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历史古香] 【中国古代十大手抄本系列春消息】作者:古吴金木散人

0
       第四回作良媒一股凤头钗、传幽谜半幅花笺纸

  诗:情痴自爱凤双飞,汀冷难交鹭独窥。

  背人不语鸳心闹,捉句宁期蝶梦迷。

  涓涓眼底莺声巧,缕缕心头燕影迟。

  何如还如鱼戏水,等闲并对鹤同栖。

  你道适才在门外咳嗽的是哪一个?恰就是个韩蕙姿。原来他在门外站立了好
一回,这韩玉姿在房里自言自语,把那把纨扇看一会,想一会,都被他在门缝里
明明白白瞧得仔细。妹子走出房来,便闪在那花屏风后。

  玉姿虽是听见咳嗽之声,哪里提防就是姐姐韩蕙姿?这蕙姿也正有心在那扇
上,恰好乘她走出,悄悄赚进房中,将来匿在袖里,故意待她来时,要把些话儿
挑逗。

  她见妹子无言回答,倒一把扯了进房,便道:「妹子,莫要着忙,那把扇子
是姐姐适才到你房中,拿去送与老爷了。」玉姿见姐姐说送与老爷,心中老大惊
恐,便道:「姐姐,怎么好?

  适才那把扇子是我妹子乱题了几句在上,若是老爷看见,决要发起恼来,如
何区处?「

  蕙姿道:「这个何妨,老爷一向晓得你是个善于题咏的,见了决然喜欢。

  难道到要着恼么?「玉姿道:」姐姐,你不知道,那首诗有些古怪,却是老
爷看不得的。「蕙姿点头道:」原来如此。妹子,我和你不是别人,原是同胞姊
妹,何不把诗中的意思明对我说,与我得知。倘或老爷问起时节,姐姐替你上前
分理几句也好。「

  玉姿只道真把了韩相国,事到其间,却也不敢隐瞒,只得便把那日玉凫舟两
下隔船吟和缘由,从头到尾,一一实告。蕙姿听妹子这一番话,正是错认陶潜是
阮郎。

  只道是那晚把船窗推开偷觑的那康公子,却就是杜公子,便道:「妹子,看
将起来,那杜公子昨晚向人队里混迹到我府中了。见我姊妹二人面庞一般相象,
却也认不明白,因此把这纨扇暗投在围屏侧边,要我们知道他特来探访的意思。

  妹子,你休恁心慌,那纨扇却不曾送与老爷,还在姐姐衣袖里面。不是我故
意要藏匿你的,适才门外听你自言自语,分明露出一段私情,正要把这把扇子为
由,慢慢盘问你几句。如今不提防着我,先把真情从头实说,足见姊妹情深。难
道我做姐姐的,倒将假意待你不成?却也有几句心苗话儿,就与你实说了吧。「

  玉姿听说纨扇在姐姐身边,方才放下肚肠,把个笑脸堆将下来道:「姐姐,
便险些儿把我妹子来惊坏了。你既然有什心事,向妹子说也不妨。」

  蕙姿遂把在那船中瞥见康公子,特地把琵琶拨唱一曲《昭君怨》打动他的话,
明明尽说。

  玉姿听姐姐说罢,竟也懵懵懂懂起来,连他也把个康公子想做了杜公子,对
着蕙姿道:「姐姐,妹子想来,那晚杜公子在那边偷瞧姐姐的时节,分明也有了
一点心儿,不料妹子夜来倚栏看月,想是他到把我认做姐姐,故将诗句相挑。哎,
这正是『混浊不分鲢共鲤』。」

  蕙姿道:「妹子,这般说,我和你不知几时才得个『水清方见两般鱼』?」

  玉姿回笑一声道:「姐姐,我如今姊妹二人的心事,除了天知地知,只有这
把纨扇知得。从今以后,若是姐姐先有个出头日子,须用带挈我妹子;倘或我妹
子先有个出头日子,决不忍把姐姐奚落就是。」

  蕙姿道:「但有一说,这把扇子设使老爷明日送去的时节,拆开一看,见了
上面又写着一首诗儿,可不做将出来,怎么了得?」

  玉姿呆了一会道:「姐姐讲得有理。妹子只顾向前做去,倒不曾想着这一着。

  也罢,我如今既已如此,用个拼做出来的计较,把这扇子另将一幅上好白花
绫整整齐齐封裹停当,再把一方锦匣儿,好好盛了。

  待到明日老爷送去之时,他见收拾得十分齐整,哪里疑心到这个田地?况且
他又是个算小的人,要爱惜那幅白绫,料不拆开来看。倘蒙天意成全,能够与杜
公子一见。他是个伶俐书生,点头知尾,自能触悟,决然乘机趋谒。那时节,两
下里便也得个清白。「

  蕙姿笑道:「妹子,既然如此,我和你各人赌一个造化,撞一个天缘便了。」

  玉姿也笑了一笑,便起身各自回房不提。有诗为证:疑信参差不可评,全凭
见面始分明。

  今朝两下休心热,自有天缘出至情。

  话说这杜开先,自从元宵灯夜与康汝平混入到韩相国府中,瞥见蕙姿错投纨
扇之后,依旧回到清霞观里。诗书没兴,坐卧不宁,心下半喜半愁,情错乱。道
他喜的是那一件?却是得了一个真实消息。愁的是哪一件?

