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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古香] 【中国古代十大手抄本系列春消息】作者:古吴金木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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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杨柳岸奇逢丽女、玉凫舟巧合新诗

  诗:少年欲遂青云志,黄卷青灯用及时。

  辞文研穷贤圣理,偕朋砥砺古今疑。

  滩头邻舫逢殊色,月下同情赋丽词。

  不意相思心绪乱,何尝一日展愁眉。

  说这杜萼别了李乾道士,离了凤凰山,同着许叔清,依旧返棹归来到得梅花
观前,此时还有半竿日色,许叔清便要留进观里待茶。

  杜萼再三辞谢,只得送到城门首,然后作别,分路回去,这杜萼回到府中,
恰好翰林又早出门到一士夫家去饮酒未回,他就见了夫人,把清霞观幽雅并山中
景致、李道士相待殷勤、让房的话,一一说知。

  那夫人大喜道:「萼儿,既有这样一个好所在,又遇这般一个好道士,此是
天赐汝的好机会,何愁读书不成?只是一件,想汝自幼不曾行路惯的,今朝行了
这一日,身子决然有些劳倦,可早早吃些晚饭,先去睡罢。待你爹爹回来,我与
他商议就是。」

  你道世间哪有这样贤慧的夫人?况且杜开先又不是她亲生的儿子,论将起来
何必如此十分爱护?人却不晓得内中一个委曲,这杜萼却常有着实倾心的所在,
正是俗语云「两好合一好」的缘故。

  你看这杜萼,遂躬身应诺。夫人便唤丫鬟整治晚饭,与他吃了,早去安寝。

  次日侵晨起来,梳洗完备,连忙起到堂前,与翰林相见。

  翰林问道:「萼儿,我昨晚回来得夜深了,不曾见你,却是汝母对我说得几
句,不曾唤你问个详细。你去看那清霞观,果然还好读书么?」杜萼道:「启上
爹爹,那清霞观果是好个去处,四围俱是凤凰山高峰环绕,并没一个人家,寂静
异常,正是个读书的美地。」

  翰林道:「那观中可还有空闲的书房么?」

  杜萼道:「书房虽有几间,可意者绝少。孩儿多承那观中李老师一片好情,
情愿肯把自己一间幽雅净室,让与孩儿看书。」

  翰林道:「萼儿,果是那李道士真心肯让便好,不可去占据他的,日后恐招
别人谈论。况且读书人讨了出家人便宜,叫做佛面上刮金,后来再不能有个发达
日子,这是指望读书里做事业的人所最忌的。」

  杜萼道:「爹爹有所不知,孩儿一到观中,原来李老师向年与孩儿曾在梅花
观中会过,未曾坐下,就取出纸笔来,便要留题。那许叔清在旁再三撺掇,勉强
吟了一首。李老师看了,老大称羡,后来便指引孩儿,连看了几间书房,见孩儿
心下都不遂意,所以就肯欣然把净房相让,实非强要他的。」

  翰林点头笑道:「萼儿,原来如此。却把什么为题?」杜萼道:「孩儿就把
清霞观题几句。」

  翰林道:「题得如何?」

  杜萼便把前题清霞观诗句,从头到尾念了一遍。

  翰林道:「萼儿这首诗,足称老健,不落寻常套中,大似法家的格局。固虽
题得好,如今出家人也有几个通得的,况又结交甚广,善于诗赋者尽多,以后若
到观中,再不可信手轻吟。倘遇识者,从中看出破绽来,到惹人议论,不如缄默
为妙。戒之,戒之!」

  杜萼躬身道:「谨遵爹爹严训。」翰林道:「萼儿,我有一事与你商量。

  昨晚在康司牧府中饮酒,席上说起你往清霞观读书一事,他第二个公子满心
要与你同去。你道如何?「

  杜萼笑逐颜开道:「爹爹,孩儿曾闻古人有云:『择一贤师,不如得一良友。』
既康公子果肯同去,早晚讲习间,互相砥砺,不怕学业无成矣。」

  翰林道:「同去虽好,你不知道那康公子为人,顽性极重,专务虚名。倘与
他同去,明日到妨你的工夫。」

  杜萼道:「爹爹所言极是。只是各人自求个精微田地便了。」

  翰林道:「萼儿,既然如此,今日便可着人去约了康公子,明早打点书囊,
一齐便与他同去罢了。」

  杜萼道:「爹爹,此去清霞观足有三十余里,恐日逐饮食之类不堪担送,还
要唤一个家僮随去,早晚伏侍便好。」

  翰林道:「萼儿讲得甚有理,这件事到是要紧的。终不然馆中没人伏侍,可
是个长久之计。但是家中这几个小厮,只好跟随出入,哪里晓得支持饮食?我想
起来,倒是那管门的聋子,他自幼在我书房中伏侍,一应事务,却还理会得来,
明日何不就着他同去?」

