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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废都(未删节版)——】作者:贾平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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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云房忙点头称是,却说:」大师这么好的记性,还记得我呀「?大师说
:」

  怎么能不记得,你们那异花是死了?」孟云房说:」是死了,大师测字实在
灵验!

  「大师又问:」你那个朋友呢?病好了吗?」孟云房说:」病是早好了。大
师竟也知道他是病过?真是神人!「大师说:」哪里:要是神人,那时我就该留
下他这个名人来好生谈谈哩!「孟云房就忙说:」改日我一定领他来拜会大师!

  「一期学功班下来,孟云房迷上了气功,且四处张扬身上有了气感。每有熟
人聚会,他总是盘脚作用功态,动辄给别人发功,又反复问有没有感觉?感觉是
没有的。

  复念咒语,念得满嘴白沫,一头汗水,还是不行。众人就浪笑了。夏捷说:
「他真有气了的,昨晚我肚子胀,他一发功,果然肚里嘎咕咕响,一会我就跑了
厕所。

  他现在酒肉不沾,烟不吸,葱也不吃哩!孟云房说:「真的。」众人说:「
噢,跟了和尚就当和尚了,那戒色了吗?如果晚上不和嫂予睡,那就真是戒了!」

  夏捷也就笑了说:「我也等着他戒哩!」却拿眼乜斜过来,孟云房脸就红了。
夏捷的话,只有夏捷和孟云房知道。原来学功期间,孟云房认识了寺里的小尼慧
明。

  慧明年方二八,三年前从佛学院毕业到孕璜寺,两人交淡过数次,孟云房甚
是佩眼她的佛学知识。他也是看过《五灯会元》和《金刚经》的,又善发挥,倒
惹得慧明常有难事来请教。于是许多中午时分。慧明在矮墙那边喊孟老师,两人
就趴了墙头嘀嘀咕咕说长长的话。一天晚上,月光清幽,夏捷从外边回来,见孟
云房又趴在墙头与小尼姑说话因为趴得久了,蚊子叮那一双光腿,一只脚就抬起
来不停地在另一条腿上搓。墙这边说:「慧明,这篇论文写得好多了!可你也得
悠着些劲儿呢。」墙那边说:「我不累的,人累是心累。清静地写这份论文,我
只觉得愉悦的。」墙这边说:「是如莲的喜悦吗?一墙之隔,两个世界、我倒羡
慕你们……」墙那边就嘻嘻笑,说:「你什么都可以当,是不能当和尚的,你在
外边寻清静寻不到,真到了清静处,怕你又受不得清静。」墙这边说:「是吗?」

  那边又说:「前几日我对你说过的事和咱们一起亲亲热热地做了的那个美妙的好

  事,一定得口严着。」这边说:「这我晓得,心系一处,守口如瓶嘛!」那
边说:「孟老师真好,那我还写了一份状书,要托你送到市长手里。」这边的就
竭力探了身子,伸了手去接,说:「你站在石头上,我就接着了。哎哟,脚崴了
吗?」

  那边说:「没有的。」墙头上一沓纸冒上来,孟云房抓到了,同时这边踏着
的一根木条断裂,噗咚一声,人出溜下来,下巴正撞在墙头瓦上,一页瓦遂落地
而碎。

  夏捷看了一场好戏,说:「嘿嘿,孟云房,你可要小心的,《西厢记》我才
看了一折哪!,我还想看看你们两个后面的精彩表演呢?……」也不顾孟云房伤
着没有,搭了凳子往墙那头看,小尼姑己幽灵一般从花丛里跑远了。此时,夏捷
当着众人面暗示孟云房,孟云房脸红了,却说:「你不要说了吧,这也是作佛事,
功德无量的。」众人更是不得其解,就嚷道该吃晌午饭了吧,说:「嫂夫人不要
急,只要你出力,不会要你出钱的!」便各人掏了五元,自然是赵京五脚勤提了
篮子上街打酒买菜。

  西京东四百里地的潼关,这些年出了一帮浪子闲汉,他们总是不满意这个不
满意那个,浮躁得像一群绿头的苍蝇。其中一个叫周敏的角儿,眼见得身边想做
官的找到了晋升的阶梯,想发财的已经把十几万金钱存在了银行,他仍是找不到
自己要找的东西。日近黄昏,百无聊赖,在家闷读罢几页书,便去咖啡厅消费,
消费了一通,再去逛舞场。舞场里就结识了一个美艳女子。以后夜夜都去,见那
女子也场场必至。周敏就突发奇想:这女子或许能给我寄托!舞散后,提出送女
子回家,女子推辞一番却并不坚决,他就大了胆子,用自行车驮到一个僻背巷口。

  女子跳下来告别,说你走吧,却是不走。他就上去亲了一口,女子便呜地哭
了,说:「我恨你!」周敏说:「我太激动。我再不了。」女子说:「我恨这个
时候才见你,三年前你在哪儿?」周敏一把拥了她再在车后架上,一阵风骑到城
外河滩,车子一倒,两个人也倒在沙窝里做了一团,两个人很快脱光了所有衣物
后,疯狂亲吻着、舔吮着,疯狂抚摸着、颤抖着,激情般地燃烧着、融化着……,
一阵又一阵的狂热的高潮过后,这时女子说,「我有丈夫哩,孩子都两岁了。」