  却是姊妹二人一般面貌,毕竟不知哪一个是画船中酬和的,又不知那把纨扇
落在谁人手里。这康汝平虽然晓得他想念的意思,哪里知道暗投纨扇一事,不时
把些话儿询问。杜开先再不露出一些影响,整日在书房中愁闷不开,神魂若失,
痴痴呆呆,懵懵懂懂,就如睡梦未醒的一般。

  那聋子见了这般模样,再想他不着什么头脑,老大惊异。原来这聋子耳内虽
是听人说话不明,心中其实有些乖巧,背地里不时把康汝平去探问口讯。康汝平
却又不好明对他说为着这件事儿,只得把些别样说话支吾答应。

  聋子哪里肯信?一日,对着杜开先道:「大相公,我想你离家到馆,还不满
个把月日子,就是这样一个光景。在这里若也多坐几时,便不知怎么一副嘴脸。

  古人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必有凄惶泪。』那日元宵灯夜,我劝你不要进
城,却不肯听。如今看将起来,都是那时节起的。

  你们后生家,尽着一时豪兴,游耍到夜静更深,敢是撞着邪祟在身上了?若
使明日老爷知道了这个风声,却不晓得大相公宵夜的情由,只说小人在这里早晚
茶饭上服侍不周。那时节,教我浑身是口,也难分辩。不如早早收拾回到府中,
禀过老爷,慢慢消遣几个日子,再到馆中,却不是好?「

  杜开先便不回答,着实沉吟了一会道:「我的意思到也要回去消遣几日。只
是这书房中衣囊什物,没人在此看管。」

  聋子道:「大相公,你却说这样量小的话。古人说得好:『乘肥马,衣轻裘,
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何不把这书房锁匙,托付康相公就是。」

  杜开先道:「聋子,你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康相公也是个没坐性的,
见我不在这里,一发没了兴头,自然也要打点回去了。」聋子道:「这也极容易
处的。待小人送大相公到了府中,再转来看管便了。」你看这杜开先,不说起回
去便罢,若说起回去,巴不得一步就走进城去。

  对着聋子道:「我有个道理,你去对康相公说,明日是太夫人的散寿,大相
公今日要回府去一拜,只消停三两日就来。这书房中要康相公捡点一捡点,看他
怎么回答。」

  聋子转身便去对康汝平说。这康汝平原晓得他只为那桩心病,不好相留,只
得凭他回去。便道:「你相公既要回去,我就移到你相公房里去,权坐几日就是。」

  聋子就来与杜开先说知。杜开先就着他速去收拾几件衣服,做一毡包提着,
连忙起身,竟到康汝平房中作别。康汝平遂携手送出观门,却把没要紧的话儿,
低低附耳说了几句。

  杜开先微微笑了一笑,两人拱手而去。这正是杜开先凑巧的所在。方才到得
府中,恰正午后光景,只见一个后生,手捧一方拜匣,也随后走将进来。聋子回
头看见,问道:「大哥,是哪里来的?」后生道:「我是韩相国老爷差来,聘请
你杜爷公子的。」

  杜开先听说:「韩相国」三字,便觉关心,又听说个聘请杜公子,就站住仪
门首,问道:「可有柬帖么?」后生把他仔细看了两眼,见他相貌不凡,心中便
道:「此莫非就是杜公子?」便向拜匣里先取出一个柬帖来,连忙送与杜开先。

  杜开先接了过来展开一看,上写着「通家眷生韩文顿首拜」,「副启一通」。

  杜开先就当面把书拆开一看,上写道:贤契青年美质,硕抱宏才。声名重若
斗山,望誉灿如云汉,咸谓谪仙复生,尽道陈思再世,真巴陵之麟凤,廊庙之栋
梁也。

  敬羡,敬羡!不佞潦倒龙钟,清虚不来,渣秽日积。欲领玄提,尚悭良遇。

  寿意一幅,借重金言。原题纨扇为聘,慨赐贲临。

  老朽林泉,不胜荣藉。

  看到后面,只见有着「纨扇」二字,心中着实惊讶,暗想道:「难道那把扇
子,却被老头儿看破了?」

  那后生便把锦匣儿送将过来。杜开先一只手接了锦匣,一只手执了书柬,笑
吟吟的对着后生道:「既承韩老爷宠召,自当趋往。但刻下不及回书,敢烦转致
一声,待明早晋谒,觌面称谢便了。」

  后生方才晓得这个就是杜公子,愈加小心几分,满口答应不及。杜开先着聋
子拿三钱一个赏封送他,称谢而去。有诗为证:曾将纨扇留屏后,今日仍赍作聘
物。

  无限相思应有限,羡他来去是良媒。

  杜开先见那后生去了,也等不得走进中堂,端然站在仪门边,把那锦匣揭将
开来。只见里面又是一幅白绫封裹得绵绵密密,原来还是韩玉姿的手迹。恰好适
才韩相国着人送来的时节,果然无心究竟到这个田地上去,因此便不拆开细看,
随即糊涂送到这里。

