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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古香] 艳史记(至第一卷第六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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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身

  断魂剑深深插入崖壁的岩石缝隙中,坚韧的剑身支撑住战鹰全身的重量,黄
昏的天空越发的阴郁,冰冷的雨点不断落在战鹰的身上,他的目光在崖壁上寻找
下一个落脚之处。长风的突然出现让战鹰推翻了之前所有的猜想。

  武侯北玄为什么要让自己来到天炉峰,他到底想利用自己做什么?山风吹过
战鹰的身躯,他忽然感到一阵战栗。所有的焦点都聚集在这小小的剑坊之中,他
们真正的目的究竟是自己还是那柄巨剑?

  萧不为默默盯着炉中巨剑,那道黑纹仍然未曾变色。夜风吹动御车前方的纱
帘,一只纤纤素手将车帘拉出一道狭窄的缝隙。

  五道寒芒自高炉之后猛然射向始皇所乘御车,仓促之间车前侍卫以身体挡在
车前,两支蓝光闪闪的羽箭穿透了他的胸膛,另外三支仍旧向始皇的方向射去。
赵高大喊一声羊脂玉般的手掌隔空拍出。羽箭顿时失却了方向,坠落于地下,雨
水在一股无形吸力的影响下在他的掌前形成一蓬晶莹的水球,赵高五指微张,水
球炸射开来,高炉旁三道黑影急速向御车方向攻来。

  赵高冷冷道:「萧不为!你勾结逆贼战鹰意图刺杀始皇该当何罪?」萧不为
惨然笑道:「事已至此,一切任你处置!」赵高面上浮起一丝冷笑,他挥了挥手
道:「萧先生既然无法铸成此剑,本府倒可以帮一帮你!」他轻轻挥了挥手臂。

  数名黑衣武士押着萧遥和浣纱走了过来,萧遥一双虎目中布满血丝,唇角鲜
血仍在不住流出,

  赵高冷笑道:「我虽从未铸过什么宝剑,可是我却知道铸剑敬得是天地,拜
得是轩辕女娲,萧先生虽懂铸剑却不心诚。」两名武士将浣纱推到高炉之前。赵
高笑道:「我以这个童女纯阴之血祭剑,大剑必成!」

  萧遥拼命挣扎,赵高笑道:「萧不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今日你若是
不交出李牧所遗『神兵要诀』我便将此女祭剑!」他转向萧遥道:「你唯一的儿
子我会把他做成秦俑,守候始皇地宫万载千秋!」

  此时萧不为心中已经全然明白,从战鹰来到天炉峰起,每一件事情都被一种
无形的力量所牵引,那三名突如其来的刺客绝非是他所安排,纵使他与始皇有天
大的仇恨他也不会拿亲人与朋友的生命前来冒险。

  所有的一切似乎聚焦在他最好的朋觎―战鹰的身上,萧不为缓缓摇了摇头,
一想到战鹰他的内心就充满了温暖的友情,他对战鹰的信任甚至超过了自己。

  萧不为眼中的愤怒渐渐平息了下去,目光重新变得深邃而平淡。赵高开始重
新估量眼前的这个看似粗鲁的大汉,白玉般的面孔浮现出由衷的欣赏之情。

  萧不为的唇角浮现出一个不易觉察的微笑:「天下间能让赵高与北玄摒弃前
嫌携手合作的只有一件事……」赵高细长的双目骤然收缩,无形杀气向四周弥散
开来。

  「始皇已死!」

  战鹰的内心突然冰冷的像要凝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赵高与武候之间的深仇
大恨,眼前的一切却清晰的表明,这两个昔日势同水火的敌人突然为了一个同样
的目的站在了一起。始皇已死!战鹰的内心中在拼命的呼喊,他的一生中从未感
到如此的恐惧和无助。

  赵高并不是武候最大的敌人,蒙氏家族才是武候恨之入骨的敌人。始皇若果
真驾崩,依照律令公子扶苏当为皇位第一继承之人。扶苏与蒙恬兄弟情同手足,
况且蒙恬戍守边疆,手中握有三十万军队,一旦扶苏顺利登上帝位,武候再想向
蒙氏兄弟寻仇必将难如登天,甚至能否保存现今地位也未必可知。

  赵高与蒙毅素有深仇,他如今宦官之身就是拜蒙毅所赐,在对付蒙氏兄弟方
面他与武候可谓是不谋而合,值此风雨飘摇之际,两人摒弃前嫌携手对付共同大
敌的确是最佳的办法,况且两人虽然深得始皇宠幸,却苦无兵权,若不先发制敌
必然被别人所制。

  炉火熊熊,照亮浣纱俏脸上点点泪光。赵高轻轻点了点头,两名武士架着浣
纱向高炉前走去。萧遥怒吼一声,全力挣扎之下竟然挣脱出身边武士的手臂,挥
拳向浣纱身边武士冲去。周围武士正欲冲出将他拿下,却听赵高阴测测道:「放
开他们两个!」他的目光却转向萧不为,这一对小儿女的话语也许是摧跨萧不为
意志的最好工具。

  浣纱挣开两名武士,嘤地一声扑入萧遥的怀中,萧遥紧紧抱住浣纱柔弱的娇
躯,怒视赵高道:「恶贼!你不是想祭剑吗?我代我表妹去便是!」赵高听得真
切,不怒反笑,声音一如往常般平和,轻轻叹了口气道:「这对小儿女倒是有情
义的多……」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萧不为身上。

