

  夏雪平最终咬了咬牙,对我摇了摇头:「你赶紧上车吧……剩下的事情,等
你晚上回家了之后再说吧。」

  「那也好。」我对夏雪平点了点头。

  「你快走吧。」夏雪平说完之后,自己也抬手拦了一辆车子。

  我也马上坐进了车子里。等我关上车门,从我身后便传来了一声悠悠的酸溜
溜的声音:「你们两个,还真是甜蜜蜜呢!」

  「怎么?你还挺嫉妒呢呗?」我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赵嘉霖。

  「嘁,谁稀罕去嫉妒你们俩……」赵嘉霖红着脸颊看了我一眼,接着扭过头
去在嘴里默默地嘟囔着。

  我斜着身子,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她微微努着嘴,瞧了一会儿外面的街景之后又回过头,她发现我正直勾勾地
瞧着自己,于是脸上又终于泛起怒容来:「你看什么呢?我脸上有金子怎么的?」

  「你好看。怎么还不让看啊?」我故意连气带逗地对她说道。

  「呸!你少来!大坏人……」赵嘉霖啐了一口,脸色更加红润,又转过头去
躲着我的目光,却忍不住悄悄斜过了眼瞳,发现我还在看着她,嘴角上的笑容,
竟稍稍板不住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一起经历了一次行动之后,我突然觉得眼前的赵嘉霖似
乎越来越顺眼,甚至还有些可爱的感觉。这时候,我又突然意识到,我的这种念
头的萌发会不会有些危险,于是我也立刻转过身子,并且一路上也不敢再用正眼
看她。

  「欸,那个……我今天听你怎么管蔡励晟叫『蔡叔叔』?」尴尬之余,我立
刻找了个话题。

  「嗯。从小我就这么叫他。」

  「怎么,他跟你家关系很熟?」

  「也不算有多熟,就是他跟我阿玛、我额其克……哦,也就是跟我爸、我叔
叔他们,经常在一起吃饭而已,大概只是酒桌上的交情吧。」赵嘉霖说道,「说
起来也有意思,蔡叔叔他的二女儿好像跟我差不多大,我阿玛在我之前上学的时
候,还总想着让我跟他家的二女儿认识认识。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像我家和她家
那样的家庭之间,是有一个子女联谊会的……」

  「可不听过么,『剥削阶级二代联谊会』!」我故意讽刺道。不过在F市的,
又有谁不知道,在上层社会的这些达官显贵们会利用自己的子女交往来进行某种
关系的缔结的呢?就连此刻开着车的的哥,听到了我说出「剥削阶级二代联谊会」
这个词,他都忍不住跟着捡了一声笑。

  「呵呵……」赵嘉霖白了那个司机一眼,又无奈地看了看我,接着扭头说道:
「唉,我也是因为这个『联谊会』名声不好,所以从小到大,就去过两次。所以,
蔡叔叔家那个二女儿我也根本没见过面。我其实也很不喜欢那样的场面,假得很
……据说之前那个联谊会每年都给我留位置,近几年被那个叫韩琦琦的小女生顶
替了。这样也好,我从小就觉得跟那帮人不是一个世界的。」

  「呵呵,怪不得大家都叫你『冰格格』。你有这么好的资源、有这么好的身
份,结果你这情商却完全在冰点以下;换做我是你啊……」我一边说着,一边回
想着刚刚赵嘉霖所说的话,说到这会儿,我突然想起刚刚好像什么东西直接从我
耳边滑过去了,于是我马上转而问道:「您等会儿,格格,你刚才说你的那个韩
琦琦,是不是张霁隆他家的女儿?」

  「对啊,就是她。」赵嘉霖点了点头,「那小姑娘挺聪明的,不太爱说话,
但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一看就是心眼子忒多的那种人,但是挺有礼
貌的,而且稳当,我挺喜欢她的。」

  「那照你这个意思,你们家父辈的『明昌五骏』,跟张霁隆也算认识喽?」

  「这么跟你说吧:我和我大姐,我四妹和七妹都比较喜欢吃越前蟹,而我们
家每年的越前蟹,都是张霁隆通过他的一个生活在日本的老相识,从日本福井县
那里进口,然后派人送来的,每次那些蟹子从捞上来到吃到嘴里,最晚不会超过
七小时。可以说,隆达集团在F市存在了多长时间,我就吃了他送的螃蟹多长时
间。」

  「嘿!那就怪了哈……」

  「怎么了?」赵嘉霖疑惑地看着我。

  我冷不丁回过头,看了看坐在我身旁的司机师傅,只见这位老兄整个人都是
哆嗦的,也不知道他是被「明昌五骏」名号、还是被张霁隆的名字给吓得。我害
怕他可别听着我和赵嘉霖的谈话再分神,再弄出什么交通事故,于是只好先住了
口。一直等到车子停在红山广场旁边,我和赵嘉霖下了车后,我才继续对她说道:
「是这么回事,张霁隆之前跟我见面的时候,要我帮着他找一下你,帮帮他生意
上的一个忙。」

  「他让你找我,帮他生意上的忙?」赵嘉霖一头的雾水,在这寒冬腊月的都
快冻成雾凇了,「什么情况?我对我家的生意上的事情,也不感兴趣啊?」

  我想了想,就把张霁隆告诉我的,关于铁南区那个老城区改造商业住宅圈的
项目的事情、包括省政府和市政厅几亿的预算、隆达集团遇到的问题以及他对于
明昌国际集团的需求都告诉了赵嘉霖。

  听完我说的话之后,赵嘉霖目含桃花地对我问了一句:「他跟你讲的这些事,
你都明白么?」

  「听不懂。但是十有八九我都记住了。」

  「呵呵,你起码还记住了呢!你跟我说的这些我都记不住!」说完之后,她
又自嘲地笑了笑。

  「关键不是我俩明不明白这个项目的事情啊。你想想看,他明明跟你家走得
这么近,却让我来找你,通过你求你父亲帮忙,这么七拐八拐、九曲十八弯的,
他怎么不嫌麻烦呢?他这么做是为了干嘛呢?」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赵嘉霖想了想,又对我说道:「可能是这么
回事,因为十几年前的时候,我的二叔、四叔、五叔他们是三个人,跟原先的那
个『宏光公司』的熊氏兄弟都是把兄弟的关系,他们后来跟熊氏兄弟彻底断了来
往,一来是因为熊氏兄弟酝酿政变的事情败露,二来也是因为他们要杀张霁隆的
时候,正巧我就在旁边路过——当然,这个也可能是我们家人跟熊氏彻底做个切
割的引子。不过,可能是碍于我们家和熊氏兄弟过去的关系,张霁隆自从出狱以
后,虽然跟我家有走动,但我也从来没听说过,他跟我家进行过什么生意上的往
来——毕竟对于张霁隆的所谓的『义举』,站在一个当警察的角度来说他的确算
『投诚』,但是站在生意人和江湖人士的角度看,他这叫『反水』。」

  「哦,原来是这回事……」

  「这样吧,」赵嘉霖说道,「反正今天一天我都跟局里请了假,下午正好我
会我自己家看看。我可以顺便帮你打听打听我阿玛的口风。」

  「嗯,行。那就拜托你了。」

  说话的当口,乌云密布,东北风卷着旋儿,吹得人张不开嘴,又见细碎的雪
花,如同白玉碎屑一般从天上飘落。

  我看了看赵嘉霖鬓发纷飞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跟她继续说些什么,只
好对她道别:「行啦!这天也怪冷的,今天也辛苦你了。你下午没什么事跟二组
请了假,我可是得回一组看看。不跟你多说了,我先走了。你也快上车。」

  「呵呵……」赵嘉霖看着我,低头笑而不语。

  「嗯,怎么了?」

  赵嘉霖低着眼睛摇了摇头,接着对我说道:「也怪不得你会跟夏雪平这么甜
蜜……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周荻平时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连这些很寻常的关心
的话都不说。」

  「你们俩呀……」

  没等我把话说完,赵嘉霖自己却先抬了抬手:「行了。天确实挺冷的,我也
不跟你说了。我上车了。」

  「嗯,慢点开。」

  赵嘉霖点了点头,却站在原地看着我朝着我的车子旁边走去。等我刚打开车
锁,却听她又叫了我一声:「喂,大坏人!何秋岩!」

  「呃……又怎么了?」

  「嗯……没事。」赵嘉霖理了理自己鬓角旁的乱发,对我微笑着说了一句:
「你也慢点开。」

  「呵呵。」真是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我还是笑着对她招了招手,然后上了车。

  ——车子开出了这个街区之后,我才想起来,她今天开的那辆车子,不就停
在我的旁边么?

  传说中的冰格格,可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呢。

  路上我又给美茵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她在哪里跟韩琦琦复习,又稍微闲聊
了几句,便让她挂了电话,继续好好看书。她和韩琦琦所在的那间茶吧的位置,
正好就在市局和他们学校之间的位置,我答应她等我忙完了就去接她。回到办公
室之后,依旧是很繁琐的过目案件报告和各种申请之后签字盖章,除了这个之外,
胡敬鲂还专门给我找了两个活:

  第一个活,是让我把前两天省厅督察委员会督导组找我谈话的内容、以及我
的感想写成五千字的检查——这个其实很简单,在警校的时候,无论是警官学院
还是警务中专,学长们早就总结出了好几份对应不同类型不同内容的检查报告书
的模板,我直接从自己的云盘存储中把那份模板下载到电脑上,根据那个模板再
填几个适当的句子,最后我直接写了一份一万字的检查书,发给了省厅督察委员
会并抄送给了徐远一份、沈量才一份。我估计徐远如果看到这份检查的时候都会
笑出声,因为我用的这套模板,原本的设计者就是他。

  但第二个活就有点故意恶心人了,胡敬鲂亲自让自己的秘书前来到重案一组
问责,指责我最近经常无端「旷工」——这件事,徐远没在意、沈量才不过问、
市局人事处也没有追究,反倒是他一个堂堂省厅副厅长却关心起这件事来。而且
根据胡佳期和王楚惠的转述,胡敬鲂的秘书还要求我写一份说明报告,要求我把
这几天「无端旷工」时,「去了哪、做了什么、跟谁在一起、参与了什么活动或
者任务之云云」都要「事无巨细」写清楚,要求字数限制不少于两万字,今晚十
二点之前发送到他的邮箱中。

  在我恨得差点摔保温杯之前,我突然又从胡敬鲂这个举动上,似乎嗅出了点
味道——聂仕铭聂厅长虽然对专案组的事情有一定的参与,但他最后有对这个专
案项目工作避之不及;可胡敬鲂这家伙,却对我来这么一手……

  我想了想,放下了保温杯,溜达出了一组办公室,接着经过二楼大厅之后,
又走到了重案二组的办公室去。

  「哎哟,小何代组长,稀客啊!」正看着白板上简报的柳毅添组长见了我,
立刻对我打着招呼。

  「您别这么骂我,柳前辈,您叫我秋岩就行。我过来就问您点事情。」

  「啥事呢?」

  「最近胡副厅长,有没有让赵嘉霖警官,写什么检查、报告书之类的事情?」

  「啊?小赵怎么了?」

  「她倒是没怎么……我就随便问问……」

  「胡敬鲂,该不会让你写了什么吧?」

  「跟您我也不瞒着:我跟赵嘉霖赵师姐都在情报局的一个专案组,调查最近
的离退休警官失踪遇害案。」

  「嗯,这个我知道……你等会儿,胡敬鲂该不会是拿这事儿跟你开刀吧?」

  「哈哈哈,他拿这个事情,说我『无故旷工』。」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秋岩:小赵的脾气你也知道,她在局里,跟你妈妈雪
平齐名,她跟上头的一些人也不对付;但你知道,这胡敬鲂为啥敢整你和你妈妈
雪平,从来没收拾过小赵么?」

  我笑了笑:「我懂了,柳前辈。」

  柳毅添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跟你多说了,万事小心吧!」

  呵呵,好你个胡敬鲂,拿我也当软柿子捏?

  两万字是吧?好——

  于是,我在一篇新打开的Word文档上打下了一句「详情请咨询中央警察
部与国家情报调查部」,并连续复制到了两万字,最后打上署名与警号,发送给
了胡敬鲂。

  就在我昨晚这一切的时候,美茵又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一边哭着一边找我
求救:「哥……我在这边遇到危险了……呜呜呜……你快点来救我!」

  「你别着急!遇到危险了?你怎么了?」

  「我在这边……呜呜呜……有人要欺负我……我在厕所躲着呢……你快来吧!」

  我听到这话之后,来不及跟白浩远他们打一声招呼,穿了衣服就下了楼:「
等会儿,你还在刚才那个茶吧么?我这就过去!你先冷静点,告诉我到底怎么回
事?」

  「呜呜呜……我就在这个『月儿明』茶吧呢!你快来吧……」

  说到这,美茵的电话突然被挂断了。

  这还了得?

  我又打了个电话给白浩远解释了一声,然后再让他帮我请个假。白浩远一听
是美茵出了事情,立刻问我要不要他也带人过去,毕竟地方也不远。我仔细想了
想,美茵这小丫头片子之前遇到任何事情,她的情绪都是偏于冷静的,她可以胆
子大到去跟踪陈美瑭和刘虹莺,遇到流氓体检中心那件事的时候,她还和韩琦琦
早就规划好了逃学路线,而且从小到大经历过被大火围困、也经历过一次绑架,
心理抗压能力多少也都算是进行过磨砺的了,再遇到什么危险,会害怕是肯定的,
但是恐惧到语无伦次、话都说不清楚,这个表现多少让我有些起疑。这一次情况
不明确,我也不敢贸贸然就动用警局的公共资源,于是我让他先等一等,待我到
了茶吧之后看看情况再说,

  事实证明我的设想是对的。

  等我到了茶吧里一看之后,这哪里是什么危险,而分明是一只心怀不轨但没
什么战斗力的人老虎幼崽,遇到了一群看似温顺却可怕的羚羊:此时的美茵也并
没有在洗手间里躲着,而是坐在角落处的一张座椅上,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怒气冲
冲地看着前方一个人;而韩琦琦,以及美茵的那帮女生朋友们,全都人手端着一
杯奶茶,坐在美茵前方的桌子上,跟着美茵一起瞪着眼前的那个人。

  「美茵,你哥来了。」见到我之后,上次在那家炸鸡店见到过的几个女生立
刻对美茵说道。美茵见了我,二话不说,踩着卡座的坐垫直接朝我的方向奔了过
来,并且迅速地跑到了我的背后,搂着我的腰藏着。

  韩琦琦见了,也立刻走到我身边,指着她们所有女孩子都在怒视着的那个人,
大声说道:「哥,就是这个人,他想欺负美茵!」

  只见那男生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又系上自己毛料西
装的扣子,转头对我伸出手道:「呵呵,何秋岩警官,我们又见面了。」

  「哟嗬,狄公子啊。」眼前的男生竟然是狄瑞珅,对此我竟然丝毫不感到意
外。既然对方如此礼貌地伸出了手,我也没不能失了礼数,于是我也伸手跟他握
了握手。

  结果我俩一握手,狄瑞珅马上就回过头,对着自己身后的众位女孩子们说道:
「你们看,小姐姐们,我说啥来着?告诉你们了,我跟她哥哥认识,你们还不相
信!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家还请过他们全家吃饭呢!而且就这个何秋岩的车,都
是我爸通过他姑妈送的呢!」

  一听这话和这态度,我便立刻觉得这里面有猫腻,于是我立刻松开了手,对
狄瑞珅笑了笑:「不知道狄公子提这个事情,跟美茵有什么关系,又跟美茵找我
来有什么关系?」

  「呵呵,没啥关系。我就是想跟美茵小姐一起去逛逛街、看场电影,再吃个
饭。」并且,狄瑞珅还信誓旦旦地说道,「我敢保证,何警官,我绝对没对美茵
小姐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韩琦琦一听,瞬间怒了:「哟,人渣,你这嘴巴是属『机器猫』的吧?瞎话
谎言,张嘴就来!你敢说你刚才没准备强行用你这张臭嘴吻我们家美茵?」

  「我……」一见韩琦琦这么说,狄瑞珅立刻就慌了,不知怎的,他似乎很害
怕韩琦琦,但依然硬着头皮对我解释道:「真不这样,何警官,我只是想跟美茵
拉拉手而已,我没想做什么……」

  「你可拉倒吧!」站在韩琦琦身边的另一个女生,推了推自己的圆片眼镜,
瞪着狄瑞珅说道:「我刚刚都看见了,你趁着美茵去前台续奶茶的时候,你都伸
手摸她屁股了,而且你那只手还一个劲地放在人家胸部附近摆弄半天,你是没找
到机会下手吧!你是不是还想袭胸呢?」

  「对啊,我也看到了!就是个大色痞!」

  ……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狄瑞珅也面红耳赤地跟她们辩驳着,辩到最后狄瑞
珅实在说不过了,连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也开始跟着他的唾沫星子横飞。而美茵
也一直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搂着我的腰,把脸埋在我的后背上,并且还流出了
眼泪。在一片嘈杂之中,我大概把事情听得明白:就在刚才没出半个小时的时候,
狄瑞珅突然找到了正在集体复习的美茵——美茵后来跟我说,她从来没跟隋琼岚
和狄瑞珅说过自己今天会在哪待着,自己的同学里面也根本没有认识狄瑞珅的,
她也很迷惑为何狄瑞珅能找到自己;不过这倒是很容易,毕竟早上她去找韩琦琦
的时候坐的是隋琼岚的车子,只要她在车上跟韩琦琦聊天的时候打了电话或者用
了语音,或者等她从韩琦琦家出发之后,隋琼岚那个助理跟踪了她俩,想知道她
今天会在哪里复习还不是轻而易举。

  见到了讨厌的狄瑞珅,美茵起初也没在意,只是把他晾在一边,自己跟同学
们一起该继续复习继续复习,该喝东西喝东西。而狄瑞珅这小子,刚开始的表现
也还行,按照美茵她们这些女孩子的人头数,给每个人都买了一块抹茶布蕾派,
除了韩琦琦以外,其他的女孩子看着狄瑞珅穿的是一身名牌、长得也挺帅、出手
又大方,便也让他坐到了他们这堆人里面。但没想到没过一会儿,这狄瑞珅就开
始翘了尾巴:但这中间的事情,我就开始理不清了,按照韩琦琦那些女生的说法,
狄瑞珅坐在美茵身边这十分钟里,基本上是又摸手又摸腿,又摸脸蛋又摸屁股,
还用自己的手肘蹭了美茵的乳房不说,甚至还要当中扒开美茵的系扣毛衫的衣领;
但是狄瑞珅坚持表示,自己只是想拉手。

  ——对于我来说,那些事情他干没干根本不重要,因为在我和美茵第一次见
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已经出卖了他:他的眼神就已经将美茵跟夏雪平,把他
想干的事情都干了。

