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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情缘] 【風雨裡的罌粟花】(4.11-7.12)【作者:銀鉤鐵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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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裡的罌粟花】(4.11-7.12)【作者:銀鉤鐵畫】

作者:銀鉤鐵畫
字数:168726


         風雨裡的罌粟花【第四章(11)】

  「……哼!我就說呢,這大白天沒什麼事,又不過什麼節,又不娶親、生子、
嫁閨女的,也沒有人來這兒宴客,怎麼會有人穿得跟《了不起的亡靈》裏頭的小
日向文世似的……別說,您的氣質跟這套衣服還真挺般配的!」

  我半開玩笑、半諷刺地對他說道。

  徐遠看著我,笑了笑,「瞎說!小日向文世哪有我帥?再說了,我現在可是
男人四十七歲一枝花,小日向文世都多大歲數了?你就算要把我類比成大叔,也
得給我類比成師奶殺手寺島進好麼!——給我來個大杯摩卡,一份辣味雞腿三明
治。」

  嗯,別說,徐遠的下巴跟寺島進那個下巴,還真是一個型號的。

  我記下了單子,收了錢,徐遠便讓我坐到了他對面。

  「你上次抓捕崔烈之後,我們市局和檢察院,在國慶日這段期間,按照你找
到的證據和崔烈的供詞,解救了一大批被脅迫賣淫的未成年少女。你雖然被記了
過,但是這件事上,我還是給你申請了頭功。」

  「這事情還跟我有關係麼……」我拿出一張濕巾擦了擦手,對徐遠說道:
「我現在不是員警,我就是一個服務員. 」

  「呵呵,服務員……別說,你做服務員,還做得真挺像模像樣的——話說回
來,你小子啊!知不知道警務人員打零工,屬於嚴重違紀?需要被踢出警隊的?」
徐遠嚴厲地看著我說道。

  「踢就踢唄……」我側著身子,不想看著他,「再說了,我不是給你跟沈量
才遞交辭職報告了麼?在我心裏,我早就不是市局的人了,還用得著你們踢麼」

  徐遠拍了下桌子,對我問了一句:「你說你要辭職,是,你是遞交辭職報告
了,可我和量才副局長同意了麼?按照章程,你遞交報告,得由我和副局長同意,
之前還得由雪平和人事處長審批通過,你才能離開警隊!你小子,當年可是一門
心思地要進市局重案組,連國情部、安保局這樣的單位你都拒了,現在你說走就
想走?哼!哪那麼容易!」

  我忿忿不平地歪頭看著徐遠,「照你這麼說,我還成了賣身了唄?」

  「沒錯!要叫你這麼說,你還真就是賣身!我也是賣身!咱們都是賣身!賣
身給社會、給咱們F 市、給國家!」徐遠眯著眼睛看著我,「別說你躲到這個歐
洲文化鎮裏,就算你躲出了F 市,就算你出了國,我都能把你抓回來你信不信?」

  「抓我?我又不是叛逃!」

  「呵呵,那我可不管!反正我今天得把你這小兔崽子給逮回去!」

  徐遠胡攪蠻纏起來,比誰都強。我是真心強不過他。

  我看著徐遠,對他問了另一個問題:「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呵呵,」徐遠又笑了,得意地對我說道,「你是不是以為這全F 市,就他
張霽隆一個人有自己的個人情報網?——哦,對了,說起張霽隆,他也不知道從
哪知道的你辭職的事情,國慶日前還特地氣衝衝的給我打電話來著,我跟他吵了
一架。在他嘴裏,說得像是你在抓了崔烈那天晚上,我給你罵走的似的。」

  「人事處,應該是有張霽隆放進來的臥底吧。」我接了話茬說道。

  「或許吧,也不一定。我現在不動他,他也不會搗亂,頂多讓你在我嘴邊刮
下來點芝麻粒,所以他愛把誰安插進來我也不管,終究是要給咱們市局賣命的。
張霽隆這人,雖說我不喜歡他,但是他身上倒是有一股遊俠作風,他明明知道我
是有目的讓你跟他接觸的,他還對你的事情這麼上心,說明這個人對你還是挺仗
義的。在這一點上,我佩服他。」徐遠輕笑了一聲說著,又看著我問道,「不過
說起來,你到底是因為什麼要辭職的?難道就因為……」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茱麗葉端著一盤三明治、一杯咖啡走了過來,跟徐遠打
了一聲招呼:「徐局長好!」

  在她身後,還跟著老闆杜總,「哈哈哈!老疙瘩!」

  「竹竿子!這麼久沒見你,又胖了!」

  徐遠和杜總兩個人熱烈地擁抱在一起。

  「呵呵,我現在都快成胖成『竹筍子』了,一年胖七八斤,減不掉了!你說
你啊,老疙瘩,要是不沖這小子,你也不會來我這坐坐,是不是?」

  「我最近太忙了,再說,我這不是來了麼?都這麼多年了,還總挑我的理!」

  看著兩個人,我忍不住問道:「我說,二位元……你們倆認識?」

  「哈哈哈,秋岩,你還不知道吧?我跟徐遠,我倆是同鄉!我小學的時候他
上高中,那時候我成天就跟他屁股後面混。秋岩啊,其實你那天晚上第一次進我
們咖啡屋,我就把你認出來了。你是個優秀的年輕員警,將來還會很有作為的。
快跟老疙瘩回去吧!」接著,杜總對徐遠說道:「那你們倆聊吧,我就不打擾了。」

  等杜總和茱麗葉離開了,徐遠吃了一口三明治,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後看著
我:「說吧,你小子想離開,難道真是因為我那天犯牛脾氣了,給你罵的?」

  我搖了搖頭. 「是因為艾立威吧?」徐遠又問道。

  我歎了口氣:「您既然清楚,幹嘛還要跟我裝糊塗呢?」

  「……嗯,管個就比自己大7 歲的男生叫『繼父』,是有點難為情了點;可
你總不能讓夏雪平一個人單著一輩子吧?」徐遠正對著我的目光,故意對我半開
玩笑地說道,並且他似乎正想從我臉上觀察著什麼. 我之前還心中略微一驚,聽
完徐遠這句話,我又鬆懈下自己的心防——原來他並不知道我對夏雪平的真正心
思。

  「你這話說的,真讓人想罵髒話!……不過,聽您這意思,夏雪平是答應艾
立威跟他交往了?」我繃著臉問道。

  「呵呵!你小子,不識逗!真是別人說什麼都當真,怪不得容易上當受騙呢!
——她把艾立威給拒了。」徐遠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對我說道。

  「嗯?夏雪平……沒答應他麼?那天晚上夏雪平告訴我,她給艾立威的答復
是『考慮考慮』……不是……那……她怎麼早不拒絕呢?」

  「你這不是廢話麼!實際上,那天晚上艾立威就明白自己應該是沒戲了,儘
管還有點賊心不死;但你第二天跟雪平冷戰,那不就是給艾立威留下一個繼續發
揮餘熱的機會麼?『考慮考慮』這四個字,難道不是比較委婉一點的拒絕啊?你
們年輕人啊,就知道絕對的二元分立!而且你都給人鼻子打歪了,那天晚上艾立
威的鼻血流得跟洩洪似的,夏雪平還能跟他怎麼說啊?——給他身體和心靈同時
造成雙重打擊?那夏雪平以後重案一組的隊伍還帶不帶了?何秋岩,你能不能動
動腦子、多學學理解大人們之間的談話之術?這多虧你是在生活中,聽到的是夏
雪平這麼說,被你誤解了;這要是以後你跟犯罪分子、跟政客們打交道,你這種
非黑即白的觀念若是不改改,早晚得吃虧!」徐遠接著說道,「不過說實話,艾
立威這個小孩,局裏還真有不少人覺得他不錯. 」

  「操!」我又氣又笑,「不是……您要是這樣覺得,您吃完這頓飯,趕緊請
回吧!」

  「嘖,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我知道你對艾立威有意見,但你難道不想救
贖夏雪平麼?」

  「救贖?」我不明白徐遠的意思。

  「對,救贖. 你別看她現在冷冰冰的樣子,看起來很堅強,其實雪平現在,
其實挺需要救贖的,需要被人用情感來救贖. 」

  徐遠吃完了三明治,點燃了一根煙,我幫他找了個一個煙灰缸,放在他手邊。
只聽徐遠繼續說道:「我是你外公親自輔導的最後一屆警校生,那時候你外公除
了在市局做行政以外,還在警院兼職做執行副校長,我算得上是你外公的關門弟
子,因此在夏雪平很小的時候,我就認識她。呵呵,我記得那時候,我跟一幫不
願意跟什麼『警專幫』、『考學幫』拉幫結派的警院生,沒事就總去你外公家蹭
飯吃,有男孩有女孩,熱鬧的很——哈哈,咱們一個個,全都跟逃饑荒似的。我
記得,你外婆包了一手好吃的雞湯餛飩,哎唷!那個餛飩的味道,我現在有的時
候做夢都想啊!……吃完了餛飩,我們這幫孩子就總願意逗你媽媽雪平玩,那時
候的雪平還小呢,她那時候才十歲,長得可愛、思維天真,說話做事都挺好玩的;
我們當年那一幫男男女女全都17、8 歲,正是有一身力氣卻不知道該淘氣的時候,
所以,呵呵,我們沒事還總欺負她——有一回,我騙她去抓晾衣架上的塑膠夾,
結果,誰知道怎麼回事,估計也是寸勁兒……她兩隻眼睛的眼瞼,全被飛落的塑
膠夾子給夾中了!雪平當時就哇哇哭起來了……就因為那次整蠱,真的,我是這
輩子唯一一次,被你外公給臭駡了一頓——喂,你小子可別再替雪平罵我了啊!
我直到你外公去世,我都沒來得及跟他說明白:其實那時候欺負雪平的壞主意,
可全都是你舅舅夏雪原給我們出的!」

  聽著徐遠的講述,在我腦海裏,出現了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坐在地上揉著眼
睛哭得形象——我其實很難想像,那小女孩就是現在的夏雪平。

  笑了一會兒,又免不得歎了口氣。

  「後來又一次,我跟你外公一起抽煙的時候,你外公說,他這輩子都不想讓
夏雪平當員警——一個女孩當員警,確實太苦了;結果誰知道,我在警院兼職當
教務副主任的時候,就在警院看到了你媽媽……再後來,她就懷了你,然後進入
交警大隊;我那個時候曾經因為得罪上級,正好被發配到了交警大隊,所以雪平
就這樣,一路跟著我,在我的手下做事。」徐遠抽了口煙,繼續說道,「說起來,
你也一定記得,在你舅舅雪原和你外婆死之前,雪平還依舊是個性格不錯的女人,
對吧?」

  我點了點頭,唏噓地說道:「嗯,記得。但是再後來,舅舅全家和外婆就都
死了……警專的時候我就查過當年的檔案……小時候我就知道姥姥和舅舅都死了,
但對這個『死』我沒什麼概念;直到看了檔案、看了裏頭拍的案發現場照片以後,
唉……嘶!我才明白,夏雪平當年為什麼會哭得那麼撕心裂肺、並且一直到現在
她也沒緩過勁來:我舅舅,全身刀傷,躺在一灘血裏,死的時候面目全非,臉皮
都被人不知道拿什麼東西給銼爛了,臉上沒留下一塊好地方;我舅媽、外婆,全
都身中數刀,還被人澆上了汽油,燒成兩堆黑炭;就連我那被領養來的、本來才
幾個月大的表妹,也被人用鈍器一下一下,生生捶成了一坨血淋淋的肉醬,報告
上說骨頭全都被人捶碎了……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嬰兒的眼珠外凸著、腦袋都徹
底沒了形的樣子……當時夏雪平一面對著我怒喝著、嚇唬我不讓我進屋,一面自
己在屋裏嚎啕大哭……現在想想,換成是我,看到這種朝夕相處的至親死得如此
血腥的景象,我也會崩潰的……」

  說到這個,我突然很想哭。

  「雪平那時候確實很崩潰,但還不至於性情大變。她跟何勁峰離婚的時候,
她的性格還依舊是友善溫柔的——你要知道,她剛離婚的那兩年裏,警隊追她的
人絡繹不絕;只是後來,她就慢慢變成了一頭『冷血孤狼』。」

  「這中間又發生什麼事了?」我問道。

  徐遠搖了搖頭:「什麼都沒發生,但根據我看到的,我所理解的是,那些追
她的男人一半是趁人之危、妄圖趁著雪平內心最脆弱的時候佔有她的美貌;還有
一半,追求雪平其實是出於對她的可憐,而不是喜歡或者愛,至少不完全是喜歡
. 可他們不知道,在那個時候,對於雪平來說,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送上門的
廉價的可憐,於是漸漸地,夏雪平開始學會冷漠、學會刻薄、學會不近人情,直
到現在——但其實我知道,雪平還是那個雪平,什麼『冷血孤狼』之類的外號,
都是別人給的虛名。要我說,雪平現在雖然40歲了,但是在她的外表下,本質上
她還是一個特別單純、特別容易被人戲弄欺負的、眼瞼上夾著塑膠夾子的小女孩。」

  「也是她開始被人叫成『冷血孤狼』的那個時候,她開始學會了喝酒、甚至
開始酗酒,對吧?我記得我小時候,她可是滴酒不沾的。」

  「對。」徐遠點了點頭,無奈地笑著說道,「論起喝酒這件事,現在在整個
局裏,她要是說自己酒量第二,真沒人敢排第一;五年前中央員警部的一個巡查
大員來視察的時候,在自己身邊帶了4 個專業陪酒員——那個大員是全國員警系
統裏出了名的變態,他自己也不能喝酒,但就喜歡看自己手底下的陪酒員跟其他
人拼酒,喝趴下一桌子人——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怪趣味;結果,來我們F 市,剛
下飛機第一天第一頓飯,那四個陪酒員便被雪平以一己之力,一下子給喝倒了仨;
給那個中央大員嚇得,哈哈,此後的幾天都不敢再提喝酒的事情了。而且,從那
以後,那個大員再也不敢來東北了,他以為全東北境內的女警,一個個的酒量都
跟雪平一樣呢。」

  徐遠看我沉默著,繼續說道,「我以為雪平一直就這樣了,直到七年前艾立
威從警院畢業,直接晉升到市局重案一組. 他倆相處得起初還不是很融洽,但是
慢慢在一起經過出生入死之後,艾立威開始主動跟雪平溝通,然後兩個人的關係
也逐漸有所改善……」

  「然後他倆就曖昧上了,對麼?」我冷冷地看著徐遠. 「曖昧?……呵呵,
算不上。或許艾立威對雪平有曖昧之意,可是夏雪平對於艾立威,也就僅僅就是
把他當成下屬了。你要知道,現在的雪平,已經是一個完全不知道如何表達友善、
信任和感激的女人了,因此有的時候,要麼表現得太無所謂,要麼就是表現得過
了頭. 」

  「那艾立威究竟是怎麼可以做到那樣討好雪平的?有些時候,有些事,夏雪
平都要防著我,她居然能對艾立威放得開?就比如我在你門口跟艾立威吵架,還
打了他一拳,她居然不來安慰我!……我不是很明白,如果她不喜歡艾立威,她
為什麼要那樣?哼,你們啊,都向著他!」

  「那這你得問她。我估計,以我對雪平的瞭解,很大程度上,她這種行為是
來自對於艾立威實際上的疏遠. 她因為對艾立威疏遠,所以看起來,她才會對艾
立威『關懷』更多、捧他的場——你給艾立威鼻子打歪了,她先去看看艾立威有
沒有事,是因為她不想讓艾立威對你產生更多的矛盾;你說的話,夏雪平不見得
感動、不見得笑,要麼是你沒覺得她感動、覺得她開心,要麼是她覺得你對她的
關心是理所應該;而同樣的話,艾立威說了夏雪平會感動得落淚、會被逗得笑起
來,這正是因為夏雪平把艾立威當成一個外人來尊重。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依
我看來,你跟雪平之間的關係,可比她跟艾立威的關係親密得多了,甚至,親密
得都有點不正常……」

  我聽後,心中突然一顫……徐遠這老狐狸,是看出來什麼東西來了麼?

  徐遠想了想,對我擰著眉毛問道:「再說了,你小子也有點忒不講理吧——
呐,你是夏雪平的兒子,你把人家艾立威打了,于情于理,夏雪平是當媽的,怎
麼也都得先去跟人道歉,等過後再慢慢安撫你吧?還有,什麼叫我們都向著他?
你小子沒按照警局的規章制度辦事,就是不對——我其實都聽明白你跟艾立威那
天因為啥吵起來了,但禍是你小子闖下來的,就算艾立威跟我撒謊了,我能因為
你說的是真的然後我不辦你?——給你記過是讓你上一課,以後彙報工作別隨便
跟人偷偷摸摸就去了走廊,懂嗎?」

  我的心結似乎有些解開了,但是我還是繼續多問了一句:「我就是有點看不
慣,他倆關係那麼好——他倆是怎麼變得這麼親密的,以至於能讓艾立威以夏雪
平的助手自居?」

  「這個說來,話可就長了,七年的事情,我哪能給你講得事事聚到呢?……
讓我理一理:其實,艾立威那小子說話帶刺、心機重,平時也懶散得很、還三天
兩頭總請病假——這個你可別說風涼話,這小子參加咱們警局內部體檢,年年各
項指標都有問題,不是過高、就是過低——呐,話又說回來了,你揍了艾立威一
拳,夏雪平不先去管你而是去管他,不就是怕你給人打出來個好歹麼?破壞了團
結不說,你搞不好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接著說:但是同時,艾立威這小子腦
子夠用、鬼點子多,膽子也大,關鍵時刻,他敢想敢做,七年裏頭,當時跟他一
起入職的警員,就數他立的功勞最多;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雪平指哪,艾立威就
打哪,這小子遇到匪徒和嫌犯,也是該開槍的時候絕不含糊;而且他倆配合起來,
確實倒是挺默契的,夏雪平辦案效率本來就高,跟艾立威搭班子工作之後,每次
辦案的速度都更快了——就仿佛這小子會算命一樣,他把雪平的性格和行事風格,
給徹底摸透了似的。並且最重要的是,夏雪平當場開槍擊斃歹徒的事情,很多人
對此都反對,我對此也持保守態度,而艾立威這小子卻堅決站在雪平這邊,處處
都維護她——重案一組的其他人,我估計沒有一個能對雪平這樣,儘管實際上,
雪平對他們每個人都挺好,但關鍵時刻,如果夏雪平個人遇到什麼危機,他們每
個人的第一反應都是往後躲,能跟夏雪平站在一起的,也就只有這個艾立威;還
有一件事,我都不敢縱容雪平去做,但是艾立威不但對夏雪平絕對的支持,而且
他還主動幫著夏雪平去查這件事……唉,那個事情其實非同小可啊,他倆既然那
麼堅持,我也就不阻止了——到現在他倆還覺得我不知道這個事情呢。」

  「那是什麼事啊?你別買關子了老狐狸!」

  徐遠低頭想了想,對我說道:「關於你舅舅雪原和你外公夏濤的死。雪平本
來就覺得你外公死得不明就裏,而差不多在9 年之前,她偵辦過一個跟你舅舅你
外婆全家死法差不多的一個滅門案,從那以後,雪平就一直覺得夏雪原的死,似
乎在哪有些不對勁的地方……當年這兩樁案子結案得確實有些草率了點,現在又
都是被省廳列為機密的東西,一般人是碰不得的;我也勸過雪平,逝者已矣,就
別再執著了,但是她不肯。後來我聽說艾立威好像說過支持雪平繼續查這件事,
並且到現在,偶爾艾立威會神神秘秘地跟夏雪平交談過後,滿F 市的分局的警務
檔案室到處跑,我估計,應該是雪平在委託艾立威在幫她查這個事情,所以我估
計,比起重案一組,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夏雪平那麼信任艾立威,跟她對你外
公、還有你外婆和你舅舅的死的執著不無關係——呵呵,這倆人到現在還不以為,
我對這個事情一無所知呢!查吧,反正我也管不住……」

  我現在,才算是對夏雪平對待艾立威的態度稍稍恍然大悟。

  徐遠繼續說道:「但他倆是他倆,外人是外人啊。再後來,不光是我,局裏
的很多同事都發現,全局能把雪平真正逗笑的,也就艾立威一個——蘇媚珍和丘
課長都不見得能做到的事情,讓這小子做到了。於是,無聊的人和事情就都出現
了——人不就是這樣麼,一閑下來沒事幹了。遇到自己身邊,有一男一女在一起
配合得比較默契的,就總想搞點大事;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好多人就有意想
要把艾立威和雪平撮合在一起——呵呵,咱們局裏的人一個個的,有點意思吧:
雪平被省廳和社會上的媒體惡整的時候,他們那幫人都沒有一個這麼積極幫著雪
平開脫、沒有一個公開表示自己支持雪平開槍的;反倒是一談論到男女之間的那
點事情,那群人每一個都特別地熱衷於摻和!唉……再緊接著,咱們局裏就收到
了你的入職申請,於是,我當初就算准了,你小子來了局裏,尤其是去了重案一
組以後,肯定會發現艾立威對夏雪平的態度過於熱忱了,那麼到時候,你跟艾立
威之間,肯定會結下難解難分的梁子;我怕橫生枝節,我還跟量才親自找了你們
重案一組那幫吃飽了撐著了的一對一談話,讓那幫好事之人先就此罷手——哪知
道,這人都閒不住啊!現在看來,一切都被我猜中了。」

  「但你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局啊。在我抓了崔烈,也就是9 月30號那天
晚上,一組的那幫閒著沒事兒幹的,還是鼓動艾立威表白了。」我轉過頭對徐遠
問道,「您也看好艾立威和夏雪平在一起談戀愛,對吧?你今天過來,不只是要
我跟您回去,還要說服我,讓我同意夏雪平跟艾立威在一起?」

  「呵呵,我沒這麼說啊!你們這幫90後,就愛胡亂揣摩別人的意思!我說我
要強迫你同意夏雪平跟艾立威在一起了麼?我說我看好他倆之間的感情了麼?」
接下來,徐遠又說了一句很耐人尋味的話:「對於艾立威這個人本身,我還是很
看好的;但是『看好』,可不一定代表『放心』。」

  「老狐狸,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對徐遠問道。

  「呵呵,我這麼跟你說吧:對於有些人呢,我是既看好又放心,比如雪平,
還有你小子;對於有些人,我是不看好,但是放心,比如沈量才,還有丘康健;
但是對於艾立威,我是看好,但是卻並不放心。」

  「嗯,說得好,真棒!——局長,聽你這麼一解釋,我就更糊塗了。」

  徐遠看著我,正經地說道:「糊塗不糊塗無所謂. 我有不讓你糊塗的法子。」

  「什麼法子?」

  「跟我回去。」

  「我不!」

  「任性!——那你可真就是在等著,夏雪平慢慢地被艾立威追到手了。我告
訴你:我可跟艾立威談過話了,雖然雪平已經給他明著暗著都拒絕了,但他現在
提出的口號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小子,雪平的本性就不是一個冷酷絕情
的人,你要是真就這麼算了,艾立威說不定哪天,就真成了你的繼父了,那到時
候,你可別追悔莫及!」

  徐遠看了我兩眼,見我不答話,起身就要走。

  我忍不住,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您等一下……」

  「哎,這才對嘛!」徐遠繼續跟我說道,「我說要『救贖』雪平,讓她跟艾
立威談戀愛是一種可能;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把你放在局裏,通過你跟她的關係
來救贖她;改變一個人,不一定非要讓她跟別的男人談戀愛,讓她跟自己兒子相
處也可以的,畢竟子女是改變父母的最好良藥。在將來,雪平的性格是否能變回
原來那樣子,我不清楚,但是我很想改變她的心境——她現在這個樣子,太痛苦
了。你外公生前還總跟我說,如果以後雪平要是到了我的手下,你外公希望我能
好好照顧她。她要是一直痛苦下去,我可愧對夏濤老局長的囑託哦。」

  「但我也不能就這麼回去了……我離開之前,我還跟夏雪平絆了兩句嘴呢!
我怕……」

  「怕什麼?怕你回去以後,她接著跟你吵?」徐遠對我說道,「你知道你離
開這七八天裏,夏雪平現在每天都成什麼樣了麼?——你其實到這個咖啡屋的第
一天,我就通過老杜,把你的位置給鎖定了,但我故意沒跟夏雪平說. 於是呢,
她這幾天又把酒瓶子端起來了!蘇媚珍告訴我,現在雪平每天下了班之後,就自
己一個跑去居酒屋裏,一喝就喝到半夜,一點東西不吃、只是喝酒喝到飽。艾立
威要陪著她,她沒讓;有一天她借著酒勁兒,居然還給艾立威劈頭蓋臉痛駡了一
頓,雖然她是故意找艾立威的茬兒,罵得都是一些有的沒的的話題,但是也給艾
立威說的臉上白一塊、紅一塊的——弄得艾立威這陣子都不敢跟夏雪平坐在同桌
吃飯了;而且,這段時間,她只讓媚珍陪著她。雪平一喝上酒以後,就一句話都
不說——沒辦法,媚珍這一周成了她的代駕. 今天我來之前,我還找藉口去了她
辦公室一趟,表面上,她看起來還挺正常的,但是只要一不工作的時候,她就一
直盯著你的辦公桌發呆。」

  聽徐遠這麼一說,我心裏也開始默默地有些酸楚。

  我開始思考,我這次出走,是不是真的任性過了頭. 「好吧,我跟您回去。」
我對徐遠說道。

  徐遠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可他緊接著,卻對我說道:「又想
回去啦?嘿嘿,也沒那麼容易!」

  「……您什麼意思?」

  「回去之前,你得先答應我幾個安排再說;而且,你必須答應,不得反悔!」

  我無奈地看著徐遠,看著這個倨傲狂狷的老狐狸。

  我不知道他這幾個「安排」,會不會有什麼貓膩;但是我已經被他攥在手裏
了,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我既然答應了跟您回去,您就還是我的局長,我也就還是您的一名警員.
我對於您來說,還不是您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麼?」我對徐遠說道。

  「嗯。好,那我可就說了,你不反悔?」

  「我不反悔!哎呀,您就快說吧!」

  徐遠想了想,對我開口道:「這第一,回去以後,你依然還要受到一次記過
處分,當然停職是不用了;你這段時間在外打工……我就算你出偵查外勤任務了。
你之前的辭職申請,我和沈量才,就當做沒收到過. 」

  「嗯,這是一定。您接著說. 」

  「這第二,你暫時不能回重案一組了。」

  「什麼意思?」

  「停職可免,調職不可免——我得給你調到別的部門,你得幫我做成一件事。」
徐遠看著我說道,「我要把你調職到風紀股,改組風紀股為風紀處……」

  「啥?」我還沒等徐遠把話說完,我便大叫了起來:「——算了!老狐狸,
趕緊,您請回吧!您就當您沒來過這、沒找到我,行麼?夏雪平的事情,我自己
想辦法;風紀股那個地方,你就算把我打死也不會去的……」

  「你給我閉嘴,你個臭小子!老子今天就是給你綁了,也得把你帶回去!」

  「那我也不去風紀股!」我對他吼道。

  「你不去誰去?——是你之前先斬後奏抓了崔烈,害得我在地方黨團面前抬
不起頭來;現在你又不告而別,數罪並罰,去風紀股就是就是對你的懲罰!」

  我看著徐遠皺著眉頭撅著嘴的樣子,欲語還休。我撓了撓頭發,又對他問道:
「……那你說吧,讓我去風紀股幹什麼?」

  「哼!……沒等我把話說完你就跟我嚷嚷,你小子!我就算不是你上司了,
我也還是你的外公的學生呢!跟我這什麼態度這是……跟你說,這毛病你可得改
改!」徐遠訓了我一句,繼續說道,「我想改組風紀股,變回原來的風紀處,然
後讓你做處長. 」

  我的天,徐遠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我這才進警局一個月,何況還因為魏蜀吳的死和擅自行動逮捕崔烈背了
兩個記過處分,他就敢讓我去做處長?

