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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全本] 【百妇谱】 作者:Zhx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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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妇谱》之泼妇(谱15)

  减字木兰花,报应

  恶言似燹,霜打冷颜冰颤颤。

  开泰三羊,夫遁儿殇空望墙。

  人泼命蹇,两代财富皆白攒。

  一枕黄粱,闭店丢银失宅房。


       第一回 泼丫蛋臭家无人聘,小木匠千里结恶缘

  丫蛋叉腰街中站,七邻八舍全骂遍。

  伶牙伤人似锋刃,利齿穿心如毒箭。

  挑肥拣瘦争锱铢,明知有错不听劝。

  家资万贯无人聘,一堆臭肉要朽烂。

  丫蛋是奶奶的邻居,为人尖酸刻薄,往往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的
小事便与人大吵大嚷、毫不相让。

  每当此时,只见丫蛋两手叉着腰,口腔里那条细滑的红舌头极为灵敏的上下
纷飞,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同时,随着双唇翻动,诅咒人的、挖苦人的、嘲笑人
的、谩骂人的话语尤如机关枪扫射,突突突地喷向四邻居八舍。

  那子弹般的话语在有效的射程内,要有尖酸有多尖酸;要多恶毒有多恶毒;
要多下流有多下流,直听得大老爷们脸上泛起会心的淫相;老娘们相视而笑;大
姑娘似懂非懂;小媳妇掩面而跑;老太太无奈地摇头晃脑。

  记得有一次,生产队车老闆不知因为什么事情把丫蛋给得罪了,只见丫蛋手
叉着腰,看见车老闆扬着皮鞭,驾着大马车从公路上驶过来,丫蛋双唇稍微那么
一翻动,便轻松而又自然地嘟哝出一串顺口溜来:「车老闆,赶马车,拿着鞭子
捅马×,马毛了,车翻了,车老闆的鸡巴压弯了!」

  「这个丫头蛋子!」丫蛋这番话,把个四十多岁的壮年汉子臊得面庞红胀,
苦涩地咧了咧嘴,「你可真粉啊,什么话都敢说啊!我算服了你,姑奶奶,我不
对,我错了,我向您陪罪,还不行么?实在不行,我下车给您磕两个,您看怎么
样啊?」

  「哎哟哟!」坐在院门口大柳树下纳凉的奶奶,深有感触地歎息道:「唉,
这丫头哇,小小的年纪,这些骂人话都是从哪学来的啊,就跟茶坊里说书唱戏似
的,和仄又押韵,还句句不重样呐。」

  丫蛋不仅骂人伶牙利齿,一句也不吃亏,与人交易起来,更是毫不含糊,不
但要锱铢必究,还要挑肥拣瘦。

  待把价钱压下来后,丫蛋买冬贮葱要一根一根的挑;买秋白菜要一颗一颗的
拣,不仅如此,还要把外层的菜帮扒下去;买土豆必须一个一个地选,终於相中
了,还要把上面附着的沙土尽力地往下刮,也许是为了减少份量吧。把个小贩子
气得浑身直筛糠:「我的姑奶奶,哪有你这样买冬贮菜的啊!」

  「咋的?」丫蛋一边继续哢嚓哢嚓地掰着白菜帮,一边理直气壮地嚷嚷道,
「听老人说,过去逛窑子,小姐、娘们随便挑,相中哪个就来哪个,怎么,你这
破白菜难道比窑姐还要金贵么,蠍子巴巴——独一份?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只
准买,不许挑啊?哼,德性!」

  「挑,挑!」丫蛋这番话当真就把小贩子给噎住了,双臂抱着马鞭子,望着
扔得满地的白菜帮子,无比心痛地喃喃道,「姑奶奶,挑也不能这样挑啊,再这
样掰下去,我卖的就不是白菜了,而是白菜芯了!」

  「丫蛋啊!」同样也是在选购冬贮菜的奶奶沖丫蛋道:「秋白菜是不能掰帮
的,土豆上的那层土更不能刮下来,否则便很难贮存,不到明天立春就烂了!」

  「哼,我乐意,烂掉了我乐意,有钱难买我乐意!」听了奶奶的话,丫蛋掰
得更欢了,「我的事情用不着你老太太瞎喳喳,烂了我愿意!」

  「豁!」奶奶也气筛糠了,「这叫什么人啊,怎么好赖不知啊!」

  「喂,卖菜的!」听说掰掉帮的冬贮白菜不易保存,丫蛋将手中的白菜啪地
掷在地上,「这白菜我不要了!」

  「啥?」小贩子气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你,你,你挑来拣去,白菜帮子掰
了满地,现在却不要了,那我卖给谁去,你也太尖刻了吧,哪有你这样买东西的
啊?」

  「你愿意卖给谁就卖给谁,老娘可犯不着跟你操这份心,我就这样买,怎么
的?」

  看见丫蛋又耍起泼来,满腹委屈的小贩子再也按捺不住,嘟嘟哝哝地扔出一
句骂人话来。

  丫蛋闻言,嗷的一声跳到小贩子面前:「几天没见,小狗就长大了,你出息
了,学会骂人了,跟谁学的啊?骂得还挺清脆的呢!哼,瞧你这副狗熊样吧,你
爹是怎么把你揍出来的啊,长得活像个鞋拔子!还好意思满大街乱窜,敢快钻回
你的娘肚子里去,别到处丢人现眼了!」

  凡事不能绝对化,爱骂人的丫蛋也有温和的时候。有一次,丫蛋在池塘边洗
衣服时,一只大蚂蝗不知何时爬到她的大腿上,身子紧紧地附在丫蛋白嫩嫩的肌
肤上,咧开大嘴,美滋滋地吸吮起来。丫蛋见状,吓得扔掉衣服,四脚朝天地在
水边翻滚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当时,我正在池塘里抓泥鳅,目睹此状,曾经惨遭大蚂蝗袭击的我,在深表
同情之余,扔掉刚刚抓获到手的泥鳅,扑腾扑腾地跑到水边,一把拣起脱在树荫
下的鞋子:「丫蛋姐,那玩意不能用手拽,应该这样。」

  我健步跃到丫蛋身旁,挥起手中的鞋子,沖着丫蛋洁白的大腿啪啪地抽打起
来。大蚂蝗终於被抽打下来,丫蛋的大腿也红肿起来。

  「谢谢!」丫蛋惊魂未定的冷漠面孔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谢谢你!」

  可是第二天,当我与丫蛋在池塘边再次相遇、四目相对时,丫蛋仿佛不认识
我一般,连个招呼也不打,端着水盆,若无其事地走向池边。

  望着她扭扭达达的背影,我心中暗骂:「忘恩负义的臭女人!但愿大蚂蝗再
咬你一次。」

  时光荏苒,吵来吵去,骂来骂去,丫蛋便由一个刁顽少女骂成了三十多岁的
成熟泼妇了,虽然早已过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却没有一个媒人踏进丫蛋的家门。

  「唉,那张脸也太难看了!」媒婆们私下里议论道,「一个女人家,一天到
晚从来没有个乐合样,看人更是横鼻子竖眼睛,就好像我们大家都欠她八百吊似
的,这种丧门星,谁敢给她保媒啊!」

  「像她这样跟谁也来不上的人,无论嫁了谁,只要过了门,准得一天得打八
仗,我可不敢给她作媒,我还想清清静静地多活几年呐。」

  丫蛋虽然疯泼一些,不过,说句良心话,人家长得并不像媒婆子所说得那么
难看,只是待人的态度欠妥当些,或者说是不苟言笑。而丫蛋的面庞、肤色、身
段,还是蛮说得过去的,尤其是走起路来,多少也有些窈窕呢,并且,顶顶重要
的是,丫蛋的经济条件绝对是全镇数一数二的。

  丫蛋的父亲是资格极老的红军干部,不用我多嘴,其待遇、其薪饷大家便可
想而知了,用奶奶的说话:「那老傢伙每个月的工资都不打捆!大钞票成捆、成
捆地往家里揣。」而且,作为独生女儿的丫蛋,还拥有一整套令全镇人都羡慕的
大房子,那原是镇子里首富的大豪宅,土地革命以后,理所应当的成为红军干部
的宿舍了。

  也许您会心生置疑,毛泽东革命成功之后,倖存下来的老红军比濒临灭绝的
大熊猫还要稀少,并且,只要是爬过雪山、走过草地,万里长征中存活下来的老
红军,全都由中央政府奉养起来了,而丫蛋的爹爹,一个资格如此之老的红军干
部,怎么屈尊在了一个小镇子里?这对革命老前辈太也不尊重了吧,最起码也得
给个地级市的市长交椅坐坐啊。

  请容我在此多撩几笔。丫蛋的爹爹资格的确很老,老到什么程度呢?当年,
毛泽东拉队伍上井岗山造反,前前后后用了大约二十年的时间夺得了政权,而丫
蛋的爹爹则跟随毛泽东一十九年,爬山卧雪、枪林弹雨、出生入死,居然也像老
毛头一样,毫发无损。

  老红军虽然参加革命十多年,可是,因为一个大字不曾识得,有关马列主义
方面的书籍一本也未曾拜读过,革命的热情虽然很高,政治觉悟却极其低下,组
织上屡次想重用他、提拔他,而这位老红军的所作所为总是不自觉地给党抹黑,
让组织难堪。

  为了充实革命队伍,组织上派他下乡搞动员,让农民子弟涌跃参军,於是,
老红军背着行李卷来到乡下,雷厉风行地把村民们召集起来,号召大家参加革命
队伍。

  可是,由於老红军没有文化,缺乏学习,面对着满屋子的老农民,文绉绉的
话语说不出来,冠冕堂皇的论调更是提不上去,情急之下,老红军乾脆胡同里赶
猪——直来直去吧。

  可怜的农民兄弟们谁情愿把自己的亲骨肉往战场上送,充当炮灰啊。然而,
胆小如鼠的农民又不敢直白地表示拒绝,只能以沉默表示着反对,开动员大会的
屋子里登时尴尬起来。

  此时,如果肚子里多少有些文化的干部,或者是能说会道的干部,是会这样
打开僵局的:农民朋友们,你们已经翻身得解放了。可是,世界上还有许多受苦
受难的人们等待着我们去解放。我们不仅要解放我们自己,还要解放全人类,要
把共产主义的大旗插遍全球!英特耐雄纳尔,就一定要实现!等等,云云。

  可是,这位老红军说不上来,为了完成组织上交给的任务,老红军自有他的
办法:既然大家都不说话、谁也不表态,那就谁也没想走,都给我在炕上坐着,
谁若是动弹了,欠屁股了,就表示他愿意送儿子当兵了。

  然后把农民们驱赶到火炕上,又命令士兵们抱柴禾烧炕,炕越烧越热,甚至
把炕席都烤焦了,终於有人忍耐不住,把快烤糊的屁股悄悄地抬离土炕,老红军
早就观察着呐!好么,你动弹了,那么你同意了?呶,明天就送你的儿子到队伍
上报名去。

  一时之间,老红军烙兵的笑话传遍各地,弄得党组织哭笑不得。大家说说,
这样的干部能重用么?

  烙兵的风波过去之后,组织上又分派老红军下乡给农民分地。

  这一次,老红军又吃没有文化的亏了,一个字不会写,这土地可怎么分啊?
老红军苦想了一宿,最后终於计上心来。天亮后,老红军让通讯员通知各农户,
每家准备好四根木头橛子,然后到村公所集合。

  待众人到齐,老红军掏出一颗手榴弹,他告诉大家,我把手榴弹抛出去后,
你们便拎着木头橛子往大地里跑,选中一块地,把橛子在四角插上,那片地就属
於你家了,切记,千万不能乱插,面积和人口一定要差不大概!

  随着手榴弹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里登时乱成了一锅糊,为了插上土质较好的
耕地,众人你推我搡,你吵我骂,甚至大打出手者也是不乏其人,结果,土地没
分成,老红军又闹了一个政治笑话。

  眼瞅着老红军年纪越来越大,人家已经是重点保护对象了,端枪打仗是万万
不能了,干别的事情又干啥啥不成,组织上无奈,只好分给他一项比较简单些的
工作,做军队仓库的管理员。

  可是,士兵们都瞭解老红军不认识字,便开始做手脚、捞外快。官长写下批
条,取猪肉二拌,土豆三筐!几个士兵赶着马车来到仓库,把批条递给老红军:
官长已经批准了:取猪肉三拌,土豆五筐!老红军如数付货,一来二去,差错百
出,没出一个月,老红军又变成小兵一个了!

  书归正传,闲话休提,老红军革命了一生,虽然没有解放全人类,把共产主
义大旗插满全球,留下了终生遗憾,却为丫蛋创下了坚实的经济根基,可是,由
於丫蛋名声太臭,婚姻大事久托不决,看来当真要臭在家里、烂在炕头上了。

  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月下老人怎么忍心让世间有旷
男怨女呢?於是,一条红条,将一个清瘦的、贫寒的、沉默寡言的、说话做事慢
吞吞的南方人牵到了遥远的东北来。

  有一年春天,在奶奶家小镇的街头上,出现一个身背工具袋的手艺人,他走
街串户地找生意,帮农户们打造家俱,吃百家饭、睡千家炕,赚辛苦钱,镇上的
人们都称呼他谓小木匠!

  请小木匠打过家俱的人们都盛传他的手艺很好,是个地道的木匠,并且,此
人没有不良嗜好,不吸烟,更不酗酒,很好款待,一日三餐只需粗茶淡饭即可。

  奶奶闻言,心里也痒痒了,可是,贫穷的奶奶哪里有钱打家俱啊,只好请小
木匠给钉个饭桌。小木匠欣然应允,并且提前声明,这活太小,我不要工钱了!

  「那可太谢谢了!」奶奶谢过了小木匠,便开始准备饭菜去了。

  小木匠慢吞吞地说道,「奶奶,您别忙了,我不会喝酒!」

  「这个我知道,可是也得吃点饭啊,否则,奶奶更不好意思了!」奶奶一边
应承着,一边忙碌着,一边与小木匠攀谈着。

  从他们的交谈中获得小木匠原来也是井岗山人,因家中兄弟姐妹太多,父亲
又过早地去世了,母亲只好改了嫁,再也没有人供他们吃喝,为了活命,大家只
好八仙过海,过显其能吧!

  「怎么可能啊!」革命闹了数十年,井岗山的老百姓生活还是如此的艰难,
这令受***洗脑多年的我深表惊讶,「不会吧,你撒谎了吧,毛主席不是说了
么,农民已经翻身得解放了吗?人人有饭吃,家家有地种么?」

  「呵呵!」小木匠一边推着鉋子,一边友善地瞅了我一眼:「小弟弟,你太
小了,有些事情没法跟你说啊!」

  「嗨,他啊,就知道看书,书里写啥他就信啥。」奶奶从旁插言道,「井岗
山在哪,俺没去过,俺只知道俺们这个地方,日子可是越来越难过了!很多情形
下,连豆腐渣都要吃不上了!」

  奶奶的小饭桌当天就完工了,而我也与小木匠混得熟识了,从交谈中我初步
瞭解到,小木匠兄弟姐妹八个,他排行在二。

  「以后你就叫我二哥吧!」小木匠一边整整桌面,一边说道。

  我喃喃地问道,「二哥,你成家了么?」

  「没。」二哥说话总是简单明瞭,「我爹给大哥娶完媳妇之后,就累得吐了
血,没出半年就去世了。爹爹死了,娘也改嫁了,我们这个家也散夥了!我全国
各地到处流浪,靠打家俱赚几个小钱,连嘴还顾不上呐,那里还有能力娶什么媳
妇啊!」

  吃过晚饭,正值生产大队放映露天电影,我和二哥都去了。今天晚上放的是
《列宁在1918》。

  电影结束后,在回家的路上,我问二哥道:「二哥,列宁好厉害啊,他演说
的口才甚至比希特勒还要厉害、还要具有煽动性!希特勒拥有雄兵百万,最终却
是一败涂地,而列宁仅仅凭着一张嘴,就发动起一场暴动来,从而改变了俄国,
也改变了世界,创造了历史!」

  「小力,列宁说了些什么,我没太注意。」二哥接下来的一番话,听得我瞠
目结舌,「我是个手艺人,对革命不感兴趣,今天打了一个饭桌,看电影时,我
特别注意到列宁的餐桌,豁豁,那绝对是精品啊,那造型,我琢磨了半晌也不知
应该从何处着手,尤其是那条桌腿,那曲线,真是绝了。」

  「呵呵,对於一部文艺作品,当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可是我却怎么
也没想到。」我万般费解地瞅着二哥,「看来,在你眼里,桌子比革命还要重要
哦?」

  「差不多吧!」对政治一贯不明确表态的小木匠,在这午夜时分,在这空寂
无人的街道上,终於坦露了久闷於心的真实想法,「桌子能用来吃饭,而所谓的
革命,除了喊几句口号,还能干什么啊?」

  没过多久,已至垂暮之年的老红军,当得知小木匠乃是自己的老乡后,一时
间激动得热泪盈眶,立刻派人把小木匠请进家门,以最隆重的礼节款待这位年轻
的、孤苦伶仃的故乡人。