  「哎哟我去你妈的!你们这帮小婊子啊,老子就是想摸摸她的手怎么了?还
是说你们这帮绿茶婊一个个,看着老子在这给这何美茵送殷勤,你们一个个的,
乳罩里面奶头已经硬了、裤裆里面都已经湿得腻乎了?还他妈的说我想袭胸想扒
衣服的,你们是幻想老子扒你们的吧!操你们妈的!」吵到最后,狄瑞珅这小子
索性口无遮拦起来,弄得那帮女孩子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转过头骂着狄瑞珅
不知羞耻,却也不敢再看他一眼。

  唯独韩琦琦面不改色,还淡然一笑,语气平静地说道:「呵呵,你个子不高,
脸倒是真大啊!来,我们这儿除了美茵之外,一共十一个女生,都是黄花大闺女
的,你说说,倒是谁的奶头硬了、裤裆湿了?你别嘴上痛快,你倒是指出来呀!
说中的,她可以陪你一晚上,姓狄的,你敢不敢?」

  「我……你……」狄瑞珅慌张地看着韩琦琦,呼吸都有点不打匀称了,勉强
从嘴里挤出来两个字之后,又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啥意思?」韩琦琦依旧淡定地说道,「怎么着?你是怀疑我见着你以后,
就跟你发情了是么?行,那今晚我陪你呗——但我可得先给我家老张打个电话,
告诉他一声,今天晚上他女儿被一个叫狄瑞珅的小子给掳走了!让他,别担心!」

  我再一转头,朝着狄瑞珅脸上一看,这小子的脸色,已然被吓得比韩琦琦手
里的奶盖奶茶上面的奶油盖还白了。

  「算了琦琦,」我连忙对韩琦琦摆了摆手——她要是真这么跟张霁隆说了,
估计搞不好要弄出人命来,上个月我和夏雪平不在F市,而重案一组和二组的人,
为了收拾唐书杰那几个人家里出的事情,也没少忙活,「别跟他一般见识。让我
处理吧。」

  「他妈了个巴子的!」韩琦琦也学着张霁隆的口头语骂了一句,接着指着狄
瑞珅的鼻子喝道:「要不是看在我秋岩哥的份儿上,我让你小子都不知道自己是
怎么死的!」

  「你……我……哼!」在一旁的狄瑞珅还是有点不服,可嘴里却依旧在卡壳。

  「狄公子。咱们都是文明人,这是公共场所,你这么不注意言辞、不注意举
止,有辱自己的斯文、也是在给你们狄家丢脸吧!」

  狄瑞珅在韩琦琦那儿折了面子,正愁没地方撒气,一听我说话,他又突然来
了劲:「怎么?我丢不丢脸,跟你有啥关系?我告诉你,姓何的,你管不着我知
道吗?」

  「呀哈,那你想怎么样呢,狄公子?」

  「我明告诉你,我现在就是在跟何美茵谈恋爱呢!她现在是我对象,将来还
会是我媳妇,这是注定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事实!我也明白的告诉你,何美茵虽然
现在姓何,但在这件事情上,只有隋琼岚说了才算!你们何家人都说了不算!我
今天必须得带她约会去,我还要带她开房去呢!臭条子,你少拦着!」这狄瑞珅
也是越说越不像话,而且越说越亢奋,话一说完,他便伸出手,直接要抓着美茵
的手腕。

  美茵脸色大变,立刻抽回了手,吓得马上逃离了我身后,直接准备往不远处
的女厕所钻。但还没等狄瑞珅的手指头搭到美茵的边儿,就被我一把握住了手腕。

  「呵呵,有两下子啊!」狄瑞珅见状,不忧反笑,对我卖弄地说道,「不过
像你这样只会打军体拳的还不知道吧,我可是从小练过八极拳的!」

  但见狄瑞珅这小子立刻扎开弓步,被我反手扣住的右手一拧,左手就势朝着
我的右肋探底,四根手指齐刷刷地对着我的肋骨猛戳了一下,我顿时感到肋骨处
一阵吃痛,眼见着他又要握掌为拳。此时此刻,我也二话不说,扣着他右臂的那
只手猛地用力一震,松开了他的手腕之后照着他的喉咙就势一炮,接着左手续上
位置,直接掐住他的脖子,他顿时喘不过气来,那一拳也没打出来,连忙转而去
拽我的左手,而我这时候又同时扣住他两只手的手腕,并且一把将他摁在了我面
前那张桌子上——这小子没说大话,他确实应该是练过的,但问题在于,他只练
习形,而不练力量,所以就算他模仿李书文霍殿阁模仿得再像,在绝对的力量面
前,也是招架不住牛顿的。

  「小看军体拳是吧?这给你神气的!」

  「我错了……何警官……对不起……哥……我错了!你放开我!」

  「再敢骚扰我妹妹,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错了……爸!爸!」

  我心里突然一乐,寻思这小子怎么这么没骨气,突然管我如此尊敬的时候,
在我身后响起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我还说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丢人
现眼!没出息的东西!」

  我一回头,原来是狄昊苍来了。

  「爸!救我……」

  狄昊苍无可奈何地动了动咬肌,接着笑眯眯地看着我:「小何警官,几天不
见了。犬子不懂事,要是有什么冒犯的,我这个当爹的,在此跟你赔礼道歉了。」

  「我倒是无所谓了,而且就像您家公子说的——我那辆车都是您从公董局淘
腾来的,我哪敢不放了他?只是您家公子,倒是没少对这帮小姑娘家家的出言不
逊,啥脏话都敢从嘴里往出蹦!您要道歉,也得先跟这几位小姑娘道歉。」我说
完,立刻松开了手。

  狄昊苍见状,立刻向韩琦琦她们挨个赔了礼,见到对方的父亲出面说对不起,
那些女孩子们也都想息事宁人,便也饶了狄瑞珅. 韩琦琦看了看狄昊苍,又瞟了
一眼狄瑞珅,拉出了椅子一屁股坐下,背对着狄家父子说道:「多大个人了,儿
子闯祸、当爹的擦屁股,也不嫌羞!」

  狄昊苍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又对我转过身来:「正好,我刚刚接到
岚岚的电话,她说晚上要找您一起吃饭,她让我把地址告诉您。」

  说着,狄昊苍递给了我一张名片。

  我把名片拿在手里看了一眼,那家店,「鸢尾花西餐」,我在F市从小活这
么大都还没听说过;不过一看地址,却让我心头一震:友谊路51号——这不是
美国领事馆的对面么?自从两党和解之后,美国领事馆附近的几个建筑,就都被
一些与领事馆相关的机构或企业租赁了下来。而这家「鸢尾花西餐」,很可能也
是其中之一。

  狄昊苍微微一笑:「您现在也可以去,不必非得等到五点钟。岚岚今天正好
在那附近办事,您要是现在过去,我可以让她提前去等着。不介意的话,我的车
就停在门口。」

  「不必了。」我对狄昊苍说道,「我有车。您送的,您忘了?」

  狄昊苍点了点头,一把拉着狄瑞珅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并对我说道:
「那我就在餐厅等您。」

  看着那父子二人离去,韩琦琦等一帮小姑娘也全都松了口气。

  「什么人呢……」

  我想了想,把自己今天刚刚拿到的你那张银行卡放到了韩琦琦面前:「让你
们各位小美女也受惊吓了。这卡,琦琦你拿着,没有密码。你们今晚的晚餐,放
开了吃。」

  「哇!谢谢哥哥!」

  「美茵你哥真帅!」

  「可不是,比刚刚那个流氓,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

  在一片道谢声中,我和美茵也离开了茶吧,前往了那家我之前闻所未闻的餐
厅。

「风雨里的罂粟花」(7.12)

    在中东做过战地记者的老爸,曾经这样跟我讲述过:

    在那些战火纷飞、尸殍遍地的国家的国境之内,都会有一个叫做“Green-Zone
(绿区)”的地方,那里是根据各国与维和部队所规划与战区拉开的一块相对和
平的区域,不过,出于军事安全和某些“比较特殊角度”的考量因素,虽然“绿
区”构筑在那些国家的国境内,但是那些国家的被留在绿区外面的百姓,大多数
却不被允许进入;哪怕那个人的家在绿区内、他是准备回家的,哪怕那个人房子
的后院就在绿区的规划之中,从那些大兵们,在拉起的警戒线上扣上第一块要被
筑成哨戒围墙的那一刻起,能够陪伴那些无辜者的,除了炼狱般的战场之外,只
剩下眼巴巴地看着绿区里面宁静祥和的份儿。

    而同时,在那些“Green-Zone”当中,都会有一处经过军事工程学计算而被
规划在最中央的,宛如梦幻的核心地带——这些核心地带都拥有另一个名字,叫
做“Paradise(天堂)”。那里有堪比迪拜、阿布扎比这样美丽的风景,有差不
多像希尔顿、喜来登这样高档的豪华酒店,有堪比梅西百货、伊顿广场这样的购
物中心——里面往往还会真的带有一间cineplex影院,那里面会有还有十分然后
人流连忘返的赌场和夜总会,让人恍惚间会觉得自己已经置身于尼亚加拉城,或
是拉斯维加斯,里面还会有可供人亵玩的,身体健康、身材火辣但是费用低廉、
性价比极高的男女“公关”。

    住在“Paradise”里面的那些军火商、情报贩子、政治掮客或者诸如这类形
形色色的人们,在与那些型男靓女一夜放纵销魂过后,吃着圣贝纳迪诺的薯条、
就着M9或者A5牛排,喝着冰酒、红茶或者可乐、抽着波多黎各产的雪茄,看着《
华尔街日报》关于眼前这篇已经被荼毒的土地的战况和政经环境高谈阔论,或是
在欣赏完《Playboy 》上那些被海夫纳一亲芳泽过后的裸女再看看最新潮流的真
皮夹克与古龙水,然后听着窗外大约几十公里之外的炮火连天,再跟面前自己的
客户或是昨晚与自己共度良宵的男人或者女人们将那些轰隆声当成是蓝调音乐,
一笑置之。

    谈笑间,外面早已血流成河,一片焦土。

    ——当我拿着狄昊苍送给我的那张名片,领着美茵走进这家“I.R.I.S-Restaurant
and Pub ”之后,还没等我开始研究为何这“鸢尾花(iris)”的单词竟然是全
大写且用缩写符隔开的时候,我竟突然想起老爸给我讲的,那些关于绿区中“Paradise”
的故事来。

    超乎我的预期,这间餐厅里所有的装潢,没有任何可以在外面看得到的那种
扬基佬们特有的爱国元素:没有自由女神像、没有站在高原上牵着白色骏马的西
部牛仔、没有带着高礼帽的愤怒白胡子大叔指着观赏自己的观众并大吼一声“I
WANT YOU”,没有穿着花色西装与格子衬衫、吹奏着萨克斯的非洲裔老爷爷,没
有任何一张类似于《复仇者联盟》《珍珠港》或是《老友记》《大西洋帝国》这
样的影视剧海报,甚至在这里看不到一面星条旗。

    实际上,这是一间装修得极其简单的西餐厅:四面墙壁都是黑色的,桌椅吧
台灯光却缤纷多彩,但不知道是否因为是这些用五颜六色杂什压制不住的冷酷金
属感,还是周围所有的人都在讲着英文、抑或他们大部分都不是本国人——偶有
一些亚裔面孔,但从他们的面相与眼神看起来就知道,他们大部分都不在远东这
边生长,于是,我便感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一种“我是一个外来者”不舒服
感油然而生,并从头发丝贯穿到脚指甲。

    而他们也是:手上拿着的是《时事晚报[英文版]》,吧台上方的电视上面
播放的,是CNN 对于我国本次地方大选的报道,但这些来自异国他乡的食客们,
对于这些新闻报道的态度,似乎跟看了一集《周六夜现场》、看到了《cracked
》杂志上的一篇笑话集之后没什么两样,整个餐厅中,都充满了此起彼伏的欢乐
又刺耳的笑声。

    这种感觉,就仿佛是杂技团的舞台上,驯猴人跟观众一起在看着台上被耍戏
的猴子一样。这里明明不是领事馆的规划封闭区,却似乎根本没有本地人进入过
这里。

    此时的美茵,她心中会有什么感觉,我不大清楚。似乎她也对这间餐厅没对
大感觉。从刚刚离开那间茶吧之后,美茵就窝在车后座上一直捂着嘴巴哭——这
次她是真的在哭,而不是为了撒娇或者引起我的注意,在一旁装哭。我劝了半天,
告诉她,有我在,有夏雪平在,不管之前爸爸跟隋琼岚那儿答应了什么,那个姓
狄的就别想再动她一根汗毛,可到最后依然没用。她这一场哭得又很克制,基本
没让自己出声,但是从那一双睁得明亮的大眼睛中,漱漱落下泪珠的样子,看得
我心疼不已。在车上她几次抬起头,双目落雨,用后视镜不断地看着我,我每次
抬起头发现能跟她反射过来的视线相交,便问她到底有何心事,可她依旧只是落
泪而不语。

    一直到刚刚车子停在美领馆对面的车位上,下车之后,她才对我央求着,让
我当着大庭广众之下抱抱她。我答应了,也终于把她哄好了,但她却依旧不说,
自己除了遇到姓狄的那个流氓骚扰之外,到底怎么了。

    所以此刻,眼睛还是红肿的美茵,能把情绪调节过来就不错了,我也没指望
去问她,让她评价这间餐厅的气氛有多前卫或是多诡异。

    而与此同时,在带领我和何美茵走到隋琼岚所预定的那张卡座的时候,我和
美茵也开始被越来越多的或是金发碧眼、或是乌黑油亮、或是外表黄澄澄、内心
白糯糯的食客们所注视,并且,眼神里都如出一辙地充满了突兀和警惕,就像是
这间餐厅里突然闯入了两只满身是毛、龇牙咧嘴的猴子。

    唯独最自然的,就是坐在餐厅靠窗子最中间卡座的隋琼岚。此刻的她,也学
着餐厅里穿得体面的那些洋女人们的样子,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西装外套,配着一
见白衬衫打底,手上端着一盏白色茶杯,喝着里面甘甜的热柠檬红茶;手上也捧
着一本杂志,但却不是什么时政金融类的读物,而是一本《VOGUE 》。而在桌边,
一个穿着黑色条纹西装、棱角分明的白人男子,也正端着一杯威士忌,手上掐着
一根抽了一半的雪茄,跟隋琼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男人见了我跟美茵两个,也用着极其警觉的目光看着我俩。同时在男人的身
后的三人桌处,传来一阵语速极快的嘈杂英语对话,紧接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光
头中年男人,马上对着隋琼岚身边那个白人男子打了个响指,并招了招手:“Yo,
Kyle!”

    那个名叫凯尔的男人立刻站起了身,用着很冒犯的目光看着我的眼睛,然后
扭头凑到了身后那张桌子旁边。

    我也毫无惧色地盯着那个凯尔盯了一下,接着转身对着正津津有味看着今年
时装流行趋势的隋琼岚打了声招呼:“姑妈,我们到了。”

    “哎哟!呵呵,这么快啊!”隋琼岚抬起头看到了我,摆出了一个很浮于表
面的笑容,然后又十分心花怒放地望向了美茵,并伸手要帮着她脱掉外套:“嘿
嘿,漪漪,姑妈说什么来着?你看,你到底还是跟着你哥来了!——你说你怎么
有穿着这件站岗警察穿得大破棉袄?多难看?姑妈不是送了你一件……”

    “我就愿意穿这个,你管得着么?我告诉你,我是为了陪着何秋岩我才来的。
他心眼可没你们那么多……我是怕你为难他我才来的!”美茵冷冷地扭过头,自
己脱了外套之后粗暴地团成一团,谁也没理会,自己窜进了卡座里面,双手拄着
下巴,气冲冲地坐着。

    “啧……怎么跟姑妈说话呢?”出于场面,再加上隋琼岚是长辈,虽然我不
清楚她和美茵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暂时我还得跟隋琼岚讲讲礼貌,于是我意
思意思着,对美茵训斥了一句,然后我转过头,又对隋琼岚微笑道:“呵呵,姑
妈您别在意啊,美茵平时在家就被咱们爷俩外加夏雪平给宠坏了,稍稍有点骄横
……”

    “呵呵,没事,”没想到,隋琼岚反而白了我一眼,并在我没把话说完的时
候甩下了这么一句:“漪漪是什么性格的、对我说话什么样,我都能接受的,这
个你就不用管了。”

    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听得相当不舒服,但她的意思好像是在说,她
更懂美茵、更比我们全家都会照顾美茵。可对于她这句话,我暂时还不知道该说
些什么,毕竟我就是来搞懂一些事情的。

    我又看了看美茵,这小丫头依旧像一棵蔫巴了、却又一下子被灌注的强效化
肥药剂的豆芽菜一样,极度愤怒,但却没精打采。

    我忍着内心的不快,也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外套。一瞬间,周围的笑声都不见
了,并且几乎所有人都望向了我身上穿的背带式警备武装带、武装带上面的枪套、
以及里面那把勃朗宁。那面孔十分精致、身材前凸后翘、臀宽腰细、完全没有那
种“欧美Bimbo 大脏蜜”范的黑珍珠女服务员,在前来给我和何美茵的外套挂到
一旁的时候,也忍不住地瞧了一眼我的手枪,并且迅速地在我的左手手腕、左腿
腿窝、右侧手腕和喉咙处瞄了一边。也是同时,那个名叫凯尔的男人,又回到了
隋琼岚身边,两个人呜哩咕噜说了一大堆,貌似是法语所以我一句也听不懂。

    差不多说了三分多钟左右,男人轻松地笑了笑,对着周围所有围观着我的人
摆了摆手,又回到了刚刚那张桌子上,对着那个光头眼镜嗤笑着,开口道:“Well,
guys,it‘s nothing to be worried about !Charlotte tells me that this
young jackass and his shawty are here for her.(得嘞,伙计们,没啥需要
担心的!夏洛蒂告诉我,这个小犊子和他那小丫头都是来找她的。)”

    “I know that.I ‘ve met that shawty before with Tee and his junior.But
is that really good we let a man with shooting-iron here discussing our
tasks ?(我知道啊。我之前已经’茶和他的少年‘一起见过那丫头了。但我们
就这么让一个带着枪的人在这待着不管,再聊我们的工作,这样真的好吗?)”
光头男人身边的另一个看起来憨态可掬的胖子谨慎地说道。

    “It‘s fine!He’s just a mother-fucking cop of the F.C.P.D. ,and
you guys know it:the education level of them is figuratively low.He‘
s not possible to catch what we are talking about !Could you even get
even one word of Mandarin before you went to Virginia ?(没事的!他就
是个F 市警察局的二逼警察!你们也都知道吧:这帮人的教育水平相当差了,他
不可能听懂我们说的话的!你去弗吉尼亚之前你能懂一个汉语单词吗?)”接着,
那个凯尔和那个胖子又转过头看着我,且听他对那个胖子说道:“William ,I
bet he will consider whatever you saying as greetings if we keep smiling
to him. (威廉,我打赌如果我俩继续对他微笑的话,不管你说啥,他都会以为
是在跟他打招呼。)”

    那个名叫威廉的胖子想了想,笑着对我招了招手:“Enjoy your shit-rice
bowl,dumass!(好好享用你的大便盖饭,傻逼!)”

