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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宋代十八朝艳史演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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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假造天书说神捣鬼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毕士安立朝,恭谨畏惧,有古人风。真宗对他十分倚重,深信不疑;而今病殁,为他辍朝五日,亲临哭奠,赐谥文简。

  毕士安既死,寇准遂独相。真宗因他在澶渊之役有大功,倒不嫌他好刚使气,且很是优礼他。这时王钦若已召回任资政殿学士,异常嫉忌寇准,总想要借个事由谮奏真宗,把寇准的相位攀倒。一日朝议,寇准先退,真宗闪开龙目,睁睁地直送他出去。王钦若因奏问道:“陛下敬重寇准,是为他有功社稷吗?

  ”真宗道:“是的。”王钦若又奏问道:“澶渊这一役,陛下不以为是耻辱,反倒谓寇准有功社稷,是什么道理呢?”真宗愕然道:“怎么说?”王钦若奏答道:“城下议和,自古认为是耻辱的。澶渊之役,陛下以万乘的尊贵与夷狄议和于城下,这是何等耻辱的事呢?”真宗听了,愀然不悦。王钦若见真宗意动,进一步奏道:“陛下听讲过赌博的事吗?赌博的人,输钱将尽,尽所有的金钱下作孤注,这便唤做孤注。寇准请陛下至澶渊,就是把陛下作他的孤注啦!这一回真危险呀!”真宗益加不悦。王钦若知真宗已全然入彀,便不再奏,随即退出。

  自是真宗对寇准礼貌日衰。三年二月,遂罢寇准为刑部尚书,出知陕州,不久,移知天雄军。寇准罢出后,擢参知政事王旦平章事。

  九月,李继迁子李德明奉表归顺。在威平五年三月,李继迁大合蕃部,攻陷灵州,改作西平府,就窃据着。六年六月,又围攻麟州,麟州知州卫居宝出奇兵突战,李继迁措手不及,拔营遁走。八年十月,乃转攻西凉,占领西凉府。六谷酋长潘罗支知已受朝命为朔方节度使兼灵州西面巡检使,领兵欲降,密召六谷蕃部合击李继迁。李继迁大败,被流矢射中,奔回灵州便死了。李继迁死后,子李德明嗣立。环、庆边臣因李德明新立,上表请朝廷降诏抚慰李德明,命他归降,免得动兵征讨。

  真宗很以为然,颁诏灵州,令李德明自审去就。知镇戎军曹玮不赞成招抚,上表请命往代。略去:李继迁擅河西地二十年,兵不解甲,使中国有西顾之忧。

  今其国危子弱,不即捕灭,后更强盛,不可制矣。愿假臣精兵,出其不意,擒德明送关下。复河西为郡县,此其时也。

  表上,真宗正想不用兵,廷臣又引《春秋》不伐丧的义理进奏,谓只宜用恩信招致。真宗遂把它搁置着不报,至是李德明乃遣牙将王旻奉表投顺朝廷,旋即又遣刘仁勖进誓表,表示竭诚归附。至十月,真宗即授李德明充定难军节度使,统辖夏、银、绥、宥、静五州,封西平王。自此李德明年年朝贡不绝,西夏暂且无事。

  四年四月,郭后崩逝,谥为庄穆。真宗自听了王钦若谗言,把澶渊议和的事引为奇耻大辱,日常只是怏怏不乐,而今又因郭后死了,新愁旧恨,凑在一起,更加镇日郁郁。王钦若深知真宗的心病,又晓得真宗很厌兵,故意奏请道:“陛下要想洗涤这回耻辱,只要发兵取回幽、蓟就弥缝了!”真宗道:“河北人民方才免得兵争的祸患,朕怎忍又生战争,复使他们受苦呢?这个决不可行,卿为另外想个法子吧。”王钦若奏答道:“那么只有封禅,因为封禅才可以镇服四海,夸示外国。”真宗道:“更是不可行的了。自古封禅都是靠有天瑞,总要得着稀世绝伦的瑞征,方可行得。这天瑞,岂是容易得着的吗?”

  王钦若又奏答道:“天瑞当然是不容易得着的,不过可用人力造成。前代载在史书上的种种天瑞,就多是用人力造成的。要人主尊信崇奉,把它明示天下,就同真正的天瑞一样了。譬如那《河图》《洛书》,谁敢说不是天瑞呢?陛下以为真是河能出图,洛能出书吗?这乃是圣人用神道设教,假造出来,诱服天下人心的哪!”真宗沉思了一会,说道:“王旦恐怕不赞成吧?

  ”王钦若奏对道:“臣把圣上意旨晓谕他,当无不赞成的。”

  真宗道:“慢慢地谋划吧。”王钦若乃退出,乘间对王旦说明这事,王旦当下含糊答应了。真宗想了几天,迟疑不决,于是亲幸秘阁,骤然询问直学士杜镐道:“古所谓河出图,洛出书,果然实有这事吗?”杜镐是个老儒,骤然被真宗这一问,测度不出圣上的意旨,只得率直奏对道:“这不过是圣人神道设教罢咧!”谁知这一句话,恰称圣旨,于是真宗遂决意照王钦若的建议实行。即召王旦入朝赐宴便殿,宴毕,复赐酒一尊,说道:“拿回与妻孥共饮。”王旦拜受了,拿回家里,启开一看,哪里是酒,乃是一尊珠子。王旦悟彻真宗的意旨,对这事便不持异议。

  五年元旦,真宗正御大明殿受群臣朝贺,忽皇城司进奏道:“而今左承天门南鸱尾上,有黄帛曳在那里,不知是什么征兆,特奏启陛下。”真宗立命中使往观。少顷,中承复奏道:“承天门上果是有黄帛曳在那里,约有二丈许长,好像是缄着书卷似的,用青缕缠着封处,隐隐的有字迹哩。”真宗竦然道:“莫非真是降着天书么?”因对群臣说道:“在去年十一月庚寅的夜半时候,朕方就寝,忽然满室生光,蓦有一神人,星冠绛衣,降于朕前,谓朕道:‘来月宜于正殿建黄箓道场一月,当降天书《大中祥符》三篇。’朕正想起来对答,神人却不见了。

  朕自十二月朔日,便虔诚斋戒,在朝元殿建设道场,伫俟神贶。

  如今果有帛书,莫非就是神人所赐吗?”王钦若首先称贺道:“无须疑虑,陛下盛德,固当天降赐书啦!”王旦等遂亦再拜称贺。真宗起座道:“果系天祐朕躬,锡降符瑞,朕须亲往拜受才是。”说毕,即步出殿廷,诸臣随在后面,直至承天门,瞻望再拜。命二内侍设梯登屋,敬谨取下,授与王旦。王旦即跪进真宗。真宗再拜受了,亲置舆中,导至道场。真宗复从舆中取出,授与陈尧叟启封。陈尧叟跪接着,战战兢兢地把它启开,只见那帛上写着二十一字。文云:赵受命,兴于宋,付于□,居其器,守有正,世七百,九九定。真宗又向书跪拜。有书三篇,全系黄字,辞语类似《洪范》、《道德经》。书中大意:头篇讲真宗能用至孝至道绍世,中篇谕真宗要清净简俭,末篇述宋朝的世祚永久。真宗命陈尧叟读讫,重行拜受着,仍将原帛裹好,郑郑重重,贮藏金匮中。于是群臣入贺。真宗赐宴崇政殿,并赐京师酺五日。真宗与辅臣,皆茹素斋戒;遣官祭告天地宗庙社稷。于是大赦天下,改元做大中祥符,改左承天门做天祥承符,置天书仪卫扶持使。王钦若的诡计既行,陈尧叟、陈彭年、丁谓、杜镐等,便取经义相附和。弄得朝野纷纷,争着讲说祥瑞。独有龙图阁待制孙爽不肯跟着瞎奏,启真宗道:“像愚臣所见所闻的,天哪里会讲什么话呢?岂得有书吗?”真宗默然不答。三月,王旦等强奸民意,挟着文武百官、诸军将校、官吏、藩夷、僧道、耆寿二万四千三百人,五次上表,奏请真宗封禅。真宗许可,命翰林、太常详定仪注。四月,命王旦为封禅大礼使,王钦若为经度制置使,冯拯、陈尧叟为分常礼仪使,丁谓等计度财用。六月,王钦若先赴泰山筹备封禅的事件,抵乾封,拜表上奏:“泰山醴泉出,锡山苍龙现。”不久,王钦若又遣中使捧帛书驰诣关下,奏称是在醴泉亭北发现的。真宗亟御崇政殿,召集群臣,说道:“朕在五月丙子的夜里,复梦先前的神人来告诉说,来月上旬,当更赐天书于泰山。朕乃密谕王钦若,到了泰山,凡有祥异的征兆,即行上奏朕知。王钦若先奏称有醴泉出在泰山,有苍龙现于锡山,而今果又得着帛书,符合朕的梦兆。上天眷佑朕躬,真是无以复加了,惟惧朕躬受当不起啊!

  ”王旦等听了,只是称贺。于是迎奏天书于含芳园正殿。真宗斋戒沐浴,备法驾,诣殿拜受。

  真宗拜受毕,又授与陈尧叟启封宣读。陈尧叟依样跪接着,依样战战兢兢把它启开,朗声宣读。文云:汝崇孝奉吾,育民广福。赐尔嘉瑞,黎庶咸知。秘守斯言,善解吾意。国祚延永,寿历遐岁。

  真宗暨百官,均恭敬听了。陈尧叟读毕,复由真宗敬谨捧升殿上。于是群臣三呼,舞蹈一片,同声称贺,遂表上尊号崇文广武仪天尊道宝应章感圣明仁孝皇帝。不久,王钦若又上献芝草八千本,赵安仁献五色金玉丹,紫芝八千七百余本。诸州郡县,献芝草、嘉禾、瑞木、三脊茅,等等瑞物,不可胜记。

  十月,真宗遂亲赴泰山封禅。王钦若等迎着,又献芝草三万八千余本。真宗大喜,慰劳有加。斋戒三日,真宗遂率群臣登泰山,行封禅礼。礼成,真宗御寿昌殿,受群臣朝贺;大赦天下,文武百官,一并进秩加禄,赐通国大脯三日;乃改乾封县做奉符县,大宴群臣于穆清殿,赐泰山父老宴于殿门。这种兴高采烈的气象,真一时无两。归途过曲阜,进谒孔子庙,酌献再拜。

  遂游孔林,加谥孔子做玄圣文宣王。十一月,还至京城,御朝元殿受尊号。群臣要迎合真宗旨意,益加争起献颂赞,奏符瑞。

  三司使丁谓上《封禅祥瑞图》及《大中祥符封禅记》;集贤校理晏殊,献《河清颂》。真宗见了,喜得眉飞色舞,乃御撰《奉天庇民述》,颁示群臣,群臣又歌颂了一番。真宗至是,又往封祀西岳,依样闹了一回;还宫后,又大宴群臣。宰相亲王以下,又进秩有差;遂遣向敏中为王岳奉册使,加上五岳帝号。

  至五年八月,又作会灵观,奉祀五岳。命陈尧叟、王钦若并为枢密使,丁谓参知政事,林特为三司使。王钦若、丁谓、林特三人,互相勾结,专言符瑞,更与经度制置副使陈彭年、内侍刘承珪,谬讲邃典,广修宫观,极意迷惑真宗。真宗入了迷途,便弄假成真,把那些鬼魅的事,竟遵信起来。因此,眷遇王钦若等五人,日见隆优,简直言无不听,计无不从了。五人乃大作威福,朝中因之有目为五鬼。真宗听了五鬼的谬妄,又大兴土木,敕建景灵宫、太极观于寿丘,奉祀圣祖、圣母;筑玉清昭应宫于京师,奉祀玉皇、圣祖、太祖、太宗。哪里忽然有个圣祖圣母呢?因为刘承珪奏称汀州王捷在南康遇着个道人,自称姓赵名做玄朗,即司命真君,授他丹术及小钚神剑,忽然便不见了。真宗不久就梦有神人传玉皇命令,谓令他的始祖赵玄朗,授他的天书。次日又梦神人传他的始祖命令,在他的神位西偏,应设六个座位候着。真宗即在延恩殿建道场,在五更时候,忽觉异香满室,便见黄光遍殿,他那个始祖赵玄朗居然光降了。真宗乃再拜殿下。旋即有六人到来,揖见赵玄朗,各个就坐。赵玄朗命真宗道:“我乃人皇九人中间的一个,是赵氏始祖;再生为轩辕皇帝;后唐时复降王赵氏,而今已百年了。

  愿尔后嗣,好好地抚育庶民,勿怠惰了先人的志向。”说毕,各个离座,乘云上天而去。因此真宗就把他那始祖公,唤做圣祖,始祖婆唤做圣母;更上尊号,尊圣祖做圣祖上灵高道九天司命保生天尊大帝,尊圣母做元天大圣后。把个朝廷里面,弄得每逢朝议,只是谈神说圣,讲得有声有色,把天下万民的疾苦,一起放在度外,不复置议。又把天书刻于玉石,谨藏玉清昭应宫中,就加王旦为玉清昭应宫使,掌管玉清昭应宫一切祀事。王旦此时,虽然心里晓得这些是荒谬绝伦的事,徒是劳民伤财,于国无补,且有大害,但是因为自己已经附和这件事情,不好谏诤的,只好装聋作哑,悉听真宗与王钦若等捣鬼胡闹。

  这个且莫提了。

  此时宫里,郭后早经崩逝,能够邀真宗宠眷的,只有刘德妃与杨淑妃二人。二人当中,又让刘德妃最能伺真宗意旨,得他的欢心。这刘德妃,是虎捷都节度使刘通的女儿。太宗皇帝伐太原时,刘通因从征死在途中,那时刘德妃方在襁褓中,被养育于外家,少长,穷得不能生活。有个四川银匠唤名做龚美的,见她生得艳如桃李,丽比芙蓉,直有太真、西子之姿,闭月羞花之貌,对她道:“像你这等一个美人,还愁什么没衣穿没饭吃吗?”她答道:“我而今正是没衣穿没饭吃,你怎么还这样说呢,难道你有意笑我吗?”龚美道:“我而今一样是个穷小子,怎样好笑你呢?”她又道:“那么你这话是怎样讲呢?”龚美道:“这是有个办法的,只要你能够暂为忍些屈辱,吃点辛苦,我保你日后大富大贵,吃着不尽!”她道:“从来作人的道理,都是要能屈才能伸,所以说要吃得苦中苦,才为人上人。我只要这事是可以作得的,我便吃苦忍辱去作,你且说是作什么事?”龚美道:“你若学习鼗鼓,同我上京城里去。

  暂时混住日子;碰着好机会,得到王子皇孙的赏鉴,岂不就交好运了吗?”她低头想了想道:“这事倒易为,只是这样迢迢关山,我身无半文,又是个弱女子,怎么能得到呢?”龚美道:“只要你日后富贵了,能周济我一二,我总尽我的力量护你到京去。”她听了便向龚美下拜道:“如此我就拜你为兄,日后谨当不忘大德!”于是龚美遂携着她往京城来。正是:此时甘吃苦中苦,他日果为人上人。

  要知龚美把刘氏带到京里,怎样得与真宗遇合,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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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谋食谋衣美人奏技作威作福贼子弄权

  龚美一路上把这玩鼗鼓的技术与曲词,朝斯夕斯地教授她:在行路的时候,就教鼓儿词;在住宿的时候,即授玩鼓术。

  原来龚美小时本是个玩鼗鼓的,后来才改做银匠。他的鼓词鼓术,都经他细心改良过的,格外来得新鲜别致。她又是个心灵手敏聪明人儿,天生慧性,这玩意儿一学便会。她还嫌龚美的词调儿尽美未尽善,拿出她自己的才调,又特别改良一次,这真所谓青出于蓝了。

  不一日,到了京城里,龚美在热闹的场合,拣一家客店住下。翌日,她便在店房里的广庭中,牺牲色相,现身说法,呈现她的新玩艺于都人士。当下京城里那些闲人,见了她这等美色,瞧了她这副手段,听了她这种新腔,哪一个不目眩心迷?

  你赞一句,我说一声,不到三五日,就弄得街谈巷议,把她抬举得身价十倍,哄动得名满都门。真宗这时尚在王邸,正是饱食暖衣,逸居无事,长日人困,免不得易服微行,跑到热闹场里寻开心。这日恰到街坊游散,一路行来,只听上中下三等人,都在赞扬鼗鼓娘。有的说:“我听了她的鼓儿词,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有的说:“我鼗鼓儿听得多,像这等字正腔圆,韵味深长的,却从来不曾有过。从前孔圣人在齐国听了韶乐,弄得三月不知肉味;而今我听了她的鼗鼓,竟要九月不知肉味啦!”有的说:“人生不过百年岁月,就是天天过着快乐日子,也不过享一百年快乐。而今听了她的鼗鼓,这快乐一天就胜似两天,只消活到七十岁,便算得享着一百四十年快乐哩!

  ”这是赞美她的艺术的。又有的说:“她这容貌儿,莫说在鼗鼓娘里面没有见过第二个,就是在京城里许多姑娘小姐奶奶太太里面,又几曾见过像她这般娇好齐整的呢?”又有的说:“我读古人书,最不信那些载咏美人的话,什么‘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回眸一笑百媚生’,以为全是诗人笔底故意弄狡狯,使读他的书的人发生痴想。现在见了她,才知古人这一类的辞句,确是写实的,而且还觉得只写到七分,还有三分写不出来。”又有的说:“我是好些时便感着精神不愉快,医生瞧过多少也不能治好;今日被她两道和悦甜美的眼光,微微地一射,陡地宿疾霍然,精神倍长。就这一点,可晓得她的美,当世无双了。”这又是称扬她的姿色的。真宗心里诧异道:“真有这么一个鼗鼓娘吗?怎么就美好到如此呢?”于是一径走向她献艺的店中来。夥颐!塞满了一屋子的人。奇怪!人数是多到再不能多了,却是一个个凝神屏气,鸦雀无声。只听人丛里冬冬冬冬锡铃,间杂多响了几响,随着就像新莺出谷,乳燕归巢,发出一种妙音,抑扬宛转,澹荡盘旋,入耳动心。真宗顿时周身百脉,全感舒畅,即从人缝里挤到中间,瞧看这鼗鼓娘的姿容究竟怎样。妙呀!