  久未开口的萧不为深深叹了口气,他凝视萧遥与浣纱许久方道:「遥儿浣纱
……你们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大丈夫立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萧遥
重重点了点头。浣纱无声啜泣。

  萧不为虎目含泪道:「现今大厦将倾,乾坤将覆,天下百姓又将面临一场涂
炭,神兵要诀如果落入这帮奸人手中,百姓的磨难不知何时才到尽头。」

  赵高面上杀机大盛,却听萧不为继续道:「今日即便是我交出这本要诀,你
我一家也难以活命!」赵高再也压不住心头怒火道:「你但要交出要诀,我定保
住你一家性命!」萧不为惨然大笑,缓缓摇了摇头道:「赵高!你莫要把我当成
三岁孩童,天下间谁不知道你赵大人言而无信?」

  赵高挥手指向萧遥二人:「你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人死去?」萧不为神
情忽然变得肃穆之极,他高大的身躯忽然晃了晃猛地喷出一口血来。众人都是一
惊,赵高反应奇快,瞬间冲到萧不为身边,挥手制住他身上数处道,再探他脉门,
面色猛然一变。萧不为竟在刚才谈话之时,已经自绝经脉。

  「爹爹」萧遥声嘶力竭的大喊,萧不为惨然笑道:「爹爹……怕……」话未
说完已然气绝身亡。赵高气得浑身发抖,他当然明白萧不为是何目的,他生怕眼
看儿女死去而有所动摇,下定决心先行死去,赵高奸计再高也无法威胁到一个已
死之人。

  赵高猛然回过头去,双目蒙上一层猩红之色,他一字一句道:「萧不为!你
在地下也会听到你家人的哀嚎。送她入炉!」

  萧遥宽厚的肩膀不住抽搐,却发不出任何声息,怒火将他的一双眼眸燃成了
红色,周围武士重新向他们围拢过来。

  浣纱轻轻抱住萧遥强健的身躯,俏脸贴在萧遥面庞之上,美目之中泪光盈盈。
可从她神情之上再也找不出丝毫畏惧。

  身前武士伸手抓向浣纱玉臂,萧遥虎吼一声挡在浣纱前方,对方早就料到他
会有此行动,四五名武士从身后抓肩揽臂牢牢制住萧遥。萧遥颈部经脉根根暴起,
钢牙将唇角咬破。

  浣纱出人意料的平静,她望向那名抓住她的武士柔声道:「我还有句话想对
表哥说!」那武士看着浣纱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头不禁一颤,手上力道顿时松了
七分,可是畏于赵高威势,仍是不敢放开。

  赵高轻轻摆了摆手,目光专注的盯向那炉火中的巨剑。那武士知道他已经默
许,这才松开了浣纱的手臂。浣纱慢慢走到萧遥身前,自怀中掏出那方洁白的罗
帕,为萧遥轻轻拭去唇角血迹,两人四目相对再也忍不住心中酸楚,簌簌落下泪
来。

  浣纱泣声道:「表哥……纱儿先去了,以后再也无法替你洗衣服了……」说
到此时她再也无法发出声音,只剩下低声呜咽。萧遥虎目通红,显然悲伤到了极
点。周围武士无不动容,暗暗为这对小儿女的命运揪心,全都期望赵高此时能够
突发善心放过他们二人。

  赵高看着火焰点点头:「时候差不多了……」此言一出,等于宣布浣纱必死
无疑。浣纱将那方罗帕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萧遥的怀中:「表哥……不要忘了纱
儿……」萧遥已经满面是泪,拼命点头。

  浣纱转过身来,轻轻拢了拢散乱的长发,一步一步向熊熊炉火走去,夜风吹
起她白色衣裙,她整个人仿佛即将凌空飞去一般。

  巨大的火焰回旋在夜空之中,伴随着冲霄红光,更透出无尽的悲凉,黑纱似
的烽烟在飞舞,随风飘向这古老剑庐的四野,将这种难以名状的悲伤传遍整个天
地。

  浣纱缓缓回过头来,最后凝望了一眼萧遥,她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忽
然明白了她对表哥的感情,晶莹的泪水荡漾在她的美眸中,浣纱向萧遥绽放出一
个凄楚而美丽的笑容,猛然回过身去,张开长袖,宛如一只洁白的蝴蝶飞向那团
怒放的火焰……

  时空仿佛在顷刻间静止,萧遥的血液在霎那间全部凝结,除了悲伤他已经没
有任何的感觉,生命仿佛已经脱离了他的躯壳。

  战鹰的手终于抓住了崖顶的小树,他用最后的力量爬上了崖顶,他所能想到
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目光投向剑庐,远方的剑庐猛然透出一道冲天的红光,战鹰的
瞳孔在这强烈的光线刺激下骤然收缩。

  火焰冲天而起,巨剑正中的那道黑色长痕缓缓褪去,以赵高如此广闻也不禁
啧啧称奇,那道长痕越来越红,所有工匠在武士的催促下全力拉动风箱,火焰如
同一道回旋盘绕的长龙围绕巨剑疯狂飞舞,巨剑中心变得越来越亮。忽然听到一
声金属迸裂的巨响,从巨剑的两端出现了两道裂痕,巨大的剑身在高温之下居然
迸裂开来,飞散的金属碎片将高炉崩塌,高炉的四周顿时变成了一片火海。不及
躲闪的工匠和武士被火焰燃成了一个个的火球,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赵高和众武士慌忙退出剑庐之外,望着眼前的一片火海恨恨不已,他今日冲
着《神兵要诀》而来,本以为稳操胜券之事,谁想到竟然弄到如此地步,心中懊
恼可想而知。