    我也看着那个凯尔和威廉笑了笑。

    于是那一桌人都被我逗笑了。

    “哈哈哈哈!That is too mean,man !(爷们儿,这太损了!)”

    “Yeah,especially your creative phrase !And a little bit gross and
racism!I mean,I really like the ‘beef-tariyaki rice bowl ’from The
Dragon Palace !Really nauseated!(没错,尤其是你造的那个词!还有点恶
心和种族歧视啊!我说,我真的很喜欢‘龙宫餐馆’的‘牛肉照烧盖饭’啊!真
是恶心啊!)”

    “But it‘s a lot of fun,right ?(但很招笑不是吗?)”

    “Guilty!(你说对了!)”

    但他们不知道,其实他们说的百分之八十的内容我都听懂了。

    只是我还有点不明白他们所说的那个“茶和他的少年”是什么意思。而在此
时,狄昊苍与那个刚刚被我教训了一下的狄瑞珅也走了进来——他们俩进来的时
候,居然并没有引起像刚刚刚我和美茵走进来时所引起的轰动效应,只有还在拿
我取笑的凯尔那五个人分别回头看了狄昊苍一眼,都跟狄昊苍交换了眼神,但谁
都没跟他打招呼。我这时才想起,韦氏拼音当中“狄”这个姓的罗马字母拼写就
是“Tee ”,所以那个威廉说的不是“茶和他的少年”,而是“狄和他儿子”。

    “到底还是小何警官的动作快啊。明明我们父子俩先出发的,你却比我们先
到这里了。”狄昊苍皮笑肉不笑地说着,点了点头,看了看我,又微笑着转头看
了看隋琼岚,开口柔声问道:“生意谈的怎样?”

    “很简单,我是本地人。我恰巧知道近路,而您可能又绕了远。”我对狄昊
苍说道。

    但是狄昊苍和隋琼岚两个,谁都没理我。唯独刚刚被我摁在桌子上动都动不
了的狄瑞珅,却耷拉着脸棱着眼睛望着我,以及我身上别着的那把手枪。

    只见隋琼岚兴高采烈地站起身,一激动地把自己的双手搭在狄昊苍的手上,
身体刚要前倾,狄昊苍却警惕地往后推了一步,又转头看了看坐在隋琼岚位置对
面的我。于是,隋琼岚立刻停下马上要做出的动作,尴尬地瞟了我一眼,又重新
挂上笑容,眯着眼睛对狄昊苍说道:“‘Mon amour ’(亲爱的)!你真是帮了
我个大忙!你知道这些布料如果正常走大宗商品进货的话,要比现在贵多少钱么?
只是清关手续,每呎就要多支付30块美金!如果再加上那些该死的关税?Oh mon
dieu!我的衣服真的可以不用卖了……昊苍,真的是谢谢你!你拯救了我!你拯
救了‘祺华’!”

    “我俩之间你还要说‘谢’?”狄昊苍眯起眼睛微笑着,接着把嘴巴凑到了
隋琼岚我看不到的那右耳边,耳语了一声。

    也不知道他跟隋琼岚说了些什么,只是隋琼岚的脸颊上立刻泛红了。“哎呀!
你真讨厌……”隋琼岚警觉又厌恶地看了看我,接着害羞又喜悦地冲着狄昊苍笑
了笑,随后又毫不含蓄地侧目朝着狄瑞珅目送秋波。

    但这一刻,一脸愤怒加胆怯的狄瑞珅根本没注意到隋琼岚,而是依旧把注意
力放在我和我左手边的地面上——看着他越皱越紧的眉头,和暗暗上扬的嘴角,
恐怕在这小人渣的幻境里,没有人体工程学和物理学的束缚,他早已经徒手把我
碎尸万段几个来回了。

    “Frank ,心里有事?”

    隋琼岚见狄瑞珅闷闷不乐还一肚子气,便走到狄瑞珅面前,一个英文名字顿
时脱口而出。紧接着下一秒,隋琼岚和狄瑞珅似乎都感觉到了有些不妥,狄瑞珅
便立刻补了一句:“姨,谁是Frank 啊?”

    隋琼岚也立刻装傻,接着转口说道:“哦,哈哈,阿姨叫错了,今天跟这帮
讲英语的打交道一整天……珅珅,怎么不开心呢?”

    坐在一旁喝着服务员递上来的冰水的我,则完全没做出任何反应。

    呵呵!一个英文名能够让他们俩这么提防,也实在有些夸张。难不成,我还
能按照一个英文名,去查他狄家的老底怎的?

    只是,这脱口而出的英文名字,也让我开始对自己之前所忽略的,狄瑞珅这
小人渣身上的一个特点:细究起来,狄瑞珅说话时候的发音,实际上可以说相当
的怪异的——他平时的确说的都是东北口音的中文,像其他大多数Y 省一样,平
翘舌部分;可对于某些韵母发音,比如“o/ㄛ”这个发音,像是“博(bo/ ㄅㄛ)”、
“破(po/ ㄆㄛ)”的韵音,大多数东北人,尤其是F 市这边的人经常会念成
“be/ ㄅㄜ”、“pe/ ㄆㄜ”,而这小人渣说起这些字的时候,就像是在说英文
“/ ?/ ”,并且还带着一种很明显的舌头无处安放的纠结跟无力感。再比如
“ai/ ㄞ”这个音,就拿“白”这个字举例,我每次听到这个狄瑞珅念这个字的
时候,都感觉他像是在说英文单词“boy ”一样。而这种在发音上很让人耳朵不
适的情况,如果不是来自特定地区的人有特殊的方言或者民族语言习惯,那大部
分时候,就只会出现在刚刚学习标准汉语的、母语为英文的外国人身上。

    ——难不成这小人渣,从小是在国外长大的?他如果真是在国外说英文长大
的,那他干嘛要来F 市这边在北方大学念书?难道就为了跟美茵相亲?这小人渣
跟美茵才见过几次面,怎么会对美茵这么钟情?

    而狄昊苍这家伙,既能跟海事公董局打上招呼,又能在这个西餐馆中不引起
周围这些鬼佬们的反感,还可以帮着隋琼岚在原材料上避税,避开海关申报手续
费,那么这个狄昊苍,究竟是什么人?

    ——不过再一想,我又突然受到了刚才隋琼岚和狄瑞珅那不自在的举动的启
发:我是不是真的应该从这小人渣的英文名字入手,好好查查这狄家爷俩和隋琼
岚呢?

    而就在我默默进行着头脑风暴的时候,狄瑞珅已经开始对着隋琼岚告我的状
了:“……我这手腕都红了!而且我后背和胸口现在还疼的呢!姨,都是这个该
死的条子!您居然会想着请这个人吃饭?”

    我没转头,又因为忍不住笑不禁低下了头:我根本都不算揍了这小人渣,何
况在我身上还有不少愈伤,他刚刚一出手,架势倒是那么回事,可没在我这儿占
到半点便宜不说,却憋着一股子气跑这来跟隋琼岚告我的状,呵呵,我看他那一
身八极拳功夫,倒也真是白练了。

    “呵呵,还不是为了好好给你讨个媳妇儿么!”隋琼岚倒是不避讳,斜楞着
那双桃花眼瞥了我一下,再有些畏缩地看了看对着狄瑞珅露出凶巴巴目光的美茵。
隋琼岚再傻,当然也应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可她仍旧在转过头后,又拍了拍
狄瑞珅的肩膀,温柔地笑道:“喏,你上里面坐去,我已经帮你预先点好了你最
爱吃的‘Steak tartare ’(鞑靼牛肉),叫了一瓶Calyspo 的柠檬汁——你不
是最爱喝这个牌子的吗?正好他们这儿有今天上午刚刚空运过来的。”

    “隋琼岚,你给我等会儿!”

    美茵听了,瞬间“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弄得周围人全都先半站起身瞪着我,
又看了看我怀中那把纹丝未动的手枪,接着才把目光从我身上跳过望向美茵,而
我听着刚刚那声爆栗,我都替美茵得手觉得疼。

    看见美茵如此暴躁地给桌面拍了一巴掌,又听美茵这么一声大叫,隋琼岚的
脸色立刻变得不用扑那么厚的粉底都白了。她马上把双手从狄瑞珅的肩头移开,
匆匆往前走了两步,斜着身子弯下腰,也不顾自己的右乳在我的额头上撞了一下,
宠溺又恐急地看着何美茵:“哎呀,我的小公主!啥事让你生这么多大的气?姑
妈又哪里让你不顺意了,告诉姑妈?”

    美茵眼睛红红的看着隋琼岚,又瞪大了眼睛,用怒光扎着狄瑞珅和狄昊苍父
子,指着他们爷俩,对隋琼岚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想让他俩也坐下一起吃
这个饭?”

    “是的啊,漪漪。这都快五点钟了,你狄叔叔今天帮了姑妈这么大一个忙,
姑妈请人家吃一顿饭……”

    没等隋琼岚把她那那点事跟美茵解释清楚,美茵就立刻站起了身,并拽了拽
我的袖子:“走吧,哥。来的路上我看到有一家韩式炸鸡店,带我去买点,再给
夏雪平带一份儿,我们俩回家吃去!”

    “哦,好嘞!”我也立刻站起了身。其实对于跟狄家父子一起吃饭这件事,
我是无所谓的,但我实在接受不了,在狄瑞珅骚扰美茵过后,隋琼岚居然可以对
这件事几乎不闻不问而囫囵带过,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种态度,对我来
说是一种敷衍,更是对她口中一口一个的“小公主”何美茵的一种出卖。可她却
似乎对此毫无感觉,或者说,很理所当然。

    “漪漪,你……”隋琼岚看看我、看看狄瑞珅,再看看何美茵,她立刻变得
六神无主了,她焦急又很委屈地看着美茵,开口拦道:“你别这么样好吗?都是
自己家人,有什么不能好好坐下来,让咱们一起吃一顿饭的呢?而且别吃炸鸡那
东西,吃多了不健康啊……姑妈刚刚听你狄叔叔说你和何警官要过来,都跟服务
员打好招呼了,给你点了你最爱吃的惠灵顿牛排,配上海葡萄沙拉……”

    “谁稀罕啊!我告诉你,隋琼岚,要不然别让我再看到这两个男的,要不然
你就别想再见到我!你想怎样,你自己定!”何美茵当着一帮外国佬的面,完全
没给面前这个身为著名服装集团女老板的姑妈留一点面子。

    那刚刚跟隋琼岚谈过话的凯尔,刚刚一起揶揄过我的那个胖子威廉和那一桌
的“来自弗吉尼亚”的人,全都在用着看戏的态度望着此刻的隋琼岚。而在整个
餐厅内的众目睽睽和美茵的咄咄逼人之下,隋琼岚到底没了主意。她只好眼巴巴
地回过头去,用着乞怜的目光对上了狄昊苍空洞的眼神。

    而站在隋琼岚身后一直没说什么的狄昊苍,就像一直在等着隋琼岚向自己求
助一样——并且我都觉得,他似乎算好了,美茵会对隋琼岚发难,无论是刚才自
己的儿子向隋琼岚告状,还是美茵突然的爆发,在他脸上,一直都是一副事不关
己的模样;一直等到此刻,隋琼岚看向了自己,他才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人姿态,
然后又优雅地眯起眼睛,爱抚了两下隋琼岚的左边大臂,微笑着说道:“一个饭
而已嘛,怎么搞得你这么左右为难呢?我们父子俩去哪吃不是吃呢?没事,一切
都已漪漪为重,我知道。我就不为难你了。”狄昊苍说着,又看了看我,轻声说
道——但依旧被我听得清楚:“你一个人,应付得过来么?”

    “没关系的。”隋琼岚很是成竹在胸地点了点头,“迟早的事情,有什么应
付不来的。”

    “嗯,那就好。”狄昊苍收起了笑容,“吃完了,给我打电话,我会来接你
的。”

    “那……谢谢你,昊苍。”

    狄昊苍也对我微笑了一下,一个字都没多说,拍了拍他儿子的后背,便大步
流星地离开了餐厅。狄瑞珅也不甘心地看了看我,旋即小跑起来,跟在他父亲身
后。

    看着狄家父子离开之后,隋琼岚抿着嘴看了我半天,然后脸上又对美茵堆出
了灿烂的笑容:“怎么样,姑妈把他俩都撵走了!这次……”

    “哟!你撵走的啊!”美茵回怼了一句。

    “……好好好,我们的漪漪小公主撵走的!好啦好啦,我的小公主!这次可
以陪着姑妈,跟哥哥一起吃饭了吧?要不然都白瞎了那惠灵顿牛排和海葡萄了!
这次的惠灵顿,还是用神户和牛做的呢!诶呦,那一口慢慢的可都是肉汁呢!口
感绝对比之前你非要去吃的那家韩国料理做的肉皮冻都好吃!还有里面的蘑菇酱
更加美妙!他们是用今天刚到的、从M 省的神白山上采摘下来的松茸做的!松茸
喂,我的漪漪!那鲜美程度可比得上海里的鲍鱼、天上的大雁!再撒上点盐,啧
啧……那味道!可不是一般的惠灵顿能够比得上的哦!而且甜点还有金箔抹茶冰
淇淋,味道也特别不错呢!”

    美茵这丫头心眼多、主意正,时不时心里还憋着坏,但就有一点最脆弱,那
就是她的馋虫。隋琼岚算是我见过的最不会形容美食的人了,但没想到就这么几
句简单的话,居然就可以把美茵馋得只咽口水。

    美茵低头想了想,又重新坐下,带着些许忸怩,看了看隋琼岚:“那……你
想让我在这陪你也可以,你不是说还有什么鞑靼牛肉跟柠檬汁吗?我……我都要
了……”

    “哈哈!这才对嘛!心里有什么情绪,也别跟吃过不去啊!姑妈就知道你比
较喜欢吃——跟你爸爸当年一样!”隋琼岚十分得意地说道,又看了看我。我下
意识地转过头看了看美茵,没想到隋琼岚的一句话,倒说得美茵脸色煞白。我仔
细一想,老爸对于“吃”这件事,向来都是能将就则将就,好也吃得赖也吃得,
但一直就不是一个嘴馋和注重美食的人。“跟你爸爸当年一样”这句话,又从何
谈起。

    正在我如是想着,隋琼岚有很无奈地绷着脸眨了眨眼,寻思了一会儿后,脸
上才硬堆出一个勉强的笑对我说道:“小何呀,我和美茵的菜都点好了,你吃点
什么?——要不这样的吧,就帮你随便叫一个Le confit de canard 吧,哦,或
者escargot au vin 也挺好算得上是他们这的厨师长推荐,也挺不错的。”说完
之后,隋琼岚用一种十分不屑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下又收回,又眨着眼睛轻
蔑地把目光再次丢过来——这种眼神老爸一般称之为“扁担钩眼”或者“弹簧眼”。
我也确实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冒犯,心想如果艾立威、段亦澄这种讨厌鬼还
活着的话,也真应该被拉到这个隋琼岚面前,多被她这眼神看几下,纵使是他们
也怕是要被这女人气个半死。

    可没办法,谁叫咱吃了文化的亏?后来我才知道她所说的那两串法文,一个
说的是“油封鸭”,另一个则是“红酒蜗牛”。还行,她还算是对我保持了很大
善意的,而不是把“shit-rice bowl”这个词再用法文翻译一遍。

    美茵其实也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但这么一会儿,她自己的口水就已经把她
灌得五迷三道了:“哥,你让姑妈帮你点一个吧,你不是咱们家的美食家么?姑
妈推荐的菜,绝对没有差的——而且毕竟今天她请客,你想吃什么好的,尽管说。”

    我看了看美茵,又想了想,转头看了看那个黑人美女服务员,跟她四目相对
后,抬手打了个响指。

    “Excuse me.One menu please.(不好意思,请给我一本菜单。)”

    我这一句英文说出来之后,餐厅所有人的反应我是没办法尽收眼底的,但那
个凯尔和胖子威廉那一桌的五个人,都有点懵。

    那个光头男人总算忍不住,把脸拉得老长,对身边的几个人无奈地说道:
“And he knows how to speak our language!Really a surprise ,your genius!
(原来他会说咱们的语言!真是个惊喜啊,天才们!)”

    服务员立刻拿过了菜单——一共两本,一本是中文菜单,但仔细一看上面的
的内容完全是用来唬烂F 市的市场监管部门的:一份单单写着四个字“蔬菜沙拉”
的价格,怎么可能会比只写着两个字的“牛扒”贵十八块钱,西餐的定价又不是
按照名字的字数来算的;而另一本菜单就很正式了,不但厚很多,而且上面还有
每道菜的配图,但它则是用全英文写的。

    我翻着菜单看了半天,服务员以及凯尔那桌,还有隋琼岚都在盯着我。没过
多久,那服务员先忍不住了,试探着对我问了一句:“Ready to order?(想好
点什么了吗?)”

    隋琼岚则更加直白:“秋岩啊,那上面都是英语,呵呵,我只会法语我都看
不懂的,你看不懂的话就不要在这硬……”

    我根本没理会她的话,而对着服务员伸出了一根笔直指天的食指:“Just give
me one sec. (等我一下。)”我又迅速看了一眼菜单,然后立刻把它合上,接
着我对着服务员说道:“May I have both garden-veggie soup and chicken Caesar-salad
as the appetizers (开胃菜的话,田园蔬菜汤和鸡肉凯撒沙拉我能都点吗)?”

    “Sure. (当然。)”

    “Nice.By the way ,please no hard bread cubes in the salad.(好的。
对了,请别在沙拉里加硬面包块。)”

    “No problem.Anything else?(没问题。还要点什么吗?)”

    “Can I get a six-ounce classic roasted pork ribs ,with grilled asparagus
and mashed potato on side ?And a mug of Heineken ,please—non-alcoholic,
by the way.Thanks.(可以要一份六盎司的招牌烤猪肋么,配菜要烤芦笋跟土豆
泥?再来一扎喜力啤酒——对了,要无酒精的。谢谢。)”

    服务员记完这些之后,什么也没说,拿了菜单就离开了。再朝着刚刚嘲讽过
我的凯尔和威廉那一桌,他们那五个人,要么眼珠快要飞出,要么下巴根本像脱
臼一样。

    我想了想,冷笑一声:“Yes ,I am appreciating the Hollywood movies
(是的,很感谢好莱坞电影)!”