  事情再发展下去,结果可想而知,身无分文的小木匠入赘了,往通俗了说,
便是做了老红军家的上门女婿。

  一个恶缘便这些戏剧般地结成了,欲知小木匠的婚姻生活如何,且听下回分
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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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 丫蛋耍泼财散子殇,二哥绝望离家流浪

  上门女婿去贩牛,泼妇丫蛋把财求。

  指手划脚训斥人,昨夜旧恨添新愁。

  驾驶室里尤吵闹,无辜行者撞碎头。

  善恶有报在当时,儿子横屍于深沟。

  话说三十多岁的泼妇丫蛋,终於找到了不太中意的郎君小木匠,决定凭着老
爹爹雄厚的资财,大肆操办自己的婚事。

  首先,丫蛋请来了镇子里名望最高的阴阳先生,将自己以及小木匠的生辰八
字说给了老先生。

  老先生呷了一口茶,一边煞有介事地嘟哝着,一边装模作样地摆弄着乾巴巴
的手指头:「好啊,你们俩个命相很合啊,将来的日子一定错不了,尤其值得一
提的是,你们俩个人都是属羊的,这已经是两只羊了,而明年恰好又是羊年,如
果你们在明年能够生养出贵子来,那便是三只羊了,三羊开泰,是祥瑞啊!」

  「哦。」阴阳先生这一番话,把个丫蛋说得喜笑颜开,这是泼妇冷若说霜的
脸上第一次绽开真诚的笑容,也是丫蛋第一次笑得如此开心,并且,丫蛋也是第
一次表现的如此慷慨大方,唰地抽出一张崭新的大额钞票,乐颠颠地塞在阴阳先
生的手里:「谢谢您,但愿借您的吉言。」

  丫蛋接下来的言语,用小镇里的人们所来说又下道了。只见丫蛋撇了撇嘴,
漫不经心地说道:「但愿瞎猫撞上死耗子,明年能生个宝贝儿子!」

  人逢喜事精神爽,婚庆那天,丫蛋在小镇最高档的饭店里订了二十桌酒席,
身着婚装的泼妇喜气扬扬地等候在饭店大厅里,准备用丰盛的肴馔款待前来向她
祝贺的亲戚朋友、街坊邻居们。

  可是,酒宴的结局很令丫蛋失望,也许是因为平日里丫蛋得罪的人太多了,
把人心彻底伤透了,前来祝贺者寥寥可数,即使这些寥寥可数者,也不是情愿而
来的,或是碍於真亲至戚;或是曾为老红军的部下;或是同窗的女伴。

  泼妇好不容易喜结连俚,昔日再怎么耍泼,再怎么骂人,再怎么……今天,
在这喜庆的日子里,还是应该给丫蛋一点情面的,或是给老上司一些安慰,或是
给老同学充些脸面。

  管他有多少人来,只要有人来,丫蛋还是真诚地款待,热情地请客人入席,
如此折腾了大半晌,眼瞅着客人越来越稀少了,再看看大厅里的餐桌,二十张酒
席仅仅吃掉了五桌。

  丫蛋长歎一声,无可奈何的;或者说是无地自容的;或者说是满腔羞愤地拂
袖而去:「好啊,该来的谁也不来,哼,等着瞧吧,老娘总有报复你们那一天,
总有收拾你们的机会!走啊!」

  看见身着不合体的中山装、呆头呆脑地站在大厅中央的小木匠,丫蛋没好气
地嚷嚷道:「你在那傻怔着啥啊,憨爷们等傻老婆呢?走啊,快跟我回家去。」
於是,丫蛋扯着小木匠的手臂,回家生养孩子、准备早日实现三羊开泰的祥瑞去
了。

  小木匠做家俱手艺高超,跟女人家做那种事情也不含糊,蜜月尚未结束,已
经把从井岗山带来的革命种子,播洒在丫蛋的肚子里了,第二天春末,丫蛋果然
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宝贝儿子。

  於是,奶奶挎着一竹篮的鸡蛋,领着我去泼妇家里下奶。丫蛋骄傲地抱过自
己的小宝贝。

  丫蛋手抚着儿子油光闪亮的面庞,幸福地沖奶奶说道:「我儿子是春天里的
羊,每年这个时节,大地复苏了,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嫩草,即新鲜又可口,羊儿
在大地里吃啊、吃啊,怎么也吃不了,所以啊,我春天的羊儿子,将来的生活一
定是很富足、很富足的。断不会像我这个腊月里的羊,不但没有嫩草吃,连草根
都让冰雪给盖住了,再加之刀子般的西北风,那可真是饥寒交迫啊!」

  扑啦,丫蛋抱着羊儿子说得正来劲的时候,小傢伙猛一用力,将一滩黄灿灿
的稀屎便在丫蛋洁白的被单上。丫蛋登时慌了手脚:「他爹,你死了,快过来收
拾啊!」

  「来喽,来喽!」小木匠闻讯沖进屋内,在奶奶的嘻笑声中,在丫蛋怒骂声
中,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

  小木匠不远千里地结下恶缘,以赤贫之身入赘於高干之家,成为泼妇丫蛋的
女婿之后,如果仅仅是每日给儿子收拾黄屎,倒还可以忍受,小南蛮怎么也没想
到,儿子满月之后,自己的噩梦便从此开始了。

  虽然在入赘之前,小木匠便从各家各户中听得到有关丫蛋的风闻,可是,他
却怎么也没有想像得到,丫蛋这个泼妇实在难以相处,更难以伺候。

  每天起早了不成,打扰了丫蛋的早觉;起来迟了也不成,丫蛋会骂你懒惰;
扫院子慢了不成,丫蛋会指责你偷懒;快了也不成,丫蛋又嚷嚷着把灰土都溅了
起来,呼吸到肺子里,有害身体健康;猪鸡喂饱了不成,不仅不利於增肥,还造
成饲料不必要的浪费;喂少了也不成,猪仔生长延缓,一旦错过了出栏的黄金日
期,那将会少赚多少钞票啊。

  不仅如此,每顿饭舀多少米,烧几棵玉米桔,都是一成不变的,倘若小木匠
多烧掉一颗玉米桔,丫蛋会喋喋不休地骂个一上午。

  久而久之,小木匠实在忍无可忍了,不满之情溢於言表,丫蛋则更加河东狮
吼:「滚!」

  只见丫蛋操起扬场用的木制大板锹,恶声恶气地抡向小木匠,「活干不好,
老娘教训你几句,你就不满意了,你跟我×哧个什么,这个家没有你一块砖,一
片瓦,你有什么跟老娘×哧的,不愿意过,卷起你的行李卷,给我滚出去!」

  见小木匠灵巧地躲过了大板锹,丫蛋愈加疯张了,她气鼓鼓地扔下板锹,转
身进屋内,没过贰分钟,只见丫蛋抱着小木匠的行李卷,骂骂咧咧的踢开院门,
双臂一扬,将行李卷撒在院门口:「滚,扛起你的行李卷,滚回你的老家去!」

  「滚就滚。」小木匠人穷志不短,将洒落一地、扬满尘土的被褥胡乱地卷起
来,夹在腋下,头也不回走向奶奶家:「奶奶,请让我在您家把东西收拾一下,
我下午就走!」

  「嗨呀,这是何苦啊!」每当此时,奶奶这边安慰着二哥,那边还要劝说丫
蛋,两头奔跑,不遗余力地做着和稀泥的工作,直至把二哥推搡进老红军的院门
里。

  「去吧,都消消气,吵什么吵,两口子的那挡子事,有什么好吵的!」说到
此,奶奶哗啦一声将院门关死:「关起门来,好生过日子吧!」

  丫蛋不仅嫌小木匠家务活做得不好,对二哥的手艺更是不屑一顾:「把你那
要饭吃的家什给我扔到一边去。」说着,丫蛋扬起脚掌,将小木匠心爱的工具袋
踹翻在地。

  「耗子尾巴生疥子——再怎么挤,能挤出多少脓水来啊?而你背着这要饭的
玩意,一辈子又能赚到多少钱啊?赶快把它扔了吧,老娘再给你找个体面的、能
赚大钱的营生!」

  丫蛋所谓体面的营生,无非是仰仗着家资的雄厚,斥资拾多万元,给小木匠
买了一辆大货车去内蒙贩牛。

  在当时,这笔资金对於普通老百姓来说,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人们在谩骂
丫蛋刁泼的同时,又不得不叹服她的经济实力了,甚至有些男人更是后悔不迭:
「如果早知道丫蛋有这多么钱,我也情愿做上门女婿啊!」

  「是啊,就凭咱哥们的本事,把那泼妇哄好了,把钱弄到手,外面养个小情
人,那有多幸福,多潇洒啊!」

  当小镇的男人们眼馋丫蛋雄厚的资财时,小木匠却扔下锯子,一切从零开始
地握起了方向盘,在内蒙漫长的、充满艰辛苦和凶险的公路上,像个奴隶般地给
丫蛋卖命赚钱。

  然而,没过多久,泼妇不知从什么人嘴里探听到这样的讯息:内蒙那边因为
贫穷,女人特别便宜,一看见贩牛车便蜂涌而上,使用各种手段把司机、老客、
甚至是跟车的苦力领回家中的炕头,陪吃喝、陪睡觉,收宿费!

  这怎么得了,丫蛋怎么能容忍自己的老爷们跟如此下贱的女人睡觉去呢。於
是,丫蛋给宝贝儿子雇了一个奶娘,自己则像个幽灵似的钻进汽车驾驶室。为了
避免内蒙女人的骚扰,泼妇形影不离地跟随在小木匠的身旁左右。

  望着她不懂装懂、指手划脚的样子,小木匠不耐烦地嘀咕道:「这贩牛是男
人的事情,你一个女人家跟着瞎掺和什么啊!」

  「怎么,我碍你眼了是不?」丫蛋恶狠狠地瞪着小木匠,「老娘跟着你,耽
误你的好事了,对不?哼,谁说只有男人才能贩牛,老娘跟你出来,也不会吃闲
饭的!」

  无论在哪里,无论做什么事情,丫蛋总是不同凡响,在一次贩牛途中,在一
家加油站,因为一毛钱的加油费,丫蛋与加油工争得面红耳赤。面对如此疯泼的
婆子,加油工有些招架不住了,便走到房内去找站长,丫蛋见状,头也不回地跳
进驾驶室,沖小木匠使了一个眼色:「走,快走啊!」

  小木匠一踏油门,装满一箱柴油,却文分未付的大卡车屁股后面冒着青烟,
扬长而去了,把个循声跑出来的加油工气翻在地,按照规定,这箱柴油,应该在
加油工的薪水里扣除了。

  也是因为这箱油钱未付,丫蛋再也不敢走这条公路了,於是,只好买了一本
地图册,寻找其他去往内蒙的路径。丫蛋正皱着眉头翻地图,小木匠突然来了个
急刹车,丫蛋气咻咻地嘟哝道:「你轻点踩,就你这一脚刹车,又白白地浪费了
一毛钱的油,笨蛋,什么事情也做不好!」

  「我不踩油门能行么?」小木匠气鼓鼓地嚷道:「瞅你领的好路吧,除了上
坡就是下坡!」

  看见二哥不理睬她,继续乱踏油门,丫蛋气咻咻地拽扯着方向盘:「不对,
走错路了,像你这样走下去多绕远啊,我不是让你杳地图了么,怎么,你贪睡,
没看,笨蛋,你这个败家子,丧门星,什么,你骂我,我操你妈,你这个生大独
眼疔的,你不能得好死,你早晚得垫车胶去……」

  於是,夫妻间的战争,从炕头上、从屋子里、从厨房里、从院子里又打到了
汽车驾驶室里,两人在汽车驾驶里撕扯来撕扯去,体积巨大、焊着高护栏的汽车
则在公路上东摇西晃地划着曲线。

  突然,两辆摩托车迎面驶来,看见划圈的汽车,躲闪不及,咣当,咣当,两
辆摩托车分别撞在汽车的一左一右,一对鲜活的生命瞬息之间撒手西去。

  望着横陈在车前的屍体以及两轮朝天,不停转动的摩托车,丫蛋登时吓傻了
眼,二哥脑袋都赅晕了:「完了,这下子可好,把车卖了也赔不起了!」

  发生这起车祸没过几天,我便登上火车离开了奶奶家,回省城继续我的读书
生活去了。

  后来,从爸爸嘴里获得,那起车祸让丫蛋这个泼妇元气大伤,所谓的元气,
当然是指泼妇的钱财,丫蛋不仅卖掉了汽车,还用光了多年的积蓄,老红军也因
过份的惊赅以及对破财的惆怅,郁郁而死了。

  紧接着,丫蛋的宝贝儿子,那只春天的小羊,在路边玩耍时,不慎被农用汽
车撞死在深沟内,把个泼妇伤心的就差没撞墙死掉了。

  汽车卖掉了,家业赔光了,儿子早夭了,绝望之余,小木匠再也不能忍受泼
妇的咒骂、唠叨,毅然离家出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没有了老爷们,丫蛋也不寻死觅活了,也不吵闹了,而是哭哭涕涕的、三天
两头地往派出所跑,央求员警同志帮她找回丈夫,重振家业,再生养一个儿子。

  「唉,我们有啥子办法啊!」员警双手一摊:「你让我们到哪去找啊?中国
如此之大,莫说你的丈夫,就是负案在身的杀人犯、抢银行的死刑犯以及无数的
流窜犯,我们都毫无办法,无从下手啊!」

  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我正伏案阅读,房门突然响起嘣嘣声,我放下书本轻
手轻脚地走向大门,并没有急於开门,而是眯起眼睛从猫眼里向外望去。

  「啊,是你,二——哥!」看见失踪一年多的二哥出现在我的家门口,我又
惊又喜,慌忙推开房门:「二哥,你,这是从哪来啊?」

  「嘿嘿!」与昔日的小木匠相比,眼前的二哥苍老了许多,清瘦的面庞胡茬
丛生,因为到处流浪,生活没有规律,衣服又破又髒,泛着一股呕人的酸朽味,
见我一脸惊讶地端详着他,二哥嘿嘿地傻笑起来:「小力,真难得你还能认出我
来!」

  将二哥请进屋内,我找出自己的衣服,一边教他先把自己清洗一番,一边跟
在他的身后问这问那。

  二哥还是那个老样子,做起事来慢慢吞吞的,一副火上房也不着急的神态:
「自从离开了家,我便去了内蒙,刚到内蒙就下起雪来,大雪封山,里不出外不
进了,我只好在那里混了一个冬天,开春了,想找点事情做,可是,身无分文,
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不想再打工了。」

  「你可重操旧业啊!」我建议道,「继续施展你的老本事啊!」

  「干够了,小力,我不瞒你,我如今一看见锯子和鉋子心里就酸,唉,当年
我如果不来东北,不给人打家俱,能遇到这个泼妇么,能经历这般苦难么!」

  「二哥,你还是回去吧,孩子死了,丫蛋也很伤心的,听奶奶在电话里说,
她都快疯了!」

  「她死了才好呢!」二哥忿忿然,「小力,我跟她啊,不仅受尽了气,最后
还气出了胃病,成天吐酸水,甚至吐血,同时,我遭的那个罪啊,跟你都没法说
啊,什么,你不信,嗨,别的不说,还是那场车祸。」

  「一口气撞死两个人,家属不让我走啊,到家里去闹啊,看看两个寡妇,各
扯着一对儿女,是够悲惨的!交通警察把我提了去,不干别的,只要法医提出验
屍,我便去太平间把两具屍体背出来,验一次不行,家属不让,还得验第二、三
次,於是,我就背啊、背啊。」

  「我活了这么大,什么髒活、苦活都干过,就是没有背过死人啊,把我吓得
啊,晚上一闭上眼睛,两个死鬼撞走形的脸就在我的眼前晃啊、晃啊,吓得我浑
身冒冷汗。唉,这些话,我沖谁说去啊。」

  「什么,跟她说,跟她能唠啥啊,她,还是人么?还能听懂人话么?一天晚
就没有清闲的时候,只要我在家,她唠叨个没完,大到生意、买卖、钱财,小到
抹桌子擦地,烧火煮饭,唉,没有一件事不唠叨我的,把我听得那个烦啊。如果
我再跟她过下去,不被她逼疯了,也得被她折磨成精神病,反正是好不了。」

  「哎!」二哥突然打住了,话锋陡转,「说句良心话,这娘们也有消停的时
候。」

  「丫蛋什么时候才能消停啊?」

  「晚上,上炕睡觉的时候。」二哥坦诚地言道,「这个娘们只要一上了炕,
往你怀里一钻,你把她搂过来,压到她的身上,做那件事情,嘿嘿,他妈的,一
到这个时候,她可乖了,可听话了,你愿意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可是第二天醒
来,完了,就跟昨天的情形一样了,瞅你哪也不顺眼,你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对
的……」

  「嘿嘿!」听罢二哥的讲述,我禁不住地淫笑起来,突然想起《动物世界》
里有关的故事来:「是啊,再凶猛的动物,到了交配的时候,也会表现出不可思
议的温柔和乖顺啊!」

  「……」

  於是,二哥便在我家里住下来了,成为我府中第一个门客,我这个人最喜欢
的就是热闹,既然喜欢热闹,就不怕人多,二哥的来到,丰富了我的生活,我们
终日廝守在一起,饮酒作乐,谈天说地,当然,谈得最多的,还是二哥在内蒙古
非同寻常的经历。

  「小二。」爸爸坚决不同意二哥在我家逗留,「你媳妇找你都找疯了,一旦
知道你滞留在我家,她不得到我妈妈家里去闹啊,快回家去,你赶快回家去!」

  为了避免奶奶遭到丫蛋没有理由的谩骂,爸爸执意把二哥赶出家门,他担心
二哥从我家出去不知又会流浪到何处,於是,爸爸买了两张车票,亲自将小南蛮
押送回老家。可是,爸爸前脚刚刚把二哥遣送回去,奶奶立刻打来了电话:「小
二又跑了!」

  不知二哥此番逃向何方,是否又回到内蒙古大草原上撒欢去了,且听下回分
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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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回 都市里满街寻佳丽,长白山深处找野味

  姹紫嫣红八月秋,猎色来到辗子沟。

  山花漫漫缀绿毯,野草茫茫荡彩绸。

  金鹿穿林疾嗖嗖,黄雀弄枝晃呦呦。

  茅屋喜迎朝鲜妹,衣衫篮缕涩羞羞。

  也许是命该如此,也许是前世的定数,只知吃喝玩乐搞女人,对经商一窃不
通的我,却发了一笔意外之财,口袋里有了大把的钞票,我更加抓紧时间尽情地
享受生活了,旅游观光、爬山越岭自不必说,那乃是人生最大的乐趣;吃喝嫖赌
更是样样不能少,否则生活变没有了意义,没有了滋味!