  「我說,老狐狸,您沒發燒吧?我就一個小小的一級警員!而且我才多大年
紀?我既沒資歷又沒經驗,簡歷也不豐富,您就敢讓我做處長?」

  徐遠眼睛都沒眨一下,對我說道:「屁話!你知道當初新政權剛成立的時候,
風紀處的第一任處長才多大?當年才19歲!你知道第一任市局局長上任的時候多
大?也就比你現在大兩歲左右吧!年齡和資歷根本不是問題,有誰是打從一出生
以後就會當幹部的?至於警銜提升的事情,你用不著操心——你小子可別覺著我
在給你畫大餅,我徐遠在用人這上面膽子大、唯才是舉,全省員警系統可都是有
目共睹、有口皆碑。而且,你何秋岩出警第一天參與過追擊周正續,成功阻止了
他暗殺夏雪平;抓捕周正續的時候、你還瞎貓碰死耗子、打中了他兩槍,沒讓他
逃跑,捎帶手你還挺幸運地抓了一對毒販夫妻;緊接著,你擊斃了段亦澄,然後
搗毀『喜無岸』會所,我給你和廖韜申請的和都是一等功——憑這些,我就可以
跟省廳申請,破格提拔你為三級警司,升任你做處長,而且我說到做到!這樣的
話,別說現在風紀股那些傢夥全都也只都是一級警員,艾立威這下可就跟你平級
了,而且他是普通辦事員,你是處級幹部職務;平時還則罷了,如果穿警服戴警
帽的時候,他可得對你先敬禮——我就問你一句話,何秋岩,這個處長,幹,還
是不幹?」

  這個誘惑對我來說可真是太大了,如果我回到警局,我就一定要先找機會殺
一殺艾立威的銳氣,徐遠既然能給我這個機會,我何樂而不為。

  「那您需要去風紀股做什麼?」

  「風紀股現在有個外號,叫『市局喪家犬』,這個說法你聽過吧?」

  我對徐遠點了點頭. 「我需要你做的,就是把這幾隻『喪家犬』身體裏的熱
血給我點燃咯!讓他們這幫『喪家犬』,各個變成一條條能撕咬能嗜血的獵犬!
想把風紀股改制成原來的風紀處,我就必須需要你這小子來幫我完成,你小子幹
活有沖勁兒,有熱血!之前你不是說過,在高瀾夫婦死的那輛車裏發現的紅繩,
是屬於『香青苑』的妓女身上的東西麼?而且周正續也指認,殺死高瀾的是一個
叫劉虹鶯的女孩——可是我們一直就沒辦法動『香青苑』,你知道為什麼嗎?」

  「夏雪平住院的時候,張霽隆找過我。聽他的意思,香青苑的背後應該是有
一股龐大的勢力。他口口聲聲勸我別查香青苑,我還以為那背後跟他有關係. 」

  「呵呵,他?就他張霽隆?……不至於!他這個人陽謀搞得一套一套的,陰
謀這方面從來都不是能手,並且他還經常被玩陰謀的人給算計呢,所以他跟香青
苑那幫人,不是一路人……要我說,這個姓張的,給人家提鞋可能都不配呢!」
一提起張霽隆,徐遠似乎有些氣極,他接著咽了口氣,說道,「再說了,他也基
本上不怎麼沾色情會所的生意。這個人雖然是個壞蛋,但是在這方面,他還是乾
淨的。跟你說正經的:我們不敢動香青苑,不單因為它背後的大老闆或者組織很
可能位元高權重,而且,他,或者說他們那幫人,其實一直以來都在鑽F 市的空
子——因為當年風紀處的職能被人給惡意搞壞掉了,所以在F 市本地,甚至全省
範圍內,都沒有一個可以正當進行掃黃打非的專業部門;的確,我們可以讓經偵
處或者二組來對付那些地下淫窟,可是畢竟分身乏術啊,用來削鉛筆的刀總不能
也拿過來切菜吧?炒完了吃進嘴裏不嫌牙磣麼?所以,咱們市局對於這幫人來說,
就像是一匹被人閹了的雄馬:可以橫衝直撞,但是到頭來還得被他們牽著嚼子走。
如果風紀股能夠重新煥發生命力,那麼今後,市局針對這一批人的執法力度將會
更大,那到時候,破獲高瀾命案的效率,也會更高——秋岩,你別忘了,殺了高
瀾對你來說可能沒有什麼,但是桴故鳴的最終目的,可是要殺了雪平!」

  我坐在椅子上沒有回答,足足思考了幾分鐘。

  我又想起了張霽隆的勸說. 一切的一切都被張霽隆說中了,因為剛才徐遠越
是鼓動我,我就越是明白,對於徐遠來說,我離不離開市局、夏雪平受不受到死
亡威脅、風紀股是否能恢復往日風紀處的榮光,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
的很想剷除一直盤踞在F 市里黑暗的色情交易市場這只大毒瘤。張霽隆告訴我,
沒必要跟著徐遠一起死,可是現在對我而言,沒辦法:于內,艾立威在威脅著我
在夏雪平身邊的存在,於外,就像徐遠說的,殺了高瀾的那個所謂的名叫劉虹鶯
的女孩,她的終極目標也是殺了夏雪平。因此,徐遠的這個邀約,我沒辦法拒絕
. 「如果……如果風紀股真的恢復了以前風紀處的建制和職能,如果香青苑的背
後勢力可以被一網打盡,如果F 市的地下色情市場可以被徹底滅絕,我還可以回
重案一組麼?」

  「怎麼?你覺得風紀處處長這個職位還不夠?你難不成還想取夏雪平而代之?」

  「不,不是這麼回事!」我低著頭說道,「……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吧:就
算您徐大局長現在主動禪讓,讓我坐局長的位置,我都不稀罕;我只想在夏雪平
的手下,默默地給她當一個警員. 」

  徐遠困惑地看著我,接著他突然笑了笑:「行!有點意思!我答應你。不過
前提是,你得幫我把這件事做成了再說. 」

  「成交!」

  緊接著,我跟店裏的所有人道了別. 道別的時候,茱麗葉緊攥著我的手,雙
眼含著波光盯著我,她似乎對我有些依依不捨。

  可對我而言,該舍的必須舍。茱麗葉這個女孩,的確是一朵很漂亮的花朵,
而我註定是一粒隨風飄搖的蒲公英,風一吹,在風中的我回過頭看了一眼,她抬
起頭看了我一眼,之後,我必須要繼續往前飄搖. 坐在徐遠的車子上以後,徐遠
接了個電話。

  他的臉上立刻露出了一絲不悅:「喂?哦,石副主席呀,您今天又有何見教
啊?……哼!石副主席,你別怪我說話不客氣:你們地方黨團聯盟還能要再不點
臉麼?……說了多少遍了,這個案子已經移交給檢察院了,您還來找我?……程
式正義與否,我是市局局長,我說了算,用不著你來說三道四!……哎喲,上次
您給我打電話,還沒等我把話問明白呢,您就說要投訴我們的警員?……您別客
氣!您可別想著息事寧人!我徐遠最煩的就是『息事寧人』這四個字!……行啦、
行啦!我這邊還有事情要忙,別的話我不多說了,你們要是想救那個姓崔的,就
一條路:早點幫他找辯護律師吧!不過提前跟您說好:在那些色情會所和火車站
前賓館發現的一系列證據,真實有效、證據確鑿!再加上那些被誘騙的未成年少
女的證詞,姓崔的這次,不是無期徒刑也得二十五年以上!……石副主席,作為
F 市的警察局長,我奉勸您一句:潔身自好,別因為只為了救一隻糞坑裏的蛤蟆,
惹上一身惡臭!」

  說完,徐遠怒氣衝衝地掛了電話。

  我恍然大悟,兩眼發直地看著徐遠:「我說……局長?我何秋岩先斬後奏、
沒按規章抓了崔烈這件事,到底是讓您在地方黨團那兒沒了面子,還是您讓地方
黨團的人沒了面子啊?」

  徐遠轉過頭看著我,故意繃著臉,一言不發. 「……不是,您說句話啊。上
回您說他們要起訴咱們市局的事情?」

  徐遠轉過頭目視前方,接著哈哈大笑。

  「……我的天,老狐狸!你套路我!」

  徐遠狡猾地笑著,然後又換了一副嚴肅表情:「回局裏以後可不許叫我外號
了,沒大沒小的!要叫局長!」

  坐在徐遠的車上,我把自己的SIM 卡換了回來。

  這幾天未接來電數目最多的,是父親的電話。我連忙給父親打了電話,父親
說那天晚上我從家裏離開之後,陳月芳放心不下,便馬上給父親叫醒,父親給我
打電話發現我沒接,因此把電話打到了美茵和夏雪平那裏. 父親說,他跟夏雪平
還吵了一架,因為他對我悄無聲息的回家、有悄無聲息的離開不明就裏,而他問
夏雪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夏雪平也吱吱唔唔地跟他說不清楚,因此他只能埋怨
夏雪平沒把我照看好。

  「算了吧,老爸……」我對父親說道,「她還來照看我?她啊,平時其實連
自己都找看不好呢。她挺不容易的,別指責她了。」

  「嗯,我知道。所以後來我也發資訊跟她道過歉了。」父親說道。他說,雖
然他跟夏雪平吵了起來,但他很清楚,夏雪平這幾天心情差到了極致。打電話的
時候,父親不停地問我,跟夏雪平之間到底怎麼了,我都只告訴他三個字:「別
問了」。

  我也馬上給美茵打了電話,這幾天裏她也在不停地找我。我跟她剛說了沒三
句話,她便對我問道:「你跟夏雪平,因為立威哥哥鬧彆扭了吧?」

  「你怎麼知道?」我對她反問道。

  她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跟我很僥倖地一笑,然後陰陽怪氣地說道:「嘿嘿,
這下可好了,我倆現在扯平了:我這邊,爸爸身邊有個陳月芳;你那邊,夏雪平
身邊有個艾立威。」

  我聽了美茵這話,真有點想罵人——現在想想,老爸請客吃飯那天,夏雪平
臨了跟艾立威告別的時候,又臉紅了一次,是不是因為美茵這壞丫頭拿夏雪平跟
艾立威開了什麼不對勁的玩笑,說了些什麼多餘的話,讓夏雪平又羞又尷尬的,
這丫頭是不是有可能一直在我看不著的地方壞我的事——艾立威和夏雪平之前,
不是一直在談論何美茵跟艾立威的聊天記錄麼;但是,我再一看身邊的徐遠,我
便強忍著沒罵出口,忍了半天才說道:「你以為這是什麼比賽啊?你可真幼稚!」

  再說了,我跟她之間真的算是扯平了麼?我沒覺得。

  美茵只是乾笑了兩聲,沒就著這個話題繼續跟我聊下去。

  她後來只是告訴我,自從父親跟陳月芳領了結婚證以後,自己一直在張霽隆
家裏住著。

  後來,在我離開家那天,父親把電話打到了美茵那,美茵在那個時間跟韓琦
琦還都沒睡——她倆在做什麼,倒是沒告訴我;於是,第二天早上,韓琦琦便把
這件事告訴了剛回家吃早餐的張霽隆,張霽隆聽了這消息,直接扔下了手裏的半
根油條,回到了書房裏,敲了半天電腦鍵盤,然後就打了個電話,打電話的時候,
張霽隆的語氣很激動——我估計,那個電話就是打給徐遠的;而且我想,張霽隆
對徐遠發火,並不是因為徐遠處分我,而是他早就看清楚了徐遠的套路,他早就
看明白,徐遠這次對我處分以後,是鐵了心想要把我調去風紀股,然後讓我幫徐
遠實現他的行動計畫。

  「算了……美茵,哥哥不想再多說你什麼. 你要是在人家琦琦家住,就好好
的聽你韓阿姨的話吧。」

  「我知道了。」美茵緩和下來了語氣,對我說道,「哥,我愛你。」

  等我掛了美茵的電話,我便給張霽隆發了條短信:「霽隆哥,我已回去。已
決定接受局長對我的任命。勿念。」

  張霽隆只給我回了兩個英文單詞:「Good luck.(祝你好運)。」

  這幾天小C 和大白鶴兩個人像是商量好了,每個人輪流給我發一條微信內容
大概都是這樣的:「今天找藉口去了趟一組/ 今天在走廊裏看見夏警官/ 今天在
大門口看見夏警官,夏警官看起來很不開心;艾立威/ 丘課長/ 蘇處長在安慰她,
沒有任何效果。你快回來吧,等你。」

  而唯獨夏雪平,除了那天晚上給我打了個電話,我沒接到以後,她就再也沒
給我來過任何電話。

  徐遠的司機把車停在了市局大樓前,在我準備進樓之前,我突然想起了什麼,
便對徐遠問道:「食堂還開吧?」

  「開啊?大鍋飯視窗關著,但是小灶窗口還開著呢。」徐遠看著我,開玩笑
說道:「怎麼,你這一趟『離家出走』,還把自己給出走失憶了?你先回趟組裏
吧,今天是活動日,一組跟二組在進行籃球比賽。你回辦公室去看看雪平去吧,
我估計她沒去看比賽。下午三點鐘,上我辦公室領檔和內部任命書。正式任命書,
一周之後會發給你。」

  我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接著我直奔食堂,點了一份熱乎乎的淋上烏梅
醬的酸蘿蔔沙丁魚紫菜飯卷,然後直奔辦公室。

  果然,如同徐遠說的,辦公室就只有夏雪平一個人,她默默地趴在桌子上抽
啜著。

  我把飯盒放在了她胳膊旁邊,接著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早已是濕漉漉的
手背。

  「嗚嗚……哼……唉!……我沒事……你把飯拿走吧,艾立威我不吃!」夏
雪平一邊哭泣著,一邊說道。雖然夏雪平對於艾立威的稱呼又由親昵地叫一聲
「小艾」、「立威」轉變回原來的直呼其名,但是看起來我不在的這幾天裏,艾
立威可真沒少去安慰她。

  ——唉,我真是傻!吵架之後的出走,是一種愚蠢的、最不能解決問題的行
為;我的負氣離開,不就是給艾立威提供了最好的機會麼?我太任性了……這可
真是個錯誤. 只不過現在這個情況,辦公室裏除了夏雪平自己以外,就再沒其他
人,對於這個想要進一步跟夏雪平發展男女關係的艾立威來說,不正好就是他應
該想要的最完美的環境條件麼?他完全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跟夏雪平獨處啊?可是
現在,艾立威他人去哪了呢?他不是說他很愛夏雪平,想永遠陪伴她照顧她麼?
那他現在人呢?這哪像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態度呢?

  ——呵呵,管他呢!

  我想完這些之後,從自己褲兜裏拿出那包面巾紙,抽出了兩張,走到了夏雪
平的側面,從她的胳膊下麵把紙巾給她遞了過去。

  「謝謝……飯……我不餓……我沒事的……我跟你說過了多少次了,你不用
再來管我了!你去打你的籃球吧,別管我了……我都說了,你拿走吧,我不吃!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人怎麼這麼煩?」

  「還是多少吃兩口吧。」我對夏雪平說道。

  她擦眼淚的動作瞬間僵住了,連忙迅速地抬起頭,用著她那一雙婆娑的淚眼,
十分驚喜地看著我,轉瞬間,眼神由驚喜變成哀怨、又變成了憤怒。

  「聽說你這段時間又開始酗酒了,你也真不怕把自己身子拖垮了。別再喝酒
了,多少吃點東西吧,要不然對胃不好。」我對她繼續說道。

  夏雪平流著淚,憤怒地對我撇著嘴、咬著牙,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她捏著手裏剛才擦過眼淚的面巾紙團,狠狠地往我的身上砸了下來,打中我
的身體,我向後退了一步。

  讓我後退這一步的不是那紙團,而是夏雪平的眼神。

  她又瞪了我一眼,接著站起來朝著辦公室門外走去,用食指背擦拭著眼淚.
我見狀,連忙追了出去,只見夏雪平匆匆往前走著,往左邊一拐,直接進了女洗
手間. 洗手間門口這片區域一般不會有內部的監控攝像頭,局裏大部分人還都去
看了籃球比賽,但是畢竟其他辦公室裏還是留了人值班,因此我怕如果被人看到
了尷尬,就沒跟著夏雪平進到洗手間裏,乖乖地在門口等著她。

  她擰開了水龍頭,不斷地用冷水沖洗著自己的臉龐,洗臉的時候她依然啜泣,
但是等她從洗手間裏出來的時候,她的樣子的確比剛剛沒精打采時候的狀態清麗
了許多。

  她帶著滿臉的水,站在女洗手間門口,對我皺著眉頭瞪著眼睛。看見她這個
樣子,我又連忙拿出兩張紙巾,走上前去,托著她的後腦勺幫她擦著臉上的水。

  「你還回來幹什麼!」她對我咬著牙質問道。

  聽了這話,幫她擦著臉的手的動作僵住了。

  「接著跑啊?乾脆別回來了!」她又繼續說道。

  我咬了咬牙,有些不服氣地說道:「你不也就給我打了一個電話,不是麼?」
但我還是繼續幫她把臉上的水擦乾淨. 夏雪平聽了我的話,很委屈地看著我,眼
睛裏又流出了兩股淚水——我這才清楚,她其實故意嘴硬罷了。

  我連忙充滿歉疚地說道:「對不起,我錯了!夏雪平我錯了!我不跑了!我
再也不跑了!」

  「對!我一點都不擔心你!你走吧!上次也是不聲不響就跑掉了麼?這次還
進步了,一連跑出去七天,電話還關機!——你就會跑是吧?有能耐你別回來啊!」
她對我繼續斥責道,而且越控訴,她流出了眼淚越多。

  看著她的淚水越流越多,情緒也越來越不受控制,我又實在不會哄她……

  我難為情又心疼地捧著她的臉,一瞬間,我把心一橫,索性什麼都不管了,
一個反身把她壓在牆上,對著她的嘴唇便吻了下去……

  她被我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還來不及反應,便被我親吻住了,而且
我還把舌頭送入了她的口裏,用舌尖尋找著她的舌尖……

  她整個人都像被電擊了一般,僵住了身子,靠著牆站在了原地。

  我溫柔地用舌頭討好著她口腔裏的神經,她的嘴裏,還有濃濃的酒精味道,
我不知道她在上班的時候會不會也偷喝兩口酒;她躲避著,儘量不想與我的舌尖
發生正面接觸,但是她的口腔就那麼大點的地方,舌頭就算再躲,也躲不到肚子
裏去……

  於是,很快地,我和她的舌頭,便纏繞在了一起。

  於是,她緩緩閉上了眼,眼淚也終於止住了……

  事實證明,對於一個哭泣中的女生來說,最好的安慰就是一個親吻;無論她
是追求對象、女友、老婆,還是媽媽。

  這次的吻,是我從對她產生禁忌之戀以後,與她保持時間最長的一次親吻。

  我的心臟越跳越快,我也能感受到她的心臟也在撲通撲通地跳著。

  但最終我還是被她推開了……

  「小混蛋!你每次都只會這樣!」夏雪平雙手握成拳頭,頂著我的胸膛,在
我的肋骨上用拳頭猛撞了一下,然後指著我的鼻子,對我用顫抖著的嗓音斥道:
「下次!沒有下次!再有下次,愛去哪去哪,我不認你了!」

  說著,她自己先回到了辦公室。

  看著她的背影,我在心裏十分地自責;但同時,我也被她訓的心裏好舒坦。

  她確實是關心我的。

  「不跑了,再也別跑了。今後發生什麼事,我都不跑了」我對自己說道。

  回到辦公室以後,夏雪平又恢復了往日盛氣淩人的狀態,正襟危坐於辦公桌
前,挺著腰板看著一份份遞上來的報告。在她手邊那盒紫菜飯卷的盒子已經打開,
並且看起來她已經吃了好幾塊. 我看著她的樣子,對她笑了笑,她微微抬起眼睛,
斜著眼瞟了我一下,繼續看著報告。

  我舒了口氣,回到了我的辦公桌。

  我的手槍、彈匣、手銬和警官證已經全都擺在了桌面上。我定了定神,接著
從桌子下麵找出了一個紙箱子,把我抽屜裏的所有屬於個人物品的文具、材料、
紙張全都放進了箱子裏. 夏雪平聽見我在收拾東西,馬上抬起了頭,目不轉睛地
盯著我:「你還要去哪?」

  「徐遠要給我暫時調職到風紀股,他要把風紀股改制回去,讓我暫時給他當
處長. 」我對夏雪平說道,「他沒跟你說麼?」

  「還沒有呢,我估計等下他會發全局通告吧……」夏雪平面無表情,諷刺地
對我說道:「你很威風啊,出逃這麼些天沒受罰,回來反倒升官了呢!」

  我聽著她傲嬌的語氣,忍不住笑著沒說話。

  「哼,你還特別高興唄?是不是徐遠把你調離一組之後,你很開心啊?」夏
雪平聽著我笑著,仿佛更是不悅,對我問道。

  我想了想,故意氣她說道:「是啊!特別高興!但是也高興不了多長時間,
我之前還跟徐遠說了,要是等風紀股改制結束,我還得讓他給我調回來,拿掉我
的處長職稱、只保留三級警司的警銜——唉,你說我怎麼好像就離不開這重案一
組了呢!」

  「哼!瞧你那嘚瑟的樣!」夏雪平氣衝衝地瞪了我一眼,接著從餐盒裏捏著
兩塊紫菜包飯送進嘴裏,閉著嘴、忍著氣吃著,把泡菜蘿蔔嚼得直響。

  我抱著紙盒站了起身,經過夏雪平辦公桌的時候,她突然抬起頭,站起身,
走到我身邊,對我語氣溫柔地說了一句:「你等下……你記著,風紀股的事情複
雜得很,我不一定能插得上手幫你,你自己可要小心點. 」

  「嗯,我知道了。」我點了點頭,「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哼!說得像誰對你期望過似的?」夏雪平輕聲說了一句。

  我回過頭,看了一眼站在秋日中的夏雪平,看著那溫暖的陽光透過她的頭髮,
照射在了我的眼睛裏,然後我走出了辦公室。

  在我出門的那一刻,我似乎聽到了一聲令人十分欣慰、卻轉瞬即逝的笑聲。

 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四章】(12)

  我把自己的所属品暂时寄存到了人事处,在总务处领了风纪股的钥匙,然后
便马上飞奔到徐远办公室。

  徐远郑重其事地交给了我两大摞档案,那牛皮纸档案袋上,还积满了厚厚的
灰尘,人手一按过,便会留下清晰可见的手印。

  「这什么情况?文物还是垃圾啊?」我有些嫌弃地看着手中的档案。

  徐远用湿巾擦着手,对我只是笑笑,然后嘱咐我,一定要抽时间仔仔细细地
看这些档案上面的内容,要慢慢看,并争取把这些东西全都记牢、背熟。

  我挑了挑眉毛,又看了看这两摞档案:瞧这份量,放在胸前估计能当防弹衣
用。

  沈量才也在徐远办公室里悠哉游哉地坐着。

  他见了我,没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只是他眯着眼睛以一种半怀疑半无奈的神
态盯着我,让我感觉有些不舒服。

  这个胖子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喘着,一直满头大汗的,我估计我手里抱着的两
大摞档案,就是他从档案室里给翻出来的。

  沈量才接过了徐远递上的湿巾,扯开塑胶包装擦着脸,又瞟了我一眼,对徐
远问道:「你就让这小子去弄风纪股的事情,他能行么?可别再被人连骨头也给
吞了。」

  「放心吧,量才,以这小子的秉性、还有在警校时候的斑斑劣迹来讲,他在
咱们局里也算是前无古人了;呵呵,我给他弄回来就是让他去闯祸玩的,万一闯
着闯着,祸成了福呢?说不定这小子能给咱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呢?」徐远看看沈
量才又看了看我,一脸坏笑地说道。

  「哦,呵呵!……所以徐局长您欣赏我,是因为我的『无恶不作』呗?」我
故意打趣说道,「哼,瞧把咱副局长给累的!不是我说,这两摞破纸,怎么不扫
描影印成电子版做成 Pdf文件啊?这样给我用电子邮件传过来就行了,我也不用
这么费劲抱着,量才副局长也不用找得这么辛苦了。」

  「破纸?呵呵,我谢谢你的好意!」沈量才喘着粗气说道,「你可别真给我
把这些玩意当成破纸了!这可是风纪处当年留下来的唯一两份档案!我跟远哥,
就等着用你说的这点『破纸』跟全市的病毒细菌们翻盘呢!……不过说起来,唉
……当年风纪处栽跟头的时候,赶得巧,档案股的扫描器居然还坏了好些天,怎
么修都修不好,于是这些档案到现在都没人处理。当初可是差点要被前任代理局
长和省厅的大员们拿去做粉碎处理的,

  这可是上任机要处处长拼了命才保下来的!风纪处的事情……唉,家丑啊!
等后来扫描器修好了,那时候远哥也刚转正成为局长、终于说了算了,我刚从重
案一组提拔上来,结果那时候,整个市局也是谁都不好意思过问这件事了,我也
一直没去理会;这不,就这两袋子档案,我都是翻箱倒柜找出来的……」

  市局负责人和省厅对风纪处的事情,处理得真就这么草率?什么事情都没查
出个一二三四,就要把这个部门的所有档案给销毁?不过当初风纪处到底遇到什
么事情了呢?「徐局、沈副局,我有个疑问啊,」我看着沈量才和徐远问道,
「你们二位,这栋楼里的天子一号和二号人物,关起门来你们俩就是主公;你们
俩既然都想改造这个风纪股,你们俩怎么自己不去弄?」

  「呵呵,张霁隆说的对——你小子有的时候还是习惯用幼稚的思维想问题:
你以为谁官大,底下人就一定听谁的啊?」徐远一边封着手中的信封,一边对我
问道:「不如我问你一个问题吧:你去给一个植物人注射一针兴奋剂,注射完了,
这个植物人就马上能从床上起来参加长跑比赛了么?」

  「当然不是。」我看着徐远说道。

  「喏,你挺聪明的嘛!」徐远半讽刺半开玩笑地对我说道,「风纪股那仨,
现在就是三个植物人,他们虽然脑子没死、但是肉体是腐朽的、心已经死了;我
跟量才,我俩就算再怎么给他们打鸡血,他们不醒过来也是没有用的。不过我相
信,你何秋岩就是那个能把他们仨唤醒的人。还有什么问题么?」

  我看了看徐远,又看看沈量才,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

  「行了,你去吧。」徐远说着,看了一眼手表,对我说道,「我估计这个时
间,他们早就下班了。你先去办公室熟悉熟悉情况吧。」

  我一看时间,才下午3点48,而市局正常下班的时间是5点半。「啥?他们这
么早就走了?」

  「呵呵,他们一般早上来上班的平均时间,是早上10点半。」沈量才看着我,
无奈地笑笑。

  「所以,你何秋岩去了风纪股,首要的任务,就是让他们几个从今以后按时
上下班。何秋岩警员,这个事情,你做不到,也得给我硬着头皮去做!要不然,
你就一辈子给我待在风纪股!」

  徐远说着话,突然严厉起来,我的心理压力也跟着变得更重,毕竟还是我从
小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任命个一官半职,紧张的同时,的确还有点小兴奋。

  可就这么点小兴奋,在我进到风纪股的办公室以后,彻底幻灭……

  一打开门,我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发酵酸腐味道。

  小得不能再小的办公室里,放着四张办公桌,其中三个摆放了笔记本电脑的
桌子上面,一张桌面上全都是零食、满桌的瓜子皮、开心果壳,旁边还摆了好几
包没开袋子的芒果干、葡萄干、香蕉干、菠萝蜜脯,还有几盒巧克力派;

  一张上面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用铅笔画的涂鸦,看内容我一下子也看不明白,
写得跟无字天书似的,感觉上面有文字,有感觉那不是文字而是什么抽象的人物
速写;

  还有一张桌子,那上面倒是干净,除了一个不锈钢保温杯,就是一台四四方
方的收音机——整个办公室里,就属这张桌子最干净,不过那台笔记本电脑,倒
像是几百年没打开了一样,电脑外壳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不说,还结了好
几片厚厚的蜘蛛网。

  我走到了那张空桌子旁边刚想坐下,就看见桌子底下对了七八个满满当当的
黑色垃圾袋,有几个袋子早就已经漏出闻起来令人作呕的不明液体了。

  还能怎么办?我忍着强烈的负面生理反应,捏着鼻子,把垃圾袋一个个拎到
了楼下的垃圾箱里,接着,我索性去洗手间问清洁工借了一个水桶、一把拖布、
半瓶洗洁精,把办公室里的地面给擦了个干净。

  紧接着,我又把办公室的唯一一扇窗子打开,办公室里那股难闻气温,总算
开始消散。

  这未来一段时间里,我会过成什么样子,我是真有点担心。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得选择把面前的重重困难克服,毕竟——什么风纪股改
组风纪处这种事情,我才不关心,我就想回到夏雪平身边,跟着她多破几个案子。

  下班的时候,我连忙关了窗户锁了门,来到了楼下准备送夏雪平回家,但见
艾立威忙前跑后地跟夏雪平露出了一脸谄媚的笑,我一见,连忙走上前去。

  「雪平,你今天该不会还要去喝酒吧?车钥匙给我,我开车,我陪你喝。」
艾立威说道。

  「哼,你能喝酒么,你就夸下海口?」夏雪平无奈撇嘴一笑,对他质疑道。

  「……我……我舍命陪君子呗!」艾立威急切地说道,时不时地把眼睛往左
右撇去。

  「算了吧!再说了,今天……」

  我走到两个人的身前,对艾立威说道:「再说了,今天我送她回家。」

  「哟,呵呵,秋岩你回来了?你是来办离职手续的?」艾立威一见我,脸上
故意显得十分惊愕,接着又换了一副不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

  「不好意思,我是调职,不是离职。」我双手插着裤兜,对艾立威说道,
「而且,三级警司艾立威先生,从明天起,我也是三级警司何秋岩了。」

  艾立威对我这句话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我总觉得他看我时候的眼神有点不大
对劲——心慌、厌恶、憎恨,再加上敌视,这四种情绪同时杂糅在了一起。