    其实感谢的不只是我那些年看过的原声电影,还有我自己在警校每一个无聊
又不知道干什么时候,在图书馆看过的那些老旧的《新概念英语》与《走向未来
》英语教材,还有之前我因暗恋过而对英语课开始痴迷的、曾经对我爱答不理、
现在却极度势利眼的国中英语课代表万美杉同学——自己闷头鼓捣了这么多年英
语,还被人嘲笑过像个傻子、书呆子一样,现在我终于知道我,我自学英语,就
是为了这么一天。

    那一桌人想了想,全都站起了身,并从裤兜里掏出钱包。

    “Folks ,remember what I always told you ,huh (伙计们,还记得我
经常跟你们说的吗)?”那个光头眼镜男继续拉着长脸,说了一句话。

    胖子威廉垂头丧气地看了我一眼,又对光头男人答道:“Yeah.Always remember
the real definition of the name of your favorite Ang Lee‘s movie.(记
得。您让我们永远记住你最喜欢的那部李安的电影名字的真正含义。)”

    隋琼岚却依旧怀疑地看着我,但是没过十分钟,菜就都齐了。

    隋琼岚看着我面前的菜肴,嫌弃的眼神中,也总算多了一些惊奇。“嗬,想
不到你还真会点呢!”她说完,拿起勺子搅了搅自己面前的碗。她只点了一碗配
了那种极其精细的、又被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那种面条做成的鸡蓉菠菜面条汤,
还配了一只切成八块的生西红柿,还配了一杯起泡酒。相对于美茵面前那差不多
五厘米厚的惠灵顿牛排,和我面前一大盘子的烤排骨,隋琼岚吃的东西,可谓清
汤寡水。

    “没办法,我跟美茵一样。我们兄妹俩都比较嘴馋,所以平时研究吃的就比
较多。”我先捧起那杯无酒精扎啤喝了一口,对隋琼岚说道,然后又吃了两片凯
撒沙拉里的生菜开开胃。

    没想到,听我这么一说,隋琼岚居然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而且笑得
前仰后合的,就仿佛我是一个可怜巴巴但又招人烦的残障人士,又在她面前做了
什么愚蠢滑稽的行为,使得她捧腹不禁一样。

    而在一旁的美茵刚刚吃了一口惠灵顿上面沾了蘑菇果仁酱夹心的酥皮,还没
吃到里面肥美多汁的牛肉,听我刚刚那样说,又见隋琼岚笑得不能自已的模样,
也放下了还叉着牛肉的叉子,继续低着头一声不吭。

    我立刻感觉到了冒犯,便放下了叉子,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巴:“姑妈,您
在笑什么?”

    “咳咳……哈哈哈……没什么……”隋琼岚看着我,硬板住笑容,举起杯子
后,又做出敬酒的动作,“哈哈……你们兄妹俩……哈哈!咳咳……”接着,隋
琼岚喝了一口起泡酒,又清了清嗓子,吃下一口生番茄,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
忍住那种令人火大的笑,对我问道:“你之前说要找我聊聊,呵呵,你想跟我聊
什么啊?”

    “当然是关于美茵的事情。”我直接戴上主菜盘边放着的一次性塑料手套,
扯下一条表皮酥脆的烤排骨,放在嘴里吃了起来。别说,排骨肉还挺嫩的,而且
加了酸甜适口的苹果酱,这排骨还真的特别下酒,而且也并不会刺激到我嘴里的
伤口。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45

隋琼岚低着头,看着汤,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口中送了一勺鸡汤后道:“关于
美茵的什么事啊?”

    “所有事情。但主要是关于您非逼着美茵跟那个狄瑞珅狄公子交往的事情。”

    隋琼岚听了,先是努力地咽下口中那嚼了两口的汤羹,接着又“噗嗤”捂嘴
一笑,然后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对我笑着说道:“呵呵,刚刚小狄对我诉
苦的时候,我大概就猜到怎么回事了。这姐弟或是兄妹之间,多少都对相互间有
那么一点微妙又可怕的控制欲。我也是有弟弟的,当初我听说弟弟订了婚的时候,
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而且还为难过他那漂亮的妻子。但是时间久了,我就想通了,
首先,那位弟媳还真是个好女人,其次,我也总不能让我那善良的弟弟守着我过
一辈子。”

    “呵呵,您要是这么觉得也可以。”我对隋琼岚摇了摇头,“夏雪平是个好
女人不假。可狄瑞珅就不一样了。”

    隋琼岚看了看我,又眯起眼睛捂着嘴巴暗自发笑,接着又抬起头,眼神凌厉
地看着我:“哈哈,那你倒是说说看,小狄这个我看着他长大的孩子,到底怎么
就不如你小何警官的法眼了?”

    “他不是个很好的男生。”我把那啃的精光的骨头棒,稍稍用力地丢在餐盘
里,然后我也睁大了眼睛看着隋琼岚:“姑妈,美茵今天去跟朋友一起复习,早
上是您的人送她出去的,您应该是知道的。并且,她们在哪复习的,您应该也清
楚,否则我真不知道狄瑞珅是怎么找到美茵在哪的。”接着我用大拇指指了指坐
在我身旁的美茵,“她从不会主动联系那个家伙,您应该了解。”

    “呵呵,哪又怎么样了?”隋琼岚又吃了一口西红柿。

    我也喝了口汤,然后舀了两勺淋在土豆泥球上,接着说道:“咱们的小狄公
子,根据您提供的位置,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按照美茵的朋友描述的、还有美茵
自己说的,那狄瑞珅竟然敢公然几次试图强吻美茵,还上手去摸了美茵的屁股,
并且还准备当着一帮人的面去摸她的胸部。被她的朋友们制止了,那个狄瑞珅还
用了最恶劣难听的言辞,去污辱她们——那些可都是女孩子啊,别说是她们,我
一个男生在一旁听着您口中乖巧的小狄舌绽莲花,我都觉得不舒服。姑妈,我是
当警察的,您别说我卖弄:狄瑞珅的行为,已经属于性骚扰了。根据国家法律,
现在事情还没出24小时,我也相信在刚刚那家茶吧的安全监控录像里有狄瑞珅的
种种恶劣行径的片段。如果我一个电话打给我风纪处的那些袍泽们,他们就可以
马上逮捕这个小狄公子。”

    “哈哈,想逮捕小狄?”隋琼岚嘲弄地看着我,接着又放下叉子喝了一口起
泡酒,“我这么跟你说吧,小狄他们父子俩,都是美国护照。”她倒是也不避讳,
直接就把我心中刚产生的那个疑问解答了一半,并且,隋琼岚还很突兀地补充了
一句:“他父亲可是合法的美国商人。”接着,他又轻轻咳嗽了一下,又对我说
道:“你想逮捕……”

    哪国商人,这种事怎么听怎么跟我说的东西无关呢……

    我也清了清嗓子,然后打断了隋琼岚的话说道:“二十年前12月份,两党和
解组成联合政府的时候,国家就与美方签署了一系列合约,其中一条,便是‘任
何外籍公民触犯本国法律,可按照本国法律进行相应处理;美方保留外交权力,
但尊重本国司法体系与保障本国人民的法律法规。’如果小狄公子的身份,对于
美国有什么……特殊性,或者他的行为触及到了某些重大敏感问题,那是外交官
和情报部门需要去斡旋的事;但如果是一个拿着一本美国护照的大学生,对一个
高中生进行性骚扰,然后妄想凭着一本护照就可以逃脱某些事情,呵呵,除非是
穿越回大清朝、或者‘伪政权覆灭- 国际共管’时代吧!”

    “哼,我听的出来,对于一个年轻警察而言,你的学识很渊博。”隋琼岚不
慌不忙地说道,“当然,也可能是我的表达问题——我常年在欧洲,日子久了,
说话时候的思维方式,偏向于那边的人。我尽量讲重点吧:漪漪在跟狄瑞珅谈恋
爱。呵呵,小狄这孩子就是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感,而且,在国外的年轻人的某
些方面的观念,还有表达情感的方式,可能的确太露骨、太不注意风度了;我刚
刚提起护照这件事,也不是想去吓唬谁。如果是恋爱中男生对女生的爱抚和索吻,
我不知道在现在的国家法律当中,还算不算得上是‘性骚扰’。即便是,我想,
以昊苍的财力,请一个得力的律师,支付一笔保释金,还是绰绰有余的。”

    隋琼岚这一次算是把我恶心到位了,最主要的,还是现下法律的保释金体系
比较让人作呕。好像正应了那句话,“有钱能使‘磨推鬼’”,似乎犯了什么错
误,只要拿钱,就能摆平。

    只听隋琼岚又摆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继续说道:“至于你说的,关于漪
漪的那些朋友的事情。我觉得首先,她的那些朋友,即便再亲近的,也没有权利
去过度的干涉漪漪的私生活,漪漪跟她们相处久了,而且应该是跟她们的关系很
好而不以为意,但是对于小狄来说,他必然会认为是一种冒犯,从情感上,我可
以理解小狄。而至于你所说的言辞不当的问题……我也承认,那孩子因为他妈妈
很早就不在了,他父亲又是个大忙人、没时间关爱他,因此,那孩子的脾气有的
时候是控制不住,言语也容易过激。这样吧,我会跟漪漪商量的,找个时间我去
请那些孩子和她们的父母,一起吃一顿饭,顺便我带着小狄和他爸爸,跟她们赔
礼道歉。不过秋岩,这个就跟你无关了,你就不用在这件事上再操心了。”

    我咬了咬牙,想了想,又对隋琼岚说道:“那……你说美茵在跟那小子谈恋
爱?呵呵,美茵自己可不承认的吧!”

    “喏,你问她自己喽。”隋琼岚继续喝着汤。

    我转头看向美茵。只见美茵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把那惠灵顿牛排剁成了一小
块一小块的“骰子块”,可半天也不见她吃下去一口。

    我叫了她的名字一声,“美茵”,可现在无精打采的她,却竟然跟刚刚那个
浑身炸毛的她判若两人,咬肌动了半天,嘴巴一会儿撇一下的,却犹犹豫豫地把
一大堆话含在嘴里。隋琼岚又喝了几口汤后,拿起叉子猛插了一下那火红的、似
会跳动的肌肉一般的番茄,然后咬了一口,对着美茵问道:“漪漪,你告诉你哥
哥,你现在是不是正在跟小狄谈恋爱?”

    “我……”美茵脸色铁青,却十分难受地紧紧闭上眼睛,又咬了咬牙,好半
天才从嘴里挤出五个字:“我不喜欢他……”

    于是我立刻对隋琼岚说道:“听到了吧,姑妈,美茵说她不喜欢……”

    “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但是有没有在谈恋爱,却是另一回事。”隋琼岚马上
回应道,接着她又从自己的西装内坏口袋当中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了几下之后,
把手机推到了我面前:“你自己看吧。漪漪从小到大被你们娇宠坏了,这件事我
理解,毕竟是女孩子家,因为这个,她一开始不跟小狄投脾气,也是很正常的,
小狄是昊苍亡妻留下来的独生子,他也是被宠溺着长大的。但是,漪漪和小狄交
往的事情,何劲峰都是知道并且同意了的——你自己好好看看,喏,千万注意,
别给我手机屏幕蹭上油花!”

    “你怎么不跟我哥说,就是何劲峰把我推给那个姓狄的身边去的呐!”美茵
又突然对隋琼岚吼了一声,接着趴在桌子上,彻底哭了起来。

    我摘了手上的一次性塑料手套,从餐桌上拿了一张清洁湿巾擦了擦手,然后
一边抚摸着美茵的后背,一边拿起隋琼岚的手机看了一眼——那居然是一直都没
与我们联系的老爸跟隋琼岚之间发的信息,不过仅仅有十条左右,内容也确实都
是寻问美茵与狄瑞珅之间交往的一些内容。不过光是看这些东西,也不足以令我
相信,万一这个标注着“何劲峰”备注的微信号是假的,从账号到网名到头像都
是按照老爸的那个账号伪造的呢?

    我正想着,却看到最后一条,竟然是一条语音信息。我立刻点开了那条信息,
里面传来的沧桑厚重的声音,的确是老爸的:

    “行吧,我知道了……小狄那个孩子,我说句实话:为人处世有点不稳当,
不过我想了很久,也的确再找不到第二个家里条件这么好的,而且你跟他们家也
知根知底……反正孩子的一切事情,还有她和那个小狄以后的幸福,就都拜托你
了,毕竟你是孩子亲姑姑。我这边短期内可能不会回去了吧。其他的事情,你就
不用担心了。剩下的事情,你尽量再等等,等我回去了再说。”

    “怎么会……”我想着刚刚美茵的厉声诉斥,想着前一秒刚听过的父亲的语
音信息,又想着我第一次见到隋琼岚和狄家父子的时候,父亲的种种表现,只好
相信,但又不愿相信,父亲是同意美茵跟狄瑞珅在一起谈恋爱的;或者,按照美
茵的说法,是父亲主动把美茵推到狄瑞珅身边的。

    “你现在也听到了吧,”隋琼岚悠然自在地看了看我,把自己的手机从我的
手中夺回,然后也取了一张湿巾,取下了手机保护壳,仔仔细细地擦着手机上面
的手印和灰尘,然后重新把手机安放回保护壳中,“何劲峰都说……说漪漪跟小
狄。‘以后的幸福’,以及关于漪漪的‘一切事情’,‘都拜托我了’。虽说全
世界都鼓励自由恋爱鼓励的快一百年,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于你们
国家也好,对于在全世界其他地方的华人也好,这句话放到现在也是一条铁律。
真遇到谈婚论嫁的时候,还得家里人说了算……现在漪漪跟小狄相处不来,也没
关系,早点结婚就可以早点磨合的,而且女孩子,趁着早一些结婚、生子,早点
稳定下来,也是件好事——我就今天顺便跟你说了吧,我准备让漪漪高中一毕业,
就跟小狄结婚,反正我们两家家里条件也好、资金也好,都不差,漪漪要是喜欢,
我就带她和小狄去国外,我在里昂和蒙特利尔都有不动产,在米兰跟罗马还有各
两栋高级公寓;如果漪漪还想在你们国家这儿待着,我去首都去沪港、去粤州去
鹏安那边,或者就在F 市这儿,买一栋别墅也是不成问题……”

    “您等会儿,您这就有点扯了。”隋琼岚一口一个“你们国家”已经很让人
火大了,而对于美茵看似前程远大、实际上是化石级封建的未来规划,竟然一点
不容许商量,这更让我压不住内心的无明业火——我立刻说道,“美茵现在才多
大?没错,她是到了合法的成年年龄,但是谈婚论嫁就有点早了吧?我先且不再
跟您絮叨那个狄公子是什么人——您让美茵高中一毕业就结婚,还要生子,那她
还上不上大学了?”

    “上啊?不过生完孩子再去上也不迟啊?”隋琼岚睁大了眼睛,理直气壮地
看着我,“而且我已经跟法国和意大利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

    “是,我知道!您想让漪漪去……”——得,一着急我也走了嘴,跟着管美
茵叫“漪漪”了——“去国外学服装设计。但您有没有想过,她愿意不愿意?您
知道美茵最想做的是什么吗?她想去念警校,当警察,这个恐怕您连问都没问…
…”

    “哼,我是不允许漪漪去做警察这么辛苦的工作的!”隋琼岚立刻板起了脸,
“实际上现在如果我想,我都可以直接把祺华洋服这家公司都交给美茵,而且她
什么都不用做,就坐在办公室里数钱就行了……”

    “行行行!您财大气粗。”我对隋琼岚摆了摆手,“说实在的,我也不想让
这小坏丫头去当警察。我跟您要说的,也不是这个。姑妈,我跟你也说句不装的
话:我不知道因为什么,您对我一点都不像亲人,但您对美茵又的确特别的好;
可是,对人好不是这样的,您不能对美茵自己的感觉不闻不问,完全按照你自己
的想法、让她沿着您设计的路线、踩着您的脚印走。我俩的父亲何劲峰和妈妈夏
雪平,都没这么对她过,您说您只是个‘姑妈’,您凭什么禁锢着美茵呢?”

    听到这,满脸泪雨的美茵,突然抬起了头,一边抽啜着,一边可怜巴巴地看
着我。

    “呵呵,我凭什么?我告诉你……”

    “您能不能先让我把话说完?”我用手指轻轻但不满地叩了叩桌子。

    隋琼岚冷笑一声:“呵呵,行吧,你先说。”

    于是我接着说道:“再者,就像您说的那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
我不知道您和狄昊苍先生,用了什么手段,呵呵;我父亲是个老实人,他对于亲
戚里道的人也向来不大会拒绝,于是在美茵跟那个狄瑞珅的事情上,他确实丢了
原则。可您别忘了,美茵家里还有夏雪平和我呢。夏雪平是她妈妈,‘父母之命
’,父亲那边是同意了,母亲那边还没答应什么呢!而且俗话说‘长兄如父’,
对于这件事,我想我也有话语权……”

    “呵呵!真可笑!”隋琼岚想了想说道,擦了擦嘴:“行呀!反正你也叫我
这么多声‘姑妈’了,而且看在美茵的份儿上,我也就让你明白明白……也别怪
我,本来我答应好何劲峰的,这件事他回来之前,我先不提,但今天这顿饭,说
到底,第一,是你这个‘大侄子’何警官先提出来的,是你先招的我;第二,我
之前多少也听说,在F 市这边有个青年警官叫何秋岩的挺有名,不过除了办案子
以外,最出名的是你身上‘自以为是’这个特点,以前我还不太在意,此时此刻
我是真的受不了你这‘自以为是’的态度了。”随后,隋琼岚又喝了一口起泡酒,
接着瞪大了眼睛对我说道:“你给我听好:在漪漪的这件事情上,你和你那个反
人性、反人权的法西斯女警妈妈,都是最没有发言权的!——实际上就连何劲峰,
都是我看在他照顾漪漪18年的份儿上,我才知会他一声的。”

    “呵呵。”我看着隋琼岚的眼睛,冷笑不语,但心里隐约觉得不安。

    “你笑我?”隋琼岚咧嘴说道,“哈哈,你是在笑我,记错了美茵的年龄吧!
你想说她今年应该是17岁,就算是论虚岁,生日还没过呢,也不能算作18岁,对
吧?”

    “嗯,难道不是吗?”我点了点头。

    “实际上,我没说错——我家漪漪真实年龄就是18岁。这只是你爸爸何劲峰,
当年在把我们家漪漪从中东抱回国后,在登记收养手续的时候,考虑到以后为了
骗过你们家里的人,以及他自己身边周围的人,以及,当时不到五岁的你,谎称
漪漪是他跟你妈妈夏雪平生的,于是才故意跟民政部门少说了一岁。”

    “你说什么?你等会儿……什么‘收养手续’?”

    ——恍惚间,我就像是被隋琼岚照着脑门开了一枪一样。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又转头看了看美茵。

    而美茵此刻,却默默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她想了想,又缓缓地把自己的小
手,按在了我的手背上,然后继续难过地啜泣着。

    冰凉的眼泪,从她的脸颊落下,滴在她的光滑手背上面,然后又滚落到了我
的手上。

    隋琼岚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皱着眉头,有些狰狞着面目,感觉压在心中的某
种东西突然被释放了出来,并且鼓励着她对我说着接下来的话:“呵呵,没错,
爱管闲事的小何警官,你没听错:漪漪并不是你妈妈夏雪平生的,她跟你根本没
有血缘关系,她的名字,本来也不应该叫‘何美茵’,而应该叫‘隋雯漪’——
名字是她的父亲、我的亲弟弟隋琼波取的。‘文’字辈是我们家‘琼’字辈下一
代的通字,我弟弟别出心裁,在上面加了个‘雨’字头。你如果需要,改天我再
给你看看我们隋家的家谱;你刚才说,我对待你的态度根本不像亲人,那是因为,
我的确是漪漪的姑妈,但我跟你之间、跟你父亲何主编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你作为一个哥哥陪伴我们家漪漪长大,你那辆车已经算是我的谢礼了,我也没必
要在你这跟你演得多近乎……”

    我立刻抬起沾了美茵眼泪的那只手,指着隋琼岚叫道:“”胡说……你胡说!
“可一时间,我却分不清到底是眼前这个女人在满嘴冒疯话,还是我自己疯了。

    却不想,自己的那只手,立刻被美茵冰凉的双手捂住了,她对我哭着说道:
“呜……嗬!哥……姑妈说的……呜呜……都是真的!”