  这般可喜娘不修三生福能得见吗?真宗不禁神魂颠倒,满心倾恋。当日回去,即命侍从把她唤入王邸,留住不遣。因为惧怕太宗斥责,暂时把她屈在侍女班里,待遇上却与妻妾一样。后来问明她系将门之女,更加由爱生敬了。到得即了帝位,诸事有了自主权,乃拔封她为美人,随即又进位修仪。不久,便册为德妃。郭后既崩,后宫专宠的头一人,自然就是刘德妃。这时真宗还无子嗣,故郭后生三子,俱早殇了;杨淑妃生二子,亦都夭折。刘德妃便想生个儿子,好向真宗要求继承后位。怎奈祈祷多时,熊罴不来入梦,肚皮里没有赵氏一块肉,乃想出个移花接木的妙计,命自己的侍儿李氏,为真宗司寝。这李侍儿生长西子湖边,得山水之清,为秀气所钟,伴真宗一夕缱绻,便结珠胎。三年四月,瓜熟蒂落,竟一举得男。真宗大喜,取名做受益;进封李侍儿为才人。这受益,后来就是仁宗。刘德妃即取为己子,商同杨淑妃合力保护。戒宫人不得泄漏外廷,只说皇子是她生的。李才人一向庄重寡言,恭谨守己,见刘德妃要抢着去做娘,乐得自在,便不说什么。宫里的人,见李才人尚不争论,谁还肯道个不赞成呢?而且谁敢不赞成呢?刘德妃第一个心愿已偿,便进行第二个心愿,请求真宗立她做皇后。

  真宗原早要册立她,只为没有因由,恐惹群臣谏议,无辞折服他们,故而缓着;而今有了个好题目,当下她一请求,即笑允道:“这个自然,舍卿还有谁呢?”

  次日,真宗召谕群臣,说要册刘德妃为继后。翰林学士李迪,不知上意已坚定,谏阻道:“刘德妃出身微贱,不当立为皇后,愿陛下睿鉴!”真宗变色道:“刘德妃祖刘延庆在晋、汉的时候,做过右骁卫大将军,父刘通在太宗皇帝驾前,又官虎捷都指挥,正是世代将门,怎说是出身微贱呢?这是一层。

  就令实是微贱,微贱的人就不许有贵显的日子吗?不要说是作皇后,就是作皇帝,自古以来,难道没起身微贱的吗?这是二层。朕因已故郭皇后与杨妃所生数子,都不幸短命死了,曾在宫里宣谕,无论哪一个嫔妃,谁先生得儿子,即立谁为后;而今刘德妃生下皇子已经三岁,朕怎能食言不立她呢?这是三层。朕要立刘德妃,是无更改的可能,卿不必谏阻的。”群臣听着,再无人敢多渎了。真宗即命丁谓传谕学士杨亿草制。杨亿以为这事终不妥,不肯奉旨。丁谓劝道:“学士勉强作了此诏,不愁不富贵啦!”杨亿摇首道:“像此等富贵,我也不愿要。”丁谓没法,乃命他学士草成。五年十二月,真宗竟册刘德妃为皇后,继位中宫。册立的典礼,格外隆重,不必细说。

  刘后既立,因无宗族,把义兄龚美更作为亲兄,改姓龚做姓刘,赐以官爵。这事实是一举两得:刘后在对自己,有了宗族。在对刘美,践了富贵不忘的宿约。刘美既做了皇亲国戚,又得了高官厚爵,立时尊贵起来,不但不似做银匠时节被人轻视,而且还有人来巴结他。便有翰林学士钱惟演访知刘美无妻,忙将自己的妹子嫁与他,做个间接的皇亲国戚。李才人呢?刘后见她只是恭顺,又由真宗加恩授为婉仪,不久,复进为顺容。刘后自此,第二个心愿也偿了,又生第三个大心愿。什么大心愿呢?她心里想道:“望不到而今的地位倒罢了,既到了今日的地位,不拿出才调来干与干与国政,替女子们吐吐气,千古以后,将以为女子只能仰男子的鼻息,不懂得国家大事。我心要做作一番,给男子们看看,女子果然是不懂得国家大事的么?

  于是便极意留心时事。真宗每日退朝以后,批阅天下奏章,刘后即陪侍旁边,一一记着。不到好久,刘后把朝廷的大事,尽行晓得它的原本始末。真宗关于宫闱的事件有所询问时,她撮引故实,逐一答对,莫不称旨。真宗因此,更加爱重刘后。刘后因此,便渐渐地干与外政。

  这时太子太师吕蒙正、司空张齐贤等,已先后凋谢。吕蒙正谥做文穆,张齐贤谥做文定。王旦亦衰迈多病,累求解职,真宗不许,只得勉力报国。真宗自己仍旧见神说鬼,东祷西求,无理取闹。六年六月,亳州官吏父老三千三百人,诣阙请真宗往谒太清官。这太清官,是祀奉老子的。八月,真宗诏答毫州官吏父老定于明春亲谒太清官,并加号老子为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亳州官吏父老,接奉诏旨,忙着筹备明春迎驾典礼。

  孙奭因又上疏切谏。疏云:陛下封泰山,祀汾阴,躬谒陵寝,今又将祀太清宫。外议籍籍,以为陛下事事慕效唐明皇,且以明皇为令德之主耶?甚不然也。明皇祸败之迹,有足为深戒者,非独臣能知之。近臣不言者,此怀奸以事陛下也。明皇之无道,亦无敢言者。及奔至马嵬,军士已诛杨国忠,请矫诏之罪,乃始谕以识理不明,寄任失所。当时虽有罪己之言,觉悟已晚,何所及也!臣愿陛下,早自觉悟,抑省虚华,斥远邪佞,罢兴冬木,不袭危乱之迹,无为明皇不及之悔。此天下之幸,社稷之福也!

  疏上,真宗不听,但因孙奭是个朴忠的臣子,容忍着不加申斥。七年正月,真宗遂命驾往亳州谒太清官。命王旦兼大理使,丁谓兼奉祀经度制置使,陈彭年为副。至亳州,丁谓献白鹿一头,芝草九万五千余本。谒祭毕,赐亳州官民酺三日。二月,返驾还京。十一月,玉清昭应宫落成。修宫使就是丁谓。

  起初预计工程,须得十五年才可造成,丁谓命工匠昼夜工作,故七年便造成了。这宫共二千六百一十楹,建筑宏丽,耗财无算,所以八年九月,知陈州张咏死时,便遗表痛陈不当建造宫观,竭天下的财用,伤万民的生命。这都是贼臣丁谓诳惑圣聪所铸成的错失,请斩了丁谓的头颅,悬诸国门,以谢天下。然后再斩张咏的头颅,悬诸丁家门口,以谢丁谓。真宗见了这篇遗表,虽是极叹张咏的忠诚,然因信任丁谓,竟不加罪丁谓。

  九年年底,又下诏改元作天禧,从明年起始。元年元旦,真宗亲诣玉清昭应宫,上玉皇大帝宝册衮服;越日,上圣祖宝册;十一日,谢天地于南郊,御天安殿受册号,作《钦承宝训述》,昭示群臣。群臣又歌颂一番;三月,真宗命参知政事王曾兼会灵观使。王曾不愿附和怪诞,转推王钦若,固辞不受。真宗不悦道:“卿为大臣,当然要附会国事,何以独自立异呢?”王曾奏答道:“从来君从谏就称做明,臣尽忠便叫做义。陛下不嫌臣驽钝,使臣参政。臣只知道向着义的途辙去作,不晓得什么是立异啦!”王钦若本与王曾不合,听得这事,更于真宗前谮挤王曾。真宗遂罢王曾参知政事。九月,王旦的老病越增,真宗亲幸王旦私第抚问他病体。真宗见王旦形色清癯已甚,黯然道:“朕正想托卿重任,不意卿病到如此,真使朕不胜其忧了!”因又问道:“卿万一不讳,朕把国事付托何人呢?”王旦答奏道:“知臣莫若君,陛下到时自择便了。至若愚臣,晓得他事君无隐,谋国尽忠的人,只有寇准一个,别一个臣却不知道。”真宗点首,安抚了数语,即启驾还宫。是夕王旦召诸子弟面嘱道:“我任政事二十年,圣上优礼日加,真是极尽主恩了。我自认奉事圣上,也无甚错失,只是不曾谏奏得天书虚妄,实在是我百死莫赎的大过。所以我自大中祥符以来,每有大礼,在圣上,必首先加恩于我,在我私心,辄益增惭悔。我死了以后,可替我削发披缁,依僧门丧例敛葬,或可稍减我这一桩愆尤哩。”说罢,瞑目而逝。真宗听得王旦已死,不胜哀恸,辍朝三日,追赠王旦为太师尚书令、封魏国公,赐谥做文正。真宗遂命王钦若同平章事。王钦若状貌短小,项上长着个赘疣,当时人称他做瘿相。是时真宗因自己常多疾病,见皇子赵受益年已渐长,便降诏立皇子赵受益为太子,大赦天下。

  三年,永兴军巡检朱能与内侍都知周怀政,假造天书,降于乾祐山。寇准时判永兴军,竟取伪书,上奏朝廷。真宗大喜,降诏迎入禁中。鲁宗道、孙奭都谏奏这天书是奸臣诞妄造作,以荧惑圣听的,请捕斩朱能等。真宗不听,恰巧王钦若坐交通商州道士醮文易罪案,罢判杭州,真宗遂召寇准同平章事,丁谓参知政事。丁谓本与寇准相投契,李沆作宰相的时候,寇准尝荐丁谓于李沆,李沆不用,寇准问道:“丁谓不算无才能,还不堪用么?”李沆道:“丁谓固然是有才能,但是这等人可使他在人上吗?”寇准道:“像丁谓的才能,相公终能压抑他使在人下吗?”李沆笑道:“而今不必辩论,日后你自然记得我说的话。”寇准终不以为然。至是不久,丁谓果倾轧寇准。

  四年六月,真宗患着风疾,政事多委决于刘后,寇准、李迪以为忧虑,乘间请真宗诏谕皇太子监国,罢免丁谓、钱惟演。真宗认可。寇准密令杨亿草表,因酒后说出,遂被丁谓转而谮他,力请真宗罢免寇准。真宗不记得先前与寇准的说话,竟罢寇准为太子太傅,命李迪、丁谓、冯拯参同平章事,任中正、王曾并参知政事,钱惟演为枢密副使。周怀政是东宫宦官,遂往商寇准,谋奉真宗为太上皇,而传位太子,罢皇后与政,处死丁谓,使寇准复相。寇准阻止不听,竟谋实行。事机不密,又被丁谓知道,夜奏真宗,并与刘后举发朱能天书妖妄事。真宗大怒,立斩周怀政,贬寇准为太常卿,出知相州;因遣使捕治朱能,朱能杀王使,拥众反叛,未几朱能众溃自杀。坐这项罪,再贬寇准于道州。自是丁谓专政于外,刘后专政于内。五年十一月,竟加丁谓为司空,冯拯为左仆射,曹利用为右仆射。于是丁谓威权更大了。是年过了,又改元做乾兴。二月,封丁谓为鲁国公,冯拯为魏国公,曹利用为韩国公。都人士虽疾恶三人朋比为奸,恨不得立时去掉,但是圣眷方隆,没奈何他们。

  忽而传下哀音,真宗皇帝已经驾崩了。这正是:佥壬弄权朝政乱,九重哀诏又惊传。

  要知真宗死后,国事是怎样处置,是由太子继位亲政,还是刘后垂帘当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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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诸奸并发丁相徙边一病长眠李妃谢世

  真宗既崩,遗诏太子赵受益,灵前即位,更名做祯;皇后处分军国事,辅太子听政。刘后即召王曾入殿庐草制。王曾奉诏,援笔直书,于“皇后处分军国事”一句,在“处分”二字上加一“权”字。丁谓见了,争道:“适才谕旨,明明说‘处分军国事’,你怎么增改为‘权处分军国事’呢?这个‘权’字须要去了。”王曾正色道:“皇帝年幼,太后临朝,这已经是国家的否运;加入个‘权’字,庶几还可以昭示后人啦!况且增减制书,本是相臣的权衡,处身表则之地,岂可不郑重将事,先自混乱典型呢?”丁谓不觉悚然,不敢再争。制书草定,呈入中宫,刘后看过了,即时颁发中外。遂奉太子赵祯,就真宗柩前即位,是为仁宗皇帝;尊刘后为皇太后,杨淑妃为皇太妃。因宋朝由太后临朝,这是头一次,中书、枢密两府,乃会集合议仪制。王曾请依东汉故事,太后与皇帝,五日一御承明殿,太后坐于皇帝右侧,垂帘听政。丁谓想要擅权,不想与同列与闻机要政令,不赞成王曾的建议。会议便无结果。丁谓不待复议,潜结内侍押班雷允恭,用私意拟定一种仪制,密奏刘太后。刘太后不察丁谓是为自己要弄权,以为是忠心附她,就依着丁谓私拟的仪制,降手敕颁给群臣遵照。手敕云:帝朔望见群臣,大事,则太后召对,辅臣决之;非大事,则令允恭传奏禁中,划可以下。

  王曾叹道:“两宫异处,把权柄归宿在一个宦官手里,祸端隐兆于此了。”于是雷允恭便由此恃势专恣,而丁谓更是权倾内外。两人的气焰真是灸手可热咧。满朝诸臣,都不敢与两人抗争,还亏得王曾一个人正色立朝,两人尚有所忌惮,不曾生出大变祸来。当下封泾王赵元俨为定王,赞拜不名。定王系太宗第八个儿子,素性严毅,没有人敢侵犯他,都尊称他为八大王。命丁谓为司徒、兼侍中尚书左仆射;冯拯为司空、兼侍中枢密尚书右仆射;曹利用为尚书左仆射、兼侍中。真宗临崩的时候,对刘太后说惟寇准、李迪两人可托大事,刘太后含糊应了。至是,刘太后因深憾李迪当日谏阻真宗不要立她为后,丁谓亦切恨寇准尝奏真宗说他是佞臣,遂不听真宗遗命,诬两人是朋党,贬寇准为雷州司户参军,李迪为衡州团练副使。朝论虽多替两人呼冤,可是没法挽回了。

  这时丁谓奏命为山陵使。雷允恭为都监,一同营办真宗葬事。判司天监邢中和谓雷允恭道:“而今山陵上百步的地方,实是个好地穴,照地理的法则判断,一定宜子孙,像汝州秦王坟一样,但下面不免有石头有水。”雷允恭道:“先帝只得一个子嗣,倘得似秦王坟墓,使后世多子孙,何妨移筑陵寝呢?”邢中和道:“山陵的事体很重大,踏勘覆按,必费许多日子,恐怕赶不及七月的葬期啦!”雷允恭道:“你尽可移改上去,我走马入见太后奏明就是。”雷允恭一向很骄横的,无人敢违拗他,邢中和只得依他。雷允恭即日回朝,见刘太后奏明改筑陵穴事。刘太后不胜骇异道:“这是桩很重大的事体,怎么可以轻易更改呢?”雷允恭奏答道:“能够使先帝宜子孙,有什么不可以?”刘太后意甚不然,谕令出宫与山陵使商议再处。雷允恭便出宫与丁谓说知。丁谓正要在他跟前讨好,连忙赞可道:“都监说是可以的,这当然是可以的。”雷允恭又入宫奏复刘太后,山陵使无异议,刘太后这才照准了。雷允恭遂命监工夏守恩领工徒数万开挖。起先两日,挖出多半是石头,到第三日,正挖间,忽涌出一泓清水,把地穴顿时变成一口池塘。工徒大哗。夏守恩见了,恐怕不能成功,命工徒中止工作,奏请朝廷旨意。丁谓庇护雷允恭,依违不决。恰好内使毛昌达从山陵回来,见丁谓把事迁延着,便直接启奏刘太后。

  刘太后即诏责问丁谓。丁谓不能再隐瞒了,才奉请遣使踏勘。

  使臣回奏,请复用旧地。刘太后乃诏王曾复视,王曾复视回来,请求单独奏对。刘太后即召王曾入内。王曾奏道:“臣奉旨复视山陵,果是不能移改,上穴实不可用。丁谓包藏祸心,使雷允恭把皇堂移入绝地,这计谋真乃狠毒极了!”刘太后大惊,怒甚,立召冯拯,命即捕拿丁谓、雷允恭等,一并治罪。冯拯听谕,吓得目瞪口呆,心想庇护丁谓,不由得迟疑起来。刘太后愈怒道:“怎么这等迟疑!尔亦与丁谓同谋吗?”冯拯忙叩头不迭,回奏道:“臣怎敢与丁谓同谋?只为皇上初承大统,先帝还未奉安,遽诛大臣,恐惊骇天下视听,是以少加思维,想筹得个较宽大的办法呢。”刘太后怒意稍解,道:“如此,且先去拿下雷允恭等再议。”冯拯遵旨退出,发卫士拿下雷允恭、邢中和等,即时鞫讯定谳,一同伏诛。随即抄没雷允恭家产,竟抄出丁谓委托雷允恭令后苑工匠打造金酒器密书,及雷允恭请托丁谓荐保管辖皇城司暨三司衙门划稿,并呈中宫。刘太后见了这些证据,决然道:“丁谓实在是个贼臣。如果是个正直忠纯的,怎肯交结宦官,做此等不法的事呢?若不即行重办,不能整肃朝纲了!”次日,宣谕近臣道:“丁谓身为宰相,乃与宦官交通,人格卑污已极。他前附雷允恭奏事,都说已与卿等讨议停妥,所以一概昭允,而今对证起来,竟是他一人作为的,且营办先帝陵寝,擅行改易。若非王曾按视明白,几误大事。这等贼臣,真乃罪不容诛了!”冯拯、曹利用等,恐怕罪将及己,俯伏奏对道:“自从先帝登遐,政事统由丁谓、雷允恭两个议定,说是得旨禁中,臣等莫敢争辨虚实,所以一概照行。幸赖圣明烛察奸状,这真是社稷的幸福啊!”任中正犹想保全丁谓,进奏道:“丁谓虽是有罪,但是受着先帝顾托的重任,还是要请求援律议功才是。”王曾驳斥道:“丁谓真忠,应不得罪宗庙,尚可议功吗?”当下即召中书舍人草谕,降丁谓为太子少保,分司西京,并罢任中正,出知郓州。擢王曾同平章事,吕夷简、鲁宗道参知政事,钱惟演枢密使。这吕夷简,乃吕蒙正子,曾官开封府,颇有政声;钱惟演系吴越王钱俶子,博学能文,与杨亿、刘筠齐名,曾任翰林学士兼枢密副使。于是刘太后垂帘听政,改命冯拯为山陵使。真个祸不单行。先前有女道士刘德妙出入丁谓家,真宗崩后,丁谓引入禁中,侈谈祸福,刘太后颇有几分信她。丁谓既败事,刘太后疑心是丁谓教使,便拿问刘德妙,尽吐丁谓奸计。刘太后大怒,遂再贬丁谓为崖州司户参军。丁谓为人,机敏有智谋,且善文章,与孙何齐名,王禹称称赞他是韩、柳以下不可多得的文才,徙居崖州三年,但事浮屠,不谈朝事,因得刘太后怜念,转徙雷州。