  这都是他两个的天缘辐辏,恰正送来,刚刚遇着杜开先回来,亲自收下。这
杜开先虽见书上写着个「纨扇」二字,哪里晓得扇上又添了一首诗儿!便又把白
绫揭开,果是那元宵夜,掷在围屏边的这把扇子。

  再扯开一看,上面又增了一首诗儿,恰正是他那日在这边船里即咏的,诗后
又写着「韩玉姿」三字。

  点头暗想道:「原来画船中与我酬和的,就是这韩玉姿了。只是一件,如何
那书帖上写着是韩相国的名字?这纨扇上又写着韩玉姿的名字,此事仔细想来,
不好明白。莫非到是那老头儿知了些什么消息,请我去,倒有些好意思不成?」

  你看他慢慢的一回想,一回走,来到中堂,恰正见翰林与夫人对面坐着,不
知说着些什么话儿。看见杜开先走到,满心欢喜,虽是一个月不相见,就如隔了
几年乍会的一般。连忙站起身来,迎着笑脸道:「萼儿,你回来了,一向在馆中
可好么?」

  杜开先道:「深承爹妈悬念,只是睽违膝下,冷落斑衣,晨昏失于定省,不
孝莫大。」

  杜翰林道:「萼儿,你岂不晓得事亲敬长之道,哪一件不从书里出来!今既
与圣贤对面,就如镇日在父母身边一般。我且问你,那康公子也同回了么?」

  杜开先答应道:「康公子还在清霞观中。孩儿今日此回,一来探望爹妈,二
来却有一件事与爹妈商议。」夫人便道:「萼儿,敢是你在清霞观中早晚不得像
意,又待变更一个所在么?」

  杜开先道:「孩儿在那边清雅绝伦,正是读书所在,无什不便。但为昨日韩
相国差人特地到清霞观中,投下请书礼帖,欲令孩儿,明日到他府中题咏几幅寿
意,所以回来特请命于爹爹,决一个可否。还是去的是,不去的是?」

  杜翰林道:「萼儿,那韩相国是当朝宰辅,硕德重臣,又是巴陵城中第一个
贵显的乡绅。就是他人,巴不能够催谋求事,亲近于他。何况慕你诗名,特来迎
请,安可拂其美意?今日就当早早趋谒才是。」

  夫人道:「萼儿,既有请书,何不顺便带回,与爹爹一看,方是道理。」杜
开先便向袖中先将书帖取出,送上翰林道:「孩儿已带在此。」

  翰林接将过来,从头一看,欣然大笑道:「夫人,那老头儿就将孩儿原题的
纨扇送将转来,岂不是一个大丈夫的见识么?」夫人道:「却是怎么样一把纨扇?」

  杜开先便又向袖子里拿将出来。翰林展开,把前后两首诗儿仔细一看,道:
「萼儿,这扇上两首诗儿,缘何都不像你的笔迹,又不像你的口气?」

  杜开先乘机应道:「孩儿也为这件事,因此踌躇未决,进退两难。」杜翰林
道:「萼儿说哪里话!做诗原是你的长技,难道如扇上这样句儿,愁什么做不出
来?但有一说,明日谒见的时节,决不可把这纨扇带着,倘言语中间偶然提起,
只是谦虚应对为妙。」

  杜开先道:「还有一句请问爹爹,明日若见了韩相国,教孩儿怎么称呼?」

  翰林想了一想道:「萼儿,韩相国虽然是个大寮,论我门楣,也不相上下。

  况且共居巴陵一邑,兼属同寅,总不过分一个伯侄辈儿就是。「杜开先躬身
答应一声。那夫人就走过来,一把携手转身进去,随唤厨下整治茶饭不题。有诗
为证:少小多才动上人,他年拟作国家宾。

  双亲恃有聪明子,宁不欣欣若宝珍!

  次日,杜开先带了家僮,竟到韩相国府中。把门人通报,那韩相国闻说杜公
子来到,十分之喜,急令家僮开了中门,匆匆倒履出来迎迓。引至大厅上,叙礼
已毕,连忙拂椅分宾主而坐。

  两巡茶罢,韩相国道:「公子如此妙龄,诗才独步,岂非巴陵一邑秀气所钟!

  老夫久仰鸿名,每劳蝶想,恨不能早接一谈。今承光降,何胜跃如!「

  杜开先欠身答道:「老伯乃天朝台鼎,小侄是市井草茅,深感垂青宠召,敢
不覆辙趋承!」

  韩相国道:「老夫今日相迎,却有一事借重。不日内乃少伯袁君寿诞,老夫
备有寿意一幅,敢求赐题,作一个长春四景。料足下倜傥人豪,决不我拒,故敢
造次斗胆耳。」

  杜开先道:「老伯在上,非是小侄固辞,诚恐俚言鄙语,有类齐东,岂无见
笑于大方乎?」

  韩相国道:「老夫前闻梅花观之题,今复见纨扇之咏,深知足下奇才。今日
见辞,莫非嫌老夫不是个中人,不肯轻易的意思?」杜开先道:「却是小侄得罪
了。」

  韩相国便吩咐,杜府管家耳房茶饭。遂唤女侍们取了锁匙,先去开了记室房
门,然后把杜公子引进。

  原来那韩蕙姿与韩玉姿姊妹两人,听说个杜公子到了,巴不得一看,撇下肚
肠;因此俱已留心,早早都站在那厅后帘子里,正待看个仔细。

  恰好杜开先正慢将进去,回头一看,只见那帘内站着的端然是元宵夜瞥见这
两个女子。你看他,两只脚虽与韩相国同走,那一片心儿,早已到这两个女子身
上,又恐韩相国看出些儿破绽,没奈何,只得假意儿低头正色,徐步一同来到记
室。