  杜萼道:「爹爹,既然伏侍有人,孩儿久住在家,诚恐荒芜学业。适才已看
历日,明日日辰不利,今日就着人去约了康公子,于十一日一同进馆罢了。」

  这翰林见杜萼择定十一日起身进馆,便欣然应允。 杜萼又说道:「爹爹,
孩儿还有一言启上。如今与康公子同馆,相与尚久,彼此不便称呼,望爹爹与孩
儿取一个表字。」

  翰林道:「萼儿,我蓄意多时,又是你讲起,我却省得。昨晚饮酒回来,一
觉睡去,忽梦与你同玩花园,只见百花俱未开放,惟有梅花独盛。你问道:『爹
爹,这梅花年年开在百花之前,却有什说?』我回道:『萼儿,可晓得梅占百花
魁之语么?』如今我想起来,那梅花正应着你幼时的名姓,今日就取做杜开先便
了。」

  杜萼便深深唱喏,应声而退。

  一壁厢就着人去约康公子,一壁厢就唤那个管门的聋子,吩咐着他打点书箱
铺盖并供给灯油之类,先往清霞观去。到了十一日,那康公子带领家僮,挑了行
李,叫下船只,早向西水滩头等候。

  等了一会,看看日色将晡,哪里见个杜开先来?殊不知他到梅花观中,却被
许叔清留在饯饮康公子等了许多时候,等得十分焦燥。

  忽见前头杨柳岸边泊着一只小小画船,里面有几个精致女子,穿红着绿,都
在那里品竹弹丝。未免又打动他少年耍性,便纵起身来,站在船顶上觑了好几时。

  就问梢子道:「你可晓得前面那只画船,是哪一家的?这梢子一时回覆不来,
也走到船头上看了一看,」

  道:「康相公,你适间问的,可是那泊在杨柳岸边的么?」

  康公子点头道:「正是,正是。」梢子道:「那只船唤名玉凫舟,就是城中
韩相国老爷家的。」

  康公子道:「那船中饮酒的是什么人?」梢公道:「康相公,这上面坐的正
是韩相国老爷,今日在凤凰山祭祖回来,因此泊船在这里游耍。」

  康公子道:「那几个女子,却是那里送将他承应的乐工?」

  梢子笑道:「康相公,你还不知,这是相国老爷去年新选的梨园女子,一班
共有十人,演得戏,会得歌,会得舞,一个个风流俊丽,旖旎娉婷,标致异常哩。」

  康公子摇头道:「这老头儿好快活,好受用。梢子,你说得这样标致,又打
动了我康相公往常间的风流逸兴。趁杜相公此时还未到来,你快把船儿撑近那边
几步,待我饱看一会儿去。」

  梢子便提起竹蒿,慢慢的一篙一篙撑向前去,与画船相近,也傍在杨柳岸边。

  康公子不好船窗大开,只得半开半掩,着实瞧了半晌。

  原来那几个女子都朝着韩相国站的,只看得背后,哪里看得明白?他却一霎
时心猿难系,意马难拴,魂灵儿俱吊在那几个女子身上,拼着个色胆如天,故意
把那一扇船窗「呀」的推将开去。那几个女子听见这边一声响亮,个个都回转头
来。康公子又乘机轻轻嗽了一声。

  恰好那内中有一个女子,手拨着琵琶,却是韩相国日常间最欢喜得宠的,唤
做韩蕙姿,她听得间壁船中嗽了一声,便觉有心,连忙回睛偷看。

  原来天色昏黄,两边船里俱未上灯,这边看到那边,两个都是黑洞洞的,哪
里看得明白,就把手中琵琶,弹了一曲《昭君怨》词儿。

  你看这康公子,坐在这边船中,听得间壁船里弹着词儿,就如掉了魂的一般,
只是凝眸俯首,倚栏静听了一会。

  曲未罢,只听得岸上远远有人厉声问道:「前面可是康相公的船么?」这康
公子晓得是杜开先来,恰才「嘿嘿」长叹一声,走到船头上,应问道:「来者莫
非是杜相公么?」杜萼道:「小弟正是杜开先。」

