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历史古香] 【别有香】(佚本)作者:【明】桃源醉花主人

0
           第十五回大螺女巧偿欢乐债

  诗曰:

  漫道偷花我独擅,其中自有和鸾片。

  假饶缘分不在伊,铁鞋踏破无繇见。

  情挑意逗便相亲,不是前因即宿愿。

  一朝爱尽如花飘,恁是恩牵留不转。

  即如螺女下尘凡,纵为当年冤一线。

  偿他昆玉两和谐,欢欢喜喜春生面。

  冤将恩解自成抛,至今传得姻缘段。

  这首诗,单道人的偷欢觅爱,虽说是一段小小的机关,其中却有个大大的缘
分。就如一个妇人,生得美貌,你也爱他,我也爱他,你也去钻,我也去钻,用
了许多心机,废了许多气力,终究不得到手。被一个人来,一放下勾,就钓着了
他。岂真有潘安的貌,子建的才,邓通的钱,驴大的货?亦他的缘分到耳。

  莫就人家的妇女,就宿一娼家,将钱贯钞与他,就歇个不耐烦,孰知缘不在
你。或要耍嫖他,不是他有客,即是我不闲。蹉蹉跎跎,等了几时,等得个闲日。

  发一段高兴去去,那婆娘又出身了,到底不得一面。看将起来,夸不得说我
有手段。我能善钻,总是跳不出那个缘也。所以陶学士不说邮亭一夜眠,而说邮
亭一夜缘。微哉斯言!正所谓有缘才有眠,即如俗云: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有诗云:

  凑着机缘动好逑,邮享一夜尽风流。

  饶君纵有偷花手,缘不来时空强求。

  话因说个缘不来时空强求的故事。先年有一人姓张,事母至孝。每日砍柴,
易粟供母,寒暑无替。忽一日,母病将亡。张焚香告天,愿以身代。然修短有数,
岂人代得的?其母竟以病亡。张殡殓了,哀毁骨立,饮食不进。邻人再三劝谕,
方始食粥。

  但张 身自出砍柴,向赖母三餐炊煮。及母没了,张要亲身经历。每一举火,
即想其母,未尝不痛哭,常至废餐。忽一日,进山砍柴,见路傍有螺壳一个,大
如瓮,可以盛斗粟。张爱之,遂悬担头持归,挂在卧房壁上。每日早饭了出去,
至暮方回,即炊煮晚膳,习以为常。

  偶一日归来,见锅内有热气。忙揭开一看,夜饭并下饭的小菜,悉皆齐备。

  张奇道:「又来作怪。我门儿锁好的,是那一个来替我炊煮?」想一想道:
「是了!多应是邻家女眷,怜我无人,暗地里来与我煮了。难为,难为。」就吃
了些,尚有多余,道:「留明早罢!」

  自这日起,日日回来,厨下饭儿蔬菜,俱打点得齐齐备备的。张心里疑道:
「就是邻舍人家哀怜我,或替我一晚两晚,或三五晚。今将来有一月余了,日日
如此,这事可疑。等我明日躲在家里,看是恁么样人,再作道理。」

  到了次日,假意儿出门去打柴,仍复悄悄的走回来,伏在自家房门后,冷眼
窥着那厨下。只见不多一会,挂的那螺壳动将起来。少顷,那螺壳里钻出一个女
子来。看那女子也生的好,但见他:雪白庞儿,初不假些脂粉。盘绿蝉鬓,何曾
借 乌云。溶溶媚脸,宛如含笑桃花。

  袅袅细腰,俨似垂风杨柳。一双凌波小袜,高映着六幅湘裙。两瓣出水金莲,
卖弄出千般波俏。勾魂处,窄窄二弯。丧魄地,深深半窍。真如那广寒队里的蝉
娟,披香殿上的玉史。

  只见那女子走到厨下,运水断薪,洗锅造饭。色色完了,复向那壳里钻了入
去。张看了惊呆不敢出,道:「好异事,这壳里有个女子出来,与我值厨,想从
前都是他了。我意欲出来,扯住问他个详细,心下一时惊骇不迭。他又钻了入去,
少不得有日,再俟候他罢了。」