  转身正和萧遥状若疯魔的目光相遇,以赵高如此之能也不禁暗暗心惊。他目
光移向别处躲开萧遥愤怒的目光:「把他给我送往皇陵做俑!」

  武候北玄静坐在静思楼上,几片飘零的黄叶翻飞着落在他的肩头,他身体的
每一寸都仿佛凝结了,他的心中充满了孤独与忧伤。战鹰真挚的面孔在他的脑海
中不断的闪现,他忽然发现地位越是尊崇,想前进一步竟然变得如此艰难,一个
看似轻易的舍弃几乎压榨的他不能呼吸。他干枯的双手轻轻摩挲着毫无知觉的下
肢,默默提醒着蒙氏父子带给他的痛苦……

  一名年轻的武士大步来到他的身边,北玄花白的长眉微微动了动,从脚步声
中他听出这是他的弟子,位于十大剑手第七位的嬴天玄,他拥有皇族血统,是始
皇帝妹妹的独子,因父母早丧,自小便被送到北玄身边习武,嬴政感其身世赐姓
为赢,视如己出。

  天玄英俊的面庞显得充满了悲怆,低声道:「武候……始皇帝在……天炉峰
为战鹰所害,据悉伤重不治,已于途中驾崩……」武候握在轮椅上的手指轻轻动
了动,这是他早就知道的结局,他默默点点头,许久方道:「圣上可留下遗命?」

  天玄颤声道:「立胡亥为二世!」

  北玄再不说话,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天边。

  「我要杀掉战鹰!」天玄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北玄看着眼前盘旋翻飞的黄叶,忽然开口说:「我相信……战鹰有不得已的
苦衷……」天玄紧紧握住了剑柄,转身离去,他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北玄这句话
的真正含义。

  「你是不是很内疚?」一个充满忧伤的女声在身后轻轻响起。北玄没有回头,
眼中的两点泪光霎那间隐去。

  孤月却无法掩饰自己的泪水,两行忧伤无言滑落。对武候她一直都有种说不
出的敬畏,可今天她剩下的只有鄙视与失望……

  武候没有说话,他生怕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孤月最后凝望了一眼武候僵直
的背影:「战鹰若死,你我今生不会相见!」

  天明十分,山上秦军方才散去,一直潜伏在隐蔽之处的战鹰全速冲向剑庐之
中。昨夜他已经从藏身之处看到剑庐失火,心中已经明白,萧不为一家定然已被
秦军所害,纵然如此,他心中仍旧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萧氏一门能够有人能够逃
脱此劫。

  大火将剑庐烧得一片狼藉,高炉也早已坍塌,空气中仍旧弥散着烧焦的皮肉
味道。战鹰看着眼前的一切禁不住流下泪来,如果不是自己来到此地,萧氏一门
又怎会遭此劫难,归根结底萧氏全家是死在自己手中。

  战鹰足下忽然踩到一片硬物,垂下头去,从灰烬中摸出一片乌黑色的金属碎
片,他明白这就是巨剑上的金属,难道萧不为并未铸成巨剑?战鹰伸袖擦去泪痕,
向坍塌的高炉走去。高炉内的火焰虽然已经熄灭多时,可是灰烬仍有余温,战鹰
将手探入炉膛灰烬之中摸索。

  忽然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是不是在找这把剑?」

  战鹰的身躯微微向下躬了躬,这个姿势使他更加轻易的触及自己的长剑。

  长风缓慢的向战鹰走来,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黑漆漆的长剑,确切的说,也许
不该称之为剑,此物长约四尺,通体无锋,顶端圆钝,即便是剑身最薄之处也较
寻常宝剑中身钝上许多,握手处倒是已具剑柄之形,如果不是此点区别,将它称
为一根铁棍反而更加恰当。

  战鹰以右足为轴,虎躯陡然旋转,与此同时,鞘中断魂剑猛然拔出。奇怪的
是他这一剑的目标并不是身后的长风,而是击向身后土地。昨晚的大火在地上留
下一层半尺余厚的灰烬,在战鹰剑气的摧发下,灰烬从地上升腾而起,与剑气混
和成一股浑厚的巨浪向长风席卷而去。

  长风双足在地上用力一顿,身躯猛然拔高数丈,手中大剑回旋抖出,一道螺
旋形气浪围绕剑身轴线迎向灰幕。

  战鹰已经在这瞬息之间将身躯旋转过来,与长风面面相对。断魂剑冲破眼前
灰幕向长风双足斩去。

  长风原来的宝剑昨日在的决斗中被战鹰击断,他对战鹰可谓是了解甚深,知
道以战鹰的性格他必然会重回剑庐寻找萧氏一门有无幸存之人。故而先行在剑庐
中等候,怎知道居然从剑庐的废墟之中意外得到此剑。他浸淫剑道多年,一看即
知此剑乃是一柄绝世神兵,心中实则是高兴到了极点。他本来就将昨日的失利归
结于剑不如人,意外获此神兵,求胜之心大增,决意用此剑与战鹰重新一决高下。