  又五年。复徙道州,后致仕,病殁于光州,总算是还得着善终。

  不必提了。十月,安葬真宗于永定陵,以天书殉葬,庙号真宗。

  总计真宗在位,改元凡五次,共二十六年,享寿五十七岁。

  十一月,罢钱惟演为保大节度使,知河南府。残年已过,乃改元做天圣。元年五月,议定皇太后仪卫,与皇帝一样。一日,刘太后问鲁宗道道:“唐朝的武后,人怎么样?”鲁宗道奏对道:“武后是唐朝的罪人,险些儿弄得把唐朝的社稷倾覆了。”刘太后默然。又一日,有小臣方仲弓请立刘氏七庙,刘太后召问诸辅臣,大家不敢对答。鲁宗道独奏答道:“刘氏若立七庙,将何以处赵氏嗣皇呢?”刘太后悚然改容,乃停止前议。复一日,刘太后与仁宗同幸慈孝寺,想乘辇先行。鲁宗道趋前挽住,谏奏道:“夫死从子,经义昭然。国太母仪天下,不可以乱大法,贻后世讥议。”刘太后忙命住辇,待仁宗车驾先行,自己随在后面。自是刘太后左右用事的人,都畏惮鲁宗道,称呼他做鱼头参政。这时冯拯早因病罢休,复召王钦若入相两年。刘太后不信怪诞,王钦若便毫无建白,未几病殁。仁宗谓王曾道:“朕观王钦若作事,实在是奸邪,讲不到忠正两个字。”王曾奏对道:“正如圣鉴。”乃擢参知政事张知白同平章事,知河阳军张曼为枢密使,晏殊为副枢密使。六年,张知白、鲁宗道相继去世。刘太后因两人是朝里正道忠诚的臣子,不胜嗟悼,都亲临吊奠。张知白赐谥做文节,鲁宗道赐谥做简肃。曹利用举荐尚书左丞张士逊同平章事。不久,听得赵州兵马监押曹汭,醉后竟身着黄衣,令人呼万岁。朝廷震怒,把曹汭锁系到京,立毙杖下。这曹汭系曹利用的侄儿,内侍罗崇勋遂谮曹利用附他侄儿为逆,不可不问。刘太后命捕曹利用,发交廷议。张士逊为曹利用辩护,进奏道:“这事完全是曹汭的不肖行径,实与曹利用不相干。”刘太后怒道:“尔感激曹利用荐举的恩德,当然是这么说啦!”张士逊语塞。王曾因奏道:“这事着实与曹利用无涉,愿国太明察!”刘太后道:“卿誓奏曹利用骄横无状,怎么这事忽又替他辩护呢?”王曾奏对道:“臣而今替曹利用辩护,乃是就事论事,不敢苟同。曹利用素日恃宠矜功,做事每多不循朝典,所以臣奏请圣明诰诫,使他知过改过。现在要牵连他侄儿曹汭的罪案,说他为逆,臣倘附和此议,臣亦不免借故行奸,臣怎能逃得国太圣上的神明呢?”刘太后颜色少霁道:“卿的忠诚实是可嘉!但曹利用身为国家大臣,又且受国厚恩,有侄不能教训,使他努力报效,反生出此等逆迹,处曹利用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这总算是应该的吧?”王曾奏答道:“圣论允当。”乃罢曹利用为千牛卫将军,出知随州。张士逊亦连罢职。曹利用出都,复坐私贷官钱的罪案,改徙房州。曹利用甚是气愤,至襄阳驿,遂自缢死了。遂任吕夷简同平章事,夏竦、薛奎参知政事,姜遵、范雍、陈尧佐为枢密副使。

  七年六月,忽大雨震雷,玉清昭应宫竟被雷火烧成一片瓦砾场。刘太后听报,传旨把守宫的官吏系置御史狱,流泪对辅臣道:“先帝尊天奉道,竭力造成此一座宫,而今一夕烧毁得只剩长生、崇寿两个小殿,如何对得住先帝的遗旨呢?”范雍抗声道:“臣意不如一起烧了它。先朝尽天下的财力,才得造成;电火一夕,便化灰烬,可见非关人事,实是天意。若是因为还有两殿存在,又去修葺,那便民不堪命了。殊不是敬惧天戒的办法!”王曾、吕夷简同奏道:“范雍的奏议很对。”中丞王曙亦奏道:“玉清昭应宫的建筑,本来就不合经义,所以天变来致警告。愿国太把这地方废除了,并且罢撤这种祀事,以顺天变。”右司谏范讽又奏道:“这事真个是天变,守宫的官吏着实无罪,不当置狱,敢求国太宽贷!”刘太后与仁宗听了,同时感悟,遂减轻守宫官吏的刑罚,罢除诸宫观使,二殿不复修治,改为万寿观。七年冬至节,仁宗率百官上刘太后寿于会庆殿。刘太后遂与仁宗同御天安殿受群臣朝拜。秘阁校理范仲淹因上疏谏诤,谓天子奉亲于内宫,自有家人的礼则;而今与百官同在一起,北面去朝拜,未免有亏君体,低损主威,不好垂法后世。仁宗不报。八年二月,范仲淹又上疏请求刘太后归政。疏略云:陛下拥扶圣躬,圣断大政,日月持久。今皇帝春秋已盛,睿哲贤圣,握乾纲而归坤纽,非黄裳之吉象也。岂若保庆寿于长乐,卷收大权,还上真主,以享天下之养!

  疏上,刘太后亦不报。范仲淹做秘阁校理,乃是晏殊举荐的,而今听得范仲淹上这等奏疏,不禁大惧,召范仲淹诘责道:“怎么这等狂率?倘然太后加罪,岂不累及举荐的人吗?”范仲淹正色答道:“我范仲淹谬承公荐,总怕不称,羞辱了知己的人,不想反倒因忠直,得罪于门下了!”晏殊大惭。于是范仲淹遂请求外补。刘太后照准,出判河中府。

  越年,改元做明道。元年二月,李顺容病剧,刘太后心里很明白她受了委屈,便把她进位宸妃。仁宗虽然年纪已长,因为李宸妃默处先朝嫔御中,不肯说出自己实生仁宗,而宫中的人,又没有敢说明的,所以还当做刘太后是他的亲生之母,不晓得是李宸妃。是月,李宸妃竟一病薨逝了。刘太后想用宫人礼治丧,移棺出外。吕夷简进奏道:“臣听说李宸妃薨逝了,怎么没听得内旨发丧呢?”刘太后道:“宰相亦干与宫中细事么?”吕夷简奏对道:“臣待罪宰相,宫里宫外,事无大小,均当与闻。”刘太后不悦,遽引仁宗退入。少刻,刘太后复出,立帘下召吕夷简问道:“死了一个宫人,相公却这等郑重其事,是何道理?”吕夷简奏答道:“他宫人死,臣还可不问;李宸妃薨逝,臣万不能不问。”太后大怒道:“相公想离间我母子么?”吕夷简答奏道:“臣怎敢?但国太不想保全刘氏么?如果还想保全刘氏,那么李宸妃的丧礼非从厚不可。”刘太后想了想道:“卿言很是。”吕夷简又谓罗崇勋道“李宸妃诞育圣躬,而今丧事不能成礼,他日定必有因此事得罪的,莫谓吕夷简今日没有直说。李宸妃必须用后服装殓,用水银实棺,方保得安全。”罗崇勋把这话入白刘太后。刘太后大悟,乃依照吕夷简的办法,用一品礼成殓,殡于洪福院中。这正是:身后哀荣谁管得,宫闱秘事总难言。

  要知后来有人奏明仁宗,李宸妃是他的生身之母,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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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结私怨一言罢官承新宠二美惑主

  岁月像白驹过隙般地匆匆过去,眨眨眼又是二年二月了。

  刘太后垂帘听政,到此已经十有一年,忽然想着女子被服天子衮冕,享祭太庙,是历来皇家制度所不许的。这实在太卑视女子的人格了。怎么男子便能衣冠享祭太庙,女子便不能衣冠享祭太庙呢?我必须开个创例,以示女子与男子实是一样。主见已定,传旨知照朝臣:春祭,皇太后用天子冠服亲享太庙。薛奎听得这道诏旨,进谏道:“国太穿戴天子衣冠享祭太庙,用什么拜礼呢?将何以垂当后世?”刘太后决然说道:“此事不是卿想见得到的,勿容谏阻。千百年后的人,未必仍如卿今日一般固执!”薛奎不敢再谏,只得遵旨。到期,刘太后竟戴起仪天冠,穿了衮龙袍,偕同杨太妃、郭皇后,至太庙祭享。于是刘太后初献,杨太妃亚献,郭皇后终献。礼毕,群臣敬上刘太后尊号为应元齐圣显功崇德慈仁保寿皇太后。还宫后,三司使程琳见刘太后这等,以为她将效法唐朝武则天的作为,因献《武后隔朝图》,刘太后接着,把它掷在地上道:“我不做此等负祖宗的事!须知我所以定要参与朝政,自有我的见解,尔休生妄想!”程琳吓得战悚而退。没有几日,又有漕使刘绰从京西还都,见刘太后奏道:“现在水漕仓储积的谷粟,臣查得有出剩余粮千余斛,乞付三司。”刘太后斥道:“卿认识王曾、张知白、吕夷简、鲁宗道吗?他四人岂是因着献羡余进用的么?”刘绰亦战悚而退。由是宫廷内外,都畏惮刘太后严明,做事不敢不奉法尽忠,真是朝纲肃然。

  怎奈昊天不悯,刘太后忽染沉疴,仁宗征召天下名医诊治,并大赦天下,不过徒尽人事,全无益于病症。刘太后自知必死,乃遗诏尊杨太妃为皇太后,与皇帝同议军国事。至三月,遂溘然而逝。刘太后既崩,仁宗痛哭悲号,十分哀戚,泣谓群臣道:“太后临终,嘴里说不出话,还几次用手拉着衣服,像有什么遗嘱,不知是何缘故。”薛奎奏道:“这就是为着身上穿戴的衮冕。穿戴这个,怎好见先帝于地下呢?”仁宗乃悟,即用皇后的冠服装殓,发丧告哀。一面仁宗便要遵照刘太后遗诏,奉杨太妃同议军国事。御史中丞蔡齐亟白执政道:“皇上春秋已长,且熟晓天下的情伪,而今应该亲揽朝政了,岂可使女后相踵称制?”吕夷简不能决断,正在为难,忽燕王入宫临丧,吕夷简忙上前着请教。燕王道:“这有什么难决的。太后乃是国母的尊号,哪有因着保育的缘故而代立的呢?若是一太后崩逝,又要立一太后,天下的人岂不要怀疑皇上不可一日无母后的佐助么?这事且慢提,还有大事当前哩!自古治天下莫大于尽孝,皇上作万民的主子已十多年,连本生母还不晓得是哪个,能够进得到尽孝吗?”即进奏仁宗道:“陛下是李宸妃所生,刘太后与杨太妃,都只是保育圣躬的人啊!”仁宗惊诧道:“皇叔何以向无一语呢?”燕王侧然复奏道:“刘太后虽非亲生陛下,而爱护圣躬,实与亲生的一样,先帝在日,亦无一语,臣哪敢冒奏?至陛下登基,又值四凶当道,专制朝政,内外交相蒙蔽,臣惟恐急急启奏,或被奸人构陷,臣躯固不足惜;万一自碍圣躬,并及李宸妃,臣岂不成了千古罪人,而此事终不得明白吗?是以臣十年以来,深自隐讳,使今日得以面陈于陛下。区区愚衷,乞求陛下鉴谅!”仁宗听了,泪眦荧荧,瞧着吕夷简。吕夷简忙跪奏道:“燕王所奏,句句实言。陛下系李宸妃所生,宫中个个知晓,不是虚妄的。”仁宗至是,不由得放声大哭,即要命驾至洪福院,亲视李宸妃遗骸。吕夷简复奏道:“陛下当先全大义,后及私恩。刘太后与杨太妃扶养调护圣躬二十余年,恩勤备至,陛下自亦当仰报哩。”仁宗乃仍遵刘太后遗旨,遵杨太妃为皇太后,惟删去参决军国事一语。燕王又奏道:“杨太妃既可尊为皇太后,李宸妃尤当追尊为皇太后。”仁宗点首,又追尊李宸妃为皇太后,谥做庄懿。于是一面下诏责躬,幸洪福院祭告庄懿皇太后灵柩,换易梓宫,一面治办刘太后丧事。仁宗看了庄懿皇太后的遗骸,是用皇后冠服装殓的,且棺中满贮水银,面色如生,感叹道:“可以稍减朕的罪过了!”因此,敬奉刘太后一如当日,而治办丧事更是加厚,谥做庄献明肃。十月,遂安葬庄献明肃太后与庄懿太后于永定陵,援春秋考仲子之宫与唐“坤仪庙”故例,别筑“奉慈庙”以奉二神主。

  庄献明肃太后自与政事至崩逝,有为有守,虽然政出宫闱,却是号令严明,恩威加于天下;左右近臣少所假借,宫闱间未尝改作什么,内外赐予都有节制;到晚年稍任宦者罗崇勋、江德明等,用以访求外事,罗崇勋、江德明等固不免藉此弄权,但不深信,所以终不曾生出大祸来。至是仁宗亲政,遂放黜罗崇勋、江德明等,还召范仲淹、宋绶,罢修寺观,裁抑侥幸,内外政令一新。有些朝臣,当庄献明肃皇太后在日,缩首敛翼,随班恭顺,到此时却于仁宗前追抵往事,哓哓不休。范仲淹进奏道:“庄献明肃太后,受着先帝遗嘱,调护陛下十有余年,虽有小过,宜加掩饰,以全大节。”仁宗道:“这等议论,原是朕所不忍听的。”即下诏戒饬内外,毋得辄议庄献明肃皇太后垂帘日事。诸臣奉诏,才不敢再追议了。吕夷简揣摩时政,手疏条陈八事:一、正朝纲;二、塞邪径;三、禁贿赂;四、辨佞人;五、绝女谒;六、疏近习;七、罢力役;八、节冗费。

  仁宗见他辞语恳切,即召吕夷简入商,拟将前日依附庄献明肃皇太后诸臣,如张旻、夏竦、晏殊、范雍等,尽行罢职。吕夷简奏对道:“圣见甚当,像张旻等,早该罢免的。”仁宗回宫,将这事告诉郭后,并谓惟吕夷简忠诚。郭后道:“吕夷简岂独是不附庄献明肃皇太后的,不过他多机巧,善应变罢咧。”仁宗道:“如此,朕便一并罢了他。”翌日,黄门宣诏,罢免张旻等。吕夷简正在押班,最后忽听唱着他的名儿,好像晴天忽来一个霹雳,吓得他惊惧无措,掩耳不及,只得随班领旨下殿。

  后来托内侍都知阎文应打听,才知道是因为郭后一句话使然,于是吕夷简遂深憾郭后,私誓道:“我若再得志,定当使她离了中宫,出这一口怨气。”这个暂按不提。

  仁宗既并罢吕夷简,乃复召李迪入相,命王随参知政事,李谘枢密副使,王德用佥书枢密院事。忽一日,仁宗偶翻得丁谓当国时,谪贬寇准、李迪诏稿,阅到丁谓亲笔添改的:“当丑徒干纪之际,属先帝违豫之初,罹此震惊,遂致沉剧”四句,拍案道:“丁谓贼臣这等锻炼周虑的语句,下得狠毒已极,冤杀寇准、李迪了!”这时寇准早已病死雷州,归葬西京,天下人士,尚有余哀。仁宗即降诏追复寇准官爵,赐谥做忠愍。过了些时,仁宗又想念吕夷简,以为郭后的话未足凭信,诏命还职。擢谏官刘涣为右正言,命宋绶参知政事,王曙为枢密使,王德用、蔡齐为枢密副使。吕夷简再邀恩宠,重秉政枢,乃命阎文应日伺郭后间隙,以谋报复。郭后系平卢军节度使郭崇的孙女,与石州推官张尧封女张美人,先后入宫,于天圣二年十一月受册为后。当时张美人甚得仁宗宠爱。仁宗原是要册立张美人的,因庄献明肃皇太后不赞成,才改册郭后,所以郭后虽然得立,究竟不甚见亲。也是合当有事,会逢其适。这时宫里有一个尚美人,连同一个杨美人,正是两个尤物,于仁宗前争妍献媚,引得仁宗心迷神昏,在宫里七颠八倒,简直成了淫乱之君。郭后瞧不过,不免拿出中宫身份,严辞谴责。尚美人、杨美人本熟知仁宗和郭后素不亲爱,又恃着自己正极蒙仁宗宠眷,可以撒娇一时,便不情愿承受郭后的责戒,居然反唇相讥起来。因此郭后与尚美人、杨美人,便积不相能。这一日正是隆冬天气,寒冷得披着重裘还不觉温暖,兼之冻云泼墨,飞下一天雪来。仁宗退朝回宫,因与郭后并尚美人、杨美人围炉取暖。尚美人故作娇态,倒在仁宗怀中,说是冷不可当。郭后怒斥道:“这是个甚模样!还不放尊重点!”尚美人抿着嘴儿回道:“我自求万岁取暖儿,干你甚的!万岁尚且不排揎我,皇后能排揎我吗?”郭后听得,愤极了,即离座批尚美人颊。手还未到,尚美人便娇啼起来。仁宗忙将尚美人推至身后,起身拦住。郭后缩手不及,遂误中仁宗颈项。郭后只得抑住怒气,且向仁宗请罪。仁宗见郭后这般,不好发怒,又明知尚美人无理,也只得反安慰郭后数语,命她回宫,勿争闲气。郭后无奈尚美人何,遵旨回宫而去。这里尚美人,越发在仁宗怀里乱扭,一面大洒眼泪,一面力挤郭后。阎文应知道此事,不啻得了希珍闻,飞往报知吕夷简,说是如此如此。吕夷简即命阎文应奏请废后。阎文应受了吕夷简使命,又赶回宫来。只见尚美人还在仁宗前,哭扭未休。阎文应上前奏道:“皇后无礼到这样子,陛下还宽容着吗?”仁宗道:“此等事不再宽容,叫朕怎么处置呀?”阎文应复奏道:“皇后不知礼节,欺凌圣驾,照理,就该废了。”仁宗迟疑道:“废得的吗?”阎文应奏答道:“有何不可?如果陛下不以臣的意见为然,亦当召吕相别筹一个办法处理,宽容是万不可以的。”仁宗被阎文应激动怒气,便怒时没有了容人之量,即将吕夷简召入,把颈项上爪痕给他瞧,告诉他缘故,问是应该怎样处置。吕夷简奏对道:“依臣愚见,惟有废黜。”仁宗仍迟疑道:“天下后世,不要讥议朕于皇后尚且不能宽容吗?”吕夷简又奏道:“这有哪个讥议呢?况且废后又不是始自陛下,早有先例的。像光武皇帝,乃是汉朝的明主,只有郭后少怀怨怼,便把她废了,而今皇后伤及陛下颈项,还不当废么?”仁宗听奏如此,遂决意废黜郭后。吕夷简退出,恐百官谏阻,挽回圣意,不克达到报怨目的,乃先敕有司,不得受台谏章奏。仁宗遂降诏,假称皇后愿修道,封做净妃玉京冲妙仙师,赐居长宁宫,废皇后名位。此旨一下,朝臣莫不惶惑,因为台谏章奏不能得入,中丞孔道辅,率谏官范仲淹、孙祖德、宋庠、刘涣,御史蒋堂、郭劝、杨偕、马绛、段少连等,诣垂拱殿伏奏道:“皇后乃是天下之母,不当轻废,愿请赐对!”但见殿门紧闭,无人传达。孔道辅扣环大呼道:“皇后被废,有累圣德,奈何不听台臣谏奏呢?”忽门内传旨道:“尔等不得喧闹!至中书省与宰相答话去吧!”孔道辅率诸人径至中书省,吕夷简早在那里待着。孔道辅诘问吕夷简道:“大臣侍奉皇帝、皇后、犹如儿子侍奉父母一样;父母不知,应当谏止,奈何顺父出母呢?”吕夷简道:“废皇后在汉、唐已有旧例,怎么不可行?”孔道辅厉声道:“做臣子应当导引皇帝作尧、舜一般的君主,怎得援引汉、唐失德的故事作为法则呢?”吕夷简不能对答,拂袖而入,奏请仁宗道:“臣子伏阙请对,殊不是太平盛世的现象,愿乞陛下谪贬一二人以儆效尤!”仁宗点首。明日早期,孔道辅想留集百官与吕夷简延争,至待漏院,便有诏旨下来,谪贬孔道辅知泰州,范仲淹知睦州,孔祖德等俱罚俸三月,自今以后,群臣毋得相率请对。孔道辅等奉诏,乃各个嗟叹而退。