  他的那双令人生厌的眼睛,就好像对我在说着:「何秋岩,你干嘛回来呢?
干嘛非得回来呢?」

  他如此看着我,我也同样挑衅地看着他——他不是想追夏雪平么,好啊,我
且不说他明明是知道我对夏雪平的意思还要故意跟我较劲这件事情,我要换个思
维跟他玩到底:我偏偏就要让他追不到,然后让他清楚,就算他用尽心机,在我
和夏雪平之间,绝对没有任何能够让他渗透的缝隙;整个重案一组不是都支持他
么,我就偏偏要让他尝尝在有那么多人帮助他的情况下,还是做不成一件事情,
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结果这个时候,夏雪平已经把自己的车子倒退出车位,开到了我俩面前:
「今天我不去喝酒了,所以今天谁都不用送了。」

  「那……你自己开车可以么?你一个女生,开车多危险?」艾立威关切地问
道。

  「呵呵,瞧你说的,歧视女司机?我又不是不会开车,被你说得我好像一个
三岁小孩似的!你难道是白痴啊?」夏雪平笑骂道。

  「那你晚餐怎么解决?」我对她问道。

  「就你每天给我买豆浆油条的那家小店,有卖粢饭团和豆腐脑的,我就凑合
两口就好了。不多说了,我还着急回去查东西呢。」夏雪平想了想,对我说道,
「从明天起,小混蛋,你就暂时别给我送早餐了。」

  「为什么?」

  「管好你自己,管好风纪股,别让我担心,这比什么都强。」夏雪平看着我,
终于微笑着对我说了一句,「我明天自己去吃早餐了,你就放心吧。」

  「你可得按时吃饭,不许再喝酒了。」艾立威把我的台词给盗取了,抢先一
句对夏雪平说道。

  「嗯,我知道了。」夏雪平对艾立威平淡地点了点头,接着微皱着眉毛又对
我说道:「哼,我说小混蛋,你这离家出走一星期,怎么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
搁哪学的?行啦,我走了!」夏雪平说着摇上了车窗,把车子开出了大院。

  我和艾立威相互白了对方一眼,没多说一句话,各自走开了。

  他去另一个方向赶公车,我则是去了食堂。

  本来我准备和大白鹤、小 C坐在一起聊天的,结果去了他们课室一寻,这俩
人还都得加班。

  也不知道是谁嘴巴大,我还没跟他俩说我被调到风纪股呢,他俩就先知道了。

  「行啊你!刚回来就升官了!等我忙完这阵子,你可得请我跟老白吃饭啊!
我们俩要去吃自助餐,扶着墙进去、扶着墙出来那种!」吴小曦调皮地说道。

  「行、行、行!」

  这丫头总爱说大话,实际上她为了控制饮食,每次带她去自助餐的时候,她
都只吃凉菜、刺身和蒸烤海鲜,而且吃得都不多。

  我往鉴定课实验室里瞟了一眼,实验室里已经忙得不亦乐乎了,于是我便好
奇地问道:「你们这又是忙什么呢?」

  「验尸呗,还能干啥……」

  吴小曦一脸生无可恋地举起自己的双手,我这才发现她的胶皮手套上全都是
由橙色慢慢转成鲜红,有些地方已经凝结成深棕色的血污,「从二组刚送来三具
男尸,都是 J县本地通缉的一个诈骗团伙的成员。三具尸体的输精管里都还存着
精液呢,其中一个被人挖了心、一个被人挖了肾、一个被人挖了肝脏——胆囊倒
是留在身体里了。」

  ——这个死法,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你觉得是老手作案么?」我对小C问道。

  她撇了撇嘴,「我看着像——高澜夫妇不也是被人一个挖了心脏,另一个连
着心脏和子宫都被人挖了么?」

  ——对,我想起来的就是高澜夫妻……只是这段时间我野得太狠了,以前的
卷宗内容我都有点模糊了。

  「操他妈的……这是翻版的开膛手杰克么?」

  「究竟是模彷犯、还是桴故鸣的延续,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探案的事情,必
须得靠夏警官他们处理;如果真是像你曾经猜测的,假如这个案子是个妓女做的,
估计你们风纪股也逃不了干系。」

  「那倒是最好!」我感叹道,「我还就等着这个案子赶紧破呢!……欸,对
了!怎么样,之前『生死果』的化验报告出来了么?」

  「说起这个事情,秋岩,」吴小曦往实验室里偷偷看了一眼,摘了自己的胶
皮手套轻轻掩上门,小声对我说道:「——这事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丘课长也
不想让任何人告诉除了咱们鉴定课以外的人……这里头有大猫腻咧!」

  「怎么了?」

  「咱们鉴定课的实验室、办公室里所有的关于『生死果』的检验用的化验设
备、溶液,全都被人该砸坏的砸坏、该污染的污染,一切的有关报告、资料储存
设备上存的所有记录,全部被人盗取损毁了,一丝一毫的数据都没落下,就连丘
课长的电脑里的加密资料也被人破解后删掉了。老白今天上午还过来了好几次,
帮着丘课长恢复资料,忙得焦头烂额,但根本连一个 Excel档都恢复不了。」

  「啊?」我呆呆地看着小C,一时间怀疑、气氛、慌乱和恐惧全都袭上心头、
涌入喉咙,所有情绪都到了唇边,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小 C气馁地看着我说道,「那东西估计一时半刻是真的化验
不出来了。课长已经怒了,现在对于分析那东西的成分,丘康健现在是谁都信不
过了,所以他准备拿回家自己亲自化验——于是啊,秋岩,我就从老白那里,偷
偷拿了一颗给丘课长……这个事情,你可千万别跟老白说!」

  「这个我肯定不能说!你放心!」我想了想,对小 C又说道:「不过你也别
让老白再吃那玩意了!夏雪平被段亦澄喂了几次之后,大夫就在她身体里发现大
量的麻黄素和激素成分——你听过有哪种药物,是可以同时刺激雌雄两种激素分
泌的么?而且还含有麻黄素,说不定,那玩意其实本来就是一种毒品呢——欸!
对了!你们课室怎么不去管民总医院要化验报告呢?他们不是对夏雪平验过血么?」

  「呵呵,何大天才,你以为就你想到这点啦?丘课长带着我跟夏警官早就去
索要过了,但问题是,他想起来这茬的时候,已经晚了——民总医院的人告诉我
们,在夏雪平出院之前,就有一个自称是为『政府保密部门』工作的人把所有的
资料给要走了,说是那个人同时手握国家科技部、药监局、国情部和安保局的档
案,院方也没办法拒绝。」

  「太假了吧!别的就不说了,能同时弄;国情部和安保局的文件?那人该不
会是个骗子吧?」我突然焦虑了起来。

  「骗子?他骗谁啊?骗夏警官?那他对夏警官一不骗钱,二不骗色,偏偏骗
一份化验报告?我估计……就算是骗子也不是一般的骗子!」十几分钟后,面对
同样的问题,大白鹤站在办公室门口,对我说道。

  「这倒也是……」我漠然道。

  「秋岩,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员警系统内部有问题。现在我估计,全市的执
法部门,出漏子的可不止警察局:国情部、安保局、税务局、检察院、法院等等
这些地方,可能多多少少都有窟窿!这个时候你被徐远提拔成为新风纪处的处长,
秋岩,你可得上点心!——我不喜欢张霁隆,可他这次说的没错,徐远这次可真
是把你当成肉盾和替死鬼使唤;你要是不留神,很容易被送人头的!」跟吴小曦
的乐观比起来,白铁心对我的现状可真是悲观到了极致。

  「我知道了。你先管管你自己吧,生死果那玩意,你可别吃了!」

  「不吃了、不吃了……那玩意一粒就那么贵,打死我我也买不起了!」大白
鹤对我摆了摆手。

  「哎,说起来,秋岩,你是真的很喜欢夏雪平么?」

  「我靠你别这么大声!帮帮忙行么?我被调职到风纪股的事情,我还没跟你
说呢就被传开了,你这再宣扬,信不信这消息明天都能见《新警界》头版头条?」

  「啊哈哈,抱歉抱歉!」大白鹤笑了笑,接着神秘地说道,「要我说啊秋岩,
你要是喜欢夏雪平,那就赶紧追,错不了。说起来,艾立威这人可真有意思:他
自己过生日那天,跟夏警官表白的事情他就宣传的全局人尽皆知了;不过这几天
我总在观察他,我感觉好像在你刚走的那天起,他对夏警官好像也没那么殷勤了,
俩人这几天甚至都不在坐在一起吃饭了,总是给夏警官一个人孤零零地晾在那—
—我和小 C有一天实在看不过去,还陪着夏警官坐着,聊了一会儿天呢。夏警官
的人其实真挺好的,我看她就是有点不善言辞而已。」

  「他不怎么敢在夏雪平面前表现,难道不是因为我走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俩
吵了一架么?」我突然想起徐远的话。

  「据我所知,可不是这么回事。」大白鹤说道,「你走的那天夏警官就哭了
小半天,按理来说我要是艾立威、我喜欢夏警官,我怎么的也会趁着这个工夫多
献殷勤、多去安慰安慰夏警官吧;可是艾立威没有,夏警官眼睛都哭肿了他都没
搭理一次,可他自己在一边倒是跟那群『考学帮』的混子们成天闹得特别开心。」

  我听着大白鹤这话,更不知道艾立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照你这么说,
我走了以后,艾立威反倒对夏雪平不理不睬了?」

  「……也不是不理不睬了,偶尔一些小来小去的事情,比如帮着买个咖啡、
拎个东西之类的事情还是会去做的;可就看着没有以前那么……那个成语怎么说
来着?『鳄鱼』什么来着……哦对——『阿谀奉承』!」

  我细细一品味,但越品味越是咂摸不出这个中滋味来。

  「还有一件事情,秋岩,你要知道我跟小 C那天午饭凑到夏警官的身边的时
候,她跟我和小 C还问了好多关于你过去在警校时候的事情呢——当然,呵呵,
我俩可没把咱仨的关系说漏了嘴,在夏警官面前,我俩可是专捡好听的说来着!

  嘿嘿,还给正流着眼泪的夏警官逗笑了几次;唉,但是谁知道啊,她笑着笑
着,就哭得更厉害了……夏警官这人吧,我觉得,她也就是给人留了个独来独往
的印象,实际上,我觉得她内心挺孤僻、挺需要别人陪伴的。」

  在听着大白鹤的讲述,我正默默为自己伤害了夏雪平感到懊悔的时候,大白
鹤这家伙突然说了一句差点没让我呕血的话:「——欸,秋岩,你看有没有可能
是这么个事情啊:这个艾立威知道你喜欢夏雪平,然后他去追夏雪平;把你跟夏
雪平拆散了以后,他又不追夏雪平了——那有没有可能他喜欢的是你啊!——说
不定他是个Gay呢!真的,现在我听说好多同性恋为了掰弯直男都是这么干的!」

  「我操——老白,你真是我的亲兄弟!这么变态的推理你都能想得出来!…
…真的,我找你来之前,我他妈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被你这几句话说的哈,欸,
我现在一点进食的想法都没有了!真的,老白,你真棒!」大白鹤冲我笑了半天,
然后我跟他又打了几句哈哈,他接着又严肃地跟我小声说道:「再跟你说个事情:
苏媚珍之前撮合过夏雪平和艾立威。」

  「呵呵,这个我早就猜到了,徐远也跟我说过了。」我苦笑道,「呵呵,夏
雪平交的这俩朋友吧……服了!」

  「这倒是没什么,」白铁心接着又对我说道,「徐远跟苏媚珍有一腿,这个
事情你知道么?」

  对于这个事情,尽管我之前多少还是有点心理准备的,不过听到大白鹤如此
确定地对我提起,我还是惊讶得很:「怎么说呢……我之前发现了一点端倪,但
真有点不太敢确定。你要知道局长啊那可是……平时跟咱们面前那都是什么形象
的?对吧?……说起来,你是怎么发现的?」

  「发现?呵呵——要说发现,之前我都发现过无数次了:徐远每次来鉴定课
的时候,苏媚珍都会找藉口,把自己隔间窗户的百叶窗拉上……我有一次看见苏
媚珍去徐远的办公室,我就趴在门口听,结果发现俩人门都忘了锁了,一打开门
顺着门缝一看,苏媚珍已经脱了裤子,揉着自己的大屁股,用自己的肥阴唇在徐
远大屌头上一边擦,一边喂着徐远吃奶呢!呵呵,网监处知道他俩的事情的人不
少于两只手——但这都是小儿科了!我已经参与过跟他俩的『三人行』了!五次
了都!」

  「我操!……那……徐远同意了?」我听得双眼发直。

  「呵呵,他都没发现:他俩一般都在酒店开房,我每次都是等最后进屋;等
我进房间的时候,徐远已经被苏媚珍把手脚绑上了,还蒙着眼罩;每次我一进去
的时候,没等我说话,苏媚珍就给我上了口球,也把我给铐上了,所以我也说不
出来一个字……昨天我们仨刚昨晚第五次,每次她都不让我和徐远戴套,让我和
徐远直接在她那黑屄里和屁眼里内射——我现在说实话有点倒胃口了,这女人真
是肮脏淫荡的很!让两个男的射满自己下面两个洞以后,接着抠出来,把精液全
吃了,一点都不浪费……你说这女人怎么对精液有这么大的嗜好呢?」

  「我说兄弟,有必要讲这么详细么?……我明天也不用吃饭了。」我也真的
是听的有点反胃了。就算我是个色到骨子里的人,谁会在自己饿到不行的时候,
想听别人不停地跟自己说一个女人从自己肛门里扣男人射进去的精液放进嘴里的
事情,而且那女人还不见得在这之前给自己把大肠灌干净……

  「行行行!我不说这个……我跟你要说的最关键的不是这个:关键是,苏媚
珍这个女人跟艾立威关系也不是一般的好,我这几天总发现,他俩似乎在有事没
事都在一起说悄悄话,好像是在密谋什么事情。」

  「你的意思是,艾立威跟苏媚珍也有一腿?」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跟艾立威和苏媚珍参与过多 P;但是他俩这几
天,每次密谈一结束,不是苏媚珍马上就去找徐远打炮,就是艾立威马上去跟夏
雪平或者一组里其他的骨干警员聊天。俩人有几次还鬼鬼祟祟地借着午休的时候,
跑去了档案室——当然,还没到十分钟,他俩就从里面出来了。呵呵,十分钟,
我估计也不够艾立威脱个裤子的。」

  「那行吧……我知道了!谢谢老白,我心里有数了。」

  「你真的要上点心,秋岩,我听说风纪股那三条丧家犬,其实各个都不好对
付。」

  「嗯,我知道了。」我冲着大白鹤摆了摆手,点了点头。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8:30,我故意先去一趟重案一组的办公室,在艾立威闷
着头对我假装无视、胡师姐、白师兄、聂师兄和王大姐等人惊讶道下巴都要脱臼、
眼球都要飞出之中,我跟夏雪平打了声招呼,关心地问了她几句按没按时吃饭之
类的话,并送上了一杯无糖柠檬红茶。

  再之后,我就来到了风纪股办公室,等待着见见这三条「丧家犬」到底是有
多「丧」。

  我先去见了见夏雪平,除了真关心她、加上我就是要杀一杀艾立威的嚣张气
焰以外,我也是有点迷信——夏雪平绰号「冷血孤狼」,狼好歹是狗的祖宗,我
想我要是能从夏雪平身上蹭点儿狼的气息,那应该能唬住那三条「丧家犬」吧?
8:45 分的时候,第一条「犬」到了办公室。

  这真有点出乎意料,因为徐远和沈量才已经给我打了预防针,告诉我他们几
个每天平均上班时间是在 10点半,所以我真没想到有人能来这么早。

  这个人从外表上看起来,似乎也没有我想像的那么「丧」;相反,这个老兄
从发型到穿着和气质,给人的感觉多少还挺阳光的。

  此人见了我,脸上先是表现得十分惊讶,紧接着又对我和气地笑了笑,又对
我鞠了一躬——这我可受不起,昨天晚上,我看了这三条「丧家犬」的笼统的个
人资料,所以我对这个人有个大概齐的认识:

  这个人名叫莫阳,比艾立威大一岁,跟艾立威曾经是同一个年级的警院生,
而且还都是「考学帮」;在往期人事处的考核手册上面,从他进入市局到在给风
纪股停止评定之前,对他有一条评语从来都没变过:「该警员为人善解人意、乐
于助人」,所以局里到现在,其实很多人对这条「丧家犬」的态度,还是很友善
的——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 本帖最后由 冰凌宇 于 2020-8-24 21:22(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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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见莫阳跟我鞠了一躬,我也马上笑了笑对他鞠了一躬,并且先开了口对他
套着近乎:「莫师兄是吧?来这么早啊!我是你们新来的……现在还暂时是『股
长』,很快,我就是咱们风纪处的处长。晚辈何秋岩,以后还请多多关照!」紧
接着,尴尬的事情出现了:在我说这些客套话的时候,莫阳一直没有看我,他在
专心致志地脱着身上的外套,并且叠得仔仔细细的,一点都没理我;甚至当我伸
出手后,他都没看我一眼。

  「以后,请多多关照!」我又把声音放大,对他说道。

  他居然还是没看我!一直等到他把衣服叠好,放在桌上以后,他回过头的时
候才看了我的手一眼——可更让人觉得惊奇的事情发生了:他不明就里地对我指
了指他的衣服,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我的脸上勉强挂着笑,对他说道:「请多多关照。」他反应了好半天,才把
手伸出来跟我握住,又恍然大悟一般地对我笑了笑。

  ——嘿,这个人是在跟我故意装傻么?我讨了个无趣,只好回到我的桌上,
默默地喝着我那杯抹茶拿铁。

  就在我刚喝了第二口的时候,只见莫阳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白纸,什么都
不管,马上开始在之上乱写乱画着。

  我好奇地走了过去,看着他的涂鸦:写的东西汉字不像汉字、日文不想日文,
倒像是中学历史教材里影印的那些女真文或者党项文;他画的什么就更让人看不
出来了:那个圆柱体的东西像是一把手枪、一只纸杯、却又像男人胯下勃起后粗
大的阴茎;那个半圆形的东西,像是女人的乳房、像一只橘子,当然又像一颗没
有揭开保险盖的手雷——我想,他应该可以把这些涂鸦送到美术学院,让懂抽象
画的老师们品鉴品鉴,看看这玩意是不是能够拿到画廊里卖钱。

  正在我研究莫阳的涂鸦的时候,第二条「丧家犬」也来了。

  这人是个中年男人,其体形其实精壮得很,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
精干身材;让人有些意外的是,这人是谢顶,头顶上还长着可怖的烂疮。

  在他额头上剩下的几缕头发,早已花白;他的下巴上还留着山羊胡,还戴着
一副伪政权时期傀儡皇帝戴的那种圆片太阳镜——要是再给他一把二胡,这就是
活脱脱的一个阿炳道长。

  而且他还拄着一个拐棍,走路一瘸一拐的——这让我一下就像到了之前掉在
门口走廊地面上的那张纸条,上面说「老丁脚崴了」——那这个人,就应该是
「老丁」丁精武了。

  可人事处档案上,「丁精武个人资料」的那份档案上贴着的,居然还是他24
岁时候的照片,照片上的丁精武是个五官端正的帅小伙,跟李连杰出演《少林寺》
时候的清秀相貌有一拼;而他现在却成了这样,我只能说岁月不饶人。

  他还没进门,就指着我说道:「哟,今天太阳是西边出来的?让我猜猜,屋
子里多了一个人!」

  这不是废话么?我就站在你面前,还猜什么猜?然后,丁精武站在门口仔细
地嗅了嗅,「嗯,白狮牌柠檬味的洗涤精!呵,咱垃圾场里终于来了个勤快人啊!」
说完,他也没跟我打招呼,就直接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打开了桌面
上的收音机,也没听收音机里放的是什么节目,直接开嗓唱道:「先到咸阳——
为——王上,后到咸阳——扶保——在朝纲!也是我主——洪福广,一路上——
得遇陆贾、郦生——和张良……」

  我想了想,走了过去,对他点了点头:「您好,老丁是吧。我叫何秋岩,是
新来的风纪股……不,将来该叫做『风纪处』了,我是新来的处长。请多指教。」

  「嗯,」老丁没含糊,直接对我指了指手边的保温杯,对我说道;「去给我
添杯热水。」我一下子无语了。

  「愣着干嘛?去啊?」他又对我说了一遍。

  「我?」

  「对,就是你啊。给我添杯热水去!你不是说,『请多指教』么?去吧。」

  我看着丁精武,半天说不出来话,当然,我也没按照他说的去拿他的杯子。

  「怎么,还不确定我是让你去啊?这屋里现在就我们仨。我是个瞎子,那小
子又聋又哑又疯癫的,你指望我叫他去?」

  ——我这下才知道,原来那个莫阳一直没理我不是因为他在故意无视我,而
是他真的听不见;我也才知道,眼前这个丁精武戴着一副如此滑稽的墨镜,不是
因为故意赶某些奇异的潮流,而是真的失明。

  但这也真是奇怪了,如果是因公伤残的警员,按照市局和省厅的规章规范,
丁精武和莫阳这两位都应该办理离职的,只拿着市局和省厅每个月的生活补助和
津贴就够他们活的了,为什么他俩还要来上班呢?对此我很是不解。

  「快去啊!给我弄点热水,要烫的!我们屋里没有饮水机,你去隔壁财会处
咯,财会处要是没有热水,你就回去你们一组办公室要啊!你小子,帮我接个水
还这么费劲,怎么的,夏雪平和于锋没教过你要尊重长辈吗?」

  「谁?于锋?」这是我来到市局以后,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丁精武一听,耳朵一动,自己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咳……哎呀,我是真老
糊涂了……随便说了这两个名字干嘛?算了,我自己去吧!」

  「你站住!请你告诉我,于锋是什么人?」

  「哼,什么人都不是!那是一个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他是谁,跟你
也没关系……」

  丁精武嘟嘟囔囔地拿着自己的保温杯,然后离开了办公室,一边走还一边朗
声唱着:「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干坤;
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业——鼎足三分……」

  丁精武的京戏声音渐渐远去,第三条「丧家犬」就来了。

  ——我是真不想用「条」来形容这个人,因为太名不副实了。

  这个人,从外表上看,估计足足有三百来斤的体重,而且身高差不多 1米75
——更准确地说,此人身材的「直径」差不多平均 1米75;在进门的时候,还得
侧过身子才能进来,否则我都害怕办公室的门会被卡住;这人一进门,谁都没看,
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办公桌,然后晃着身子直接气喘吁吁地坐到了办公桌后
——我这才注意到,在那张办公桌后面放着的不是木椅或者转椅,而是一把钢架
沙发椅——也对,要不然其他的椅子,估计早就被坐塌了。

  并且,这个人,还是个女的。

  我不歧视胖女人,相反,有些胖女人还会让人觉得可爱,比如阿黛尔、比如
渡边直美;可是一个女人又胖又邋遢的话,唉……我想,把她形容成一种灾难,
应该也算是对她的褒奖:她的头发,乱得像刚被大火烧过的鸡窝;她的脸上,油
腻腻的,似乎刚从猪油桶里泡过一遍,而且满脸脏兮兮得像是被谁用煤球蹭过一
般,还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粉刺,三个下巴叠在一起,完全是手风琴上面的风箱;

  她身上的棉线毛衫,全是污渍、就像是刚从打翻了的颜料堆里拿出来的一般,
根本看不出底色应该是粉色、绿色还是白色;还有她穿的那条花裙子,裙摆下面
已经破了个洞,上面也是乌漆抹黑的;穿的那条裤袜上面,全都是奶油曲奇和雪
糕的渣,而我眼睁睁地看着,在那上面爬着的一只身长三厘米的活蟑螂,被她一
屁股坐瘪;唯独能让人觉得舒坦点的,就是在她觉得自己热的不行的时候,把袖
子挽起后露出的一双胳膊——她胳膊上的皮肤倒真是白,跟两只大棉花糖似的。

  看着她的样子,我真都快瞎了;感觉这女人就差嘴里不停念叨一句「生而为
人、对不起」就可以被写进悲剧小说里了。

  「不好意思……您哪位?」我愣愣地看着这个女人。

  「我?我叫李晓妍,你是谁啊?」女人懒散地看着我,喘了口气,接着白了
我一眼,打开了一袋果脯,往嘴里送着。

  好吧,我端详了半天才看出来她是李晓妍——人事处上明明记录的是,她的
体重 180斤,她档案上的相片虽然体态臃肿,但是也没至于胖成这样。

  说实话,这女人说话声音挺好听的,跟长泽雅美的声线很像,但是如此好听
的嗓音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着实令人精神分裂。

  于是,F市警察局三条「丧家犬」,瞎子、聋子、胖子,彻底到齐。

  我真快崩溃了……这三位哪是什么「丧家犬」?明明是三位残障人士,都已
经这样了还不让他们强制退休、把这个部门裁撤了,徐远和沈量才的脑子里在想
什么呢?

  「我……我叫何秋岩,我是你们这里新来的……」

  这个时候,老丁从走廊外面回来了,端着一杯水,直接把门关了,从里面反
锁上,对李晓妍说道:「他就是咱们这新来的头头,何秋岩。」

  「哦,你小子啊!就是因为你,我们三个,昨天晚上就被人事处长、保卫处
长、副局长和局长四个人,轮番打了好几通电话,一个劲儿叮嘱我们早点来上班,
对么?」李晓妍凶巴巴地看着我说道。

  在我身后的丁精武,动了动耳朵,一伸腿,直接踢中了莫阳的办公桌,一直
执着于涂鸦的莫阳如梦初醒,直接站了起来。

  李晓妍说的这个事情,我真不知道,便连忙辩解道:「可能是……各位上峰
关照吧,我没有跟他们提这样的要求……我还以为你们三位都得10点半才能来呢。」

  「哼,10点半是我们仨以往来上班的最早时间!」李晓妍深吸了一口气,接
着对我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我以为她有什么要紧事,便走到她的身边,
忍着她身上的一股馊味,一脸真诚地看着她。

  只见她闭着眼睛,又瞬间睁开,对我问道:「我跟夏雪平比起来,谁美?」

  她跟夏雪平比?她?

  「这个问题无不无聊……」我不耐烦地说道。

  我刚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身后莫阳突然出现在我的背后,直接搂
住了我,一下子把我的胳膊锁住了;我刚挣扎几下便不敢动了,因为我突然发现,
莫阳在搂住我的同时,在他左右两只手里,各拿着一根长约六厘米的钢针,正抵
着我臂窝上的血管……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瞬间慌了。难不成他们要在这密谋把我杀了或者弄
成残废?

  「哼!……你小子,我们仨因为你这么老早就来这个鬼地方上班了,你不去
给我接热水就算了,还不愿意夸夸我们晓妍么?我们晓妍本来就是市局第一美女!
你居然不夸她,你应该收到应有的惩罚!」

  ——我靠,老丁大爷,您就算瞎了也不能说瞎话吧?不错,在我心中夏雪平
才是市局第一美女,但咱们不说夏雪平,就算是别人,赵嘉霖、吴小曦、胡师姐、
王大姐……在市局里比这李晓妍漂亮的女人排成一排,怕是要从这走廊的尽头排
到另一个尽头都排不完吧?您居然把李晓妍是「市局第一美女」,这样无节操的
话您都说得出口?