  我有两个昔日的酒肉朋友,本来就是光棍一根,见我有了钱,索性投入我的
门下,做起了现代版的门客、蔑片,这两个光棍不仅胸无点墨,还邋里拉遢。

  不过我丝毫也不厌烦他们,我喜欢这种生活方式,喜欢做现代版的大老爷,
吹鬍子瞪眼睛地役使两个门客兼酒鬼:「去,你下楼买酒,你去市场买菜!」

  「是,老大,俺这就去!」两个酒鬼刚刚被我打发走,门铃又叮呤叮呤地响
了起来。

  我循声而去,拉开房门一瞧,好么,失踪半年多的小木匠再一次衣衫破烂、
浑身髒臭地站在我的面前,不待他开口说话,我抢白道:「哎哟,这可真是稀客
啊,请问老大从何处而来啊?」

  二哥憨笑道,「别开玩笑了,瞅你二哥这幅狼狈相,你就别再耍弄我喽,嘿
嘿!」

  「请进。」我将昔日的小木匠、牲口贩子,如今已经沦落为流浪汉的小南蛮
让进屋内:「二哥,你又去内蒙古了?又到大草原发财去了?」

  「没,没。」二哥摇摇头:「这趟没去内蒙,不瞒你说,我此番是从长白山
老林子里钻出来的,嘿嘿。」

  「看得出来。」我故意在二哥髒乎乎的衣衫上嗅了几鼻子,不懂装懂地嘀咕
道:「我已经闻到老林子里黄蘑菇的气味了,啊,味道真是纯正啊,二哥,你今
后还有什么打算啊?」

  「没,没。」二哥依然摇着脑袋:「小力,儿子死后,我的心也跟他一起死
了,现在的我,活一天少一天吧!瞎混吧。」

  「二哥,你要振作起来!」一提及早夭的儿子,小南蛮便痛苦不堪,我歎了
口气,解劝道:「算了吧,已经过去的事情了,就不要总去想他了,回家好生过
日去吧,跟丫蛋再生一个。」

  「哼!」小木匠霎时瞪大了眼睛:「跟她,一个畜牲!生孩子?没门,我就
是断子绝孙,也不会再跟她在一起了……」

  「这么说,你是永远不想回家喽?」我瞟了一眼小木匠,「你此番来,是准
备给我做房客来了吧?」

  「嗯,嗯。」二哥吱唔起来。

  我摆了摆手,「我很愿意收留你,我跟你很谈得来,可是老爸不准啊……」

  二哥以乞求的口吻道,「我不会白吃白喝的,我有一身的气力,可以自己养
活自己……」

  「二哥,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您误会了!」我打断了二哥的话,把爸爸的意
思再次重申一番,二哥终於无言了,而两个门客也相继回来了。

  我们同桌而坐,且饮且聊,聊着聊着,话题便理所当然地转移到女人身上。

  门客甲鼓着腮帮子,一边嚼着熟肉,一边向我传递着最新的嫖娼讯息:「老
大,三道街新开一家按摩院,据说小姐清一色都是缅甸来的,老大,明天开业,
大酬宾十天,你不想爽爽去么?」

  「缅甸娘们皮肤不好。」门客乙咽了一口酒,「老大,四马路的吉祥阁来了
一批新疆维吾尔小姐,据说可靓了,要身材有什么,要皮肤有皮肤,老大,有钱
还是泡维吾尔小姐来得爽啊!」

  「维吾尔小姐臭膀子,特薰人!」

  「你知道啊,你嫖过啊?」

  「……」

  「我的天啊!」听罢两个门客相继报出的价格,小南蛮立刻停止了咀嚼,怔
怔地吐了吐舌头:「太贵了,花这么多钱只能嫖一次,太不值了,小力啊,我在
延吉听说那里有人贩卖朝鲜女人,才壹仟元啊!」

  「啥?」我和两门客同时瞪圆了眼睛:「哥们,你喝多了?胡诌个什么啊?
一头毛驴子还能卖一仟好几百呢,一个大活人才值壹仟块钱?难道说,如今这世
道,人还不如牲口了?」

  「我撒这个谎有什么用啊!」二哥还是那样慢吞吞地说道:「我这半年来基
本上都在老林子里转,住在当地的百姓家里,我的房东有两个儿子,给大儿子娶
媳妇花掉了好几万,等到二儿子也该娶媳妇了,老人却再也掏不出几万块钱了,
后来听人说,图门江对面的朝鲜女人因忍受不了饥饿,偷偷地跑到江这边来寻活
路,只要有饭吃,随便找个男人便嫁。」

  「当时,我的房东也是半信半疑的,不过,为了早日给儿子娶上媳妇,他还
是准备试一试,就找当地的屯大爷(其身份、以及所作所为,相当於城市里的黑
社会人员)。屯大爷开出壹仟元的价格,房东乖乖地交了钱,屯大爷便领着他去
看人。」

  「没过几天,房东果然领回来一个女人,身板、眉眼还真的不错呐。为了让
买来的朝鲜媳妇取得合法性,屯大爷又向房东要了壹仟块钱,给朝鲜女人落了户
口,从此就算中国人了,再也没人抓、没人查了,消消停停地过日子、种地、生
孩子!」

  「呵呵,有点意思。」二哥讲述得如此有鼻子有眼睛,我不禁活络了色邪之
心,「既然如此,二哥你就帮我买一个呗,弄回家来当个婢女使唤,让咱哥也享
受一下古代官老爷的生活方式,呵呵,呵呵!」

  「可以啊!」小木匠一腆胸脯,肚子里似乎长满了成熟的竹子:「小力,看
你现在的排场,壹仟块钱在你手里也不算个什么,扔在水里都不会心痛的,如果
你当真想买,我可以领你去老林子里走一趟,相中了,你就弄回来,看不上眼,
就当是旅游一趟,怎么样?」

  「一言为定!」一想起自己即将拥有奴婢了,我兴奋不已地嚷道:「待喝完
这顿酒,美美地闷一觉,半夜上路!」

  醒来之后,我果然跟着二哥钻进了长白山的老林子,几经辗转,来到一个叫
做辗子沟的小山村,小南蛮找到了他曾经借宿的那户人家,听罢二哥的来意,房
东很是爽快,领着二哥便去找屯大爷了。

  走得快,回来的也快,二哥告诉我:「小力,这个时期风声挺紧的,贩子不
希望去的人太多,兄弟,你且在这里等我,我跟屯大爷去看人,行不?」

  「可以。」我叮嘱二哥道,「不过你可要帮我选个年轻的、漂亮的啊!」

  「那是当然!」二哥信心十足,「你就放心吧,保你满意,不满意你可以不
要啊!钱在你手里握着,谁也不能强迫你啊!」

  傍晚,风尘仆仆的二哥与憨厚本份的房东果然领回来一个瘦小的、衣衫篮缕
的女孩子,二哥欣然走进屋内,脸上扬溢着得意的微笑,仿佛完成了一项重要的
任务,无比自豪的把女孩子往我面前推:「小力,人给你买回来了……」

  而女孩子则低垂着面庞,难为情地向后面退缩着,二哥继续推搡着她,同时
操着半生不熟的朝鲜语,叽哩哇啦的与女孩嘟哝一番,女孩子胆却地抬起半庞,
木然地撇了我一眼,旋即又垂下头去。

  二哥嘿嘿笑道:「小丫头不好意思了,认生了。」说着,小南蛮笑嘻嘻地搬
起女孩子的面庞,「来,你好生相看相看,身材虽然瘦弱,眉眼还蛮不错呐!最
主要的是,年龄好啊,怎么样,相中没有?」

  「呵呵!」二哥不愧是木匠出身,两只手掌极其有力的托住女孩子的面庞,
令她左右动弹不得,更无法低垂下去。

  借着如豆的灯光,我迷起近视眼、伸长了脖子,终於看清了女孩子的庐山真
面目。

  椭圆形的脑袋瓜覆盖着齐耳的、有些蓬乱的短发;典型的、朝鲜族的眼睛又
细又小,一对忧伤的眸子流淌着恐惧和茫然;匾塌塌的鼻樑泛着粗糙的皮屑;略
显厚重的双唇多处龟裂,大概是焦燥所致吧;而那短平的下颌,让我不由得想起
了曾经红极一时的日本影星——山口百惠!

  望着朝鲜版的山口百惠,我即惊讶又喜悦,目光不由得从女孩子的面庞游移
到她的胸脯上,女孩子见状,充满菜色的小脸蛋唰地红胀起来,旋即抬起手臂,
本能地挡住自己的胸部,同时,靦腆地摆弄着手指头。

  我悄声问道:「您叫什么名字啊?」

  「不懂!」此时,二哥有力的手掌已经松开女孩子的面庞,听到我的问话,
朝鲜版的山口百惠木讷地晃了晃脑袋:「不懂!不懂!」

  「她不会说中国话。」二哥解释道,「也听不懂中国话,只会这两个字,还
是屯大爷好几天才教会的。」

  二哥用臂肘捅了捅我:「小力,再掏壹仟元钱,把户口给她落了,咱们好尽
快走人啊!」

  「呶。」我又掏出一捆钞票,塞进二哥的手里。

  二哥转身走出屋外,尚未走出大门,又转了回来。

  「哎哟,我差点忘了。」二哥手扒着门框问我道:「户口上给她写什么名字
啊?」

  「这个么……」我挠了挠脑袋,是呀,启个什么名字啊?嗨,有了,还是按
照古代铁定的老规矩,奴随主姓。

  我决定让这个朝鲜女孩子姓张,我又想起了小学时代的同桌——范晶,那是
我暗恋着的小情人,不过始终也没有得到手。

  於是,我沖二哥道:「就写张晶吧!」

  「好的。」二哥抬手打了一个响指:「OK!」

  有钱就是好办事,山口百惠的户籍手续很快办理妥当了,我便与二哥领着朝
鲜女孩子乐颠颠地登上火车。

  在返回省城的路途中,讨厌的、却很能适应环境的小南蛮卖弄着这半年来在
延边地区说会的半调子朝鲜话,嘻皮笑脸地、喧宾夺主地与张晶叽哩哇啦地畅谈
着,而我只能呆呆地、傻里傻气地坐在他们对面,一句嘴也插不上。

  瞧见张晶对小木匠如此热情,却懒得理睬我,我心里酸醋醋的。听着二哥很
不地道的朝鲜话,听着张晶咯咯的笑声,我后悔极了。

  童年时代,我的班主任老师都木就是朝鲜族啊,我为什么不向她学习朝鲜语
呢,想来真是懊悔啊,学无止境,一个人,无论学会什么本领,总是有派上用场
那一天!

  返回省城后,我再胆大妄为,也不敢把朝鲜女孩子往家里领,也是在二哥的
帮助下,我租了一处住房,把张晶金屋藏娇了。

  我别提他妈的有多高兴了,再也没有耐心在家里与媳妇廝守了,有点空闲时
间便往张晶那里跑,一挨进得屋来,一把揽在怀里,管什么不懂不懂的,男人与
女人之间那点事情,地球人都懂!

  而毫不知情的爸爸则唠唠叨叨地驱赶着二哥,为了找到不回家的藉口,二哥
没活找活干,把我家好端端的厨房给拆得面目全非:「叔叔,小力让我帮他把厨
房重新装修一下,修完了我就走……」

  「这个用不着你。」爸爸不容分说地夺过二哥的工具,「他愿意装修让他到
街上雇人去,小二,听叔叔的话,赶快回家跟你媳妇好生过日子去。」

  无论爸爸怎样驱赶他,小木匠均以超人的耐性敷衍着:「明天,叔叔,我明
天就走!」

  到了第二天,小木匠又道,「明天,我明天就走!」

  今日之明日,明日何其多,有时实在被爸爸逼烦了,二哥便悄无声息地自我
消失几天,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像条癞皮狗似地转悠回来,把爸爸气得无
可奈何,而小木匠这番敷衍,便在我家混过了整整一个冬天。

  「二哥!」爸爸让我劝说小木匠回家,「你总是这样混下去,也不是个事。
难道,你就这样混过一生么,就不想建立自己的事业么?」

  「有这个丧门星的老婆,我什么也不想干,并且,我什么也干不成!唉!」

  小木匠长歎一声,「人这一辈子,摊不上好老婆,一生就算彻底失败了!」
说到此,二哥狡诘地瞟了我一眼:「张晶挺好呗?」

  「好啊!」一提及张晶,我便兴奋难当:「她越来越乖了,越来越会伺候人
了,呵呵。」

  「小力啊!」二哥不再歎息了,语重心常地对我说:「你们是长远不了的,
你没为她的将来做些打算么?」

  「将来?」一贯及时行乐的我,连自己的将来会是个什么样都未曾考虑过,
更何况一个朝鲜女孩子,「没有,活一天乐一天呗,想那么多干么?哼!」

  我狠狠地吸了口烟:「人无百岁寿,倒常忧千年事!」

  「小力,你这种思想很不好。」二哥教育我道:「很消极,很颓废,大家都
像你这样,我们的社会将是个什么样子……」

  「嗨!」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少跟我讲这些大理论,二哥,听你说起话
来头头是道,可是,你为什么如此消极啊?为什么不回家,过流浪汉的生活,你
有志向,你有理想,就应该脚踏实地的干点什么啊……」

  「小力!」二哥说出来一句话,让我即吃惊又气恼,「如果你想让我回家,
就把张晶送给我吧!」

  「什——么?」我怒气冲冲地瞪着小木匠:「小南蛮,你说什么,你,想要
我的张晶,亏你说得出口!」

  「小力,别生气,这件事情,我考虑很久很久了,实在是无法启齿。今天,
我豁出去了,如果你生气,就骂我吧。如果骂我还觉得不解气,你就狠狠地打我
一顿吧。可是,张晶,我是真心想要的!」

  小南蛮要我的女人,理由还相当充分呢。

  「你和张晶断不会长久的,眼前,你只是把她当成玩偶,一旦玩腻了,你将
如何处置?像丢垃圾那样地扔了?所以,小力,你还是给我吧,我真心跟她过日
子,家里那个臭娘们,我是说啥也不想要了!」

  「小木匠!」我怒火满腔地吼道:「你想另找个女人,重新建立个家庭,这
可以理解,可是,你为什么非要的女人,你可以去买啊,如果没钱,我给你贰仟
元,呶,我这就给你……」

  「小力!」二哥有力的大手掌一把按住我的口袋:「你听说我,我不是缺少
女人,而是看她太可怜了,整天像只鸟似的关在笼子里,小力,你将心比心地想
一想,如果你天天被人关着,纵使有吃有喝,又是什么心情?」

  「呵呵!」我玩世不恭地撇了小木匠一眼:「白拿人家的东西,还有理有据
的。」

  「小力!」二哥越说越激动:「我,我不会白拿你东西的,买张晶的钱,我
给你。」

  「你给我?」我白了小木匠一眼:「你用什么给啊?」

  「不就是贰仟元么?我还是有的!」二哥伸手便欲掏钱。

  看见他口袋里果然有一叠钞票,我面庞一仰,刁顽地言道:「贰仟元就想让
我把一个心爱的女人转让给你?你的便宜占得也太大了点吧?」

  「小力!」二哥活像个急於做成一笔交易的、不在行的买卖人,迫不急待地
问我道,「只要能把张晶给我,你说个价吧,我决不还价!」

  「豁!」我赌气般地伸出手掌:「贰万,我要贰万,你掏吧!」

  「这……」小南蛮一时窘住了,半晌,才气喘喘地言道:「这个,我眼下掏
不出来,这样吧,我打个欠据可以么?」

  「欠据好写。」我傲慢地乜着小南蛮:「你用什么还我啊?」

  「我,我……」二哥思忖了良久:「我回家开木匠铺还你,怎么样?」

  「当真?」

  「绝无戏言!」二哥解释道,「我家那臭娘们几年前就央求我开家俱厂,现
在的市场行情更加看好了。以前,守着那臭娘们,我根本没有心情赚钱,现在,
有了张晶,我看见了新的希望,生活有了新的目标,只要你答应把张晶给我,我
明天就回家开木匠铺去。来,小力!」

  小南蛮顺手拽过一张信纸来,「我这就写欠据,我不会欠你太久的!这点你
可以放一百个心!」

  说着,小南蛮生满硬茧的手指在洁白的纸面上刷刷地运动起来,欠据很快便
写完了。我接在手里,小南蛮写的极其简单:欠×××贰万圆整,明年冬至前全
部还清!