  长风在空中变幻身形,手中玄铁剑居高临下击向战鹰长剑,他一心想试试此
剑威力,战鹰焉能不知他此刻心意,此剑乃是萧不为毕生精力所铸,从剑身破空
之声可以听出,威力定然不同凡响。断魂剑虽然也是萧不为亲铸神兵,战鹰也不
敢硬掠其锋,手腕一个细微的变化,已经改成剑背斜形朝向对方玄铁剑。

  双剑相交,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四周灰烬以两人为中心波浪般向四周
散去。断魂剑在对方全力一击之下弯曲如弓,战鹰手臂被震得微微发麻,两人短
短两日之间已经是第二次交手,长风在这次显然占了上风,唇角浮起一丝得意的
微笑。

  战鹰借势向后跃出丈许,方才将对方的力道完全卸去,玄铁剑的威力可见一
斑。长风信心大增,左手握于剑尾处,改成双手握剑。他已经渐渐把握运用此剑
的诀窍,趁此良机,欲力毙战鹰这个生平最大的对手于剑下。

  战鹰深知自己没有能力硬接对方这雷霆万钧的一剑,足下向后疾滑,试图避
开长风最强锋芒。长风早就留意到战鹰身后两丈处便是坍塌高炉,他的步法移动
必将受到影响,心中计算出战鹰所有可能的退路,剑势不作任何停歇,织成无形
剑网当空向战鹰罩下。

  战鹰似乎对眼前境况茫然未知,足跟已然触及高炉残垣的基石,整个身躯顿
时失去平衡,仰天向后倒去。手中断魂剑下意识的反手插入身后地面,将整个胸
腹要害暴露于长风面前,形式危险到了极点。长风大喜过望,此剑若是击中,战
鹰绝难活命。

  断魂剑被战鹰身躯的压力下弯曲如弓,剑身韧性的确非凡,战鹰左足卷起一
片灰尘,踢向长风下阴要害。长风反应奇快,立时明白战鹰这看似仓促所为其实
是暗藏玄机,他身在空中猛然又拔高了三尺,双足向战鹰左腿膝弯踩落。战鹰此
时忽然弃去手中断魂剑,巧妙的将重型移动到右足之上,身躯向右平平移出两尺,
刚好躲过玄铁剑笼罩的范围,不退反进欺向长风怀中,左手一个反切向长风握剑
的手腕。

  他这看似凶险到了极点的一招实则是蕴含了无穷的智慧与勇气,从刚才交手
中看出,断魂剑绝非玄铁剑的对手,长风与他的武功本来就在伯仲之间,如今他
神兵在手,自己显然落在下风,战鹰在刚才交手之前心中早已将高炉残垣的情形
记了个清清楚楚。这险中求胜的一招融合了他苦练多年的擒拿手在其中,以长风
对他的了解,也未曾想到战鹰居然敢在此时弃剑。

  长风生恐手腕被他拿住,肩头微微回收,挺剑去削战鹰的双手。在这稍稍迟
疑之间,战鹰已然让过玄铁剑,他本来的目的就不是长风的手腕,双手一个巧妙
的翻转借势稳稳抓住了玄铁剑的剑身。

  长风这才想起玄铁剑虽然威力奇大,确没有剑锋,战鹰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
敢于空手夺剑。他如此辛苦得来的神兵焉能让战鹰轻易夺去,双臂用力回扯,他
对此剑重视至极,是以向回夺剑时用上了全力。怎料到并未遇到对方任何阻力,
战鹰双手扣住剑身借着长风回收之力猛然一推。

  长风此时方才意识到战鹰真正的目的何在,再想收手已是不及。合两人之力
的玄铁剑反向重重击打在长风胸膛之上,饶是他迅速松开了几分力道,玄铁剑的
尾端仍旧带着千钧之力撞在他的胸口,长风听到自己胸骨断裂的声音,手臂一松,
玄铁剑再也拿捏不住,被战鹰轻轻松松抢了过去。战鹰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肩
头一沉再次顶在长风胸前伤处,长风一声惨呼,口中喷出一股血箭,身躯踉踉跄
跄向后退出七八步之遥,方才重重的跌坐在炉灰之上。

  战鹰反手从地上抽出断魂剑,冷冷插入剑鞘之中,玄铁剑微微扬起道:「萧
氏一门现在何处?」长风双目圆睁,喉头发出森森冷笑,若不是战鹰刚才手下留
情,他早已一命呜呼。几点冰冷的雨滴从天空落下,战鹰仰首看了看阴郁的天空,
心中凄苦到了极点,却听长风嘶声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把
……剑还我……」他对此剑爱到了极致,到现在这种境地不去想想如何活命,第
一件事竟然是想要回宝剑。

  战鹰点了点头,将玄铁剑轻轻掷在长风的面前,长风不顾疼痛伸手握住了剑
柄,想要将它从地上拿起来,怎奈玄铁剑分量极重,无论他怎样尝试也无法将宝
剑拿起。

  他知道战鹰向来一言九鼎,双手压住玄铁剑,有气无力道:「萧不为已经自
杀……他儿子被……送往皇陵做俑……估计……你是……来不及……」

  战鹰虎目蕴泪,心中歉疚到了极点,他足尖轻挑将玄铁剑挑入空中,右手稳
稳将神兵接住,转身向远方走去。

  长风声嘶力竭的叫道:「战鹰……你不守信义……」战鹰的身躯稳稳一顿:
「这柄剑属于聂氏一门,任何人都无权将它相送……」他再也不愿看长风一眼,
挥袖走入晨曦之中……

                秦俑

  萧遥神情漠然的走在马队的中间,他没有流泪,也许是泪水早已流干,也许
他已经忘记了如何流泪。他的双手被粗绳牢牢缚住,手臂上的皮肤早已经被磨烂
了多处,他的脸上和身上也满是被沙石蹭破的痕迹,衣衫上沾满了黄土。绳索的
另一端系在前方骑士的马鞍之上,那骑士仿佛故意在增加萧遥的痛苦,马速时快
时慢,萧遥多次因为控制不住平衡摔倒在地上。