  「……嘿!老丁,你看嘿,这小子的嘴死硬,煮熟的鸭子似的!行,不夸我
是吧?」

  接着,李晓妍就对着莫阳打了一套哑语,我也不懂哑语,不知道她这是什么
意思,但随即,莫阳就把我抱了起来,直接窜到了李晓妍的书桌旁;还没等我反
应过来,李晓妍直接伸出手,撩开了我的西装外套,伸手就把我的皮带解开抽了
出来。

  「你干嘛?这是要干嘛?」我心里瞬间惊慌了起来。

  「干嘛?嘿嘿,本姑奶奶多长时间没碰男人的鸡巴了?正好,那你这个小鲜
肉尝尝鲜咯!」

  说着,她就解开了了我的裤子。

  我连忙挣扎着,结果上半身一动,莫阳倒是真没留情,直接用左手上的针,
就往我的胳膊上勐戳了一下……

  「啊!」我痛得叫了一声,可是针扎在身上,却没出血。

  「呵呵,傻小子,咱们阳仔从小看医书的,跟着他舅妈学过人体经络穴脉,
这钢针扎身上不出血,但是你要是想动可就动不了了!」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我是试了试,又挣扎了两下,当然不像武侠
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动不能动——动还是能动几下的,但是感觉肌肉特别的僵硬,
而且只要一动,扎在身上的钢针就像是能把关节给撬开一般的疼;而不动的时候,
被针扎到的地方,就会感受到像受了风一般的酸痛……不动总比挣扎好点。

  而就在我一不留神的工夫,李晓妍就把我的内裤给脱下了。

  「哟呵!这么大!又粗又长!」李晓妍惊喜地说道。

  「有多长啊,妍丫头?」守在门口的老丁问道。

  「嘿嘿!比阳仔的长、比你的粗!」

  「嗯,那真是够长够粗!妍丫头,你可捡到宝啦!」丁精武说完,感觉他像
是自己被人口交一般,一脸的陶醉。

  我虽然上半身挣扎不了,但是下半身依旧能动,我扭动着腰部对李晓妍吼道:
「别弄!你放开!咱们这是警局!正经点行么?」

  「哈哈!哈哈哈哈!正经?」李晓妍看着我狂笑着,紧接着不忿地说道:
「你这个小屄崽子,知道不知道全局人叫我们什么?『丧家犬』啊!你说说你啊,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在市局干点什么不好,偏偏要来我们这!
你何秋岩是精英!你一个精英来这个比厕所还恶臭的地方,你不就是来看我们仨
笑话的吗?我们仨在你眼里,不就是一个便池、一个马桶一个废纸篓吗?你不是
想要当我们的头儿么,那好,按咱们三个垃圾堆的规矩,你要是想让我们服你的
管,那你就得先变成我们仨的笑话!」

  说着,李晓妍直接把手扶到了我的屁股上,用大拇指顶着我的腰眼,然后另
一只又胖又圆的手直接扶住了我的阴茎,上下撸动着……她满手都是肥肉,握在
一起温暖得很而她撸着我阴茎的手用的力道也不是很重——我隐隐约约觉得,这
个肥硕的女人应该是很有经验的,可是就冲她这副尊容,别说上床了,谁会愿意
被她这样被她掌握着自己的小弟呢?结果还没等我反应,她的那只嘴唇,已经啄
住了我的龟头……

  一股屈辱和愤怒从心底渐渐涌上心头,可是刚被吸了两三下,从龟头上便传
来一丝难以名状的快感——舌头、牙齿、嘴唇配合得无比到位;吸吮、吐出、舔
弄、用阴茎柱和龟头下端刷牙,花样玩得也是奇异无比,我的蘑菇头上端在她的
口腔里刮着,似乎可以感觉到她嘴里的溃疡……「啊……」我都难以置信,自己
居然爽快地叫出了一声。

  听见这一声,李晓妍吸入吐出的动作越来越快了,靠在门上的老丁开始哈哈
大笑起来,而在我身后的莫阳的喉咙里,也发出了嘶哑的「吼吼」的小声。

  我居然被快感弄得有点忘乎所以……但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觉得屈辱……
我一睁开眼,低下了头,看着再给我舔着肉棒的李晓妍,正皱着眉头,用着十分
凶狠的眼光看着我……我突然明白了,李晓妍说的「先变成他们仨的笑话」是什
么意思了:被一个自己厌恶到家的脏兮兮的胖女人口交,从不情愿变成半推半就、
然后逐渐沦陷——这就是「他们仨的笑话」。

  在我明白了这点以后,理智被我找了回来放回了大脑里,压抑住了心中逐渐
沉沦的欲望;我心里的享受和屈辱感,瞬间烟消云散。

  我依旧盯着含着我阴茎的李晓妍,在她的目光中,我看到了一丝仇恨。

  她恨谁,我说不清,可能是恨我,可能是恨夏雪平,可能是恨我们这些永远
都被局里和警务体系捧成精英的刑警们……我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恨的是谁,我只
明白,她正用愤怒的眼光,和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在告诉我:她似乎是要让我体会
到,她曾经的遭受过痛苦和耻辱。

  「我错了。」我怜悯地看着她,然后违心地说道,「你最美。你比夏雪平美,
你确实是市局第一美女。」

  她一听我这么说,眉毛突然舒展开了,然后眼睛里的愤恨,突然变成了酸楚。

  在我马上就快要感觉到有射精的欲望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嘴巴,吐出了我
的生殖器,然后抬起头对我说道:「臭小子,谁让你认错的?你是在可怜我么?
你他妈是在可怜我么!」

  我没说话,依旧看着她。

  她转过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疯狂地往嘴里塞着芒果干,接着低着头,
对莫阳打了一套手语。

  莫阳捏着插入我臂窝里的那根针,轻轻旋了两下,之后立刻拔出,他也松开
了我。

  我见状,连忙穿上了内裤,从李晓妍的桌面上拿起自己的皮带系好。

  「如果你要是来怜悯我们的,趁早滚蛋!」李晓妍说完,抬起头斜着眼睛看
着我,「我们仨,是三条狗!但是我们仨,不他妈的需要同情和可怜!」

  那一刻,这个令人生厌的女胖子,突然落了眼泪。

  刚刚含着我的肉棒的时候,她是疯狂而虚假的;在这一刻,她的眼泪是真实
而沉重的。

  她勉强用双臂撑着自己的身子,推了我两下,接着自己甩着一身的肥膘,一
一晃地走到门口,一把拽开了老丁,之后又一晃一晃地走出了办公室。

  这一天,李晓妍再也没回来。

  旋即,老丁和阳仔也都各自叹了口气,拿了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于是,我来到风纪股的第一天,就这样荒诞地过去了。

  下午,总务处的人来安装门牌,原来的风纪股终于有了自己的门牌:「风纪
处」。

  徐远的效率也很快,下午就给我开了一张有省厅钢印认证的委任书、新的警
官证和警衔证明;但是这些虚无的身份,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呢?我本以为被如此
破格提拔会让我十分高兴,可是当我一想到李晓妍那张肥腻的、带着愤恨和狷介
的脸,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们仨,是三条狗;但是我们仨,不需要同情和可怜。」这句话不断
地在我的脑海里回响着。

  我看着门牌上的那三个字,一屁股坐在走廊里,不住地发着呆。

  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四章】(13)

  来到风纪处的第一天,我过得有点魔怔。

  浑浑噩噩地到了晚上,我洗完了澡,全裸着身子锁好了房门,早早地关了灯。

  正准备囫囵睡下,一躺在床上,我才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

  「什么人!」我想都没想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直接从床头柜上取了手枪指
着对方的脑袋。

  ……对方是个女孩,好像也是一丝不挂的,而且身上的肌肉还挺紧实的。

  「秋岩!我!」

  「我的天……小C?你怎么在我床上?」我惊讶地看着吴小曦。

  小 C也是一脸紧张地看着我,接着担心地捂着我的脑门,说了一句:「你突
然拿枪对着我,真是吓死我了!……也没发烧啊……秋岩,你最近头部没受什么
重击之类的伤害吧?」

  等她凑过来的时候,我即发现,她浑身上下冒了一身的虚汗,应该刚才我举
枪的这个动作真的给她吓坏了。

  我紧闭着眼睛,皱了几秒钟眉头,然后连忙把弹匣退了出来,连同手枪一起
放进床头柜里,之后才松了口气。

  我仔细一想,上次夏雪平在病房里给我推倒的时候,我后脑勺的确磕在了椅
子棱上;但那都已经是三周多之前的事情了,要是真有什么脑损伤之类的,估计
早就发病了,不应该落下反射弧这么长的后遗症吧。

  「最近……倒是没有……」

  「那就奇怪了?你怎么失忆了?洗个澡怎么还把记忆给洗丢了、还一惊一乍
的?」小 C对我问道:「臭秋岩,你不记得我今天是怎么跟你过来的?」我摇了
摇头。

  「你……唉,看来你心里一直有事,而且还是很严重的事情,对吧?」小 C
对我问道。

  我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还在想夏警官和艾立威的事情?」

  我又摇了摇头,「还真不是,按老白对艾立威这几天行为的描述,对这个事
情,我倒是放心多了;其实,我是在想,我该怎么对付风纪处那三条丧家犬呢…
…」

  「好吧,我说你怎么魂不守舍的……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午饭和晚饭的时候是
怎么过来的?」

  我依旧摇了摇头。

  吴小曦接着就给我讲述道,今天午饭和晚饭的时候,我整个人一直都处于魂
不守舍的状态,像是个木偶人一样。

  中午的时候大老早,我就已经坐在了食堂里头——当然,这个我是记得的,
因为我分明记得我第一个打饭的;可至于我点了什么菜,主食点了什么,我都记
不住了。

  晚饭也是同样的情况。

  大白鹤和小 C午休之后,本来都准备去风纪处找我,但是一到那里,发现办
公室里一个人没有,只见到我桌上有一张委任书、一张警衔证明和新制作的警官
证内页,而并没见到我本人。

  接着,他俩就来到了食堂里,大老远就看到我坐在餐桌上发着呆。

  看我状态不对,于是俩人点完了餐,就赶忙端着餐盘,跑到我的身边,对我
问东问西、跟我找话题聊天,却没想到我从头到尾都是用简单的几个比如「是」、
「不是」、「嗯」、「对」、「没有」之类的简单字回答的。

  因此,我这副状态给他俩都吓傻了。

  「……我俩后来过于担心你,就直接去把坐在艾立威对面的夏警官找来了。」
小 C说道。

  「艾立威和夏雪平又坐在一桌吃饭了?」我听了又不禁觉得有点生气。

  「不是……这个你都忘了?艾立威中午的时候还故意走到你面前跟你说两句
话气你来着,你都忘了?」

  我恍惚间记得好像有这么回事……但我也有点不大确定。

  「他趁夏警官去洗手,故意跑到咱们这桌,说了一大堆,什么『祝你升官发
财,争取以后凭着现在的丰功伟绩、早日当上副局长,到时候等我当上了局长』
——他说他自己——『一定会看在夏警官是他心上人的份儿上,好好对待你。』」

  「我肏他妈的艾立威!……唉不是,那我当时什么反应?没暴跳如雷么?」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小 C问道。

  「呵呵,还『暴跳如雷』——你当时是『呆若木鸡』!艾立威在你面前手舞
足蹈半天,我跟老白咱俩在一旁看他那副丑态都想揍他了,结果你听了半天——
当时也不知道你居然没听进去,就跟他回答了一个字:『哦。』」小 C看着我又
气又笑地说道,「不过也挺有意思的,艾立威听你说完了这句『哦』,他自己脸
上反而是挂不住了,气急败坏地咬牙走了,哈哈哈!怪不得『呆若木鸡』这个成
语最开始是形容斗鸡的呢!」

  「那之后呢?」我继续问道。

  「之后夏警官好像看到了艾立威对你讽刺的样子,应该是坐到他对面说了他
几句,之后我和老白就去找她了,她就端着餐盘坐到你对面了。」

  「她……她坐过来了?」对此,我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哎呦!你真不记得啦,傻孩子?……我的天啊!怎么办啊?这是谁干的!
怎么把我亲爱的二老公何秋岩变成小白痴了!」吴小曦说完,把我搂到了她的怀
里,让我枕着她的乳房,她摸着我的头发,噘着嘴对我说道。

  「哎呀,别闹!……嗨,我要是真变成小白痴了,那也是成天被夏雪平给骂
的!」

  「哈哈哈!她总骂你是小白痴呀?」小C拨弄着我的头发,对我笑着问着。

  「嗯……」我趴在她的身上,用鼻子和嘴唇蹭着她的胸口,故意用着奶声奶
气撒娇道:「可不是么?可气人了呢!」

  ——我真的是好久没碰她的身子了。她身体上每一寸结实、富有弹性的肌肉、
她饱满的胸球再加上已经挺立的乳头,还有那股带着芭乐和莲雾香味从她的乳沟
中散发开来……我瞬间心念大动,便伸出舌头在她的乳头上舔了两口。

  她一见我这样,很快就动了情,在我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接着仰起头把下
巴放在了我的额头上,双手搂着我的后脑,把我埋在了她的双峰之间。

  「讨厌!刚才说不碰本姑娘身子,要我老老实实睡觉的!现在本姑娘都有点
困了,你又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浑身上下就乳头最敏感!你打从认识我开
始就愿意吸我的奶子!可恶!你去吃夏雪平的奶子啊!臭秋岩,真是坏死了……」
小 C嘴上如此不情愿地说着,但她说完,脸上马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嘻嘻,你
这小白痴又活了是么?」

  「可不是活了么,你的身子都快成了我的灵丹妙药了!」

  「哼!……我看你啊,就是离家出走这段时间没干正经事闲的!……唉,你
就是个臭石头!人一闲下来,智商就会变傻,情绪也会变差,久而久之就变成茅
坑里的臭石头啦!又臭又硬!」小 C叹了口气说道,接着她被我弄得动了兴,痒
得咯咯地笑了起来:「嘿哟哟!哈哈!别舔了、别舔了!受不了啦……你这样还
不如直接肏我呢!哎呀、好痒啊!坏死了,臭秋岩!」

  「我都好久都没沾你的身子了……嘻嘻,真香啊!乖小C,好小C,就让二老
公吃两口奶呗!」

  「哼!大坏蛋,拗不过你……谁让本姑娘这一辈子都拗不过你呢?」小 C像
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抚摸着我的额头,对我说道:「唉……可惜我一辈子都
怀不了孕啊!要不然等我可以有哺乳期、能产奶了,小 C第一口奶绝对给我家二
老公吃……」

  我吸吮着她的乳头,回味着她刚才说的话,也因此并没有马上沉浸在情欲里,
「咕嘟——咻……呼,对了:你刚才说夏雪平她坐到我对面了,她跟我说什么了
么?」

  「这个你也不记得啦?——她看见你这副跟犯了癔症一般的样子,还能说什
么呢?担心你呗!夏警官这人也有意思,分明很着急,但是却不知道怎么表达—
—估计也是因为我和老白在一边的缘故吧,她放不开咧!然后她问了你老半天的
话,你居然也就是用几个字回答的她,嘿嘿,那给她急的哟!她差点就想跟局里
请假,带你去医院看病了——

  我还趁着别人不注意,故意偷偷跟夏雪平说:『他这样是想你想的』,嘻嘻,
夏雪平当时瞪了我一眼,接着一低头就脸红啦!结果谁曾想,你没跟夏警官应答
几声呢,就端着盘子站起身了——你今天一天都在吃米饭配辣子鸡,然而辣子鸡
里的炒朝天椒、洋葱和九层塔都被你吃了,鸡肉却差点都被丢掉。

  你还差点被食堂的阿姨批评浪费呢,于是你就站在泔水桶附近,连扒拉着筷
子。你说正常人谁会守着泔水桶吃饭?所以那时候半个食堂的人都在看着你呢,
全都不知道你是怎么了——

  哎哟!夏雪平之后在我和老白身边坐着时候,虽然依旧端着架势,但是那个
怅然若失的样子,可让艾立威在一旁嫉妒得,鼻子都快气歪了……嘿嘿!秋岩,
你什么时候把你妈妈拿下了,可得请我和老白喝喜酒哟!」

  「你俩可真调皮!」我听了她说夏雪平在担心我,心中大悦,然后伸出手指,
在小 C的乳晕上轻轻弹了一下。

  她气的用自己的乳头在我的脸颊上拍打了两下,接着一脚跨过床沿踏着地,
一脚顶着床头板一用力把我一推,我便躺下了。

  跟着,她直接骑在了我的身子上,用自己的胸口贴着我的脸,伸出右手握住
了我的阴茎,顽皮地冲我一笑:「嘿哟,我一说夏雪平,你这小鸟鸟儿就这么硬
呀!刚才你洗澡之前我给你含了半天,居然都软趴趴的!——你跟我这头一次这
样!我看你是对我没有『性趣』了,心思全都在自己妈妈那儿了!哼!」

  「怎么?吃醋啦?」我笑着对小C问道。我把双手放在了小C的嵴背上,摸着
她的肌肉,沿着陷下去的腰窝一直摸到了她的屁股上,扒开了她的股沟,揉着她
的两只屁股蛋。她一直很喜欢这种肛周被拉扯的感觉,因此陶醉地闭了一会儿眼,
接着看着满意地看着我。

  「可不是吃醋么!……唔……早晚有一天,你会跟夏雪平互相拥有的!秋岩,
我有种预感,这个日子一定会来的很快;可是……可是到时候,你就只能是她的
了,到那个时候,我就一定会被你冷落的,而且,夏雪平那么强势的女人,再加
上你们俩关系的特殊性,我还绝对不可能介入你们俩之间……所以你说,我怎么
能不吃醋?」

  小 C还说道,因为后来晚上的时候,在夏雪平下班之前我都没去看她一眼,
所以夏雪平还是有点不放心我,于是就去鉴定课就去找了小C,让小C帮忙照看我
一下,之后就匆匆回去了。

  「夏警官回家的时候,走得很急。我猜夏警官应该是又去了某个什么……好
像是什么家政公司查东西,我听她跟丘课长聊天时候说的。」

  ——家政公司?

  我想了想,又对小C问道:「那艾立威没说要去送她?」

  「说了……实际上他俩下午还跑了几趟外勤,听一组的同事说,他俩好像是
去查了几个整形医院;临下班的时候艾立威还说要去送夏警官回去呢,但是夏警
官没让艾立威送。所以那家伙,又是自己坐公车回的家。」

  ——整形医院?

  小 C说完话以后,便伸出了舌头,舔弄着我的耳垂。滑滑的舌头,舔得我好
舒服。她舔了一会儿,对我接着说道:「顺便,怕你又忘了,再跟你说一声:嘻
嘻,今晚我可睡你这了。老白今天又不在家。」

  「什么叫又不在家?他最近总不在家待着么?」

  「嗯……那家伙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天天神神秘秘的,经常不在家。他今
天下班的时候,在局长和苏处长离开局里以后,自己打了一辆计程车走的。他总
跟我说他去加班,但我总感觉他是在监视他们处长——反正我俩之间,他不说的
事情,我也不过问,从小到大就这样。」

  我看着小 C的双眼,微微一笑——呵呵,大白鹤可不是「监视」苏处长,得
把那个「视」去掉了。

  看来小C到现在还不知道苏媚珍跟她男朋友的事情。

  小 C盯着我的双眼,看着我,狡猾地一笑,也没有跟我商量,也没有任何迟
疑,扶着我的鸡巴,抬起屁股往下一坐,就把她自己的肉穴套在了我的整根肉棍
上,她眼神迷离地看着我,对我说道:「啊啊!好舒服哦——哎,我说臭家伙…
…毕竟你和夏警官还没有在一起,我跟你现在这样……嗯……还不能算背叛她,
对不对?」

  也不等我回答,小 C就吻住了我的嘴,大胆地把舌头伸进了我的口腔里,轻
车熟路地把自己的舌尖垫在了我的舌头下面;而在我的身体下面,她紧致的阴道
壁再加上腔室内温暖的体温包裹着我全身上下最敏感的部位。

  我对她向来不存在什么心防,她的怀抱,对我来说就像是我曾经居住过多年
的一个房间,她身上的双乳、两股、口腔、阴道,以及一身的肌腱,对我来说就
像是那间房间里的地毯、墙纸、家俱一般,我跟她搂抱在一起、把自己的铁棒塞
进她的阴室之中,恰似故地重游,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畏惧或者罪恶感,也因
此不需要有任何的芥蒂和担忧。

  可在我跟小 C进行着前戏互动的时候,我依旧有些担心夏雪平,而且我也很
好奇她现在在做什么——家政公司,整形医院,这两种行业之间难道有什么特殊
的联系么?要知道在 F市,这两种行业的背后跟全市其他的各种灰色产业都有剪
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夏雪平本来就是全市黑白两道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她
这么查下去,会不会又被什么人算计?毕竟现在,全国的那些无知线民们,对于
「桴故鸣」的支持热度还没过去呢。

  我一手搂着小 C的后背,移开了在她双乳上捏着的手,抻着胳膊去勾着床头
上的手机。

  趁势,我点开了大千之眼,看了一眼夏雪平的房间。

  此刻的夏雪平,赤裸着上身——确切地说,她的脖子上正套着一件白色的短
袖 T恤,可并没完全穿好,就像是披着一件袈裟一般,所以她饱满的双乳,以及
添了新伤的后背,全部裸在外面。

  此时此刻,她正坐在桌子前开着台灯,喝着一罐啤酒,然后双手在电脑上飞
速地打着字,电脑旁边放着她的那本笔记本;她工作得如此投入,以至于都忘了
把自己的衣服穿好;但至于她笔记上在写着什么,她正在电脑上打着什么,因为
扫地机器人视角太低的缘故,我根本无法看到。

  「喂!臭秋岩大坏蛋!你专心一点好不好。」小 C把头一转,双手抓着我的
头颅,接着又把我的手机往旁边一甩,然后咬着下嘴唇,愤怒地把我的身子压倒,
接着她抬起屁股,猛烈地用高频率的上下起坐,拿她的骚穴在我的阴茎上套弄着:
「死秋岩!平时只想着她就算了……嗯……跟我做爱还要看她!你真变态,肏着
一个小老婆,心里还要想着自己的女神妈妈!你真是个大坏蛋……哼……看我不
把你今天弄得精尽人亡!」

  「好呀,谁怕谁!」说着,我用力地掰开小C如同硬质水蜜桃一般的屁股瓣,
用胳膊抵着她的身躯使她不得起身,接着我用伸出手指在她的小菊花上轻轻戳着,
她的肛门一痒,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一笑,她身上气力全无;我接着托着她的
屁股,用力地扭动自己的腰肌,躺在床垫上,用力地向上肏着她已经水流成河的
蜜洞。

  好久没正经做一次性爱的我,沉睡已久心灵,又被她撩拨到一柱擎天。

  我连着在小C的身体里射了三次,前两次射出来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拔出来,
而是用自己的肉棒缓缓搅拌着自己的滚烫污浊的精液和她热情似火的爱液;见我
的勃起稍稍有些弱了,小C便手脚并用,在我的后背和屁股上一个劲儿地抚摸着、
用手指肚和脚掌剐蹭着、不断地撩拨着我,在嘴里也不断地跟我交换着唾津,等
待着我重振雄风;等到第三次,我俩同时高潮之后,小 C喜悦地轻叹一声,便沉
沉地闭上双眼。

  我缓缓拔出自己的肉棒,小 C跟我阴阳调和后的的混合物,一下子洒满了我
俩的小腹部、大腿根部,并拓印在了床单上。

  没过两分钟,小C鼾声渐起。

  而我躺在她的身边,依然睡不着。

  我看了一眼夏雪平的家,此时夏雪平早已躺进被子里,进入了梦乡。

  于是就剩我一个人,独自面对夜晚的漆黑。

  其实,这一天我没了魂的原因,就是那个令人恶心的胖女人李晓妍对我说的
那句话:我们是狗,但是我们不需要同情和可怜。

  ——这句话像一句魔咒一般,不断地在我脑海里回荡;甚至有时候我的眼前
会出现幻想,这几个字再加上标点符号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然后倏
地烟消云散。

  我一直在想,一个人会自暴自弃到何等程度,才会连来自别人善意的可怜和
同情都不要了,并且将之敌视呢?在李晓妍、丁精武和莫阳的身上,是否发生过
什么不为人知、或者是整个市局都不愿意有人去提及、追查的事情?

  在市局里,无数人,包括夏雪平,都给我提起过风纪股的过去很复杂,那这
件「复杂」的事情,又是什么呢?我想,如果能解开这两个问题,或许就能解开
他们这三条丧家犬的心结,而这也有可能是我能让他们三个,重新把自己自尊捡
起来的关键钥匙。

  也只有让他们拿回自尊,我才有可能完成徐远交给我的任务,我才能重新回
到重案一组。

  我看了一眼身边小C,她可睡得真香。

  这个时候,她刚才的一句话突然提醒了我:「人一闲下来,就会变傻,情绪
也会变差,久而久之就变成茅坑里的臭石头啦!」

  ——对啊,现在风纪处的这三条丧家犬,不就是成天无所事事么?一个每天
的任务就是拿着笔在纸上「画魂儿」,一个每天的任务除了吃就是吃,还有一个
成天就是听收音机听京剧,他们三个如此自暴自弃,那可不就是闲的么!看来,
我得给他们仨找点事情做;不仅如此,而且我还必须先找点能给他们喂得饱的甜
枣,和能把他们打得疼的棒槌,以便将来能把他们三个治得服服帖帖的。

  我趁着吴小曦睡着了,立刻坐了起来,拿起了手机打了个电话:「你好,孙
老师。」

  「……哼……真是天杀的何秋岩!这都几点了,你不睡觉啊?」

  「呵呵,你男人又不在家,你原本那几个小主子现在又都履行不了主人的义
务了;你说你个水性杨花的欢场老手,自己一个人在家独守空房,从身心两方面
来讲,难道就不寂寞么?我反正是真不想相信,你孙老师在这个时间点能睡着。」

  「肏你祖宗……」孙筱怜骂了一句,然后就听电话那头似乎响了一下按开关
的声音,接着一直浮在我听筒里的清晰可闻的「嗡嗡」震动声音便消失了,紧接
着,我听见孙筱怜似乎咽了口唾沫,然后才对我问道:「这次打电话过来,又什
么事?」

  我马上对孙筱怜说道:「你不是当高中班主任、之前还被评上过优秀教师的
么,我想问你点正经事情……」

  「你跟我之间还能有正经事?呵呵!」孙筱怜笑骂道。

  「真的是正经事,拜托了……」我诚恳地说道。

  于是第二天一醒来,在跟小C一起洗了个淋浴、强行拒绝了小C在浴缸里再来
一发的引诱之后,我硬拽着小 C草草吃完了早餐。

  小 C一脸幽怨加不舍地看着我,接着自己去了实验室,而我则来到了徐远的
办公室,坐在门口的地砖上等他。

  徐远吹着口哨一路小跑上了楼,一见我在门口坐着,倒是有些惊讶。

  「小子,不去自己部门上班,上我这来当什么石狮子?」徐远故意拿我寻开
心说道。

  「我说老狐狸,你……唉,我也想不通我应该怎么开场,所以我也就跟你不
说什么开场白、演文明戏了……我就问你,咱们局里,为什么要留下这三位祖宗?
您是把他们仨当成三清供着呢么?——一个瞎子、一个胖子、一个聋哑人,但凡
换个单位企业,这三位元早就应该退休或者被裁撤了。您说您和沈副局长,你们
俩还留着他们干嘛?」

  「呵呵,让我猜猜——你小子在那三条丧家犬面前碰钉子了吧?」

  「……碰了大钉子了!」

  徐远拿出了钥匙,看了我一眼:「我这么跟你说吧,他们仨不能走,也不该
走。」

  「此话怎讲?」

  「这几年,不是我主动想要供着他们,也不是他们故意赖着不想走,而是局
里必须要留他们,他们是老风纪处、甚至是我们市局过去的一口气!所以我不能
放他们走;他们要是走了,那前面剩不下建制,后头也没有人愿意来,风纪股可
真就彻底没了。现在的风纪股就是这么个『姥姥不疼、奶奶不爱』的情况……唉,
更何况,他们仨实际上,再加上我和量才,心里都憋着这么一口气;而这口气,
如果出不了,那我想,他们仨就算是被裁撤,我估计肯定走得也不痛快。」

  徐远想了想,又说道:「你还别不信,老丁瞎了,依旧还能跟人打架;莫阳
聋了,该开枪还是能开枪;李晓妍虽然胖得都走不动道,但是她这个女人,脑子
还是挺够用的——比你我都够用。所以,风纪股的三条丧家犬,将来是继续做垃
圾,还是千锤百炼以后变回金子,就看你小子怎么用了。」

  「那我就了然了……合着您徐局长,是让我把他们变废为宝呗?」

  「嘿嘿!对喽,终于说到点子上喽!」

  「操!……哎,老狐狸,你刚才说你和他们仨,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不是…
…我倒想问问,当年的风纪处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我急切地问道。

  「这个问题,你还是有机会亲自问他们仨吧。」

  我看着徐远抗议道,「我没那个耐心!……您还是赶紧换人吧,然后派车给
我送回『秋思』咖啡屋吧。警察我不干了!」

  徐远开着门看着我,扑哧一声笑了:「小子,少跟我来这套!我看得出来,
你是过来跟我开口要『狗粮』和『狗链』的,对吧?你要是有什么要求,就只管
提;拐着弯、变着法跟我叫板,这一大早上的,有意思么?你以为我真相信你会
撂挑子啊?我可不上你的当!」

  ——徐远还真他妈是老狐狸,就多看了我两眼,我心底的那点小算盘就被他
给看穿了。

  「行,那我就跟您直言不讳了,」我跟着徐远进了他的办公室,对他说道,
「——您给我的委任书,我已经收好了,警官证我现在也已经放自己皮夹里了。
可我总觉得,您要是想重建风纪处,真不是您徐局长破格提拔我一个人,把我捧
成 F市警界的明日之星就可以做得到的。」

  「那你想怎么样?」徐远也不含糊,对我说道,「我能办到的,我跟沈量才
尽自己最大努力。」

  「那我可就狮子大开口了啊?」

  「别废话了,说吧。」

  「——第一,风纪处必须要换个办公室。即便您给我换个容纳人数标准达不
到那两个重案组的,至少也差不多得按照网监处或者人事处那种,给我们风纪处
弄一个像样的地方。就现在弄这么个小仓库、还他妈在洗手间旁边,算怎么回事?
我自个都觉得自己像是被派发到清洁部的去的!呵呵,您昨天还特意派人去钉新
门牌去了,看着根本都不像话啊——往尿捏的泥人身上镀金箔?往厕所门口挂气
球?也亏您想得出来!」