  欠据虽然拿在手里,当真要交货了,我还真的舍不得了,欲知事情将如何发
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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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 疯泼刻毒无以复加,忍无可忍卷款远逃

  南蛮卷款走天涯,泼妇房宅成墟灰。

  你争我夺一场空,骚裤随风满天飞。

  第二年,我揣着小木匠的欠据回到故乡,火车於凌晨四时停靠在故乡的月台
上,当我徒步走到奶奶家时,奶奶家依然大门紧闭,我不想打扰奶奶的好梦,便
径直来到奶奶的邻居家。

  走到丫蛋的豪华大宅的院门前,猛一抬头,豁,小南蛮果然开起了木匠铺,
一块破旧的木牌上写着这样一行并不醒目的字——红星家俱厂。

  他妈的,这木匠铺一定是丫蛋给命名的,充满了革命的味道,不愧是红军之
后啊!我心中这样哝嘟着,随即从角门走进老红军的大宅院。

  老红军已经做古多年,如今这套大宅院真正归丫蛋所有了,甚至连名字都更
改过来了,为此,还用掉一笔不菲的费用,为此,丫蛋至今耿耿於怀。哼,如今
的政府好黑啊,改个名字也要收钱,真是见钱眼开啊!

  我站在院门口默默地环视一番,院子里架起巨大的铁梁,上面铺着石棉瓦,
以防止雨水淋湿了木材,院子的东西两侧各搭一排简易房,东侧地简易房里堆满
了油胶、胶水等物,西侧的简易棚是打工仔的宿舍,随意乱扯的尼龙绳上挂着洗
过的衣服,宿舍门前积着髒水,从半掩着的板门里窜出薰人的异味。院门口的一
栋房子搭建的比较正规,不用问,这一定是小木匠的办公室了。

  於是,我咚咚地敲了两下门,里面立即传来小木匠熟悉的南方腔:「谁啊,
请进!」

  「是我。」我吱呀一声推开房门,一股异味扑面而来,我定神向屋内扫视而
去,屋子里淩乱不堪,四面墙壁随手摆放着半截钢锯、制坏的废品、尚未雕刻好
的造型、报废的电钻、半桶胶水……等等,等等,办公桌上的图纸堆积得层层叠
叠,紧邻着桌旁是一张单人床铺。

  小木匠坐在床铺上,手扯着棉被,表情木然地看着我:「哥们,你来了,可
是,钱……」

  「怎么?」望着小木匠的表情,我似乎猜到了几分,「没钱?就让我白跑一
趟?你玩呢?」

  「是这样的。」小木匠解释道:「前天进了一批保丽板,把钱都压上了,所
以,钱,不太凑手啊。哥们,你能否多住几天,我,我,再想想办法!」

  「不必。」听说当真无钱可还,我没好气地嚷嚷道:「如果当真还不上,也
别太为难了,把张晶还给我就行了!」

  「这,这……」小木匠为难地苦笑一声:「我,我,一定想办法,小力,我
绝不会食言,也不会让你白跑的,我,想办法给你先弄一部分,剩下的,我,我
一定在年底前全部还完!」

  「哼!」我冷冷地哼了一声,看见他开始穿衣服起床了,我实在讨厌室内的
异味,於是转身而出,在院子转悠起来。

  从一扇门里传出做工的声响,是谁这样勤快,大清晨的便开始工作了,我循
声走进所谓的车间,一个南方模样的男子正在雕刻一个床头,见我进来,怔了一
下,停下手中的活计。

  我付之一笑:「师傅,你真勤快啊,早起就干活了!」

  「不干不行啊!」工匠解释道,「这张床是新娘子定做的,大婚的日子已经
择定,耽误不得啊!」

  「他家的生意怎样?」我向工匠打探小木匠的真实情况。

  男子诚恳地答道:「相当不错啊,定单很多,都忙不过来了,老闆还张罗着
要去南方招工呢!」

  「他们两口子还斗嘴打架不?」

  「嘿嘿,看来,你很瞭解他们家啊!」木工会心地笑了,「这两口子,不说
话不吵架,只要一开口准得吵闹,尤其是老闆娘,真是世间少见啊,待人太刻薄
了……」

  我打断男子的话:「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给她干啊,天地之大,到哪
还不混碗饭吃!」

  「嘿嘿!」木工又顽皮地笑了笑:「老闆给的工资高啊,如果乾好了,还有
奖励啊!所以,对於老闆娘,也只好忍耐一些喽,嘿嘿……」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车间外面传来丫蛋的嚷嚷声,「都几点了,怎么
还不起床,都说南方人勤快,我看是又懒又馋,嗯!」

  我循声向窗外望去,只见丫蛋俯身拣起一块木角:「啊,这样好的板材,就
这样锯掉了,你们选材配料的时候怎么不好生计算一下,尽可能地减少浪费啊,
哼!」

  扔掉木角,丫蛋又拎起一只空油膝桶:「你看看,你看看,睁开你的狗眼睛
好生地看看,这里面还有不少油膝呐,怎么就能扔掉呢,敢情不是你家买卖了,
对不?祸害人还应该怎样祸害啊?再这样下去,老娘开除你!」

  扔掉了空油膝桶,丫蛋继续嘟嘟哝哝着,向车间内走来,一路上是左看也不
顺眼,左看就来气,对於工人们的劳动成就,没有一样她会表示出哪怕是一丝的
满意。

  「你们这些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的蛮子,明天统统把你们都打发喽!」

  「哦。」丫蛋终於看见了我,假惺惺地对我笑了笑,「小力啊,什么时候来
的!」

  不待我回答,又即刻转过身子,又开始教训起工人来:「一天不提着耳根教
训你们,你们便偷懒藏奸!」

  「你可真是老蘑菇啊!」当我返回小木匠的办公室时,小南蛮才穿上衣服,
此时正蹲在地上刷牙,我可没有了耐心,「老慢啊,我的钱呢?快想办法去啊?
像你这样磨磨蹭蹭,半个小时候穿不上一条裤褪,刷个牙用去二十分钟,我的事
情还能有指望么?」

  「你还有完没完啊!」房门吱呀一声被丫蛋推开了:「一杠子压不出一个屁
来的玩意,你看都什么时候了,工人们都起来了,你连牙还没刷完,算了!」

  丫蛋一把夺过小木匠的牙刷,啪的摔在办公桌的图纸上面:「先别刷了,赶
快给工人分派工作去啊,我花钱雇他们是来干活的,不是养大爷的,每天一个人
耽误几分钟,这百十来号人加起来,得耽误多少个工日,这些细帐你都不会算,
唉,跟你啊,老娘真是操死了心啊!」

  「再,再……」小木匠也没了耐心,一边漱口,一边嘟哝着:「再忙也不差
刷牙这么一会功夫啊,你说你,一大早晨起来便嘀嘀咕咕的,见谁教训谁,这一
天还能好么!」

  「怎么?」丫蛋闻言,嗷的一声跳将起来,活像一只极其好斗的老母鸡,展
开双臂便扑向小木匠:「怎么,怎么,我教训得不对么?浪费有理么?偷懒有功
么……」

  叮呤呤,叮呤呤,叮呤呤……

  丫蛋嚷得正欢,办公桌上的电话也跟着凑热闹,叮呤呤的吵嚷起来。二哥终
於濑完了口,顺手操起电话:「喂,哦,装潢商店啊,对,对,我就要那个品牌
的,什么,型号不太齐全?那不成啊,拜託你给我想想办法,一定把型号给弄全
了,至於价钱,好说,好说……」

  「什么好说,好说的,好说个鸟!」望着手托话筒的小木匠,从二哥的面庞
上,丫蛋似乎看出来小木匠准备在价格上做让步。於是,不容分说地夺过话筒,
啪的放回到电话机。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什么价格好说,还是原来定的那个价,一分钱也休
想多要!」

  「你这人,啥事都乱搅合!」小南蛮气咻咻地说道:「这种材料用量很少,
一般的商店都不愿意进货,只这一家商店有货,你瞎吵吵个什么,一个月才能用
多少啊?总共才需要多少钱啊……」

  「再少,也是钱,一分钱也是财。」说着,丫蛋突然窜出门外,把方才那边
角料拣了回来,反复不停地在二哥的眼前晃来晃去,「嗯,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工
人,大工匠,你看,你给我看清楚了,好端端的材料,锯成这个四不像的样子,
简直就是祸害人啊!」

  「我的姑奶奶啊!」小木匠哭笑不得地从墙角拽过一个造型模片,有一个角
度恰好与那废料相吻合:「你明白不,客户就要求这个样子的,所以也只能这样
锯,如果你认为浪费,请想出个好点子啊?」

  「你总是没理辩三分!」望着小木匠手中的模片,丫蛋一时哑然了,片刻,
又嘟哝起来,「去啊,快去指挥工人干活啊,这一吵吵,足足浪费了半个小时,
完了,这一上午算是完了,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

  看见小木匠噘着嘴走出办公室,丫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与我对视片刻,嘴
巴一咧,冷漠的面庞流露出无奈之色。

  「沙锅不打不露,话不说不透,小力啊,你说说,守着这么个吭哧鳖肚的玩
意,我还能有好么,唉,我他妈的早晚得让他给气死喽!哎!」说着说着,丫蛋
突然将面庞移向窗外,「唉,让他给工人派活去,他却往宿舍里钻,是不是相中
哪个娘们了,搞上了,他算个什么木匠,依我看是个破鞋匠……」

  话没说完,丫蛋已经怒不可遏地沖出办公室,一路狂吼着沖进工人宿舍,霎
时,简易房内吵开了锅。此时,太阳已经缓缓地爬上树梢,那红灿灿的面庞兴灾
乐祸地望着红星家俱厂,阳光下,我感觉简易房的石棉瓦棚被丫蛋的吼声震得微
微发颤。

  「操你妈啊,反了你啊,你敢打我!」吵来吵去,只见小木匠从简易房里窜
了出来,手臂死死拽着丫蛋,好似拖死狗般地将其拽到院子中央的空旷地上。

  丫蛋依然骂声不止,而忍无可忍的小南蛮已经挥起了复仇的铁拳,「什么事
情你都往歪处想,我相中谁了?我跟谁搞破鞋了?」说着,一计重拳击打在丫蛋
的右眼上,丫蛋一声惨叫,整个右脸一片红胀。

  我急忙窜出办公室,一把挡住二哥要挥下来的手臂:「二哥,有话好好说,
你这是干么啊!」

  「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娘跟你没完!」丫蛋捂着肿脸,趁机逃回办公室。

  二哥苦涩地向我解释道,「她,她让我给工人派活,而今天最忙的,应该是
油工,而油工都是女人,我,我就首先进了女工宿舍,可是,这臭娘们,却凭空
怀疑我,我……怀疑我搞破鞋!」

  小木匠一边满腹委屈地唠叨着,一边走进车间,给男工人们分派任务去了。
我准备返回办公室,探视一下丫蛋的伤势。

  刚一推开房门,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丫蛋,正拍着桌子破口大骂:「小南蛮,
我图你什么,你图跟你睡觉?三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
没有你,我的家俱厂照样开,你给我滚蛋!」

  说着,丫蛋又像当初一样,骂骂咧咧地,卷起床铺上的被褥,吃力地抱在怀
里,走到房门处,咚的一声推开房门,将小木匠那铺不知被抛弃过多少次的被褥
一股脑地扔在办公室外的缓台上,「滚,老娘还不跟你过了!」

  「小力!」分派完了工作,二哥走到办公室门口沖我挥了挥手,「走,咱们
吃早饭去!」

  我怏怏地跟在二哥的身后,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二哥向身后的家俱厂扭了扭
头:「小力,你都看见了吧,这样的女人,我跟她过个什么啊,如果不是你这点
债,我是绝对不会回家的,也不会给她开这个家俱厂的。」

  「我寻思着,以家俱厂的名义,购进材料时,在价格上做点手脚,捞点钱,
好偿还你,这个办法果然不错,可是贰万块钱实在太多了,在咱们农村,盖栋房
子都富富有余啊。所以,小力,让我一次偿清,的确有些困难!」

  「那好吧。」

  说话间,二哥将我领进一家小饭店,目睹了二哥的窘相,我实在不好意思再
逼迫他了,於是,只好让步了:「那么就改成分批偿还吧!」

  二哥一消愁容,拱手作揖道:「谢谢,谢谢,真是太感谢了!」

  「二哥!」我悄声问道:「张晶她现在哪里,可以让我看看么?二哥,看在
多年老交情的份上,让我看看吧,算我求你了!」

  「小力,这,这……」二哥有些为难了,正欲找藉口拒绝我,突然,饭店门
外又传来丫蛋的吵闹声。

  我和二哥同时望去,丫蛋已经迈进饭店门了:「好啊,老娘在厂里忙得脚不
停蹄,你却在这里有闲心塞屁眼子,恶棍!」

  由於被打得捂眼青,丫蛋开始称呼二哥为恶棍了,「装潢商店来电话了,问
你都需要什么型号的材料,你还不快点回去告诉人家,在家里塞什么屁眼子啊,
那饭算个什么啊,少吃一顿就能把你饿死啊!」

  「大清早起来,你瞎哧哧个什么!」小南蛮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奋然站起身
来,伸手便欲揪过丫蛋,准备继续暴打她一番:「小力大老远来的,我陪他吃顿
饭,还是不应该的么?」

  我慌忙挡住二哥的手臂:「二哥,你们可别这样了,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啊,
让人家笑话不?我不吃了,我看奶奶去!」

  傍晚,二哥悄悄地来到奶奶家,背着奶奶塞给我一叠钞票,同时,低声道:
「剩下的部分,春节前一定还清。」

  我很不客气地把钞票揣进里怀,平生第一次犯罪,也做了一次人贩子。

  「二哥,路途太远了,我可没有时间总往你这里跑哇!」

  「小力!」二哥道:「如果赚麻烦,我可以把钱放在你奶奶手里,就说是我
以前从你手里借的,等你每年一度来看望奶奶时,让奶奶替我还给你,如何!」

  「只能这样了!」

  回到家里,大约半年以后,我果然接到奶奶的电话:「小力,那个小南蛮跑
了。」

  对於小木匠的逃跑,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又跑了!木匠铺不开了?」

  「这次不仅人跑了,」奶奶言道:「连丫蛋的钱也一并带跑了!」

  「啊!」我吃了一惊,「奶奶,丫蛋对小木匠一贯充满了戒心,钱怎么会弄
到二哥手里呢?」

  「嗨!」奶奶歎了口气,「这两口子的事,我也说不清,小二老早就怂恿丫
蛋把她的大宅子卖给房地产开发商,说是能卖上高价,然后,用这笔钱再到偏僻
的地方买厂地,从而能剩下一大笔钱。唉,丫蛋精明了一世,到头来,还是让小
南蛮给算计了,与开发商谈妥后,一挨把钱转到帐户上,小南蛮便没有了踪影,
丫蛋到银行一查,卖宅子的钱已经转移走了!」

  「我的天,这小子好黑啊!」我惊歎一声:「奶奶,我的钱呢……」

  不待我把问完,奶奶道:「你的钱小二已经放在我这里了,这小子跟咱们还
行,良心还算没有坏到底,不过,丫蛋可是让他给逼疯了!」

  「疯了?」我喃喃地嘀咕道。

  「是的,疯了。」奶奶问我道:「小力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取你的钱啊?」

  「奶奶,我明天就去!」

  当我再次返回故乡,走出月台时,放眼望去,曾几何时,故乡发生了天翻地
覆的变化,一条条弯曲的小巷、一排排稠密的矮房被夷为平地,新的交通网络正
在有序地开拓着,新的商铺、住宅正如雨后春笋般地拔地而起着,奶奶的安乐窝
也变成了废墟。

  站在碎砖瓦砾之上,我正感慨着世事的沧桑,身后突然嘈杂了起来:「丫蛋
来了!」

  「泼妇又犯病了!」

  「医院怎么失职了,让她跑了出来,伤到人怎么办啊!」

  「我的家,我的房子!」我扭过身去,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上衣没有
系钮扣,两只干寡寡的奶子活像一对老秋的茄子,皱巴巴地摇来晃去。

  在人们的驱赶之下,丫蛋赤着双腿跑进她昔日的豪宅、而今的一片瓦砾上,
望着满目的破砖碎瓦,丫蛋绝望地摊开双手:「我的家啊,这是我的家啊,小南
蛮,你骗走了我的钱,我,我,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喽!」

  「快把她弄回医院去!」看见围观的人越聚越多,丫蛋的邻居们、同样也是
奶奶的邻居们提议道:「这样下去,她越疯越来精神,没准又会干出什么粉溜溜
的事情来,这大天白日的,丢人不丢人啊,快,大家一起上,把她按住……」