  周围武士看到萧遥狼狈的模样不时发出一声声狂笑,萧遥的神经似乎早已麻
木,他默默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艰难的向前走去。夕阳拉长了他的身影,投射
在这漫漫黄土之上,更显出一种无尽凄凉,他年轻的生命是不是也像这夕阳一样
即将坠落?

  越过前方的土丘,众武士忽然同时停下脚步,所有骑马的士兵全部从马上一
跃而下,他们的表情变得无比肃穆,前方一里处,黑压压的一片军队严阵以待。

  这是负责守卫始皇陵的护陵卫队,所有的士兵都是从秦王朝军队中抽调的精
英之士,无一不是训练有素,以一当十。护陵军共分成八支卫队,每队两千五百
人。日夜守候在始皇陵的各个方向,近日由于王陵即将全面竣工,朝廷担心乱民
捣乱,又在原有两万人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万御林军。

  负责押送萧遥的将领率先纵马向前,将赵高的命令向对方首领传达。没多久
便见他向身后作了个手势,示意手下武士将萧遥押送到近前。

  卫队的首领是个年纪在二十七八岁的武士,黑面虬须,身躯异常高大,即便
处在一群魁梧的士兵之中也显得鹤立鸡群,那武士眯起双目,上下打量了萧遥几
遍,沉声道:「把人交给我,你们请回吧!」四名武士从他身后走出,分别立于
萧遥的两旁。那首领看了看天边残阳,微笑道:「中书令这些日子送了不少人来,
就数这小子骨骼身材最为出众,今晚墨先生不会再骂我们了!」

  战鹰掀开斗笠的面纱遥望前方,这里距离始皇陵还有不到二十里地,周围除
了刚刚雕砌完工的巨型石像,已经看不到任何的人烟。战鹰依然记得,这里曾经
是个小小的村落――战家村,一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他甚至能够清晰的想起这里
曾经拥有的一草一木,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

  他依* 在一尊巨型武士石像的身上,从行囊中取出了干粮和清水,这是大战
前的休整,无论萧遥是否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必须要亲自证实这一切。萧氏一
门已经为他付出的太多太多,对战鹰来说,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的理由让他退却。

  战鹰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无所畏惧,背负弑君的罪名已经让他成为整个秦朝的
大敌。他尝试着忘记一切的不幸与忧伤,只有这样他才能够保持头脑的清醒,自
己是萧遥的全部希望,如果自己有任何的失误就意味着萧遥再也没有生的机会,
正因为如此他格外的珍惜自己的生命。

  武士已经松开了萧遥身上的绳索,他四肢的血液终于重新自由循环起来,血
流同样将他创口的痛楚清晰的传遍他的全身。他的脚步依然机械,可是他的知觉
却在一点点的恢复。他忽然发现无论是爹娘还是浣纱他们的离去未免不是一种幸
运,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在剑庐中死去,也不愿被痛苦和绝望反复煎熬。他痛
苦是因为眼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开自己远去,他绝望是因为自己永远也没有为他们
复仇的机会。

  队伍在兵车窑前终于停下,萧遥第一次注意到眼前这片规模宏大的窑群,通
往兵车窑的三条道路宽度都在十丈左右,前方的两条是运送做俑的材料和工匠出
入之用。后方一条宽度在五丈左右的坡道直接通往始皇陵的神道,是制成的陶俑
运往王陵的唯一通道。这条道路和其它的完全不同,内部又细分成五条轨道,每
条轨道间都用毛竹隔开,轨道底部用打磨光滑的毛竹构成,每隔一定的长度设有
一个软木缓冲带,轨道上面行进着一辆辆的小车,每辆车上都载有一个秦俑,由
于轨道独特的设计,所有车辆的下行速度都不是太快,相互间保持着均匀的距离,
远远望去,车上的筒灯在夜色中组成了五道美丽的长龙。

  兵车窑共有六座高窑,空中俯视呈梅花状分布,故而又有人称它为梅花窑,
周围五座高窑高度均在二十丈左右,烧制的都是普通陶俑与兵车,又分成车窑,
马窑,武士窑,骑兵窑,步兵窑。位于正中的高窑高度在二十五丈左右,和周围
五座窑的距离都是五十丈,这座名为转生的高窑是最为神秘的一座,除了一代大
师墨先生和他的弟子没有其它人可以进入其中。

  萧遥在武士的推搡下进入了转生窑前方的广场,他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
的一名囚犯,转生窑前高高矮矮的站立着十余名青年囚犯,他们的手足全部被反
扣在窑壁上的铁环上。两名粗壮的汉子将萧遥锁在队伍的最后。

  「掌灯!」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吼道,整齐的排列于广场四周的工匠同时燃起
了手中的火把,将整个兵车窑照耀的灯火通明。