  郭后既废,尚美人、杨美人便毫无忌惮了,每夕合着仁宗作行云行雨之乐,不到几时,把个仁宗弄得形疲神乏,日既尪羸。群臣忧惧,却又不敢谏奏得。又过了些时,仁宗竟至色伤成病,不能起床,杨太后听得仁宗卧病辍朝,亲临视疾,见了仁宗的模样,不觉吓了一跳,即向内侍追问病源。内侍起先还隐瞒掩饰,后来被杨太后逼得紧了,只得从实奏明。杨太后大怒道:“这还了得!”即传懿旨,命阎文应立刻押二美人出宫,阎文应领旨;即行照办去了。仁宗心里虽不舍得,但是母后的懿旨,碍难违背,也只得忍心绝爱了。尚美人、杨美人正在一处笑乐,瞧着阎文应高视阔步走来,还想发作他几句,不料言未出口,阎文应猛喝一声:“宫婢听旨!”两个见这威声,晓得不比往常,忙着敛了笑颜,断了妄想,跪下敬听。及至阎文应宣旨毕,两个早又哭成一双泪人了。阎文应板起一副怒金刚似的面孔,毫不肯哀怜,即勒令两个登车,离开后宫。尚美人、杨美人无奈,含着两把悲泪,酸酸辛辛,啼哭而去。次日,仁宗乃诏命尚美人为女道士,赐居洞真宫,杨美人别宅安置。次年,又改元做景祐。九月,诏命废郭后出居瑶华宫,另选曹氏入宫待册。这正是:狐媚工谗偏惑主,新人欢笑旧人悲。

  要知曹氏是否册立为皇后,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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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争献纳使臣识大体立战功良将镇边陲

  曹氏系曹彬的女孙,入宫后很得仁宗的欢心,未几遂册立她为皇后。曹后宽仁大度,驭下恩威并施,正位以后,宫中莫不畏威怀德,禁内肃然。这时仁宗忽又想念郭后,乃遣宫使存问,赐以乐府诗章,郭后亦裁笺和答,交由宫使带呈。仁宗见她词旨凄惋,顿时感悔前事,命宫使复往,召她还宫。郭后辞谢宫使道:“万岁如要召我再入后宫,须要百官立班受册,方可奉旨。如此草草,虽有圣谕,我实无颜进去见诸宫人。”宫使回奏,仁宗心下好生为难。阎文应得听此事,不禁万分着急,唯恐郭后万一复立,自己的生命定不能保,暗暗筹思阻害仁宗与郭后好合的计策。忽逢郭后感冒小疾,仁宗命阎文应尊领太医前往诊视。阎文应不由心喜道:“灭绝祸根,在此行了!”

  遂携同太医,至瑶华宫诊治郭后疾病。不知怎的,郭后经太医诊视后,服下药去,竟尔暴崩了。仁宗听报,恻然泪下,命用后礼殓葬,这时是在二年十一月。到三年正月,乃追复为皇后。

  宫廷内外,都疑郭后的死,系属阎文应毒杀,可是找不着实证,不好奈何他。齐巧范仲淹调知开封府,遂劾奏阎文应罪状,请仁宗按律处治。仁宗因郭后身死不明,正怀疑阎文应,见了范仲淹奏疏,立即窜逐阎文应于岭南。阎文应食甘饫肥已惯,哪堪这负罪长征的苦楚,又恼又病,遂死于道中。未几,杨太后崩逝,朝里治办丧事,不免忙乱许多日子,才拊葬于永定陵,谥做庄惠。仁宗经此两番悲伤,益觉精神不振,时有头晕目眩,停食失眠诸症。幸得曹后看护殷勤,才渐渐复原了。曹后见仁宗体质亏弱已甚,料想难得子息,因奏请仁宗,早于宗室中,择取一螟蛉子,作为皇嗣。仁宗很以为然,当即选择了一个,系太宗嫡孙赵允让的第十三子,名做赵宗实,取入宫中,由曹后抚养。此子长大,就是英宗皇帝,这是后话慢提。

  那契丹自澶州议和以后,两国互守疆界,各不相侵犯,而且庆吊常通,着实像兄弟之国了。契丹主隆绪与萧太后,已先后死了:萧太后死于真宗大中祥符二年十二月,隆绪死于天圣九年的六月。隆绪临死,遗诏太子宗真继位,且重嘱道:“宋朝的信誓,尔当遵守勿失!”宗真含泪受命。既即位,改元做景福,号隆绪做圣宗。七月,遣使来告哀。仁宗遣龙图阁待制孔道辅充贺册及吊祭使,往契丹贺册吊丧。宗真遵着隆绪遗嘱,果然谨守旧约,不相侵犯。历仁宗由明道改元做景祐,又改元做宝元,由宝元复改元做康定,由康定再改元做庆历元年,两国和好,未有间隙。不过到此时,宗真年纪已长,见国内无事,人口日增,便慨然起南侵的心。恰巧碰着西夏反叛,宋廷连年西征,师老民疲,遂想乘机取瓦桥关以南十县的土地。于是召集群臣,商议此事。南院枢密使萧惠奏议道:“两国的强弱,是圣虑所熟悉的;况且宋朝西征有年,兵疲民敝,陛下亲率六军往伐,定必获胜。”北院枢密使萧李穆却谏阻道:“我先朝自与宋军订立盟约,和好已有多年,而今无故兴兵往伐,乃是我国的不是,况且胜负还未可逆料,愿陛下明察!”宗真不听,竟从萧惠的主见。于二年三月,遣南院宣慰使萧特末,翰林学士刘六符,赍书来求关南故地,且问兴兵伐夏及沿边疏浚水泽、增益戍兵的理由。萧特末等至,吕夷简奏请命富弼为接伴使,与中使迎劳郊外。萧特末等假托疾病,倔强不拜。富弼正色诘责道:“我曾奉使北朝,病卧车中,听得国主命令,辄起拜受。

  今尔等奉使我朝,我主使中使迎劳尔等,尔等却夜郎自大,不肯拜礼,有这样的道理吗?”萧特末等听了,不禁矍然起拜。

  富弼当下将萧特末等导入客馆,款待一切,并作非正式的谈话。

  富弼开诚布公,侃侃而谈。萧特末感悦,便不复隐瞒,秘密把契丹主所想的告诉富弼,且说道:“这项要求,可以从便从,不可以从,可别想一个办法,或增赔款,或许婚姻;只要搪塞得住,便大家相安无事了。”富弼即把这个谈话,奏明仁宗。

  仁宗得奏,只许增加常年赔款,或是许他婚姻,要关南土地,决不承认。因命吕夷简选择作使的人。吕夷简因与富弼不和,想把他陷在外国,即举荐富弼可以作使。仁宗便诏命富弼为使者,往契丹报聘。富弼奉旨,毅然入朝辞驾道:“常言说:‘主忧臣辱’,微臣此行,决不敢爱死!”仁宗嘉他忠义,当进富弼为枢密直学土。富弼奏对道:“国家有急事,理当不惮劳苦,怎敢先受爵禄呢?”固辞不受,即日北行。

  五月,契丹聚兵幽、蓟,宣言将要南下,河北、京东都属边备。朝议因请筑城洛阳,藉固守备。吕夷简道:“契丹若得渡河而来,就令有高城深池,也不足恃了。契丹乃是侮弱畏强的,宜建都大名,表示将要亲征,使他知我威声,才可使他畏惧而退。”仁宗依着吕夷简的建议,却建大名为北京,命王德用判定州兼三路部署。王德用奉旨,日夜教练士卒,定期大阅,耀武扬威。及期,契丹遣侦骑来觇,见王德用部下兵强马壮,回去告诉如此。契丹军竟大为恐惧,锐气顿消。六月,富弼抵契丹,见契丹主宗真道:“两国主上自缔盟以来,父子继好,垂四十年了。忽一旦要求割地,是什么缘故呢?”宗真道:“南朝违背盟约,阻塞雁门,增益塘水,缮治城隍,招集民兵,却又为着什么缘故呢?我国诸臣,见南朝这等举动,便请出兵南下。我不想用兵,是以遣使质问一切,并索关南故地,如果索而不得,再行出兵。”富弼道:“原来为此。须知我朝塞雁门,是为防御西夏;增塘水,开始在南北通好以前,而今不过继续往日工作;治城隍,乃是修旧;招民兵,不过补阙:这都不是违约的事件。须知请用兵的臣子,都是为己身设谋,并不是为国家!因为北朝与南朝通好,这利益全归主上得着,臣下便一无所获。若是用兵,这利益便全归于臣下,而祸恶却又尽归于主上,所以臣下莫不喜欢播动战争的。”宗真惊问道:“这是怎么解说呢?”富弼道:“晋高祖欺天叛君,末帝昏乱,土地狭小,上下离叛,所以北朝得进克中原。然所得金币,尽归臣下私有,公家反损失了无数饷械,弄得公府一空。现在南朝提封万里,精兵百万,法令修明,上下一心,北朝要想战争,能保必胜吗?就使能够得胜,所折耗的粮械兵马,是臣下受了这损失呢?还是主上受了这损失呢?若通好不绝,那岁币尽归主上得去,臣下有什么利盟呢?所以臣下便不得不挑拨主上作战了。”宗真听了,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半晌,宗真又道:“虽然如此,我祖宗故地,应当还给我国了。”富弼道:“晋朝把卢龙的地方送与契丹,周世宗复取关南的土地,这都是先代的事情,与本朝不相干的。若各个要求故地,那么幽、蓟实为南朝前代所有,亦当还南朝了。”明日,宗真召富弼同去射猎,在马上谓富弼道:“我朝如若得回故地,与南朝和好的日子,当可持久不逾;不然,今日纵然和好了,仍是不能长久的!”富弼道:“北朝定要得地,当然是以得地为荣了。

  北朝既以得地为荣,南朝亦必以失地为辱。南朝与北朝相许为兄弟之国,可使一荣一辱吗?”宗真默然无语。猎罢,刘六符谓富弼道:“我主听了荣辱的谈论,意甚感悟。土地的事,暂时搁起,而今只有许婚姻可作谈判了。”富弼道:“依我的意见,还是增加常年赔款的好,许婚姻一则易生嫌隙,一则我朝长公主出嫁赍送不过十万缗,岂若增加常年赔款,可享无穷的利益?”刘六符回奏宗真。宗真即召富弼命他还国道:“卿可回去,取了誓约来。等到卿再来的时候,这两件事,朕总已择定了一件。”

  富弼还奏仁宗。仁宗道:“和亲与增款两事,听他择一件谈判便了。”复命富弼为使者,持誓约及增款和亲两议,再往契丹,务成和议。行时,并命至枢臣处亲受口传的辞语。至是遂行,抵乐寿,富弼忽谓副使张茂实道:“我为使者而未见国书,倘若书中的辞语,与口传的辞语不同,这事情便坏了。”

  乃启书审视,果与口传的辞语不同,富弼即忙驰还,抵京时已日昃,乃叩阍求见,仁宗召入。富弼将国书呈奏仁宗道:“枢臣想要陷害微臣,故意使国书的辞语与口传的辞语不同,请陛下龙目观看。徽臣一死本不足惜,岂不误了国家大事?”仁宗听了,即召回晏殊。晏殊奏道:“吕夷简决不会这样,恐或是录书的写错了吧!”富弼奏道:“晏殊实是奸邪,帮助吕夷简欺蒙陛下,陷害微臣,愿陛下明察!”仁宗道:“此时使事为重,这个暂且莫提。”即命晏殊更正国书,命富弼速去。寓弼复视明白,乃再启行。既抵契丹,不复议和亲,但议增副款,宗真道:“南朝增加常年赔款,应将赔款字样,敢做献款字样。

  ”富弼答道:“两国相约,原是南朝为兄,岂有兄献与弟的道理吗?”宗真道:“称献不可,改称为纳吧。”富弼道:“亦复不可以的。”宗真道:“赔款既是可增,区区一字就不可改吗?若我拥兵南下,得勿后悔!”富弼道:“我朝为是兼爱南北生民,所以屈己增加常年赔款,岂是畏惧北朝威势?万一不得已,而出于战争,那么当看曲直而决胜负,非使臣所可料了。

  ”宗真道:“卿勿必固执,古时原有先例。”富弼道:“古时惟有唐高祖借兵突厥,当日赠遗粟帛,或称做献纳。但是后来颉利被太宗擒住,哪里还有这个例呢?”说时声色俱厉。宗真晓得富弼是决不可屈的,便道:“我自遣使往议吧。”乃留下增款誓约,遣北院枢密副使耶律仁先与刘六符,持盟约与富弼同来,且议献、纳二字。富弼先入奏道:“献、纳二字,臣已死力拒绝过,契丹已软化了,陛下可勿再许他。”仁宗允奏。

  后来又依晏殊的计议,竟承认他改用纳字。于是每岁增纳契丹银十万两,绢十万匹。仍遣知制诰梁适往契丹对换盟约。契丹亦再遣使来,对换盟约,并告撤兵。自是与契丹通好如前。

  而今且说西夏反叛的事。在明道元年的十一月,夏皇李德明病死,仁宗遣工部侍郎杨吉,往册李德明子李元昊袭封为西平王,李元昊拜受了。李元昊素有大志,数劝谏他父王勿要臣服宋朝。李德明戒他道:“我国向年因战争,国内实在疲敝不堪。近三十年间,臣服宋朝,才锦衣玉食,与民休息。这实是受着宋朝的恩惠所至,不可负他的。”李元昊道:“穿着皮毛,从事畜牧,乃是我蕃族本色,何必要穿着什么锦衣呢?且大丈夫生为英雄,应该自立为帝王,怎能为着一袭锦衣,便甘作宋朝奴隶?”至是既袭封,即仿效宋朝制度,变法维新,励精图治,整军经武,以谋反抗宋朝。至景祐元年,遂起兵反叛,入寇庆州。得华州张、吴两书生,教他立国规模、入寇方略,因此,李元昊的声势,遂日渐扩大起来。宝元元年十月,李元昊遂僭立为帝,建国号做大夏,建元做大授,改灵州为兴州,改西平府为兴庆府,阻山带河,负嵎自固。国内一切制度,都建设得完完整整,且自制文字,教国人纪事。遂遣使上表宋朝,告知立国的理由。二年六月,仁宗乃下诏削夺李元昊赐姓官爵,任夏竦为径、原、秦、凤安抚使,范雍为鄜、延、环、庆安抚使,经略夏州。十一月,李元昊领兵攻掠保安军,被巡检使狄青击败,遂于康定元年正月转攻延州。攻破金明寨,直抵延州城下。范雍飞檄调集各路将兵,合力抵御,还不能敌。转战旬日,被西夏军杀得大败亏输,鄜、延副总管刘平被贼擒去,其余将官,逃散四方。延州城池,眼见得要失守了。幸而天降大雪,冻冱不开,李元昊才自行解围退去。仁宗察知如此,贬范雍知安州,命夏守赟为陕西经略安抚招讨使,内侍王守忠为都钤辖。旋即又命知制诰韩琦安抚陕西,召范仲淹知永兴军。未几,因为夏守赟、王守忠经略无功,一并召回,改任夏竦为陕西经略安抚招讨使,韩琦、范仲淹为副。又因将佐不和,奸臣阻梗,数年之间,师出无功,西夏反日益猖獗了。几经朝议,才改命将帅,分秦、凤、泾、原、琼、庆、鄜、延为四路:令韩琦知秦州、辖秦凤;范仲淹知庆州、辖环庆;王尚知渭州、辖泾原;庞籍知延州、辖鄜延:各兼经略安抚招讨使。四人捍御有方,李元昊才知难而退,稍稍敛迹了。后来李元昊屡次兴兵,都不得逞,复想停战通好。庆历三年正月,李元昊遂上书请和。仁宗亦因西鄙战争日久,亦想要罢兵休息,遂允许李元昊的请求。起先李元昊还倔强不肯称臣,嗣经多次信使往返,才议定西夏称臣,宋朝按年赐给绢十万匹,茶三万斤,载立誓约,子孙书渝。仁宗乃遣员外郎张子奭为使者,册封李元昊为夏国王,赐他银二万两,绢二万匹,茶三万斤,许自置官属。

  自此西夏总算臣服了。不觉又到八年闰正月十五,仁宗想要再行张灯作乐;曹后力谏不可,仁宗方罢。过了两日,时已夜半,仁宗与曹后刚寝,忽听禁中哗变起来。这正是:方喜承平求宴乐,忽惊祸变起萧墙。

  要知禁中闹出什么变端,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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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定变乱中宵闹宫禁运奇谋元夜入昆仑

  曹后奏语仁宗:“不好!定必有匪人侵入禁中了!”连忙披衣起来。仁宗不敢怠慢,亦即随着起来。只听殿外檐瓦溜坠声,什物倒碎声,撬门撞户声,捧帘揭幕声,呼噪声,蹴踏声,杂然纷起,自远而近。仁宗惊慌道:“嗄!哪里来这许多声音?