  「哼,你们谁敢过来!」疯癫的丫蛋听清了人们的议论,看见渐渐靠近而来
的邻居们,丫蛋弯下腰去拾起半截砖头。

  众人见状,纷纷散去:「可拉倒吧,挨疯子一砖头,找谁讲理去啊!」

  「我完了,我破产了。」见邻居们一哄而散,丫蛋又臆癡癡的喃语起来,泪
流满面向围观的众人讲述着自己可悲的下场,「我什么也没有了……」

  说着说着,正如邻居所言,丫蛋果然做起粉溜溜的事情来,众目睽睽之下,
开始往下脱裤子了。

  「啊,人啊,既然精光来,就他妈的精光去吧!」说话间,丫蛋已经把裤子
脱了下来,在众人惊讶的、异样的、色迷迷的目光中,丫蛋手臂一扬,「见他的
鬼去吧,老娘既然什么都没有了,还要脸干什么啊!」

  言毕,丫蛋的裤子随风飘向空中,恰好一辆清运建筑废土的卡车从丫蛋身后
的废墟上经过,只见丫蛋的裤子垂直落进满装着残土的车厢里,卡车司机嘟哝一
声,一摇方向盘,汽车载着丫蛋的裤子,扬长而去了。

  「妇谱氏」曰:

  六道轮回,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无穷尽也!我们茫然无知地来到这个陌生
的世界,我们短暂一生中接触到的任何人——父母、亲戚、夫妻、兄弟、朋友,
均是前世的缘份,我们为什么不善待五伦居中的夫妻之伦,却一定要成为敌人?
夫妻相见,为何要分外眼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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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妇谱》之悍妇(谱16)

  有位老姐五十三,一脸皱纹点雀斑。

  名牌西装乃膺品,鳄鱼夹里毛八钱。

  胸无点墨善交际,顺嘴胡诌笑满讪。

  疯疯癫癫男伴多,尤其喜欢玩老鳏。

  来年大红枣,皮皱蜜汁葆。

  徐娘老干浆,值得搞一搞。

  还是在上个星期,阮主任就告知我,办公室准备雇一个勤杂工,这不,雷厉
风行,就办就办,星期一刚上班,阮主任果真领来一位身材高大、体态丰盈的中
年妇女。

  放眼望去,中年女人的腰身健壮而又板挺,宽阔的胸脯好似一颗熟透的大南
瓜,堆积成雍肿而又硕大的山丘状,软瘫瘫地向下垂俯着,走起路来,胸脯咚咚
乱颤。

  同时,两条粗壮的长腿踢踏有力,廉价的高跟鞋掷地有声,坚硬的足底踩在
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很有节奏感的脆响,踏,踏,踏……仿佛在自豪地、
毫不掩饰地向男人们郑重宣誓,帅哥靓男们,虽然我已年过五旬,可是你们看,
我走路的姿式一点都不老迈,我还很年轻;我正值当年;我充满了活力;我对未
来饱含着无限的憧憬。

  「豁豁,好一位风韵犹存的老大妈啊!」

  听着老徐娘踢踏的脚步声,我缓缓地抬起头来,心中一边暗暗地嘀咕着,一
边迷起一双近视眼,以一个色鬼极专业的目光即漫不经心,又颇为在行地扫视过
去,当然,焦点首先落在了老徐娘的臀部上,心中继续嘟哝着好肥实的老妈妈,
好圆好阔的大屁股啊!

  踏,踏,踏……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我不能不关注一下徐娘的玉足,嗨,
一个老女人,她的脚能有什么好欣赏的啊,可是,她的脚步是如此的有力,让我
不得不俯下头去,着意审视一番。

  呵呵,好家伙,真能倚老卖老啊,五十几岁的人了,还学着人家小姑娘,赤
脚蹬着凉皮鞋,脚指甲涂着亮晶晶的紫色油膏。老女人的脚掌虽然平平常常,走
起路来却是如此的有力。

  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一位资深老色棍的评论,走路有力量的女人,她的性欲极
高,除了历假外,夜夜都想做那种事情!眼前这位脚掌掷地铿镪有力的老女人,
凭我的经验,她应该早就绝经了,而那个永远空闲起来的地方,是否每个夜晚都
想做那种事情呢?

  我一边想入非非着,一边伴随着这响亮的、永不服老的踏踏声,将色迷迷的
目光从大理石地板上缓缓移升。

  移过跟鞋;升过紧身裙裤、或者如女士们统称的那样——一步裙;再移过样
式是名牌的,而内行人一眼便能看出破绽的冒牌西装;又移过软塌塌的、肉墩墩
的胸脯;再往上面移动时,我看到一个苍老的、皱纹横布的面颊。

  因年代久远而呈着蜡黄色的表皮涂抹着一层极不适宜的,又厚又浓的粉脂,
室外的阳光似乎有意与老女人过不去,耀眼的光芒直剌在老女人的面庞上,浓厚
的粉脂反射着油渍渍的腻光,尤如老母猪硬涩的,毛孔突显的皮肤上涂抹一层滑
溜溜的猪油。

  远远望去,是那么的不舒服;那么的不自然;那么的做作;那么的生硬;那
么的恶心;那么的没有自知自明;那么的,那么的……算了,算了!这是什么味
啊!

  一股莫名的复合气味扑鼻而来,我摒住了呼吸,一股暖风从窗外吹来,由老
女人身上一掠而过,劣质西装上卫生球的辛辣味与脸上的脂粉味混在一起,形成
一股无法形容的怪异味道不停地袭击着我的鼻孔,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小张啊!」

  我的顶头上司,也是年愈五旬的阮主任,指着老徐娘向我介绍道:「这位大
姐姓胡,以后,你就叫她胡大姐吧,她到我们单位来工作,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
情,尽管吩咐她去做好了!」

  「哦。」我继续别有用心地凝视着这位陌生的老女人,心里嘀咕做什么啊,
办公室有什么可做的事情啊?我还闲得发慌呢,她又能做什么啊?

  「力所能及的事情,都让你胡大姐去做!」阮主任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以建
议的口吻道:「臂如清扫卫生了,烧热水了,取报纸了,等等,等等,以后,中
午的盒饭,就由胡大姐取了!」

  我出神地凝视着老女人,老徐娘也和蔼可亲地盯视着我,抹着厚粉的颧骨又
尖又突,看了令人生厌。

  听奶奶说,这种生着高颧骨的女人最克男人,自从听过奶奶这番话,我便开
始暗地里关注高颧骨的女人,果然如此,她们的丈夫要么早逝,要么疾病缠身、
苟延残喘。

  老女人蠕动着褐纹密布的、腥红的几欲滴血的嘴巴道:「别不好意思啊,胡
姐一贯大大咧咧的,什么说道也没有,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吧!」

  当老徐娘张嘴说话时,我尤其注意到,她的双唇极其厚重,色素沉着的皱纹
随着嘴唇的翻动形成一道道深邃的沟壑,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恐惧的幽光。

  当我心神不定地盯着老徐娘的厚嘴唇时,中年女人的目光也热辣辣地瞄着我
看,因成熟而更加雪亮的眸子咄咄逼人,即流露着长辈女人对后生的怜爱,又充
满了莫名的、让人暇想联翩的挑逗。

  「呵呵!」望着直剌而来的一双利剑,望着两道极具挑逗性的光芒,我冲老
徐娘心领神会地嘻嘻一笑,手掌习惯性地抓起办公桌上的烟盒,他妈了,不知什
么时候抽光了。

  于是,我捏着烟盒对老女人说道:「胡姐,麻烦你给我买盒烟去呗!」

  「可以啊,没说的!」老徐娘爽快地转过身去,肩上的挎包在阳光的照射下
放射着剌眼的光芒,我坐了下来,拿出整理好的材料向阮主任汇报。

  「烟呐,咋还没买回来?」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始终不见胡姐回来,
我又犯了烟瘾。

  阮主任见状,掏出他自己的香烟:「呶,先抽我的,是啊,这个老娘们,买
盒烟买到哪去了?」

  「豁——!」我清了清嗓子,无意间向窗外撇去,就只见老徐娘站在马路对
面,手里果然握着一盒香烟,正与一个陌生的、与她年纪相仿的老女人攀谈呢,
看那份投入劲,没准要谈到什么时候。

  阮主任也将目光移向了窗外:「这个老娘们,唠哇唠哇,有什么好唠的,就
那点事呗,喂!」阮主任沉不住气了,呼地推开窗扇,扯着大嗓门,冲马路对面
嚷嚷道:「老——胡,快——回——来——啊!」

  「不好意思。」在阮主任的呼唤声中,胡姐不得不中断了交谈,毫无歉意地
走进办公室,将香烟放在我的面前:「遇见一个熟人,聊了一会!」

  「一会?」我抓起香烟,掏出一张钞票:「再过这么一会啊,烟都能造出来
了!」

  胡姐接过钞票,转身欲走,阮主任不解地问道:「你还要干么?」

  「送烟钱啊!」

  听见胡姐的回答,阮主任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先垫上呢,何苦还要跑
第二趟呢!」

  「我,我……」胡姐吱唔起来,纹路纵横的老脸泛起一片难堪的绯红:「我
没有钱啊!」

  「呵呵!」阮主任似乎不肯相信:「开什么玩笑,挺大个人,身上连盒烟钱
也没有?」

  「我还能骗你么!」胡姐将精美的挎包放在办公桌上:「这个月的退休金刚
刚领到手,交完物业费、煤气费、电费、电话费,便所剩无几了,主任,不信,
你看看!」

  「呵呵!」阮主任轻蔑地哼了一声,即是赌气又是开玩笑地拽过胡姐永远都
是挎在肩上的精美皮包,哗的拉开,认真地瞅了瞅,又默不作声地还给了胡姐。

  待胡姐走出办公室后,阮主任冲我直吐舌头:「好家伙,背包倒是不错,看
上去溜光水滑的,可是,翻来翻去,满挎兜也就几毛钱!哼!」说完,阮主任抬
起屁股,到办公楼外的马路边看下棋去了。

  我心中暗道:「阮主任,随便翻弄人家的口袋,你也太缺乏礼貌了!」

  买盒香烟半个小时,去送烟钱四十分钟,当胡姐送罢烟钱返回到办公室里,
看见屋内只有我一个人时,她不声不响地拉过一把椅子,满脸堆笑地坐到我的身
旁,左腿搭在右腿上。

  如此一来,本来就极短的裙裤几乎被撩到了大腿根部,搭在右腿上的左大腿
显得又粗又白,在玻璃窗下放射着颇为诱人的柔光,以至于将我的目光从计算机
前拽移过去。

  我斜着眼角撇着那条健壮的大腿,不仅白晰粗硕,颗颗毛孔清晰可见,真没
想到,半百的老徐娘居然有如此出色的皮肤,这又让我想起搞摄影的舅舅。

  有一次,舅舅在暗室里冲洗相片时,用竹夹指着显影液里一张中年女人的头
像道:「成熟的女人肉感最好,所以,照出来的相片,皮肤显很细腻,很耐看,
不像小姑娘,或者是少女!」

  说到此处,舅舅特意夹起一张少女的头像照,我定神望去,舅舅说的果然不
错,与成熟女人相比,那张少女的照片,显得很单薄,很苍白,仿佛一杯白水,
索然无味!再回头看成熟女人的照片,仿佛溶进去浓浓的白砂糖,颗粒分明,质
感极强!

  心里这样想着,我的左手突然鬼使神差地溜下键盘,不过,最后仅存的一点
理智令我的左手停滞在了办公桌角。使不得,方才相识,尚没有探得对方的虚实
就如此轻佻,弄不好会出大乱子的。

  胡姐闪亮亮的,极富肉感的大腿搞得我魂不守舍,已经摸惯各色女人大腿的
左手在办公桌上极不安分地抖动起来,前进不得,也不愿后缩。

  恰在我进退两难之际,一只干涩的,却是强劲有力的手掌轻轻地按压在我的
左手背上:「张老弟,今天下班胡姐请你吃点便饭,咱们就算认识了!」

  「不,不。」听了胡姐的话,我心头咚咚狂喜,嗯,有希望了。这位妈妈级
的大姐姐对我有些意思了!

  表面上,我拿出惯用的伎俩,使出欲擒故纵之奸计,摇着脑袋断然拒绝道:
「不,不,大姐的情意我领了,下班后我还有事,不能去了!」

  「嗨,客气个啥啊!」胡姐一边继续向我发出邀请,一边轻抚着我的手背,
我则装出心慌意乱的样子,手掌假惺惺地从老徐娘的手心里抽了出来,却有意往
胡姐的大腿上按压。

  胡姐丝毫也不躲避,手指着办公桌下:「老弟你看,胡姐把菜都买好了!」

  我将手掌贪婪地搭在胡姐的大腿上,手心暗暗地玩味着成熟女人的肥肉,感
受着微微的温热、哗哗的碎响、细腻的滑润。脸上则摆出一副傻怔怔的样子,望
着胡姐道:「大姐,你没有钱,为何还要如此破费呢!」

  「再没钱,总得吃饭吧!」我的手按在胡姐的大腿上,老徐娘则将手心压在
我的手背上,平静地说道:「刚才,我下楼送烟钱时,向那个与我唠咯的女友借
了点钱,老弟,一定给胡姐个面子哟!」

  「嗯——啊,咳!」调情的光阴过的飞快,不知何时,阮主任不合时宜地返
回了办公室,看见胡姐与我如此亲热,故意清了清嗓子,干咳了两声。

  我与胡姐慌忙散开,虽然心里有鬼,脸上则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胡姐,
你下楼烧壶热水吧!」

  「好的。」胡姐拎起热水壶,从阮主任身旁绕过去,蹬蹬蹬地跑下楼去,随
着一阵踏踏声响过,整个楼层都在轻微颤抖。

  我的心里早已长满了蒿草——彻底荒了,只盼望着天快些黑沉下来,好与妈
妈级的大姐姐家中幽会。

  啊,活了二十多年,女人搞了不少,可是,像胡姐这般年纪的半老女人却是
头一次接触。

  我正不着边际地思忖着,走廊里又响起踏踏声,楼层再度颤抖起来,我的心
头也抖动起来。如此强壮有力的老母牛,我这个涉世不深的毛头小伙子能驾驭得
了么?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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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 老荡妇桌上狎青年,风流仔灯下窥奇观

  自作多情老太婆,情郎探手轻娑娑。

  东施做出撒娇状,推搡打闹乐呵呵。

  且说半老徐娘勾起我畸形的性致。在胡姐真诚的邀请下,我带着一颗好奇之
心,心怀叵测地走进某街某巷的某一栋住宅楼里。

  当胡姐自豪地推开五楼503的房门时,她手指着并不宽敞,也不奢华,更
无名牌家俱的房间道:「老弟,这就是我的家,请进吧。」

  「很好啊!」我一边假惺惺地夸赞着胡姐的房间,一边低头找寻托鞋:「房
间的格局很合理啊,很前卫啊!」

  「呵呵!」听到我的谬赞,胡姐苍老的面庞绽开得意的微笑,同时,将精美
的挎包放在鞋架上,殷勤地蹲下身来:「来,姐姐帮你换鞋!」

  「哦哟,不好意思。」

  「嗨,跟姐姐在一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比我儿子才长几岁啊!」换罢
托鞋,胡姐引领着我,开始视察她的房间。

  「怎么样,小张,还可以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算小康吧!请坐。」
象征性地视察完房间,胡姐侧身溜进卧室:「老弟,你先等我一会,我换件衣服
就出来!」

  说完,胡姐啪地关上房门,卧室里立刻响起哗啦哗啦的换衣声,想起胡姐那
张皮粗肉糙的面庞,居然生着两条白生生的大腿,我又想入非非起来,这个老女
人的身子一定也很白净吧?

  我正居心不良地猜测着胡姐的胴体,胡姐推开卧室的房门,身上披着一件碎
华浴衣款款走了出来。当她经过我的身旁时,我又嗅闻到另一种气味,一种皮屑
混合着皂香的气味。

  胡姐伸出手来,将我安顿在沙发上,然后,坐在我的对面,又是沏茶,又是
削苹果。我则从浴衣的上端,悄悄地窥视着胡姐的胸部。豁豁,好肥实的大奶子
啊,看那颜色,甚至比大腿还要细白。

  「老弟,先吃个苹果!」将苹果递到我手中,胡姐撩了撩又长又阔的浴衣,
长硕的大腿一览无地裸露到了根部,我甚至还撇见了雪白的,却是短小的三角内
裤。唉,真没想到,老女人的皮肤是如此的出色,看来,当真不能以貌取人啊!