    “不可能的!”我深呼吸着调节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对美
茵说道:“你别听她瞎扯!美茵,你肯定被这个女人骗了!她就是想把你从咱们
家抢走,再把你推进那个姓狄的小人渣的怀里,以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说不定
她就是恨夏雪平!她肯定知道在夏雪平心里,你我都同样重要,而我都已经成年
了,她不好下手,所以才选择了你这个小高中生!你听着,她想把你从夏雪平身
边抢走,根本痴心妄想……”

    “不是的……哥……呜呜……唉……她说的是真的……”美茵哽咽道,“我
见过那张……呜……那张收养证明……”

    而隋琼岚对我和美茵的反应根本视若无物,恰似自顾自地说道:“我可没那
么无聊,我之前跟夏警官也没什么过节,实际上关于她的事情我也是最近一周多
才完全搞清楚的。唉,可怜我那个弟弟啊!放着家族企业不做,放弃了法国国籍,
非要回来你们国家,去首都念什么国际关系学院,去做了个什么什么……反正是
个外交官,唉,到现在想起来我都来气!而我那个弟媳、也就是漪漪的亲生母亲,
名叫薛荔莎,是个驻外武官,没记错的话她也是F 市人,是F 市安全保卫局外派
到中东的——你如果不信我说的话,你可以去查,查到薛荔莎的照片你就知道了,
她的长相跟漪漪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20年前,我弟弟和薛荔莎在阿布扎
比认识,之后正式确立关系,又恋爱一年,期间在也门执行外交任务,然后回去
法国闪婚,又回到你们国家这儿来补上的婚姻关系注册——而且,他俩还是奉子
成婚,这就是为什么,我知道漪漪大概应该是在什么时候出生的原因的。可是后
来唉……我弟弟那新婚小两口,却又都被派遣到中东那个叫做伊洛利亚的小国家,
为了帮助你们国家接手当地的天然气项目,又要跟伊洛利亚的军政府谈判,又要
跟恐怖组织‘黑月’周旋,结果,没过多久,两个人都牺牲在一次不明袭击当中
了……起初我还以为,我那可怜的弟弟什么都没给我留下,直到几年前我才知道,
原来他们在伊洛利亚的邻国图丽塔汗,认识了当初在做战地记者的你爸爸何劲峰,
并在遇袭之前,将漪漪托付给了你爸爸。”说到这,隋琼岚脸上突然显露出一丝
慰藉,还有随之而来的无尽得意:“呵呵,小何警官,你现在明白了吧——漪漪
是我隋家的血脉,她是我隋家的人,在未来她还会继承我们隋家的跨国服装公司,
以及隋家的一切。所以,我必须管她的事情!不仅如此,你父亲已经答应了,他
从沪港、粤州那边回来以后,会把漪漪作为我的过继女儿送还给我们隋家——以
后从法律关系上讲,我才是漪漪的妈妈!”

    接着,隋琼岚又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面条汤:“小何警官,你父亲已经把
美茵的事情全权‘拜托’给我了;据我所知,你妈妈夏雪平现在跟你父亲,还是
离婚状态,甚至她连我弟媳薛荔莎应该都不认识,她更跟这些事沾不上边了。那
请问,现在你觉得,对于漪漪将来的婚嫁问题,是你有发言权,还是我有发言权?”
说完,隋琼岚直接把面条汤送进了嘴里,慢慢地含在舌尖上,享受着那种鲜美的
滋味。

    而我在听了她的话之后,顿时觉得眼前一片煞白……

    在无尽的白色中,我想起了那年春天从外婆家回来以后,第一次看到襁褓中
的小美茵的时候的场景:全身软软的,像是棉花做的娃娃;身上白白的,仿佛用
冰雪捏成的雪人;皮肤滑滑的,仿佛是用奶油浸润过的。我好奇地忍不住轻咬着
她的小胳膊,并把她婴儿肥的脸蛋当做奶糖一样含在嘴里,什么都不懂的她,却
睁着大大的眼睛对我笑——结果这一幕被夏雪平看到了之后,我自然是被夏雪平
连训带掐。之后,夏雪平宠爱地抱着她,把那只蓝色的小奶瓶递给我,一边让我
温柔地给她喂奶,一边指着美茵的脸对我说:“小家伙,这个小小家伙是你的妹
妹。妹妹是女孩子,你是男孩子,从今天起小家伙何秋岩就是大哥哥了!当哥哥
的要记得,今后在家里,你永远要对她好点哦!不许欺负妹妹知不知道?”那时
候还是个幼童的我,看着这个奇妙的小家伙,忍不住害羞地笑着……

    在无尽的白色中,我想起了那个原本安静的晚上,在我嗅到了家里一阵刺鼻
的浓烟的时候,来不及多想,抄起我房间里唯一能摸到的一张手绢,把自己喝剩
下的半瓶可乐打湿了之后,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美茵的房间里,把手绢盖在她脸上
将她抱在怀里,并把自己身上披着的被子全都包在手上,强摸着依旧烫手的门把
手打开了家门,跳出了火海当中;而在我自己楼下晕倒前的那一刻,也依旧强撑
着,先用后背着地,然后让美茵躺在我的怀里。虽然事后隔了很多年我才了解,
美茵竟然误会自己是被老爸救走的,而且一向老实的老爸居然利用了这一点,还
跟美茵产生了一段带着背叛感的禁忌关系,但事到如今,我对美茵其实是没多大
怨言,反而在我和夏雪平在一起之后,我还稍稍替美茵觉得心疼……

    在无尽的白色中,我想起了在某个夏日的午后,在经历了数不清多少次或滑
稽或恶劣的幼稚行径——从我故意把自己双腿间那挺立的小兄弟展示给美茵看、
然后对着她的脸蛋和身体打飞机射精以羞辱她、而她也从对男生生殖器官的恐惧、
到羞涩、再到好奇、最后越来越顽皮,竟然主动把自己那双随着成长逐渐从小荷
包蛋隆起成两只硕大饱满果实的乳房、还有双腿间本来光洁无毛如嫩蚌慢慢、长
了郁郁葱葱乌黑森林的阴毛的女生禁地反过来展示给我看,并学会了拨弄自己的
阴唇和阴蒂,以作为反击——在经历了这些之后,在那么美妙的一天,我居然在
跟她大吵一架的结尾,学着影视剧里和小黄片的那些镜头,伸出了舌头亲吻了这
个让人又气恼又讨厌的小坏丫头妹妹,在彼时彼刻,她也竟红着脸,用滚烫的身
体贴着我的身躯,最后我俩竟然以一场相互口交而结束;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
我和她的日常,便是吵架、接吻、然后相互自慰或者用着“69”的姿势,她用小
手照顾我的粗大阴茎,而我用舌头服务她鲜美的肉穴……

    于是,在这个场景之后,在我的脑海中便不断浮现出美茵的裸体,以及她肛
门肉裂开后流出的鲜血,还有那处女血的颜色……

    但紧接着,那代表着情欲的鲜血逐渐汇流成河,美茵的那两个肉洞,突然变
成了刘虹莺和陈美瑭身上的枪孔;原本沾在我阴茎海绵体上的淫靡之血,也变成
了洒在柏油地面和沙石上的鲜血……

    在无尽的白色中,我又看到了双目含泪的夏雪平,搂着泣不成声的、刚刚被
警察从苏媚珍手上解救下来的美茵……

    而顺着那个哭声,我又想起十年前那个晚上,父亲在告知我和美茵,他跟夏
雪平彻底离婚的消息,之后就返回F 市来加班了,而我和美茵在K 市的那间小卧
室的那张儿童床上,彼此抱着,痛哭流涕:

    “哥……呜呜……你说妈妈……呜呜呜……是不是因为我们两个不好……嫌
弃我们两个了啦!呜呜哇——”

    “没有的……哇啊啊……妹妹你别这么说……都是哥哥不好……哥哥是小混
蛋……哥哥是混球……呜呜哇……一定是因为我……美茵最好了……”

    “哇啊啊……那哥哥……呜呼……呼……呜……爸爸……呜呜……爸爸不在
家……他去挣钱……我就先不找他……哥哥……呜呜……哥哥你说……你以后不
会离开小美茵……好不好……呜呜……好不好?”

    “呜呜……哥哥……答应你……我不会离开美茵的!可恨的妈妈!大坏人妈
妈!大坏人夏雪平!……哼!我才不哭了呢!美茵,爸爸总去忙,大坏人夏雪平
不要我们俩了……呜……呼……从今天起,哥哥要做个男子汉!哥哥永远不会离
开你!哥哥保护你!”

    “呜呜……好哥哥……呜呜!哥哥……”

    ——只是那时候哪里想得到啊,终究有一天,在夏雪平会带着自己的温柔重
新回到这个家里的时候,这次要走的,却又成了所有人都最迁就的美茵。

    想到这,我一时间突然有些喘不过气。

    “小何警官,”而在这个时候,隋琼岚却依旧在得理不饶人,“我说的话,
你在听么?”

    “您在说什么?”我绷着脸看着隋琼岚。

    “呵呵,在跟你聊关于这些重要事情的时候,你居然走神了是么,小何警官?
你们国家的警察,现在都这样么?真是劣根性呢!两党和解了,竟然还这样……”

    “姑妈……算了,既然您把话说破了,我也就不用再管您叫‘姑妈’了,呵
呵。本来我就觉着,突然蹦出来一个姑妈,这种事情挺让人觉得唐突的。隋女士。”
我低头抿了抿嘴,面前原本香喷喷的菜肴,也变得不那么可口诱人了……哼,隋
琼岚这女人也真是好口才,不过仔细想想,她说的似乎都是歪理,尽管这些道理
“歪”在哪,我一时想不通;不过既然她讲了歪理,那我也不用跟她再客气了—
—我迟疑了片刻,再次抬起头说道:“我刚才确实走神了。您也是有弟弟的人,
换你是我,说句不好听的:假设如果美茵,或者说,‘你的漪漪’,不是你想的
那样、突然某一天有人告诉你,她并不是你弟弟的孩子,你恐怕也得一时间难以
接受吧?”

    隋琼岚看着我,冷笑了一声,即是觉得我已经语无伦次,又是笑我幼稚。

    “不过我也确实想问一句:您以为,您在说什么?”

    “哈?”隋琼岚鄙夷地看着我,接着说道:“那我再重复一边:如果你们觉
得需要,我会拿出两百万新政府币,作为对你们这么些年照顾和包容漪漪的感谢
和补偿,怎么样?”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接着摇了摇头,又盯着隋琼岚看了
半天。

    “你笑什么?”

    “唉……你说你们这帮非官既贵的人,怎么这么喜欢到处给钱呢?何秋岩啊
何秋岩,你小子最近财运不错——”说着,我把嘴唇一扯,把口中那伤口展示给
了隋琼岚看。隋琼岚看着我口中塞着的蘸满白药药散的药棉,伤口处还稍稍渗出
些许血液,她便立刻厌恶地放下叉子,但也忍不住朝着我的伤口上盯着,并用手
指肚轻轻触碰着自己的下颌。

    “哥……你这是怎么……”

    “我没事……”我轻轻一笑,把嘴唇松开,接着对隋琼岚说道:“您知道今
上午的时候,我就因为我嘴里这个伤,还有浑身的淤青,已经收了一张二十万的
卡,但我让美茵她们那帮小丫头片子拿去挥霍了。哈哈,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讲,
钱能解决一切,但即便我把那二十万都用了,我浑身上下以及嘴里,怎么说还都
得疼一阵子。结果,晚上又听您说要给我们家两百万块钱,换美茵过继到你身边,
钱能弥补人的感受么?我们家养大的活生生的女儿,您说带走就带走,你告诉我
这两百万块钱得怎么换算,才能弥补上美茵离开之后给我、给我父亲、给夏雪平
带来的失落感?隋女士,虽然说美茵大抵应该是你隋家的血脉,但是这也是犯法
您知道么?而且您口口声声说,‘我们家漪漪对我多重要’,她怎么就值两百万?”

    隋琼岚立刻眼睛一眯、嘴巴一横,微微咬着牙对我说道:“呵呵,你应该还
不知道:我之前已经打了一笔一千万,在你们家何主编的卡上了,加一起是一千
二百万,我想,何警官,以你现在的收入,至少得再过二十年,你的身价才值这
个数字。而且,何秋岩警官,你别想着煽风点火——等漪漪跟我回了本家之后,
我还会比你们对她更好的,而且是加倍的对她好。至于我给你们的钱,你们怎么
花,怎么享受,或者说怎么能让你们一家三口的心里更舒服一点,那是你们自己
的事情。”

    “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已经在我们家何老太爷那儿把美茵买断了哈?”实际
上,用脚后跟想想,我都能想象出来,这笔一千万元是眼前这个女人怎么让老爸
收下的。我迟疑片刻,直接抬起酒杯,把那一扎啤酒全都灌进了肚子里,用酒花
的苦压制着喉咙中的苦,对隋琼岚说道:“隋女士,您是体面人,那么接下来我
说的话,您可听好了,一个字也别走神:您说的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
我们何家全家人,也跟美茵都没有血缘关系,很快如果按照您的设想,顺利的话
你就是美茵法律意义上的妈妈。可是,您还忘了,在我们国家,以及像您这样,
拿了外国护照之后就不把自己当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一份子的海外人士的心中,还
信奉一句话,那就是‘养恩大于生’。对于您弟弟隋琼波先生、还有您弟媳薛荔
莎女士的的遭遇,我觉得他们很可怜,而且我也很触动,我也很敬佩;他们两个
为了这个国家死于非命,没办法亲自抚养美茵,那是他们这辈子注定跟美茵无缘。
而您呢,隋女士,您刚刚一句‘以为他们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就想把这件事糊
弄过去,这个不大对吧?美茵在我们家,从一个小婴儿成长到现在成为一个大姑
娘,前后十七年,这十七年里,以你祺华洋服的能力,还有那位跟您关系很不一
般、您处处仰仗的狄叔叔的能力,想打听美茵的下落,用不着等这么长时间。”

    “对啊!”一直在旁边默默流着泪,连声都不敢出的美茵,听到我这么说之
后,也迅速来了精神,“我的好姑妈,我怎么也忘了这件事?——祺华在首都、
沪港、粤州、鹏安,还有南港南岛,以及咱们F 市的生意做得这样如火如荼,一
定用了您好些年的努力奋斗吧?可是那时候,您却怎么不想着来找我,偏偏要等
到现在?”

    “哈!小何警官,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千辛万苦地把美茵找回来,我是
出于什么利益考虑、自己有什么私心咯?”隋琼岚当即暴怒道,她一着急,竟然
也跟着我的口径,管她心心念念的“漪漪”叫了一声“美茵”来。

    “我何时有这么说过、指责您是出于利益的考虑、说您有私心的了?”我当
即瞪大了眼睛对她质问道,“您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你!你……”隋琼岚眼睛突然瞪得圆溜溜的,又如鲠在喉地皱起眉头,脸
上的得意像是跟着那没拿稳的杯子当中洒出来的香槟冲洗掉了一样,可她瞪了我
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没理会隋琼岚的欲言又止,我此刻只想着必须立刻噎得住她、让她一时间
说不出来什么话,并且我要让她短暂地认为自己理亏,所以趁着她调节气息在腹
诽中精炼着辩论稿的时候,我立刻接着说道:“其实您对找寻美茵这件事有没有
私心,我一点都不在乎。论起这个养恩,是的,在我们何家,的确是父亲在辛劳
养家,是他做顶梁柱、赚着主要的收入,但是,养家养家,除了赚钱,还得照顾
家里人和一切柴米油盐之类的琐事——我爸爸一年,至少有五分之三的时间都在
出差,剩下的五分之二的时间,也有至少98%都花在了加班上,他对家里几乎没
什么时间照顾,就跟别提对我跟美茵了。的确,夏雪平和老爸是在十年前离的婚,
并且这种离婚关系一直保持到了现在,但是,夏雪平作为美茵的养母,她就像你
说的,应该跟您弟弟您弟媳没有半毛钱关系,倒也确实身体力行、任劳任怨地在
跟我父亲离婚之前,悉心照顾了美茵七年,不然,美茵也不会跟夏雪平的关系那
么好——而夏雪平当初为什么离开我们的这个家的,像您这种一口一个用‘你们
国家’来形容自己祖国的人,恐怕永远都不会理解。而在夏雪平离开家之后的这
些时间里,大多时候陪在美茵身边的,全都是我这个哥哥;再后来我上了警校,
虽然也是没什么时间陪美茵了,但是我还申请了假期实习,又把赚来所有实习津
贴,基本全交给了美茵,也算是供她买漂亮衣服、供她吃爱吃的零食点心——所
以,隋女士,按照您的逻辑理论,我和夏雪平,的的确确都有抚养美茵的功劳。
我们一家三口,您却只拿下我父亲何劲峰一个,就妄想着想从我们家把美茵抢走,
这不合适吧?无论怎么说,您都还得过我和夏雪平这关。”

    “那你想怎么样?”隋琼岚的脸色彻底阴冷得,像极了此刻室外,冬日傍晚
的夜空。看这个意思,今晚又逃不过一场大雪。隋琼岚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又对
我说道:“如果你们想的话,如果你们有足够诚意,我可以继续跟你和你妈妈谈
;但是我声明一点——我是不会放弃漪漪的!”

    看着面前这个全身无力,脸色阴沉又有些失落的女人,我的心里在这一刻多
多少少,对面前这个尽管是家大型跨国时装公司老板、但名义上却依旧单身、并
且还没有一儿半女的女人,产生了那么一丝的同情。

    只是这么一丝的同情,是可以被忽略不计的。

    “那我也明告诉你,隋女士:您最好咒我早一点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殉职——
因为只要我活着,且还在F 市,有一天算一天,何美茵,就还是何美茵,她就不
会是你的隋雯漪;只要我活着,且还在F 市,有一天算一天,你最娇惯的那个小
人渣狄瑞珅,就别像想再接近我妹妹一次,而您,也别妄想着把美茵从我们家抢
走!”这时候我又看了看一直攥着我右手的美茵,她似乎也是因为听了我一番话
之后,不再继续畏畏缩缩地流眼泪了,我便站起了身对她说道:“我看你也不吃
了啊,小坏丫头,你要是也吃不下了,咱俩就回家吧。钞票味道这么浓的菜,你
哥我实在是消受不起啊!”