  待朕出去看来。”趋步就往外走。曹后疾前挽住,奏道:“外面似这等哗乱,陛下岂可轻出?”仁宗乃止。曹后又奏道:“陛下火速传旨,召侍卫都知王守忠,万急领兵入宫,护驾平乱,要紧要紧!”仁宗即传旨,命内监飞往宣召王守忠。曹后遂顾命宫人道:“快去把宿卫的一起传来,听我吩咐。”宫人急去传唤。不一会,宿卫的内监宫人,都已齐集。曹后命排作两班,分立左右。分排已定,曹后拿着剪儿,把众人的头发,各个剪去一绺,晓谕道:“尔等今日,务要各个奋勇,向前御贼,不可退后,明日贼平之后,决不亏负尔等,凭着剪发的记号,重重加赏。”即命左一排道:“尔等去紧守殿门,不奉谕旨,不许开启!”复命右一排道:“尔等去拿水桶、水壶、面盆等物,汲水等在殿门下听用!”把手向左右一挥道:“速去!速去!

  ”众人领命,分班去了。曹后便请仁宗道:“臣妾伴着陛下,前去督率着他们。”仁宗遂与曹后同至殿门,又听“乒乓!”

  “丁当!”一阵刀剑声,发于殿下。接着“啊呀!”“哎哟!

  ”一阵惨号声,直彻寝所。仁宗不由得满身发抖,众人也觉各个心慌,惟曹后似没事的人一般,神情泰然。随即贼已逼近,攻打殿门,十分凶猛。曹后即立身于众人中间,督令尽力守御。

  众人见曹后如此,谁还敢爱惜一死,都一条心向前拒守着。贼徒攻打许久,只攻打不开,忽听有贼呼喊道:“不要这等攻打了,放火焚烧吧!”就这一声里,贼徒便举炬焚烧帘栊。曹后一见,大声道:“贼用火攻了,快用水抵御!”众人领命,便一齐用水浇火。你一盆,我一桶,像连珠箭发般地泼去,顷刻间把火扑灭。齐巧王守忠已领兵驰到,一拥而前,把贼徒全数擒住。当下王守忠即在门外叩请圣安,奏报贼平。曹后在门内呼问道:“贼首是哪一个?总共有多少人?”王守忠奏答道:“贼首是卫士颜秀,总共有数十余人。”曹后乃传旨谕道:“所有擒住的贼徒,一并押交刑部,立即正法!此事务要秉正办理,毋得藉端株连!”王守忠“诺诺”连声,押着一干贼徒去了。曹后便对诸内监宫人道:“尔等还得辛苦一番,把殿门开了,内外打扫干净,收拾整齐,再去歇息,明日圣上厚赏尔等。

  ”众人听了这样温暖的好话儿,大家忘了辛苦,忙着去收拾停当了。仁宗瞧着大悦道:“不经这番变乱,朕哪得知道卿有这等大才呢?朕于此事,见得卿有四难:临变不惊,一难;处变有方,二难;发付明决,三难;收拾敏捷,四难。卿倘生为男子,岂止是将相才!”曹后谦对道:“这哪里是臣妾有才能呢?

  全是陛下的洪福啊!”仁宗听了,越加喜动龙颜,极奖道:“卿有功不居,真所谓谦尊而光的了!”正说着,忽觉香风扑鼻,便听得娇滴滴一声道:“万岁、娘娘受惊了!”仁宗与曹后忙往外瞧时,乃是张美人袅袅娜娜走了进来。仁宗见是张美人,笑呼道:“卿护驾来么?”张美人跪下回奏道:“臣妾护驾来迟,死罪!死罪!”仁宗揽起张美人,令坐于右侧道:“卿还是有功的,有什么罪呢?”原来这张美人巧慧多智,素来善于逢迎,在后宫是头一个擅宠的。她在仁宗跟前,比较谁都有面子,不要说是三宫六院的众嫔妃,就是先前的郭后,而今的曹后,倘要逊她三分。在仁宗的本意,原是要立她为皇后的,当初因为庄献明萧太后不肯,后来因为她自知德薄辞谢,所以还处在美人之列。然而在名位上虽是卑小不足道,在实际上却又尊贵无可加,故尔她来请安,仁宗竟这等优礼她。闲话少说。

  张美人来了不多歇,接连就有周美人、苗才人、冯都君等一群嫔妃,先后到来请安参驾。众人见帝后无恙,乱事已经平息,大家慰了几句套话,乃次第退出。然后仁宗与曹后相偕重入睡乡,圆其好梦。

  次日,仁宗优赏昨宵护驾人已毕,即降诏谴斥皇城使及卫官等。副都知杨怀敏,坐嫌疑罪。参知政事丁度以为宿卫生变,事关社稷,请交外台严究。枢密使夏竦,因与杨怀敏结连,想曲庇他的罪愆,便奏称这事关系宫禁,不必声张,只由御使与宦官,会同在禁中鞫讯明白就算了,两个竟在仁宗驾前争执起来。仁宗道:“这有什么争执呢?内外不是一样秉公判断的吗?”丁度不好再争,只得回奏道:“诚如圣旨。”仁宗遂命御使与宦官,会同在禁中审问。夏竦早替杨怀敏安排妥当,审问的时候,一点也得不着逆证,只把杨怀敏降了官,仍充内使,这案就算结了。夏竦既庇护了杨怀敏,便再进一步去讨好张美人,以图巴结宫闱。遂奏请仁宗,谓张美人有扈跸的功劳,应进荣封。仁宗得奏大喜,即册立张美人为贵妃。夏竦心下自忖道:“这个本章一奏上去,就准行了,可见圣上着实偏爱张贵妃,何不即借这回事件,把曹后挤倒,扶植张贵妃正位,那么内援岂不更大了吗?”乃授意知谏院王贽,教他如此奏闻。王贽又是一向做着夏竦的走狗,夏竦而今给他屎吃,他还肯不奉命唯谨吗?于是王贽便连夜修个本章,说是这次宿卫的变乱,起于皇后阁前,难保不别有情弊,应请圣上彻底根究,以清乱萌。把它说得入情入理,极险极恶,以求耸动仁宗视听,摇动中宫。这本章奏上了去,仁宗回环阅了数遍,果然被它把几个心眼儿蒙塞了,竟致疑曹后,像是她真的结连宿卫谋为不轨的。

  仁宗越想越疑,即召御使何剡入朝,命他参详这件事情。何剡奏答道:“这是匪人妄生奸谋,诱惑圣聪的,陛下不可不察!

  皇后仁智,素来昭著内外。前日事变,皇后又亲自守阁御贼,哪里还会与贼同谋呢?陛下于此事,原属亲临亲见,还有什么可疑的呢?”仁宗听了,当下大悟,便把这事搁置不问了。惟对于张贵妃,益加宠爱,她的姻戚,莫不显贵一时。仁宗还觉得恩意微薄了,怕不足以博张贵妃的欢心,又骤擢她的伯父张尧佐,任宣徽、节度、景灵、群牧四使,是时又改元做皇祐,已是二年十一月了;殿中侍御使唐介,与知谏院包拯、吴奎等力争不可。仁宗从谏,罢张尧佐景灵、宣徽二使,并降诏自后外戚毋得任二府。

  三年十月,复拜张尧佐宣徽使,知河阳,唐介对同官说道:“这是圣上要给他宣徽使做,不过藉河阳为名罢了。我辈身居言路,不可不谏。”同官畏畏缩缩,不敢出头,唐介遂独自上章抗奏,极言外戚不可预政。仁宗知道唐介忠耿,无法拒谏,只得将他召入,面谕道:“卿毋得苛责朕躬,须知除拟本出自中书,非尽由朕意咧。”这时是文彦博任首相,唐介遂奏劾文彦博进献蜀锦,交通宫掖,取得执政,请罢斥他改用富弼。仁宗竟大怒,把唐介的奏章掷下不阅,且说道:“再多渎,朕将你谪窜到远州去!”唐介竟不少怯,拾起奏章,当驾诵读一遍,读毕,复奏道:“臣所以切谏陛下,乃是激于忠愤,就是下臣于鼎镬,臣亦不敢逃避,何惮乎远谪呢?”仁宗见他仍然要谏,召谕执政道:“唐介身为谏官,论事是他的本职,却妄说文彦博是由嫔妃致宰相,这是什么话呢?至若进用冢司,更不是他的职权所得干预,他竟引荐富弼,不是越权了吗?”当时文彦博正立在仁宗面前,唐介便责文彦博道:“文彦博!你应该自省!要有此事,不可隐瞒!”文彦博向仁宗拜谢道:“臣实不称职,愿即退避,让给贤能。”仁宗愈怒,叱命唐介下殿。唐介还力争不已。修起居注蔡襄,趋救唐介,奏请道:“唐介实是狂直,但纳谏容言,乃是人主的美德,愿乞宽贷唐介。”仁宗怒仍不解,贬唐介为春州别驾。中丞王举正入奏道:“唐介纵然得罪陛下,还求陛下从轻发落,何至要这等重罚呢?”仁宗亦悟唐介为直臣,乃改徙英州;又虑唐介或不幸道死,不免要担个杀直臣的恶名,乃遣中使护送唐介启行。因此,唐介的直声,通国都知道了。未几,仁宗访知张贵妃父张尧封曾做过文彦博父文洎门中客;张贵妃在未入选时,又拜认文彦博作伯父;张贵妃入宫专宠后,文彦博在知益州时,曾将蜀中有名的灯笼锦,献入宫中,甚得张贵妃欢心。前唐介奏劾文彦博,确系事实,并非妄言。仁宗自悔道:“如此,朕前日竟冤屈唐介了。”遂罢文彦博相位,出知许州。张贵妃欲救不能,徒唤奈何而已。

  文彦博罢相后,枢密使夏竦亦死,仁宗乃用庞籍同平章事,高若讷枢密使,梁适参知政事,狄青枢密副使。狄青起家戍卒,因有军功,遂为显宦。先是经略判官尹洙与狄青谈兵,尹洙不胜佩服,因荐举于韩琦士范仲淹。及见面,狄青侈论战阵事,极有见地,韩琦、范仲淹大喜道:“狄青是良将材啦!只不可不使他明晓诗书,通达古今,以成全材。”乃授狄青《左氏春秋》,说道:“作将帅要是不能晓畅古今,纵有谋勇,只好算是匹夫之勇,不足称道的。”狄青自此,便折节读书,遂悉通秦、汉以来的将帅兵法,谋略益高,积功擢为马军副都指挥使。

  仁宗召见,见他面涅还存丰,因命他敷药把它去掉,不要留在面上不雅观。狄青奏答道:“陛下拔抉下臣,是为着臣少有功劳,并不是为着臣的门第足取哪;臣所以有今日,正是由于这面涅才到得哩!臣要留着它去劝勉军中士卒,陛下命臣除掉,臣不敢奉诏。”仁宗听了,益加爱重狄青。至是,乃从知延州,诏拜枢密副使。这时是四年六月。适有侬智高寇忧岭南,仁宗命将往讨,反而无功,殊以为忧。狄青即进奏道:臣起身行伍,不去打仗,便无以报国家。臣愿求番落数百骑,禁兵千人,前去讨平岭南,把侬智高擒进京来,献与陛下。”仁宗道:“卿愿前去,朕无忧了!”即命狄青为宣抚使,提举广南经制盗贼事。谏官韩降,奏陈狄青系武人,不宜专任征伐事。仁宗不由狐疑起来,召问庞籍意见如何。庞籍答奏道:“狄青此去,臣保他平定乱贼回来陛下可勿疑虑!行军的事,正是要号令专一,才可奏功。所以陛下如果要用狄青,就该使他专任,如果不愿他专任,那不中勿遣他去。”仁宗意志才安定了,且降诏岭南诸军,皆受狄青节制,俾得专一事权。狄青领旨,即领军驰往岭南而去。这侬智高系广源州蛮首领,当唐朝末年,交趾强盛,广源州亦隶属交趾。知傥犹州侬全福被交人杀了,他的妻子改嫁商人而生智高,冒姓侬氏。侬智高长大了耻有二父,遂把商人杀死,与母占据傥犹州,建国号做大历。交人起大兵攻破傥犹州,生擒侬智高母子,因见他状貌雄伟,把他赦宥,且命他知广源州。侬智高越恨交人,招纳流亡,复袭据安德州,又建国号作南天国,建元作景瑞,因屡请归附宋朝,不狄允许,侬智高激而成怒,遂与广州进士黄师宓谋据广南,以抗朝廷。遂率众五千,焚巢东下,攻陷邕州。侬智高既据邕州,改国号做大南国,改元做启历,自称仁惠皇帝。麾众四出,连破横、贵、藤、梧、康、端、龚、封、八州,遂进围广州。仁宗诏陈曙、杨畋等往讨,无功。复命余靖为广西安抚使,孙沔为广南安抚使,先后往讨,仍不获平。

  狄青既奉旨启行,即传檄前敌将士,不许妄动,静侯命令出击。陈曙不遵号令,乘狄青未到,竟出兵攻击,为侬智高所乘,大败于昆仑岭。十二月狄青至宾州,会合余靖、孙沔诸军,询问最近军事状况。孙沔、余靖等一一说了。狄青听到陈曙违令击敌致败一节道:“号令不行,哪得不败呢?”即命击鼓升帐,召诸将士训话。一时,诸将士齐集。狄青命陈曙与殿直袁直,并将校等三十二人,立于一处,霁色问道:“日前往击昆仑岭,怎样败的?可将详情告诉我。”陈曙等不能隐瞒,只得一一直说出来。狄青所毕,大怒道:“我奉旨出京的时候,便传檄各路不许妄动,静候命令出击,尔等怎么违背我的号令,擅自进兵,致遭败衄,损失国家威武,败坏军队纪律,该当何罪?”遂喝命卫士:“把陈曙等拿出辕门斩了!”卫士答应一声,把陈曙等三十二人,一齐绑出辕门,立时斩讫,献首帐下。

  孔沔与余靖相顾失色,诸将都吓得不敢仰视。自是三军畏服,没有再敢违令的。这时已到五年岁首,狄青复传命,休息十日,过了新年再进兵。众将奉令,大家莫名其妙。侬智高所遣的谍者听了这个命令,遂回报依智高,说宋军尚须待十日方前进。

  依智高便不设备。不料到了明日,狄青忽下令动员,自领前军,孙沔领次军,余靖为后军,兼程并进,是夜便抵昆仑关下。次日黎明,狄青建起大将旗鼓,诸将一齐环立帐前候令。久而久之,不见狄青升帐,诸将好生疑虑。正盼望间,忽中军传令道:“元帅已经进关了,召诸位将军即行前进,到关外会食。”诸将听了,惊异道:“元帅什么时候进关的呢?”慌忙领兵入关。

  这正是:大将奇谋能破贼,雄关乍下一军惊。

  要知狄青什么时候进关,果能讨平侬智高与否,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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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定变乱中宵闹宫禁运奇谋元夜入昆仑

  曹后奏语仁宗:“不好!定必有匪人侵入禁中了!”连忙披衣起来。仁宗不敢怠慢,亦即随着起来。只听殿外檐瓦溜坠声,什物倒碎声,撬门撞户声,捧帘揭幕声,呼噪声,蹴踏声,杂然纷起,自远而近。仁宗惊慌道:“嗄!哪里来这许多声音?

  待朕出去看来。”趋步就往外走。曹后疾前挽住,奏道:“外面似这等哗乱,陛下岂可轻出?”仁宗乃止。曹后又奏道:“陛下火速传旨,召侍卫都知王守忠,万急领兵入宫,护驾平乱,要紧要紧!”仁宗即传旨,命内监飞往宣召王守忠。曹后遂顾命宫人道:“快去把宿卫的一起传来,听我吩咐。”宫人急去传唤。不一会,宿卫的内监宫人,都已齐集。曹后命排作两班,分立左右。分排已定,曹后拿着剪儿,把众人的头发,各个剪去一绺,晓谕道:“尔等今日,务要各个奋勇,向前御贼,不可退后,明日贼平之后,决不亏负尔等,凭着剪发的记号,重重加赏。”即命左一排道:“尔等去紧守殿门,不奉谕旨,不许开启!”复命右一排道:“尔等去拿水桶、水壶、面盆等物,汲水等在殿门下听用!”把手向左右一挥道:“速去!速去!

  ”众人领命,分班去了。曹后便请仁宗道:“臣妾伴着陛下,前去督率着他们。”仁宗遂与曹后同至殿门,又听“乒乓!”

  “丁当!”一阵刀剑声,发于殿下。接着“啊呀!”“哎哟!

  ”一阵惨号声,直彻寝所。仁宗不由得满身发抖,众人也觉各个心慌,惟曹后似没事的人一般,神情泰然。随即贼已逼近,攻打殿门,十分凶猛。曹后即立身于众人中间,督令尽力守御。

  众人见曹后如此,谁还敢爱惜一死,都一条心向前拒守着。贼徒攻打许久,只攻打不开,忽听有贼呼喊道:“不要这等攻打了,放火焚烧吧!”就这一声里,贼徒便举炬焚烧帘栊。曹后一见,大声道:“贼用火攻了,快用水抵御!”众人领命,便一齐用水浇火。你一盆,我一桶,像连珠箭发般地泼去,顷刻间把火扑灭。齐巧王守忠已领兵驰到,一拥而前,把贼徒全数擒住。当下王守忠即在门外叩请圣安,奏报贼平。曹后在门内呼问道:“贼首是哪一个?总共有多少人?”王守忠奏答道:“贼首是卫士颜秀,总共有数十余人。”曹后乃传旨谕道:“所有擒住的贼徒,一并押交刑部,立即正法!此事务要秉正办理,毋得藉端株连!”王守忠“诺诺”连声,押着一干贼徒去了。曹后便对诸内监宫人道:“尔等还得辛苦一番,把殿门开了,内外打扫干净,收拾整齐,再去歇息,明日圣上厚赏尔等。

  ”众人听了这样温暖的好话儿,大家忘了辛苦,忙着去收拾停当了。仁宗瞧着大悦道:“不经这番变乱,朕哪得知道卿有这等大才呢?朕于此事,见得卿有四难:临变不惊,一难;处变有方,二难;发付明决,三难;收拾敏捷,四难。卿倘生为男子,岂止是将相才!”曹后谦对道:“这哪里是臣妾有才能呢?