  明日,仍往山中砍柴。因与同伴说起,内一人道:「你真好呆,就一把扯住
了,问他是甚么样人。」又一人道:「你真没用,这般标志的,管他甚的,扯住
来睡一睡儿。」又一人道:「你还老实,若我断不放他进去,死活大家做一常可
惜!可惜!我偏不能够得遇。」

  又一人道:「你们说的都不是。他在壳里安身,岂是凡品。我常闻得有一老,
悬一壶于市,每日向壶中去睡,后竟升仙去。这女子亦大似此类。你以后伺候着
了他,只好好求他,自有分晓。」张谢道:「有理有理。承教承教。」诗曰:

  山壶公隐市尘,螺仙壳里现真传。

  个中秘诀谁能识,半是怜孤半是缘。

  至晚张归来,看了笑道:「多累,多累。我没了母亲,仍像有母亲的一般,
诸事不要我费力。等我再从容一日,伺候问他。」遂睡了。次早仍去砍柴。

  不题。却说内中有一人姓刁,年纪二十多岁。极轻佻好事,概中有些儿风吹
草动,他就要来拨草寻蛇。恁你姑嫂姐妹行中,他全不顾些情义,也要去打牙撩
嘴。诸凡钱财经手,便要占些便宜。少一言不合,即要与人摹拳头情。因此人起
他个插号,叫做泼风力,刀同刁故也。

  此人与张仅一壁之隔,其母在日,开一扇孝顺门儿,彼此来往。那时刁尚小,
穿房入户惯的。及张母已故,刁年亦大,遂掩了这扇门儿,然蹊径是熟的。闻张
螺中女子这一段说,心里忖道:「这明明是个奇女子了。人说得好,有个好光景,
莫教轻塌了。

  他是这般呆塌了,我老刁岂学他。等他进山去,待我悄悄伺候他。倘真有这
样事,或是我口里食。我且一把拽住,使他一个满帆风,先到了手。那时设个法
儿,把那壳儿移到我家里。这受用岂不是我的。「想得快活不煞,只等老张进山。

  有诗云:

  未觑嫦娥影,先萌窃玉情。

  水中捞落月,徒费万般心。

  瞷得老张进了山,忙忙把扇孝顺门儿拨开,将身挨入。把眼一瞧,见壁上悬
那一个大螺壳,道:「是真了。」遂隐在老张房里,把双眼儿,只紧紧瞧着那螺
壳,看他怎生出来。坐了一会,没些响动。又立了一会,又无些影响。坐得不耐
烦,不觉一睡,竟沉沉的睡了去。失惊醒来道:「啐!我在此做恁的,这等好睡。」

  忙把眼擦一擦,去张。只见锅里有些热气起,道:「古怪,错过了。他已出
来做饭哩,不然锅里怎么有气起。」忙出房来,揭开一看。饭早已熟,人却不见。

  小刁懊悔道:「等了一日,倒睡着了,失了这卯。罢!明日罢。」复自躄到
家里,过了一夜。又打听得老张出门,仍前来张家窥望。

  又等了半日多,不觉的又是一个瞌睡来,惊道:「怎的又是一个瞌睡来了?」

  打起精神去张。早见一个女子在灶下扫地,刁欢喜道:「来了。」再一张。

  看看那女子,扫地将次,扫到房门前。刁见他实是生得千娇百媚,万种风流。

  心里就如获了一件宝贝的一般,忙趋出道:「仙姑,多劳了。」那女子立起
身来看,道:「你不是张郎,何劳过问?」小刁道:「管甚的张郎李郎,只要是
风流子弟,俊俏儿郎,中仙姑的意,就罢了。」那女子道:「我与你无缘,缘不
在,乌可强求?」

  小刁道:「我今幸遇你就是缘了,你岂不闻有缘千里能相会?今宁不是千里
相会乎?」就戏了个脸,双手搂将过去。那女子道:「莫啰啊!」把身一闪。小
刁一个合扑,跌了一空。又暗笑道:「仙姑,若论人品,我也好似老张。若论风
月,我也好似老张。若论偷寒送暖,轻款温柔,我也更好似老张。」