  徐远一听我这么说,立刻乐了,但接着对我认真说道:「问题在于,你们风
纪处现在算上你,就四个人,要那么多地方干嘛?」

  「四个人怎么了?你现在把风纪处改成『处』了,用英语讲叫『Officeofse
vice』,大小也是个中枢部门,弄得跟放皮搋子和拖把的杂物间算个什么事啊?
——而且,正好就说到了我第二个要求:你得给我,还有给那三个丧家犬再配几
个二级警员或者实习警员。咱们偌大个 F市,您不能就指着我们四个,给你把所
有跟扫黄和矫正视听的事情大包大揽吧?要是那样,您还不如从莲华寺把四大金
刚神像请过来给摆在局里、再做个道场呢!」

  「你小子,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你这一时半会儿的,让我给你上哪找人去?」

  「那我不管……您的特殊技能不就是『破格提拔』么?您就从别的部门借呗
——总务处、财务处、电讯话务室、档案股、保卫处、防暴组、交通队……咱们
局里不有的是部门么?我不也是您从重案一组给您坑来的么?大不了,您直接从
别的派出所调人来呗?实在不行就找警院即将毕业的学警——我何秋岩就是一个
混不吝,今天我也就跟您犯一次混、耍一次无赖!不管怎么说,反正你得给我把
人弄来!」

  「你小子啊!净给我出难题!」徐远这下笑不出来了,指着我怒斥道。

  我把头一别,对徐远说道:「嘁,您也不想想,是谁先给谁出的难题啊!」

  徐远叹了口气,对我问道:「……臭小子!你还有什么要求么?」

  「我第二个要求还没说完呢——不过这个啊,我还真得跟您商量,嘿嘿!」
我对着徐远问道:「……那个啥,局长大人,咱们局里的经费,现在紧张不?」

  「你小子想打什么鬼主意啊?」

  「——我想跟网监处还有电讯话务室搞搞合作,弄一个专门的网路平台和电
话热线,征求市民举报那些暗窑子、搞楼凤私做卖淫的、还有其他有伤风化的行
为,有什么事情直接找咱们风纪处;咱们出警咱们审讯,然后再移交给检察院和
法院、或者是直接带回咱们市局;当然,鼓励举报就得有偿,我呢,准备根据情
况,奖励举报人 300到1000元不等——您看怎么样?」

  徐远捏着自己下巴沉思着,接着看了我半天,对我问道:「你小子,这事情
是不是考虑很久了?」

  「天地良心!我昨天晚上睡觉以前才想出来的!」

  徐远看着我,点了点头,接着从手里摆弄着自己的打火机壳,站了起来,看
着窗外,又沉思片刻,伸出了两根手指:「二十人。」

  「什么意思?」

  「——我会从你刚才说的那些地方,给你调配二十人来,这些人怎么用,你
小子自己想辙;至于举报奖励的事情,我会亲自跟财务处说——你回去给我做个
预算,递交个报告;如果钱不够,那我就去豁下这张老脸,去省厅那帮大员们嘴
边揩点油。」

  我终于松了口气:「那我就提我们风纪股……不,风纪处的人,谢谢局长了!
但是其实还有两件事想求您帮忙。」

  「唉哟我的秋岩啊!……行行行!你说吧!」

  「——您还得找人,帮我把那三条丧家犬叫回来。呵呵,昨天我跟他们三个,
尤其是那个李晓妍,闹了点不愉快;在昨天上午还没到午休的时候,他们就都自
己『下班』了。」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我跟他们约好了,今天 8点半,他们要不乖乖地出
现在办公室里头,我就把他们仨都开除,什么警务人员的退休保障福利我都不给;
他们要是赶不回来,我就准备饿死他们!」

  「那就谢谢您了,局长!那最后一个条件,我是想帮他们三个跟您开的。」

  「……真是没完了!……什么条件?」

  「这个其实是最重要的——」说着,我从沙发上抬起了屁股,郑重地立正,
对徐远说道:「我何秋岩,代表风纪处向徐远局长请求:从今往后在 F市警察局
总部,任何人,包括您、也包括我,都不能再管李晓妍警员、丁精武警员、莫阳
警员戏称为『丧家犬』了;我请求,自今日始,谁若再犯,就罚谁一个月工资!」

  徐远凝视了我半天,脸色突然阴郁了下来,没说一句话。

  我继续说道:「局长,我知道我这么提要求,口气或许很大;然而,要是不
把他们仨这么难听的外号拿掉,那么别说您把『风纪股』改成『风纪处』,就算
是您想让他们另起炉灶,开个『风纪局』,我想他们也没办法在 F市的警务系统
里抬起头来——您觉得,永远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的警察,能踏踏实实地办案子
么?」

  「改制,改制,终究在人……何秋岩啊,何秋岩,看来我选你当这个风纪处
处长,还真没选错人。」徐远不住地点点头,他虽然依旧皱着眉,但是阴郁的脸
色瞬间又变的精神起来,他回到了自己的老板椅上坐下,迅速地打开了电脑,对
我说道:「行,你小子回办公室去,等着瞧好吧!」

  从徐远的办公室里出来,我瞬间有一种自信心爆棚的成就感。

  我眼珠一转,又计上心来,连忙回到了办公室。

  果然,像徐远说的那样, 8点半的时候,那三个被称为「丧家犬」多年的三
个人回到了办公室——当然,是被沈量才带着保卫处的四个彪形大汉带来的:莫
阳看到了徐远的短讯就乖乖地回来了;李晓妍是被两个保卫警员拽来的,这女人
昨天在市局附近的一家甜品店门口,干坐着,发了一晚上呆;而丁精武虽然瞎了,
这家伙居然打伤了那两个比自己强壮得多的保卫警员,最后不得已,沈量才亲自
去他家里劝说他,并且要威胁断了他的所有的保险和抚恤金,才这样给他逼迫来
的。

  「何秋岩,你的快递。你说说你啊,你的部下还得靠我亲自送还,传出去叫
人笑话不?」

  沈量才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斜着眼睛看了他们仨一眼,接着对我说道,
「就这三条丧家犬,之后怎么收拾,你看着办吧。」丁、李二人瞟了一眼沈量才,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在沈量才面前栽歪着头,叉着腰,撇着嘴;莫阳听
不见沈量才说什么,但是看到李晓妍和丁精武的表情,他也跟着一脸的不高兴。

  「沈副局,」

  沈量才转过身刚要走,我就叫住了他:「您今后再管他们仨叫『丧家犬』,
可是要罚您一个月的薪水的。」

  「哈?你说什么?」沈量才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着我。

  丁精武和李晓妍听了,也是惊讶到不知所措,随即李晓妍跟莫阳打了一套手
语,莫阳便用一种惊慌的表情看着我,彷佛想说:你敢跟副局长这么说话,你不
要命啦?

  「您不信,您可以去问徐局长。他下午就会在全局贴出通知告示的。」我看
着沈量才说道,「您刚才也说了,这仨是我的下属。他们要是丧家犬,那我是什
么呢?您跟徐局长苦心孤诣想重建的风纪处,又是什么呢?因此,还请副局长今
后,口下留德。」

  沈量才看着我又看了看李丁莫三人,叹了口气,扭头直接走了。

  「呵呵,行啊,小子……」丁精武对我说道,「多少年了,全局敢跟沈量才
这么说话的,一个是徐远,另一个也就是夏雪平了。你是第三个,而且你才多大
啊?」

  「嘿嘿,您错了,我是第四个。第三个应该是鉴定课的吴小曦。」我对丁精
武说道。

  「没听过这个名字……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丁
精武默默地回到了座位上。

  李晓妍白了我一眼,一步一喘气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莫阳看着我,倒是
一脸钦佩相,并且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这仨人刚坐下,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尤其是李晓妍,她先尖叫了出来:「唉?
我的零食呢?我的零食都哪去了?」

  瞎子丁精武也摸着自己的书桌和抽屉:「我的戏匣子呢?还有我的保温杯…
…等会儿,谁给我换成矿泉水瓶了?」

  莫阳则是在一旁,哑着嗓子「嗷嗷」地叫着,额头上冒出了焦虑的汗珠——
他桌面上抽屉里的所有白纸和笔,也全都不见了。

  「别找了,你们几个的所有东西,都在人事处那里放着呢。」我对他们三个
说道。

  趁着李晓妍和莫阳用手语交流的时候,我从桌底下拿出了一个纸箱,那里面
是之前从「喜无岸」会所和慈靖医疗收缴上来的一堆资料,然后我又把自己的手
枪拍在了桌面上。

  「姓何的,你干什么?」李晓妍对我问道。

  「干什么?我是让你们好好上班!」接着我对他们仨说道,「我深思熟虑过
了,昨天你们仨对我这个新来的股长——不对,现在已经正式改叫『处长』了—
—你们对我这个新来的处长一点都不尊重,你们自身有问题,我对你们三位的态
度也有问题。所以,今天我就准备改一改。」

  「哼,三条『丧家犬』待着的破地方,还要意思成为『处』……老娘早都不
是『处』了。」李晓妍开口就是冷言冷语。

  「——吁!吁吁!我说李晓妍,你刚才没听我跟沈量才说的什么吗?局长要
发文件,今后在局里,没人可以管你们仨叫『丧家犬』——他不行这么叫、徐远
不行、我也不行,连你们仨自己也不能这么叫自己!否则,谁触犯了条例章程,
谁就被罚一个月薪水。念你这是初犯,我就饶了你了。」

  「这他妈什么狗屁规定……」丁精武骂道。

  「呵呵,你别管是不是狗屁规定,这规定就是规定!我说三位,你们是不是
早就忘了你们还有个警察的身份了?」

  丁精武沉默了,莫阳看完了李晓妍的手语,也低下了头。

  「那……这多不公平啊?阳仔不会说话,他打手语说自己是丧家犬,谁能明
白啊?」李晓妍打完了手语,立刻对我问道。

  「呵呵,你觉得这个规定不公平,你去找徐远谈。当然,你也可以举报莫阳
啊,这样的话,我可以给你作证,帮你申请奖励。你看怎么样?」我看着李晓妍
问道。

  「你可真狠!」李晓妍低着头嘟囔了一句。

  「思路都被打断了……我接着说咯:你们三位的东西呢,什么零食、纸笔、
收音机和茶杯,都是我没收后,拿到人事处的。我跟人事处处长已经打过招呼了,
无论你们仨怎么求他,他都答应绝对不还的,除非我说话了。」看着他们仨马上
要发作,我连忙说道,「唉,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也不是说,你们的东西永远就
不还了,」

  说着,我指了指纸箱子里的东西说道:「你们把我每天分配的任务做完,我
就给你们暂时把东西还回去——但注意,只是暂时。」接着,我给他们仨分配着
任务:「老丁,你能听能说、看不见,好,我已经帮你把电脑打开,把一些音频
档案给你转到电脑里了,这些音频档案大部分应该是几个人的对话——

  知道你已经好久没干活了,我也不为难你,咱们上午听一个、下午听一个。
我这还有一个录音笔,听完了一个音频档案之后,你用录音笔转述你所听到的东
西,尤其是每个音频里头最关键的东西——你得认真听,我会核查的。您要是做
得好,茶杯茶叶我还给您,我还允许您上午或者下午各听两小时的京剧或者评书。」

  「李晓妍,我查过你的资料,你之前在警院的时候辅修过会计学,年年第一
名。」

  「呵呵,那都是多早以前的事情了?」李晓妍漠然地笑了笑。

  「那我不管。这个,是慈靖医疗的账本,应该一共有三十六本,一共三年的
每月的账目全都在这里。我要求你在今天核对出来今年 9月份的账目——他这上
面9月的账目只记录到9月25号的,对于你来说,应该是减负了了吧?并且,我需
要你把所有的账目记录里,从全市所有色情会所的进账、不明进账、不明支出、
跟政府或者各个党派党员有关的支出全都标出来。你今天若是能够完成,我就把
你的零食还回来三袋。」

  「不行,四袋!」

  「三袋。」

  「必须四袋!」李晓妍噘着嘴,想了想说道,「我现在就想吃!」

  「那也行啊!」我眼珠一转——在这个事情上面我必须跟她妥协,要不然谁
给我当我跟莫阳之间的手语翻译呢?所以我对她说道,「不过现在给你一袋可以,
等你做完任务以后,那就只能还你两袋咯。」

  「我说四袋就四袋!你这人怎么欺负人?」

  「那好吧。你不用做这个任务了,反正我跟经侦处廖韬熟,我让他帮着做咯。
当然,你今天也别想吃零食了。」

  李晓妍一听我提了廖韬的事情,皱了皱眉头,马上拎着自己的包,准备要离
开办公室。

  「喂!你要是离开办公室了,明天就别来上班了。」我对李晓妍说道。

  「不来就不来!你以为这个破地方我想来吗?每天都……」

  我可没工夫听她发牢骚:「——那就走呗!但你可仔细想想,除了现在这份
警察工作以外,全 F市还有哪个单位哪个企业会愿意雇佣你呢?你自己还能干什
么呢?我是真不想看着你饿死。」

  李晓妍想了想,又放下包,沮丧地坐下:「……你给我一包零食!就按你说
的,一天三包。」

  我二话没说,直接跑到人事处,跟人事处的同事点了点头,拿了一包芒果干,
回到了办公室,放在了李晓妍的桌子上。

  李晓妍没说话,拿起了帐本就要翻开。

  「你等会儿,帮我跟莫阳做翻译。」我对李晓妍说道。

  接着我又把莫阳的电脑打开,递给了他一个 U盘:「莫阳,我听说你一直都
很擅长用资料视觉化工具,这里头,是重案二组统计调查出来的全市的经营和涉
及色情业的场所的资料报告,而且还有慈靖医疗自己交待的与自己有金钱利益往
来的资料记录,一共是三年的资料。

  咱们局里的Tableau软体已经把F市的地图夹在进去了,我要求你以城区规划
为单位,统计一下咱们市这三年来色情场所的经营数目增长变化,并且你要在地
图上给我标明那些是色情业泛滥的重灾区,哪些色情场所跟慈靖医疗有关——你
不是爱画图么,这次我让你画个够!」

  任务派发结束,我也拿出了自己的平板电脑,开始做了举报奖励机制的预算;
做完了之后,我便打开了搜索引擎和本地民间网路论坛,不断搜集着关于「香青
苑」的所有资料,并整理了一下很早以前我就拿到的,关于高澜夫妇命案的所有
资讯。

  在我工作的过程中,我还时不时地会观察观察他们仨的工作情况。

  中午饭以前,他们基本是没有任何工作进度的;而就在午休时间,市局大楼
一楼打听贴出了那张「严禁全局同僚以侮辱性质词语、绰号相称,违者罚款当月
月薪」的告示,引起了全局的轩然大波;在午饭的时候,在食堂里进餐的大部分
人,都在用一种不服气、嫉妒以及无奈的酸涩目光看着我。

  夏雪平特意坐到了我身边:「小混蛋,你今天状态又变好了?」

  「昨天的我是失魂落魄,今天的我可是吃嘛嘛香!」我大口大口吃着土豆炖
鸡块,今天的味道似乎特别的香:「嚰!好吃!」

  「那个告示是你跟徐远提的啊?你这是要与全局为敌?」夏雪平看着我的眼
睛,对我问道。

  「为敌就为敌吧。」我看了看夏雪平说道,「如果把我换成你,我估计你也
会这么做。」

  夏雪平看着我,对着我认可地微笑着。

  「怎么,担心我啊?」我对夏雪平笑着问道。

  「谁担心你……自作多情!」

  「嘿嘿,我可听说,你因为我,前几天都不顾形象哭成泪人了。」

  「谁说的?我可没有!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十几年了都……我早都忘了眼泪
是什么味道的了!」

  ——嘿嘿,她还跟我嘴硬!我刚想继续说什么,艾立威这家伙又坐过来了,
因此她有所顾忌,欲言又止。

  恰巧这个时候,我已经把饭吃完了。

  「真香!嗝——」我故意打了个嗝,指着餐盘里的残渣对艾立威说道:「今
天中午的土豆炖鸡真是太好吃了!艾师兄,您不能吃肉,真是可惜!」接着我又
对夏雪平说道:「我走了,夏雪平,我手头还有要紧事呢。」

  「你该忙就去忙吧,」夏雪平看着我对我说道,「我没事。你自己小心。」
我对夏雪平点了点头,瞪了一眼艾立威,便离开了座位。

  ——没错,在局里现在,艾立威公开追求表白夏雪平的事情人尽皆知,但与
此同时夏雪平也并没有答应他的事情也是人尽皆知。

  我印象里,当初夏雪平的原话是「让我考虑考虑」——徐远告诉我夏雪平后
来把艾立威彻底拒绝了,这件事可能并不是谁都知道;可是考虑了这么久,夏雪
平对待艾立威的态度依旧是处于上下级的状态,并且越来越疏远,连上下班都不
需要艾立威来接送,这些事情,我估计也会被全局上下看在眼里;

  而在我「离家出走」回来,亲吻了夏雪平、她却并没有立即拒绝以后,她主
动找我说话的次数居然越来越多了,她对待我的态度,也越来越温柔。

  所以,我和艾立威两个最终谁胜谁负,结果不是显而易见么。

  午休以后,风纪处的这三个人的脸上,居然也都有了以往见不到的光泽。

  我原本预计他们能在今天下午五点之前把手头这么一点活能干完就不错了,
却没想到,他们几个在下午 3:40前后,居然全都交了活。

  我把每个人的工作全都复查了一遍——老丁确实是很认真地在做着复述记录,
阳仔的幻灯和资料可视图做的也十分的干净漂亮,他还把最后的档案做成了幻灯
片的模式,亲自给我演示了一遍,李晓妍也把一月份所有的账目核对好了,不得
不说,她真是个做账方面的怪才,她居然还找出了好几个慈靖医疗自己财务都没
有算清楚的账目。

  我遵守了我的诺言, 3点40以后,李晓妍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美美地吃着果
脯,老丁听着收音机里的《定军山》,而莫阳今天在纸上画下的涂鸦,好像也没
有以前那么黑暗了,虽然我依旧看不懂他在画什么。

  ——不得不说,孙筱怜还是有过人之处的。

  从我去跟徐远谈条件,到我给这三个人按照任务量进行赏罚,这些招数,都
是孙筱怜帮忙出的主意。

  一周之后,办公室也从二楼,换到了三楼一间许久没用的集体会议室,总务
处给配发了新的桌子和台式电脑,徐远从各个派出所和警院也提拔了二十几名年
轻警员,徐远还告诉我,这些新调来的警员各个踏实能干、可以吃苦耐劳。

  一经接触,我也觉的这些年龄跟我差不多大,甚至还有比我还小的兄弟姐妹
们也都挺不错的。

  并且他们一个个的还真挺尊重丁精武、李晓妍、莫阳三人的,成天一口一个
「前辈」地叫着。

  全处上下,一片百废待兴的气息,以至于原本风纪处的三条「丧家犬」偶尔
的时候,脸上也会露出些许由衷的笑。

  按照我的设想,照这样下去的话,风纪处距离打成徐远的设想建制不远了,
我估计,我也能很快重新回到重案一组;却没想到,风纪处重建以后,第一个案
子很快就来了。

  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四章】(14)

  「风纪股」换了招牌变成「风纪处」;办公地点从改造仓库搬家到了三楼的
办公室;办公室里来了新人共20名,我给他们分成了三组、每组六人,分别让丁、
李、莫三人当小组长——

  徐远还特意从派出所找了三个会使用哑语的民警,于是,我把他们仨给每一
组都塞了一个,以方便莫阳跟其他组的成员进行交流,另外多馀出来的两个警院
还没毕业的学生,我则让他们当了我的助理。

  ——一下子有了建制、有了自己的和尚庙,看起来,这个曾经连市局员警拉
屎都不愿意来的地方,一下子鸟枪换炮,过去的风纪股似乎应该脱胎换骨了;人
生得意须尽欢, 21岁就当上处长的我,此时也是风光无限。

  可是,直到办公室搬家以后的第五天下午……这天也是新风纪处举报热线开
通的第三天。

  等了到上午快十点半的时候,第一通举报电话才打进了风纪处的办公室:有
人报案,在龙翔苑社区内部,出现了一个露阴癖,光天化日,在楼道里恐吓、调
戏女性,尤其是针对12岁以下的小女孩;并且,该嫌犯还打伤了社区内多名保安;
在报案人通话的此时此刻,那些女住户们都被这个露阴癖给弄得不敢出门。

  保安队长后来也接过了电话,对话务专员说道,那个露阴癖本来不是他们社
区里的居民,至于他是怎么逃脱了监控和护栏的,保安们是真不知道;而包括保
安在内,所有的居民一直以来都没听说过市局有什么「风纪处」,可是,面对那
个露阴癖,那些保安和居民实在是没办法了,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拨打了举报
电话。

  「……原来是这样。队长,请您听我的指挥、配合我们行动:我现在需要您
和您的下属,先把那个嫌疑犯给控制住——刚刚听报案人和您的讲述,我觉得这
个人的情绪似乎不是很稳定,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因此,希望您尽量能把他控制
住,尽量别让他乱跑。请您稍等片刻,我们的人马上赶到。」我对保安队长说道。

  「好吧……」保安队长对我说道。他的语气里,带着浓烈的将信将疑。

  等我接完了电话,跟办公室里所有人说明了情况。

  我心想,抓一个露阴癖,恐怕也算不得什么困难任务,而且现在的新风纪处,
也确实急需一个案子来鼓舞士气。

  别管案子大小,能结案就成。

  「那你们三个看看,谁跟我去把这个案子办了?」我对丁、李、莫三人问道。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几天跟那帮新人逐渐聊得火热的李晓妍和丁精武,瞬间
都像聋了似的,头也没抬,一声不吭;反倒是真听不见任何东西的莫阳在自己的
助理帮他翻译完手语之后,他缓缓地举起了手。

  看着莫阳举起手之后这一秒,我还真有点犹豫了。

  但仔细一思考,他们仨里头,丁精武看不见;李晓妍虽然能看见,但是她因
为体重原因,行动也不是很方便;莫阳虽然不会听不会说,但至少积极性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总不能因为内部的顾虑,消磨了大家的士气。

  于是,我便当机立断,亲自带着莫阳那一组出了办公室,并且告诉丁精武,
帮我看好办公室。

  「怎么看啊?」丁精武梗着脖子对我问道。

  我抿了抿嘴,没发作,而是心平气和地对他说道:「记得总结报案资讯,有
必要接举报热线电话就好。」

  我心想,就算你老丁看不见了,接电话总可以吧?丁精武微微点了点头,一
个字也没说。

  临出发前,我又看了一眼崭新的办公室,看了看今天穿着还算整洁的丁精武
和李晓妍,我便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对他们放心。

  上了警车,一路飞奔至龙翔苑住宅区。

  进了住宅区之后,我便看见一栋住宅楼的单元门口围着好多人,人群里,还
有几个脸上已经沾了血的保安。

  「您好,我们是市局风纪处的,」我看着那几个受伤的保安,出示了警官证,
对他们问道,「怎么弄的?」

  「说实话,警察先生,我们也没看到……里面光线太暗,我们几个刚进去,
还没反应过来呢,脸上就挨了一下,也根本看不清到底是这家伙有暗器还是被他
挠的。」保安对我解释道。

  我扳开保安捂在伤口上的手一看,这么深的一个口子,肯定会留疤——这根
本不像是被挠的,倒似乎应该是被什么利器给划伤的。

  紧接着我想了想,便吩咐莫阳组里的两个有点经验的老警员,对他们俩说道:
「二位进去看看。记得小心点,不行就往后撤。」

  「知道了。」

  「瞧好吧,小处长!抓贼我俩可在行!」

  两个老民警说着,便从腰里掏出了两条不锈钢伸缩棍,缓缓地走到了门口,
往左右两边警觉且仔细地观察着。

  可谁知道,他俩刚把拿着警棍的手探进去,只见门里闪出了一个影子……

  我心说不好,大叫一声「快撤!」

  但话音未落,只听见两人一齐「啊」地嚎了一声,又齐齐往后退了几步——
再仔细一瞧,这二位老警员,其中一个的手腕上立刻被划出了一道鲜红,而另一
个的额头上,被一块红砖的砖角正正好好地砸了个正着,他退了几步以后,瞬间
晕倒在地。

  我连忙叫了两个年轻警员,把这俩人抬了回去。

  再看看单元门里面,此刻居然又变得一声不响。

  我心中一凛:看来我把这个抓露阴癖的事情想简单了。

  「还有其他能进楼里的办法么?」我看着身边的保安问道。

  其中一个保安有点怀疑地看着我,对我说道:「有,但除非你能爬楼——爬
到二楼去,从缓步台窗户进去;要不然,就从别的单元楼顶层上房顶也行,然后
再从这个单元顶层下来,不过那样的花费时间……反正现在事情就是这个事情了,
你说你们能解决问题,您看着办。」

  另一个保安不顾自己脸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看着我戏谑地笑了笑:「怎么着
啊,警官,你们还有办法对付这个光腚混帐么?」

  我咬着牙想了想,又找来了莫阳的助理,一并对莫阳说道:「阳哥,你帮我
个忙:你用不着进去,但是帮我想办法,在楼门口拖住里面那个人。行么?」莫
阳想了想,抽出了自己的警棍,对我点了点头。

  他不紧不慢地捡起地上的那块砖,有捡了几块石头放在手里,走到了单元楼
门口,以自己影子上头的部位与单元楼门的门槛为尺规,露出了半个身子的影子,
之后,他开始对着昏暗的单元门,往里丢石头。

  ——不得不说,在这个当口,这是一个很聪明的方法:虽然莫阳看不清单元
门里面的情况,但是就这么往里丢石头,单元门里的人也搞不清楚门外面的人到
底会不会攻进去,所以他只能跟门外的人干耗着;并且,听起来,门里那个露阴
癖的精神状态好像确实有点问题,当莫阳往里面丢进去一个东西以后,他一会儿
又是大笑、一会儿又是大哭,嗓门时而粗时而细,听起来渗人得很,但也至少能
确定,这确实是从一个人的嗓子里发出来的声音,而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所以,趁着这个功夫,我抓着单元楼外一楼阳台的防护栏,双手一撑,接着
左脚一蹬,腾出了右手之后转过身一扶,紧接着再一拽、一攀,我顺利地踩在了
单元楼门口的雨挡上面。

  对于上过警专的我来讲,爬这点高度的楼,确实是小菜一碟。

  踩到了雨挡之后,我立刻推开了缓步台的窗子爬了进去,然后我没有任何迟
疑,猫着腰悄悄地走下了楼。

  但谁曾想,就是这会儿功夫,楼下出现了变化:我刚刚爬进了楼道,那个露
阴癖居然就自己冲了出来。

  ——当然,他冲出来不要紧,哪知道就穿着一件厚厚的棉大衣的他,当着众
人展露出自己胯下那三寸不良之物的时候,为了自保往后退了几步的莫阳,居然
一屁股吓倒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皱着眉头,脸上露出了十分惊恐的神情开始大
张着嘴巴,似乎想要喊叫;他双手扯着自己的头发,好像自己的脑壳马上就要炸
开一般……他以前,至少说在我认识他的这段时间里,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反应。

  但这一刹那间,我也来不及多想,就在那家伙展示这自己如水泥一般颜色的
包皮、一手扯着自己十分短小的阴茎的时候,我就势在他身后踢了那人的腰眼一
下,瞬间让那人摔了个狗啃泥。

  我本想趁势拿出手铐把他拷住,却不想这人像是没有了痛感神经似的,摔得
个结实以后,反而哈哈大笑,并且此人像一条泥鳅一般迅速地往前窜着。

  我一见状,刚准备去拽他身上大衣的领子,想把他直接抓住,可最后,我却
只抓到了一件满是黄土和污秽物的棉大衣。

  但见几秒种后,那人裸着往前打着滚溜进了灌木丛,我便在他的后面连滚带
爬地紧跟着……而就在这时候,另一个状况又发生了:那灌木丛所在的位置,是
社区里的一个小公园。

  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女孩,正岿然不动地坐在滑梯上,专心
致志地看着连环画。

  那露阴癖一见那小女孩,更是兴奋不已,大声咆哮着把自己的身子往小女孩
面前一展览,一下子就把那小女孩瞬间吓傻。

  我在后面咬着牙紧跟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裸男已经把小女孩一把拎了
起来,挡在了自己胸口。

  「——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她!」这时候,这男人居然似乎也不疯了,他
恶狠狠地看着我。而拿在手里的东西,正抵着小女孩的脖子——那是一把极其锋
利的手术刀。

  我见状,马上拔出了自己的手枪:「我劝你别冲动!把那孩子放下!露阴吓
人也不过是有伤风化,你要是杀人性质可就变了!」

  「哈哈哈!操他妈的!你倒是打死我啊!反正老子也不爱活了!」男人说着,
就直接凶狠地把手术刀往小女孩的脖子上用力顶了一下,小女孩脖子上的皮肤一
下就被手术刀给戳破了。

  ……我去他娘的……这可怎么办啊?我感觉身上的所有毛细血孔,全都在冒
着冷汗。

  这一刹那,我突然意识到了两件事:第一,全风纪处,除了我这个原本是刑
警的处长以外,剩下所有人都没有配枪,只是人手一条警棍;第二,全风纪处,
包括我这个处长在内,所有人都没有什么跟劫持人质的犯人对峙的经验……收拾
周正续那次,毕竟我旁边还站着夏雪平,而我能趁着周正续不备,让他受了我两
枪,也纯属是歪打正着。

  「我查三个数!你要是不把枪放下,我就杀了她!——」那个露阴癖对我龇
着牙说道:

  「一!」

  此刻,我确实很想直接往这个露阴癖身上开枪;但是万一打不准呢?她手里
拎着的那个小女孩,是他现在最好的盾牌;如果我朝他上半身瞄,他只需要把手
往身体里侧一靠,我很可能就会伤到那孩子;朝他下半身瞄准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这人现在虽然不疯了,但他依旧很有可能是个精神病患者,他的感知神经,可
能已经出了问题——

  如果子弹打中他以后没起到制伏作用,反而激怒了他,小女孩还是没命;但
是如果我不开枪,这家伙如果就这么挟持着这个小女孩跑了,那我又该怎么办啊?