  两列黑衣童子挑着灯笼从转生窑的门洞中鱼贯而出,每两人一组分立在囚犯
的两旁。随着一声剧烈的咳嗽,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队伍的最后,
因为带着青铜面具的缘故,分辨不出来人的年纪,可是从他花白的头发与下颌的
长须可以看出,此人的年纪至少在五十岁以上。他走路的速度十分缓慢,可是步
幅很大,每一步似乎都经过极为精确的计算,肉眼上绝对看不出丝毫的差别。整
个广场随着他的出现开始变得鸦雀无声。

  他每走过一个囚犯的身边,两名童子便用灯笼照亮囚犯的脸部,面具后的眼
神极为犀利,每一名囚犯都觉着他的眼睛是在望着自己。他的眼神很少停留,直
到来到萧遥的面前,他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萧遥,然后向萧
遥走了过去。

  萧遥依然沉浸在悲痛之中,黑袍人伸出了他的右手轻轻搭在萧遥的肩膀上,
他的手指很长,关节处骨节粗大,力道控制自如,时急时缓,他的目光迸发出灼
热的火光。

  负责押送萧遥的将领一旁道:「墨先生!中车令特地将此子送来做俑!」墨
先生缓缓放开了萧遥,低声道:「中车令的确眼光非凡!」他回身一一看了看这
六座高窑,感慨道:「明日此地便完成所有使命,千军万马永驻地宫!」

  战鹰接着夜色的掩护潜行在陵区之中,以他的能力躲过护陵卫队的巡视只不
过是轻而易举。他也是初次来到这座规模宏大的皇陵,虽然已经是夜晚时分,方
圆百余里的陵园中仍旧处处灯光点点,陵区原有三十六万名苦力,自从始皇驾崩
的消息诏告天下后,胡亥又从阿房宫紧急抽掉了三十六万名工匠,这七十二万人
正在日以继夜的建设皇陵。

  梅花窑透出的炉火将西方的半边天空染成了红彤彤的色彩,为整个陵区平添
了一种莫名的悲凉,战鹰目力所及之处,一队护陵卫队向他的方向巡视而来。这
支队伍大约在五百人左右,由一百名弩兵,一百名长枪兵,两百名戈钺兵和一百
名骑兵构成。队形整齐,行进节奏控制得当,从此便可看出秦国能灭掉六国实非
侥幸。

  战鹰悄然隐匿在身边的灌木丛中,等到护陵卫队远去,才重新向梅花窑的方
向加速行去。内心中已经是无比焦急,他现在每耽搁一刻,萧遥就多了一分危机。

  水池长宽各有十丈,所处之处为天然地理形成的一个凹陷,底部有两股冷热
不同的水泉不断涌出,水池四周的岩石已经被工匠根据特有的形状雕琢成各式各
样的纹饰,既有原始古朴之美,又有鬼斧神工之妙。

  两名童子为萧遥除去破烂的外衫,示意萧遥走入水池,温暖的池水涤荡着萧
遥的每一寸肌肤,他的感觉在一分一分的复苏。池水清澈见底,波光映射着萧遥
强健的身躯,他将面颊深深的埋入水下,凝固许久的泪水缓缓渗入了池中。

  萧遥穿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洁白长袍,这纯净的色彩忽然让他联想到浣纱美丽
的面孔,一种令他窒息的痛苦开始压榨他的内心。

  「骊山乃龙脉所在,集天地灵气于其中,始皇帝选此为重生之地实在是英明
之至!」墨先生有些嘶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萧遥回过头去,正看到他那双穿透
人心的目光。

  两名小童跟在墨先生的身后,手中托盘内摆放着两个玉瓶,他示意将玉瓶放
在石桌之上,方向萧遥道:「成俑之前,必须洗净你全身混浊之气,刚才乃是外
洗,此中所盛汁液,取自天山之巅的雪莲,你将这瓶清心茶全部喝下。」

  萧遥冷冷看了墨先生一眼,转过身去。墨先生冷冷道:「你难道不清楚自己
早已经无法选择了吗?」萧遥淡然一笑,自石桌之上拿起玉瓶,仰首一饮而尽,
只觉入口滑润无比,一股清凉从喉间缓缓流下。这凉意自胸腹之间慢慢渗透向四
周骨骸,每一个毛孔都渗透出一种无法名状的清爽。

  墨先生微微点了点头,在萧遥对面的石凳坐下。身边小童为他面前蓄上一杯
茶水,他轻声道:「你怕不怕死?」萧遥注视对方,仍旧一语不发。墨先生笑道:
「若我没有猜错,你心中一定是怕到了极点?」久未开口的萧遥漠然道:「你要
杀便杀,何必多言!」墨先生忽然发出一串笑声,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极为尖锐。

  「你可知道此窑名叫做什么?」萧遥冷冷道:「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墨
先生道:「此窑名唤转生窑,由我亲手建于三十三年前,算起来墨某已经在此做
俑整整三十年……」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迷惘,仿佛正在追忆着过去的时光。

  墨先生丝毫不去注意萧遥的感受,自语道:「皇陵四周遍布千军万马,这里
每一尊陶俑都出自转生窑。」墨先生屈指算道:「不觉间我已经在这窑中熬过了
三十三个寒暑……」言语间显得颇为失落。萧遥冷冷道:「你便是在这里熬上百
年也不过是阉贼赵高的一条看门狗!」墨先生不怒反喜,哈哈大笑。萧遥道:
「你笑甚么?」他这一问,墨先生笑得更加厉害,几乎眼泪都要流了出来,萧遥
心中暗道:「此人莫不是疯了?」