  又一搂,那女子又一闪。小刁又合扑一跌,几乎跌下水缸去。心里就觉有些
恼,道:「仙姑,不是我小刁夸嘴,我小刁吃不得半分儿亏。今日我这般相求,
你故意这般推却。

  我一声张起来,大家走拢来捉祝那是莫说老张顾你不得,就是我也顾你不得
了。「

  那女子道:「何虑。任你千万人来,我要去就去,那一个强留得。但我终与
张即有缘,缘尽即去。你强求得何益?」小刁见话不投机,道:「没甚的奈何你,
我把你这壳儿拏了去,看你何处藏身?」就去除那螺壳儿。不隄防屋上打一块瓦
下来,恰好打一个满面。小刁抚了脸道:「不好了!迷了我的眼睛了。」

  停一会,撑眼来看。那女子已不见,小刁道:「这又是他耍我,我终不然罢
了不成,偏要拏这壳儿去。」复举手来拏。这螺壳真好古怪,却是有千来斤重的
一般。好似蜻蜓摇石柱,动也动他不得一动儿。小刁就放了手道:「也罢!不拏
他去了。倘说与张郎有缘,我偏搅得他没缘。大家弄不成罢。」诗曰:

  陡遇佳人赛小乔,便思相慰倒鲛绡。

  徒教费尽风流态,没个机缘空打煞。

  小刁见事不谐,归来纳闷,呆呆的想道:「我欲叫破,大家没了。欲不叫破,
那女子千推万拒,这事怎了?」又想道:「有了,他与老张少不得走拢来做一块。

  做些工夫着,终日去张。张得他们做恁的,便去一把捉住,撮个头儿,怕他
们不肯?「

  不说小刁思想。再说张却回来,吃了些自在的夜饭,想道:「真难为了那人,
但不知是何样人?等我见见,也好作谢他。明日要伺候他了。」遂托故不往山里
去,躲在家中,候至下午。只见一女子在厨整庖,张即趋出见礼道:「何方宅眷,
垂磷小子,终日来此炊爨。令小于饱德不忘,敢求明示。」那女子还个礼道:
「妾乃螺女,受龙主命。以君行孝无偶,遣妾代庖。」

  张骇道:「前有书生,天帝怜其孝,特遣素女供餐。小子何德,敢蒙此眷。」
那女子道:「虽是龙主的恩眷,亦妾与君有夙缘。缘到,故相从耳。」张道:
「既与小子有缘,何必相避?」

  遂拉他同坐,女亦不拒。俗语云: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张素来老实,见了这个标致的女子在傍,老实煞也不老实了。笑而问道:
「仙姑能与小子代庖,还能与小子代桃席么?」那女子亦笑道:「恐不能兼代。」

  张便挨到那女子身边道:「既怜小子乏供,亦应该怜小子乏伴。两个团凑拢
来,这才叫做缘。」一头口里说,一头便去摸他那话儿,女子亦不扭捏。

  张见他不动,知他已允,遂搂了同到床上,解衣贴体。张的欢喜。真是从天
降下来的,那兴高有十分,更兼初次被戒。看了这件东西,如糖似蜜,把个茎儿
放进去,死也不肯放他出来。一连的抽了三五百抽,更觉得有滋味,恨不得和身
也钻了入去。又抽递了四五百回,觉得浑身通泰。紧搂那女子道:「我的仙姑,
我的仙姑。好快活,好快活。」不觉的泄了。

  遂共枕而卧,问道:「我与仙姑缘分,当有几时?」那女子道:「不必问。

  数到即散。「张道:」说得有理。那一件事不是数,升沉聚散总逃他不过。

  小子意思,只要与仙姑共白头耳。「那女子道:」且看,且看。「张又道:」

  既蒙相爱,以后亦不必隐瞒了。「那女子道:」自然,从此君一须早回。「

  自此之后,张果日日早归。两人如夫妻一般,琴调瑟弄,好不恩爱得极。诗
曰:

  趁着风流初上头,如鱼得水乐悠悠。

  私心愿作双飞鸟,夜夜花阴比翼游。

  小刁是个乖人,见老张日日早归,心里就 他这着。挖个孔儿来张,但见老
张自家坐,自家笑,自家说,自家起,倒并不见那女子的影。忖道:「老张也不
曾到手,我窥瞷他这几时,杳没个影儿怎的?那女子说道与张郎有缘。若是有缘,
怎不见他缘枕来。」如此相窥相猜了一月余。

