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红缎被下讲考试经,锦绸褥上谈八股文
彩灯高悬薛氏府,大婚之夜行云雨。
娘子劝君多用功,香唇轻翻讲八股。
言语无多妙如珠,秀才心中有了谱。
科考竟有此捷径,昔日瞎忙枉吃苦。
当贾小姐被哥哥背起时,心中一片怅然,望着生活多年的闺房;望着静寂的
小花园;望着在晨风中伫立的父亲;望着摇头晃脑的看家犬阿黑,新嫁娘鼻子一
酸,眼前顿然模糊起来。
再见了,养育我的、给予我无限温馨的家园;再见了,赋予了我生命、而自
己却日渐枯竭的父亲;再见了,顽皮的、却是无比忠诚的阿黑,待细柳回门归来
时,一定给你带回一根肥渍渍的肉骨头。
凉丝丝的冷风擦着红盖头嗖嗖掠过,百无聊赖的繁星在灰濛濛的天空上懒洋
洋的打着哈。啊呀,好乏啊,贾小姐就要上轿了,咱们也该下班休息了,祝贾小
姐婚姻幸福;夫妻合睦;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啊哈,俺该睡觉去
也。
贾小姐附在哥哥微热的背上,悄悄地掀起红盖头,仰望着淩晨的天空,心里
萌生出一种怪诞的念头。啊,天上的星星是否也分阳阴、亦有公母啊?如果也似
人间一般,那距离最近的,或者是并肩相邻,或者是紧密簇拥的,肯定是一个大
家族,然后又分化为一个个小家庭,再然后又细分为一对对恩恩爱爱的小夫妻!
啊,造物主啊,您怎会如此的不公平,把我造化为女儿之身?我凭什么不能
成为男人呢?我凭什么要缠足束胸呢?我凭什么要足不出户呢?我凭什么不能抛
头露面呢?我凭什么不能参加科举考试呢?我凭什么像个物件似的,任由男人们
挑来拣去,评头品足呢?我凭什么不能落落大方地、理直气壮地、用自己的双脚
走出家门呢?我凭什么,凭什么……
清平世界、荡荡乾坤,凭什么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只能、也必须委身于某
个男人呢?凭什么、凭什么……
满腹牢骚的贾小姐不仅不能带走娘家的任何东西,那双饱经摧残的畸形小脚
甚至不让沾到娘家的土地,带走所谓的、摸不着的、看不见的,连个影子都没有
的福气。
到了丈夫家里,风尘仆仆、一路癫簸的小女子,遁规蹈矩地拜过天地之后,
便要规规矩矩地坐在婚床上,用那柔软的、光鲜的、诱人的屁股给婆家坐福。
男人剥夺了女人所有的权力,却又贪得无厌地继续压榨女人,自己没有本事
去创造幸福的生活,却想当然地把美好的、甚至是遥不可及的未来籍托在女人的
屁股蛋上。
你看,铺陈着香绸锦缎的婚床上,撒满了黄橙橙的五穀、绿莹莹的大枣、圆
浑浑的栗子,无聊而又懒惰的男人希望女人的屁股不仅能生出儿子,还能长出五
穀来。不过,女人的屁股倘若真有如此魔力,真能坐出五保来,世间的人们也便
无需任何劳作了,整天扒着女人的屁股掏粮穀吃吧!
贾小姐这一屁股,便从早晨坐到了傍晚,如果平日里不好生练习盘腿打坐之
功,一挨到了出嫁那天,这坐福之乡俗还真难以应承啊!
「小姐!」
女主人像根木头桩子般的钉在床铺上,整整一天米水未进,两个丫环看在眼
里,痛在心上,春莺从酒宴上端来一盘荷包蛋,恭恭敬敬地送到贾小姐的面前:
「小姐,凡事别要太认真了,应应点就可以了,来,吃几个煎蛋,补充补充营养
吧!」
「小姐!」秋燕煮好了茗茶:「小姐,喝点茶水,润润嗓子吧!」
细柳姑娘接过茶杯,刚刚呷上一小口,吱呀一声,房门一响,新郎官披红带
花地走进洞房中来。两个丫环同时激泠一下,各自端着手中的东西,纷纷散向暗
处,规矩规矩地站在一旁。
新郎官嘴里喷着浓烈的酒气,左右环视一番,尤其是着意扫视着两个随嫁的
丫环,嘿嘿,真是不错啊,看来老子艳福不浅啊!
看着看着,晕晕乎乎的新郎官迷缝起醉薰薰的色眼,沖两个丫环别有用心地
笑了笑:「两位小姐,一向可好啊!」
两个丫环听罢,好不尴尬,凭自己的地位,怎么也没有资格做小姐啊!