  过了许久墨先生方才止住笑声,阴测测道:「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不怕老夫
将你身上肌肤一寸寸的割下来?」他凑近萧遥面前低声道:「你放心,我每割去
你身上的一寸肌肤就用陶土将伤口盖上,绝不会浪费你一滴鲜血。」萧遥双目圆
睁道:「要杀便杀,说这么多做什么?」墨先生自腰间一个笔筒形状的刀鞘之中
抽出一柄七寸余长的青铜短刀,刀身极窄不过一指,刀身呈弧状弯曲,两旁刀刃
布满弧度不同的弯曲,他将刀刃轻轻压在萧遥赤裸的胸膛之上,森然道:「此刀
名为尸裂,最擅长于剥皮抽筋!」他的目光变得越发灼热。墨先生屈指算道:
「不觉间我已经在这窑中熬过三十三个寒暑……」语气之中显得颇为失落。萧遥
冷冷道:「你便是在这里熬上百年也不过是赵高狗贼的一条看门狗罢了!」墨先
生不怒反喜哈哈大笑。萧遥道:「你笑甚么?」他这一问,墨先生笑得更加厉害,
几乎连眼泪都流了出来。萧遥暗道:「此人莫不是疯了?」

  「我不会让你的骨骼上留下一丁点的血肉——」阴冷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刀刃缓缓进入萧遥胸膛的肌肤,一缕鲜血从伤口无声流下。

  「先生!」一名童子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墨先生手下一松,怒气冲冲望向
那童子,童子一张面孔吓得煞白,战兢兢道:「先……先生……外面好……多…
…卫兵……将兵车窑……团团围住……」墨先生微微一怔,放开萧遥,低声道:
「你说甚么?」他慌忙随在那童子身后向外走去。

  兵车窑外,灯火闪烁,无数将士手持火炬将此地围了个水泄不通,那童子哆
哆嗦嗦道:「先生……是不是工匠造反了?」墨先生缓缓摇了摇头,从外面的阵
形排列就能看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绝非乌合之众可比。他身躯猛然掠
起,沿着高窑旁侧的青铜扶梯飞速上行,黑色长袍在夜风中飘飞二汽,远远望去,
宛如一只大鸟般急速飞向高炉顶端,上行十余丈,窑外情形尽收眼底。

  墨先生宛如泥塑般木立在高窑之上,许久方才发出一声狂笑,笑到最后声音
几近呜咽。窑内工匠听到外面动静,纷纷停下手中活计,来到窑外广场之上。墨
先生长袖一挥,从十余丈的高窑之上,飘然落下,夜风鼓起他两只长袖远远望去
仿佛胁下生出两只翅膀,他下行速度奇快,到距离地面还有两丈时,身躯猛然斜
向一个盘旋,缓缓落在地上。

  诸工匠虽然和墨先生相处多年可是从来不知道他身怀绝艺,一个个都惊的目
瞪口呆。

  此时恰巧刚刚出门去问明情况的兵车窑监管许增走到广场中心道:「大家不
必慌张,我已问明实情,护陵卫队接到密报,有人要在今夜袭击皇陵,故而加强
布防,大家都回去继续干活……」

  他陪着笑脸走到墨先生身旁:「墨先生——」墨先生冷冷瞪了他一眼,扫视
众人,声音无比平静道:「熄灭其他五窑中的炉火,完成之后你们就可以休息就
寝!」

  许增一愣,慌忙道:「可是——护棺秦俑尚未完工……若是误了工期……」
墨先生再度打断了他的话语:「明日辰时我必可将秦俑完工!」

  战鹰也发现了这异乎寻常的变化,从满山遍野的火把就可以分辨出,几乎所
有的护陵卫队都已经出动,难道是自己的行踪已经败露?这个念头刚刚产生就被
他否定。自己绝对不会惊动整个护陵卫队,他忽然联想到始皇驾崩之事,看来赵
高已经准备将这个消息公诸于天下了。战鹰默默关注着队伍的分布与移动,奇怪
的是兵车窑的方向成为了护陵卫队包围的重点,这突然的变化让他营救萧遥的计
划变得越发艰难。

  两名黑甲骑手从东方向战鹰的方向奔驰而来,他们是负责在各个队伍之间传
递消息的传令兵。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出现在战鹰的脑中,对他来说也许这是唯
一能够进入包围圈的机会。

  断魂剑弹鞘而出,战鹰如黑夜中的闪电般迅速欺向两骑之间,没等两人做出
任何反应,断魂剑已经划破右侧骑手的咽喉。与此同时战鹰的左足重重踢在骏马
的前胸,足尖落处,骏马骨骼尽碎,委然匐倒在地上,马上骑手猝不及防,身躯
向前飞出两丈重重摔落下去,战鹰在这瞬息之间手中断魂剑脱手向他后心甩落,
硬生生将此人钉入地下。

  夜风轻扬,一股淡淡的血腥飘荡于空气之中,战鹰的唇角浮起一丝冷酷的微
笑,这只是杀戮的开始——

  萧遥听到了墨先生的脚步,缓慢和沉重代替了以往的节奏,萧遥立刻意识到
必有大事发生。墨先生的眼眸片刻间失去了以往的神采,他挺直的躯干仿佛也变
得有些佝偻。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早……死去……」墨先生的声音嘶哑而无
力。萧遥冷冷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老人,他明白墨先生指得必然是始皇驾崩之事,
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的还有人为这个暴君伤心。