  忽一日,那女子对张道:「妾有珠一囊赠君。君家自有室。妾缘已满,不敢
久留也。」张 道:「才得相 ,何忍言别?」那女子道:「龙主有命促归。」

  张泣道:「你去了,叫小子怎生想得完,丢得下。」那女子道:「君不久受
室,那新人也不下我旧人。」

  张道:「去在何时?」那女子道:「在今夕。」张遂不出打柴。心下暗思道:
「我守着他不站开,看他怎生飞去?」遂相与步步不离。同行同坐,将至薄暮。

  张搂搂亲亲,不觉高兴起来。遂与那女子卸了衣,自亦脱了底裳。把那女子
坐在床上,自家立在床边。把个茎与那凹儿,塞个紧紧的,捣个不措手。捣得那
女子快活,把双手儿来抱了张的脖子,张又把双手儿搂了他的腰。这一会子好狠,
如打烧酒的,打得那烧酒堆起花来,这花簇簇的有三五分高。

  那是小刁见张不出来,心里逾猜他。忙忙的打了半日柴,就跑回家。张见那
女子同老张戏笑,同老张行坐,心里已急得火出。及到了晚,又见他这般颠弄,
渍渍有声,更急得火星儿爆将出来。道:「老张倒得了手,我小刁甘罢不成。抢
入门去按住了,自然妥帖。」遂发起性来,走到那孝顺门口,一脚踢入去。张一
闪,惊跌在地。

  那女子乘闹头里不见了。小刁到床一摸,并不见那女子。问张道:「我明见
一女子,你将来藏匿何处?好好引出来,不要吃官司,谁着你收拾人家妇女?」

  张道:「有何指实?你这刁只好在别处放,我和你紧邻紧舍,怎放得这刁?」

  小刁也不听他,满房去搜,那里有个女子。忙来看那螺壳,那螺壳也不见了。

  小刁见没指实,亦不好声张,道:「是小弟一时眼花着兔。得罪,得罪。」
忙走回去了,张亦不与较。但张故知缘尽,螺女要去,意欲看他怎生样去。思量
与他钩搭住了,一时便不就行。不料小刁做这一出,匆匆而别,未尽一言,是张
所恨。

  后张果有人见他诚实,以一女招他为婿,张出珠为聘。夫妻谐老,子孙绵衍。

  此皆孝母之报。诗曰:

  天命曾怜孝子孤,特教素女代供厨。

  张郎今日重违者,总是前缘不用呼。

  这般看来,无缘强求的,徒费了心,恼了意,终何益之有。信乎!

  缘来君莫招,缘去君莫留。

  随缘自无碍,两意终绸缪。

  我因又说个缘来两意绸缪的。金牛江口,旧有一滩,名螺滩。这滩水极湍急,
又极清澈,常产巨螺。往往有人得之,可盛石 。滩前有山,多怪木丛林, 松
野竹。复多娇鸟鸣禽,时日和暖,相与往听,不下鼓瑟吹笙。故此地多书院,内
有一院,乃戚氏两兄弟。一字玄修,一字玄感。俱未冠未婚,然而美姿容,如陈
平冠玉。

  两兄弟读书其中。忽日天晴,山明水秀,花香鸟语。二人遂相与出院闲玩,
见滩流中有小舟一艇,一人逆流而上。舟中坐二女子,皆绝色。两人注目频视,
恨不得身生双翼,飞到他船上,再饱看一回。早滩弯树绕,舟忽不见。两人又伫
立,待其回舟再看。候夕不至,只得怏怏而返,归到书房里来。

  玄感问道:「哥哥,人见了那妇人女子,便有千种的相思,万般的想慕。亦
思他恁的,亦想他恁的?」玄修道:「亦不过爱他袅娜娉婷,温柔闲雅。如歌所
云,佳人窈窕兮动我思,就是这个意思。」玄感笑道:「哥哥,恐不止此。你再
想一想儿看。」玄修道:「想他做甚?总是两个字,道标致。」

  玄感又笑道:「标致二字,动得人有限。有这样一个字儿,动得人无穷。」
玄修道:「恁么一个字儿?我不晓得。」玄感又笑道:「哥哥莫欺人。那妇人家
脐底下,小肚边,那件物事,叫做庇。岂不是一个字的?」玄修道:「莫胡说。
闲耍半日了,且去读书。」兄弟二人,遂各分头而去。诗曰:

  欢娱何足羡,羡煞裙底钗。

  小窍弦为束,双分玉并开。

  瓣如花破萼,香似麝含胎。

  多少奇男子,沉醉惹后灾。

  玄修坐在书房里,想兄弟所言,那一个字妙。道:「我尝闻得那物,似深不
深,似浅不浅。深深浅浅之间,以我的茎儿凑他的窍儿,令人麻了又要酥,酥了
又要死。你道妙也不妙?所以古来英雄杰士,才子名流,那一个不好此。故药师
遇红拂,君瑞遇莺莺,相如遇文君,君平遇柳姬,有谁人跳得出此坑。我今已弱
冠,尚未遇着这个窍儿。须待功名到手,方得如愿,正谓书中有女颜如玉也。」

  遂占一绝。诗曰:

  何年得遇美娉婷,一窍相通破玉痕。

  好向灯前怜 笑,不妨重倒绣花裀.

  再说玄感动了一个字儿的神思,坐在房中,道:「我尝闻人言,座中若无油
木梳,饮酒不入腑。座中若有一点红,乐趣自融融。这般看来,女子那个小窍儿,
真是消愁解闷开怀乐意的好东西。所以从来越是才人,越是名隽,越下死功夫去
求。若那窍儿不十分佳美,人何苦频频留恋。如必正去偷书,韩寿去偷香,襄王
梦阳台,思王梦洛浦,只是这窍爱杀人。我非不风流,偏难得遇。岂嫦娥未见少
年也?天那!我的巧遇儿在那里?」遂占一绝。诗曰:

  深慕如花王一枝,相逢慰我苦相思。

  春生纸帐香甜睡,尝尽深深深自知。

  不说他两兄弟的相思。却说这一点思慕之心,早打动了巨螺仙女,那仙女就
乘螺出游水面。遇玄修两兄弟尚垂涎昨日那舟中的女子,因双双步出围来。玄感
笑道:「哥哥,昨所言的一个字儿妙趣,曾想得解悟么?」玄修假正色道:「兄
弟读书正殷,不要怀这些杂念。」

  言甫毕,将次到那滩前。遥看那林光溪韵,山色鸟音,宛如在翠屏前,闻佳
人轻歌檀板。玄修道:「此景不除天台。」玄感道:「只少了两个仙女,将我刘
阮二人没着脚处。」因相与大笑。正笑间,只见滩上似有一大物,倏沉倏浮,又
忽半浮半沉。

  玄感道:「哥哥,你见么?」玄修道:「见来,似一个大螺。我和你去捉他
起来,养在园中,也是难得有的。」遂走下滩来。那螺又沉了下去,若晓得有人
要捉他的一般。玄修道:「兄弟,莫做声,此物也晓人意。」玄感果不做声。又
立了一会,那螺果又浮起来,被他两人一齐下手,遂捉住了。竟抬到园中书房后,
放在一大缸内。玄修道:「这螺大得有趣。」玄感道:「久不曾见。」两人看玩
一回,仍各归房课业。

  却说玄修猛触念道:「当初天帝怜书生,亦曾遣螺女供餐。我今幸逢此螺,
宁无此奇遇乎?」遂瞒了兄弟,悄悄到那缸边,见螺正出头扬须,浮游缸面。玄
修对螺嘱道:「曾闻螺仙化身女子,为书生餐,共荐枕席,至今颂赞。小生思慕,
特申祷祝。愿我大仙,毋辜人意,出身相见。螺其有灵,乞如我言。」祝罢,又
道:「螺仙,螺仙。可怜小生,真患得煞也。」仍悄悄归到自房。不题。

  却说玄感亦曾闻螺女代餐之事。便瞒了哥哥,走到缸前,对螺道:「螺,你
听我道,我与汝有缘,方得遇汝。我同书生,无人具餐。螺其见怜,幸出毋隐。」

  道罢,又把个指甲儿,向壳上弹几弹,道:「螺,小生今夜好等也。」亦去。

  诗曰:

  信是螺仙仅一身,怎当两意共叮咛。

  除非一物牝生两,始得绸缪遂二心。

  两人意中各自有一个螺仙,各自望一个奇遇。到了下午时候。只见走一个苍
头来道:「二官人,奶奶请。」玄感别玄修道:「哥哥,母亲呼唤。弟即回来。」

  那时玄修意中甚觉快活,去了一个,一个人便好做事。答道:「母亲若留你,
便明日来也罢。」遂别去。

  玄修见弟不在,放心走向螺缸边道:「螺仙,螺仙,吾弟不在,止我一身。

  望现仙肌,慰我渴想。「又在螺缸立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天色渐渐黑下来,
小厮们催吃晚饭方去。只爱那:

  出水娉婷相。

  因此上留连不忍离。

  到了房中,拏着个碗也想着螺仙,举着双箸也想着螺仙,吃着口粥也想着螺
仙,嚼着根菜也想着螺仙。吃完了,把腕儿一放,叹口气道:「我薄福的人,那
得上帝见怜。真个遣螺女来,使我尝尝那滋味。」因点上一盏灯,虽对着那本书
儿,心却不在,看去就是没字的一般。

  那些伏侍的小厮,俱各睡了,鼻息如雷。心中摆脱不下,复走到后园去,黑
影中望见若有个人走动的光景。玄修道:「岂吾弟先得我心,来此朵颐,等我上
前一看。」忙向前,将目一视,恰是个女子在月下拜月。玄修道:「是螺仙了。」

  急趋前见礼道:「螺仙,小生戚玄修,在此恭候。」那女子道:「贱妾螺女,
感君诚祷,不忍相负,故冒形一晤。」玄修道:「素仰盛德,必获见怜。故小生
不避烦渎,仰希俯鉴。」那时玄修把眼一睁,见那女子一身清素,万种妖娆。想
那一个字儿,小窍委是要消魂了。又道:「既蒙玉趾不弃,小房一坐,愿聆珠玉。

  何如?「那女子道:」行。「相与入房。

  玄修复挑灯对坐道:「天上人间乐事,想同一体。今日之遇,即裴航刘阮不
过也。迢迢长夜,莫教负却。」那女子道:「伟论惊筵,玄言入座,此真是人间
绝胜事。何必屑屑效那妇人女子态,解衣卸袖,做儿女伎俩。」玄修道:「螺仙
此言极当。辛小生久慕花心,思挨香粉。欲如蝶占一枝,蜂亲奥底,深尝裙带下
佳品。庶不使小生村煞。何幸,何幸。」遂向前一搂,女不为拒,因同解衣就寝。

  玄修忙执灯,把女子那牝照了,细玩,头点点,羡个不已。

  女子道:「羞人答答,端详做甚?」玄修道:「吾弟有言,脐底下,小肚边,
有件东西,妙得紧。今看了,果妙得极。如肉馒头儿发得酵起,高耸耸的突起。

  酵又发得过火了,那馒头儿又开一条裂儿,吐出两块精肉儿来。真个是妙得
极。

  闻得里面甚温暖,等比试看。「把茎突入,果如有火的,热蒸蒸的,把个茎
儿冒住,煖烘烘,按纳不定。遂猛地里一送,直送在血海深处,丹房窟里。那女
子便搂住了玄修道:」心肝哥,略轻些,穿破我洞底了。「玄修便紧紧抽递起来。

  但此茎虽劲,当不得牝内穴道弯曲,肌肉回转。如数层花瓣,紧紧将茎捋的
一般。

  未尝百余合,而浑身酥快,怡然泄了。

  玄修遂悟一个字之妙,却都在这弯里得趣。若不亲尝,如何知道这螺蛳脑里
物之妙。因嘱道:「螺仙,这事切不可使吾弟闻之。他年纪尚小,使他开了这窍。

  如小孩子吃甘蔗,吃得甜,再不肯放手。是误之,非爱之也。万万隐晦。每
夜功课完,小生自来邀螺仙。切莫早出,令他瞧见。「那女道:」谨如命。但郎
君每日间必须熟睡一次,庶夜间得以罄谈。不则乌能通宵。「玄修道:」是所愿。

                 「

  天未晓,遂去。诗曰:

  邂逅多情种,欢同宵并长。

  殷勤频过嘱,未许弟联芳。

  次日,玄感别馆。将母呼唤的事,告诉了一遍。玄修道:「古人惜分阴,吾
弟当鉴此心,速去用功。」玄感退。玄修掩上了门儿,酣睡一睡,就沉了去,鼻
息直闻于外。你道为甚的?初次那窍儿到手,心花已是开的,下尽老力去战,却
又一夜不睡,这一睡自然熟了。