  「老弟,你先吃着。」胡姐哗啦啦地撩着浴衣,呼地站起身来,踏踏地走进
厨房,立刻,锅碗瓢盆相撞,叮叮咣咣地响动起来。

  「张老弟第一次端胡姐的饭碗,大姐可得好生地露上两手!」

  我强耐着性子坐在客厅里,一边漫无目标地、反复不停地调换着电视频道,
一边思想着何时向老徐娘发起进攻,如何进攻,先从哪里打开突破点。

  手心,不妥,她的手掌太干燥了,活像是工厂里的沙轮;嘴巴,我的奶奶,
饶了我吧,胡姐那张嘴,比肛门四周的皱纹还要多呢;胸脯,也不妥,太直截了
当了,太露骨了,不仅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弄不好,还容易把老徐娘惹火了。女
人对胸脯的保护,绝不亚于私处,毕竟乳房是女人的第二性征啊。

  思来想去,经过反复考虑,我还是决定采用比较含蓄的,并且彼此也很体面
的方式——从细白的大腿上出击。

  我只顾冥思若想着,也不知胡姐是否真的对我有意,只见她忽而厨房,忽而
客厅地忙活着,手里忙着,嘴巴也不肯闲着,依然不忘记向我炫耀她的安乐窝。

  「老弟,呶,这是我的卧室。」煎好了鱼,扣上锅盖,胡姐缭草地擦了擦双
手,将我引进她的内室,胡姐故意按压着我的肩头。我身子一软,顺势坐在宽阔
的双人床铺上,床垫悠悠作响,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声。

  胡姐听了,莫名地一笑,习惯性地抓过一条手巾,颇认真地擦拭着床头柜,
同时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迭摆的一点都不整齐的被角:「唉,房子多了也累人啊,
这些屋子,我天天都要擦一遍!真累人啊!」

  我的手掌无意识地搭在床头上,手心顿感一股麻涩。我抬起手来,按在床头
上的手心沾了一层灰土。胡姐见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急忙拽过我的手掌,忙
三迭四地擦拭起来。

  「哎哟,我总是忘记擦床头!」为了转移尴尬,胡姐故意触动一下放在床铺
两侧的画像,一幅是圣父,一幅是圣母,胡姐介绍道:「离婚以后,在舞伴们的
介绍下,我信教了,哦。」

  胡姐似乎想起了什么:「小张,你说是不是应该将圣父和圣母放在一起啊,
为什么要把他们分开呐,嘿嘿!」说着,胡姐果然将两张画像并排放置在床铺的
一侧:「都是一家人,分开多不好啊,多孤单啊,嘿嘿,小老弟,你说是不是这
个理啊,呵呵!哎呦!」

  厨房里突然飘出呛人的烟雾,胡姐惊呼一声,慌忙冲向厨房:「不好了,完
了,光顾着唠咯了!」

  厨房里早已是烟雾弥漫,胡姐掀起锅盖,好么,一条炖鱼变成了一条烤鱼。
胡姐无奈地冲我吐了吐舌头:「老弟,怎么办啊,凑合着吃吧,下次再来我家,
胡姐一定给你烧一条好鱼!」

  「这样正好啊!」我拿起铁铲,将烤鱼铲进盘子里:「烤鱼更好吃,嚼起来
蛮有味道的!」

  将烤鱼放在餐桌上,胡姐拉开冰箱门,又掏出了几样凉菜。我与胡姐对面而
坐,手掌稍触餐桌面,立刻被粘稠的油渍给牢牢地沾贴住了。

  我心中暗骂,好个自吹自擂的老徐娘,嘴上夸着自己的住宅是如何的洁净,
可是实际情形呢,不仅床头上灰尘密布,小小的餐桌都粘手了,可见她平日里从
来也不曾认真地擦拭过。

  「老弟,请喝酒。」

  胡姐很是殷勤地将酒杯递到我的面前,为了使手掌心离开餐桌面,我用了用
力,只听吱嘎一声,手掌心终于脱离了粘渍渍的餐桌面。

  胡姐见状,面呈尴尬之色:「这张破桌子,不知怎么搞的,油漆总也不干,
买到家里就是这样,明天我一定扔了它!」

  「胡姐,来,咱们第一次喝酒,干一杯吧!」

  我决定先用酒精把老徐娘弄晕乎,然后,伺机行事。于是,我举起酒杯,怂
恿老徐娘与我干杯。

  一杯葡萄酒下肚,胡姐蜡黄的面庞油然变成了深红色,她放下酒杯,还是像
白天在办公室里那样,手掌心按着我的手背:「老弟,胡姐是个苦命人啊!」

  让我始料未及的是,酒精并没有灌晕老徐娘,却勾起了中年女人对往昔的追
忆,胡姐拉着我的手,无比怅然地叹息着,不厌其烦地向我讲述着她平凡的,却
是有滋有味的婚姻生活。

  「我丈夫在外面有人,养了一个又黑又丑的臭娘们,那个娘们才叫丑呐,跟
我简直没得比。我总是搞不明白,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明白,我丈夫相中她哪一点
了……我可受不了这个,我跟他离了婚,没过多久,我丈夫就得了脑血栓,哼,
活该……」

  「一年后,我在舞厅遇到一个很不错的男人,比我小好几岁,我们就在一起
过了,可是,好景不长,老天爷有意捉弄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中意的男人,过
了还没一年,他却得了肝硬化,没过半年,就死了,唉,老弟啊,你说胡姐这是
啥命啊!」

  听着老徐娘的讲述,望着胡姐高耸的,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双颊,我暗暗嘀
咕道,啥命?克夫的命呗!瞅着胡姐那高耸的颧骨,我不由地暗叹这老女人不仅
生就的克夫之相,也的确是个克夫之命,与她有过接触的男人,如今已是一残一
死,我若与她发生了那种关系,不知小命将会如何?

  想到此,我突然取消了进攻的念头,手掌悄悄地从胡姐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算了吧,为了多活几年,这样的女人还是馋而远之为好!

  「唉!」见我抽出手掌,胡姐心有不甘,手掌往前一移,再度握住我的手:
「一个人的生活真是无聊啊……」

  望着胡姐如此的抱怨人生,我心中有了数,这个妈妈级的徐娘对男人充满了
渴望。

  于是,我打断胡姐的话:「我可不这样认为,我倒感觉,一个人生活是很好
的,我愿意过单身生活,清静,可以有许多清静的时间,从下来多读几本书,或
是默默地思考人生!」

  「得了吧!」胡姐反对道:「人生有什么好思考的,不就那回事么!怎么想
都是那么回事!」

  好家伙,人生就是那么回事?听罢这句话,我心中更加有底了。在这位老妈
妈心中,人活着,就只为那种事情而活着。望着眼前的老徐娘,我全然打消了退
缩之念。既然她有这样的人生观,我为何不趁虚而入呢!

  表面上,我假意开导着老徐娘:「对于生活,我们要有广泛的兴趣,不应该
就是那么回事,我们有许多事情要做……闲暇时间,看书,写作,思考,旅游,
交朋,欢聚,畅谈,人生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为什么会感到孤单啊!」

  「唉,你说得太深奥了,我听不懂。」

  我这番高谈阔论,胡姐丝毫也不感兴致:「别跟我讲那些大理论,我不感兴
趣,你还年轻,如果处在我这种年龄,又处于我这种状况,你会如何?老弟,我
一天天地老了,我得找个依靠,否则,到老了,谁来管我啊!」

  「什么是依靠?谁又能靠得住呢?连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恩爱夫妻都靠不
住,你半路出家地找个人,能靠得住么?他就能保揽你的下半生?抛掉幻想吧,
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姐妹,谁也靠不住谁,我有切身的感受!」

  「可是……」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胡姐深有感触地说道:「退休以后,整天
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儿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几个月也不来看我一次。我无事可
做,就去舞厅消磨时光,一混就是一天。」

  「可是,到了晚上怎么办?退休之后,我最讨厌的就是夜晚,一个人守在家
里,这么大的房子,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用文化娱乐丰富老徐娘的闲暇生活似乎是对牛弹琴,酒精灼烤着胡姐苍老的
面庞,也灼烤着她那颗永远也不安份的心,所谓的三十不浪四十浪,五十正在浪
尖上,恐怕指的便是胡姐这把年纪的女人吧?

  「呵呵!」既然老徐娘别无所好,着天就想着那么回事,我咽下一口酒,借
着酒劲,半是认真半是戏言地说道:「胡姐,单身的生活,是很自由的吗,没有
人能约束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呵呵!」一边说着,我一边用眼角瞟着胡姐
的卧室。

  胡姐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坚定地否认道:「老弟,你胡姐可是个正派人,跳
舞归跳舞,跟男人从不乱来,谁想打我的歪主意,哼,让他滚蛋吧!我从来不往
家里领男人,哦,你例外!」

  「我为什么例外呢,我有什么特殊的啊!」我心里嘟哝着。不要自我标榜什
么家里不准任何男人进来,刚刚认识一天,你就往家里拽我,而现在,还一口一
声地为自己辩白,你算了吧!

  「老弟!」胡姐轻揉着我的手背,绯红着面庞,含情脉脉地言道:「你,跟
他们不一样,你是个正派人,看你面相,听你说话,是个很有内秀的人,是个才
子,胡姐虽然没有文化,却很喜欢爱读书的人!」

  「哈哈哈!」墙壁上的挂钟当当敲了八声,我感觉时间不早了,不要再拖延
下去了。

  我对老徐娘有意,胡姐对我也含情,想到此,我一边纵声大笑着,一边站起
身来,移坐到胡姐的身旁。隔着薄薄的浴衣,手心轻抚着老徐娘的大腿:「我是
正派人?胡姐,你凭什么说我是正派人啊!」

  「嘻嘻。」

  见我如此主动,胡姐满意地嬉笑道:「老弟,胡姐长得如何啊?」

  「嘿嘿!」

  他妈的,好个浪货,方才,我尚不敢轻举妄动,没想到,她居然如此轻佻,
刚一搭手便主动上钩了。

  听了胡姐的问话,我索性搂住老娘的腰身,手掌更加放肆了:「很漂亮啊,
你的身材很捧啊,比芳龄少女还要出色啊!」

  「嘻嘻。」胡姐顿然喜形于色,顺势倚在我的怀里,一时间乐得心花怒放,
强健有力的手臂搂住我的脖子,咧开皱纹密布的嘴巴,吧叽吧叽地啃咬着我的腮
帮。我则撩起胡姐的浴衣,扒开胡姐的大腿,借着灯光定睛一看,登时惊得目瞪
口呆。

  如果想知道我看见了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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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回 老淫婆赘肉赅后生,橘子门洞开纳新客

  徐娘咂咂搂靓仔,小伙嘿嘿骑母牛。

  腰身硕硕高胸脯,野草蒿蒿亦轻柔。

  仙洞幽幽不可测,香汁滚滚浓又稠。

  大姐哦哦叫得欢,老弟哗哗精水流。

  酒壮色胆,且说数杯酒精度并不高的葡萄酒下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我,并
没有把与妈妈年纪不相上下的胡大姐灌醉,自己却晕晕乎乎地飘飘然了。

  看看时间已过八时,面对着满脸皱纹,却是春情荡漾的老徐娘,我顾不得过
多的考虑,甚至不怕老徐娘嘴巴头子一扭,告我个性骚扰,从而身败名裂。

  当滚滚的色血呼呼上涌时,我借顾溜到胡姐的身旁,嘻皮笑脸地揽住老徐娘
的粉颈,管她有多老,能够泡上妈妈级的老女人,也是别有情趣的事啊!

  让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胡姐是如此的轻佻,见我主动伸过手臂,她手端着
酒杯,冲我会心地一笑,然后,欣然放下酒杯,热情扬溢地、无比乖顺地投入我
的怀中。

  我们相拥在一起,你瞅瞅我,我瞧瞧你,不知是心照不宣,还是不知如何表
达,彼此间只是哧哧地傻笑,瞅胡姐那大大咧咧的笑容,似乎在讥笑我,哧哧,
小老弟,你真傻,这么老的女人也感兴趣?

  我扬起头来瞅了瞅餐桌对面的镜子,脸上现出一丝得意之色,哧哧,泡个老
女人,是我多年的夙愿,今天终于实现了,啊,英特纳雄乃尔就一定要实现。

  于是,我扭过头来,懒得理睬胡姐那激动不已的傻笑,手掌径直便往胡姐的
胸部探去,胡姐笑得更欢了,同时,两条有力的手臂一只横在胸前,挡住我手掌
的去路,另一只手掌同样也是有力地推搡着我。

  「小老弟,别闹,在一起坐会就行了,不能乱来,论年纪,我足以做你的妈
妈了。」

  「嘿嘿!」听了胡姐的话,我愈加色心狂搏了,手掌生硬地往胡姐的浴衣里
伸:「胡姐,让我看一看么!」

  胡姐假意推搡一番,在我一再坚持下,开始像所有假装正经的女人那样,表
面上既腼腆又矜持,而实际上已经默许色男的轻薄了,你看,胡姐依然冲我哧哧
傻笑着,而手臂已经垂了下来,在我的搂揽之下,宽大而又臃肿的胸脯缓缓地向
我靠近而来。

  我心头狂喜,指尖老地道挑开胡姐的浴衣,扑楞一声,一对长硕的、尤如酒
瓶般的大奶子豁然呈现在我的色眼之前,但见奶身雪白细嫩,在灯下柔光四溢,
看得我好不欢喜:「哇,胡姐,你的皮肤太好了!」

  「嘻嘻。」

  听到我的赞叹,胡姐激动得简直不能自己了,一番嘻嘻地浪笑之余,得意忘
形之间,居然托起一只大酒瓶,无比自豪地递到我的手心上:「老弟,不是胡姐
自己吹,在澡堂里洗澡时,我尤其注意过,哪个女人的身子也没有我白。」

  「哇!」托着胡姐主动送上手的大酒瓶,我继续美滋地把玩着,摸着摸着,
不禁让我又吃一惊。

  胡姐的大酒瓶固然洁白无瑕、握在手里甚是滑爽,可是,瓶嘴却色素积淀,
呈着令人很不赏心悦目的深棕色,并且特别细长,其长度与封瓶嘴的塞子差不了
多少。

  「胡姐!」我揪着黑乎乎的长瓶塞:「你的乳头好长啊,好黑啊,这是怎么
搞的啊!」

  「嗨!」胡姐颇为怅惆地言道:「奶孩子的时候,啯得呗。」

  胡姐与我一同揪着她的长瓶塞子:「两个儿子,一直吃到上小学,加起就是
十多年啊,你说说,什么样的好奶子,什么样的好咂头,都得吮长喽,啯黑喽,
唉!」

  胡姐突然放开饱经两个儿子吸吮的瓶塞子,一把揪住我的耳朵:「不养儿,
不知母亲恩啊!」

  「嘿嘿!」我淫笑一声,顺势扑倒在老徐娘宽大而又温暖的怀抱里,仿佛回
到了幸福而又难忘地童年时代。


[ 本帖最后由 天使不睡觉 于 2010-12-16 15:5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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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 老徐娘耍宝赛顽童,逞淫风不逊陪酒女

  茫茫荒原野蓬蓬,蓬蓬乱毛藏螽螽。

  螽螽最爱吃精精,精精满囊掏空空。

  且说我与老徐娘折腾了大半宿,第二天早晨,我无精打彩地走进办公室。屁
股尚未坐稳,老徐娘挎着造型精美的,外表闪闪发亮的,里面只装有几毛钱的小
背兜,满面春色、一路欢唱地走进办公室,嘻皮笑脸地冲我而来,有力的手掌直
奔我的胯下而来。

  我啊地惊呼一声,咚地从椅子上跳起:「妈妈,不,奶奶,你饶了我吧!」

  「哈哈哈!」胡姐大大咧咧地欢笑起来:「怎么,都过一宿了,你还没缓过
来啊,真是个嫩雏啊,你呀,还是少炼啊,嘻嘻嘻。」

  「奶奶!」

  望着胡姐虽然日渐衰老、却是活力四射、精神充沛的面庞,昨天夜里老徐娘
双手搂抱着我,哼呀乱叫的一幕,再度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由衷地感叹道:「我
算是服了你!」

  「呵呵!」老徐娘冲我淫荡地一笑,扭着肥屁股,拧达拧达而去。

  也许是一夜狂风暴雨之后,老徐娘自认为与我混熟了,身价提高了,虽为勤
杂工,即不擦桌,也不抹地,居然堂而皇之地坐在长条沙发上,悠然地掀开当天
的报纸,也不顾及人家愿意不愿意听,咯咯吧吧地念叨起来,几乎每句话都会读
出一、两个错、白字来。

  我坐在胡姐的对面,默默地观察了数日,终于有了一个最大的发现,老徐娘
读报,对国内新闻,国际动态丝毫也不感兴趣,哗哗地翻弄着报纸,专拣花边新
闻来读。什么,什么哪个明星有了风流韵事;什么,什么那个名人金屋藏娇;什
么,什么哪里发生了奸杀案;什么,什么洗浴中心被警察端了老窝……等等!