    “唉……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牛肉了。”小坏丫头低着头看了看那盘被她摧
残得像一堆立体拼图玩具胶粒一样惠灵顿牛排,难免忍不住低头轻叹一口气。可
随后,美茵的脸上,突然显露出一种很少见的清醒、成熟与理性,她盯着垂头丧
气的隋琼岚看了半天,然后说道:“姑妈,我愿意叫您一声姑妈,我不拒绝您管
我叫‘漪漪’,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居然真实的姓氏应该是‘隋’而不是何已经十
年左右了。可是我这十年当中,我没去拿这件事刺激过老爸、夏雪平、还有臭哥
哥一次。明明你之前还跟我拉过钩,我说我慢慢去适应自己是您的‘漪漪’的身
份,而您也不会一下子就把我从这个家抢走。可今天您挺让我失望的,而且还让
我伤心——哥哥说的对,而且就按照他说的那样,您要是真心在乎我,就别再让
狄瑞珅再来找我了。而且我觉得,您在短时间内,也别再来打扰我了——我两三
天之后马上就要考试了,我没时间陪您出去玩了。”接着,何美茵也站起了身,
拉着我的手对我说道:“走吧臭哥哥,去我说的那家韩式炸鸡店买点吃的吧。正
好我还知道,他们家的芙蓉虾仁紫菜汤特别好喝,你不是嘴巴破了么,那个紫菜
汤里面给的虾仁分量很足,你对吃一点愈合长肉的速度也会快一点的。”

    “嗯,走吧。”我对她点了点头,又给隋琼岚留下了一句:“无论如何,谢
谢您的晚餐。”

    随后,我和美茵便拉着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桌。

    “漪漪……姑妈真的……姑妈真的不是……”隋琼岚只断断续续地对我跟美
茵的背影说了这三个断句,便也迅速地转过了身,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哥,你身上带烟了吗?”

    这是出了餐厅之后,美茵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要干嘛?”我明知故问了一句,然后跟美茵一起进了电梯,对她像往常
那样厉声说道:“啥都可以任着你,抽烟这种事绝对不行!”

    “那你怎么就能抽呢?”

    “废话!工作需要!”

    “那夏雪平怎么就没这个工作需要呢?”

    “……”

    像往常那样,到最后我依旧说不过她。

    “我想抽。”低头沉吟半天的美茵,在电梯下到停车场之后,才对我说道,
“哥,我心里不舒服……”

    我实在拿她没办法了,只好抬手指了指上方说道:“那女人应该还没走。只
要你现在马上回去找她去、缠着她,再多叫她两声姑妈,她绝对去给你买一包她
只能在全F 市买到的最贵的。你要是想抽烟,你就去找她吧!”说完,我抬手解
开了车锁。

    美茵也不再央求,她只是默默地坐到了副驾驶座位上。

    “那家炸鸡店地址告诉我。”

    “菱湖路路口那地方,‘千都赋啤酒炸鸡’。”

    我立刻按照她给我的名字,在导航上查了一下具体地址。

    随后这短短的十分钟车程之内,我和她谁都没跟谁说一句话。

    一直到我把车子开到了那家炸鸡店门口,她才对我说,她想让我自己去排队
买炸鸡,而她自己则想一个人坐在车上静静。

    “好吧,那你还想要点什么吗?”

    “哥,我想喝酒——就他们店里买的那种‘真露’的,我要葡萄柚口味的和
李子口味的各一瓶。”美茵又对我祈求道。

    “你少扯淡!你没到合法饮酒年龄呢,还一下管我要两瓶?”我对她训斥了
一句。

    “我能喝着呢!之前琦琦让那个小云姐帮着她给咱们同学都买过,我是里面
最能喝的!”美茵斜抬着下巴,不服不忿地说道。她说的那个“小云姐”,就是
张霁隆的得力马仔魏老三的女朋友,也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张霁隆之前,在他的KTV
里遇见的跑到洗手间里给魏老三口活的那个女孩。

    “哼!你跟韩琦琦那儿也真是不学点好……老爸之前说过好几次,没到年龄
不能让你沾酒,你都忘了?”的确,老爸在很多事情上,包括跟闺女上床这件事,
都很迁就何美茵,唯独喝酒这件事是不可妥协的,哪怕老爸自己成天被人灌得连
北都找不到。所以之前在家里遇到吃饭喝酒的时候,如果美茵真的对酒精饮料馋
的不行了,我也只好偷着拿瓶盖给她稍微倒一点,或者拿筷子沾几滴给她尝尝解
解馋。

    “那算了,我不回家了!而且,你也别找我了……我现在心情这么不好,这
点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美茵立刻嘟着嘴下了车。

    “你走吧!你以为别人心里就好过是吧!”我也有些绷不住情绪了,立刻对
她大吼道。

    美茵低头,站在车外默不作声。

    而我跟她隔着一辆车子,瞪了她半天。

    “行吧,你走吧!你去找隋琼岚去吧!”正在气头上的我,把车门一摔,对
她怒道,并准备转身直接走进炸鸡店——她要是真走了,我也得买点给我自己跟
夏雪平吃的。

    “我去你的何秋岩!我才不去找那个女人呢!”美茵委屈地、低沉地叫道。

    我忍不住,立刻回过了头:“那你去哪儿啊?你又是想去找韩琦琦?”

    “不……我也不去找她了。”美茵摇了摇头。“反正你们要么是把我当成买
卖物品,要么就根本不把我当回事……我跟何家没有血缘,我也不想当隋家人…
…你们谁都别管我了!”

    我站在原地,上下牙齿都要嗑碎了,口腔壁上面的伤口也在火辣辣地作痛。

    我立刻走到她身边——我下意识地真想抽她一个大耳光——但却只是一把将
她搂到怀里,然后拉开车门狠狠地把她推回到了车上。“小坏丫头,我真服了你!
你可真会让人揪心!葡萄柚和李子味的是吧?你给我老老实实等着!”

    我又生气,同时不知道为什么,委屈得又想哭,我也说不清是美茵此刻带着
胡搅蛮缠的态度、还是她想喝酒这件事、还是刚才饭桌上隋琼岚这一番话,让我
如此想嚎啕痛哭一场,但我的眼泪却始终流不出来。只是看到美茵刚刚说话时候
的态度,并不想是要挟或者开玩笑,而是在刚刚那一秒她真的有心想要离开——
我看懂了在此刻,她觉得她自己无论是在何家还是在隋家,都没有任何的归属感,
至少没有一方的感觉是让她觉得踏实的。

    或许这种让我想哭的心痛,正来自于此。

    而过了半个钟头,当我再次回到车上的时候,美茵正一个人泪如雨下。她一
看到我放在车后座上的那两瓶水果味烧酒之后,便立刻夺过了一瓶,并拧开盖子,
对着嘴巴就灌了一大口。

    “喂!你别……你别这么喝!”我立刻伸手去拦,“这么喝伤胃你不知道吗?”

    “咕嘟……你别管我!”美茵咽下一大口酒,没几秒之后,她的脸上立刻泛
红了。买酒的时候我看过,那瓶酒的酒精含量才12°,结果一口下去,美茵依然
微醺——这丫头可能还真是缺了我们家能喝酒的基因。

    “你别让我上手去抢啊!……欸,你!”眼见着她又对着自己的嘴巴灌了一
大口,那一小瓶烧酒基本上就剩下1/3 多一点了,我便立刻跳下还没发动的车子,
打开了她那边的车门,直接将酒瓶子从她手中抢走,并对她大吼了一声:“你是
我妹妹!你告诉我,我不管你,我能去管谁?你不想让我管你,从头到尾,你跟
隋琼岚的事情、你跟姓狄的那小人渣的事情,你也拦着点儿,你也别让我参与啊!”

    美茵见自己手中的那瓶被我夺走,而且本来就快喝没了,于是立刻回过身,
迅速地从口袋里把另外一瓶烧酒抽走,并且颇像抱着一个婴儿一样,将那酒瓶的
瓶底端在自己怀里,噘着嘴巴,侧过身,用自己的后背挡在我的面前。

    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我俩的行为实在是太滑稽又幼稚,而且此时更让我有
些在意的是,正准备去炸鸡店、和刚从炸鸡店中走出来的年轻女孩子们,已经开
始三三两两地围在我的车子周围,并从背包手提包中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貌似准
备对我俩拍小视频。

    美茵也注意到了她们,想了想,红着脸对围观的那些女生吼道:“看什么?
都看什么啊?没见过妹妹跟哥哥闹别扭的!都滚开!”

    “你有病吧!谁愿意看你们俩了……”“可不是?这俩人好像都有病……”
“我也真是的……围观两个病人干嘛呢?”

    ……

    那帮围观的女生们,全都给自己找补着下台阶,并同时也都散开了。

    “你也知道你这样不好看啊?”我埋怨了她一句。

    “我……我就是心里难受!”美茵依旧哀伤地说道,“我……其实隋琼岚今
天说的事情,我都埋在心里差不多十年了……但是今天被她这么一说,尤其是她
对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不舒服!我根本不知道现在在你身边,我该怎么待着?
而且我也不知道,今晚回去我该怎么面对夏雪平,老爸以后回来了我该怎么面对
老爸!”

    “哼,那你喝多了,把自己灌得面红耳赤、晕头转向、上吐下泻、满嘴胡话,
你就能面对了?”

    “我……我……”小坏丫头无话可说了。

    “就你没法面对?我还迷迷腾腾的呢!”我深吸了一口带着潮湿冰屑味道的
冷空气,仔细想了想,对她说道,“行吧,回家之前我带你去个地方。咱俩把你
的这个事情好好勾兑勾兑,不少你我都不知所措、不明就里的问题,以及你以后
的事情,我跟你好好商量商量,毕竟咱们俩兄妹一场,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
也都发生过了。”

    美茵想了想,红着脸对我点了点头,却依旧像是抱着个洋娃娃一样搂着那瓶
烧酒。

    “喂,”我仍旧对她伸出手说道,“但是,有个前提哦,你把酒瓶拿来,咱
们俩到地方了我才能给你喝——我不是不给你喝,这个咱们俩说好,我跟你从小
到大基本上没啥事晃过你、骗过你的吧?快点拿来。”

    美茵犹豫片刻,又对我点了点头,然后乖乖地把那瓶酒递到了我的手里。我
怕她喝着嫌凉,所以等我再次上了车之后,就把那瓶酒放在杯槽里之后开了杯槽
的加温垫。

    车子刚启动,夏雪平又来了一条微信:“晚上临时有事,估计不能回家。晚
上你和美茵早点休息,嘴里的棉球记得换药,勿念。”我给她回复了一个表情之
后,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本来我有一大堆关于美茵的话想问她,但是想想,
万一今晚她需要去执行一些玩命的任务,那我现在问她那些东西,岂不是在乱她
的心智么,所以我想了想,又只是补上了一句“注意安全”,然后按下了打火按
钮启动了车子。

    看来我和美茵是不用着急回去了,迟疑了一会儿,我开着车子拉着美茵来到
了Y 省大学校园里面。

    “带我来这干嘛?”美茵扑红着脸对我问道。

    “溜达溜达,散散心。”我对她说道。

    美茵揉了揉眼睛,痴痴地看着自己面前那幢苏联式行政主楼,似乎有些如梦
似幻地说了一声:“不过也的确好久都没来了呀……这里还是这么美。”

    Y 大在全国其实算不上多有名,但确实属于住在F 市的人们的心头好。对于
我来说,这间大学的吸引力,不仅因为这里一直屹立不倒的那些苏式建筑、还有
那些建筑的墙面上爬满的具有满满岁月感的藤蔓、那一棵棵挺拔的白杨,也不仅
因为这校园里午餐和晚饭后精彩的校园广播节目,那些青春靓丽的美女大学生,
还有在这里发生过的无数个被那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见证过的、感动了整个城市
的爱情故事,还因为我们曾经的那个家,在遭遇那场大火之前,就住在距离Y 大
校园不远的小区里。差不多从美茵“两岁”以后,夏雪平和父亲只要一有时间,
就会在晚饭后带我跟美茵来到这个校园里散步,并在图书馆前的小广场上,跟那
些大学家属区里面住着的孩子们一起玩。

    实在是嫌车里的空间太小还不透气,于是我下了车,拎着外卖的保温袋,拉
着美茵这小懒虫走进了Y 大的食堂。美茵这小损货,心情不好的时候,一是喜欢
欺负我,二是愿意找个角落或者座位窝着不动地方,第三就是一下子变得特别能
吃:本来我买了两只甘梅炸仔鸡,三份水牛城式甜辣酱溜鸡翅,结果这丫头一会
儿的功夫,自己一个人就吃了两份,一只甘梅仔鸡也被她吃了一多半。剩下的一
只整仔鸡和鸡翅,我本来就是要留给夏雪平的,放在车上我也没拿下来,于是我
就只剩下吃吮指萝卜跟西芹蘸辣蒜蛋黄酱的份儿,最后为了饱肚,我又在食堂买
了一碗三块钱的皮蛋瘦肉粥。看着美茵一口酒一口炸鸡吃得香喷喷的,我也跟着
放心了许多。

    ——也真别说,这丫头还真是挺能喝的,两瓶小烧酒下肚,虽然醺气上脸,
但人倒是没怎么迷糊。

    “瞧你这样,哪像个女孩吃饭的样子?诶我说……你慢点吃!我真怕你把自
己手指头也跟着嚼了……别光吃肉,多点吃菜!你也不怕长胖!”

    美茵抬起头瞪了我一眼:“长胖更好!长胖胖了,被人嫌弃,隋琼岚就不会
追着咱们家人的屁股后面要我了……”

    看着她这小德性,真令人哭笑不得。

    吃完了饭,给自己嘴里漱了漱口、换完了药棉,我和美茵保持了差不多十五
分钟相互之间都没跟对方说什么的状态,只是相互跟着在这座质朴而美丽校园里
散着步。看这地上冻在冰层中的枯黄枫叶和银杏叶的上面又盖了一层积雪,我才
知道就在刚才跟美茵吃饭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过了一场雪。小时候我和美茵最喜
欢做的事情,就是在下过雪的地面上,踩出清晰的四行脚印来,而这一刻,我俩
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相互比着,你追我赶,又默默地笑着,交换位置,用彼此
的黑色脚印在皑皑积雪上留下各种清晰的形状。

    从食堂路过了理工楼,走到了运动场,我和美茵也算走过了一大半的校园,
我俩多少都有些玩得累了,彼此看看,也都知道有些事终究还是要开口。

    而我选择,先做那个勇敢而似乎有些铁石心肠的人:“啥时候你知道,自己
还有对亲生父母的?”

    美茵红着脸看着我,低下了头,默默地叹出一口夹杂着柚子甜香和梅李酸楚
的酒气的白雾,与我肩并着肩慢慢地走着:“咱家被艾立威放了那把大火之后,
不是暂时搬了新住的地方么?你还记不记得,我从医院出院以后,又连续三周都
有些闷闷不乐,而且对你和老爸也都爱答不理的?”

    “记得啊。”我对美茵说道,“我当时以为你是不满意暂住的地方太狭小了,
房子也旧;现在多多少少会觉得,你是因为那时候夏雪平以加班为理由、实际上
是不好意思面对我们,故意在办公室凑合了一个月,你找不到妈妈了所以你不开
心。”

    “都有点。但都不是。”美茵低着头说道,“其实是出院了之后,我在老爸
和你专用的那张老旧书桌的抽屉里,翻到了一个东西——有一天,老爸是为了交
稿还是因为被叫去临时开会来着,忘了给抽屉上锁了,我就翻到了一堆乱七八糟
的东西:老爸在农村的出生证明,外公帮着老爸开的工作介绍信复印件,爷爷早
先前的一大堆什么抗日嘉奖令、新政府特赦令、当年被批斗时候的判决书,还有
就是一个信封:那个信封里,是一张带着血迹的遗书,还有不少一个长得很漂亮
的女人照片,大部分的照片上,她都还大着肚子。”

    “遗书是隋琼岚所说的,你的那个亲生母亲薛荔莎写的;那些照片,也都是
她,对么?”

    美茵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又继续说道:“我在那三周里,其实都在犯嘀
咕:因为薛荔莎的那封遗书里提到过,她让老爸好好照顾她的女儿,只是里面并
没提名字,我也不确定那上面是不是我——其实直到几年以前我还多少有些不信
这种事,哪怕是后来,夏雪平跟何老太爷办离婚的时候,老爸把我的收养证明拿
出来又忘了藏好,那时候我也是不完全相信这种事情的……一直到后来的某一天,
那阵子我头发留长了,早上睡醒了,我自己照镜子,然后我突然就觉得,越看我
自己的这张脸,越发现自己跟照片上那个穿着军装的薛荔莎长得极其相像。于是
从那天起,我也彻底认了:我真的就是被捡回来的,薛荔莎就是我真正的妈妈,
而她信上提到的那个隋琼波,才是我的爸爸。其实薛荔莎长得比我漂亮多了,她
跟夏雪平完全是两个类型。如果还活着,你要是见了她,你也应该会对她心动的。”

    “那你见过那个隋琼波的照片么?”我对美茵问道。

    美茵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说道:“虽然说见过,但也是最近隋琼岚拿出来
给我看的。其实我也感觉很诡异很神奇:在我小时候,当我看到薛荔莎的那张照
片的时候,我的心中一下子就冒出来一个念头——我可能跟这个女人之间有点什
么联系,你要知道我甚至曾经想过,自己会不会是老爸跟她一起生的;但是当我
看到隋琼波的照片的时候,哪怕我已经相信、哪怕在内心中不断念叨着、我给自
己催眠,‘这个人是爸爸’,但我其实对那个人,居然并没有一点感觉。”

    “那可能是因为隋琼岚吧。”我轻蔑地笑了笑,“这个女人虽然是你的亲姑
妈,而且时尚业界也挺有名的,但我不瞒你说,美茵,我是真有点恶心她。今天
这顿饭,让我对她的恶心更加夯实。”

    “哈哈,谁说不是呢!这个女人俗到家了!”美茵也突然轻松地笑了笑,
“而且你要知道,她把她弟弟,我那个亲爹夸得可好了,但同时她也把那个狄瑞
珅夸得可好了。你想想,那个狄瑞珅是啥样的啊,于是每次我听她跟我说我亲生
父亲的事情,我都觉得恐怖:万一我亲爹是个狄瑞珅那样的人,那可怎么办啊?”
她说完,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听了,也跟着她一起哈哈大笑。

    笑了没一会儿,我有迷茫而沧桑地跟她对视:“咱们俩好像不应该用这种态
度,聊你的这些事情。”

    美茵苦笑了一声,别过了脸,看着那一棵棵被积雪包裹得像一支支糕点的松
柏:“应该心怀沉重,对么?呵呵,如果是八九月份的时候,你要是知道了,你
我根本不是亲兄妹,你应该很高兴才对。”

    “谁说的?”我立刻否定道,“我要是那时候知道了,心里也会觉得不舒服。”

    “唉,现在说这些还有啥用?在你心里,我一直都是那个抛弃了你,马上给
老爸投怀送抱的小贱丫头吧?而且你已经有妈妈了。嘻嘻,貌似,现在再说起这
样的事情,是应该沉重的哈?”然后,美茵又吸了吸鼻子,缓缓呼出一口白雾,
“可是我一个人,都在你们看不见的时候,默默地沉重了十年啊喂!”