  韩相国先把寿轴取将出来,展开在一张八仙桌上,再把文房四宝摆列于右,
对着杜开先道:「老夫有一言冒启,昨日有一敝同寮,始从京师回来,刻下暂别
一会,前去拜望一拜望,少息就回。公子在此,权令女侍们出来代老夫奉陪,万
勿见罪,足徵相爱重了。」

  杜开先听说这几句,恰正合着机谋,只是不好欣然应允,便假意推却道:
「老伯既有公冗而去,小侄在此,诚恐不便,不如也暂辞回去。明日再来趋教何
如?」

  韩相国笑道:「好一位真诚公子!敢是老夫欲令女侍出来代陪,虑恐男女之
间嫌疑之际么?」

  杜开先躬身道:「正是小侄愚意。」韩相国又笑了一声道:「贤契,不是这
样讲。老夫与令尊翁久同寮,况属通家,今公子到此,就如一家人一般,这个何
妨!」

  吩咐院子快唤蕙姿出来。原来这蕙姿与玉姿姊妹两人还站在厅后,端然不动,
都在那猜疑之际,突地里听说一声:「蕙姿姐,老爷唤你哩。」

  她两个再想不到是唤出来代陪杜公子,只道有些不妙的事,一个目定口呆,
一个魂飞魄散,心头擤擤的跳个不了。蕙姿道:「不好了!敢是纨扇上诗句,杜
公子对老爷说出来,故来唤我对证?」

  玉姿道:「姐姐,决不为着这件。我想那杜公子的心事,就是我们的心事,
难道他便如此没见识么?」蕙姿道:「妹子,你可想得出还是为着什么来?」

  玉姿道:「敢是杜公子记着那《昭君怨》儿,故在老爷跟前把几句巧言点缀,
特地要你出去相见的意思。」

  蕙姿道:「妹子,那杜公子若是果有这片好意,肯把前事记在心头,决不把
你前日送去纨扇上诗儿丢在一边了。古人云:『丑媳妇免不得见公姑。』既然唤
着我,好歹要去相见的,且走出去便知分晓。」

  玉姿就转到自己房中,探听她出去还为什么缘故。蕙姿也不及进房重施脂粉,
再换衣衫,别了妹子,竟到记室里面。见了杜开先,连忙假装退避不敢向前的光
景。

  韩相国道:「这就是杜公子,快过来相见。」蕙姿便向前殷勤万福,杜开先
便深深回喏。

  蕙姿问相国道:「不知老爷唤蕙姿有何吩咐?」

  韩相国道:「我就要出门拜客,杜公子在此题这长春寿轴,着你出来权且代
我相陪一会。」蕙姿也假意儿低低回答道:「老爷,这位杜公子从不曾相见的,
羞人答答,教蕙姿在这里怎么好陪?」

  韩相国道:「说哪里话,这杜公子我与他久属通家,谊同一室,不要害羞,
在这里略陪一会儿,不多时,我就转来了。」蕙姿道:「既然如此,老爷请行,
蕙姿在此代陪就是。韩相国便与杜开先作别,遂走出厅前,上轿出门不提。

  这杜开先与韩蕙姿适才相国面前故意推托,都要别嫌疑的意思,见相国出去,
巴不得各诉衷肠,备说心事只是一件,两家都是今朝乍会的,一个便不好仓皇启
齿,一个又不好急遽开言,眼睁睁对坐着,心儿里都一样蟹儿乱爬,眼儿里总一
般偷睛频觑。

  这杜开先先毕竟还是个少小书生,包羞含愧,提着那管笔儿,假意沉吟,捱
了半晌,方才把句话儿挑问道:「小生前在玉凫舟相会的,敢就是足下么?」

  蕙姿掩口道:「那元宵夜暗投纨扇的,莫非也就是公子么?」

  杜开先笑吟吟的道:「正是小生。我想足下妙龄未笄,丽质偏娇,恐久滞朱
门,宁不一抱白头之叹!」

  蕙姿道:「公子岂不闻红颜薄命,自古有之。但此念眷眷在怀,奈何儿女私
心,岂敢向公子尊前一言尽赘!」

  杜开先道:「足下的衷肠,自那日在玉凫舟中扣舷一歌,倚拦一和,小生便
已悉知详细。缘何对面到无一言,敢是足下别有异志?」

  这蕙姿却又不好说得那日船中酬和的是她妹子,只得顺口回答道:「妾本闺
壶鸠拙,下贱红裙,只堪侑酒持觞,难倩温衾共枕。既承公子始终留盼,情愿订
以此生。但是匆匆之间,欲言难尽。妾有金凤钗一股,倘公子不弃轻微,敢求笑
纳,使晨昏一见,如妾眷恋君旁矣。」