  只见老徐娘手捧着报纸,对这些事件如此地津津乐道,念到精彩之处,错别
字连成了串,继尔,又风风张张地大笑起来,仿佛从中获得了空前的快感。

  你看,老徐娘手抚着沙发,笑得前仰后合,甚至连泪珠都甩出了眼眶:「哎
哟,我困了!」短暂的快感消退之后,胡姐抹了抹眼眶,将翻弄的七零八落的报
纸往旁边一丢,身子一歪,不出两分钟,便鼾声大作了。

  际主任走进办公室,看见老徐娘躺在沙发上酣然大睡,面呈不满之色:「胡
杰,工作时间,你这是干吗啊!」

  「哎哟,主任!」胡姐慌忙坐起身,掀掉身上的报纸,满脸堆笑道:「对不
起,我错了,主任,我这就给你沏茶去!」

  掏空了我的身体,把我搞得疲惫不堪,胡姐再也懒得理睬我了,而是围在阮
主任的身前身后,大献殷勤,把个一贯不苟言笑,半生安分守已的党的好干部,
搞得神魂颠倒。

  当胡姐被阮主任打发去买午饭时,阮主任隔着办公桌,为了证明自己与老徐
娘无染,这样向我表白道:「唉,真是拿她没办法啊!」

  阮主任唉了口气,继续道:「她是开发公司田经理介绍来的,说是她提前退
休后,生活困难,让咱们公司照顾照顾,嗨,别跟她计较了,她愿意怎么样就怎
么样吧,现在,咱们得维护好开发公司,让他们多出点血,至于她的工资么,那
算得了什么啊,毛毛雨喽。」

  「话又说回来了,把开发公司搞定了,把田经理治服,拿下,她的工资,还
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么,呵呵!」

  田经理介绍来的?胡姐跟田经理是什么关系?想起开发公司的田经理,我的
眼前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个无比好色的、腆着啤酒肚的壮年汉子,除了喝酒、
吹牛,田经理最大的喜好便是讲女人!

  想到此,我心中奸笑。田大哥,你可曾知道么,咱们俩的关系又近了一层,
由普通的朋友关系一跃提升为连襟关系了,呵呵。

  「胡姐!」待胡姐回到办公室后,趁着阮主任去卫生间的功夫,我冷不丁地
冒出一句:「你跟田经理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啊!」

  胡姐打着哈欠,表情坦诚地解释道:「我们是通过跳舞认识的,仅仅是舞伴
的关系,其它没有任何关系,老弟,你可不要往别的地方想啊!」

  「舞伴的关系?就这么简单!胡姐,你不是信教了么,教徒可不能撒慌啊,
否则会下地狱的!」

  「小张,我若撒慌,天打雷劈!」

  尽管胡姐咬牙切齿地指天发誓,我还是不肯相信老徐娘的话,空泛的教义对
她似乎毫无约束力。

  为了验证这件事,在一个早晨,根据胡姐自己所说,应该是在家吃早餐的时
间。于是,我拨通胡姐家的电话,而接电话的,却是田经理。我立刻哑着嗓子,
模仿着陌生人的话声道:「我要找胡姐,我是她表弟,从农村来的,想跟她借点
钱!」

  「呶。」话筒里传来田经理熟悉的话声:「老姐,接电话,你表弟又冲你借
钱来了!」

  「我可没钱。」胡姐接过电话。

  我放开了嗓音,悄声道:「胡姐,谁在你家呢?」

  「张老弟,是你呀,今天跳完舞,田经理说他没吃饭,我就领他一起回家吃
点早餐,小张,我一会就上班去!」

  约莫半个小时,胡姐匆匆忙忙地走进办公室,呼吸短促,面庞泛着绯红的湿
热,高耸的颧骨汗珠滴淌,不待她开口,我别有用心地说道:「胡姐,今天玩得
很爽吧!」

  「你胡说些什么啊!」胡姐苍老的面颊焕发着惯有的生机,手掌咚地击打在
我的肩上:「好好做你的工作,少胡说八道,呵呵!」

  主任的观点很有道理,为了公司的利益,为了全体职工将来的生活,必须把
开发公司维护好。

  曾几何时,我们这个全省有名的国营商业机构,终于风光不再、负债累累、
濒临破产了,嗨,还濒临什么啊,已经破产了。七八百名职工三年没有发薪水,
医疗费、社会统筹款,欠得不计其数,经过一番整理,足足订了五大本。

  前年,一家开发公司相中我们公司这块地皮,经过市政府出面协调,迁走了
所有的住户,最后问题还是出现了,扒掉办公楼,我们公司将近八百名职工如何
发落?

  于是,市政府再次出面协调,想趁此机会,让开发公司大出血,把对职工多
年的积欠,统统扑偿上,开发公司并不买帐,经过将近一年的讨价还价,争来争
去,还差肆佰万元的缺口。于是,又旷日持久地争执起来。

  不打不相识,与开发公司这几年的接触,磕磕碰碰虽然不少,同时也结交了
不少真朋友,细究起来,都是国家工作人员,都是吃皇粮的,只不过各为其主罢
了。

  不打不成交,我们的主任甚至与开发公司的经理成为了至交,白天在办公室
为职工的利益争得脸红脖子粗,眼瞅着争得日上三杆,主任手掌一挥,抬起沉甸
甸的大屁股:「拉倒吧,今天到此为止吧,走,我请客,喝酒去!」

  「不!」开发公司的田经理咚咚地拍着胸脯:「不,不,不能总让你掏腰包
啊,今天该我坐庄了,走,对了,还有你!」

  田经理指着胡姐:「老胡哇,一起喝酒去!」

  「好哟。」胡姐毫不推辞,习惯性地拎起精美的小挎包欣然前往。

  我们走进一家开业不久、装修奢华的酒店。推开包房门,一幅临摩得完全走
样的《最后的晚餐》的壁画豁然映入眼帘。

  我手指着壁画问老徐娘道:「胡姐,这幅画的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啊,讲的是
什么故事啊?」

  胡姐摇摇头:「这个我可不知道!」

  「胡姐,你不是信教么!」

  「是呀。」胡姐顺说答道:「我每周都去教堂!」

  「奶奶,你每周去教堂,连这最著名的圣经故事也不晓得?你信的是哪门子
教啊?不会是回回教吧?」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老胡,过来。」见胡姐瞅着壁画任何问题也回答不上来,田经理摇着手中
的麦克,似乎在为胡姐解围:「老胡,来,给你的上司阮主任露一手!」

  「我唱不好!」嘴里谦虚着,胡姐还是接过了麦克,冲着电视画面,大大方
方地,却是尖声厉气地干吼了起来。

  这一吼不要紧,阮主任刚刚喝了一口酒,差点没喷了出来,他转过脸去,尽
力捂住面颊。而田经理则抓起空酒瓶,皱着眉头,做出欲砸向自己脑袋的姿式。

  所有这些,胡姐视而不见,依然面对着电视画面,自我陶醉地干吼着。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阮主任吐出了酒水,眼眶里汪着酸涩的泪珠:「她
是你什么人,亲戚?」

  「谈不上,你把我看成什么了,我哪能有这样的亲戚,即使真的有,也绝不
敢往这种场合领啊,让人笑掉大牙啊!」

  「那……」主任假惺惺地笑道:「是你相好的?」

  田经理的圆脑袋摇得更厉害了:「你可别折磨我了,这是什么档次啊,我们
没有任何刮葛!男人好色,这是天性,可是,也得有个选择啊,总不能挎筐就是
菜啊,如此老地,还值得咱爷们去耕么?」

  豁豁,又是一个撒谎不眨眼睛的家伙。与胡姐一样,嘴里口口声声地表白自
己如何如何的洁身自好,却总是往家里领男人。而这个田经理似乎比胡姐还要过
份,既占了老徐娘的便宜,还要卖点乖巧:「她太老了,我跟她,没劲!」

  「既然没有任何关系,你为什么把她介绍到我们公司来工作,你吃饭为什么
总是带着她!」

  「玩呗!」田经理以玩世不恭的口吻道:「我们是在舞厅认识的,最初,觉
得她还是蛮有兴趣的,开朗,大方,爽快,很多方面具有男人的性格!可是,一
接触上没过几天,狐狸尾巴便露了馅,太俗气,太没层次,也就是说,太没文化
了!」

  「开始,瞅着她到处乱耍,我那个气啊,真想拍屁股走人。可是,这样地闹
腾了几次,我倒觉得别有一番情趣,泡腻了小姐,咱们就泡老姐吧,唉,现在经
济不景气,泡小姐需要钞票的,很费啊,泡老姐就免单了,虽然老了点,没有层
次,权当耍猴玩吧,唉,若不,你说怎么办啊!」

  田经理冲干吼不止的胡姐摆摆手:「喂,歇一歇,歇一歇,来。」

  田经理给胡姐夹起一块酱骨头,胡姐假意推辞着,田经理似乎是漫不经心地
说道:「胡姐啊胡姐,你多吃点吧,这么大的年纪了,再不注意保养身体,就擎
不住人喽!」

  「哈哈哈!」听罢田经理这话里有话的言语,胡姐开怀大笑起来,手掐着酱
骨头,眼睛里流着异样兴奋的光芒:「哈哈哈,哈哈哈,老田,你说些什么啊,
哈哈哈,哈哈哈!」

  「我,你说我啊,我没啥啊!」田经理指指自己的胸脯,平淡地扔出几句非
常普通的,听罢却让人总是往那种事情上联想的话语来,直听得胡姐笑得前仰后
合。

  阮主任一脸轻谩地撇视着胡姐,我似乎深有所悟,这个老女人,从这些似是
而非的淫词秽语里,仿佛能获得一种莫名的快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可真能疯啊!」望着嘻哈不止的胡姐,阮主任悄声嘀咕着。

  田经理听罢,探过头去,尽力压低嗓音:「怎么样,是个活宝级的人物吧,
哥们,人虽然老了点,却是很有风味啊,怎么,有想法了?」

  也不知阮主任对疯癫的老徐娘是否真有兴趣,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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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 穷酸潦倒乱交际,老徐娘尤爱戏鳏夫

  流言蜚语报端挑,半老徐娘兴致高。

  东家短来西家长,鸡毛蒜皮乐滔滔。

  手握麦克纵声吼,污语秽语逞淫豪。

  舞步永远学不好,扭怩作态也风骚。

  「哦,不,不!」阮主任摆着手,双眼却死盯着胡姐。

  我瞟了一眼身旁的田经理、我刚刚结成的连襟,嘴里一边嚼着花生豆,一边
漫不经心地言道:「听奶奶说,高颧骨的女人克夫,据胡姐自己介绍,她的前夫
得了脑血栓,第二个丈夫没过满一年就归西了……」

  「啊!」我的连襟登时惊呼起来,递到嘴边的酒杯戏剧般地停滞下来,他呆
呆地望着我,因恐惧,厚嘴唇可怕地抽搐着:「真的么,这,这……」

  田经理放下酒杯,怔怔地瞅着自己的大腿:「我说的么,这些日子以来,每
天早晨醒来后,我的腿就发麻,哎呀,会不会是要中风啊!」

  「嘿嘿!」我暗暗地撇视着田经理。这等老母牛,莫说你个步入中年的田某
人,就是我这血气方刚的棒小伙,都告饶了!

  「呵呵!」听着田经理这不打自招的话语,阮主任扑哧一笑,脸上泛起更加
不屑的神色:「这种女人啊,我看还是敬而远之为好啊!」

  「他妈的,好个吃人的母老虎!」田经理拍了一下餐桌,恶狠狠地瞪了胡姐
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

  毫无所知的胡姐依然疯笑不止,也许是笑过了头,不慎差了气,手捂着雍肿
的胸部,皱着眉头。田经理见状,顾作关切地问道:「胡大姐,你怎么了,不舒
服了?」

  「没什么。」胡姐轻抚着胸部:「我有些鳖得慌,我要排气!哦——哟!」
说到此,胡姐咧开嘴巴,深深地喘息一下,又长长地向外呼出一口气。

  田经理以挖苦的口吻解释道:「胡姐,这是打嗝,不是排气!」

  「哈哈哈!」胡姐捂着脸庞又大笑起来,田经理慢条斯理地说道:「胡姐,
你搞错了,你是不是喝多了呀,怎么打嗝,排气都不分了,胡姐,排气是怎么回
事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胡姐笑得正来劲,哗——,灯光突然熄灭,意外停电了,服务生匆忙送来蜡
烛,我接过一只,又抓过一只空酒瓶,故意凑到胡姐的面前,装成笨手笨脚的样
子:「插啊,插啊,我怎么插不进去啊!」

  「哈哈哈!」胡姐愈加乐不可支了。

  我双肩一耸:「哦,原来屋子太黑,找不到眼啊!」

  「嘻嘻。」胡姐乐得笑声都走了调,手捂着嘴巴,学着少女娇嗔的样子道:
「你说些啥啊,嘻嘻!真难为情啊!」

  「来,胡姐,咱们玩一会!」田经理放下酒杯,嘴里喷着酒气,一把拽起胡
姐。

  胡姐颇为乖顺,拉着田经理的肥手欣然走到餐厅中央,摆出一个让人瞠目的
媚态,在田经理笨哈哈的拽扯之下,步态零乱地舞动起硬梆梆的腰身。我低下头
去,不愿意再多看一眼。

  田经理与阮主任除了争来吵去,便是胡吃海喝,而动迁的工作则毫无进展,
职工们怨气冲天,阮主任一拍屁股干脆躲起来了,一切一切的琐务全由我来搪塞
了。

  这不,已经退养多年的老上司——董书记骂骂咧咧地走进办公室,将一把票
据摔在我的面前:「这些药票子,什么时候给我报销啊,我自己都垫了壹万多元
了,再这样下去,莫说吃药,恐怕连饭都吃不上喽!」

  「他有什么办法啊!」正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胡姐不知何时醒来,见老上
司冲我发脾气,替我解释起来。

  老上司盯着胡姐:「你是哪来的?」

  「哦,我,我么!」胡姐毫不掩讳地介绍起自己的来历。

  老上司点了点头,死板的面庞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你好啊,小胡!」

  「消消气。」胡姐端起暖壶:「董书记,莫生气,喝杯茶,消消火,哎哟,
没水了,我这就烧去!」说完,胡姐推门而出。

  望着胡姐的背影,老上司再也不提及报销的事情,更不再虎着老脸了:「小
张,听她自己介绍,是离异的吧?」

  「嗯,这很正常啊!」我平静地说道:「自从胡姐来到办公室,我才发觉,
如今的离婚率是如此之高,像她这样的单身女人,可多了,整天招来一大群,聚
在办公室里,张家长,李家短,唠起没完,唉,办公室都快成大戏院喽!」

  「是么?」老上司精神为之一振,「小张,想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请老领导尽管吩咐吧!」

  「唉!」老上司收起了微笑,一脸苦涩地说道:「半个月前,我老伴不幸去
世了,扔下我一个孤老头子,儿女们都忙于工作,根本没有时间管我,也不愿意
搭理我,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就跟蹲监狱似的,真是应了那么一句话,度日如年
啊!唉!」

  「哦,我明白了!」我深表同情地对老上司道:「董书记,我明白了,你先
回家去,我这就向胡姐探探底!怎么样?」

  「好,小张就是爽快,最喜欢助人为乐!」老上司握住我的手,以感激的口
吻道:「这件事,大伯就拜你喽!」

  「嘿嘿!」望着老上司蹒跚的背影,我心中暗想,老领导,我的好大伯,相
中了这样的女人,你大概是活够了吧?

  千世修来结良姻,夫唱妻随情意深。

  朝暮相伴数十载,春夏秋冬拥锦衾。

  儿女绕膝熬成婆,撒手人寰泪吟吟。

  豪言壮志誓不娶,尸骨未寒起花心。

  「哦?」当我将老书记的意思转达给胡姐后,她的眼睛顿时雪亮起来:「老
弟,他每个月能开多少钱啊?」

  「贰仟多块吧!」

  「豁,真是不少啊!老弟,他有住房么?」

  「当然有了,据我所知,大概是一百六七十米吧!」

  「他多大年纪了!不会太老吧?」

  「七十一!」

  「哟!」胡姐哼了一声,淡淡地,却是让我无比讨厌地嘀咕道:「都七十多
岁了,都要老掉渣了,他还能行么!」

  「你又多少年纪了!」我反诘道:「胡姐,你的眼眶也太高了吧,你以为自
己还是十八岁的黄花闺女啊!」

  「他各方面都还可以,就是年纪,太大了点,这样吧,我先看看再说吧!」

  说董书记,董书记便到了,看得出来,董书记今天着意打扮了一番,西装笔
挺,甚至还喷了些许香水。

  我指着胡姐如此这般地简单介绍一下,董书记很是仔细地端详着胡姐一会,
继尔便点头赞赏起来。

  胡姐得意地微笑着,末了,董书记示意出去吃顿便饭,胡姐要拉上我。我借
故工作时间不能离岗,惋言推辞。董书记也不愿意让我作陪,一番花言巧语,乐
颠颠地将胡姐哄出办公室的门去。

  「去他妈的吧!」第二天早晨,胡姐气咻咻地走进办公室,将精美的小挎包
往桌上一抛:「什么玩意啊,真恶心人!」

  「怎么了?」我问胡姐道:「没谈好?」

  胡姐双眉紧锁:「这个老不正经的家伙,说是吃点便饭,却把我领到他家去
了,哼,要跟我,跟我,作那种事,哼,这是什么玩意,刚认识没一天,就来这
个,恶不恶心人啊!」

  「呵呵!」我刁顽地一笑,抽出一根香烟:「这个董书记啊,的确是猴急了
些!」

  「急就急呗,也得是那样的啊!」胡姐冒出一句话来,令我吃惊不小:「看
他的外表,油头滑脑的,就知道他骨子里是个什么德性,软了吧叽的,活像只茧
蛹……」

  「胡姐,你说什么?」我扭过脸来,嘴叼着香烟,久久地盯着胡姐,胡姐知
道说走了嘴,一时哑言。我故意岔开了话题:「董书记的房子够大吧!」

  「得了吧,再大有什么用!」胡姐坐在我的对面:「提起他的破房子,就更
气人了,你猜,他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