  玄感闻得道:「吾哥惜得好分阴,倒是这般长睡,好蹊跷。他从来不是这样
歇寝。得毋昨晚有甚么缘故?我后园去看看。」

  蹩出房来,悄悄向后园去。遥望见一女子,把只手儿托着个香腮,口里咬着
个指头儿,凭在那栏杆上。玄感道:「我园中那得有女子,一定是螺女了。道我
们求不过,想是出形来相见。趁哥睡着,且先上前绰个趣儿。」忙走近傍揖道:
「仙姑在此,小生有失相陪。」那女子笑容可掬,答道:「妾是螺女,已游尘外。
蒙君过祝,特此相候。」

  玄感道:「适蒙仙姑垂盼,小生有一言。吾兄极假道学,若见了仙姑,彼反
不悦。趁其睡着,同小生房中一叙。何如?」那女子道:「妾能陪日,不能陪夜。」
玄感道:「为甚么?」那女子道:「夜间要打听龙主命,恐有差遣,不便,故先
告过。我日间来与君聚首,夜则往耳。」玄感道:「得玄感日日降临,亦小生之
幸。」遂同拉入房来。

  玄感复欲去探望兄睡醒否,那女子道:「无虑。彼不睡到晚不醒,汝放心。」

  玄感遂搂求合,女自解下衣就之。玄感即出那茎,因未被戒,这头儿尚是包
的。

  女笑道:「俗谚云,宁戴三年孝,莫惹包头生。

  然乎否也?「玄感亦笑道:」请试验看。「于是轻将两股拍开,以麈柄徐徐
插入。左扶右擦,弯弯九曲,急促不能入门。玄感性急如火,奋力一下,直捣至
根。玄感忽叫痛,急抽出门。只见此物如剥皮兔子一般,向来包皮龟头,今改做
秃头长老了。因蹙额道:」你里面又没法事,缘何换个和尚出来?「女亦笑道:」

  螺蛳壳里,作甚道场?「玄感趁其蛙涎之便,两手兜其股,缓缓抽送,两相
迎凑。

  玄感不觉气喘吁吁,面红耳热,一阵昏迷,四肢绵软。正是:灵犀一点透酥
胸,眉黛双弯垂玉脸。

  玄感觉心中翕翕然,畅美不可言,因嘱道:「蒙卿此爱,寸心不忘。但我家
兄,虽口里说不要,心里实是想的。使他一得了手,我便不好搀越。望乞深藏,
以全白首。」那女道:「我晓得,管不令彼窥见。但郎君夜间高卧,妾日间自来
相陪。令兄已将醒,我即别矣。」遂去。诗曰:

  尝尽相思片刻中,风流几点汗溶溶。

  愿教棠棣休经眼,免得阋墙怨落鸿。

  自此后,那螺女夜间去陪玄修居,日间去陪玄感宿。使他两人从前思想那窍
中的滋味。令他各偿得饱足,各得其奥妙。真是一夜儿一日儿少不得的,就如那
着衣吃饭一般。将过月余,缘法已到了。乐极宁不生悲。

  忽一日,夜间也不到玄修处,日间也不到玄感处。玄修疑道:「那人今夜怎
生不来?莫非吾弟窥见,拉了去?」玄感又疑道:「今日那人怎不见到?得毋哥
哥窃见,携入房中去了?」你疑我,我猜你。因此玄修夜间去立在玄感房外听,
玄感日里又去立在玄修房外等。弄得他二人,如哑子吃黄连,苦在心。你不好问
我,我不好问你。

  如此三日,心里熬不过了。玄修正走到缸边,欲向螺叩祷。早玄感来了,各
不言而散。及玄感走到螺前,正要开言哀诉。玄修又来了,仍各怏怏而去。急得
心里好苦,有只哥儿唱得好:哥爱仔脂儿,弟爱仔个窍。终朝去擦痒痒儿偿消。

  忽价仔一朝失了那脂和窍。呵呀!硬得那骚根硬断子腰。

  玄修耐不住了,问弟道:「兄弟,你有甚的事撇不下?」玄感道:「哥哥,
你亦象有事丢不开的。」两人心下各喻,遂各将前事说一番。玄修道:「这般日
间你陪他,夜间我陪他,不会冷落来。为何这三日毫不见影?我和弟去缸边催督
他。」就同走到缸边。