  全是陛下的洪福啊!”仁宗听了,越加喜动龙颜,极奖道:“卿有功不居,真所谓谦尊而光的了!”正说着,忽觉香风扑鼻,便听得娇滴滴一声道:“万岁、娘娘受惊了!”仁宗与曹后忙往外瞧时,乃是张美人袅袅娜娜走了进来。仁宗见是张美人,笑呼道:“卿护驾来么?”张美人跪下回奏道:“臣妾护驾来迟,死罪!死罪!”仁宗揽起张美人,令坐于右侧道:“卿还是有功的,有什么罪呢?”原来这张美人巧慧多智,素来善于逢迎,在后宫是头一个擅宠的。她在仁宗跟前,比较谁都有面子,不要说是三宫六院的众嫔妃,就是先前的郭后,而今的曹后,倘要逊她三分。在仁宗的本意,原是要立她为皇后的,当初因为庄献明萧太后不肯,后来因为她自知德薄辞谢,所以还处在美人之列。然而在名位上虽是卑小不足道,在实际上却又尊贵无可加,故尔她来请安,仁宗竟这等优礼她。闲话少说。

  张美人来了不多歇,接连就有周美人、苗才人、冯都君等一群嫔妃,先后到来请安参驾。众人见帝后无恙,乱事已经平息,大家慰了几句套话,乃次第退出。然后仁宗与曹后相偕重入睡乡,圆其好梦。

  次日,仁宗优赏昨宵护驾人已毕,即降诏谴斥皇城使及卫官等。副都知杨怀敏,坐嫌疑罪。参知政事丁度以为宿卫生变,事关社稷,请交外台严究。枢密使夏竦,因与杨怀敏结连,想曲庇他的罪愆,便奏称这事关系宫禁,不必声张,只由御使与宦官,会同在禁中鞫讯明白就算了,两个竟在仁宗驾前争执起来。仁宗道:“这有什么争执呢?内外不是一样秉公判断的吗?”丁度不好再争,只得回奏道:“诚如圣旨。”仁宗遂命御使与宦官,会同在禁中审问。夏竦早替杨怀敏安排妥当,审问的时候,一点也得不着逆证,只把杨怀敏降了官,仍充内使,这案就算结了。夏竦既庇护了杨怀敏,便再进一步去讨好张美人,以图巴结宫闱。遂奏请仁宗,谓张美人有扈跸的功劳,应进荣封。仁宗得奏大喜,即册立张美人为贵妃。夏竦心下自忖道:“这个本章一奏上去,就准行了,可见圣上着实偏爱张贵妃,何不即借这回事件,把曹后挤倒,扶植张贵妃正位,那么内援岂不更大了吗?”乃授意知谏院王贽,教他如此奏闻。王贽又是一向做着夏竦的走狗,夏竦而今给他屎吃,他还肯不奉命唯谨吗?于是王贽便连夜修个本章,说是这次宿卫的变乱,起于皇后阁前,难保不别有情弊,应请圣上彻底根究,以清乱萌。把它说得入情入理,极险极恶,以求耸动仁宗视听,摇动中宫。这本章奏上了去,仁宗回环阅了数遍,果然被它把几个心眼儿蒙塞了,竟致疑曹后,像是她真的结连宿卫谋为不轨的。

  仁宗越想越疑,即召御使何剡入朝,命他参详这件事情。何剡奏答道:“这是匪人妄生奸谋,诱惑圣聪的,陛下不可不察!

  皇后仁智,素来昭著内外。前日事变,皇后又亲自守阁御贼,哪里还会与贼同谋呢?陛下于此事,原属亲临亲见,还有什么可疑的呢?”仁宗听了,当下大悟,便把这事搁置不问了。惟对于张贵妃,益加宠爱,她的姻戚,莫不显贵一时。仁宗还觉得恩意微薄了,怕不足以博张贵妃的欢心,又骤擢她的伯父张尧佐,任宣徽、节度、景灵、群牧四使,是时又改元做皇祐,已是二年十一月了;殿中侍御使唐介,与知谏院包拯、吴奎等力争不可。仁宗从谏,罢张尧佐景灵、宣徽二使,并降诏自后外戚毋得任二府。

  三年十月,复拜张尧佐宣徽使,知河阳,唐介对同官说道:“这是圣上要给他宣徽使做,不过藉河阳为名罢了。我辈身居言路,不可不谏。”同官畏畏缩缩,不敢出头,唐介遂独自上章抗奏,极言外戚不可预政。仁宗知道唐介忠耿,无法拒谏,只得将他召入,面谕道:“卿毋得苛责朕躬,须知除拟本出自中书,非尽由朕意咧。”这时是文彦博任首相,唐介遂奏劾文彦博进献蜀锦,交通宫掖,取得执政,请罢斥他改用富弼。仁宗竟大怒,把唐介的奏章掷下不阅,且说道:“再多渎,朕将你谪窜到远州去!”唐介竟不少怯,拾起奏章,当驾诵读一遍,读毕,复奏道:“臣所以切谏陛下,乃是激于忠愤,就是下臣于鼎镬,臣亦不敢逃避,何惮乎远谪呢?”仁宗见他仍然要谏,召谕执政道:“唐介身为谏官,论事是他的本职,却妄说文彦博是由嫔妃致宰相,这是什么话呢?至若进用冢司,更不是他的职权所得干预,他竟引荐富弼,不是越权了吗?”当时文彦博正立在仁宗面前,唐介便责文彦博道:“文彦博!你应该自省!要有此事,不可隐瞒!”文彦博向仁宗拜谢道:“臣实不称职,愿即退避,让给贤能。”仁宗愈怒,叱命唐介下殿。唐介还力争不已。修起居注蔡襄,趋救唐介,奏请道:“唐介实是狂直,但纳谏容言,乃是人主的美德,愿乞宽贷唐介。”仁宗怒仍不解,贬唐介为春州别驾。中丞王举正入奏道:“唐介纵然得罪陛下,还求陛下从轻发落,何至要这等重罚呢?”仁宗亦悟唐介为直臣,乃改徙英州;又虑唐介或不幸道死,不免要担个杀直臣的恶名,乃遣中使护送唐介启行。因此,唐介的直声,通国都知道了。未几,仁宗访知张贵妃父张尧封曾做过文彦博父文洎门中客;张贵妃在未入选时,又拜认文彦博作伯父;张贵妃入宫专宠后,文彦博在知益州时,曾将蜀中有名的灯笼锦,献入宫中,甚得张贵妃欢心。前唐介奏劾文彦博,确系事实,并非妄言。仁宗自悔道:“如此,朕前日竟冤屈唐介了。”遂罢文彦博相位,出知许州。张贵妃欲救不能,徒唤奈何而已。

  文彦博罢相后,枢密使夏竦亦死,仁宗乃用庞籍同平章事,高若讷枢密使,梁适参知政事,狄青枢密副使。狄青起家戍卒,因有军功,遂为显宦。先是经略判官尹洙与狄青谈兵,尹洙不胜佩服,因荐举于韩琦士范仲淹。及见面,狄青侈论战阵事,极有见地,韩琦、范仲淹大喜道:“狄青是良将材啦!只不可不使他明晓诗书,通达古今,以成全材。”乃授狄青《左氏春秋》,说道:“作将帅要是不能晓畅古今,纵有谋勇,只好算是匹夫之勇,不足称道的。”狄青自此,便折节读书,遂悉通秦、汉以来的将帅兵法,谋略益高,积功擢为马军副都指挥使。

  仁宗召见,见他面涅还存丰,因命他敷药把它去掉,不要留在面上不雅观。狄青奏答道:“陛下拔抉下臣,是为着臣少有功劳,并不是为着臣的门第足取哪;臣所以有今日,正是由于这面涅才到得哩!臣要留着它去劝勉军中士卒,陛下命臣除掉,臣不敢奉诏。”仁宗听了,益加爱重狄青。至是,乃从知延州,诏拜枢密副使。这时是四年六月。适有侬智高寇忧岭南,仁宗命将往讨,反而无功,殊以为忧。狄青即进奏道:臣起身行伍,不去打仗,便无以报国家。臣愿求番落数百骑,禁兵千人,前去讨平岭南,把侬智高擒进京来,献与陛下。”仁宗道:“卿愿前去,朕无忧了!”即命狄青为宣抚使,提举广南经制盗贼事。谏官韩降,奏陈狄青系武人,不宜专任征伐事。仁宗不由狐疑起来,召问庞籍意见如何。庞籍答奏道:“狄青此去,臣保他平定乱贼回来陛下可勿疑虑!行军的事,正是要号令专一,才可奏功。所以陛下如果要用狄青,就该使他专任,如果不愿他专任,那不中勿遣他去。”仁宗意志才安定了,且降诏岭南诸军,皆受狄青节制,俾得专一事权。狄青领旨,即领军驰往岭南而去。这侬智高系广源州蛮首领,当唐朝末年,交趾强盛,广源州亦隶属交趾。知傥犹州侬全福被交人杀了,他的妻子改嫁商人而生智高,冒姓侬氏。侬智高长大了耻有二父,遂把商人杀死,与母占据傥犹州,建国号做大历。交人起大兵攻破傥犹州,生擒侬智高母子,因见他状貌雄伟,把他赦宥,且命他知广源州。侬智高越恨交人,招纳流亡,复袭据安德州,又建国号作南天国,建元作景瑞,因屡请归附宋朝,不狄允许,侬智高激而成怒,遂与广州进士黄师宓谋据广南,以抗朝廷。遂率众五千,焚巢东下,攻陷邕州。侬智高既据邕州,改国号做大南国,改元做启历,自称仁惠皇帝。麾众四出,连破横、贵、藤、梧、康、端、龚、封、八州,遂进围广州。仁宗诏陈曙、杨畋等往讨,无功。复命余靖为广西安抚使,孙沔为广南安抚使,先后往讨,仍不获平。

  狄青既奉旨启行,即传檄前敌将士,不许妄动,静侯命令出击。陈曙不遵号令,乘狄青未到,竟出兵攻击,为侬智高所乘,大败于昆仑岭。十二月狄青至宾州,会合余靖、孙沔诸军,询问最近军事状况。孙沔、余靖等一一说了。狄青听到陈曙违令击敌致败一节道:“号令不行,哪得不败呢?”即命击鼓升帐,召诸将士训话。一时,诸将士齐集。狄青命陈曙与殿直袁直,并将校等三十二人,立于一处,霁色问道:“日前往击昆仑岭,怎样败的?可将详情告诉我。”陈曙等不能隐瞒,只得一一直说出来。狄青所毕,大怒道:“我奉旨出京的时候,便传檄各路不许妄动,静候命令出击,尔等怎么违背我的号令,擅自进兵,致遭败衄,损失国家威武,败坏军队纪律,该当何罪?”遂喝命卫士:“把陈曙等拿出辕门斩了!”卫士答应一声,把陈曙等三十二人,一齐绑出辕门,立时斩讫,献首帐下。

  孔沔与余靖相顾失色,诸将都吓得不敢仰视。自是三军畏服,没有再敢违令的。这时已到五年岁首,狄青复传命,休息十日,过了新年再进兵。众将奉令,大家莫名其妙。侬智高所遣的谍者听了这个命令,遂回报依智高,说宋军尚须待十日方前进。

  依智高便不设备。不料到了明日,狄青忽下令动员,自领前军,孙沔领次军,余靖为后军,兼程并进,是夜便抵昆仑关下。次日黎明,狄青建起大将旗鼓,诸将一齐环立帐前候令。久而久之,不见狄青升帐,诸将好生疑虑。正盼望间,忽中军传令道:“元帅已经进关了,召诸位将军即行前进,到关外会食。”诸将听了,惊异道:“元帅什么时候进关的呢?”慌忙领兵入关。

  这正是:大将奇谋能破贼,雄关乍下一军惊。

  要知狄青什么时候进关,果能讨平侬智高与否,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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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定大计劝立储君陈孝道斡旋国母

  轰!轰!轰!炮声震天价响。诸将督兵赶进了昆仑关,便见狄青头顶银盔,身披金铠,跨着青骢马,手执白旗,指挥数百万番落骑兵,在昆仑岭下归仁铺地方,与依智高贼众鏖战。

  那时侬智高因听得警报,狄青领军偷度了昆仑关,直逼归仁铺,晓得狄青用兵不比等闲之辈,便倾寨而出,想凭众势,挠败狄青。狄青见贼兵数众势锐,命先锋孙节抵当头阵。孙节鼓勇直前,贼兵枪矢齐发。战不多时,孙节正想放马冲躧贼阵,忽侬智高一声令下,五百硬弩,骤雨急风般向孙节一人射来,遂将孙节射死马下。狄青一见,大声疾呼道:“杀上前去!擒贼破敌,就在此时了!”指挥番落骑兵,分为左右两翼,夹击贼众,忽纵忽横,忽开忽合,杀得个依智高东西不能相顾。侬智高瞧着不是狄青敌手,刚想退逃时,诸将并孙沔、余靖等军已到了。

  狄青即下总攻击令道:“三军一齐杀上去者!”三军同应一声:“得令!”全队儿猛扑过去。侬智高惊呼一声:“不好了!”

  拨回马争先遁走。众贼兵见首领已逃,随着纷纷崩溃。狄青催军追逐,直赶到五十里方住。这一仗,狄青军大胜,斩首八千级,贼军师黄师宓,贼将依建中,及贼官属等,死有五百十七人,生擒贼弁五百余人。依智高贼回邕州,心慌胆落,携带亲信,纵火烧城,夤夜由合江口逃往大理去了。狄青乘胜进至邕州,见满城烟雾迷漫,火焰冲天,忙传令道:“依贼已经逃走了,疾速入城救火者!”于是诸军一齐入城,将火救灭,并搜得侬智高遗弃的金帛巨万数,招复老壮七千二百余人。狄青乃出示晓谕百姓,各归所业,勿得乱后散逸,去作流民,以前被胁从贼的,一概赦宥罔治。百姓听见,大家欢跃,各个安居乐业不提。广南悉平。狄青据实奏报仁宗,仁宗大悦,诏命余靖经制广西,追捕侬智高,召狄青、孙沔还朝。两年以后,余靖遣都监萧注往特磨道,捕获依智高母阿依,弟侬智光,子侬继宗、侬继封,解入京中,一同伏法。侬智高却已窜死于大理,余靖亦遣人去取他的头颅,回献朝廷。侬智高的乱孽,至此彻底扫灭尽了。五年,狄青、孙沔还抵京阙。仁宗慰劳一番,授狄青为枢密使,余靖为枢密副使,奖赏他平复广南的功劳。狄青在枢密院四年,政声卓著,又出判陈州一年,病死任所,追赠中书令,谥做武襄。有子数人,并为阁门使,都能够克承父志,无用细表。

  明年,仁宗又改元做至和。满朝在醉梦里过日子的臣子,当着这样的好机会,谁也不肯错过,连日举行庆祝,把个新年有兴的闹闹热热,好不有趣!有的多认识几个字,多读了几卷书的更搜尽枯肠,翻倒陈箧,寻出几个尧天舜日的典儿,杂凑成些太平诗歌,进献仁宗。仁宗得了,喜得极口称赞,满心欢悦,赐酒赐宴,闹个不亦乐乎。偏是阎罗王不谕帝心,把个张贵妃从阳世上请到阴间里去,不放她回来,给仁宗一个大不开心。这日正在闹元宵,禁城内外,灯笼火把,照耀得明亮亮的,真是地上掉根绣花针儿也瞧得见。兼之又是唢呐喇叭,弦索笙箫,大吹大擂,细吹细擂,一阵阵奏着乐。仁宗与张贵妃在后宫,谈酒欢宴,预备宴毕,一同观灯。张贵妃笑容可掬,端酒近唇,欲饮未饮的当儿,忽“呵呀”一声,“丁当”,杯儿掉在菜盆里,身儿往后便倒。左右宫女,连忙上前扶住。仁宗亦即离座,走过来抚视。但见张贵妃双眸紧闭,脸色变黑,嘴里流出白沫,却又半声不哼了。仁宗命扶到留香殿躺下,传太医诊视。太医还未传到,张贵妃早已把双手一撒,魂返瑶阙去了。

  仁宗顿足捶胸,抚着张贵妃尸体,哭个不住。曹后听得,赶着跑到留香殿来,陪着哭了一会,便用大义将仁宗劝住。仁宗被曹后劝止了哭声,遂传诏追册张贵妃为皇后,赐谥做温成,停枢皇仪殿治丧。仁宗自己辍朝七日,禁止京城里一个月不得举乐。知制诰王洙见得仁宗对温成皇后丧事这等重视,想借此在仁宗前献殷勤,以谋加官进爵。乃与内使石全斌,极力附会,怂恿仁宗令宰相护丧,孙沔读册。仁宗正要郑重其事,得王洙、石全斌建议,即传谕命宰相护丧,孙沔读册。这时庞籍已经罢去,继任首相陈执中,他是个只要作高官,保厚禄,不讲什么气节不气节,合礼不合礼的人。得到谕旨,奉命唯谨,不敢道半个不字。独孙沔不胜其忿,入朝对仁宗抗奏道:“陛下命臣孙沔读册,臣自然是不敢不遵,但臣现在职任枢密副使,不是读册的官,照礼不能读册的。臣实在身处两难,臣要是不读册,违了圣旨;读得册来,又越了职权。乞陛下将臣罢免,臣才可告无罪。”仁宗不答,孙沔亦即退出。翌日,仁宗遂降诏,罢孙沔枢密副使,徙知杭州。孙沔奉诏,大喜道:“好也!脱离是非圈套了!”即日出都赴杭州而去。仁宗乃又降诏,命参知政事刘沆为温成皇后园陵监护使。乱了数月,安葬已毕。仁宗叙论治丧功臣,擢刘沆同平章事,加王洙翰林学士,其余升赏有差。众人忙碌一场,总算如愿加官进爵了。仁宗更旌赏温成皇后亲族,加赠她父亲张尧封为郡王,伯父张尧佐为太师。因这回事,士论多非责陈执中。后来知谏院范镇,殿中侍御史赵抃,俱交章奏劾他,谓他非宰相才,只是个尸位素餐的。仁宗向来用人无定见,阅了范镇奏章,也就不满意陈执中了,即行罢免了他的相位。这时忠正老臣,如范仲淹已在皇祐四年死了,追赠兵部尚书,赐谥作文正。惟富弼、文彦博二人尚健在:一在并州任所,一在许州任所。仁宗想召用二人入相,却迟疑不决可否,乃召枢密直学士王素入朝,垂问道:“卿系相门后裔,且与朕为世旧,朕有所谘询,当能替朕善筹熟计的。”王素奏答道:“陛下有什么疑事,垂询微臣,敢不尽言吗?”仁宗道:“朕而今想要择一贤相,不晓得哪个可当此任,愿卿举告。”

  王素奏对道:“陛下明察,但教宦官宫妾不知姓名的,便可充任。”任宗道:“依卿所奏,那么只有富弼了。”王素顿首贺道:“陛下果然得人了!”仁宗又问道:“文彦博怎么样呢?