  杜开先连忙双手接住,仔细看了道:「深感足下赐以凤钗,但小生愧无一丝
转赠,如之奈何?也罢,就将这花笺上聊赋数言,少伸赠意,不识可否?」蕙资
笑道:「既承公子美情,望多赐几句也好。」

  杜开先便把那起稿的花笺取一张,整整齐齐裁了一半,提起笔来,写了一首
道:天凑良辰刻刻金,缘深双凤解和鸣。

  奇葩欲吐芳心艳,遇此春风醉好音。

  这蕙姿却是个不识字的,若是要杜开先再念一遍,可不露出那和新诗写纨扇
的破绽来?只得看了,口中假作咿唔厉声称赞,便把花笺儿方方折了,藏在袖中。

  两个正要再说些什么衷肠隐曲,只听得房门外有人走来,唤道:「蕙姿可陪
着杜公子么?」他两个听叫了一声,知是相国拜客回了。杜开先慌忙坐倒,便装
出那恭恭敬敬的模样。

  蕙姿起身不及开了房门。你看这老头儿摇摇摆摆踱将进去,见了杜开先,迎
笑道:「老夫失陪,多多有罪!请问公子的佳作可曾有些头绪么?」

  杜开先道:「已杜撰多时,只候老伯到来,还求笔削。」韩相国听说,便欣
然大喜道:「原来四首都完了,妙,妙!果然好一个捷才!就要请教。」

  原来这杜先开已是有稿子的了,便取出花笺,慢慢写上。韩相国便对蕙姿道:
「你可进去,吩咐快拿午饭来吃。」

  蕙姿应了一声,没奈何,只得勉强进去。

  毕竟不知这韩相国看了长春四景,心中欢喜如何;那蕙姿进去,见了妹子又
有什么说话,且听下回分解。

[ 本帖最后由 scofield1031 于 2011-7-16 17:29 编辑 ]

TOP

0
       第五回难遮掩识破巧机关、怎提防漏泄春消息

  诗:聪明儒雅秀衣郎,遂有才名重四方。

  笔下生花还出类,胸中吐秀迥寻常。

  风流尽可方陶谢,潇洒犹能匹骆王。

  当道诸君咸折节,羡他出口便成章。

  不多一会儿,杜开先把长春四景写将出来,送与韩相国。相国接来看了一看,
笑道:「老夫年迈,近日来两目有些微盲,这些稿儿,一时看来不甚仔细。请公
子口授一遍,待老夫恭听何如?」

  杜开先道:「再容小侄另誊一个清稿,送上老伯细审就是。」相国摇手道:
「这也不敢过劳,到是求念一遍的好。只是四景的题目,先要请教一个明白。」

  杜开先道:「这四景,小侄就将四季应时开的花上发挥,春以碧桃为题,夏
以菡萏为题,秋以丹桂为题,冬以玉梅为题。但借其四时佳景,以祝长春耳。」

  韩相国呵呵大笑道:「妙得极,妙得极!若无四时佳景,将何以祝长春?好
一篇大段道理!老夫虽然不敏,还求垂教。」杜开先便道:「老伯在上,容小侄
道来:第一首春景,咏碧桃本来原自出仙家,满树胭脂若晓霞。

  可爱奇英能出众,迎风笑尽万千花。

  第二首夏景,咏菡萏窃窕红妆出水新,周围绿叶谨随身。

  香清色媚常如此,蝶乱蜂忙不敢亲。

  第三首秋景,咏丹桂一枝丹桂老岩阿,历尽风霜总不磨。

  自是月宫分迹后,算来千万亿年多。

  第四首冬景,咏玉梅玉骨冰肌不染尘,孤芳独立愈精神。

  论交耐久惟松竹,赢得奇香又绝伦。韩相国道:「好诗,好诗!首首包含寿
意,联联映带长春。令人聆之,顿觉惊奇骇异,非公子捷才,焉能立就!老夫肉
眼凡睛,不识荆山良璞,南国精金,诚为歉愧。」