  周敏吃了一惊,但已无法自制,说:「我不管,我只要你,你嫁给我吧!」
女子叫唐宛儿,从此不忘了周敏,回家提出离婚,丈夫不同意,剥光了衣服地打。
这边一打,舞场上的周敏见不上,布置了小兄弟在宛儿家的前后察看动静。消息
返回,周敏就在那丈夫前脚出门,后脚进去,带宛儿出来藏于一处密室。潼关县
城也就那么般大。每只苍蝇都有出处,何况一个活人?第四天里,周敏来见宛儿,
宛儿只说她刚才瞧见丈夫的一个朋友了,鬼鬼祟祟的,一定是派来查访的。周敏
听了,也觉得自己早已不宜于呆在这小地方,当下包一辆出租车开往西京城里,
租赁一所房子住下了。初到西京,两人如鱼得水,粗略购置了一些家具和生活用
品,先逛了华清池、大雁塔,又进了几次唐华宾馆、天马乐园。这妇人是好风光
的尤物,喜欢宾馆的豪华和漂亮的时装,又喜欢读书,有奇奇妙妙的思想。两人
路过城中的报话大楼,巨大的钟表正轰鸣着乐曲报时。宛儿便说:「人若要死,
从钟表上跳下来,那死也死得壮观吧!」周敏说:「我要死,我才不跳的,拿一
根绳子就吊死在钟表上,既能在乐曲中死去,死去又能让全城人都看得见!」宛
儿说声好,竟扑在周敏的怀里撒娇,说她那个丈夫以前和她吵架,她开了音箱放
小夜曲,为的是有这种轻音乐,双方的情绪就会渐渐平和,丈夫却一脚把音箱踢
翻了。周敏说:「他不懂」。妇人说:「他只是有笨劲,是头蠢驴子」。—月后,
两个人疯劲渐渐疲软,所带钱财也所剩无几,周敏才知道女人对于男人不过如此。

  诚然唐宛儿美艳超群,非常漂亮,而西京这么大的城市,也不能实现他的愿
望,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在这里,新电影、新衣服、新装饰品,一样也不缺,
仍没有新的思想和新的主题。每天早上,腐蚀在城墙头的阳光仍是那样的阳光,
花坛里开放的仍是那样的花。尽管妇女的威风已超过了丈夫,一年也仍只有一天
「三八」

  节虽然有八十岁的老翁娶亲做了新郎,他还是个老翁。陷入了苦闷的周敏,
不能把这些说破于唐宛儿,唯有一早一晚去城墙头上吹埙。吹过了一阵埙,日子
还是要过的便出来寻挣钱的营生。发现了居家不远处有个清虚庵,庵里正翻修几
问厢房,遂在那里谋到一份小工,幸亏做工当日发款,也就每日能买一尾草鱼。

  半斤新嫩蘑菇回去给妇人清炖来吃。周敏面目清新,在一帮民工中间显得出
众,包工头就让他兼管出外采买材料,买材料又受尼姑审验,少不得就认识了慧
明师父。

  几经交谈,知道慧明师父前不久才从孕璜寺而来,因为年轻。又有学问,虽
不是庵里当家,却处处露面,自作主张,众尼姑倒服她:周敏见慧明人物俊美漂
亮,有心接近,有事没事也常去过问。一日,拿了一书在读,一抬头见慧明在紫
藤架下向他招手,忙丢下书本近去,慧明说:「你好出众,读的什么书?」周敏
说:「《西厢记》,这普陀寺里……」却不说了。慧明说:「你觉得清虚庵不比
普陀寺好吗?」周敏扭头看下四周,正要说出什么来,慧明一张粉脸轻笑了一下,
倒十分庄重起来,却说:「你一来,我就看出你不是个下苦的小工,果然喜欢读
书。

  若是看看热闹倒也罢了,若要看出个门道来,知道书里更深一层的意思,倒
可去见一个人的。「周敏说:」这当然好。就不知那是什么人,肯不肯见我,还
得师父引荐的。「慧明说:」凭你这张甜嘴,西京城里谁也是会见上的,当下就
写了街巷门号、所见人姓名,又书一小函。周敏欢天喜地便要去,慧明说:「等
等,我这里还另有一信函,你带给他吧。」周敏带了信函,依所示的街巷寻去,
便在孕璜寺左墙后找着了孟云房。孟云房甚是热情,让座,沏茶,问了许多情况,
如读过什么书?写过什么文章?西京城里还认识何人了。周敏口齿利爽,一一答
上,孟云房就让他进了书房长说短聊,好是热乎。夜里回来,周敏说知唐宛儿,
唐宛儿说:「西京自古居之不易,咱们在这里举目无亲,能见到孟云房研究员,
也是天大的幸运,你不要受慧明引荐去一次就作罢,应该多去才是,周敏依了妇
人话,隔三间五便去一次。先去时常以慧明为旗号,后来再去又不免带一尾鱼一
捆菜的。