  原来林开先在梅花观中饮了半晌,不觉醉眼模糊,又遇天色昏暮,哪里看得
些儿仔细,虽是听得康公子应声,也不知船泊在哪一边。

  康公子道:「杜兄,请上这边船来。」杜开先正待要走,忽听得那边船中笙
歌盈耳,只道是康公子船里作乐,便叫道:「康兄,读书人如此作乐,不亦过奢
了么?」

  康公子道:「杜兄请噤声,有话上船来见教。」杜开先便扶住竹篙,一脚跳
上船去。康公子见他有些醉意,恐怕失足堕落水中,遂一把扶住。 迎到船里,
连忙作揖。杜开先问道:「康兄,适才敢是什么人在舟中作乐?」

  康公子道:「杜兄,你却错听了,奏乐的不是小弟船中,却是间壁那画船里
面。」

  杜开先道:「这是小弟耳欠聪了。那只画船是哪一家的?」

  康公子道:「杜兄,那只船名为玉凫舟,是城中韩相国家的。今日相国安排
酒筵在内,有两个奏乐的女子,生得天姿绝世,国色倾城,小弟却从来不曾见的。
适才等候杜兄不到,也是无意中偶然瞥见,略得偷瞧几眼儿。」

  杜开先道:「康兄,既有这样一好机会,何不挈带小弟看一看?」

  康公子道:「杜兄还且从容,我想那韩相国今夜决然赶不进城,料来我们也
到清霞观去不及了。今夜就把船泊在这里,少刻待到东山月上,悄悄的把船撑将
拢去,连了他的船,再把窗门四下开了,我和你玩月为名,那时饱看一回,却不
是好?」

  杜开先道:「康兄见教,其实有理。只恨小弟无缘,来得太迟了些。」康公
子跌足笑道:「小弟来得早的,也不见有缘在这里。」杜开先道:「康兄,只是
一件,我和你静坐舟中,如何消遣得这般良夜?」

  康公子道:「这有何难,小弟带得有两瓶三白,几味蔬菜,杜兄不嫌,就取
出来,慢慢畅饮一杯,却不是好?」杜开先拍手笑道:「这也说不得,今夜决然
要陪康兄了。」

  康公子便唤家僮,向后面船梢里拿过酒肴来。你看这梢子倒也知趣,便来问
道:「二位相公,既有酒肴,安可闷酌?把我的船再撑过去些何如?」杜开先道:
「说得妙,说得妙!我且问你,那只船上的梢子,你可认得他么?」

  梢子道:「杜相公,这些撑船的总是我的弟兄们,每日早晨聚会滩头,大家
都是唱喏的,如何有个不认得的。杜相公敢是有什吩咐?」

  杜开先道:「我却没什说话,只恐你不认得的,把船拢将过去,他便倚着官
势,难为着你。既是同伙的,拢去不妨。」

  梢子便去提起竹蒿,一篙撑到那只画船边傍着。康公子就跳起身来,把两扇
窗子「扑」的推开。

  抬头一看,只见皓月当空,刚在垂杨顶上,便对杜开先道:「小弟久仰杜兄
诗才,渴欲求教,今日幸会舟中,何不就把明月为题,见教一首?」杜开先笑道:
「恐拙句遗哂大方。」

  康公子道:「言重,言重!」杜开先便倚着阑干,对着月光,朗吟一绝云:
中天皎月未曾盈,偏向人间照不平。

  此际莫嫌微欠缺,应须指日倍光明。

  康公子道:「承教,承教!杜兄,小弟往常在书房中独坐无聊的时节,也常
好胡诌几句,只是吟来全没一毫诗气。朋友中有春秋我的,都道是筊经。」

  杜开先道:「康兄不必太谦,决然是妙的,小弟正要请教。」康公子道:
「小弟赋性愚直,凡遇同袍之中,再没一些谦逊,是不是常要乱道一番,其实不
怕人笑。杜兄果不见笑,我就把原题也和一首。若不合题,烦劳改政,切不可容
隐在心,背地笑人草包也。」

  杜开先道:「不敢,不敢?」

  康公子道:「杜兄,又有一说,小弟吟将出来,虽不成诗,也要带几分酒兴,
诗肠自然陡发,若是不饮些酒,便心忙意乱,一字也诌不出来。杜兄且从容多饮
一杯,小弟先告罪了,就干了这一瓶罢。」

  杜开先道:「这一瓶酒哪里就得尽兴,还把这几瓶酒一饮而尽方妙。」

  康公子摇头道:「这个使不得,小弟酒量有限,一瓶足矣。若多饮至醉,一
字也读不出了。」

  杜开先道:「小弟忝在初交,不知尊量深浅,只是慢慢饮干这一杯,奉陪康
兄这一瓶罢。」

  康公子把两只手捧起酒瓶,不上几口,呷得瓶中罄尽,便道:「杜兄,小弟
献丑了。」

  杜开先道:「不敢。」

  康公子把酒瓶望船窗外一丢,只见水面上「乒乓」一响,然后放开喉咙,大
嗽一声,朗吟云:谁将这面新磨镜,缘何挂在个中间?