    我低下头,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于是我俩就这样肩并着肩,默默又慢慢地朝前走了几步。鞋子踩在积雪上,
没一会儿,那层浮雪就融化了,但瞬间又冻结在下面的冰面上。

    这个时候,美茵又突然说了一句话:“有一个事情,隋琼岚其实今天没跟你
说——更确切地说,她好像不知道这件事。”

    “什么事?”

    美茵顿了顿,此刻一阵风吹来,恰巧吹得美茵短发纷飞、眯起了眼睛:“老
爸应该是跟薛荔莎好过。”

    我仔细思量了一会儿,按照隋琼岚讲述的隋琼波和薛荔莎先后殉难的时间差,
这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老爸那么老实的人,怎么会跟一个人妻“好过”?
于是我问道:“这事儿你怎么知道呢?”

    “因为那只信封里面,薛荔莎的不少照片,都是裸照,还有不少是跟老爸做
爱时候她的自拍和老爸给她拍的照片,”接着,美茵脸上一红,“而且她还大着
肚子,各种姿势……”

    我瞬间被那阵寒风呛得咳嗽了个不停:“咳咳……咳咳!行啦,你别继续描
述了……求你……”

    ——跟孕妇上床做爱这种事情,是我至少到目前为止都不可想象的一种事情。
而那个平常看起来老老实实的老爸,居然会跟还在怀着美茵薛荔莎上床还拍摄淫
照……我的天……

    “你等会儿……那时候老爸,可是跟夏雪平结了婚的!他这可是出轨!”
作者: 菊花好养    时间: 2020-6-25 16:45

“那……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美茵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不停地眨着眼睛,
貌似她从她知道自己身世的十年以来,竟然都没回过来这个味——不过也算是情
有可原了,突然发现自己不是夏雪平和何劲峰亲生的,这种事情应该一直以来对
她的打击都是相当的大。

    “也无所谓了,就算是老爸那时候出轨了又怎么样?夏雪平那时候也接纳了
我,还没说什么,而现在,她俩早就离婚了,追究这种事情还有啥意义呀?”美
茵低着头,边走边用自己皮靴的侧面铲着雪,三两步之后,又把那随着自己前行
而堆砌的雪堆踢得散碎,又对我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还是那个老问题:从小
到大,你见过夏雪平让老爸碰过几次?就算是夏雪平跟老何先生离婚了,就算是
你现在和夏雪平又是这样的关系,按照十年前往前捯,可能你跟夏雪平睡在一张
床上的时间都比老爸跟夏雪平睡一个房间里的时间多吧?守着妈妈这么漂亮一个
女人,却几乎不怎么能碰她,换成哪个男的能受得了?何况又是当初在中东那种
出生入死的地方,两个来自同一个国家的异性相遇了,不出轨就怪了。反正对我
来说,家里夏雪平不让他碰,在外面吃点野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呵呵,你倒是想得开哈!小坏丫头!”我半揶揄半讶异地看着美茵说道。
可她说的没错:看起来不说恩爱,但也至少相敬如宾的两个人,却的确几乎从来
没同房过,这种事情真的有点奇怪。

    ——对了,美茵刚刚提到,她除了爷爷的东西、薛荔莎的东西之外,还发现
了一封什么外公给老爸写的什么工作介绍信……是了,二十几年前,“时事传媒”
还属于半国营性质的事业单位,以外公的能量,把自己身边的人安排进去基本上
就是小菜一碟;而老爸这个不愿意也没兴趣下海经商的“敌特分子后代”,如果
想在当初的“时事通讯社”找一份工作,估计是很困难的。

    难不成,他们俩当初结婚,是因为父亲看重更多的,是外公在Y 省的影响力?
那么说实话,以他本人自身一些先天条件,能把夏雪平这样的警界的公主殿下忽
悠到手,老何同志的手段还真不一般呢。

    “……所以,你说还能有啥想不开的?”在我思考这些事的时候,美茵却在
继续说道。

    我想了想,又把思路拉回到跟美茵的对话上:“呵呵,你是想明白了,可你
要知道,老爸当初‘吃’的,可是你的亲生妈妈,而且当时还怀着孕、怀着你呢!
我反正是觉得,偷吃居然还偷吃了一个孕妇人妻,这种事情,也太让人不可直视
了。”

    “呵呵呵……”美茵苦笑了三声。

    “怎么了?”

    “呵呵,我就是一下想到了两件,可能让你听起来会有点恶心的事情……我
能说么?”

    “你说呗。”无论怎样,我带她来散步聊天,也是为了让她心里舒服一点,
别什么事情都自己消化。

    可我没想到,美茵的暗黑念头,的确成功地反到了我的胃:“我就在想啊,
你说老爸当初跟薛荔莎在一起的时候,在薛荔莎肚子里的我,会不会摸到老爸插
进来的肉棒啊?呵呵,搞不好还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就吃过老爸的……”

    “行啦,打住!”我连忙把左手指尖垂直戳到右手掌心,皱着眉头转过身:
“你还有别的啥念头啊?——要是第二个念头,跟这个一样恶心,那你就别说了。”

    美茵长叹了口气,接着对我说道:“我就是又想到,在老爸总翻阅的那些正
史、野史还有名著小说里面,那些私生活能与孕妇挂上钩的,可都是在那个年代
普天之下最会享受,也最有野心之人么?比如朱元璋、比如朱厚照,再比如皇太
极,不都是这样的人么?”

    “可他们又跟老爸有什么关系呢?”

    美茵想了想,轻轻搔了搔自己的小鼻尖:“有一说一,我自从跟老爸破了戒
之后,我就突然感觉到,其实老爸内心的世界,很可能并不像我们俩看到的那样
唯唯诺诺、波澜不惊的——老爸其实是个内心充满无比欲望的人,你要知道,他
给我的感觉是:其实他比你好色多了,在他心里,其实对待这种事情……挺不老
实的。”

    我听了这话,立刻应激地说道:“哼!是啊!要不然也不会选择跟一个怀孕
的未亡人偷欢;然后也不会在十几年之后,为了去跟陈月芳在一起,而选择把你
这个女儿给睡了。”

    美茵无奈地看了看我,站住了脚:“我想说的,不只是他的色欲——何秋岩,
你还在因为我之前误以为是老爸把我从火场里头救出来、心里念着老爸,后来还
跟老爸睡了而生气么?我全身上下所有的第一次可是都给了你的啊……而且当时
你不也有点意思,想把我抛弃了去喜欢夏雪平的么……”

    我俩的事情,我从来就觉得说不清。我看了看美茵,又扭头用手掌摸了摸嘴
巴。其实本来我想到老何同志可能是为了靠上外公这么一棵大树而拿下的夏雪平,
又听到了刚才美茵那么说的时候,我其实也想到了,小坏丫头的话必然有别的含
义。可后面她一提到之前她跟老爸的事情,我就有点失控。在家门口听到他俩的
“鸾凤和鸣”就已经让人糟心的了,我可不想听她跟何老太爷之间更多的细节。

    “那你接着说,除了色欲,其他的呢?”我不想抬杠,也不想吵架,于是调
理了自己的情绪之后,继续带着她在雪地上往前走。

    “色欲是一方面的事情……我更想说的是,老爸骨子里,其实拥有极强的傲
骨。我俩小时候,学到《岳阳楼记》那课文的时候,你我也都说过,念着‘登斯
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老爸的形象;
平时他在公司里被欺负了、被上司和同事亲自来家里讥嘲挤兑、贬损羞辱,他都
依旧微笑着面对,过后不是还教育你我,要把很多东西看淡、要把心胸放开么?
可是,就连在他身边根本没陪着几天的陈月芳都跟我说过:何劲峰的老好人外表
之下,其实是个很不简单的灵魂,他的好胜心、自尊心,甚至要强过夏雪平。按
照陈月芳的话说:在老爸的心里,一定是装着雄兵百万、装着金銮鹤羽、装着酒
池肉林;但同时,他也是一个极其自卑的人,所以他才会每天都竭力克制自己的
那些欲望,不争不抢,随遇而安。”

    我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深吸了一口清冽的冷风。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即便是自己也在怀疑,并且在美茵的事情上,我也算是被老爸伤过的,但是
老爸的老实人、老好人形象,依然在我的心中无法摧毁;而同时,我又相信已故
的陈美瑭的确是识人有道的,她做过阔太太、去过南港,必然接触过各色人士。
像她那样经历过风浪的女人,确实很容易被感动,但她能做出跟老爸领结婚证、
并且至少曾经的确想过,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给老爸、跟他组成一个家,我猜必然
不完全是因为老爸“人好”的缘故。

    于是,我也确实开始不清楚,跟我们一起朝夕相处二十年的老爸,到底是一
个什么样的人了:为了美茵假意加入“桴鼓鸣”的计划且跟夏雪平一起演了一场
戏,为了我毫不犹豫地打光一半弹匣的子弹地击毙了刘虹莺,而在自己远行前因
为担心美茵的安危,送了美茵一把步枪军刺。老爸做过的很多事情,是大部分其
他人,哪怕是一个战地记者,都不见得会想得到做得到的事情。

    再加上最近我刚刚遇到过的一些事情,也让我不由得跟美茵点头感慨道:
“是啊……或许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以一个小小的报社副主编身份,结识到那
么多先达名流;而且,哪怕是F 市黑道上的龙虎双雄张霁隆和车炫重,居然都会
在提起他名字的时候,真心地给他竖起大拇指。”

    说完这些,我才回过神来——本来是聊美茵的事情的,可聊着聊着,却全扯
到老爸的身上。

    这次驻足的是我。我转过身看着美茵,沉默了好半天。

    “怎么了,看什么呢?眼神古怪兮兮的。”美茵对我问道。

    我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然后才说道:“我没见过那个薛荔莎,所以
我在盯着你,想象着当初那个大着肚子却也魅力不减、还能把老爸迷得一点底线
都没有的貌美‘姨娘’,到底长什么样——按照这层关系,我应该得管薛荔莎叫
一声‘姨娘’的,对吧!”

    “呵呵,发神经……”美茵不禁轻笑了一声。

    “告诉我,”我又严肃了起来,对她问道,“你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献身给
老爸,也不完全是因为,你把从大火里将你救出来的那个人误认为是他了,对吧?”

    美茵听了,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又假装开着玩笑地说道:“你在瞎说什么啊?
喂!你刚刚还说不想听这方面的事情的……”

    “你也别跟我打岔!”我厉声说道,接着又放缓了语气,“咱俩怎么说都是
兄妹一场、姓着同一个姓、一起长大的,事到如今你也别蒙我:以我对你小坏丫
头的了解,你的心思灵活着呢!而我也是反应慢……明明去年的时候,你跟我在
一起猫进被窝里玩那种肉体游戏,你还是个对什么东西都很害羞的挺纯洁的小姑
娘;结果今年就在我警校毕业以后,你整个人就变了——心思变得蔫儿坏,性接
受和道德的底线一并全无。你为了让老爸睡你,你勾引我,让我教你各种招数,
还不惜把自己身体最珍贵的东西送给我;我也是刚刚突然想到,你让老爸睡你,
难道就不是有点别的心思么?——而你一直知道,你自己跟你的亲生妈妈薛荔莎
长得特别像,对这件事情,你会不加以利用么?”

    “何秋岩,你是在审问我么?”

    “是。怎么说我都得为你负点责任吧?而且隋琼岚已经把老爸拿下了,看之
前那顿饭的意思,夏雪平好像对于隋琼岚想要带你走的事情,也并不是很反对;
而对于你的身世,咱们一家四个,就我一直蒙在鼓里。我怎么也得知道一下,你
们所有人心里都是什么想法的吧?”

    美茵听了,忍不住弯下了腰,捂着脑袋连连哀叹了半天:“唉……可真是的!
这都是怎么回事啊……”接着她又抬起了头,伸手去蹭刚刚流出来的眼泪——然
后接过了我递上去的纸巾,边擦着眼泪边说道:“你说对了,何秋岩……我跟老
爸睡在一起去……我就是想用这种方法,让他没办法离开我……在老爸和陈月芳
好上之前,隋琼岚其实就联系过老爸,只是当时你在警校住校,你不知道……老
爸也以为他躲着我打电话,我就也不会知道一样……之后,陈月芳其实也跟老爸
提过几次,要把我早点嫁出去、或者让我去外地上学之类的话……我吃陈月芳的
醋是其次,我满脑子想的,全都是‘何美茵,你不是这家的女儿,你跟这个家一
点关系都没有’这样的话……哥,我真的很想留在这个家!”

    “那你前几天,趁着夏雪平喝多了、身体里的‘生死果’让她发情的时候,
你占她便宜,也是因为这个?”

    美茵点了点头,接着又诚实地说道:“其实那天晚上,我和夏雪平后来都没
怎么睡好……本来她被我逗着灌了几口酒之后,你说的那个不好的药药劲儿一上
来之后,她身体就难受得很……她隐隐约约知道是我在她身边,又被我连着亲了
好几口,就没拒绝……但她一直对我说了一大堆让我很感动的话——她说在她心
底,她对我的感情,跟对你是一样的……但后来她醒了之后,发现我光着身子躺
在她身边,她都吓坏了……但后来我跟她说了一些话,然后也算是……唉……也
算是连引诱带胁迫吧,跟她又做了三次……但其实,那三次当中,我和她……一
直都在流眼泪……”

    “呵呵,小坏丫头啊,你可真有你的!”

    “你在讽刺我么?”美茵流着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你别瞎想。当初我把她哄到身边,我可都是流血流汗又流泪的。其他一大
堆男的,想睡她的人多了去了,可不是被她扇了巴掌就是拆了‘祠堂’,剩下不
少,都被她毙了。所以我只是好奇:你跟她说了什么,能够让她就范的?”

    “我跟她……说了当初……她跟老爸离婚的原因那点事……”美茵啜泣着看
着我说道,“唉……臭哥哥还不知道吧?当年他俩离婚,那个艾立威在家门口放
火其实算是诱因……直接的原因,是我……”

    “直接原因是你?怎么回事?”

    “当时我也想不通,可后来我越想越明白……”美茵又一次吸了吸鼻子,然
后擦干了眼泪,“其实很简单——那场火灾之后,夏雪平当时并不知道来报复自
己的人是谁,她有一天晚上,给我俩关到一个房间里睡觉,他俩在外面的大五聊
了一整个晚上,你还记得么?那天晚上你睡得死死的,但我只睡了两个小时就醒
了……老爸跟夏雪平一起想了半天那场火可能是谁放的,讨论到最后,他俩在当
初却把那场火跟很久很久以前外公的殉职,还有之前舅舅、外婆的虐杀案关联到
了一起去了……讨论到那之后,夏雪平就像失智了一眼,足足哭了一个钟头;等
但她哭够了,她对老爸说的第一句话……”美茵低下头狠狠地叹了口气,猛地咽
了咽唾沫,“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要把我送走——可你知道么?她却说,要
把你留下!——哥,你能想象,当时我听到夏雪平这样说之后,心里有多恐惧又
绝望么?好端端一个家,好端端的她、好端端的我……她为啥要赶我走啊!唉…
…为此,老爸也开始跟她渐渐地吵了起来……唉……那天晚上真是我渡过的,最
难过的一天晚上……我被苏媚珍绑架的时候,我的心里都没像那天晚上那样,真
的是又害怕又难受……”

    听到此处,我什么都懂了。

    “你知道为什么夏雪平只是说要把你送走,而没说要把我送走么?”我对她
问道。

    美茵小脸通红地看着我,憋了半天,带着疑问地对我说道:“因为你是亲生
的……”

    “你错了,我的妹妹,因为咱们家,夏雪平最爱的就是你了,你知道吗?”
我把双手扶在美茵肩头,对她大声说道,美茵的眼睛也跟着我的话越整越大,头
也越垂越低。我拍了拍美茵的肩膀,继续对她解释道:“正因为我是她亲生的,
所以她才没想着,在全家人遇到最危险的时刻,去把我跟你一起送走——站在当
时的那种情况,如果有人确实要把夏家的血脉斩草除根,那么无论我躲到哪去,
我的命到最后肯定是留不住的,要是再跟你在一起躲出去,说不定,还会连累你
这个无辜的可爱养女。而虽然夏雪平跟我在一起,这件事,在现在的社会无论如
何都是不被接受的,但她在性事上面,从来都不是随便的人。小坏丫头,你利用
了夏雪平对你的亏欠之心啊。”

    “这我知道……但是,我也是太喜欢她了……”

    “这我知道,现在每次见到我和夏雪平在一起的时候,偶尔的眼神就像我那
时候看你跟老爸在一起,对老爸眼神一样;我要说的是,其实夏雪平并不欠你什
么,但她到现在还是会觉得对你有亏欠——美茵,在咱们家,夏雪平其实最爱的
就是你了。夏雪平当然也很爱我,但她对你的爱,更不一样。”

    “那你呢?当时你也只是个孩子啊!你不能把你现在的情况套用到当时吧?”
美茵脸色红得像是被刚刚裹在鸡翅上的烧烤酱蹭满了一脸,然后她对我故作不服
地说道。

    “呵呵,”我苦笑了一声,“你第一天认识夏雪平么?按照夏雪平的思维方
式,她一定会想,在把你送走、确认你安全了之后,再去研究把我送到另一个地
方,拜托给其他什么人——说不定按照她当时的想法,她都有可能会把我送给我
和她现在临时的上司岳凌音;当然,她也有可能回想;无论是把我送到哪去,我
都有可能难逃猎杀,那反而不如留在她身边,让我跟着她一起,置之死地而后生
呢。”

    “你的想法太扯淡了!那为啥最后,从家里离开的那个人是她?然后你我还
去了外地生活了一阵子、都在K 市那儿上了一阵子学……这跟她把你我一起送走
有啥区别么?”美茵嘟囔着,但其实她舒展开的眉眼表示,她心里已经解开了心
结。

    我抬头看了看马上要彻底变得乌皂的天空,以及时不时从天上飘落的几枚雪
花:“所以在前一段时间,也就是我跟她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我问过她这些事情
;有很多事她都没跟我解释,但对于她和老爸的离婚,她只告诉了我一句话——
他们的离婚不是因为吵架,而是因为妥协。”

    “妥协?”

    “对。刚刚听你讲的那些事情之后,我也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而父亲当年
必然是把你一直都当做他对于薛荔莎的承诺,他不会就那样选择放弃你,对于我,
父亲也肯定是觉得,他能够对我这个儿子予以保护——他不想让你我任何一个受
到伤害。而最后,他们俩妥协的结果,只能是夏雪平一个人离开这个家,一个人
去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

    对美茵说完后,我的心里也在继续想着——并且,为了激怒那些她当时还摸
不着边的、疑似杀了外公外婆、舅舅舅妈的未知的凶恶势力,为了让他们把焦点
全部对准夏雪平自己,夏雪平才会每天一回到家,就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赤身
裸体,并用这种看似淫荡放纵的方式,来羞辱和挑衅那些杀手们——你看,我夏
雪平全身已经没有任何防御装备,就剩下这么一副血肉之躯,可你们想杀掉我,
依然很难。

    美茵在这时候也陷入了思考之中,天色渐暗,我俩也朝着停车场走了过去。
走着走着,美茵又对我问了四个字:“那现在呢?”