  夏捷也好感谢他,常当着孟云房的面说他穿戴齐整,人品好唇巴甜,是一个
不错的好小伙子,批点丈夫的肮脏。一月有余,已是常客,周敏开始拿了新写的
短文求正。孟云房好为人师,自然从中国古典美学讲到西方现代艺术,说得周敏
点头不迭,决心要在老师的指导下好好写写文章,便叫苦做小工出力不说,更是
没有时间,孟老师在城里是文化名流,一定认识人多,能否介绍到某个报刊编辑
部去干些杂务。一是有时间看书作文,二是即使没时间,但接触的都是文化人,
单那气氛也会使自己提高快些。孟云房说句「潼关多钟秀,人自有灵气」,独自
微笑,周敏不知他的意思,便声明老师若有为难就罢了,现在寻个事干是不容易,
何况报刊编辑部那是什么人呆的!孟云房就笑道:「我就估摸你不是平地卧的角
儿!

  不是吹牛,全城所有报刊编辑部我都熟悉,现在虽然家家人员饱和,可我说
句话也不是泼出的水。话又说回来,要在西京文艺圈里混事,得了解文艺圈的现
状,你了解多少?」周敏说:」我哪里了解,出门一片黑的。「孟云房说:」西
京城里有一大批闲人的,闲人却分两类。一类是社会闲人,或许有地位,或许没
地位,或许有职业,或许没职业,都是一帮有力气、有精力、有能耐的,讲究爱
管事的仗义之徒。他们搞贩运,当说客,吃喝嫖赌,只是不抽大烟。坑蒙骗拐,
只是不偷盗财物。起事又灭事。西京的服装潮流、饮食潮流由他们领导,西京的
经济发展靠他们刺激,那些红道由他们周旋,黑道也受他们控制。这其中的代表
人物,也是暗中的领袖,有四个,人称四大恶少。这类人待你好了,好得割身上
的肉给你来吃,说是不好,立马三刻就翻脸不认了人的。这个圈子你不要沾惹。

  怎么说这些人?你听听他们的语言即可知一二:他们把钱不叫钱,叫把儿,
说好哥儿不叫好哥儿叫‘钢哥儿’,嫖女人叫‘打洞’,漂亮女人叫‘炸弹’!
「孟云房还要说下去,周敏谦虚的脸上竟笑了一下。孟云房说:」你不相信吗?」
周敏说:」信的「。心里却想起自己在潼关县城的作为,知道大城市有大城市的
闲人,小县城有小县城的闲人,等量级不同,但起码语言是相通的。就又说一句
:」

  现在社会,你能在家想象个什么,就有可能在现实中发生什么,你说的我都
信!

  「孟云房说:」这些人就不提了,我要给你说的是另一类闲人:文化闲人。
在西京城里,提起四大恶少,无人不晓,提起四大名人,更是老少皆知的。要在
西京文艺界沾边,你就得认识这四大名人。四大名人的第一名是画家汪希眠,今
年四十五岁,原是个玉器厂的刻工,业余绘画,数年间画名大噪,原本西京国画
院要调他去的,他却去了大雁塔。被聘为那里的专职画家。洋人来西京必去大雁
塔,他就出售画作,尤其是册页,一个小小册页就数百十元,他是一天能画四五
册页的,卖出的画大雁塔管理所得五成,他得五成,这就比一般画家有钱得多。
更出奇的是,他学什么像什么,所有名家之作都可仿制,上至石涛。八大山人,
下至张大千、齐白石。前二年石鲁的画价上升,他画得数幅,连石鲁的家属也辨
不来真伪。

  他是有钱,又好女人,公开说作画时没有美人在傍磨墨展纸,激情就没有了。

  去年夏天,邀一伙朋友去城南五台山野游,我也去了。他是什么气派,雇了
四个出租车,一个车全是丰满性感的漂亮女人!他的那个如花似玉的小情人在涧
潭游泳,把一枚金戒指丢了,众人都急起来,下潭去摸,他说:「丢了就丢了。
‘听这口气,一万二千元的戒指好像是身上搓下的垢甲蛋儿!当下从口袋掏了一
把钱给那个漂亮女的,嗨,一沓票子这般厚的。再一位,你在西京大街小巷走走,
看看所有招牌题字,你就知道龚靖元的大名了。民国时期,所有的字号是于右任
所题,于右任也没龚靖元如今红盛!他同汪希眠一样总有赶不走的一堆漂亮女人,
但他没有汪希眠痴情,逢场做戏,逢场做爱,好就好,搞就搞,好过搞过漂亮女
人后就忘了,所以好多女人都自称是龚靖元的情人,龚靖元却说不出具体名姓。

  他的字现在难求,一般人求字他是不盖章的,不盖章等于白搭。要盖章都要
他夫人盖,那就当面交款:一张条幅一千五,一个牌匾三千元。钱全被夫人管着,
龚靖元零花钱是没有的,但他爱打麻将,一夜常输千儿八百,没有钱就写字来顶。