  「他妈的!」胡姐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他说我们结婚以后,他把房子给儿
子住,自己搬到我家去。去他妈的吧,想的倒美,你是啥啊,我跟你图个啥啊,
真不要脸,咋寻思说的呢!」

  「董书记给你做什么好吃的啦!」

  胡姐的气更大了:「别提了,这个老家伙,有多少钱我也不会跟他的,他白
活,挣多少钱也是白活,你猜他给我做什么了?大米稀粥,胡萝卜酱!哟呀,我
一口也没吃,看着都要吐,那是啥玩意,能吃么,喂狗去吧!」

  「小胡啊,昨天的问题,你是怎么想的啊!」不知何时,董书记已经出现在
办公室里。

  胡姐冷冷地一笑:「我暂时还不想考虑!我觉得单身很好!」

  「董书记!」我借口去厕所,将董书记唤出门去:「你是怎么搞的啊,为什
么不大方点,领她去饭店搓一顿,把她吃高兴了,灌迷糊了,不就搞定了?你这
么大年纪了,比我爸爸岁数还大,难道,搞对象这事还得用我来教你呀!」

  「我,我……」董书记喃喃道:「小张,我是想,这八下还没一撇呢,就去
吃饭店,万一她不同意,那,我的钱不是白花了啊!」

  「嗨呀!」董书记的话气得我抓耳挠腮:「原来你一分钱也不想投入,既然
如此,那就算了吧!」

  董书记依然不死心:「你再替我说说,你就告诉她,我们到一起后,每月的
工资都给她,我一分钱也不要,房子么,以后再讨论!」

  「让他远点扇着!」胡姐不容置疑地拒绝道:「莫说贰仟多块啊,就是一万
多块,我也不稀罕!」

  嘴上信誓旦旦,说得比革命者还坚定,而实际上,每当董书记点头哈腰,唯
唯诺诺地走进办公室,胡姐便堆进一脸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极尽挑逗之能事。
弄得董老人家或是神魂颠倒,或是茫然无措,或是如坠五里雾中。

  「小张,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鬼才知道!」我不知如何作答:「老书记,这个中的奥妙,看来只有自己
去领会喽。」

  背地里,我问胡姐道:「你既然不同意,为什么还要撩拨人家,弄得人家心
里痒痒的!」

  「呵呵!」胡姐一脸的得意:「没啥意思,闲着没事,逗他玩!」

  胡姐的玩笑越开越大,玩笑越大逗弄得越没有边际。在无休止的逗弄之中,
董书记似乎也焕发了青春,又把当年工作时的革命干劲拿了出来,每天九点钟准
时来办公室上班。

  胡姐活像复活的老妖,满办公室乱转,看得董书记口水直流:「真好啊!」

  事情越搞越离谱,胡姐索性将舞厅里结识的离婚女人一股脑地招到办公室,
围桌而坐,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么,六、七个女人,外加一个春心荡漾的
老男人聚在一起,场面将会如何呢?

  豁豁,大家看吧,这哪里还像什么办公室啊,简直成了大戏院,女人们叽叽
喳喳的吵嚷声震得我双耳嗡嗡作响,脑袋膨胀的好似一只大气球。

  更让我气忿难消的是,董书记像条哈巴狗似地围在这些离婚女人的身旁左右
逐个献殷勤。瞅着他的下作像,仿佛一辈子没有见过女人似的。

  唉,董书记呀,董书记,你可真给我们大男人丢脸啊!

  「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听见女人们冷言冷语地戏弄着董书记,我再也不能
沉默了,我不能忍受了。

  为了男同胞的尊严,我拍案而起:「你们还有完没完,你们,你们……」我
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手指着胡姐:「你们,都给我出去!」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不知哪个女人悄声嘀咕道:「快走吧,主人发火了!」

  「妇谱氏」曰:

  稀里胡涂活了几十年,什么样的奇人怪事多少也都见识过一些,见到过庸俗
的女人,却没有见到过如此庸俗的女人;见过窝囊的男人,绝没有见到过如此窝
囊的男人。这些人混合在一起,真是俗不可耐,看着(她)们活的兴致勃勃,有
滋有味,我却悲观厌世,甚至产生了自杀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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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妇谱》之缢妇(谱17)

  误佳期——新娘恐

  每日窗前习学,闲憩题诗赏乐。

  此生恨煞女儿身,壮志心空泊。

  寒月映孤床,枕下泪花落。

  小人得势寻新欢,恶婿多轻薄。


       第一回 贾氏希望夫婿腾达,薛鹏梦想妻妾成群

  闺女出阁真叫难,愁得老朽白了髯。

  豪门贵勳不想攀,市井庶民莫来谈。

  乡绅世宦太俗气,穷酸书生空自惭。

  人间诸事总无常,轻浮秀才掀花帘。

  贾小姐出身于一个没落的乡宦之家,因庭院前有两棵百年高龄的大柳树,贾
父乃命名曰贾秀林,故此,又引申出一个乳名——细柳!

  细柳姑娘自幼聪慧好学,至及笄之年,不仅出落得如花似玉,并且亦是学富
五车了,十余年的闺房生活使细柳小姐收穫颇丰,四书五经早已烂熟於心;诗词
歌赋样样精通,琴棋书画无所不会。

  如此才貌双全的小美人,登门说亲者自然络绎不绝。不过,细柳小姐的家父
甚为孤傲,当朝显贵绝不巴结;乡绅世宦亦不攀爬;富豪钜贾皆是土包子开花,
书香之家焉能沾染上这般铜臭;浮浪子弟更要死了你那颗蠢蠢欲动的垂涎之心。

  虽然家境清贫,父亲还是给细柳姑娘买来两个丫环伴随左右,听候使唤和调
遣,一个丫环唤作春莺,另一个丫环叫做秋燕。

  这不,每当瞧见有媒婆进院,春莺和秋燕便像一对快乐鸟般地飞到贾小姐的
身旁,一个拉着姑娘的右手,一个拽着姑娘的右臂:「小姐,快来看啊,媒婆子
又来了,走啊!」

  两个丫环不容分说地架起贾小姐,蹑手蹑地走到屏风后面。

  春莺眨着眼睛道:「嘘,别出声,好生听着,媒婆今天介绍的是哪家的公子
哥啊!呵呵!」

  「唉!」媒婆来的快速,却的出是迅捷。

  秋燕失望地歎息道:「完喽,外甥打灯笼——照舅,咱们老爷又拒绝了!」

  「春莺、秋燕,你们过来。」主仆三人回到闺房内,细柳姑娘郑重地向两个
丫环宣告:「我就是出阁了,你们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现在我正式宣佈:
解除咱们的主仆关系,也就是说,你们自由了,去吧,离开我家,寻找你们的意
中人,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去吧!」

  两个丫环闻言,先是一怔,片刻,双双跪在细柳小姐的脚下:「小姐,我们
不走!」

  「为什么?」细柳小姐不解地问道:「怎么,卑微低贱的奴才生活你们还没
过够么?」

  「小姐!」春莺言道:「首先,奴婢由衷感谢小姐给予我自由之身,可是,
春莺虽然自由了,无亲无故,无依无靠,一个弱女子,有何本事立足於社会啊?
最后的结局,要么步入青楼,要么给大户人家做小,要么落发为尼,除此之外,
春莺别无他途!」

  秋燕接茬道:「既然是这样,我们还不如跟着小姐,纵然没有大福大贵,也
愿意平平淡淡的了此一生!」

  「可是……」细柳小姐有自己的见解:「圣贤云,奴婢再低贱,也是人啊,
成年以后,主人断不可继续限制其人身自由,更不能耽误婚姻大事,此为不仁不
义也,不仅上天不容,死后阎罗殿上也要受到严惩啊!」

  「我们知道小姐是在行善举,可是,我们真的不愿意离开小姐,我们愿意终
生伺奉小姐!」

  「……」

  善良的细柳小姐考虑着丫环们的将来,而自己的婚事却因老爹爹择亲的条件
过於苛刻而耽下来。於是乎,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渐渐地,供细柳小姐选择的
余得越来越狭窄,上门说亲者也越来越少了,细柳小姐的婚姻大事也就越来越难
办了,以至於酿成老大难问题了。

  家父虽然稳坐鱼台,兄长却沉不住气了:「父亲,妹妹的婚事断不能再这样
拖下去了,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也便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情急之下,细柳的哥哥贾世铎,承担起媒人的职责,向父亲举荐了一个人:
「我有一个同窗好友薛鹏,此人生得仪錶堂堂,为人落落大方,三年前取得了秀
才资格,这几年来一边继续苦读,一边考取举人!」

  「他考上没有啊?」

  「没有。」

  「他的家境如何啊?」挑剔又固执的父亲撇了一眼儿子,不以为然地问道:
「他是庶民,还是贵族?祖上可否有人做过官啊?」

  「薛鹏乃平民出身,祖上都是种地的,靠勤劳和节俭,几辈子下来,积累了
一些财富,如今家里有六、七十亩地,还有几处房产,这些年来,薛鹏就是依靠
着这份产业,读书、考试、生活。」贾某如实做答。

  父亲的脸上立刻泛起不屑之色,同时,表示拒绝地摇了摇脑袋:「不可,此
人门第太低了,咱们贾氏也曾是豪门旺族啊,你看那祖宗牌位上,有多位朝廷的
重臣啊,将闺女如此下嫁,有辱我们贾氏望族的门风!」

  「父亲,贵族、乡宦也不都是与生俱来的啊,薛鹏虽为庶民,家境也是蛮不
错的,将来一旦中了举人,那更是蒸蒸日上了,父亲,看待事情,要发展地看待
啊……」

  父亲冷冰冰地打断了儿子的话:「可是,他眼下毕竟没有中举啊!」

  「父亲!」儿子无以应对,继续重複着方才那句话:「咱们应该把眼光放长
远一些才对头哦!」

  「嗨!」贾父摇了摇手:「小户人家,不仅为人处事一肚子的小家子气,并
且见不得大场面,还有,儿子,切记小户人家不但难以往上攀爬,一旦爬到一定
的高位置,恐怕还不知如何消受呢,这就叫做、叫做——福薄命浅。」

  「就像那庶民出身的酸秀才范进,考了一辈子举人,鬍子都考这么长了。」
贾父手撚着自己的银须,振振有词地比划着,「唉,想那范进也真够有韧劲的,
虽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名落孙山,可就是不服气,考哇、考哇,一口气考了数十
年,一直从童年考到了行将就木的垂暮之年。苍天不负有志之人,范进最后终於
考中了,却喜极生悲——乐疯了!」

  「父亲,你听我说,薛某可不是那样人。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

  尽管贾父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提出来,贾世铎均解释得非常圆滑。

  最后,贾父无奈地歎了口气:「也罢,嫁给如此小户人家,嫁妆可以省下不
少啊。老父无才无德,一生碌碌无为,不仅自己的事业无生,也没给儿子制下家
业,身为父亲,想来实在有愧,因此细柳的婚事,老朽便不想过份操办了……」

  闻听此言,贾世铎忙慌跪倒在地:「父亲,愚儿力主将妹妹嫁给同窗,仅仅
认为他们彼此相配,郎才女貌,并无他意,更没有想省点嫁妆的邪念,父亲万不
能折杀愚儿啊!」

  「孩儿请起!」贾父解释道:「你误会父亲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贾世绎诚谎诚恐地坐回到椅子上。贾父继续道:「我考虑好了,把闺女嫁给
这样的人家,他们断不会下眼看的,闺女是不会受气的,如果将来当真飞横腾达
了,闺女在薛家的地位依然稳固如山!」

  贾世铎顺势往上爬去:「父子连心,咱们爷俩真是想到一起去了!」

  做通了父亲的思想工作,贾世铎立刻通知同窗学友薛鹏。

  对於贾小姐的芳容,薛某人早有耳闻,今天,他的哥哥将其主动送上门来,
把个正在读书的薛鹏,兴奋得咚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贾世铎见状,提醒道:「你先别傻乐啊,快去请媒人到我家说亲啊!」

  「对头。」薛某人卷起圣贤书便往家走:「对头,对头,我这就请媒人,我
要请此地最能说会道的媒人!」

  贾世铎早把父亲给说通了,所谓的媒婆只不过履行一个手续而已。媒婆子接
过贾老爷写好的、贾小姐的生辰八字,又谢过老人家的赏钱,便屁颠屁颠地跑到
薛某家里,将红贴往桌子上一掷。

  「薛相公,你真有艳福啊,贾家的小姐连尚书的儿子都不肯嫁,却赏给你这
个小白丁了,不知贾老爷心里是如何想的,也许是挑来拣去的搞糊涂了吧,呶,
这是贾小姐的生辰八字,你赶快拿去合婚吧。」

  「喂,慢着!」媒婆一把拽住薛某的手臂,同时,伸出另一支枯黄的,乾巴
巴的手掌:「把赏钱给我再走人。不行!」看见孽某仅仅掏出两块铜板,媒婆不
依:「我老婆子给你说成如此美亲,你就给这两个玩意,不成,太少了,你不能
走。」

  「嗨!」薛某却认为没有必要重赏媒婆:「老婆婆,你有没有搞错啊,这门
亲事哪里是你说成的啊,分明是人家白送的啊!」

  「那也不成,反正我给你跑腿了,小子,两掏几个,我便放你走!」

  媒婆子死缠着不放,薛某不得不忍痛拔毛,又掏出几枚铜板来,终於打发走
了唠唠叨叨的媒婆子。於是,薛某人便开始家里家外地张罗起来。

  薛某人今年二十七、八岁,已经过世的父亲对其倾注了所有的希望,由其名
字上便可知晓薛父对儿子寄予的远大志向,连做梦都想着儿子就好似那展翅的大
鹏鸟,扶摇十万里,於是乎,鹏字继续引申,固薛某人号曰鸿云!

  然而,薛老爷子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会相当失望的,儿子对读书的热情远不
如对女人的渴求。薛某每至展开书本,眼前便不由自地主浮现出一张张美人相,
真是书中自有颜如玉啊,这不,薛书生便在书本里瞧见美人芳容了。

  由於薛鹏过份迷恋女人,学业必然受到影响,十年寒窗下来,仅仅混得个秀
才的头衔,而迈向官宦之门的皇榜举子,薛某人屡试不第,以至於连自己都灰心
丧气了。唉,我也许是范进第二吧?可是范进再怎么愚朽,临死之前也中了举子
啊!

  考场不顺,屡试不第,婚场渔利,白得美人!穷酸秀才怎么也不会想到,书
香之家的千金小姐细柳肯下嫁给自己,薛某人大喜过望之余,岂敢怠慢,虽然家
境并不像外人想像的那般殷实,薛秀才还是表现的尤为大方。聘金、彩礼只能多
不能少。

  待一切准备妥当,并且择定了良辰吉日后,薛某人用最后的一点银子,给即
将进门的新娘子定制了一乘精美的轿子,决定娶亲那天,就用这乘轿子把贾小姐
抬进茅屋,送进洞房,然后么……嘿嘿,嘿嘿,看官都知道怎么回事,俺就偷偷
懒,省些精神,不说了!

  当工匠们将花轿送到薛府后,薛某人便掐着指头算计起亲娶的日子何时到来
了,等啊,等啊,盼啊,盼啊,终於等来了良辰,盼来了吉日。

  夜空尚存着灰濛濛的鱼肚白,薛某人便迫不急待地爬了起来,穿上特制的大
红袍子,自己给自己戴上大红花,让赶来帮忙的同窗好友们扮成小廝,抬着沉甸
甸的、花花绿绿的大轿子,顶着还在值班的月亮,迎着冷嗖嗖的晨风,怀揣着一
颗兴奋过度的心,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贾小家进发而去。

  贾世铎也不含糊,贾氏家族的男女老少们早就迎候在破败的贾府宅前,看见
娶亲的队伍从晨雾里露了出来,顿时,鞭炮轰响,锁呐齐鸣。

  在一片雀跃声中,薛某人悄悄地望去,只见同窗学友贾世铎身背着一团红通
通的东西,向着娶亲的队伍,吃力地走了过来。

  哦,薛某人终於明白了,贾母早逝,贾父已经归於儿子门下。贾小姐出阁,
按照当地的风俗,双脚不能着地,用当地民俗来解释,便是贾小姐不能把哥哥家
的福气带走!这样一来,贾世铎便要受累了。

  为了保住贾家的福气,贾世铎必须把妹妹从闺房背出宅院,再送到娶亲的花
轿上去。想到此,薛某人三步两步地迎上前去:「贾同窗啊,来,我来背吧!」

  「还是我来吧,这是祖上的规矩啊!」

  待将披着红盖头的贾小姐放进花轿内,贾秀才喘了口气,转身便走,一边走
一边嘱咐薛某道:「你先别走,还有两个丫头没背出来呢!」

  「啊?」听罢同窗学友的话,薛某人又是一番惊喜。好么,这份聘礼花的太
值得了,一口气娶了主仆三个回家转!

  想到此,薛鹏的色眼之前浮现出一幅美好而又淫荡的图画。花烛之夜,新郎
新娘与两个丫环玩起了一龙三凤的游戏!嗯,薛某点了点头,或许说,三美大战
吕布也未偿不可啊!

  薛某人想的是很美,大凡正常的男人都会有这种想法,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男人之常情么。至於是否能够变为实现,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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