  ”王素答奏道:“文彦博亦是个宰相才。”仁宗的意思遂决,越日即诏召二人还朝,并授同平章事。

  越年,又改元做嘉祐。这时朝里朝外,没什么大变故发生,正是遇着太平岁月。不料仁宗忽生一场大病,数日不能视朝,众臣忧惧,文彦博遂乘间请立储君。仁宗怕他麻烦,含糊应允。

  仁宗病愈,便把这事搁置不提了。范镇奋然道:“天下事尚有大过此事的吗?”遂上疏力请建储。仁宗泣谕道:“卿所奏请的很是,朕知道卿的忠心,但是朕总想亲生一子,所以建储一事,当再等二三年,卿不必急急请求的。”范镇仍奏请不已,前后章疏十九上,待命百多天,须发都急白了。仁宗觉得他可怜,晓得他志坚,乃罢他知谏院,改纠察在京刑狱。于是许州通判司马光,翰林学士欧阳修,殿中侍御史包拯、吕景初、赵抃,知制诰吴奎、刘敞,宰辅富弼、文彦博、王尧臣等,又相继奏请。仁宗皆不听,且因包拯请求最力,把他移调外任,出知开封府。不觉忽又三年夏末了,文彦博因老病辞职,富弼丁母忧守制在家,刘沆与枢密使王德用亦罢去,乃进韩琦同平章事,宋庠、田况枢密使,张升为副。韩琦见仁宗对建储事,只是依违不决,乃亦进奏道:“皇嗣的建立,实关系天下的安危,自古皇家发生祸乱,都是由于没有早立定皇嗣!陛下不曾生得皇子,何不选择宗室中贤明的立为皇子,以为宗庙社稷计呢?

  ”仁宗道:“后宫现在已经有怀着孕,快要分娩了,且等候再议。”及至生产,却又是个女儿。韩琦乃带着《汉书孔光传》进呈仁宗阅看,且奏道:“汉成帝没有儿子,便立了皇弟的儿子做皇子,他不过是中庸的君主,尚且如此,何况陛下。太祖皇帝手定天下,却传给皇弟,不传给皇子,陛下何妨以太祖皇帝之心为心,择立宗室为嗣呢?”仁宗仍然不决。未几,复召包拯为御史中丞。包拯受职后,又奏请建储,谓太子是国家的根本;太子不立,即是根本不立;这个祸害是很大的。仁宗怫然道:“卿想立谁呢?”包拯奏答道:“臣本无才能,感蒙陛下恩遇,所以请求陛下建立太子,以为宗庙万世计;陛下乃问臣想立谁,是疑臣怀存二心了。但是臣年已七十,并且没有子嗣,还想要什么后福吗?不过臣心里以为太子不立,是件危险事,故而不敢不尽忠奏明啊!”仁宗转怒为喜道:“卿的忠诚,朕知道了。朕不久就要议立太子的,卿且待着吧。”至六年六月,擢用司马光知谏院。司马光与韩琦、吕诲等,一再力请,仁宗感动,才允许建立皇子。七年八月,仁宗遂命翰林学士王珪草诏,立赵宗实为皇太子。这赵宗实就是前面说过,由曹后奏请仁宗取入宫中抚养长大的。他一向是住在宫里的,因在四年十一月,生父汝南王赵允让病卒,追封为濮王,赐谥做安懿,他居守父丧,才又出宫去。至是服阕,奉诏立为太子,改名做曙。起先他不肯奉诏,十余次上章固辞。记室周孟阳因请问是甚理由,他道:“我并非要想求福,实在是要想避祸!”周孟阳道:“而今皇上明诏册立殿下为太子,天下都知道了;设若殿下固辞不受,中宫别有所奉,发生意外的变故,殿下事得宴安无患吗?”他始恍然大悟,受命入宫。诸臣此时,见储君已立定了,大家如同久病好了一般,各个欣然相贺。八年三月,仁宗竟驾崩于福宁殿,遗诏皇太子赵曙即皇帝位。总计仁宗在位四十二年,改元九次,享寿五十四岁,为两宋头一个享国最长久的皇帝。

  仁宗即崩,曹后痛哭了一会,即将宫门钥匙尽收在身旁,待至黎明,乃召皇太子赵曙入宫,命遵仁宗遗诏嗣位。太子惊辞道:“曙不敢为!”说罢,就要退出。韩琦忙掖留道:“先帝遗诏,圣母懿旨,岂可不遵?”太子乃遵制即皇帝位,是为英宗皇帝。英宗既即位,想依照古礼,亮阴三年,命韩琦摄行冢宰。韩琦奏道:“古今时候不同,古时的制度,未必尽适宜于今日,此事决不可行,臣不敢奉诏。”英宗乃止。不数日,英宗骤然患病,不能临朝,乃尊曹后为皇太后,诏请皇太后权同处分军国事。曹太后不能辞责,乃御内东门小殿,垂帘听政。

  宰臣逐日奏事,曹太后援经据史,立批立决,没有什么搁置的。

  内外章奏,每日总是数十起,曹太后阅看一过,便件件能够提纲挈要,没有一件遗忘的;遇着有疑难不能即行处决的案件,便命宰臣道:“公等再行妥议,明日复奏处决。”从不用己意独裁,武断取决;对于曹氏懿戚及左右侍臣,却丝毫不肯假借。

  因此英宗虽然病着不能理事,却是朝政一无停滞,宫省肃然。

  于是乃立高氏为皇后,高皇后系侍中高琼的曾孙女,母曹氏系曹太后的胞姊,故小时亦养育于宫中,与英宗同年而生,又同为曹太后所养育。仁宗尝谓曹太后道:“他两个真是一对!他日长大了,定必要把他两个作成配偶。”所以长大了,果然配与英宗,曾封为京兆郡君,至是册立为皇后。

  不料英宗的病,竟一天一天加重,举措都改常度,待遇侍监异常苛虐,每一发怒,轻便呵叱,重辄鞭挞。左右宦者,因而都存怨望,乃共同设谋谗间两宫。日复一日,谗间遂深。曹太后与英宗,好好的母子,竟至变成疑隙。于是内外汹惧,不知怎样是好。知谏院吕诲,乃上奏两宫,开陈大义,词旨至为深切,多是他人所说不出的。两宫看了,虽然不无感动,究竟还是未能释然。韩琦、欧阳修谋解释此事,竟至废寝忘餐。一日,曹太后对二人呜咽流涕,具说英宗变态。韩琦奏道:“这是因为有病,弄到这样,病好了必不是这样的!儿子因为病了,有对母亲不到的地方,为母亲的岂可不容忍他吗?”曹太后的意思仍不少解。欧阳修亦奏道:“国太仁德,素来著称于天下,在昔温成皇后得宠时,国太尚且处之泰然,而今母子之间,难道反不能相容吗?况且国太不过一妇人,臣等又只是五六个书生罢了,天下自先帝晏驾,奉戴嗣君唯恭,没有敢反对的。要不是因着先帝的遗意,又谁肯听从呢?”曹太后听了,意气稍和,默然许久。韩琦再奏道:“臣等只得在外面应付一切,圣躬若失调护,国太不能辞责!”曹太后惊道:“是什么话呀?

  我的心比卿等更急切哩!”同在一起听见这话的人,莫不吓得流出汗来。因此,内侍的谗间,少自息了。过了两日,韩琦单独进见英宗。英宗道:“母后这等待朕,未免少恩!”韩琦奏对道:“自古至今,圣帝明王,不能说少了;独只称舜皇帝一个做大孝,岂是其余的尽是不孝吗?因为是父母慈而子孝,这是平常的事,无足称道,惟有父母不慈,而子能够极尽孝道,这才可称哪!但恐陛下事亲未能极尽孝道啊!父母岂有不慈的吗?”英宗听了,大为感悟。两宫的疑隙渐释。七月,英宗病愈,才复御紫宸殿,朝见百官。翌日,开筵讲经。翰林学士刘敞进读《史记》,至“尧授舜以天下”一句,极讲舜皇帝是大孝。这正是:欲使君皇全孝道,且陈古史启疑哀要知英宗听讲后,作何感想,两宫的疑隙,毕竟能够完全解除否,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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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撤帘归政退处深宫变法维新洊登台阁

  英宗悚然改容道:“朕知道了。”遂进宫省问曹太后起居,泣陈病时的过失。曹太后亦流泪抚慰,极尽慈母衷肠。两宫疑隙,至此完全冰释。十月,安葬仁宗皇帝于永昭陵庙,号做仁宗。至冬底,诏明年改元做治平。元年春,韩琦因为英宗病已痊愈,想请曹太后撤帘归政,乃择取十余件事,奏请英宗裁决。

  英宗裁决后,即诣曹太后复奏,曹太后件件都称裁决得很妥当。

  韩琦便奏道:“这些都是由皇上裁决的,而今国太都认为适当,可见皇上已能亲断机宜,臣可以告退了,愿请国太赐臣罢休!

  ”曹太后道:“相公不可以求去,惟我当退处深宫了。”韩琦复奏道:“前代贤后,像马后、邓后,对于权势,尚不免顾恋,而今国太便能归政,真是前代贤后所不及,但不知国太决取哪一天撤帘呢?”曹太后道:“说什么决取哪一天呢?我参政许多时,岂是出于得已?就在此时便可撤帘!”曹太后说罢,遽离座退入。韩琦大声叱道:“国太有旨,銮仪司撤帘者!”銮仪司听旨,疾忙上前撤帘。帘既除下,曹太后因匆匆走入,还在御屏后瞧见她的衣袂,内外都惊为异事。至是韩琦见得从前谗间两宫,乃由内侍任守忠所为,坐政事堂骤召任守忠至,而数他的罪恶,把他窜逐于蕲州,即日押解出都;任守忠的同党史昭锡等,一并远徙南方。俄顷之间,奸佞一扫而空,中外称快。英宗遂亲政,上曹太后宫名做慈寿,加韩琦尚书右仆射。

  此时英宗高皇后已生四子:长名作仲针,次名作颢,又次名作颜,再次名作頵。颜生下便夭折了,而今存的,实只有三子。乃诏封长子赵仲针为光国公,未几复晋封为淮阳郡王,改名作顼。英宗本为濮安懿王子,入继仁宗为嗣。濮安懿王有三王妃:元妃王氏,封谯国夫人;次妃韩氏,封襄国夫人;三妃任氏,封仙游县君。韩琦奏言:“礼不忘本,濮安懿王德盛位隆,理宜尊崇,请付有司议定。”一年四月,英宗遂诏礼官与待制以上,议定崇奉濮安懿王典礼。韩琦、欧阳修等,主张追崇;司马光、王珪、吕诲、范纯仁、吕大防等,主不追崇,相互争执,久而不决。曹太后见这等一件事体,朝臣争执半年周载,不但不能解决,而且愈争愈烈,觉得他们大可笑,亦大可怜,遂手诏中书省遵行。诏云:闻群臣议崇奉濮安懿王典礼,自去夏迄今春,争持不决,何无断也?因特隆谕:濮安懿王,谯国夫人王氏,襄国夫人韩氏,仙游县君任氏,可令皇帝称亲;濮安懿王称皇,王氏、韩氏、任氏并称后。

  韩琦等奉到此诏,即转呈英宗。英宗胸中原早有成竹,因见廷臣争执,未即下诏,至是遂立颁诏旨,谦让不受尊号,但称亲;就濮安懿王茔建园立庙,封濮安懿王子赵宗懿为濮国公,主奉祠事。至是,濮议遂定。这时富弼已终母丧,任为枢密使,因不满意韩琦,二十余次上章力求解政。英宗乃封富弼为郑国公,出判扬州,未几又徙判汝州,而召潞国公文彦博,从判河南,回任枢密使;擢权三司使吕公弼为枢密副使;泾原路副都道署郭逵签书枢密院事。

  忽忽又到三年十一月了,英宗复患疾病,形容日见憔悴。

  韩琦奏请道:“陛下圣躬不豫,不能临朝,中外不免惊疑,请陛下早立皇太子,以安众心,而固社稷。”英宗微微点首。韩琦又奏道:“陛下既然首肯,愿请降诏,即日册立,安妥此事。

  ”便命召学士承旨张方平,立刻入殿草诏。张方平既入,乃进纸笔请英宗写明立谁为太子。英宗接过笔去,就纸上写了数字。

  韩琦瞧着,是写的“立火火王为皇太子”字样,因复奏请道:“圣意想是属在颍王了,还请陛下亲笔写明。”英宗才又在侧面加注了“颍王顼”三字。张方平即援笔草就,立刻缮正,呈与英宗亲填太子名字。英宗只得又亲自填了太子名字。填毕,将笔掷下,长叹一声,不禁掉下泪来,身体便觉支撑不住,即命内侍掖至龙床,嗒然卧下了。韩琦、张方平等也就退出。文彦博顾谓韩琦道:“瞧见皇上颜色么?人生到此,虽属父子,亦不免动情吧!”韩琦道:“这原本是很可嗟叹之事!巨鹿受封,不还是眼前事吗?而今能有几时,又要请求立太子了。”

  到了明日,便举行册立太子典礼,大赦天下。文武百官,相率称贺。英宗于病榻听了,益觉侧然心酸,洒泪不止。自是,英宗的病势,竟一天沉重似一天,脸上身上的肉,都瘦干了,一个人只剩着个枯躯壳儿,存着口气罢了。延至四年正月,英宗的病,已到十二分光景,眼见得只是延捱时刻了。朝里诸臣,却还在粉饰太平,称庆称贺。忽然宫中传出丧音,这个在位刚四年,享寿才三十六岁,雄图未展的圣明天子,已经驾崩了。

  英宗既崩,由皇太子赵顼入嗣大位,是为神宗皇帝。神宗即皇帝位后,尊曹太后为太皇太后,高皇后为皇太后,封皇弟赵颢为昌王,赵颓为乐安郡王,命韩琦守司空兼侍中,曾公亮行门下侍郎兼吏部尚书,文彦博行尚书左仆射、检校司徒兼中书令,富弼改武宁节度使,张升改河阳三城节度使,欧阳修、赵概并加尚书左丞,仍参知政事,陈升之为户部侍郎,吕公弼为刑部侍郎;其余百官,均进秩有差。二月,神宗御紫宸殿朝见群臣,诏册元妃向氏为皇后。向后系故相向敏中曾孙女,人颍王邸后,封安国夫人,至是册立为皇后。神宗在王邸时,常听得记室韩维称扬王安石,很想见王安石这个人,于是遂降诏征召王安石入都。王安石高卧不起,神宗因谓辅臣道:“王安石自先帝朝以来,屡召不至,多说他不恭顺,而今又不肯来,到底是有病呢?还是有什么要求呢?”曾公亮奏对道:“王安石他乃是辅相材,必不会欺君罔上的。”吴奎谏阻道:“臣曾与王安石同过事,见他护非自用,所为迂阔,如果重用了他,必定紊乱朝政的。”神宗不听,又降诏命王安石知江宁府。大家揣测,以为王安石又要推辞的,不料他这番却老实不客气,奉到旨命,不但不推辞,而且便走马到任去了。这王安石,字做介甫,临川人,好读书,会作文章,他的友人曾巩,拿他作的文章给欧阳修看,欧阳修叹为奇才,便到处替他延誉。因此,他遂得擢进士上第,授淮南判官;旧例判官秩满,得求试馆职,他独不求试,再调知鄞县。他到了鄞县,便运用他的建设计划,小试牛刀,起堤堰,决陂塘,兴水陆之利;又贷谷与人民,薄取利息,定期偿还,俾得新陈相易。鄞县的人民,都称说便利。

  不久,通判舒州,又卓著政声。文彦博便极力举荐他,请朝廷不次进用。朝廷乃召试馆职,辞谢不就。欧阳修复荐他作谏官,仍辞谢不就。再荐,再召,再辞,且恳求外补。朝廷因命知常州,改提点江西刑狱。他到了江西,恰巧与周敦颐遇着,两个谈论天下大事,古今治术,连日连夜,滔滔不绝。及至两下分开了,他深思周敦颐的理论,甚至忘寝废食。到仁宗嘉祐五年,复召他为三司制度判官,他才入朝受职。当时的朝野人士,因为朝命叠下,他辄辞不起,甚是欣慕他的为人,谁也想一见为快。他进京受职而后,不久便上了一篇表言书,主张法古变今,理财足用。仁宗看了,不说什么,把它搁置不议。他见主张不行,心里很觉不快,虽频迁美官,如同修起居注,知制诰,纠察在京刑狱等,都不惬意,总想求去;后来适因母丧,便解职回籍去了。英宗朝也曾召他,只是不肯再起。韩绛、韩维兄弟与吕公著等,都是他的好朋友,更极力替他标榜游扬,遂把王安石三字,抬捧得大名鼎鼎,所以神宗便极意要引用他,召他不至,又命他知江宁。这时宰相韩琦,因执政三朝,任事太久,权位又重,便有人诋毁他做事专擅,而曾公亮复力荐王安石可作宰相,以谋间他,于是力请去位。神宗不得已,命韩琦以司徒兼侍中判相州。韩琦奉旨,即入朝辞驾,神宗泣道:“侍中定然要去,朕没奈何,今日已下诏了!然卿去之后,哪一个可任国家大事呢?王安石如何?”韩琦奏对道:“王安石作翰林学士便有余,处辅弼的地位则不可。”神宗默然,韩琦知道神宗的意思,亦不申论,即告辞去了。神宗遂召王安石为翰林学士。

  不觉残年已过,仁宗乃诏改元做熙宁,是为熙宁元年。四月,王安石始至京师,从受翰林学士的任命,至此已经七越月了。神宗听得王安石到了,不胜幸悦,即诏王安石越次入对。

  神宗问道:“治国的要道以什么当先呢?”王安石奏对道:“择方法当先。”神宗又问道:“唐太宗何如?”王安石又对道:“陛下当取法尧、舜,何必讲唐太宗呢?尧、舜治天下的方法,至简单而不麻烦,至切而不迂阔,至易行而不难作。但后世的学者,因为不能通晓尧、舜的治术,所以他便说是高不可及。

  ”神宗道:“卿可谓责难于君了。朕自视眇躬,恐怕无以副卿的意思啊!但愿卿尽心尽意辅助朕躬,使得达目的!”一日,群臣侍讲经席毕,群臣皆退,神宗独留王安石,赐坐更问治道。

  神宗道:“朕有事要与卿从容议论的。朕观古人,像唐太宗必然要得着魏徵,汉昭烈帝必然要得着诸葛亮,然后才可以有为。

  魏徵、诸葛亮两个,真是不世出的人材啦!”王安石奏对道:“陛下真能作尧、舜,自然有皋、夔、稷、契的;真能作高宗,自然有傅说的。像魏徵、诸葛亮两个,都是有学问的人所卑视的,何足称道呢?以天下的广大,人民的众多,百年的承平,学者不能说不多,然而总愁无人可以佐治。只因是陛下择方法未能明了,推诚信未能及至,虽是有皋、夔、稷、契、傅说般的贤臣亦将被小人所排挤,卷怀而去哪!”神宗道:“哪一个朝代没有小人呢?就是尧、舜的时候,尚且不能无四凶啊!”