  ——此时此刻,我真的好希望夏雪平能瞬间闪现到我的身边……这一刻我真
的好想她,没有她在身边,我真的手足无措……

  「二!」

  我感觉自己的脑门开始流出冷汗了,但我依旧在迟疑着……

  「三!」

  「有话好好说!」我迅速放下枪,抬起手妥协道:「我放下枪,你把孩子放
了!」

  男人见我放下枪以后,脸上又露出了喜怒无常的表情,狂啸着拎着孩子就往
跟我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一见,便又紧紧跟在了他屁股后面——说什么,我也得把这个小女孩给救
下来!但见这个男人跑到了一处围栏旁边后,他一边跑一边大呼大叫着;虽然一
手拎着那小女孩,拿着手术刀的那只手却展开着,像是在模彷着小鸟展翅一般,
在身体一侧扑腾着。

  我一想,看他这样子,应该是没有机会再伤害那小姑娘了,所以这次我没再
犹豫,直接冲着那男人背后开了一枪。

  可我却并没想到,这男人的反应极其灵敏,在我瞄准的时候,他就已经爬上
了护栏,因此,我这一枪只打到了他的屁股。

  但更加惊险的一幕是,在他爬上护栏之前,他还抬手把小姑娘往地上一甩…
…只听小姑娘闷哼一声,便被摔得晕了过去。

  我连忙跑向了小孩,在我身后,一帮警员这才全朝着我围了过来。

  「你们过来围着我干嘛啊!还不快去追啊!」我恨恨地咬着牙,冲着这帮警
员大叫着。

  他们每个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从护栏最近的社区门处追了出去——当然,
已经无济于事了。

  等他们绕道门口的时候,那个露阴癖早就逃得无影无踪。

  我连忙打电话叫了救护车,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够做的补救措施。

  ——就一个抓露阴癖的事情,被我搞成了这样,我的心里简直气馁到家。

  索性,到了医院以后一检查才发现,那小女孩是连受到惊吓带被摔才晕了过
去,送到医院的时候,她脖子上的小创口已经结痂,而且大夫确保小女孩身上的
创口以后不会留疤。

  在诊室门口,我连连跟小女孩的父母和奶奶哈腰道歉,承诺医药费市局全包,
并且我差点都跪下了,小女孩的家长们才勉强作罢;索性,两个受伤的警员也并
无大碍——一个是皮肉伤,一个是额头出血外加轻微脑震荡;而犯了魔怔的莫阳
在打了一针安定之后,便直接睡着了;我吩咐他的手下,直接开警车给他送回家。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办公室。

  折腾了一通,已然到了下班时间。

  我心想,回去之后象征性地开个总结会就放所有人回家算了,我自己好好检
讨一下自己的过失吧;可等我一站到办公室门口,仔细一看

  ——呵!办公室里真是好不热闹!

  ——老丁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挂着耳机摇头晃脑,我一走到另一边一看,
也不知道是谁帮他在视频网站上头找到了裘盛戎的全集,此时他正听着《将相和》,
一边听着,一边小声地跟着哼哼;

  ——而李晓妍则趴在自己的沙发椅上酣睡着,嘴里还叼着半根糖葫芦,脸上
也不知道被谁用马克笔划成了一只猫的样子;

  ——其他人呢,呵呵,一桌在打着德州扑克、一桌下跳棋的,还有五个人围
在一起,开着手机组队开黑玩着Moba游戏,还满嘴喊着:「猥琐发育!先清兵线
再打龙行吗?」

  「哎呀,别浪别浪!回城加血!」

  「别越塔!等清了他们野区Buff再开团!」

  我看着一屋子的人,彻底绝望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一看桌子上的电话显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妈的!一共六个未接来电!全都不是内部号码!也就是说,有可能全都是来进
行案件举报的!我怒气冲冲地看着办公室里所有人,顺手抓起了自己桌上的马克
杯,用力地往地上一摔……

  「真过瘾啊……」我冷冷地说道,「咱们这到底是市局风纪处啊,还是葡京
娱乐城?」

  这一下,所有人才都缓过神来。

  「处长……」

  「处长……」

  李晓妍这时候也被惊醒了;丁精武也连忙摘下了自己的耳机。

  「行啊各位!」我不住地对着所有人点着头:「行啊!够逍遥快活!厉害!
行!」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李晓妍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自己的口水,把糖葫芦塞进了
桌子上的包装袋里。

  「唉唉?别塞进去啊!接着吃!睡!」我对着李晓妍吼道,然后看了看屋里
的所有人:「继续啊!继续!——那边,继续跟牌,马上 Full—House了都!继
续啊!——那边那个,你马上就全下过去了,赶紧再跳一步啊!——还有你们,
快点打啊!要不然一会儿被人团灭啦!被人反推高地啦!一会儿就守不住水晶啦!
——继续啊!你们一个个的!」

  接着我又看了看丁精武:「老丁,我走之前让你看家,你就给我这么看的?
嗯?他们里头,数你岁数最大,你他妈带头溜号开小差呗?您说您既然这么喜欢
梨园行当,您干嘛不辞职改当职业票友呢?啊?——这一下午,我桌上他妈的六
个未接来电!老丁,你看的真好啊!……现在我他妈算是明白了,之前风光无比
的风纪股,是怎么败在你们几个手里的!为啥全局的人,每天都指指点点地管你
们叫他妈的『丧家犬』了!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啊?」

  「小子……你说话不算数吧?你不是说不管我们仨叫这个词了吗?」丁精武
一听我又管他叫「丧家犬」,他居然来了脾气。

  「去你个老屄灯的!还他妈敢教训我?我难道之前没给你留脸吗!我这个月
工资不要了行吗!我就不要工资了行吗!」我对着丁精武大喊着。

  丁精武不说话了。

  「呵呵……是,我他妈的去求徐远,给你们仨特意立个规矩!说不让全局管
你们叫『丧家犬』!我希望局里别的部门同事尊重你们!但你们看看你们自己!
请问你们两位,你们尊重你们自己么?你们是打心眼里不把自己当成『丧家犬』
了么?我把这么好的条件给你们了!我给你们换了这么好的一个办公室!还是他
妈的三楼的办公室!我以前重案一组的办公室还在二楼呢!

  ——我把风纪股那个『股』给改成『处』了!但是到头来他妈的换汤不换药
啊!——是,现在局里没人敢骂你们仨是『丧家犬』了,但是你们有没有考虑过,
他们从心里瞧得起你们吗?我告诉你们,还有你们所有人,你们再继续这样,就
不止是三条丧家犬了,我们他妈的是二十四条丧家犬!」我越说越委屈,越委屈
就越想哭。

  「……行啦,我也不说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他们所有人说道,「在
哪打牌不是打?在哪玩游戏不是玩?在哪睡觉、听戏、吃零食,不是睡?不是吃?
不是听戏?干嘛上这来活受罪啊?警察局他妈就是出生入死卖命的地方!你们一
个个的干嘛还在这待着呢?……算了,我受够了!明天,你们所有人,都不用来
上班了!——我一会儿就跟徐远申请,彻底裁撤风纪处!你们看着的,我何秋岩
说到做到!」说完,我就摔门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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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怒气冲冲地敲了敲徐远的门,徐远并不在;我又去敲了沈量才的办公室门,
谁知道他也不在……

  此时的我,彻底要疯了。

  从小到大,我都没经历过这样的挫败感。

  哪怕是考高中没考好的时候,我都没觉得这样。

  想想之前坐在徐远车里,幻想着自己有过一段辉煌的经历、带着自己三级警
司的警衔回到重案一组时候的虚荣骄傲感,跟现在这种由衷的挫败一对比,真是
天大的讽刺。

  ——我以为,这个风纪处处长我能做好;结果万万没想到,想当一个领导、
想由自己负责办成一件案子,想改变一类人,居然他妈的是这么困难的事情……
我立刻又往重案一组的办公室走着。

  此刻,我好想趴在夏雪平的怀里,对着她大哭一场。

  可以一到组里,却发现夏雪平并不在。

  「她已经下班了?」我问道。

  「她中午就出去了,跑外勤,好像又去了一趟J县。」王大姐说道。

  「那她说她什么时候回来了么?」我又问道。

  「不知道。你打她电话问问吧。」王大姐说着,挽着白师兄的胳膊就出了办
公室,「嘻嘻,今天我老公不在,儿子在家,上回之后,他后来偷偷跟我说,他
想跟你学你上回用过的那个姿势……」

  于是,办公室里渐渐地一个人都不见了。

  我想了想,给夏雪平打了个电话:「在哪呢?」

  「我在省道上呢,怎么了?」夏雪平对我问道,「小混蛋,我听你语气……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我……我想找你聊聊,想跟你吃顿饭。」我搓了搓额头,对夏雪平
说道。

  夏雪平带着歉意地说道:「这……今天实在不行了。我等会儿要去吃个饭—
—我以前的一个初中同学——就是那个刘彬叔叔,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
候一直喜欢玩的那个电子坦克车,就是他在你三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你的——他说
要在一起搞同学会,刚刚突然给我打电话来。刘叔叔的父亲之前是省教育厅的厅
长,跟你外公关系不错,他们家跟你外公是世交。刘家对于咱们家有过大恩,外
公和舅舅生前没少受到他们家的恩惠,所以他说话了,我也不能不去。」

  我不禁叹了口气。夏雪平一般不会搞江湖礼仪的那一套,但是她如果说了要
让几分面子的,那说明这个人的家庭在当初,跟外公一家的关系确实很特殊。

  「呼……那……」我叹了口气,「那好吧。那你小心点,你可别喝酒了……
这样吧,你们在哪聚会?晚上我去接你。」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从电话里传出了另一个声音:「你放心吧秋岩,我会
照顾好雪平姐的。谁要是敬她酒,我就替她挡了,这总行了吧?」

  「艾立威?」我一听,心里更烦了,「人家夏雪平同学聚会你也去啊?再说
了,你说你挡酒?呵呵,你能喝酒么?」

  「秋岩,我跟艾立威本来下午是一起去J县查案子的,我俩一天都没吃饭。」
夏雪平对我说道,「这就不赶上了么?我们就顺道开车一起去饭店了。刘叔叔为
人还算大方,带上小艾,估计他也不会介意的。」

  「那我也跟着去!」我心里窝着火说道,「反正都多了艾立威一副碗筷了,
也不多我一副,对吧?」

  「那你要是想来的话就……」

  夏雪平那边刚说了半句话,说巧不巧,我突然被保卫处的一个警员叫住了:

  「何秋岩,局长找你,说是有要紧事,叫马上去办公室。」

  ——怎么什么都赶到一起去了。

  「行吧,我知道了……」我不耐烦地对着那个警员说道,接着我对夏雪平说
着:「唉,看来想去我也去不成了……徐远要找我谈话。」

  「他又找你谈话?秋岩,你老实告诉我,你今天是不是真遇到什么事情了?」
夏雪平急切地问道。

  「真是糟心得很!算了……说来话长,等明天我再跟你说吧。」我对夏雪平
不放心地说道,「夏雪平,你真的记着千万别再喝酒了!而且你要觉得累的话,
宁可自己叫计程车回家,早点回去——一个同学聚会,你用不着待太长时间。」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时间竟变得如此的罗嗦,或许是因为今天自己心情
一直很差,或许是我太想夏雪平了,或许是因为艾立威出现在她的身旁,我心里
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知道啦!」夏雪平对我笑了笑,「瞧瞧这几句话被你说的,你倒像个大人、
我倒像个小孩似的!」

  而在一旁的艾立威也跟着插科打诨:「秋岩,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雪平
的!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不放心雪平姐——等吃完了饭,让雪平姐自己开车回去,
我坐计程车走,这总行了吧?」

  ——呵呵,就因为跟你一起去我才不放心呢!

  但是艾立威的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能再说什么。

  「行吧……那夏雪平,你自己注意点。」

  「嗯。你放心。」

  挂了电话以后,我准备转身上楼,结果刚一转身,差点就跌在了从楼上下来
的人的身上。

  「唉哟,看着点啊!……哟,秋岩啊,你这一天累坏了吧?」从楼上下来的
是苏媚珍,她一边走,一边在整理着自己的头发。

  「苏姨……不好意思……这一天确实有点累。」我连忙对苏媚珍道着歉。

  苏媚珍看了我一眼,对我神秘地笑了笑就走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
气。

  「摆一副吊唁的脸给谁看呢,我叫你过来可不是让你瞻仰仪容的。」这是在
我进门后,徐远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紧接着他又说道:「下午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那个小女孩家属如果把医院的
帐单拿来了,你可以拿到财务处报销,用不着花你自己的钱。」我依旧沉着脸,
走到沙发旁边坐下,一言不发。沙发上似乎还留着苏媚珍身上的香水味。

  徐远走到我身边,也坐在了沙发上,接着点了根烟,对我说道:「听说你小
子又想尥蹶子不干了?」

  「不是我尥蹶子,你这盘磨我实在拉不动了——你指望我碾一堆石头子磨成
豆腐,这个活打死我我也做不到。他们那三个要面子、也要自尊,我都给了;结
果可好,一出任务一个瞬间犯了癔症了,另外两个不出任务的,带着全处上下一
起玩。遇上了一帮不自信、不自律的人,您说,我还能怎么办?——当年跟我在
警专一起瞎胡混的那帮人里头,都没有散漫成这样的。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
现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你说他们不自律,这个我赞成,但是说到不自信,你自己又如何呢?」徐
远抽着烟,笑着看着我:「一次失败,就把你给打趴下了?过去警务系统前辈总
说一句话:经验是从斗争中积累的,成功是从失败里总结的——别老想着一口吃
成个胖子!你这样,还有什么要求跟我提!」

  我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想了想,才对徐远说道:「您得给我那二十来人配枪,
人手一把枪——最起码得是『六响』勃朗宁或者左轮手枪之类的。警棍这玩意是
有用,但是得是在能打、胆子又大的人手里才有用。我到现在真没看出来咱们处
里谁能同时具备这两种特质——跟您实话实说,我自己都算萝卜里拔大个的!」

  「行!我赞同。咱们市局没别的,就枪多、子弹多。还有别的么?」徐远对
我问道。

  「我想想……你得让他们不执勤的人,加班加点参与训练,从体能训练到射
击训练……」我想了想,把嘴里的半句话咽了回去:「算了吧,局长,要不您就
把我警衔和处长职务给我收回去,您另请高明,要么,您直接裁撤了风纪处得了
——风纪处能干的活,网监处、重案二组、经侦处、保卫处哪个不能干?依我看
这么个部门,也就是个鸡肋!……我是短期内不想再看到那帮家伙了。」说完以
后,我沮丧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停地叹着气。

  徐远看着我,似乎也拿我没辙了。

  「你这样吧,这边的事情暂时交给我和沈量才,我俩明天亲自管教管教这帮
人。给你个机会出去散散心。」徐远站起身,把烟掐在烟灰缸里。

  「散心?徐局长,我现在想的是回到重案一组。」

  「我说的散心,是让你出差。反正你明天也不想再见到那些人,也正好,咱
们局里也没有比你更合适出这趟差的了。」

  「到底是什么活?弄得这么神秘。」

  徐远看着我,对我说道,「今天我去了趟安保局,跟省厅领导和安保局的分
局长一起开了个会。最终决定,调派一个警察局的警员出这趟外勤。」徐远说着,
给我拿出了两张火车票,还有一个临时身份证,那个临时身份证上面还有我的照
片,在那上面我的化名叫「李丛」——看来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让我去出这个差。

  「这次行动是一次秘密任务,你要去一趟M省省会G市的安保局,交给他们一
个东西;然后在 G市安保局的人员安排下住一晚上,当天早上再坐火车把他们交
给你的东西拿回来。」

  「等会,为什么是两张火车票?」

  「一张是你的,一张是你要带去的东西的。」

  「什么东西啊?这么贵重?为什么安保局的人不直接外送,偏偏要挑咱们市
局的人帮他们跑腿?」

  「这些答案,根据保密守则,我不能告诉你。」徐远严肃地说道,「我只能
告诉你,这件事情跟将近二十几年前的一个叛逃份子有关。」

  「我靠,那要是桂霜晴他们事先在里头做了手脚,送到 G市以后那我可不就
成了『沾包濑』了?」

  「那也没办法,安保局点了你的名字,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只能服从……
其他的,我真的不能跟你多说了。东西是什么你也别多管了,也别管里头东西在
交给你之前是否完好无损,在明天上午,最晚 7点半的时候,你需要到市火车站
门口待命;到时候你的手机及一切通讯设备,还有警官证、手铐都要叫到我这—


  当然,手枪你可以带着防身,除此之外,身上只能带现金,你的借记卡和信
用卡也要留在我这。我们会安排特别通道送你上火车。你不用带行李,到了 G市
以后,你记住,你要去跟安保局门口的哨兵通报一句口令:453381,之后他们负
责这个案子的人,就会来接应你。」

  我只好点了点头。

  我不点头也没办法,我虽然不喜欢安保局那帮畜牲,但是根据这个国家的警
务和安全系统的体制,他们安全情报部门派发到警察局的任务,是没有人可以违
背抗拒的。

  徐远交待完我这个任务,我也没跟徐远多寒暄,就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看着天色渐晚,我却没有一点想吃东西的欲望。

  我去了趟网监处和鉴定课,大白鹤和小 C这一对儿早就没了影子,估计肯定
是回家去了。

  我情绪阴郁地走出了大楼。

  「我说,何大处长,才21岁就身居要职,意气风发得很呢。」一个熟悉的动
人声音叫了我一声。

  我一抬起头,便看见一个穿着西装上衣和白色衬衫、下面穿着黑色工装裙和
黑色丝袜的女人站在了我面前。

  「你怎么来了?」我惊讶地看着来人。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哼,我正上着课呢,你一个电话,不由分手就让
我帮着韩琦琦和你妹妹,跟原溯、陈旺对着干,让我在一旁给校长、副校长使绊
子,这事儿我干了;我正睡着觉呢,你又一个电话,问我怎么处理几个『不愿意
学习做功课的散漫学生』,我一点点给你讲了。我对于你这个大处长的升职,没
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何况,你之前又不是没欺负过我,你说,你就不应该请我吃
个饭?」孙筱怜绷着脸对我说道。

  仔细想想也对,这段时间我确实没少麻烦她;而且说起来,之前我一直在轻
贱她,辱骂她,还在公共洗手间里让陌生人摸了她的屁股;直到后来我看到了江
若晨的秘密日记,我才发现我确实有些错怪了她,也的确有些过分。

  而自从那以后,她似乎确实没对美茵做出过任何过分的事情,而且阻止体检
的那件事,她确实也帮了忙。

  「好吧,我确实是应该请你……你想去哪吃?」我对孙筱怜问道。

  「哼!还算有点良心,我还以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呢!你让我想想吧……」
孙筱怜走近了一些,看着我说道,「嗯……就去你住的地方吃吧。」

  「我住的地方?您别跟我逗闷子行么孙老师?我住的地方,在警务职工公寓。
我们警务职工公寓里,没有厨房;再说,就算是有厨房,我也不会做饭啊,你说
你,让我怎么请你?」

  「嘁,那我就不管了,你就说你请不请吧?你要是不请,反正这也是你的工
作单位,我就不信,这大晚上的,这市警察局就没有一个人值班或者加班……」
孙筱怜白了我一眼,故意把话留了半句,然后盯着我的眼睛看。

  「……你要准备干什么?」

  「哼,把你两次在厕所隔间里对我做的事情,全都喊出来。」孙筱怜眯着眼
睛盯着我。

  「行吧……」我无奈地说道。

  「那好,我喊了:——何秋岩曾经在厕所把我……」

  我连忙拦住了她,「你打住!干嘛啊!我说『行吧』是说『可以请你吃饭』
的意思,谁让你喊了?」

  孙筱怜抿着嘴憋着笑看着我,对我说道:「我要吃牛排、喝红酒!」「……
吃牛排喝红酒,那应该上西餐厅里去吃,干嘛还要到我住的地方吃?」

  「那我不管,我就跟你提这个条件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孙筱怜睁大了
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肯定没什么好事就对了。再仔细一想:行
吧,不就是吃顿饭么?她要是想再有什么进一步行动,我躲避着点不就得了?我
是个都能把她托着屁股抬起来甩三圈的男生,还能反过来被她吃了?

  于是我马上带着她去了市局附近的一家牛排餐厅,点了一份茄汁牛排,一份
黑椒牛排,一份千岛酱鳕鱼沙拉,又要了一瓶澳大利亚的红酒。

  十几分钟以后,我带着她去了我的房间。

  她进了房间以后,便直接脱了高跟鞋,抬头对我问了一句:「喂,你这里干
净么?」

  也没等我回答,直接穿着丝袜踩在了地面上。

  「你放心,我没事就用吸尘器扫地,干净着呢。」孙筱怜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对我笑了笑说道:「嗯,不错啊!没想到你这个小老爷们一个人住,还挺像模像
样的!……一点都不像我们家那位,我把屋子就算收拾得再干净,他一回家,总
又能弄得跟被人打劫过一遍似的。」

  我看了看她,没说话。客观地说,这个出身县城的女人能够混成今天这样,
抛除她给自己上司和官二代学生都做过性奴的事情,她也确实不容易的:白天要
在学校照顾学生,晚上到家了要拼命做家务——一个女人要同时兼备OL和家庭主
妇的两种身份,并且她那个丈夫还总不满足、总嫌弃她,我还真有点可怜她。

  我从茶几下面拿出了两个纸杯,对她说道:「凑合着用吧,我这里没有鹅颈
瓶醒酒,也没有高脚杯提升格调。」

  「呵呵,我也不在乎,拿什么杯子喝红酒不是喝呢。」孙筱怜把自己的身子
往沙发上一靠,故意对我抬起一条腿,把脚放在了沙发上,斜着眼睛看着我。

  我侧过了头,没敢看她。

  「哎哟哟!这当了官的就是不一样啊,以身作则了哈?可不像刚见我第一面
的时候那么大胆了,眼珠子一个劲儿地往我领口里飞。」孙筱怜保持着双手扳着
一个膝盖的姿势坐着看着我,对我说着讽刺的话。

  「我什么时候往你领口里飞眼了……」我否认道。我以为,我第一次跟她在
茶吧见面时的那些小动作隐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被她尽收眼底。

  「呵呵,还秀弥什么呀!摸都摸过好几次了、肏也肏过两遍了,多看两眼又
怎么了?」孙筱怜说着放下了腿,对我凑了过来笑着问我:「唉,小秋岩,我问
你啊,你现在这样,是故作道貌岸然啊,还是实际上见了我真有点害羞?」

  「我……我哪个都不是……」我给孙筱怜倒着红酒,然后打开了三个外卖盒
子。

  「喂,小秋岩!」孙筱怜抿着嘴,睁大了眼睛笑笑说:「——你该不会是那
种,跟一个女人做完爱之后,再次见到了以后还会觉得害羞的男孩吧?嘻嘻!—
—不过确实,这样的男生都恋母!哎,说起来,你跟你那个女警妈妈怎么样了?
你俩做过爱了没?」

  「唉呦,我说你是来找我吃饭的,还是八卦我的生活的?」我对她叹道,
「我都心烦了一天了,本来想自己一个人清静一下的,结果你来了。我说孙老师,
咱俩的恩恩怨怨,以后你跟我随便算、慢慢算,但是今天,就今天,我求求你,
让我消停消停好么?」

  「那你遇到什么事了?」孙筱怜收起了刚才那副又坏又骚的表情,突然语气
变得温柔了起来:「跟我说说行么?」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孙筱怜,「呵呵,你还会听别人发牢骚呢?」

  孙筱怜落寞地看着我,也笑了,微微噘了噘嘴,对我说道:「好久好久以前,
我这个人呐,最擅长的不是在床上满足别人,而是坐在沙发或者长椅上听别人发
牢骚……呵呵,可是,我已经好久没听过别人发牢骚了。我今天过来找你,也是
真的找不到人陪着自己了。我就想过来跟你聊聊天——我确实已经很久没好好跟
人聊天了。」

  看着她,我不知道为何会心念一动。「那就边吃边聊吧。」说着,我伸手去
拿塑胶袋里的竹制刀叉。

  「喂,等会!你洗手了么?饭前便后要洗手!」孙筱怜转过头,盯着我说道。

  「呵呵,你可真是职业病。」我说着,站起身去了卫生间洗了手。

  等我出来以后,孙筱怜对我笑着,彷佛得胜了一般,然后她也站起身去洗了
个手。

  此刻,我并没在意她的表情,然后,我便叉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又舀了一
勺薯泥——这薯泥难道是有点回生么,居然有点微微的苦味。

  她洗干净了手以后,看着我在吃薯泥,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然后举起了纸杯,
对我说道:「呐,先一起干一杯,喝完边吃边聊。」我也没多想,举起纸杯跟她
碰了碰杯,然后我便把酒一饮而尽——澳大利亚的红酒也没好喝到哪去,也居然
有点苦味。

  于是,我一边吃着,一边跟她讲着从我进入风纪处到今天的所有委屈,把一
通苦水全都泼在了她的身上。

  不过她也真是耐心,一直很耐心地听我说着,偶尔对我笑了笑然后安慰我,
要么就是继续给我倒点红酒而已,丝毫没有打断我或者觉得不耐烦。

  没过十分钟,牛排和薯泥都吃完了。

  我捧着红酒又喝了一口——我感觉嗓子越来越干,酒倒是越喝越清醒,不过
身上似乎越来越热,一时间全身似乎有用不完的劲儿。

  孙筱怜这时候对我说道:「小秋岩,你知道我对你这件事的看法是什么吗?」

  「什么?」

  「你过来点,我跟你说。」

  我以为她要跟我说什么重要的话,然后就把脸凑了过去。

  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她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对准了我的嘴唇把她的舌头就送了
进来——而且,在她舌尖处似乎有个很小的硬物,直接塞到了我的口腔深处——
这一下给我吓坏了,我还以为是牛排上连带着的骨头。

  她如果真是把碎骨头渣给我塞进喉咙里,我很有可能划到气管而窒息,我连
忙咳嗽了两下,却不想这一咳嗽,又从嘴里分泌出了些许唾液以后,那个小硬物
居然融化了。

  当然,那苦味还留在嗓子里。

  ——等一下,这个苦味怎么跟刚才薯泥和红酒里的苦味一模一样?

  「你……你给我喂的是什么?」我焦急地对孙筱怜问道。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居然没管住自己的小兄弟,它突然不由自主地胀大了……

  「『生死果』啊,我的秋岩弟弟!」孙筱怜媚笑着,直接脱下了自己的西装
外套,迅速地解开了自己的白色衬衣扣子,然后翻上了自己的工作裙——

  一股热血顿时涌上心头,有瞬间喷到了我的大脑:她的衬衣里面完全没有穿
任何的东西,唯独在她的两只巨乳上面贴了两张肉色乳贴,她咬着下嘴唇把乳贴
轻轻一揭,那两只长得像曲奇饼一样凸起的乳晕与上面如同点了一颗糖果的乳晕
立刻被暴露出来;而在她的工装裙翻开以后,我才发现,她穿着的这条黑色丝袜
竟然是开档的,更重要的是,她除了这副黑丝袜以外,并没有穿内裤。

  「……你?你居然给我喂这个东西!……你这个女人,可真是坏透了!」我
强忍着自己身体里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冲动,转过身对她说道。但此时我下面的
小帐篷,已经鼓鼓囊囊的了。

  「哼哼!我要是不坏,哪能得到你的大鸡巴呀?」孙筱怜含着自己的食指,
接着用沾满了口水的食指扒开了自己的阴唇,对我哀怨地说道:「再说,你不更
是坏么?——你要是从来没插过人家就算了,在学校洗手间里,你居然一点没含
糊,把我给办了,还是内射;我从那以后,真是对你的大鸡巴日思夜想……嗯…
…结果你倒好,啊……两次呢!我两次在洗手间里对你那么好,你却把人家的主
人全给废掉了!