面对着新主人色欲难奈的醉脸,两个丫环极不自然地笑了笑,同时,垂头弯
腰地施以大礼:「老爷辛苦了,请早些休息吧!」
「谢谢,谢谢!」穷酸秀才何曾受过如此礼遇,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甚至显现出一副受庞若惊的窘态,荒唐可笑地向女仆回起了大礼来。
望着一对俯首贴耳的女仆,听了两个丫环的话,又接受了一对奴婢深深的大
礼,新郎官的心里暖洋洋的,仿佛一步由庶民迈上老爷员外级的高台阶了。啊,
真不容易啊,活了这么多年,终於有人毕恭毕敬施以大礼,唯唯喏喏地称呼自己
老爷了!
什么,休息?嘿嘿,休息是什么意思,睡觉?好啊,既然如此,大家统统上
床,宽衣解带……嘿嘿!想到此,薛鹏愈加得意忘形了,完全不顾身份地向两个
下人又是抱拳又是拱手。急切切地言道:「两位小姐忙了一天,也很辛苦了,大
家还是一起休息吧,嘿嘿!」
新郎官对两个丫环表现出的不应有的过份热情,在床上坐福的贾小姐保持着
应有的沉默,贾小姐早已从哥哥那里获得了薛秀才的基本情况。
此时,新娘子脑袋上虽然披着红盖头,依然能猜测出新郎官是怎样的轻浮、
怎样的有失身份、怎样的丑态百出。新娘子心生不悦之余,渐渐地,从薛鹏那轻
薄的言语里以及不合时宜的称谓中,萌生出一种不祥之兆。
哼,一介庶民,家境平平,事业上亦没有令人折服的长足进步,而欲望却是
不小,居然想把我们姐妹仨人一勺烩了!
的确,男人娶妻,同时把妻子带来的贴身使女纳为偏房,并不鲜见。不过,
那是什么人物啊?不是富商大甲,便是知州,知府老爷,连七品的县太爷也不敢
有此过份之想。
而你薛大相公又是个什么背景啊?臭美,小白丁,你还是趁早给我死了这非
份之心吧。想到此,贾小姐乾咳了一声,沖春莺和秋燕即平静又严厉地命令道:
「时间不早了,你们俩个回到厢房里休息吧!」
「是。」两个绝顶机灵的使女也猜出了薛老爷的心思,听罢女主人的命令,
趁机开溜:「小姐花烛之夜,奴婢不敢打扰,再见!」
「明天早晨见!」
「嘿嘿!」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婢女从身旁一闪而过,薛某人失望之余,醉意
亦清醒了许多。哎呀,我失态了,心里想得固然挺美,可是这种事情不能操之过
急啊!
於是,薛大相公暂且打消了三美大战吕布的念头,堆着满脸的淫笑,身不由
已地向贾小姐凑过去:「娘子坐福辛苦了,时间不早了,咱们宽衣休息吧!」言
毕,薛鹏手掌一扬,哗地掀掉贾小姐的红盖头。霎时,一个姣美如花的芳颜豁然
展现在新郎官的眼前。
薛鹏瞪圆了色眼,借着红灿灿的烛光望去,但见到芳龄正值二八的贾秀林小
姐生得肤白肌嫩、翘鼻凸脸;圆浑浑的脑袋瓜上秀发高束;宽阔的额头泛着聪慧
的灵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同时也是严厉的、誓死坚持原则的、
甚至是咄咄逼人的光芒,在花烛下一眨不眨地直剌新郎官而去,看得薛某人好不
舒服。
说句良心话,贾小姐果然名不虚传,是个美人,可是,那光鲜而又嫩白的肌
肤,仿佛生满了扎手的芒剌,新郎官甚至不敢伸过手去,贪婪地爱抚一番。贾小
姐看在眼里,主动去掉婚袍,薛鹏的色眼又是豁然一亮。好白的美人啊!
烛光中,只见贾小姐丰满的上身缠着一条深红色的抹胸,一对鼓突突的奶子
似乎欲挣脱红绸的束缚,咚咚地抖动着,两颗小乳头尖尖地拱顶着,看得新郎官
直咽口水。正欲扑将而去,搂在怀里,得意地吮上几口,先偿偿鲜,谁知贾小姐
秀腿一蹬,将毫无准备的薛鹏哧溜一声踹到了床边,新郎官低头窥去,更是激动
万分,我的乖乖,好出色的秀腿啊,绝对是人间珍品!
薛鹏因多年苦读,祖上的积蓄都用来请老师、买书籍了,不过,人再穷,也
有过年过节的时候啊。
好色的穷酸秀才偶或也揣些散碎银子,跟在同窗学友,那些个富家子弟、望
族子孙的屁股后面,漫步于烟花柳巷,出入于青楼娼门,因为银两有限,名妓泡
不起,只能拣别人不愿意要的匆匆发泄一番,或是嚼嚼学友玩过的恩赐之物。
用同窗的话说,帮人家刷刷碗、洗洗碟子,而薛某自己的说法则是反正是不
花钱的勾当,就算帮别人舔盘底吧!