  他赌博是出了名的,公安局抓了三次,每次抓进去,为人家写上一中午的字,
就又放出来了,全城的高档宾馆没有不挂龚靖元的字,所以他到任何宾馆,要吃
就吃,要住就住,宾馆经理接他如接佛一般。市里烹饪协会考厨师,考官首先问
:龚靖元吃过你的菜吗?若回答吃过,这厨师第一关就过了,若说没吃过,说明
你压根儿还差等级。另一个名人就是西部乐团的团长阮知非了。他原是秦腔演员,
从父辈那里学有几手」吹火「、」甩稍子「、」耍僚牙,「的绝活。秦腔没落,
剧场萧条,他辞了职组织民办歌舞团,演员全是合同聘用,正经剧团不敢用的人
他用,不敢唱的歌他唱,不敢穿的服装他穿,所以前五年之间走遍大江南北,场
场爆满,钱飘雪花一般往回收。这些年流行歌舞不大如前,乐团人马分为两拨,
一拨由城市转入乡下,一拨在西京城里开办四家歌舞厅,门票高达三十元,可人
疯一般往里进。这三位名人都是与社会闲人有来往的,只是合时则合,分时则分,
主要的内靠官僚,外靠洋人。唯有第四个名人活得清清静静,他的夫人虽也雇人
在碑林博物馆那条街上开着个太白书店,他却是不大缺钱又不大爱钱的主儿,只
在家写他的文章图受活。但世上的事儿就是这么蹊跷,你越不要着什么,什么却
就尽是你的。这四个名人中间就数他档次高,成就大,声播最远。这就是你们潼
关的同乡了。」周敏听孟云房口若悬河讲下来,听得一愣一愣的,待说到「你们
潼关同乡」,就说:「莫不是作家庄之蝶?!」孟云房说:「对了,要不我说潼
关多钟秀;人自有灵气,我是看到你爱写文章就想到庄之蝶了。他是你们那儿的
骄做,想必你是认识的。」周敏说:「名字是早知道,有一年他去潼关作文学报
告,我知道后赶去,报告会已经结束了。潼关喜爱文学的年轻人如此多,原因也
就是他的影响。我见过他的照片,没见过人的。」孟云房说:「四大名人之中,
要我最佩服的是庄之蝶,与我最要好的也是庄之蝶。他是西京城文坛上数一数二
的顶尖人物,你若要去报刊编辑部做事,我当然可以帮你,但我跑十趟八趟,倒
没他的一句话来得顶用。他常来这里吃茶吃酒,你不妨星期三或星期六下午来,
说不定就会碰上,我来提说,听听他的意见,看哪个报刊更合适。」

  周敏自此一连几个星期,每星期三和星期六下午就来孟云房家,穿得整整齐
齐,头上也喷了发胶,梳得一丝不乱的。可孟家虽坐了一帮作家、编剧和画家、
演员,却未见到庄之蝶。周敏一时未能去报刊编辑部做事;因为生计,又不能耽
误了清虚庵做小工挣钱,心也慢慢灰下来。

  此日,慧明又让周敏捎一个口信儿到孟云房家里。两人吃着茶,自然又说起
庄之蝶来。孟云房才告诉周敏,庄之蝶原来不在城里许多时间了,他也是上午见
了太白书店的洪江才知道的,便不免怨怪庄之蝶:近一年来声名越来越大,心情
反倒越来越坏,脾性儿也古怪了,出外这么长时间竟连他也不打个招呼!周敏听
了,勾下头去,轻轻地叹息了。孟云房却拿出一封短信,问周敏是否能亲自去文
化厅找一个人去,若找着这个人,别的报刊编辑部去不得,但《西京杂志》编辑
部或许不成问题。周敏展信读了,原来是孟云房以庄之蝶之名写给一个叫景雪荫
的。周敏不知景雪荫是男是女,是什么领导,问孟云房,孟云房却一脸诡笑,避
而不答。

  周敏半信半疑,揣了短信往文化厅去。天向晚时,又来见孟云房。孟云房正
剥了上衣,穿着宽大花裤衩在书房写作,口里应着,身子不动。周敏等不及,大
声喊:「孟老师,是我,周敏,」一阵踢踏声,门抽开扣子,周敏推门而入,「
噗咚」一声跪在孟云房的面前。孟云房甚是吃惊,却也明白几分,问道:「事情
成了?」周敏脸色涨得通红,却回头叫道:「都拿进来!」接踵一个粗脚女子,
拎着一个大的旅行袋子住外掏,柜盖上就是一筒碧螺春茶,两瓶维C 果汁粉、一
包笋丝、一包宁夏枸杞,一包香菇。孟云房叫道:「小周,你这是怎么啦,给我
送礼吗?」周敏说:「这算什么礼,大热天的。写作又这么累,想给你买些什么,
你戒荤了,又无法买的。孟老师,多亏你的条儿,事情十有八九要成了哩!」孟
云房说:「我说寻景雪荫一寻就准,她是厅里人,以前在编辑部也干过,谁不看
她的面子呢?」已经在内屋睡下的夏捷听到周敏来了,就高兴地裸体坐在床上隔
帘甜甜地说道:「小周呀,你可是讲究实际的人呀!你孟老师写了个条儿,你就
孝敬你的孟老师了?」周敏笑着说:「师母已经睡了吗?我哪里就敢忘了你,刚
才路过蓝田玉店。我进去看了,里边有菊花玉镯的,已经付钱人家了,可摆着的
三副,副副都有暗伤,我让他们快些进货来,三日后去取的,只怕师母看不上。」