  你说说你不是坏死了你是什么?你身边有个漂亮妈妈,警局里又那么多性感
女警,你每天过的可是风流快活的日子吧?可我呢?人家都快旱死了!……陈旺
那老家伙又玩腻了我,现在我是真的没有男人可以慰藉我的身体了……怎么样,
秋岩弟弟,再一次看见筱怜姐的身体,就没有一点怀念和欲望么?你还记的在我
身子里射进去时候的畅快么?筱怜姐也很喜欢的!」

  「我……」我又瞟了一眼孙筱怜……我实在是不想去关注她的肉体,但是她
那一对儿如同吊钟一般的巨乳,她白皙的皮肤,外加剃过毛之后外面黝黑里面却
粉嫩无比的阴户,对我来说着实是一种无比的感官刺激,但我依旧嘴硬着说道:
「我……不行,我不会再碰你了……不行的……」

  ——不是我道貌岸然,也不是我见她以后会害羞,而是对于这样复杂的女人,
我由衷地不想跟她再有任何瓜葛。

  我其实很希望她今后能过得好,但是我也不希望,她会再次出现在我自己的
生活里。

  可她偏偏不放过我。

  「不要嘛!男生怎么可以说自己『不行』呢?」孙筱怜见我许久未主动,直
接趴到了我的身上,用她那一对儿吊钟乳在我的肩膀上不停拍打着,而且她还伸
出了手,在我双腿间的蒙古包上轻抚着:「你看看,这不是挺『行』的么?」

  「孙筱怜!你是个坏女人……你给我喂『生死果』……那可是毒品啊!」

  「对……毒品……我也是你的『毒品』……秋岩弟弟!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我离不开你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我解开着裤腰带;而我却一动都不敢动,
生怕如果动一下自己的身体,全身的欲火就会被牵引起来……

  但是就在这一会儿,她已经把我的腰带和裤子拉链全都解开,将手探进了我
的内裤里,用她那温热的手在我的玉茎上爱抚着,她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
我现在每天晚上一闭眼,满脑子都是你这根坏东西?你知不知道你这坏弟弟这么
长时间不给我打电话,我心里多么难受?我的下面更是难受……

  你知道我现在想都想到变态了,我每天一看到你妹妹坐在教室里,我居然就
会联想起你跟我在做那事,下面瞬间就湿了;如果不是我这次来找你,你带我上
楼了,我肯定还会想办法用你妹妹勒索你,让你跟我做爱的!何秋岩,筱怜姐爱
你!跟我做爱吧,行么?做我的肉体伴侣!我愿意把自己全部都交给你!」

  「你是个坏女人!」我又说了一句。

  我不知道这是对她的控诉,还是我想让我自己坚定不要碰她的信念,但是她
身上的香味,让我愈发地欲罢不能。

  「对……我是个坏女人,孙筱怜是个坏女人,是个为你着迷的坏女人……惩
罚我吧,秋岩弟弟!制伏我!逮捕我!审判我!」孙筱怜说着,直起了身子,然
后张开嘴唇,在我的耳垂上呼着热气:「对着我,举起你的枪,好吗……」

  这一刻,我疯了……我什么都不管了,拖着被解开的西服裤子,一手托着孙
筱怜丰满浑圆的乳房,抓了满手的柔软,一手抬起她的大腿,感受到了她的淫水
在沿着大腿往下流淌着。我一边亲吻着她的后背,一边抬起她的身子往床上走去。

  此刻的我已经没有任何理智了,我感觉我的阴茎在发烧。把她丢在床上之后,
我毫不留情地直接把自己可以把身体烤熟的肉棒塞进了孙筱怜的阴道里,她下体
依然是十分温暖的熟悉感觉,我脸上在不自觉地笑着,然后张开了嘴巴,亲吻着
她的香舌,然后一路吻到了乳房。

  「啊……对……就这样……筱怜姐梦到这个场景已经好久了……」孙筱怜浪
叫着,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眼睛里居然也流出激动的泪水。

  「骚姐姐……嗯……孙筱怜……坏女人!」我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听到了她
淫浪的声音之后,我却止不住地心花怒放。

  此时此刻,在我的眼里,她已经不再是什么坏女人了,在我的眼里,她就是
一具充满了异性荷尔蒙的肉体,仅此而已。

  我实在忍不住,抓起她的一只巨乳,抓在手里拼命地揉捏着,而另一只巨乳
也被我抓在手里,我牢牢地捏住她的乳晕,然后用嘴巴吮吸着她的乳头。

  在我吮吸她乳房的同时,我腰上的动作开始加快,阴茎在她下体淫水充盈的
阴道内剧烈抽插,发出了一阵阵淫靡的「咕叽」交媾水响声。

  「啊……舒服!好弟弟!好老公!肏我……人家好久都没被这样肏过了!」
孙筱怜双手搂着我的头,滚圆的肥臀向上迎合着,欣慰地说道。

  我伸出舌头舔着她挺立的乳头,贪婪地嗅着她的乳香,然后移动着右手,沿
着她的腹部,往下移动,摸到了她的阴阜,我果断地伸出大拇指,挑逗着她的阴
蒂。

  「好会肏……好会肏……秋岩弟弟……大坏蛋!」

  「坏女人!」

  「大坏蛋!」

  「坏女人!」

  「大坏蛋!啊——」

  她果然是久久未经雨露的滋润,才肏了不到五分钟,她居然先缴了械,我却
并没闪开,任由她的尿道里的液体喷洒在我的小腹、内裤和西裤上。

  「啊!啊天啊!秋岩弟弟……好弟弟!姐姐爱你……姐姐好久都没潮吹了…
…姐姐好喜欢!」

  我的脑子里,此时逐渐化成一团浆糊,因此我一时半会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自己。

  孙筱怜躺在床上,用双腿勾着我的屁股,迎合着我的抽插动着自己的双腿,
「肏吧!亲爱的……以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好好肏姐姐……以后姐姐就
只做你一个人的性奴好不好?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我爱你,秋岩弟弟……爱死
你了……继续肏我!」

  我也随着孙筱怜的双腿,继续漫无目的地在她湿漉漉的淫穴里坐着活塞运动。

  虽然我站着,她看似被我压在身前躺在床上,但这一刻,我似乎有一种自己
正在被她奸污的感觉。

  就在这时候,一阵熟悉的音乐把正在无尽欲望深渊里堕落的我给拉到了水面
上。

  我仔细一听,那是我的手机铃声,而我的手机已经掉在了地上。

  我本想直接弯下腰捡拾,但是孙筱怜的双腿把我的屁股扣得太紧了,我一时
之间动不了。

  情急之下,我把她的身子扶了起来,让她抱紧我的身体,接着,我承受着她
的体重,缓缓往下一蹲,拿起了手机。

  来电号码:张霁隆。

  他这时候找我干什么?我想都没多想,直接扳过孙筱怜的头,亲吻着她的嘴
巴,让她松开怀抱,之后我伸出手,一手捂着她的嘴巴,一手摁了接听键:「喂
……张……呼……霁隆哥,有什么事么?」

  「你小子在宿舍么?赶紧下楼,我的车已经到了。」张霁隆不由分说,直接
对我命令道。

  「我……我现在走不开……」我看着床上在孙筱怜身上跳舞的那两只巨乳,
对张霁隆说道。

  「走不开?你不想救夏雪平了?」张霁隆对我说道。

  我一听这话,身上迅速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停下了在孙筱怜双股间的动作:

  「夏雪平怎么了?」

  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四章】(15)

  听完了张霁隆言简意赅的叙述,我连呼吸都是带着哆嗦的。

  我立刻挂了电话,并且毫不犹豫,直接用力扳开了孙筱怜缠在我屁股上的双
腿。

  她起初还有点不情愿,故意加了些力道把我的腰身夹得更紧;但是实际上,
我想用力,她一介女流,哪能跟我拧得过力气。

  「秋岩弟弟……你干什么呀?继续啊!不要……不要走!……你继续!你这
人怎么这样?上次在公共洗手间,你就只是肏了一半就拔出来走掉了……这次在
你卧室里,你怎么还这样啊!」孙筱怜躺在床上,用力摸着自己的乳房,满脸通
红地对我控诉着。

  「对不起了,筱怜姐……我确实顾不上你了!……并且,再说了,刚刚你不
是已经高潮一次了么?这一次就已经够本了……筱怜姐,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好
女人,但是我俩真的无缘!你就算对我用性药,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就自己穿衣
服、自己离开吧,失陪了!」

  「别走!别走啊!……可是,我也给自己吃了生死果啊!……我是从原溯办
公室里偷的三颗,你两颗我一颗……你要是走了,我怎么解决啊?……秋岩弟弟,
别走好么!继续肏我!不要管其他的事情,就当做这世界上只有你我,就当做今
天是世界末日,继续肏我吧!肏我的骚屄!肏大骚屄孙筱怜!好么?怜奴爱你!」
孙筱怜目含春色地对我呼唤道。

  一提「原溯」这个名字,我心头瞬间起了火,愤怒的情绪彻底压抑住了我身
体里的药效。

  我疯狂地把衣服穿上,又从抽屉里抓了一把子弹,带上了手枪;之后,我五
味杂陈地看了一眼孙筱怜:「抱歉了!我真管不了你了!……我的床借给你了,
自己好好休息。这次我帮你把门锁上。」

  「秋岩弟弟!不要啊!秋岩主人!何秋岩!你别走!你去哪啊?何秋岩你这
个负心汉——」孙筱怜哀声叫着。

  我却没多废话,直接先把门反锁上,然后迅速带上了门。

  我连跑带跳地跑出了楼门。果然,楼下已经有一部黑色的本田思域停在那里
恭候,我没多想,直接打开了车门上了车。

  而就在大约三分钟之前,张霁隆在电话里是这样对我讲的:张霁隆跟杨昭兰
正巧在今天晚上,在仙乐大饭店包下了一个包间,宴请在野党党部宣传委员会的
全体成员;席间,他因为公司工作上的事情,出了包间接了个电话。

  他一出包间的门,就看见自己包厢的对面那一间的大门半掩着,在那个包间
里面,一群男人正在聒噪着起着哄,喧哗声、鼓掌声、略带邪恶的笑声一时间交
杂着,好不热闹。

  张霁隆正打着电话,觉得吵得很,甚是不耐烦,而且他多少也有些好奇,所
以便往对面的那个包厢里望了一眼:但见大概五六个男人,正围在一个女人身边
讪笑着,他们不停地端着酒瓶,给那个女人手里的玻璃杯倒满杯后,一个劲地敬
着酒。

  张霁隆眼见那个女人被人连哄带骗、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着不同种类的酒精
饮料,啤酒、白酒、红葡萄酒和绍兴酒混着喝;而对于那些男人的「热情」和
「恭维」,那女人根本招架不住;可是那些举着酒瓶敬酒的男人,自己却没有一
个举起自己的酒杯喝上一口。

  「女侠!好酒量!佩服佩服!咱们再来一杯!」「瞧瞧!这就是咱们 F市的
头把交椅的女中豪杰!见识到了么?——来,老同学,咱俩再喝一个,给他们看
看,看看咱们虹光中学出来的都不是盖的!」「哟?喝的有点多了?还能喝两口
吗?没事、没事!白酒喝多了,咱们来点啤酒『透一透』!『透一透』,喝口
『回魂酒』就好了!」

  张霁隆向来反感这种事情,他便站在包厢门口观望了一会儿,心想若是待会
儿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也好冲进去帮忙;可等那女人转过身、用手背擦着嘴的时
候,他才看清那女人居然是夏雪平——在那个包厢里,除了夏雪平以外,再就没
有其他女人了。

  ——听到这的时候,我就已经发觉到事情不太对了。「就夏雪平一个女的?
那她这个初中同学聚会也太反常了吧?」

  「操!你小子长点脑子行吗?什么同学聚会!——我问你,你妈妈才多大年
纪?她能跟原鸣他爸原溯是国中同学吗?」

  张霁隆说完,我立刻大叫不好……原溯——他儿子原鸣本来想对美茵下手,
在跟我打架的时候被张霁隆碰了个正着,被废了下身;而后他自己为了敛财,勾
结慈靖医疗的崔烈设了个逼良为娼的局,没想到这个局却被我给破了;并且我在
后来听说的,关于夏雪平过去追捕枪毙的几个社会不良分子,跟这个一中副校长
原溯都有很亲密的关系——之前的那些事,他肯定要算账在夏雪平头上。

  那么这一次,也应该是原溯设的局!看来,夏雪平这次应该是中了那个姓刘
的男人的圈套了!我听后,马上又问道:「那艾立威呢?艾立威不是应该陪着她
么?」——他不是还扬言说,要帮着夏雪平挡酒么。

  「哦,敢情是有人陪着夏雪平来的?」

  「什么意思?」

  「你说的那小子,压根都没影了!」

  这还不是最惊悚的,最惊悚的是张霁隆正往包厢里瞄的时候,在走廊尽头走
过来了两个人。

  只听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训斥道:「你怎么做事这么稀里马哈的!我他妈白在
原副校长面前给你说好话了是吧?你知道人家领导准备这东西,准备了多长时间
吗?居然叫你给忘在办公室了!要是因为你,坏了人家原副校长的大事怎么办?
你等着,今晚这事情过后,你去主动跟原副校长检讨吧!」

  「不就是收拾一个四十来岁的娘们儿吗?至于搞这么大阵势么……」「一个
四十来岁的娘们儿……呵呵,怪不得你混了一辈子,居然还在咱们学校后勤瞎混
呢,就是没有眼力见!——我告诉你!这个可不是普通的娘们儿!这个四十来岁
的娘们可是亲自枪毙了四大杀手的娘们儿!这可是个给她一把枪,她就敢往你猪
脑子上崩的主儿!全市多少人,别说想要办她,想要杀她的也全都没得手过!要
是不用点凋虫小技,能给她驯服吗?」

  「是,是!翀哥,我错了!我不也是猴急的么……就把这事情忘了!嘿嘿!」
另一个人手里,拿了一大包药片。

  「呵呵,瞧你那损色!——知道你第一次参与这种事,你他妈又没娶老婆,
到现在还打光棍呢……你待会儿记得啊,扒了衣服以后,第一发是人家原副校长
的!第二发是我的!——等其他所有人射过一遍,你小子才能上,听清楚了么?」
「啊?让我最后肏啊!那……」

  「那什么那?你小子还敢有情绪?」

  「不是……那姓夏的被你们都肏了一遍了,那她屄眼里可不都是你们射的糊
糊了么……我还得盯着你们的糊糊才能肏啊?」「呵!瞧你那屄样!你得了便宜
还卖乖!——你就当做给你润滑了,不行么?再说了,要不是原副校长想出来这
么一招,让刘公子骗姓夏的这娘们出来,你能赶上这好事?这姓夏的是什么人,
是平时你这种货色想肏就能肏到的?……不过啊,这以后要是能给她训练成女警
孕奴了,我还可以考虑考虑让你小子多干几次!前提是你得会来事儿,懂吗?」

  「懂!懂!翀哥,这个月的『三 5』包你抽个够!嘿嘿!」「嘿嘿什么?—
—我问你,你确定屋子里安装的那几个摄像头没问题吧?」「这个没问题!您就
放心吧!」

  他俩边说边走,走到佯作打着电话的张霁隆身边,斜眼看了张霁隆一眼,接
着就走进了包厢里,把那包药片藏到了背后西装下面,关上了门。

  「赶紧快来吧,小子!我大致看了一眼,差不多十多片药片——如果我没看
错,那玩意应该是现在市面上流传的『生死果』!这东西我估计你肯定听过——
快着点吧,再晚了,一会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可就不见得能跟你打保票了!」—
—听完我这话,我心里慌得很,因此我什么也不说了,赶紧把衣服穿好、家伙什
带好。

  车子一路飞奔,急得我手心里满是汗水,我的眼泪也已经流出来了……我仍
记得夏雪平在昨晚透析以后,那个晚上她在睡觉的时候还不由自主地自慰着,说
明在她体内很有可能还残留着「生死果」的成分;而这次原溯那个老王八蛋居然
弄来了十多粒对付她。

  这次的,再加上以前的,如果药效真的在夏雪平的身体里迅速发作了,那夏
雪平会是什么样子,我真的不敢想……夏雪平确实是很能喝酒,但是生死果这东
西,是个人就没有能承受得了——之前段亦澄给她下药的时候,她是能及时找到
地方催吐;但是这一次,搞不好在她还没找到地方催吐的时候,药效就已经发作
了……

  ——夏雪平,你千万别出什么事情!我求求你,你一定要等我!我一时气急,
连着给自己扇了四个耳光,在心里默默地骂着自己的:大傻逼何秋岩!夏雪平都
快被人下药轮奸了,我居然还在房间里跟别的女人缠绵!何秋岩啊,你真他妈的
不是个东西!孙筱怜算哪根葱,你非要请她吃饭?你就应该在徐远找完你之后,
直接去饭店找夏雪平的!你太他妈的傻逼了!

  我咬着牙,握紧着拳头,对着司机说道:「兄弟,能不能再开快点!」

  「瞧好吧!我跟隆哥就是吃这碗饭的!」

  不得不说,这个司机确实是很给力。

  他一听我发了话,直接把油门踩到了90迈,最大限度地在保证车子在自己可
控的情况下,把车子开到了最高速度;而且我没想到,他的车技也的确过人,连
着遇到好几个贴到面前的车子,他都飞快地打着方向盘换线、转弯、甚至漂移,
迅速把身边的车子给躲避开。

  而我没却来不及欣赏这个人的车技,我只希望,夏雪平千万可以再多坚持一
会儿、千万可以能再多保持一会儿清醒……

  转瞬间,车子已经听到了一家饭店门口。我也来不及多说什么,直接就往里
横冲直撞。

  「先生,您好!」

  我没理会,直接往里冲。

  「等一下,先生,你这是要干什么?」饭店保安拦住了我。

  「原溯在哪?」我恶狠狠地看着拦住我的保安。

  「对不起先生,我无法回答您,但您在大堂大声喧哗、奔跑,已经违反了我
们酒店的有关规定。我有权让你离开……」

  ——天杀的! F市现在怎么了?怎么哪哪都有这么一帮爱管闲事的?「我操
你妈的!」我迅速从身后拔出手枪,「我问你原溯在哪!」保安和服务员,以及
在大堂里用餐的所有食客都惊呆了。

  其实,这个保安可能也不认识原溯是谁,所以他便愣在那里瞠目结舌地看着
我。

  他看着我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而且还举着手枪,就算是再不长眼的人,我
估计此时此刻他也不再敢上前拦我。

  「兄弟,上二楼,『兰之轩』。隆哥已经等候多时了。」刚才那个开车的司
机也进了大堂,对我喊道,之后他又对着保安和服务员解释道:「这位是我们隆
达集团张总裁的朋友,麻烦通融……」我也没多废话,直接顺着大堂的楼梯飞奔
上了二楼。

  一上二楼,我大老远就看见身着深灰色衬衫的张霁隆和穿着皮夹克的杨昭兰,
以及另一个另一个穿着中山装、满头白发的高大男人站在走廊里交谈着。

  张霁隆一见我,也不顾那个中年男人正在对他说话,立即对我叫道:「你小
子终于来了!就是这!时间应该能赶得上!」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直接持着手枪走到「兰之轩」包房的门口,用拳
头猛砸着门并大声地叫道:「夏雪平!夏雪平!开门!」那个白发男人看了我手
里的枪,一脸骇然。

  站在他身旁的杨小姐见状,连忙安慰着他:「郝叔,您放宽心,这小兄弟不
是冲你来的。」

  「我倒不是在意这个……不过这回,这个小兄弟来了,就用不着我们的人了
吧?小杨,你也知道,他们刘家在F市枝繁叶茂,我个人也好、我们党主席也好,
跟老刘之间,在执政党在野党和解之前,就都是有很深的交情的……现在他儿子
在里面,无论是做什么事情,我真都是不太好出面……」

  「不用麻烦了,郝叔。」杨小姐客气地说道,但是说完了话,她便有些不屑
地看了那白头发男人一眼。

  「——呵呵,就因为怕得罪一个故交、得罪一个名门望族,就不敢出手救人
了,是吧,郝部长?」张霁隆棱着眼睛盯着那男人问道。

  那男人哑口无言。

  「哼,怪不得当年贵党先总裁费尽心力、用尽阴谋阳谋,到头来贵党还是失
了天下了呢!『咨尔志士,为民先锋』,也不知道贵党先总理遗训都是说给谁听
的!」张霁隆在一旁看着我,背对着杨小姐对那个白发男人冷言冷语。

  那男人一听,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但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只好唉声叹
气。

  我没理睬那边的谈话,站在门口一边对着包厢里面怒吼着,一边拧动着门把
手——操!他妈的居然把门锁上了!那里面现在到底在干嘛?我也不管那么多了,
对着身后的人喊了一句「退后」,接着我抬手对着门把手,一连开了好几枪;几
枪过后,门锁便被打得支离破碎。

  我猛地一拉门,眼前的景象不禁让我大脑充血——肏他妈的!全屋九个男人,
一个个全都正在手忙脚乱地,把夏雪平从餐桌旁边,抬到包间东厢位置的中式沙
发上。

  这几个人一见我举着手枪闯了进来,一时间全都慌了神。

  我仔细一看,夏雪平的身上的衣服还都在,而且扣子、腰带整齐;只是此时
此刻,她正咬紧了牙关紧闭着眼睛,似乎精神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她还仍然
在努力地用胳膊和双腿,不停地蹬着身边的男人们……

  就在这一刻,我看到了在沙发靠背后面,一个留着络腮胡茬的胖男人的手,
似乎想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把自己的手捂在夏雪平的胸前,而且等他反应过来我
已经在瞪着他之后,他居然还敢一边盯着我,一边往夏雪平身上下手。

  我立刻走上前两步,抬手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枪;待他吃痛倒下闷咳了一声
之后,我又冲着他刚才准备捂在夏雪平胸口上的那只手掌上,连着开了两枪。

  「我操你们妈的!」我一边开着枪一边骂道。

  可这屋子里还是有反应快的:在我开枪的时候,有一个人绕过了我的身后;
待我开完枪,我瞬间感受到身后出现了一阵凉风……我刚一回头想躲的时候,张
霁隆已经果断地抬起了腿,对准我身后的那个慢悠悠地向我走来、手里拎着一瓶
五粮液酒瓶的男人,一脚踢中了裆部,接着又趁着那人捂着自己裤裆的时候,抬
腿用脚后跟砸中了那人的脊背,彻底把那男人踢倒在地。

  「呵呵,大名鼎鼎的刘公子家的贴身保镖,功夫也不行啊!」张霁隆低头看
着那男人说道。

  一个梳着侧分头的文静男人看着张霁隆,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开口说道:
「……隆达集团的张总裁吧?让您见笑了。」

  我看了看那个人,我果然认识。「我操你妈的姓刘的!你他妈还认不认识我
是谁?」

  「好久不见了,大侄子。几年不见,长高了。」男人故作沉着地说道,实际
上,透过他的眼镜我就可以看得出来,此时此刻他心里紧张得很。

  「少他妈管我叫『大侄子』!」我抬起手枪指着那人说道,「枉我外公尊重
你们刘家,枉我妈妈还把你当成朋友!没想到你却勾结姓原的人渣想对我妈妈做
出这种勾当!我真他妈想……」

  「秋岩,先别骂了,快走吧!这交给我了!」张霁隆突然对我说道,「再不
把夏警官带走,一会药效发作,她可受不了哦。」

  我连忙转身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夏雪平,她此时似乎完全没了意识,脸上颜色
通红,根本让人到底这是分不清是酒后的醺红,还是药效已经发作后的潮红。

  我什么都没多说,直接把夏雪平抢了过来,把她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搂着她离开了包间。

  张霁隆留在了包间里,让杨昭兰帮忙关上了门,而他自己则一个人坐到了餐
桌上,对屋里的人说道:「刘先生、原副校长,久仰大名。咱们坐下来,好好谈
谈吧……」

  在我刚准备乘着电梯离开的时候,艾立威却突然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出现了,
装模作样地从另一边架着夏雪平的胳膊。

  我转过身,怒视着他,当机立断斜着朝着艾立威的下腹部猛踢了一脚,让他
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狠狠地咬着牙,怒视着我。

  「你他妈还好意思瞪我?我问你,你刚才去哪了!」我对艾立威骂道。

  「我……我就去了个洗手间!」艾立威眼神飘忽,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吃痛
着说道。

  我刚才那一脚踢的极其用力,怕是会让他在地上跪一会儿了。

  「哼,一有事就去洗手间!我去你的吧!你看看她现在成什么样了!——这
就是你说的好好照顾夏雪平!」

  我对着艾立威骂完了一通,电梯门打开了,我连头都没回,直接架着夏雪平
的身子乘电梯下了楼。

  在电梯里,夏雪平的脸上越来越红,整个人的身子也越来越烫,她缓缓地睁
开了眼睛,但是她的眼珠却不不停地来回窜着——我依稀记得曾经看过的科普节
目里讲过,人在睡着时候进入做梦的状态时,眼球就是这样移动的。

  「夏雪平,夏雪平!你没事吧……」我伸手拍了拍夏雪平的脸颊,心急如焚
地对她问道。

  「嗯……啊……」她无意识地呻吟着。

  她突然开始扭动着身体,我仔细观察着,此时此刻,她竟然紧紧地夹着腿…
…看来她身体里的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等电梯门开了,我连忙从她的西裤口
袋里摸出了她的车钥匙,把她放在副驾驶上、系好了安全带,紧接着我也上了车。

  刚启动车子,我忍不住往她那关切地看去——她刚坐在座位上,就这么一会
儿,座椅垫子已然湿成一片;她的腰部肌肉也紧跟着上下抽动着,她嘴里不停地
呓语着:「啊……不要……不可以……但是受不了啦!」

  我紧张且侥幸地看着她,心想好在现在给她救回来了;若是刚才我再贪图一
会儿孙筱怜的美色、或者张霁隆的电话我没接到、或者张霁隆没有看到夏雪平被
人灌酒再加上有人拿着药片进了包间、或者如果刚才在路上再多耽误一会儿,夏
雪平的贞洁,毫无悬念地就会被那帮人渣彻底给毁掉……

  我摁下了车子启动键,紧握着方向盘,把车子驶离了眼前罪恶的饭店门口。
坐在驾驶座位上,我从心底感受到了一种劫后馀生的欣慰……十几片生死果与数
不清多少瓶、多少种的酒精饮料混杂在一起,再加上九个男人、还有隐藏在整个
房间里的摄像头——

  在我观看过那些被慈靖医疗中心玷污过的小女孩的视频以后,我当然清楚原
溯和刘彬想要干什么:他们想要让夏雪平成为下一个申萌、下一个王瑜婕、下一
个「喜无岸」里面的那些性奴!

  ——九个男人轮奸凌辱一晚,再拍下视频和照片、发到网上,或者直接发给
陈赖棍那个什么「起义军」,然后再把夏雪平卖到某个色情娱乐会所,他们这些
人可以边享受着性虐高高在上警花的快感,又可以边通过这种噱头在地下世界进
行谋利——呵呵,好如意又险恶的算盘!如果这种事情发生了,夏雪平平日里就
算是拥有再坚毅的精神世界,恐怕在那种事情以后也会崩塌——对于平时冰冷高
傲习惯了的夏雪平,那种情形对于她来说,肯定是一次莫大的精神创伤,我想她
会彻底疯掉的……

  如果这种事情发生了,夏雪平被那帮人得了手,成为在社会上世人眼中的肮
脏女人,我想我依旧会要她——她依旧是我的妈妈、依旧是我的女神、依旧是我
心中我最爱、最想娶的那个人,我依旧不会嫌弃她,但是我想,我肯定饶不了我
自己,我会恨自己没保护好她,我会恨自己一辈子……那九个男人,有一个算一
个,绝对不得好死!