  康公子恰才吟得这两句,又向口中咿唔了一会,把腰伸一伸,「扑」的一跤
跌倒,便呼呼的竟睡熟在船板上。

  杜开先把手推一推道:「康兄,难道只吟这两句么?」这康公子哪里做声得
出?杜开先道:「康兄,你想是饮了这瓶急酒,把诗肠都打断了。」

  康公子又不答应。杜开先见他真个睡熟,便着他家僮先把杯盘收拾去了,就
向船中把铺陈展开,扶他和衣睡着。杜开先便靠着栏杆,两只眼睛不住的向那边
船里瞧个不了原来那只船中另有一个女子,就是恰才拨琵琶的韩蕙姿嫡亲妹子,
唤名韩玉姿,仪容态度与姐姐韩蕙姿一般。

  总是那眼尖利的,见了她姊妹二人,一时辨别不出。

  若是那眼钝的,毕竟认不出哪一个是蕙姿,哪一个是玉姿这韩玉姿年纪只得
一十六岁,凡技艺中倒比姐姐还伶俐几分,虽然堕迹朱门,选伎征歌,随行逐队,
每至闲暇工夫,便去习些文翰,所以那诗词歌赋,十分深奥者固不能通晓,倘若
文理浅近,意思不甚含蓄的,便解得来原来适才杜开先所咏诗句,虽然把月为题,
却是寓意于间壁船中那几个女子身上。

  这韩玉姿听见他诗中意思,别有一种深情,知他定是个人中豪杰,口里虽不
说出,心下觉有几分顾盼之意。直待到了二更时分,方才伺候得韩相国睡着。恰
好那些女子承直了一日,个个神疲意倦,巴不得一觉安眠,等得相国睡倒,各自
就寝不题。

  这韩玉姿见众姊妹们睡得悄静,忽闻得间壁船中长叹一声,她便轻轻赚将出
来,乘着这月光惨淡,把窗儿推开半扇,假以看月为名,伸出纤纤玉手,扣舷而
歌云:隔画船兮如渺茫,对明月兮几断肠。伤情满眼兮泪汪汪,相思不见兮在何
方?

  原来这杜开先坐等多时,不觉睡魔障眼,正低头靠在那交椅上。蓦听得那边
船里打着这个歌儿,猛然醒悟,连忙站起身来,把眼睛睁了几眼。

  哪里看得明白,便又把手来揉了几揉,方才见那边船窗里,却是一个少年女
子:碧水双盈,玉搔半軃。翠点蛾痕,分就双眉石黛;云堆蝉鬓,写来两颊胭脂。

  无语独徘徊,仿佛仙姝三岛内;凭栏闲伫立,分明西子五湖中。

  伤情处,几句幽歌,堪对孤舟传寂寞;断肠时,一联巧合,全凭明月寄相思。

  杜开先看了,暗自喝采道:「果然好一个标致女子!料她年纪多只在盈盈左
右,可惜?」

  说不了,便要走来推醒康公子,唤他起来一看。心中又忖道:「我想他是个
酒醉的人,倘或走将起来大呼小喊,把那韩相国老头儿惊醒了,莫说我空坐了这
半夜工夫,连那女子适才那几句歌儿,都做了一场虚话。我如今趁此四下无人,
那女子还未进去,不免将几句情诗便暗暗挑逗她。倘她果然有心到我杜开先身上,
决然自有回报。只是我便做得个操琴的司马,她却不能得如私奔的文君。

  也罢,待我做个无意而吟,看她怎么回我。你看那杜开先便叹了一声,斜倚
栏杆,紧紧把韩玉姿觑定,遂低低吟道:画舫同依岸,关情两处看。

  无缘通片语,长叹倚栏干。

  韩玉姿听罢,暗自道:「这分明是一首情诗,字字钟情,言言属意,敢是那
个书生有意为我而吟。哎,这果然是对面关情,无计可通一语。我若不酬和几句,
何以慰彼情怀?」因和云:草木知春意,谁人不解情。

  心中无别念,只虚此舟行。

  杜开先听她所和诗中,竟有十分好意,便把两只手双双扑在栏杆干上面,正
待要道姓通名,说几句知心话儿,叵耐韩相国那老头儿忒不着趣,刚一觉醒转来,
厉声叫道:「女侍们都睡着了么?快起来烹茶伺候。」