  杜开先道:「小侄姿凡质陋,不过窃古人之糟粕,勉承尊命,潦草塞责而已。

  何劳老伯过称!「

  韩相国道:「太言重了。老夫虽然忝居乡邑,争奈年来衰朽,一应宾朋,懒
于交接,所以令尊翁也不克时常领教。幸得今日与公子接谈半瞬,顿使聋聩复开。

  不识某何修而得此也。「

  言未了,那院子忙来禀道:「请杜相公与老爷前厅午饭。」

  韩相国吩咐道:「杜相公既在房中,便脱洒些何妨,就撤到这里来吧。」

  院子便去收拾,携至房中。韩相国遂陪杜开先吃了午饭,再把桌儿掇到中间,
对着杜开先道:「老夫执砚侍旁,就请公子信手一挥。」

  杜开先欠身道:「如此丑诗,须待名笔,方可遮饰一二。小侄年轻德薄,何
能当此重任耶?」

  相国笑道:「既承佳作,深荷美情,公子若非亲笔,不惟见弃老夫,抑亦见
薄于袁君也。」

  杜开先不敢再却,便把寿轴展开,将前四景一一写上。韩相国见了,连声称
赞道:「公子诗才竟与李、杜齐名,字法又与苏、黄并美。这正是翰林尊又得翰
林子也,岂不可羡!」

  杜开先道:「老伯大讳,就待小侄一笔写下何如?」韩相国笑道:「这是公
子所题,如何倒把老夫出名?决定要将公子尊讳写在上面。」

  杜开先道:「小侄年幼,恐冒突犯上,明日难免诸长者褒谈矣。」

  韩相国笑道:「公子说哪里话?不是老夫面誉,这巴陵郡中除却公子,还有
哪个可与齐驱?请勿过谦,足征至爱。」

  杜开先道:「既然如此,小侄太斗胆了。」韩相国道:「不敢。」杜开先遂
拈笔向后写了一行,道:「通家眷晚生杜萼顿首拜题。」

  韩相国道:「老夫见了公子尊讳,却又省得起来,昨送来原题纨扇,可曾收
下么?」

  杜开先假问道:「小侄已收下了。正要请问老伯,那柄纨扇,却是从那里得
来?」

  韩相国道:「那柄扇子,敢是公子赠与哪位相知的?前元宵夜,想则是我府
中看跳大头和尚,因此偶然掉下。不期到被恰才出来相陪公子的蕙姿偶然拾得,
将来送与老夫。老夫因见上面写的却是尊讳,故就转送将来,收为聘物。」

  杜开先听说,方才晓得那扇上后写这首诗儿,却是相国不知道的,遂俯首沉
思,便无回答。

  韩相国又问:「公子芳龄秀异,独步奇才,真道是天挺人豪。但不知曾完娶
否?

  杜开先道:「不瞒老伯说,小侄婚事,尚未有期。」

    韩相国笑道:「公子莫非戏言?难道宦族人家,岂有不早完婚娶的么?」

  杜开先道:「果然未有。」

  韩相国道:「敢是令尊翁别有什么异见?依老夫想起来,结亲只要门楣相等
就好。闻得袁少伯有一小姐,年方及笄,也未议婚。不若待老夫执伐,就招公子
做一个坦腹佳宾。郎才女貌,其实相称。不识意下如何?」

  杜开先道:「少伯小姐,千金贵体,小侄一个寒儒,诚恐福薄缘悭,徒切射
屏之念耳。」

  韩相国道:「这都在老夫身上。

  还有一事请问公子,今岁却在哪里藏修?「杜开先道:」小侄今年在凤凰山
清霞观里。「

  韩相国道:「原来在那个所在。公子你却不知那凤凰山的好处,原是一脉真
龙,所以巴陵城中,每隔三四科,便出鼎甲,俱从那里风水荫来。只是一件,那
个所在虽然幽静,争奈往来不便了些。公子不弃,老夫这后面有一所百花轩,就
通在西街同春巷里,内中有花轩两座,尽可做得几间书房。意欲相留在此,使老
夫早晚也可领教,未卜可否?」

  杜开先道:「深承老伯见爱,敢不唯命是从。

  只因康公子今与小侄同在清霞观中肄业,却不好抛撇他。如之奈何?「韩相
国道:」莫非是康司牧公的公子么?「

  杜开先道:「正是。」韩相国呵呵笑道:「公子,那康司牧公向年与老夫同
寮的时节,相交最契,至今尚然通家来往。既是他的令郎,这有何难,明日一同
请来,与公子同在这里就是。」

  杜开先起身揖道:「小侄就此告辞回去,与家尊商议,容覆台命便了。」

  韩相国一把留住道:「说哪里话,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今得公子光临,正
欲取将出来,慢慢畅饮一杯,叙谈少顷。何故亟于欲去,见却乃尔?」

  杜开先毕竟不肯久坐,再四谢辞。韩相国便不敢强留,只得起身送别出门。

  有诗为证:相国怜才议款留,百花轩下可藏修。

  倘能不负东君意,勤向窗前诵不休。

  说这韩蕙姿,得了杜公子所赠的这半幅花笺,悄悄进房,展开摊在桌上,呆
呆看个不了。原来花笺上写的,却是几句哑谜儿。这杜开先到底错了念头,把个
蕙姿只管认做了玉姿,所以方才写那几句,分明要她解悟的意思,哪里晓得她不
甚解悟得出的。

  坐了一会,免不得携了,依旧走到妹子房中。玉姿见姐姐走到,连忙站起身
来,把笑脸儿迎着道:「姐姐,老爷方才唤你出去代陪那杜公子,他可曾提起昨
日送去的那把纨扇么?」

  蕙姿道:「妹子,不要说起。那杜公子虽是个年少书生,一发真诚笃实得紧。

  我姐姐陪了他半日,并无一言相问,倒蒙他赠我半幅花笺在这里,上面题着
几句诗儿。因此特地携来,与妹子看看。「

  这蕙姿那里省得上面这几句是谜儿,就随手递与妹子。你看玉姿通得些文理,
毕竟是个聪明的女子,接将过来,看了一看,便省得是一首诗谜,暗想道:「这
敢是杜公子与她有什么私约了。不免再把一句话儿试她一试,看她怎么回我。」