  那妇人又心痒痒地说:「我看你是挣一个花两个的浪子!」周敏就还在笑,
孟云房已经把维C 果汁粉瓶盖拧开,给自己冲一杯,给周敏冲一杯,还要给夏捷
冲一杯送进去。周敏说他不喝的,这杯给师母吧。孟云房说:「拿进我的家门,
就算是我的了,现在是我招待你呀!」端了一杯进内屋去,那妇人一边喝一边心
里又痒痒地说:「小周就是好呀」,那妇人说着就觉得心里更加甜了。周敏坐下
来抿了一口,门帘处一动,送货的女子在向他示意。周敏出去,在院子里悄声说
:「你怎么还不走?没你的事了。」女子说:「钱呢?」周敏说:「钱不是全付
了你吗?」女子说:「你付的是东西钱。我送这么远也不能白送呀。」周敏说:
「送牙长一截路也要钱。」给了一角。女子说不行的,你是打发叫花子吗?叫花
子开个口,也没有给一角钱的。周敏就把口袋反翻出来让看没一个子儿了,女子
骂骂咧咧地走了。周敏回到屋里,笑着说:「那姓景的好高贵气质,一见面,我
倒被她震住,差点不敢拿出条儿来,手心都是汗。她先领我去了编辑部找主编,
又去把厅长也找来,主编就说三天后听消息吧。她倒这般能耐的!」孟云房说:
「这你就不知道了。景雪荫虽在文化厅里是一个处长,可文化厅里除了厅长,上
下哪个敢小觑了她?说出来你冷牙打颤,如今省上管文化的省委副书记是她爹的
当年部下,省委宣传部长也曾是她爹的秘书。老头子现在调离了陕西,在山西那
边还当着官,虽人不在了陕西,老虎离山,余威仍在嘛!」周敏听了,说:「这
我知道了,景雪荫莫非就是庄老师当年的相好?」孟云房说:「你怎么知道?」

  周敏说:「潼关出了庄之蝶,潼关就流传着他的轶闻趣事,以前我还以为是
人衍生的事,没想倒真是这样!她一见到信就说了,庄之蝶好大架子,一个条儿
来,人也不见面了。」孟云房说:「你怎么说?」周敏说:「我说,之蝶老师说
了,他现在正写一个长篇小说,过一段日子就来看你的。她还说看什么,已经老
了,不漂亮了,不好看了!」周敏说完,笑了笑,却说:「孟老师,事情这般顺
当,倒让我担心。之蝶老师以后要怪咱们的。」孟云房说:「正是这样,我才赶
写一篇他的作品的评论文章的。」周敏千谢万谢,直说到自鸣钟敲过十二点方离
去。

  唐宛儿一整天没有见到周敏的面,知道是在外边为工作奔波,将中午做了的
麻食又温了一遍,就热水洗了身子,漱了口,换一身喷过香水的时兴丝质半透明
裤头和奶罩,专等着男人回来慰劳她、爽快她。但周敏一时未回,就歪在床上读
起书来。夜深听得门外脚步响,身子就软溜下来,把书遮在脸上假装睡着了。周
敏敲门,门却自开,原来并未插关,进来看床灯亮着。妇人悄然无声,轻轻揭了
书本,人睡得好熟,就站着看了一会睡态,不觉凑下来亲吻那嘴唇,妇人却一张
口将伸进的舌头咬住,倒吓了周敏一跳。

  周敏说:「你没有睡呀!脱得这么赤条条的,也不关门!」妇人说:「我盼
着来个男人强奸我哩!」周敏说:「快别说混话,一天没回来就受不了?」妇人
说:「你也知道一天没回来呀。」周敏就说了怎么去见孟云房,孟云房如何写条
儿又见景雪荫,事情十有八九要成了。妇人高兴起来,赤身就去端了温热的麻食,
看着男人吃光,碗丢在桌上,也不洗刷,倒舀了水让周敏洗,就亮着灯上床戏耍。

  他把唐宛儿抱在怀里,把唐宛儿的玉体仔细地爱抚着说:「宛儿,你真美,
看你这身儿丰满性感漂亮,阴户白嫩漂亮小巧玲珑,就像粉雕玉琢一般,爱死人
了﹗」

  他一边摸着她的阴户,嘴里不停地赞美著,还拉著唐宛儿的手去摸他的阴茎。

  唐宛儿的手抓到他那大阳具,兴奋得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同时阴道里的分
泌爱液也骤然增加。他的手摸道她那湿润的地方,他的舌舔吮她那湿润的地方,
他舔她的阴道口,他舔她的敏感小肉粒。把舌头伸入阴道里搅动,用力吮吸阴唇
上的菏花蕊……。唐宛儿更是舒服得爽快得浑身都发软了。唐宛儿双颊发烧,任
周敏把她的侗体舔吻,他吸吻她、舔吻她的双腿、阴户和阴唇,然后把他那条粗
硬的大阴茎插入她的阴道里。他开始抽插了,他的抽送十分有力,所以她的阴道
里有一种涨满感、舒服感和爽快感。周敏望著她脸上那种兴奋、舒服、幸福的表
情,更加得意洋洋。他抽送动作也加快起来。她到达欲仙欲死的景地时,她情不
自禁把他用力紧紧抱住,周敏也在这时在她的阴道里猛烈地射入精液,真是把唐
宛儿舒服死了,美妙死了……。他伏在她的身上,把阳具留在她肉体里没有拔出
来。