  这韩玉姿唬得魂不附体,香汗淋漓,只恐事情败露,没奈何把杜开先觑了几
眼,轻轻掩上窗儿,转身进去不提。

  杜开先见韩玉姿闭窗进去,暗自道:「原来我杜开先如此缘悭分浅,正欲与
那女子接谈几句,问个姓名,不想又被那老头这叫声搅散。我想她他既有心,决
不把我奚落。但是,侯门似海,音问难通,自今以后,不知何时再有相会的日子。

  罢,罢!今夜且待我和衣睡,到天明早早起来,看她上岸的时节,还有心回
顾我这船中否?「

  说罢,便把窗儿轻轻掩上,就坐倒和衣睡在康公子旁边。你看这杜开先,熬
了这几个更次,精神着实怠倦,才睡得倒,一觉睡去,直到东方日上。原来这康
公子虽然睡着,此事也是经心的,故那杜开先与韩玉姿隔船酬和,都被他听在耳
中。

  次日老早先走起来,却好杜开先还未睡醒,只见那岸上闹哄哄的簇拥着几乘
女轿,恰正是来接那几个女子的。

  他便急忙梳洗齐整,穿了艳服,站在船头上看了一会。不多时,先走出一个
女子来,却就是昨日拨琵琶唱《昭君怨》词儿的韩蕙姿。她便回转头来,见康公
子站在船头上,便把秋波频觑几眼,方才动身上轿。

  又走出一个韩玉姿来,看见康公子,只道就是夜来吟咏诗的那个书生,不住
睛看了又看,想他心中觉有几分疑惑。

  这康公子见后去的这一个,与前去的那一个面貌一般?暗自猜疑道:「好古
怪,世间面庞相似者虽多,哪里有这样生得一般?便是嫡亲姊妹,也没有这等相
象。连我竟认不出哪一个是昨日拨琵琶唱《昭君怨》的。」

  你看这康公子便走入船中,把杜开先推了一推,向耳边低低叫道:「杜兄,
快些醒起来,那韩相国的玉凫舟已开去了。」

  这杜开先还在梦中,听见了这一句,连忙带着睡魔,一骨碌爬将起来,道:
「康兄何不早叫一声?」

  康公子笑道:「杜兄且莫着忙,船便不曾开去,只是那几个女子先起身去了。」
杜开先惊问道:「康兄,果然去了?」

  康公子又笑道:「杜兄,,小弟仔细想来,只是辜负了昨夜那首诗儿。」杜
开先见他说话有心,便支吾道:「康兄,这有何难,再把后面两句续上去罢。」

  康公子笑道:「杜兄,俗语说得好:『既来雕栏下,都是赏花人。』如今你
的心事却瞒不得我,我的心事也瞒不得你。只要明日有些好处,大家挈带一挈带,
不可学那些掩耳盗铃就是。」

  杜开先晓得被他识破,却便不敢隐瞒,就把夜来情景一一备说。康公子道:
「杜兄,既有这样一个好机会,切不可错过。我们快早开船,且到清霞观去。少
不得十五日元宵灯夜,我和你进城看灯,慢慢画一好计策,再去访她便了。」

  杜开先道:「康兄言之有理。」

  便叫梢子开船。不多时,看见凤凰山。康公子道:「闻杜兄到处题咏,今见
凤凰山,安可缺典?」

  杜开先知康公子来煞不得的,况诗兴勃发,也不推辞,也不谦逊,便朗吟云:
凤凰山是凤凰形,草木纷然似羽翎。

  两翼拍开飞不起,一身俯伏睡难醒。

  清霞已接真龙脉,巴邑多钟列宿星。

  云雾腾腾笼瑞气,无穷秀丽起山灵。

  吟毕,康公子赞美道:「杜兄,昨夜与丽人酬和意兴甚豪,今日凤凰山之吟,
豪兴尚在,故言言逼古,非人所及也。」杜开先道:「一时应酬,惶愧,惶愧。」

  说话之间,不觉船已到岸。凑巧李道士在外接着,邀进观中,因问道:「杜
相公,此位相公不曾会面,请问尊姓?」

  杜开先道:「这位相公姓康,名泰,字汝平,乃城中康司牧老爷第二位公子。
今来与我同学,幸乞见留。」李道士道:「书房尽多,任凭选择,小道岂敢推托?」

  杜开先着家僮安顿行李不提。

  毕竟不知他两人有什妙计得访韩玉姿,且听下回分解。

[ 本帖最后由 scofield1031 于 2011-7-16 17:4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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