  便对蕙姿道:「姐姐,这首诗上明明说你赠了他什么东西的意思。」蕙姿哪
里知道,妹子是试她的说话,点头笑道:「妹子,果然你好聪明,也不瞒你说,
我已把那股金凤钗,赠与杜公子了。」

  玉姿听说了这一句,却便兜上心来,就把那笺上句儿,暗暗的看了几遍,牢
记心头。蕙姿怎知妹子先下了一个心腹,兀自道:「妹子,倘是老爷问起那股钗
儿时节,怎么回答?」玉姿微笑道:「这有何难,就说是姐姐送与一个姐夫了。」

  蕙姿道:「妹子,女儿家不要说这样话。我和你姊妹们虽是取笑,若是老爷
听见,眼见得前日那把纨扇是个执证了。」

  玉姿道:「姐姐言之有理。却有一说,老爷是个多疑的人,设使偶然问起,
你道将些什么话儿答应?

  如今到把妹子这股与姐姐戴着,待妹子依旧取出那股旧的来戴了吧。「

  蕙姿连忙回笑道:「妹子既有这样好情,只把那股旧钗儿,借与姐姐戴一戴
就是。」

  玉姿道:「姐姐,你不知道。我妹子还好躲得一步懒儿,你却是老爷时刻少
你不得,要在身边走动的。明日倘被看出些儿破绽,反为不美。」

  蕙姿道:「妹子所言极是。只是我姐姐戴了你的,于心有愧。」

  玉姿笑道:「姐姐说哪里话,我和你姊妹们哪一件事不好通融,日后姐姐若
有些好处,须看这股钗儿份上,也替妹子通融些儿便了。」

  蕙姿也笑了一声。玉姿便向头上拔了那只凤钗,先与姐姐戴了,然后起身开
了镜奁,取出那股旧的,也就戴在自己头上。你道玉姿如何就肯舍得与了姐姐?

  原来他已贪蓄着一个见识。这蕙姿总然便有十分伶俐,聪时一时,再也思想
不到。

  正待拿起镜子,看个钗儿端正,只见一个女侍忙来唤道:「蕙姿姐,老爷问
你取那开后面百花轩的钥匙哩。」

  蕙姿连忙撇下镜子,也忘记收拾了那半幅花笺,回身便走。

  玉姿见姐姐去了,微微笑道:「姐姐,姐姐,你却会得提防着我,怎知又被
我看破机关。想我前日的纨扇,分明有心走来藏过,你如今这幅花笺,我却无意
要它,这是现成落在我的手中。如今也待我收拾过了,悄悄走到她房门首去,听
她再讲些什么说话,可还记得这幅花笺儿起么?」

  这玉姿就把花笺藏在镜奁里,遂将房门锁上,展着金莲,即便匆匆前去。有
诗为证:天理循环自古言,只因纨扇复花笺。

  争如两下成和局,各把胸襟放坦然。

  说这杜开先别了韩相国回来,见了翰林,便把题那长春四景,韩相国款待殷
勤的话,先说一遍,然后再谈及百花轩一事。

  杜翰林欣然道:「萼儿,既有韩相国有这片美情,实是难得。却有两件,那
清霞观中李道士承他让房好意,如何可拂了他?那康公子初与你同窗,如何就好
撇他?」

  杜开先道:「那康公子,孩儿也曾与韩相国谈及,相国欣然应允。说他原是
同僚之子,至今尚然通家往来,却也无甚见嫌,明日就请他与孩儿同做一处。再
者,那清霞观中李老师那里,待孩儿打点些谢仪,亲自送去,辞谢了他就是。」

  杜翰林道:「这个讲得极是。萼儿,那韩相国这样老先生,交结了他,大有
利益。我与你讲,康公子是个没正经的人,倘到那里,早晚间言语笑谈,务要收
敛几分。大家要尽个规矩,不比清霞观中,可像得自己放荡也。」

  杜开先道:「这却不须爹爹叮嘱,孩儿自然小心在意。」

  翰林道:「萼儿,你还是几时往清霞观去,收拾回来?」杜开先道:「孩儿
读书之兴甚浓,岂可延迟日子?明日就要到清霞观去,辞了李老师,顺便邀了康
公子,一同回来。略待两三日,他那里洒扫停当,便好打点齐去。」

  翰林道:「既如此,你明日要行路,可早早进去安息会儿吧。」杜开先便应??

  进去,见了夫人,又备细计议一番。那夫人也老大欢喜。次日带了聋子,径
到凤凰山清霞观里。

  那康汝平听得杜开先到了,连忙出来相见,道:「杜兄,前日何所见而去,
今日何所闻而来?往返匆匆,其意安在?」杜开先就把韩相国请题长春寿轴,相
借百花轩,要请他同去的话,从头备说。

  康汝平大喜道:「杜兄,这个机会我和你却是求之不得的。如今那老头儿既
有这条门路,正好挨身进去,慢慢的觑个动静,那时,不怕那两个女子不落在我
们手里了。」

  杜开先道:「康兄,虽如此说,这件事又是造次不得的。明日倘被相国知觉
些影响,我们体面上不好看还不打紧,可不断送了那两个女子?只可到那里做些
闲暇工夫,不着觅味闻香,从天吩咐而已。」