  王安石复对道:“因为能够辨别四凶,把他们除去,这才成其为尧、舜啦!若使四凶得逞他们的谗慝,那么皋、夔、稷、契,又怎肯与他们同流合污,苟且食禄,而终身不去呢?”神宗听了,连连点首,信用王安石的心志,从此益加牢不可破了。二年二月,复召富弼入朝,任同平章事,拟擢王安石为参知政事。

  唐介审知神宗的意思,乃入谏王安石不堪大任。神宗怫然道:“王安石文学不可任呢?经术不可任呢?”唐介答奏道:“王安石固是个好学的,但是泥古不化,所以议论很是迂阔。若是使他执政,必定多所变更,想治反乱了。”神宗不听,竟任王安石参知政事。至是,王安石遂奏请神宗行用新法。神宗准奏,即立制置三司条例司,掌经画邦计,变更旧法,调济天下利权。

  命王安石、陈升之总领制置三司条例司,协同办理。又命吕惠卿、苏辙并为检详文字,章惇为三司条例官,曾布检正中书五行公事。吕惠卿、曾布都小有才,事事迎合王安石意旨。王安石深信二人,不啻倚为左右手,故一同引用。于是王安石遂拿出他皋、夔、稷、契、傅说的学问,与吕惠卿、曾布等,酌定富国强兵的新法八条:一、农田水利。派员分行诸路,相度农田水利,垦荒废,浚沟渠,酌量升科,吏民同役,不得隐瞒逃匿。

  二、均输。凡州郡上输的官粮,官得徙贵就贱,因近易远,预知在京仓库所当办的,得以便宜蓄买。

  三、青苗。农民播种青苗时,如果无钱播种,由国家借给,令出息二分,俟谷熟随夏秋税偿还国家。

  四、免役。人民依等级缴纳免役钱于国家,得免劳役,国家将免役钱另募无职业人民充当役夫。

  五、市易。京师置市易所,使购不卖的物品于官,或与官物交换,又备资贷与商人,依限纳息还本。

  六、方田。以东南西北各千步为一方,计量田地,依地的肥瘠良窳而定税五等,人民按税则缴纳。

  七、保甲。采古时民兵制度,十家为保,五百家为都保,都保置正副二人,领导保丁贮弓箭,习武艺。

  八、保马。设置官马,凡保甲愿养马的,每家得领养一匹,愿养二匹的,听岁一检验,有死病的补偿。

  这八条新法,前六条称为富国之法,后二条称为强兵之法。

  当时朝廷诸臣,除附和王安石以外的,都不赞成这个新法,纷纷争议。王安石对反对的诸人道:“公等所以争论,都是因为没有多读书哪!”赵扑道:“这话就说错了!皋、夔、稷、契的时候,试问有什么书可读呢?”王安石不应。神宗独深信不疑,次第颁行天下。四月,任命刘彝、谢卿材、侯叔献、程颢、卢秉、王汝冀、鲁伉、王广廉八人,行诸路“农田水利法”;七月,任命薛向行淮、浙、江湖六路“均输法”;九月,诏先自河北、东京、淮南三路行“青苗法”;十二月,行“保甲法”、“免役法”。五年正月,行“市易法”;四月,行“保马法”;八月,行“方田法”;至是,王安石的新法悉行,而天下骚然,民间受苦痛已不堪言。朝里老成的一派,因议论新法,罢黜殆尽:如御史中丞吕诲出知邓州,知谏院范纯仁出知河中府,检详文字苏辙为河南府推官,宰相富弼出判毫州,知审官院孙觉出知广德军,御史中丞吕公著贬颍州,直史馆苏轼出为杭州通判,枢密使文彦博出判河阳,司马光罢知永兴军,朝贬夕谪,真个更仆难数。这正是:多数老成都罢政,一时新进尽登朝。

  要知王安石的新法,后来效果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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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罢旧臣书生当国兴重兵诸将平戎

  这时新进的一派,好不得势,神宗今日进用一个,明日升迁一批,弄得皇帝左右,全是新幸权佞。三年十二月,神宗索性任王安石与韩绛同平章政事,畀他至高至大的权力,使他对于一切新法,得完全有权施行。王安石此时,在神宗驾前,言听计从,比较魏徵之于唐太宗,诸葛亮之于汉昭烈,还觉得倚任要专诚些,故对于新法,益加坚决。仁宗更颁诏天下,查察奉行新法不尽职者,严重究办;于京城设置逻卒,捕治谤议时政的人,所以当时新法虽实在行得不好,人民大受损害,只能暗地里叫苦呼冤,不能吁请朝廷停止。而有敢于争论的,就只韩琦、富弼等一班旧臣罢了。因之王安石的儿子王雱,他已由曾布、邓绾力荐为崇政殿说书,极力主张诛除异议者,并说要把韩琦、富弼诸人拿来枭首示众,那么便没人再阻扰新法了。

  王安石道:“儿说错了!”王雱答道:“真不错哩!要晓得不诛除异议者,新法便不能行啦!”王安石想了想,儿子的说话,着实有理,便采纳了儿子的嘉言,果然积极诛除异议的。人民处于严重压迫之下,越更敢怒而不敢言。

  建昌军司理王韶,看着朝廷务为新政,便将其采访边事所得,诣阙上《平戎三策》。这《平戎三策》的大略是说:西夏可取;要取西夏,须先收复河湟;要收复河湟,当先招抚沿边诸番;自武威以南至洮、河、兰、鄯都系汉家旧地,有地可供耕种,有民可供役使;而今诸羌瓜分,不相统一,正可乘时招抚,而兼并诸羌;那么在朝廷一边得有肘腋的援助,在西夏一边,使他无所连结了。当下神宗得策,恰恰配合胃口,忙召王安石征他同意。王安石亦觉十分对劲,连称奇计。神宗大悦,即命王韶、管翰、秦凤经略司机宜文字。王韶奉旨到了秦州,又上表请筑泾、渭上下两城,屯兵以抚纳洮河诸部。秦凤经略使李师中,以为不便,请先招抚青唐、武胜及洮河诸番族,反对王韶的建议。王韶复上表谓自渭源至秦州,良田未经耕种的多至万顷,愿置市易司,笼取商贾之利,作为垦荒的经费,请发官钱作基本金。神宗诏饬李师中给发川交子与王韶买办货物,并命王韶领市易事。李师中又以为得不补失,奏称王韶所指奏的良田,乃系极边弓箭手地,不能垦殖,且要移市易司于古渭,转足扰民,恐怕秦州从此要更加多事。王安石见李师中两次持异议,心下大怒,遂奏李师中故意阻扰。神宗乃诏罢李师中秦凤经略使职权,徙知舒州,另遣窦舜卿知秦州,与内侍李若愚查勘荒田的实在。窦舜卿、李若愚查勘之后,仅仅得田一顷,还是有地主的,只得据实奏报。王安石不信他的实言,反说他隐蔽,把窦舜卿贬谪,而令韩缜往代。韩缜是瞧着窦舜卿直言招尤的,不敢直奏,便以无为有,附会王韶的说话,谎奏上去。神宗进用王韶为太子中允。四年八月,复命王韶主洮河安抚司事。王韶奉命而往,因青唐俞龙珂为最大番部,渭源的羌人与西夏,都在想羁縻他,乃率领数骑,直抵俞龙珂帐中,谕以成败,说他归朝。俞龙珂听了王韶的话,率领他的部属十二万内附,并请求道:“我生平听得包中丞是朝廷有名的忠臣,愿请赐姓包氏,藉附荣光。”包中丞就是指包拯。他一生赤胆忠心,铁面无私,清正为官,不阿权贵,善断奇狱,童稚妇女都知道他的名字。因为他曾拜御史中丞,故称做包中丞。又因他作过天章阁待制,龙图阁直学士等官,又有的称他做包待制或包龙图,已在仁宗嘉祐七年死了,追赠礼部尚书,赐谥做孝肃,所以更又称做包孝肃。神宗遂依了俞龙珂请求,赐姓做包,赐名做顺。于是包顺遂引导王韶深入诸番部,成就他的功业。

  五年五月,王韶与都监张守约,就古渭寨驻兵戍守,定名做通远军,作为陇右根本,表请朝廷旨意。神宗当然照准,即命王韶知军事,行教阅法。八月,王韶引兵西进,攻击吐番,以图武胜。番酋穆尔水巴等族,各据险抗拒。诸将见番部据着险要,都有些胆怯,想要取平地布阵待敌。王韶道:“不可。

  若照这样,番贼要是不舍险来斗,我军便只好空手回去了。而今既然到了险地,就当使险地为我军所有,应该取险峻的地方布阵,好一鼓击破番众。”即命诸将压险布阵,下令道:“有畏退的,斩杀不贷!”番众乘高而下,锐不可当,诸将抵御不住,看看就要退却了,王韶乃亲披甲胄,麾帐下兵直前迎战,遂大破番众,尽焚番众的庐帐。木征与部下酋长瞎药领兵来援。

  王韶又将他击败,遂占据武胜,择险筑城,建为镇洮军,拜表奏捷。神宗大喜,诏置熙河路,领熙河、洮、岷三州及通远军,升镇池军为熙州,任王韶为经略安抚使、兼知熙州。这时河、洮、岷三州,实在还未曾收复咧!至是王韶乃进击河州。河州首领瞎药,正在一战破胆,哪里还能抵抗,遂率部投降王韶。

  王韶长驱直入,破诃诺木藏城,穿露骨山,南入洮州境,击走木征,并且擒住木征的妻子,遂定河州。岷州首领木令征听得,料想不能抵敌,献城归降,王韶遂入岷州。于是宕、洮、叠三州首领,亦望风归服。总计王韶军行五十四日,涉千八百里,得州五,斩首数千级,获牛马万余头。捷书奏报到朝,神宗御紫宸殿受群臣祝贺,以为这是王安石的功劳,解了腰间的玉带赐给他;并进王韶为左谏议大夫、兼端明殿学士。王韶乃留部将,分守各地,自己即日领军回朝。

  王韶刚去,木征收集残兵败将,诱合董毡别将青宜结鬼章等众,又反攻河州。知州景思立麾兵出战,木征佯输退走。景思立不识得是木征诈败,只顾催兵穷追。赶到踏白城地方,木征忽然回兵力战,四下里伏兵齐起,把景思立困在垓心。景思立冲突不出,遂苦战而死。木征得胜,威势大振,遂进掠岷州。

  刺史高遵裕命包顺逆战,击退木征。木征不能得志于此,便又转兵去围河州。恰好王韶奉诏还镇,行至兴平,听得河州被围甚急,亟与军官李宪昼夜奔驰,直抵熙州,选精二万人,下令直趋定羌城。诸将入帐告道:“现在河州被围很吃紧,盼望救兵,异常急切,奈何不往救河州,反往定羌城?”王韶道:“我直攻定羌城,正所以救河州啦!”诸将问道:“这是什么理由呢?”王韶道:“木征之所以敢围住河州,是恃着有定羌城作外援哪!我而今攻破他所倚恃的,断绝他的外援,那么河州的围,可以不救自解了。”乃督兵直赶定羌城,破西番,结和川族,断夏国通路,进缁临河,分遣诸将入南山,截木征后路。

  木征见得外援已绝,果然解了河州之围,引兵退去,保守踏白城。王韶还兵熙州,派轻骑绕出踏白城后,出其不意,突加攻击,大败木征,焚烧八十帐,斩首七千级。木征计穷势蹙,只得带领酋长八十余人,同诣王韶军前乞降。王韶见木征来降,也就不为已甚,当即允准,命李宪解送京师,报捷献俘。当景思立兵败身死,木征威势大振的时候,朝臣莫不震骇,主张仍弃熙河。神宗亦为旰食,叠次下诏戒王韶持重,勿得轻进,王韶却轻师锐进,竟成此功,俘木征致阙下。于是朝臣惊为奇捷,相率称贺。神宗更觉喜出望外,受俘已毕,特加恩赦,释去木征的罪愆,命为营州团练使,赐姓名做赵思忠。赵思忠谢恩领旨而去。遂又加王韶观文殿学士、兼礼部侍郎,不久,竟召为枢密副使。朝臣于此,复叹为奇赏。当时京里好事的人,遂给王韶一个美名,唤做三奇副使。怎么唤做三奇副使呢?是说他这个副使,是由献奇计,奏奇捷,受奇赏得来的。

  王安石因为主张王韶的建议,得了这件边功,好不兴头!

  乃再奏请经略西南边徼,开边攘夷。神宗也正在兴头上,哪有不允的,即命中书检正官章悖惇,为湖北察访使,招讨峒蛮;戎州通判熊本为梓夔察访使,招讨泸夷。章惇、熊本奉诏,各领兵马,分道扬镳。章惇既至湖北,径趋辰州,招讨峒蛮。这些峒蛮,一向是聚族而居的。这时占居北江的,只有彭氏一族,首领唤做彭师晏,管辖有二十个土州。占居南江的,有向氏、田氏、舒氏三族。舒氏的首领唤做舒光秀,田氏的首领唤做田元猛,各管辖土州四个;向氏的首领唤做向永晤,管辖土州五个。诸族之间,很少联络,不但是各自为政,而且还互相仇杀,甚多纠纷。章惇起先便招纳彭师晏,用好言抚慰,送他赴阙受诏。神宗又用好言抚慰一番,授为礼宾副使、兼京东州都监。

  章惇遂又招抚田、向、舒三族,谕令归顺朝廷。舒光秀、向永晤亦便奉表归朝。惟有田元猛恃强不服。章惇大怒道:“我领王命来到这里,彭、舒、向诸大族,都望风宾服,尔田氏小小丑族,胆敢抗拒朝廷么?”当下部署将兵,分为三路:左一路领兵一千五百,攻取懿州左面;右一路领兵一千五百,攻取懿州右面;自己领兵一千,中路进击,直取懿州城池。部署已定,传令道:“这是头一次战斗,诸将务要奋勇戮力,为国家耀扬威武,扫平丑类,使抗命的峒蛮一齐畏服。不然,就是已经降顺的也要生心叛变了。成败利钝,在此一举,大家努力!”说罢,传令一齐杀奔懿州。田元猛得报,亦分三面迎战:命部酋分领蛮兵,当左右两面,自己率领精锐,抵挡章惇。两军对阵,各显威武,直杀得血流成渠,尸积如山,呐喊战斗的声音,震动山谷。田元猛杀了半日,杀不退章惇,一声雷吼,把枪三招,那些蛮兵像潮涌一般,直迫章惇,顿时把章惇包在当中,四面围杀。章惇叫声:“不好,蛮子拼死了!”忙传令部下,四方接战,抖擞精神,往来指挥厮杀。正激战间,只见蛮兵左右,纷纷溃败,两彪宋军,长枪大战,冲杀过来。原来章惇所遣的左右两路军,已大破蛮兵,齐来会合章惇的中路军,一致进取。

  于是田元猛便抵挡不住,大败奔逃。章惇乘胜,遂夺了懿州城池,分兵四出攻击诸蛮。诸蛮见田元猛大败,莫不震惊,争先归降。遂改置沅州,即以懿州新城为治所。北江、南江诸峒蛮,一律平定。于是梅山峒蛮苏氏,诚州峒蛮杨氏等,亦先后纳土归附。章惇乃创设城寨,于梅山置安化县、隶属邵州,而以诚州隶属辰州,后改称做靖州。蛮人悉告平服。章惇大功告成,回朝复旨,神宗赏赐有加,不必说的。

  还有熊本奉到朝命,亦即率兵赴泸川,措置平夷事。熊本通判戎州有年,久在边疆,深悉夷人的情形,知道夷人所以敢侵扰边疆的缘故,是为的有村豪给他作向导,告诉他内地虚实。

  熊本便想出个正本清源的法子,用金帛作香饵,遣人招诱村豪,投效帐下,只说是要他们帮着办点小事体,却给他们一个大名义,日后有功,特别升赏。那些爱钱重利的村豪,见得又有财发,又有官做,却又不要下什么死力,便有一百多人,来到熊本帐下投效。熊本一一温言抚慰,收在帐下,每日把好酒好肉给他们吃喝,使他们安心住下;一面便遣都监王宣布置军事,准备进击诸夷。数日,布置诸般停当,熊本就于泸川地方,举行阅兵,先期发出露布,许当地人民,不分汉、夷,到来参观。

  到期,熊本建起大将旗鼓,帐前两侧,排列五百骁卫,一个个腰横利刃。三军将士,各依行伍,环列帐外。三声炮响,熊本升坐帐上,命将村豪传上帐来。诸村豪随传进帐,参见已毕,肃立帐前,听候命令。熊本蓦地怒喝道:“尔等知罪么?”众村豪不知就里,相对愕然,瞠目不知所答。熊本又怒叱道:“此地诸夷,本来原没有侵扰边疆的心思,都是尔等想在当中得利,导领他们作乱的。尔等这一班人,真个是罪大恶极的!”

  喝命骁卫:“一齐绑了!”五百骁卫,答应一声,当下两个伏侍一个,一霎时便绑走了。这百余村豪至此,才知道入了牢笼,一个个垂头丧气。熊本遂命一并斩首示众。于是各姓诸夷,一齐股栗,愿效死赎罪。独有柯阴酋长,不来归附。熊本即命王宣招集晏州十九姓降众,及黔州义军,率领进讨柯阴。柯阴酋长倾族拒敌。王宣用强弓硬弩,猛力攒射,大败柯阴夷兵,追至柯阴。柯阴酋长追得无路可走,投戈乞降。熊本依允,乃尽籍丁口土田,重宝良马,悉数及官。于是夷酋晏子、个怒及淯井、长宁乌蛮、罗氏鬼主诸夷,皆愿世为汉官。诸夷悉平。熊本还朝,神宗慰劳道:“卿不伤财,不害民,一旦除去百年的祸患,卿真有功国家不浅!而卿徼奏详明,尤其是近时少有的!

  ”即擢熊本集贤殿修撰,赐三晶冠服。次年,熊本又奏诏讨平渝州辽酋木斗,收渝州地五百里,建置南平军。熊本班师回阙,授为制诰。至是,王安石便以为自他作宰相,行新法,开边徼,安内攘夷,这功劳当不在禹下了,益加趾高气扬。在这当儿,忽有个郑侠竟发马递上《流民图》,给他个重大的打击。这正是:群道书生徒误国,流亡载道听鸿嗷。

  要知郑侠何以要发马递上《流民图》,怎么便给王安石一个重大的打击,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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