  过了一會儿,他又开始吻她,用手摸捏我的乳房。这时侯妇人问:「景雪荫
长得什么样儿,这般有福的,倒能与庄之蝶好?」周敏说:「长得是没有你白,
脸上也有许多皱纹了,脚不好看。但气势足,口气大,似乎正经八百,又似乎满
不在乎的样子,喜欢与男人说笑的。」妇人把男人的头推到一边,嫌他口里烟味
大,说:「哪有女人不喜欢男人的!」周敏说:「我听孟云房说了,她是个男人
评价很高、女人却瘪嘴的人,她没有同性朋友。」妇人说:「我猜得出了,这号
女人在男人窝里受宠惯了,她也就以为真的了不得了。如果是一般人,最易变态,
是个讨厌婆子。她出身高贵,教养好些,她会诱男人团团围了转,却不肯给你一
点东西,这叫狼多不吃娃,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周敏说:「你这鬼狐子,什
么都知道,可潼关县城毕竟不是西京城。她若是那样,庄之蝶一个条儿就那么出
力?!」

  妇人说:「要说我不明白,也在这里。可我敢说,这号女人是惹不得的,别
人只能为了她,她是不能让别人损了她的。既然人家肯这么帮忙,你就多去孟云
房那儿,免得以后庄之蝶知道借了他的名分儿生气,也好让孟云房顶着。」周敏
就说起给夏捷买玉镯的事,说他想好了,把妇人戴的菊花玉镯给她,只给一只,
妇人沉默了半日不言语,周敏就不敢多说,又爬上去又亲妇人的下体那一段身子,
妇人掀开了,说:「这是你给我买的,现在你又送她,姓夏的是大城市的时髦女
人,样子自然好,只怕她日后也是你的了。」周敏说:「你尽胡说,她穿着时兴,
可一端儿个黄脸婆,一个玉镯子值几个钱?能在编辑部寻个事儿干,或许往后会
寻访到我所要的东西,咱们又可在西京长长久久生活下去,哪头重哪头轻,你能
掂着的。若不愿意,我明日重买一个是了。」妇人说:「好吧。」当下褪了一只
镯子在床头,背过身睡去了。三日后,周敏带了玉镯送与了夏捷,夏捷高兴之下
就把周敏的脸亲了一下,她一下子就把周敏抱住了。由于孟云房不在家,两个人
就拥抱在一起亲吻摸弄了起来,这时周敏非常兴奋却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他一边
亲吻着夏捷,一边抚摩着夏捷臀部、大腿和阴户,夏捷的手抓到他那大阳具,非
常兴奋,同时阴道里的分泌爱液也骤然增加。他的手摸道她那湿润的地方,他的
嘴和舌舔吮到他的那湿润的地方,用力吮吸阴唇上的菏花蕊,夏捷双颊发烧,任
周敏把她的侗体舔吻,然后把他那条粗硬的大阴茎插入她的阴道里,开始激烈地
抽插,他的抽送十分有力,所以她觉得非常愉快、非常舒服、非常爽快。当她到
达欲仙欲死的景地时,她情不自禁把他用力紧紧抱住,周敏也在这时在她的阴道
里猛烈地射入精液,真是把她舒服死了,美妙死了。事闭后,他们各自穿好衣服,
谈论起编辑部的事,夏捷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景雪荫会尽心的。」周敏记起
唐宛儿的话、也笑了问道:「庄老师与她到底是怎么个关系呢?却始终没结婚!」

  夏捷说:「之蝶现在是大作家了,可当年哪里就比得了你?爱情这东西说不
来,做夫妻的不一定就有爱情,有爱情的倒不一定就做了夫妻。」便讲了庄之蝶
过去的瓜瓜葛葛,使周敏听得心怦怦然跳,连声叹息。