  康汝平笑道:「杜兄,这些都是闲话。到了那里,你看决不要用一些工夫,
自然得之唾手。我和你就此把书箱收拾起来,再去与李老师作别一声,趁早便好
进城则个。」

  两人当下把书囊收拾齐整。原来那李道士得知他二人要去,连忙走来相问道:
「二位相公到此,至今未及两个月日,小道正欲慢慢求教一二,倏尔又整行装,
令人虔留莫及。其中不识何意?」

  杜开先就把韩相国迎到百花轩一节,对他明说,然后取出谢仪礼物,当面酬
送。那李道士看了,却像一个要收又不要收的光景,只得推却道:「多承二位相
公盛赐,小道谨领了这两柄金扇,其余礼物并这银子,一些也不敢再受。」

  杜开先笑道:「莫非老师嫌薄了些么?」

  李道士道:「阿呀,杜相公是这样说,难道毕竟要小道收下的意思么?杜开
先便揿在他袖里。这李道士其实着得,便把手来按在,连忙向他二人深深唱了几
个大喏,道:」二位相公,小道袖里虽是勉强收下,心里却不过意。若早吩咐一
声,便好整治一味儿,与二位饯别一饯别才是。

  康汝平笑道:「少不得日后还要来探望老师,那时再领情吧。」

  李道士道:「如此二位相公倘得稍闲,千万同来走走。」正说之间,那聋子
共康家小厮,每人担了一肩行李,走将出来道:「大相公,我们行李担重,趁早
还有便船,好搭了去。」

  杜开先与康汝平两个,遂向李道士揖别。那李道士叫了几声「亵慢」,亲自
送出观门。他两个别了李道士,一路上谈谈笑笑,不多时,早到渡边。就下了便
船,趁着风,约莫一个时辰,又到西水滩头。上得岸来,还有丈把日色,慢慢走
进城中,向大街路口各人别去。

  过得两三个日子,韩相国差人向杜、康两家再三迎接。杜开先便去邀了康汝
平,拣了好日,一同径到韩相国百花轩去。相国见他两个肯来,满心欢喜,就令
开了后门,一应来往,俱从同春巷里出入。

  真个光阴捻指,他两人到了个半把月,虽为读书而来,却不曾把书读着一句,
终日行思坐想,役梦劳魂,心心念念,各人想着一个,并不得一些影响。

  那康汝平,也是个色上做工夫的主顾,倒是住远,还好撇得下这条肚肠,你
说就在这里,只隔得两重墙壁,只落得眼巴巴望着,意悬悬想着,怎能够一个花
朵般的走到跟前,哪里熬得过。

  几番灯下与杜开先商量,要做些钻穴逾墙的光景。杜开先每每苦止住他。这
也是泥人劝土人的说话。

  你道这杜开先可是没有这点念头的么?心里还比康汝平想得殷切。到底他还
乖巧,口儿里再不说出,心儿里却嫌着两副乌珠怎么下得手。原来这蕙姿与玉姿
姊妹两个,也没一日不想在那百花轩里,那个意儿各自打点已久。

  只是夜夜朝朝,同行共伴,你又提防着我,我又提防着你,所以也把个日子
延捱过了。一日,韩相国突然患起痰火症来,着她姊妹二人在房早晚伏侍。这也
是相国爱惜她们的意思,恐怕忒甚辛苦坏了,把日间上半日派与蕙姿,下半日派
与玉姿,夜来也是日间一样派法。她姊妹二人不惮艰辛,紧紧在房中伏侍了五六
个昼夜。

  不想他两个各早怀了一片私心,都要趁着这个空闲机会,悄悄的开了内门,
到百花轩里完一完心事。

  一夜,蕙姿伺候到了二更时分,乘着相国睡得安稳,思想得下半夜才是妹子
承值,这时必然在房中稳睡一觉。轻轻提了灯,赚出房门,「呼」的一口,把灯
吹灭了,就放在门外椅子上面。

  原来这却是她一个计较,恐怕相国醒来,唤着不在跟前,好把点灯推托的意
思。你看她随着些朦胧月影,蹑着脚踪,走过了东廊,转弯抹角,摸壁扶墙,一
步一步走了好一会,方才到得内门首。这内门外,恰就是百花轩。

  原来康汝平的书房,紧贴在同春巷一带,杜开先的书房,就贴着这内门左右。

  这也是杜开先当日来的时节,把这间书房先埋下一个主意。蕙姿走到门边,
把手向栓上摸了一摸,只见上下封锁的好不牢靠。侧耳听了一霎,又不见一些声
音。

  欲待把门掇将下来,却没这些气力,欲待轻轻咳嗽一声,通个暗号,又怕前
后有人听见。正站在那里左思右想,要寻一条门路,只听得前面又有一个脚步走
响,这蕙姿猛可的吓出一身冷汗,不知是人是鬼,竟把一团春兴,弄得来瓦解冰
消。

  拼着胆问一声道:「这时分,什么人走动哩!」那来的竟不回答,没奈何走
近前来,把她摸了一把。

  毕竟不知认出是哪一个,两下里见了,怎生说话,且听下回分解。

[ 本帖最后由 scofield1031 于 2011-7-16 17:20 编辑 ]
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 粥猩吃 金币 -1 重复! 2009-7-12 22:27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6-28 17: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