    呼……对啊,那现在呢?

    按照我的假设还原,之前父亲对美茵的态度,是握在手里不放的,而今天我
刚从隋琼岚那里知道,他居然对隋琼岚提出的把美茵要回的条件没提出任何的异
议,这是我之前万万没想到的——当然,也可能父亲依旧是出于一种对薛荔莎负
责的态度,毕竟薛荔莎是隋家的媳妇,美茵也的确是隋家的骨肉,尽管我说的
“养恩大于生”是一个道理,但是,父亲也应该不会对美茵另有所图,把孩子还
给隋家,也应该算是一种本分。

    而对于夏雪平,这就更复杂了,但也更简单了——到现在都没搞清究竟是谁
楚的那个企图盗取自己电脑资料的小偷、艾立威留下的储存卡保存的那张照片和
那些乱码的PDF 文件、被杀的老警察的案子、跟那些战士们一起死于非命的康维
麟还有他失踪的妻女、以及突然冒出来的干掉了吉川利政之后还准备要刺杀蔡励
晟的、死而复生的自己的哥哥夏雪原……简而言之,现在在我和她身边出现的种
种事情,都在表明,我和她将遇到的危险,可能要比十年前还严重得多。那么,
把美茵送走,在夏雪平那里,似乎也成为了一种必然。

    而对于我来说……唉……

    正像美茵说的,如果早半年的话,我知道这件事,可能对我而言或许这还是
个令我比较开心的事情,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这个小坏丫头在一起
了;并且我隐约记得,在我跟夏雪平一起灭了段亦澄、然后在医院里,我跟夏雪
平承认自己已经和美茵犯过不该犯的错误的时候,她好像还感叹过一句什么话,
但她大抵的意思是对这件事并不会像其他得知自己一对儿子女在家做出床笫丑事
之后,那样过分在意,现在想来夏雪平藏在心里没说出口的,就是我和美茵之间
其实没有血缘关系。实际上,在我心里也很清楚,我可以用一招就能顺利把美茵
留下,隋琼岚还不见得会反对:那就是我跟隋琼岚提出,我要把美茵娶了。

    但是,这种事情我做不到。尤其是在我跟夏雪平在一起之后,我终于清楚,
我跟美茵之间存在的感觉,都并不能算是爱情,只是两个对情感懵懂的不成熟青
年之间基于肉欲的抱团取暖。同时我也相信,就算夏雪平无视自己的想法,就算
夏雪平不对我和美茵说什么,若是我真的把美茵娶了,夏雪平的心里肯定也不会
好过——平时在家就是这样,她看着我跟美茵的时候,尽管什么都不说,而且还
会跟着微笑,可我感受得到,夏雪平在吃醋,但同时她又觉得吃自己女儿的醋这
种事情简直荒唐。

    我不该辜负夏雪平,我也不应该跟美茵彼此继续浪费下去;可问题是,我也
不希望就这样失去自己的妹妹。我当然也很爱夏雪平,但我对美茵的爱,也不一
样。

    于是,想了半天,我才对美茵说道:“以后的话,还是在于你的选择,在于
你对你自己的以后是怎么想的。”

    “我是怎么想的……”

    “对。”我看着美茵的眼睛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想离开这个家,在这个
家里,大家都宠你、爱你,而隋琼岚即使不会给我们其他人好脸色,但她也是宠
你爱你的,隋家的后枝儿就剩你一个人了,我相信你最后坚持做什么决定,她终
究是拗不过你的。所以选择权归根结底,还是在你的手里的。”

    美茵这时候,突然把自己的脸凑近了我眼前,用着自己水汪汪的眼睛认真地
看着我,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藏着一种无比的期待。她深呼吸着,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对我问道:“那你呢,何秋岩,你对以后、你对我,又是怎么想的?”

    “呵呵,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我在问你啊。”我想了想,继续对她说道,
“其实我还没做出决定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唉,从小到大,家里大部分
事情,哪个不是老爸决定的?现在老爸不在家,夏雪平又每天都在忙,我的话,
你刚才也看到了,虽然最后我看似跟隋琼岚辩赢了,实际上我也只是赢在了气势
和胡搅蛮缠上,外加你在一旁助攻。所以到最后,你是留在何家,还是回去隋家,
不还是得看你的选择么?”

    “可……你对我……就没有任何建议么?”美茵依旧盯着我说道。

    此时的夜色,把美茵的脸蛋笼罩在一片晦暗之下,我也看不准,她脸上的那
两朵晕红在此时究竟是褪去了,还是变得更深了。

    我又想了想父亲已经做出的决定,又思量了一下夏雪平的立场,接着又掂量
了一下自己的本心,最后对美茵微笑着说道:“我还是没啥建议……这么说吧,
我清楚你舍不得咱们这个家,可最近我看你总跟隋琼岚出去,我看你对隋琼岚送
你的东西、带你去吃的餐厅、领你去逛的地方,你都很喜欢,所以客观一点来说
……”

    “哥。”美茵突然很释怀地冲我嫣然一笑,“你可能都没意识到,其实你已
经做了决定了。”

    “什么决定?”

    “嘿嘿……”美茵再次吸了吸鼻子,然后开怀地笑了一下,松了口气:“唉
……没事。哥,我就是发现,你跟夏雪平在一起之后,整个人变得理性多了。”

    “哈哈,是吗?”我也跟着微微一笑,但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还没发
芽之前,就被自己紧紧捂住了。

    “嗯。我要是能这么理性就好了……”美茵放低了声音,就像在小声跟自己
嘀咕一样,并且眼神中带着几许哀怨地看着我:“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做出我自
己的决定了……可能,我还得需要花些时间,慢慢想一想的吧。”

    “也好。你也是个大人了,也该对自己负责了。但不管怎样,你永远都是我
的妹妹。”我郑重地对她说道,“——行了,天也不早了,该回家复习了。小坏
丫头不管以后怎么样,该念书考试还得继续念书考试的;就算你以后去给隋琼岚
过继过去当女儿、继承人家的公司,你不还得学服装设计或者企业管理么?走吧,
回家了。”

    美茵会心一笑,接着在她脸上,突如其来地摆出了一张嫌弃面孔:“嘁!就
你这个臭哥哥,这种时候还跟我聊学习那点事!哼!你说你杀不杀风景!有没有
眼力见呀!大臭哥哥何秋岩!以后我认不认你还不一定呢!”

    说罢,她迅速地伸出手来,用食指在我的鼻尖上“嘭”地轻轻弹了一下,随
后又笑着躲到了我车子的后面,又迅速从地上捧起一抔雪,捏成了一个小雪球,
砸到了我的脑门上。

    “嘿!我看你一顿鸡肉加上小酒,你又活过来了是吧?”

    我也立刻用自己的鞋沿连着锉起地上的积雪,并迅速在自己的双脚之间堆出
来了一个小雪堆。而美茵的动作更快,在我还没把那堆雪捏成雪球的时候,就已
经朝着我的胸口和额头又招呼了两三个雪团。如果不是念在她是个女孩、又是我
的妹妹,我早就四五个箭步追上去,一个锁喉加压住腿关节,直接将她撂倒在地
上,然后就朝着她身上踢雪了。

    我赶紧弯下腰去,刚准备把手伸向我双脚间的小雪堆,口袋里的手机,却连
着震动了一下。

    我还以为是一组出了什么事、或者突然来了什么案子,通知我回去加班,我
便立刻把手机掏出来看个究竟。

    但还没把屏幕解锁的时候,我定睛一看,却见消息提示,竟都是赵嘉霖发来
的一条视频消息。

    我看着消息提示,想着今天一天跟她的相处,想着今天在急救车担架床上睡
着时候梦到过的关于赵嘉霖的那个梦,我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些稍稍复杂的感
觉,但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打开看看她给我到底发了什么。

    结果就在这时候,又一个小雪团朝着我脑门砸了过来,还糊住了我的眼睛。

    “哈哈哈!我说臭哥哥,你怎么躲都不躲呀!”小坏丫头用手扶着我的车头
引擎盖,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理。

    “哎,别闹了,没看我这边有事情要处理么!”我训了她一句,抹掉了脸上
的雪,再翻手把手机屏幕转过来一看,那条视频的缩略图上,并不是赵嘉霖的自
拍——于是我也不禁觉得自己好笑:何秋岩啊何秋岩,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于是,我不带着任何心理负担地按照顺序点开了那个视频:

    镜头最开始,摄下的是赵嘉霖的大衣口袋,接着手机从她的口袋里拿出来—
—看周围的环境,这应该是赵嘉霖在某个商场拍摄的,看样子貌似应该是在津田
路的那家“星光摩尔”里;镜头拿在赵嘉霖的手上一阵晃动,搜寻了半天人影,
最终又把机位锁定在在一个长发女人和那名搂着她走着的侧分头男人的背影上—
—男人穿了一套深蓝色的毛呢大衣、配上黑色西裤和棉靴,这套穿搭,是我老早
以前在警专的时候,就见周荻这么穿过的;而那女人的发色、头发的长度、衣服
样式、身材比例、走路姿势和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完全就是夏雪平……

    不过视频目前看到这里,我心里其实还没那么不舒服,毕竟夏雪平刚刚给我
发来消息说,晚上有要紧事,说不定他们是在追踪什么与“天网”有关嫌疑人,
而为了不让目标人物起疑心,勾肩搭背的一起走着,其实也无妨,他们又没做什
么实质的越线行为;倒是赵嘉霖她自己,如果周荻和夏雪平真的是在追捕什么人
的话,那她出现在现场,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赵嘉霖这姑娘,就是嘴毒了些、
人傲了些,实际上我觉得,她骨子里也就是个傻丫头而已……

    而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视频的内容,却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清脆地打在
了我的脸上——

    没想到视频里的周荻和夏雪平,居然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视频里响起一声赵嘉霖心惊胆战的嘤咛,于是镜头一转,之间赵嘉霖立刻躲
到了商场承重柱的后面,然后她试探着把手机伸出去,对准了夏雪平和周荻两个
人,却见到镜头此刻,正好拍下两个人侧对着镜头,站在商场大门口,紧紧搂着
彼此,不顾周围来来往往路人的厌恶嫉妒抑或羡慕眼馋的目光,嘴对着嘴,舌吻
了起来……

    不对、不对……不对!

    ——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彷徨了一会儿,马上用拇指和食指摁在视频上,朝着上下对角线一拉,拉
近了视角,但是赵嘉霖录制好的视频分辨率是有限的,尽管我可以把画面放大,
可是一放大清晰度立刻失真;模模糊糊中,那男人的侧脸,从下颚到颧骨再到鼻
梁,看起来不能说跟周荻的完全一样,但至少也有八九成的相似;但是我再仔细
看着那个女人的那张脸,模糊中我又觉得,她的眼型和眼神看起来又似乎跟夏雪
平的不大一样,只是哪里有问题,我又说不上来,而且她还是用自己的长发挡住
了一半自己的侧脸,根本让我无法分辨得清楚。

    会不会是,赵嘉霖看错了人了?

    毕竟我自己在那家高档酒店去营救康维麟的时候,有过一次认错人的经历,
于是我也对猜疑和嫉妒心会让自己视觉变得模糊这件事情深有体会。于是我便关
了视频,准备对赵嘉霖问个究竟。

    可我没想到,紧接着赵嘉霖的第二个视频就传了过来——

    还是津田路,还是在那家“星光摩尔”的周围,但视频上的周荻和夏雪平,
此时已经身处于一个后巷当中……

    而他俩,正在那个巷子的角落里,疯狂地湿吻着……

    “啊?这……”

    “哎哟!”

    也不知道美茵这小家伙是什么时候凑到我身边的,她一感叹,倒给我吓了一
大跳,搞得我差点把手机从手上丢出去。

    “哥……这……”美茵的脸上,也满是疑惑,而更多的,是一种不敢多说一
句话的害怕和手足无措。

    “嗯……”我应了一声,然后硬着头皮、脸部肌肉酸痛地继续翻过手机来,
看着赵嘉霖给我发来的那段视频——

    视频上偷拍的,搂在后巷里的夏雪平和周荻,已经相互纠缠在一起,彼此都
让对方欲罢不能;

    而且这次,夏雪平的脸是对着镜头的,虽然看着她的五官和脸型,我应该可
以确定,这“大概的确”就是她,但是,镜头距离两人还是很远,巷子也很暗,
而且似乎因为光线的问题,夏雪平的脸型似乎还有些变形。

    而来不及让我思考这到底是我看错了、赵嘉霖认错了,还是真的在这世上又
一对儿跟周荻夏雪平长得极像的情侣的时候,视频画面上的周荻,竟然已经解开
了夏雪平的腰带,并且把手贴着她肌腱结实的小腹伸入了她的裤子当中,而另一
只手,也开始探进立领毛衣里,隔着胸罩,在她高耸的乳峰上抚摸着;而她呢,
她居然也顺从着周荻的意思,一只手在他的后背上轻抚着,另一只手,则开始隔
着男人的裤子,摸向他的双腿中间……

    天上还在不断飘洒着雪花,两个人就这样在巷子里释放爱欲……可真够浪漫
淫靡的哈!

    我瞬间火大,这次我是真的想主动把手机往地上砸下去,而同时,视频里,
夹在嘈杂声当中,还传来了那女人的说话声音。

    我试着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隐约中,我大概在汽车鸣笛、商场音乐与周围
人的欢笑中,听到了一声带着享受的愉悦的四个字:“换个地方。”

    随后,赵嘉霖的镜头又是一晃,她又躲到了某个角落里……

    “哥……这……这不是……”

    跟我一起看完这第二段视频的美茵,从头到脚也慌了。

    我心乱如麻地看了看美茵,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正酝酿着说些什么或者做
点什么的时候,赵嘉霖又发来了一条语音消息:怎么样,何大警官,看完之后啥
感想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想想,自己的手机可能还在处于网监处的信号监控之
下,于是我打开了通讯录,把美茵的手机借了过来,然后拨通了赵嘉霖的号码。

    “喂,哪位?”

    “赵嘉霖,你这什么……你这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拍的?”我竭力压抑着
自己的情绪说道。

    而在一旁看着我的脸的美茵,突然觉得很害怕——也不知道她怕的是视频上
的内容,还是怕我此刻脸上的表情,于是她试探着拉住了我的右手,然后又把我
的胳膊搂在了自己怀里,眼巴巴地看着我。

    “呵呵。怎么,你还要去捉奸么?”赵嘉霖生无可恋的语气里,突然带上了
些许嘲讽之意,“视频是我在半小时之前拍的了,后来俩人去了‘星光摩尔’旁
边,冬川街上那家‘速8 ’;不过也不知道你现在是在哪,反正你要是还在局里,
呵呵,这个点儿路上正好是堵车的时候,你要是往津田路这边赶,在‘大妃屯铁
路’这边的立交桥上,你起码得堵车一个小时,到时候人家两个人可能都做完全
套了,你想去捉奸也来不及了……”

    “你……你故意气我是吧?”我颤抖着说道,但一肚子闷着的火,却无从撒
出去。

    她听了我的话之后叹了口气,又对我带着些许同病相怜的意思说道:“我气
你干嘛呢?你我都是一样的,我们俩都是被背叛的,我们俩是一条战线上的,明
白么?你说我气你,那我能得到什么?至于我为什么把这视频发给你,何秋岩,
是因为我就是看不惯夏雪平那虚伪的样子——白天还在你身边万般呵护你、恩爱
你,可晚上呢,马上就转身一头扎进周荻的怀里,两个人一起跳上一张床上、搂
在一床被窝里……”

    “停,你给我住口!”我这句话,几乎是喊出去的。

    紧接着,我整个人瞬间像是丢了魂魄一样,身体前后左右晃了一圈,几乎快
要站不稳——还好美茵一把将我搂住,让我没有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我渴望又急促地大口大口呼吸着,然后有气无力地对赵嘉霖说道:“你别说
了,格格……你容我想想……”

    赵嘉霖沉默了片刻,带着轻轻的抽啜声音对我道:“呵呵……哧……嗯……
你还是不能相信是么?”

    “我还是愿意相信夏雪平……”我深呼吸道,“而且……而且说实话,你拍
的距离太远……而且我之前也确实把别的情侣认错过一次……”

    “哈哈!哼……哧……哈哈哈……”赵嘉霖啜泣着,又失声大笑起来,听她
似乎抹了抹鼻子,然后又对我说道:“何秋岩啊,你可真是个好男人……你他妈
是真傻啊你!到现在了你还在给夏雪平那女人找补是么?那这么着,你马上给夏
雪平打个电话,你自己看看她那边是什么情况。”

    “那你等会儿,先别挂,我这是拿我妹妹的手机给你打的……你等着。”

    说着,我立刻拨下了夏雪平的手机:连着打了两通电话,可夏雪平的手机都
是关机状态。

    “怎么样?”

    “她关机。”

    “呵呵,她能开机就怪了……”赵嘉霖继续带着啜声对我说道:“我还有一
段视频没给你发过去呢。我这就给你看看……呼……哼……我没别的意思,何秋
岩,我觉得这种事……呼……哧……我俩得一起找他们俩解决,或者我俩一起想
想办法。反正,视频给你了,周荻写的日记我也给你了,你自己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赵嘉霖就把电话挂了。

    接着,我的手机上传来了第三段视频,一开头的缩略图,是赵嘉霖拍摄的那
家速8 酒店的前台:

    “你好。”

    “您好,女士,请问您是要订房么?”

    “你好,这是我的证件——F 市警察局重案二组的。我在跟踪两个嫌疑人。”

    “哦……警官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配合的?”

    赵嘉霖说着,暂时关了镜头,但是声音还是被录下了。

    “刚刚是不是这两个人,一男一女,到你们这里开了房?”

    “我看看……哦对,是他们。”

    “他们开的那间房?”

    “906 房间……呃……女士,哦不,警官,需要我带您过去么?”

    “不需要了,我不想打草惊蛇。我自己去就好了。这位服务员女士,我也希
望您能帮着保密,别跟任何人提起我来过这里,好么?”

    “好的,没问题。”

    接着,赵嘉霖便上了楼,来到了那间906 房的门口。

    她根本不用敲门,只是站在门口,便录下了房间里那男人和女人的声音。

    “啊啊……用力……亲爱的……肏我……用力肏……啊啊啊……骚屄里好舒
服啊……啊啊啊……使劲儿肏我……”

    ——这一阵淫语浪叫的内容,是我从来没在夏雪平那里听过的,但是隔着门
板传来的发闷的声音,又确实是夏雪平的声线……

    “哦……你真棒亲爱的……好长时间没碰你了……你的水真多啊!”

    而那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正是周荻。

    赵嘉霖的哽咽,伴随着模糊的男女叫床声音,从视频里传出。

    这时候,走廊里别的房间当中走出了两个男人,直勾勾地盯着赵嘉霖,并冲
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于是赵嘉霖也连忙放下手机,转过身去……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哥……”

    美茵胆怯地看着我,并把我搂得更紧,但她此刻,依旧是多一个字都不敢说。

    “走吧,回家去,”我看了看美茵,心如死灰地说道,“我有点材料,得赶
紧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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