  夜里回去,他又就将这些故事又渲染了讲给唐宛儿,妇人兴趣盎然,要求讲
了一宗还要讲一宗、苦得周敏只好瞎编排,说:「咱们在一块做爱,你倒让我只
说他们的风流之事,你是要作了那景雪荫吗?」唐宛儿说:「我倒幻觉你是庄之
蝶哩!」噎得周敏全无兴趣再在妇人身上抽送做爱了,赤着腿立在那里多时,就
把裤子穿上了。后来编辑部果然通知周敏去打杂,好似旱六月落了白雪。周敏带
了许多礼品一一给编辑部的人见面送了。每日早去晚归,跑印刷,送稿件,拖地,
提水,博得上下满意,他又是聪明之极的人,抽空阅读来稿,也能看出个子丑寅
卯。待到一日拿了自写的一篇稿子让主编钟唯贤看,惊得钟主编大叫:「你也能
写东西?!」文章虽最后未能发表,却知道了他的才干。周敏就从此来劲,早晚
没去城墙头上吹动埙声,买了庄之蝶许多书读,又有心打问庄之蝶的事,回来说
与唐宛儿喜欢。唐宛儿在家擀面,一边用劲擀动,晃得两个肥奶鼓鼓涌涌,一边
说:「你真要能写,何不就写写庄之蝶?潼关流传他那么多事,你又知道了他在
西京的情况,写了如果能在《西京杂志》上发表,杂志靠写名人提高发行量,你
写名人说不定也会出名。再说,写了他,替他扩大影响,他回来知道是借他的名
分去的编辑部,他若高兴也感激你,就是不高兴,也没什么太难堪你。」周敏听
了,直嚷道高见,当下夺了擀面杖,说要「幸福」女人,女人手也不洗,两人就
去卧室快活一气,疯狂亲吻、疯狂抚摸、疯狂做爱,进入了消魂融骨的极乐世界
了。周敏果然写成三万字的文章,他虽未见过庄之蝶,却俨然是庄之蝶的亲朋密
友,叙述他的生活经历创作道路,以及在生活与创作中所结识的几多女性。自然,
写得内容最丰富的,用辞最华丽、最有细节描写的是同景雪荫的交往。景雪荫的
名字隐了,只用代号。钟主编看后,颇感兴趣,决定当月采用。眼看着出刊日期
将至,周敏每日去孟云房家打问庄之蝶回来了没有,没想孟云房近日正陪了智祥
大师去了法门寺看佛骨,夏捷却说庄之蝶已回到城里;昨儿晚还来了电话,就写
了庄之蝶的住址,让他不妨先去见见。

  周敏心急,搭了出租车径直去北大街文联大院。车行至一半,却叫停下,步
行前往,要镇定紧张的情绪。到了大门口,见有许多人在那里,不禁又紧张起来,
就远远蹲在一边只向这边张望。门是铁门,并不大的,有一妇女牵了一头花背奶
牛,一边与旁边的人说话,一边拿了瓷杯在牛肚下挤奶。院子里就有一人趿了鞋
出来,个头不高、头发长乱,穿一件黑汗衫,前心后背都印着黄色拼音字母,奶
牛突然长叫了一声。众人就说:「牛在叫你哩!」一片哄笑:那人说:「牛叫我
是怕你们把奶吃了,是我建议牵着牛来卖奶的,可头口奶总是让你们吃了!」妇
女说:「一月光景不见先生了,这牛一路上也牵不动的,奶也下得少。今日进城,
它是哪里也不肯停,直往了这里,我寻思怪了:莫非是先生回来了?果然先生就
回来了!人怎么整整瘦了一圈的。」那人说:「没有奶喝能不瘦?」妇人说:「
肚子却大了!」那人笑笑,拍拍肚子,就趴到牛肚下边,口接了奶头用手挤着吮
起来。这边瞧着的周敏倒觉得好笑:文联大院住的这帮文人,果然出怪,现场挤
鲜奶不烧生喝也够奇了,哪有直接对了奶头就吮的!就又听旁边人还是论说那人
的肚子大小,说:「肚子当然大了的,你问先生在哪儿去了?」妇女说:「哪儿
去吃山珍海味了?街上的民谣说‘八类人搞宣传,隔三岔五解个馋’,先生又开
什么会了?」旁人说:「你瞧瞧先生的衫子,上面的拼音是什么?前心写的是汉
斯啤酒,后背写的是啤酒汉斯,肚子能不大吗?」只听噗地一声,在牛肚下吮奶
的人就笑喷了,白花花的奶汁溅了一脸一脖,也就不再吮,付过钱,又说笑几句,
吸着鞋噗噗沓沓返回去了。妇女清点着钱,叫嚷多付了,要退的。旁人说:「他
那一吮,或许吮得多哩,再说别人是挤了卖,他是亲自去吮,这价钱自然高的。」
妇女说:「前日南街一个年轻人买奶,说某某某是吮着买奶,他也要吮,结果是
吮不出来,反叫牛尿了一头臊水!」旁人说:「这还好,他要搞错了,不准儿噙
了母牛的那个兴奋的什么地方也吮了!」一阵爆笑,妇人拿拳头打那贫嘴,牵了
牛走去,买了奶的也各自散了。周敏见那妇女牵牛走去,买奶的也各自散了,站
起来抖抖精神走过去,正好门房的老太太出来关铁门,拿眼光就直直盯他。偏巧
有骑自行车的极快地将车停在门前,老太太挡住问:「你干什么?」那人说:「
我找王安他是作曲家,在后楼住着的。」老太太说:「你是哪里的?」来人说:
「查户口吗?」老太太躁了:「查户口怎么着!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文联的大
门就是我看守的,这是我的责任。」来人说:「好,好,我是雁塔文化馆的,姓
刘、叫……」老太太说:「我不管你叫什么,我叫叫他。」就在门房里对着一个
麦克风,噗噗地吹,回头问:「有声没?」周敏说:「有声。」老太太说:「王
安老师,下来接客,王安老师,下来接客!」喊了三遍,满院轰响,老太太探头
说:「人不在,改日来吧!」就问周敏干什么?周敏说要见见庄之蝶,但突然决
定不见了,想,这老婆子这般叫喊,脱脱是旧时妓院的老鸨嘛,如果真让庄之蝶
来接客,自己怎么介绍自己,又是站在门口,一句两句能说得清吗?就返回孟云
房家,恰好孟云房才回来,要领了他再去他心下还是紧张,说还是等杂志出来,
让庄之蝶看了文章,话就好说了。待回去说与唐宛儿,唐宛儿就骂道:「你还讲
究要寻找新的世界的呢!你才是个呆头!庄之蝶已经回到城里,你不急着去见,
要待他先去了景雪荫那儿,露出了事情的原本发火吗?」周敏悔得直拍脑袋。