  墨先生状若疯狂,口中喃喃重复了十数遍,方才将目光转向萧遥,他的眼神
中忽然流露出一丝欣喜之色,上前握住萧遥臂膀,声音激动的有些发颤:「你…
…想不……死……」萧遥不去理他,干脆将双目闭上。

  「你想不想去找赵高报仇?」墨先生一字一句道,这句话重重击中了萧遥的
内心,他猛然睁开双目。墨先生的眼神依旧显得无比疯狂,他压低声音道:「你
只有活在这个世上才有复仇的机会!」萧遥此时忽然平静了下来,墨先生的话语
让他燃起了一线生机,连日的剧变让他成熟了许多,他抑制住内心对生的渴望,
仍旧一言不发。

  墨先生缓缓摇头道:「你骗不了我,你的眼神中充满了仇恨,你比任何人都
更加想活下去!」萧遥淡然道:「你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墨先生重重点了点头:
「我只有一个条件!」萧遥暗道:「总算回到主题上来了。」

  墨先生凌空虚点,萧遥胸口一松,被封道已经解开。萧遥见到他如此高妙的
手法,方才知道对方一身艺业实在是深不可测。墨先生提起青铜宫灯走到右侧青
铜浮雕墙壁之前,轻轻扳动青鸟头部,这面浮雕墙壁从中洞开,现出一条漆黑的
甬道。萧遥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下行百余石阶,来到一长宽各约三丈的石室之中。墨先生点燃室内四壁上的
火炬,整个地下空间顿时明亮了起来。室内陈设极为简单,除却一张简陋的石桌,
就只有一面巨大的铜镜。

  「你坐下!」墨先生伸手指向桌旁石凳。萧遥依言坐下,墨先生打开桌上木
箱,从中取出一张青铜面具,萧遥借着灯光看去,却见那面具与墨先生所戴竟是
一模一样。墨先生道:「你将此面具戴上!」萧遥微微一怔,心中暗道:「难道
他是要我来冒充他?」墨先生又从箱中取出发套衣物,看来他对此早有准备。

  墨先生道:「始皇已薨,兵车窑明日完成最后一批陶俑,所有使命便告终结,
当今朝廷对我们这批工匠已经起了杀心……」他虽然戴着青铜面具,看不出面上
表情,可是从他的声音中已听出心中的确悲愤到了极点。

  他纤长的手指无比熟练的将发套为萧遥戴上,萧遥心中迷惑不已,墨先生让
自己冒充成他的模样,究竟有何目的,难道……他该不会是想杀掉自己……成为
他的替身?

  待到萧遥换装完毕,墨先生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送至萧遥面前道:「你将
这换声丸服下!」萧遥目光一凛,此人当真歹毒之至。墨先生似乎看出萧遥的疑
虑,微笑道:「我若是真想杀你何须费上如此周折,杀掉你后再行易容岂不更加
简单!」萧遥让他说中心事面上不禁微微一红,将那药丸仰首服下。

  墨先生道:「我平时也用此药丸改变声线,他们不会看出任何破绽!」萧遥
起身走到铜镜之前,只见镜中映出身影活脱脱一个墨先生。墨先生来到他身边笑
道:「你只须注意佝偻些身子,旁人定然无法看出你是假扮。」

  他从木箱中取出一捆锦帛,展开一看原来上面绘制的竟是骊山王陵的地表图
形。墨先生指向地图道:「今晚三更,最后一具护棺陶俑烧制完成,八具陶俑沿
后山滑道滑入王陵地宫。」萧遥知道他所说一切都极为关键,一一用心记住,不
敢有任何疏漏。

  墨先生道:「照理应该由我亲自护送八具陶俑前往皇陵入口……」他目光转
向萧遥,萧遥猜测道:「你是想让我把陶俑送往滑道入口?」墨先生点点头道:
「滑道共长五百丈,在中途二百丈处进入地宫隧道,这两百丈的距离是你唯一的
机会。」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这两百丈中,前一百五十丈的距离,在兵车
窑武士的监视范围之内,也就是说你的真正机会只有五十丈,这五十丈的滑道,
两侧全部是凿光的山岩,高度均在百丈以上,你必须在陶俑到达皇陵地宫入口之
前攀上高崖,不然必定会惊动护陵卫队。

  换上黑色盔甲的战鹰单手挥舞着黑色大旗,纵马向着兵车窑一路狂奔,他熟
知大秦军队的任何规则,前方就是护陵卫队的方阵,士兵看到传令兵到来,从中
间分开一条六尺余长的通道,战鹰毫不犹豫的沿通道向队伍的正前方冲去。

  皇陵副守君皓熟练地拨转了马头,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眸死死盯住了战鹰。战
鹰将令旗反插于身后,抱拳行礼道:「将军大人,皇陵祭坛区民工发生暴乱,请
派兵前去增援!」他从怀中取出事先得到令箭呈上。

  君皓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马上派人增援!」战鹰又道:「还有一事必
须面禀墨先生!」君皓的双目狐疑的闪烁了一下,他此次的任务就是在陶俑完成
之后烧掉兵车窑和所有通往皇陵的通道,难道上头又发生了甚么变化。他上下打
量了一下战鹰,仍旧勒起缰绳向后退了一步,战鹰深深一辑,催马缓缓步入兵车
窑中。

[ 本帖最后由 zlyl 于 2011-6-5 13:5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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