混迹多年,薛某女人也见识过不少,可是,像贾小姐这般出色的鲜货,花街
柳巷里是绝对找寻不到的,啊,如玉般的美人就在眼前,薛某还傻怔着做甚啊?
快上啊!
於是,新郎官展开双臂准备发起第二次攻击,贾小姐早有防范,白生生的双
臂轻轻一撩,笑吟吟地挡住薛某的手臂:「且慢!」
美人光滑的白肉轻擦着薛某色血狂涌的臂腕,将一股股令人酥骨的暖流传遍
新郎官的周身,薛某深深地吸了口气,那诱人的脂香立刻扑鼻而来,嗅得新郎官
淫魂出了真窍,一双色眼木讷讷地盯着贾小姐,烛光左忽右闪,红灿灿的灯芯摇
头晃脑,乐颠颠的,有滋有味地目睹着眼前的一切。
在这令人心醉时刻,薛某人突然发现,那红灿灿的灯芯直指贾小姐的腋下,
一缕细毛晶莹闪亮,看得新郎官如癡如醉。
面对贾小姐如芒的目光,薛某岂敢轻易造次,却又奈不住满腔的欲念,只好
以乞求的口吻道:「娘子,时间不早了,大婚之夜应该是云雨之时啊,让咱们伴
着那如镜的明月,快快圆房吧!嘿嘿……」
「相公!」贾小姐闻言,方才还是洁白如玉的秀颜唰地红到了粉颈,同时,
眼睛圆瞪,那咄咄的目光更加逼人了:「你不好生的用功,一天到晚心里都想些
什么啊!」
「我,我……」薛鹏一时哑然了。
不待新郎官回答,贾小姐逼问道:「请问相公,举人已经考过几届了?」
「这个,这个么……」新娘子这番逼问,臊得大鹏鸟无地自容地收起翅膀,
更加不知如何回答了。
贾小姐继续道:「难道说,中个举子,就如此之难么?」
薛鹏早就瞭解到,贾小姐不仅貌美,才学更高,如果不是身为女性,没准早
就金榜提名了。不过,文人相轻,薛某对贾小姐的才学依然持怀疑的态度。
哼,你得意个什么,无非是多读了几本书,便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当起来
了,你也就知道写些无关痛痒的小文、随笔,吟些孤芳自赏、自我沉醉的歪诗而
已,请问,你进过考场么?豁,那场面,那阵式,那气氛,就好比小兵第一次上
战场啊,没有这份亲身经历,你有什么资格在此嘲笑我啊。
於是,大鹏鸟苦涩地沖才女咧了咧嘴,简单明瞭地讲述一番科考的不易。末
了,又补充道:「本人虽然把四语五经、春秋左传牢记於心,可是,考试的题目
千变万化,考试的时间又很有限,心中慌乱,思绪便紊乱,於是,就不知从何处
下笔了……」
「呵呵!」贾小姐淡淡地一笑:「科考的题目再怎么千变万化,亦是有其固
定范围的,无非是如何修身、齐家、治天下,上伺奉天子,下安抚百姓,内勤政
清廉,外拒番邦平夷狄……」
「啊!」薛鹏大吃一惊,喃喃地嘟哝着:「有理,有理!娘子言之有理!」
「并且,科考的文章,均有固定的格式,就好比官府的公文一般。」贾小姐
继续道:「相公所以屡试屡败,依贱妾愚见,很有可能是努力的方向不太正确,
相公应该多多阅读历岂状元、进士、举子的例文,细细揣摩,慢慢地品味这些成
功人士的行文方法,研究人家是如何破题,怎样点题,如何阐述的……」
对於贾小姐的才学,薛鹏彻底折服了,只见大鹏鸟眼前一亮,再展双翅,一
把搂住新娘子,真诚地感歎道:「听娘子一番话,在下真是胜读十年书啊,今天
这个洞房花烛夜太有意义了,经娘子这番点拨,在下茅塞顿开啊!」
「嘻嘻。」新郎官这番褒奖,喜得贾小姐秀颜大悦,薛鹏便趁机轻薄起来,
手掌悄然无声地探进新娘子的私处,哇,那里早已是湿漉漉的一片。
薛某大喜。我的茅塞开了,娘子的蜜门亦开了,如此良辰,如此皎月,如此
美人,我还傻等着什么啊。於是,新郎官三下五除二地褪去婚装,挥枪便扑向贾
小姐。
欲知战况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