  唐宛儿说:「那这样吧,咱托人家的福贵,何不办了酒席请他来家?」周敏
说,「那人家肯来吗?」唐宛说:「让孟老师去请,先说原委,再说写了文章的
事。

  如果事情顺当,他就会来的;如果不来,到编辑部的事就算结束了,也用不
着再去人家那儿受难堪。「周敏忙去说动孟云房,孟云房去和庄之蝶说了,回复
同意吃请,喜得一对男女如没脚蟹一般连日筹办酒菜,日子定在这月十三日。十
三日一早,周敏起了床就在厨房忙活。因为临时居住,灶具不全,特意又去近处
饭馆租借了三个碗、十个盘子,五个小碟、一副蒸笼、一口砂锅。回来见女人扫
除了屋里屋外,放了买来的几本庄之蝶的小说、散文选集在桌上,直喊来西京时
带的那张潼关地图放哪儿了?周敏说:忙处加楔,寻那干啥?女人说:」贴在墙
上嘛。「

  周敏想了想,说一句「鬼狐子!」,在女人屁股上拧了一把。女人哎哟一声,
撒了娇就撩裙子让看一块青,然后就宣布她什么也不干了,她要打扮呀!周敏开
始剖鱼,一会儿女人跑出来让瞧大红连衣裙好不,一会儿又换了一件黑色短裙。

  那衬衣、鞋子、项链、袜子,也一件一件试。周敏说:「你是衣服架子,要
饭的衣服穿着都好看哩,庄老师是作家,正经人物,又是初次见面,还是穿朴素
些好。」

  女人就在沙发上的一堆衣服里挑了一件黄色套裙穿了,于镜前搽脂抹粉,画
眼影,涂口红。这时候,孟云房夫妇来了,提一桂罐花稠酒,又一包杏子。周敏
说:「谁让带东西,这不是反着来吗?」夏捷笑着用小手去摸了摸周敏的前额后,
一戳就说:「这酒是我给宛儿拿的。你庄老师爱吃杏子,我怕你们不知道他的嗜
好。

  宛儿呢,让我瞧瞧这个妹妹,什么美人坯子?!「唐宛儿忙迎出来:说:」

  你瞧吧,瞧了就不愿认我这个妹妹了!「周敏说:」怎么是妹妹,称师母才
是!

  「夏捷说:」我才不要那个名分!果然稀罕人材!「两个女人见面,叽叽喳
喳说了许多女人的话,无非是你这衣服好看,你这么年羟,用的哪一种化妆品?
使过丰乳器吗?唐宛儿就说:」周敏呀,你张罗吧:我要陪夏姐玩棋子呀!「拿
了棋子棋盘拉夏捷上到二楼的亭子里。房东前三日阖家出外旅游了,楼上的三间
房锁着,那平台上修个木头亭子,里边安放着一张石桌四个鼓形石椅,两人一边
说话下棋玩儿,一边睃眼儿看楼下的大街。周敏已端了茶水、糖果,西瓜,桃子
上来。

  夏捷说:」小周,今日就看你给我们吃什么山珍海味?」周敏说:」今天可
得委屈你了,一是没什么好东西,二是我也不会做,聊表个心意的。「夏捷说:」
我也不图在你这儿宴排场,等你以后发达了,只要不忘了我就是。「便对楼下孟
云房喊:」喂,你今日得上灶呀,别也充老师,盘脚搭手喝清茶!「孟云房说:」

  在家我做饭,出门在外也得做饭?今日我怎么啦,庄之蝶出场,我就成鬼孙
子啦!

                 「

  话虽说着,却也去水池洗手;两个女人乜斜了眼,只顾在楼亭上嗤嗤地眯笑。

  原定十点庄之蝶到,已经十点过十分了,门前还是清静。孟云房切好了肉丝,
炸毕了丸子、泡了黄花木耳,将鱼过了油锅,鳖也清炖在砂锅里,说:「街巷门
牌说得好好的,他总不至于寻不着吧?我去前边路口看看。」就走到街上。路口
处行人并不多,站了一会儿,却拐进一条小巷,匆匆往清虚庵里去了。清虚庵前
些日没有修建,山门掩着,推开进去,一个老尼问找谁,孟云房说找慧明师父,
老尼姑就领了去后边的大殿。大殿里凉飕飕的,身上的汗立即就退了,却因才从
太阳下进来,什么也看不清。立了一时,方见殿角安有一床,撑一顶尼龙蚊帐正
睡着一个人在那里。孟云房觉得不妥,便往出走。帐里的人醒了,叫了一声「孟
老师!」

[ 本帖最后由 漠视 于 2010-11-25 22:5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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