  玄修对螺道:「予兄弟俱渥恩赂,正思百年伉俪。缘何便成轻抛,令贱兄弟
杳不一获。仙姑,仙姑,予兄弟焚香室中,愿赐早临。」言毕,怅怅返舍。两人
对坐焚香,一心儿只望那仙姑到。玄修口占云:

  遥望云端降紫车,仍将仙骨返山家。

  玄感即续云:

  征思百年伉俪。缘何便成轻抛。

  令贱兄弟杳不一获。仙姑。仙姑。予兄弟焚香室中。愿旸早临。言毕。怅怅
返舍。

  两人对坐焚香。一心儿只望那仙姑到。玄修口占云。

  遥望云端降紫车,仍将仙骨返山家。

  玄感即续云。

  休教望断相思眼,静对孤檠叹未赊。

  题甫毕,忽闻叩门声。两人忙启户,即前螺女也。玄修近搂道:「仙姑,想
得人好苦。」玄感亦近诉道:「再迟一日,小生真要想杀。」螺女道:「非我薄
幸,奈缘已尽,不容妾少留,故暂来一别。」玄修道:「缘尽何日?」螺女道:
「今夕耳!妾不自惜,再来奉郎君一夕欢娱。从此各宜屏念,毋过为妾苦伤。」

  玄感道:「既来尘世,以我为缘。我不放卿,缘乌乎尽?」螺女道:「但妾
来意,妾不明言,郎君不知。君昆玉前世为姊妹,妾幸为郎。因以私染,蒙君姊
妹交荐枕床,爱不忍分。后以情败禁足,各以愁死。妾尚沉水族,君姊妹今世为
兄弟。

  思慕恩情,未修前债。故借螺身,巧偿君之愿。今孽已偿,妾安敢久留?

  「玄修惊道:」有这一段光景,我与卿真前世姻缘。但缘止今夕,光阴有限,
为欢几何?

  抑谁先谁后,早自为之。「玄感道:」哥哥先,弟心不安。弟先,哥哥不安。

  弟意做个兄弟同窠,你不先,我不后,何如?「玄修道:」此论固好。只恐
一窠不容二鸟。「螺女道:」妾纵不堪,也勉强承受。了二君之欢,成一朝之别。

                 「

  玄修遂与螺女解衣,抱坐膝上,把茎从后插入。玄感立螺女前,起其双足,
从前突进。你一抽,我一递。如一个井,两个吊桶打水。一上一下,一深一浅。

  约有两个更次,弄得筋麻骨软。你也要搂了道:「我的心肝,我要泄了。」

  那个也要搂了道:「我的宝贝,我也要泄了。」叫那螺女止得一张嘴,这边
也亲一个,那边也亲一个,应接不暇。两人果泄了。遂放手,各自起来整衣。

  螺女道:「时已五鼓,我当去。倘后再觅得机缘,重来相会。」玄修垂涕道:
「怎教人舍得,卿果要去也。」哽咽不成语。玄感抱臂道:「固不敢留。但不知
后会何日,这相思怎害得了。」亦掩面悲泣。螺女道:「毋自悲伤。妾有四句偈
言,请自三思。偈曰:

  缘来如花开,缘尽如花谢。

  开开谢谢自有时,徒然沾滞成抛弃。「

  两人听罢道:「我非不知,奈情缘割不断耳。」相与送出滩来,各掩袂成别。

  螺女竟赴水去,后绝无踪。次早,两人仍往缸边,看取螺壳,已早不见。后
这二人亦无恙,俱择配善终。

  此虽说巧偿前债,亦总是一点欲念所感触也。繇这般看来,真是有段机缘。

  怅戚之遇,果是缘到。小刁之失,亦属无缘。信乎一缘一会,诚有定数。若
不安命强求,亦何益哉?知得机缘,便可以处荣枯得失矣!诗曰:

  得丧从来总是缘,欢娱能属旧冤牵。

  达人识此随缘去,不必荣枯苦问天。

              第十六回(佚)

               【全书完】

[ 本帖最后由 scofield1031 于 2011-8-6 20:02 编辑 ]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6-24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