  ——好在,命运让我及时出现了,让我及时解救了她,让我及时没有成就任
何会在将来让我悔恨的事情。

  我感谢命运,感谢老天爷,感谢张霁隆,感谢夏雪平,也感谢我自己……而
此刻,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继续纠结下去了,我现在只想尽快地把夏雪平安全地
送回家。

  「嗯……啊……热!」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副驾驶上的夏雪平,开始疯狂地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用力解开了自己衬衫的纽扣、皮带的搭扣、裤子的金属别钩;旋即,衣襟大开,
露出了她满身斑斓伤痕却依旧光滑的肌肤,还有那成套的银灰色的蕾丝胸罩和银
灰色丝质三角裤。

  我转过头一瞥,就看见她已经微张着嘴巴,急促地呼吸着,用着右手把自己
的一只乳房从罩杯里取出,她用力地扳着自己的乳球,而且毫不留情地拨弄着渐
渐发红的乳头;而且她子宫处那条疤痕、加上下面天然就长得整齐的绒毛已经毫
无防备的裸露了出来,接着她直接把自己的左手伸进了三角裤里面,用食指和中
指在里面按压了两下,紧接着,我听到了「咕唧」一声。

  ——我想,她应该是把自己的手指伸进了她自己身体上最神秘保守的部位,
因为我在夏雪平的脸上,看见她之前从来没有洋溢过的那种极度喜悦的笑容。

  「啊……舒服哦……哦……啊……」

  看着她仍旧半套在代表着坚毅的西装下的裸体,看着她双手上这套与她平日
里大部分时候的禁欲气质反差巨大的淫靡动作,再加上她游弋的目光、以及有些
放肆的媚笑,并且我又突然发现,她身上现在穿着的这件银灰色丝质三角内裤,
是我那天晚上在她家住下的时候,洗澡时握在手里尻枪用的那一件——那天她肯
定发现了这件内裤上的精污,我还以为她会早就把这件内裤丢掉了,却没想到她
会把它洗干净之后,又穿在身上……

  一想到这些,我刚才因为焦急愤怒而半疲软下来的男根,再次勃起了;我这
才突然又想起来,我也被孙筱怜喂了两片生死果……我脑海中此时突然出现了一
个念头:我要不要干脆直接给她解开安全带,把她抱在我自己身上,一边做一些
可以同时扑灭我们两个人身上欲火的事情,一边开着车……

  ——不行,虽然她现在神情迷幻,但我必须把持住自己,毕竟那样开着车会
很危险;如果一个不专心,就会人仰车翻,我和夏雪平就会同时丧命……不行,
我必须要保证夏雪平的安全,我要让她好好地活下去;我要跟她手握着手,一起
好好的活下去,这才是我要保护她的真正诉求。

  可是,之后的好几个红灯停下的时候,对我来说都是煎熬……夏雪平一直在
自己的座位上挺着屁股,她已经把自己的休闲西裤褪到了屁股下面;而她骨感的
左手依旧伸在自己的内裤里,用手指自己的玉蚌里一点点按压、拨弄,弄出了听
起来水意融融的声响……每一声,都是对我莫大的精神刺激。

  「啊……啊啊……」

  夏雪平红着脸,毫无意识地加快了自己的手上动作,两腿绷紧,把她的身子
撑了起来;刹那间,一道清澈的喷泉透过她的银色内裤喷了出来,在驾驶室里划
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就在这个时候,我终于把车子停到了她住所楼下的停车场里。

  我再也忍受不住我心底里那最猛烈的欲望……车子熄了火,在给窗子留下一
道缝隙之后,我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和她的安全带;我挪动了电子杆,把我俩的
椅背全部放倒,之后,我直接把自己的一条腿跨了过去……

  她微睁着眼睛,眼珠依旧上下左右无规则缓缓窜动着,或许在她的眼睛里,
面前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但她仍旧抬起了自己的半边身子,用着刚刚占满了带
着浓烈酒精味道的潮吹尿液的左手和玩弄自己乳头半天的右手,紧紧地扶住了我
的后脑,放肆不羁地张开了嘴巴,吸吮着我的口腔,就彷佛要把我的所有唾津都
吸干一样,就彷佛她要把我的灵魂全部吞下一般。

  「夏雪平,我是秋岩……」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她说出这样一句话。

  这一刻,我只知道自己在被自己的妈妈夏雪平这样狂热地湿吻着;这一刻,
我只知道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剧烈、我的阴茎越充血越多;这一刻,我的心里也只
有欲望。

  我把双手绕过了她的背后,手忙脚乱地解开了她胸罩的搭扣,她亲吻着我,
又不得不把双唇从我的嘴巴上离开;我双手抚摸着她的乳房,开始时候的动作异
常的剧烈,但是渐渐地,我彷佛像小时候跟她睡前撒娇一般,从她双乳的下端,
开始沿着饱满球形的肌肤慢慢往上抚摸着,她的乳房也好似逐渐充血一般,慢慢
发热,乳头也比刚才更加的挺立……

  ——欲火焚身之中,我突然想起,在我还是个顽童的时候,我确实很很喜欢
伸手抓她的乳房。

  在每一个我缠着她、让她搂着我睡觉的夜晚,我每一次这样把玩她的双乳时,
她都会睁着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对我害羞地绷着自己的笑,偶尔,她会
轻轻咬着下嘴唇、乳头却渐渐勃起,身上还会起鸡皮疙瘩;那时候的我只是调皮,
我还不懂为什么每次这么做的时候,她的乳头为什么都会变得如同为熟透的青枣
一般硬挺,而那时候的她,对孩提时候的我那样的纵容,或许也简单地只是来自
于天真纯粹的母爱。

  而今,这种顽皮和这种纯粹,化成了一堆干柴烈火,交融在一起。

  我捧着她的身子,对着她的乳房,轻轻吻了几下,接着,我慢慢吸住了那乳
头。

  ——我又一次记起大人们给我讲过的,在我出生以后,夏雪平因为自身身体
素质和工作的劳累,产不出一滴母乳,因此,我从小是吃牛奶羊奶长大的,但我
依旧会经常缠着她,让她用自己的乳头放进我的嘴巴里安慰我,不然我就会哭会
闹;而她似乎也对我这种情况产生了条件反射,只要她抱着我的时候,见到我哭
泣,无论什么原因,都会先找一个方便的地方,拿出自己的乳房,把自己的乳头
塞进我的嘴巴里,再观察处理我身上的其他事情。

  在这一秒,我很感谢她自己不产母乳这件事情,可能若不是如此,今天的她
的双乳,也就不会依然保持着挺立饱满。

  在我吸吮夏雪平乳头的时候,夏雪平不停地用双手在我的后背摩挲着,在我
的胸膛和肩膀上抚摸着,在我的耳边和额头上亲吻着,贪婪地呼吸着我头发上的
汗味。

  她的动作是那样的充满欲望,但是越又是那样的笨拙、青涩。

  一个40岁的漂亮女人,抚摸男人时候的动作居然这样的乏味,甚至有些不知
所措,我突然有些为她觉得可惜,但同时我更觉得高兴。

  她虽然结过婚,生下了我,生下了美茵,但是她在性方面的经验,却近乎为
零,充其量也就是一张被父亲的铅笔划过几道的白纸而已;而我,我曾因为搂过
过客匆匆,却没有一人停驻而迷茫,我之前很憎恶这种毫无目的的性爱,而现在
我却明白了,寻寻觅觅,到头来最与我相配的那个人,是我曾经最讨厌、而我现
在又视若生命的她——我和夏雪平,才本应是天生一对。

  我过去那样淫乱的生活,很可能其实是对我的一种试炼,或者让我增加自己
性经验的手段;从此以后,我将用我过去学到的一切,来呵护夏雪平,来为她的
生活增添色彩。

  我抬起头看着她,看着她微微睁开的眼睛,对她问道:「告诉我,这是在做
梦,对么?」

  「梦……做梦……梦……」她含糊地呓语着。她可能已经忘了我是谁,她可
能也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我也没有等她回答,把她已经脱下的裤子彻底摘掉,又脱下了她双腿间的内
裤——真难以置信,我竟可以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到她的私处。

  但我胯下的那条恶龙已经早已等不及,在我扒掉了夏雪平的内裤以后,阴茎
像自己有了思想一般地、巧合地抽搐了一下。

  我不知道是驱使着它,还是在受到它的驱使,我便把自己的滚烫的龟头,在
夏雪平的阴道口出研磨了两下,紧接着,往前一挺……在我把自己的阴茎挺进夏
雪平的阴道中的时候,似乎还有一泡淫液从里面滚滚流出;我缓缓在这样湿润的
阴道里抽动着阴茎,一股强烈的紧缩感给我的半条肉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刺激和
快感。

  我没想到,她的阴穴里,居然还可以这么紧致。

  「啊……啊啊……啊啊……」

  夏雪平搂着我的脖子,起初还想咬牙忍受着,但是随着我的龟头在她的阴道
壁上缓缓刮蹭,她也情不自禁地张开嘴巴,跟着我抽插的节奏,从嘴里发出了欢
愉的呻吟声,并且,她热情地把自己的嘴巴紧贴着我的脸,一边叫着,一边对着
我的耳朵不住地哈着暖洋洋的热气。

  她这样的招数是我经历过的最简单朴实的,但同时也是最让我无法招架的。

  我实在受不住她的这种诱惑,便俯下身子,轻轻把身体往前一探,又用手托
起了她的屁股,直接试着把龟头往更深的地方插入着……

  「啊——」

  「啊!」

  我和夏雪平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出来……我用着自己的阴茎作为勘探器,往里
面深入着,在我的脑海里,同时也想像着她身体里面的构造:她的阴道里面应该
是如同沙漏一般的形状,刚开始进入的时候会有一些宽松,然后慢慢越来越狭长,
中间有一段好窄好紧,而在通过了那段狭窄的隧道以后,最里面的地方开阔宽松
的很,在我来到了个那个最宽松的腔室内以后,我的龟头整整好好地就顶到了她
的子宫颈口处,我的整根阴茎也被她的美鲍完美地吞没,也就是我在这人世间的
第一个家门口……

  天造地设,我的阴茎长度跟她的阴道深度,很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她没有痛到哇哇大叫、没有觉得差之毫厘,而我既不会感到深不可测,又不
会感到意犹未尽。

  「……啊!终于……回来了……」夏雪平叫了一声之后,含糊地轻吟了一句。

  「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终于……回来了……啊……啊……你终于回来了!」夏雪平又说了两遍。

  在这一刻,我真的感动得好想哭——对,妈妈,我回来了,我以这种性交的
方式回到你的身体里了,「我爱你,妈妈……」说完之后,我深情地拥吻着她。

  我开始抱着她的身体,用力地加快速度,在她的身体里抽插……

  ——天啊!

  经过我这样一抽插我才发现,在她的子宫埠,似乎有一只锥形的、嫩芽一般
的软肉,彷佛小舌头似的一般,在我不断地往她体内伸出顶入的时候,那只软肉
像是会动一样,会在我的龟头尖端上轻轻「舔弄」,甚至会轻轻往马眼里面探入;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奇特体验,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以后,我不断地顶着软肉所在
的那个部位,她的爱液便越分泌越多,我一下就明白了,那里是她的 G点海绵体
的位置——

  夏雪平竟然有如此的生理构造,所以,这等同于在我用自己身体凸起部位刺
激着她的肉体深处的时候,她肉体深处也有一个凸起部位,在往我的身体里探进
着……

  我心中大悦,我更爱她了。我望着夏雪平通红的脸,亲吻了她的脸颊一口,
又伸出了舌头,跟她的舌头搅在了一起。

  车子越晃越快,停车场上的路灯和树影撒入驾驶室内,不断在我的视线前闪
动着。

  我捧着夏雪平的躯体,忘乎所以地冲刺着。

  很快,由于动作的激烈,再加上初次真正意义上的乱伦带给我的刺激,我在
夏雪平的下体里射精了。

  「啊——啊啊啊啊——」

  随着我把热烈的种子在她身体内播撒,夏雪平体内伸出的一股阴精,也浇灌
着我的龟头,喷洒在我的小腹和阴囊上面,她满足地搂着我,抽动着自己的屁股,
在我的耳际低吟浅唱。

  女人的叫床声,是男人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的歌曲;夏雪平,我的妈妈,她的
叫床声对我而言,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天籁。

  阴茎射过以后却并没有疲软,我把龟头紧紧地抵在她的子宫颈口,搂着她大
口大口地亲吻着。

  ——一个多月以前,我曾经在这辆车的车厢里睡过一夜,那一夜我第一次梦
见自己跟夏雪平做爱;

  ——一个多月以后的今天,我就在同样的地方,跟夏雪平肆无忌惮地颠鸾倒
凤。

  冷风顺着车窗缝隙吹了进来,搂着我热吻中的夏雪平,身子瑟缩了一下。

  我想了想,我不该让她着凉。

  于是,我把自己的阴茎从她的蜜穴里退了出来,找了纸巾帮她擦干净从阴道
里滚落而出的精液和淫水,又手忙脚乱地帮她穿好了裤子和内裤,我便下了车。

  ——为什么说手忙脚乱?因为就在我帮她擦掉我内射进去的东西的时候,她
居然又开始把自己的食指探进了阴道里,自慰了起来。

  我勉强坚持着理智,帮她把裤子穿起来以后,又帮她象征性地系好了衬衫扣
子,我不能保证有多么整齐,只能勉强确认这样系好以后,她的衣服和裤子不会
走光——她身上看起来还是乱七八糟的,头发也是凌乱一片,但最起码看起来还
算整洁,若是被人看到了,最多会当作喝多了。

  在我内心里,我确实很想就那样搂着她的肉体,用阴茎插着她的阴穴,挺着
自己的身子、托着她的屁股给她送上楼的,可那样的话容易受伤不说,倘若真被
邻居看到了,对她这个十分注重清白的女人来说,那可就名声扫地了。

  我帮她把衣服穿好后,又把自己的夹克脱了下来,缠在了她的腰间把她已经
湿透了一大片的长裤挡好,接着,我把她从车里拽了出来,依旧把她的胳膊抗在
肩膀上锁了车;除了一边走一边关照夏雪平湿透的裆部不会被外人看到以外,我
也不得不微微哈着腰,生怕被路过的几个人看出自己胯下那只挺立的帐篷。

  终于走到了她的房门口,我在夏雪平浑身上下摸着钥匙,夏雪平感受到了一
身骚痒,呵呵地笑了一阵,接着「嗯……哼……」地叫了两声,如同一只小猫一
般。

  我在她的西装里怀里面找到房门钥匙,就着微弱的月光一看,钥匙柄上贴着
一个标签,上面印有一组数字: 0813。

  ……这是个什么数字?感觉这并不像谁的生日——如果非说是生日,我倒想
起来一个日本女明星,她的生日是 8月13号;说起那个日本女明星的相貌来,简
直是夏雪平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姐。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在电子锁的按钮上按下了「0813」,果然,门开了。

  我扛着夏雪平的身体进了房间。

  我关上门后刚脱了皮鞋,还没打开灯,没想到夏雪平在踢掉了自己的短桩皮
靴以后,根本站都站不稳的她,直接用自己的身子把我压在了门板上,对准了我
的嘴唇亲吻了上去;与此同时,她正不停地把我刚才给她系上的那些扣子重新解
开,很快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接着她很主动地拽起我的双手,让我跟随着她的
动作,抚摸着她的的肩膀、抚摸着她的脊背、最后,她让我把双手,都放到了她
的屁股上。

  在我抚摸到她的屁股的那一刻,我开始闭上了眼睛,我试着不用自己的视觉,
而是用听觉、嗅觉和触觉,感受着她急促的呼吸、她带有酒精气味汗味和沐浴液
洗发水芬芳的体香、她全身上下的正在渐渐升高的体温,与她身体上每一寸肌肤
的触感。

  她的皮肤没有蔡梦君保养得那么惊为天人,甚至都不如平时只使用润肤水和
绵羊油的美茵,但是她的身体保持着最天然的细腻和柔软,她的身体细胞就如同
她本人的性格一般坚毅不屈,跟时光在不停地做着斗争,并且就目前来看,还是
她皮肤的细胞占据着完美的优势。

  我揉搓着夏雪平的屁股,她的屁股没有吴小曦那样紧实,但是依旧富有弹性,
并且因为她的年龄加上她曾经怀孕过的经历,她的屁股要比吴小曦的更为柔软,
髋骨和臀部比例更加的大一些,也因此,夏雪平的屁股比小 C的更像一枚成熟的
水蜜桃。

  还有她贴在我胸前的挺立乳房,跟我的乳头打着架的乳尖,这一对儿淘气包,
是最挑逗我不断紧抱着她身体的存在,不似孙筱怜那样的波涛汹涌、豪放夸张到
令人惊叹,却足以让我爱不释手……她对我来说,是最完美的存在。

  我沿着她的肥臀上端抚上她的腰际,又缓缓往上移动,摸着她的柔滑的秀发。

  在这个时候,她的双手也没闲着,一点点把我身上的衣物全部除掉,就剩下
一件内裤……紧接着,内裤也被脱掉了。

  我的阴茎,在我出生以后那段时间,隔了将近二十年,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
跟着塑造、孕育出它的主人,雄赳赳地打着招呼。

  夏雪平依旧亲吻着我,接着她把手一动到了我的小腹上,渐渐向下,然后用
双手在我的阴茎上轮流套弄着……我从来都没想像过,自己这条肉棒会终有一天,
被自己母亲的温柔的双手紧握着。

  夏雪平双手温热,动作轻柔,而且满手湿湿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在她两只手的食指上,都有一道很明显的硬壳,那是常年因为扣动扳机留下
的老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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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轮流用她的手指妹妹们,抚慰着这条通红的大哥哥,接着在她发觉到我的
马眼里已经分泌出些许黏液以后,她便用一手专心刺激着我的龟头,用食指环握
着伞缘,用拇指的手指肚在马眼上来回蹭着,在我的马眼周围越蹭越热;另一只
手则托着我的阴囊,用手心的温度,抚慰着我的两颗睾丸。

  被她这样一刺激,我忍不住把自己的手往上移了更多,按住了她的肩膀——
按住了她那布满了各种伤疤的粗糙的肩膀。

  在这一刻,我内心里的熊熊烈火,似乎静止了一些;我对她的性欲,也开始
掺杂了一丝心痛的感觉。

  顺着她的肩膀,我又摸到了她胳膊和胸前的那些枪眼、刀伤。

  在我的脑海中,从我九月初跟她重逢到现在,我跟她斗嘴吵架的场景,一一
在眼前重播……

  我曾口口声声地说,好久没把她当做自己的妈妈来看待,但是仔细想想,这
段时间里,其实我却从来没把她当作一个上司来看待:我不断地在跟她斗嘴吵架,
在找她的不对,而在标榜我自己的委屈和痛苦,然后让她在我面前沉默无言、让
她在我面前无力辩驳、甚至让她在我面前嚎啕痛哭……

  这不就是我在依仗着自己是她的儿子的身份,在跟她这个亏欠我很多很多的
妈妈面前,用一种极其任性的方式惩罚她么?我说我不把她当作妈妈看待,或许
是我在自欺欺人,或许在我潜意识里还不敢直面「乱伦」二字,而找了一种合理
的说辞罢了;

  我现在不会自欺欺人了,我就是喜欢我的妈妈,我要直面她这副勾引起我无
尽欲望的肉体,我要直面我对她的真实情感。

  而说到底,她也是个普通的女人,当我摸着她这一身上伤痕,我开始对我自
己问道:难道她就不觉得痛么?我是否真的好好心疼过她?

  ——我想,她不是不觉得痛,只是她真的不善于表达自己罢了。

  这一刻,我也什么都说不出来,言语在性和爱的面前是脆弱无力的。

  我怜惜地把双手放在她的头发上,用力亲吻着她的香唇,万千话语,都化作
一个热烈的吻,在各自的舌头上绽放着花朵。

  她似乎欣慰地笑了笑,亲着我的嘴唇,亲着我的左脸颊、左侧颈,左肩膀…
…可我哪知道,她就在这个时候,张嘴在我的肩头用力地咬了一下……肩头传来
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但与此同时,她的双手又开始刺激着我的阴茎,阴茎上
如同被万只蚂蚁咬啮过的瘙痒感,和肩头的剧痛在我身上同时作用着。

  这是对我这一段时间以来,让她哭泣、让她委屈的报复么?这一刻我有些愤
怒,但同时也有些玩心大起,我瞬间推开了夏雪平——可她往后一仰,根本站不
住,我又不得不连忙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搂在怀里。

  我仔细一看自己的肩膀上,已经出现了两排鲜红的牙印,皮肤都咬破了不说,
一时半会肯定癒合不了。

  我心头火起,对她说了一句,「夏雪平啊夏雪平,你可真是头母狼!」也不
知道她听没听得懂我说的话,依偎在我的臂弯里微笑着,笑得像一个十六七岁的
少女,然后又似毫无意识地揉搓着自己的双乳,迷离着目光,微张着嘴巴轻声叫
唤。

  我看着她自己摸自己乳房如此的投入,便立刻搂着她来到了床边,从她身后
亲吻着她的耳朵,接着小心翼翼地摆弄着她的双手,让她把自己的身体背朝天的
撑起,接着让她跪在床上,微微地分开了她的双腿。

  我顺势跪在了她的两腿间,一手探向前,捏着她的乳房,另一只手在她的桃
股上抓着,接着我猛地用手往她肥圆的大屁股上扇了一下。

  「啊哼……哼……疼!」她委屈地叫着。她终于肯说自己的真实感受了。

  「叫!」我又猛猛地在她的大屁股上拍了一掌。

  「疼!——」

  我听了她这声哀叫,心里如同被她的声音按摩了一般,我又伸手在她的屁股
上狠拍了两下。

  「啊……啊!……不要!」她继续哀叫着。

  我看着她欣慰地笑了起来,接着我连忙用手温柔地在我刚才打过的地方轻轻
地抚摸着,安抚着这头早已不知道自己灵魂在何处的母狼;而紧接着,我挺着自
己的小狼鞭,低吼着在她的母阴禁地紧贴着、画着圈,我强硬地欺负着这头对我
有生育之恩的她,我的雄浑阴茎,又一次入侵了夏雪平的桃源深处。

  ——荒野里的母狼与狼崽之间会产生母子交合么?我不知道,或许会吧。

  这一次我没有那么着急地直接一插到底,而是用自己的龟头前端,不断地与
她的两片阴唇瓣亲密地接触着,在她的洞口研磨着,却就是不进入她的身体,弄
得她急了,不断地抬起屁股想反过来往我的龟头上套着自己的阴穴,我却依旧躲
开了;

  接着,我从后面压住了她的后背,紧紧抱住了夏雪平的身体,双手拢在她的
软软的胸脯上,不断地捏着她的乳头——她的乳头好像很敏感,当我捏着她的乳
头的时候,她全身都会发抖,她不断地摆动着自己的两只奶子,可这对我来说更
是一种挑逗,我用力地捏着乳头,争取不让那两颗小珠子脱手,

  所以当她摆动身体的时候,乳肉就会收到拉扯,她反而会觉得又痛又痒,几
次下来,她便不敢躲了,只好任由我在她胸前用着两只魔爪肆意蹂躏;然后我低
下头,用嘴巴在她的耳鬓厮磨着,嘴唇接触到她的脸颊和耳垂,却不吻上去也不
含住,而是让她不断地听到我在她身上的喘息,她不停眯着眼睛来回转着头,想
要亲吻上我的嘴巴,

  可是每次当我的嘴唇和她的朱唇触碰到一起的时候,我就会立刻躲开,几番
下来,逗得她又急又恼……

  ——每一个动作,都好像那天早上,生死果在她体内发作而我又做了春梦勃
起后,在她身后占便宜时候的动作,只是当时,我跟她都躺在床上,而现在,我
跟她在用着狗爬式的交合姿势;而且当初隔在我俩之间,还有一层棉质热裤,而
此时我和她的生殖器正做着零距离接触。

  我之前觉得我跟她就像一个猎人和一头惊慌无措的阴鹿,其实我错了,实际
上,我和她在这一刻,是相互竞争、相互狩猎的关系。

  她的确又一次潮喷了出来,我的小腹部感受着她整个人身体抽搐的节奏,然
后我奖赏一般地用舌头在她的颧骨处和眼睑上轻舔着。

  我俩真的就像两只发情的狼一般。

  然而夏雪平的本性,就是不可战胜的,正在我躲着她的嘴唇的时候,没想到
她反身抬起手,用胳膊压住了我的头,跟我整整好好亲吻在了一起;我也并不服
输,于是趁着这时候,我也把自己的阴茎完全地插在了她的阴道之中,她只好放
开手,趴在了床上,任由自己被我肏弄着;我虽然如此捉弄了一下,但还是闪了
一下脖子,只好来回转了一圈颈部以后,我便专心地托着她的小腹,挺进着腰身,
一下一下地进攻着她的身体……

  我也记不得是我的哪个狐朋狗友说过的一句话:后入式对于男人来说,最大
的感官刺激就是征服感。

  看着身下的夏雪平,我却不禁有些怀疑,难道现在,我真的征服了自己的妈
妈夏雪平么?我依然不清楚,但是随着她紧窄的阴道里越来越湿滑,紧握着的括
约肌逐渐给我带来愈发的刺激,我的阴茎前端蘑菇头跟她阴道内壁的褶皱愈发的
契合,我逐渐笃定了心态,告诉自己,别的什么的、可以从长计议的东西都不要
想,只顾享受当下的良宵、美母,认真体会这一时欢爱就好。

  我还是忍不住伸出手,紧抓着她的乳房——我从小就没吃过她的奶,而后断
奶之后她还是经常加班没办法陪我,随后她又离婚离开家了,所以我到现在还贪
恋女人的乳房;现在她的躯体就在我的胯下,我又怎么能够放过;与之相应地,
我伸出了舌头,舔舐着她身上每一寸受过伤的皮肤,我知道我的唾液里面没有魔
法、也不是灵丹妙药,我没办法抚平那些沉积着血红色素、拓烙下她皮下肌肉组
织轮廓的疤痕,但我很想用这样的方式,舔平她内心十多年来的伤痛。

  「我爱你……夏雪平,我爱你……妈妈,我爱你!」我用自己的肉杵加速捣
着她的美穴,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在夏雪平的背后说着「我爱你」,这是一种发自
内心的表白,是一种精神催眠,也是一种主权宣言,也是一种对未来的宣誓。

  在我不断地说着「我爱你」的时候,她的蜜洞里在不断地往外潮喷着,浸湿
了她的床单,浸湿了她的床褥。

  我也搞不懂究竟她天生就是潮吹体制,还是生死果在作祟——那种邪恶的东
西,此时倒像是我的一个帮手。

  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我的不断沉吟着「我爱你」的时候,我的腰上感受
到了一阵暖流,直达脚底,又折回到睾丸上面,接着,直接刺激着紧绷许久的海
绵体,一股滚烫的精液从我的身体里,再次射入夏雪平的阴道深处。

  夏雪平倒下了,我也摊在了她的身上,亲吻着她的后背,吸干净从她每一寸
毛孔里流出的汗水。

  在这一刻,我又突然想起,似乎在上幼稚园之前,我还经常习惯这样,在洗
完澡后全身赤裸地趴在同样全身赤裸的夏雪平的背后,就这么躺着,有时候我自
己睡着了,夏雪平害怕剧烈的翻身会吵醒我,同时却也担心万一自己就这样睡着
了,一个不小心翻身以后,会把我压伤,因此我经常美美地枕在她的背后睡着,
若不是外婆或者父亲发现了把我抱走,夏雪平真的会就这样在床上趴一夜,然后
第二天,艰难地揉着落枕之后的脖子去上班。

  那时候的她,会想到在十几年后的今天,会被自己的儿子用着同样的姿势恣
意侵犯么?夏雪平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些许微笑,好像沉沉地睡去了。

  我不敢在压着她,便翻身躺到了她身边。

  精液和爱液混合在一起,从夏雪平的阴道口中拉出一条透明的丝线,连在了
我的阴茎前端。

  我的阴茎处于半勃起状态,我今天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

  看着胯下这兄弟貌似依旧没有尽兴的样子,我自嘲着笑了笑。

  可是此时此刻,我却不敢再折腾夏雪平了,一来是她看起来确实是睡了,而
二来,我突然想到一个事情:我虽然如愿以偿跟夏雪平在一起发生了性交,又将
自己的至阳液体在她的身体深处注入了两次,可是这一切似乎得来的都有些太侥
幸了,这跟我要通过让她爱上我之后、再跟她发生肉体关系的初心背道而驰,于
是我开始担心,在她明早醒过来之后,她看见我俩身上的这一切、看到屋子里和
床上的这些场面,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而我又该怎么面对她……

  ——她会从此之后跟我就此相爱么?听说母子之间的乱伦关系,只有零次和
一百次的区别,难道真的会是这样么?

  ——她会跟我翻脸么?她可能会说,自己在春药发作的时候,我完全可以把
她绑起来、用手铐铐起来,而如果我跟她说我也被人下了药,她会跟我反驳说我
完全可以自己用手解决,而不是彻底玷污了我们俩之间脆弱的母子关系!

  ——她会这样跟我愤怒地争吵、埋怨、甚至憎恨我么?

  ——她会不会在大惊失色之后,选择跟我冷战,再之后,选择遗忘?

  毕竟,她的神智现在很大程度上进入了幻觉状态,而对于依旧清醒的我来说,
发生的一切,也是那样的不真实。

  然而,就在我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夏雪平的手又搭到了我的阴茎上,她似
乎睁开了一下眼睛,接着匍匐着身体移动到了我的脸庞边上,她握着我的阴茎,
接着看了我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睛亲吻着我的嘴巴。

  「……你醒了么?夏雪平?」我甩着头,躲避着她的嘴巴,可她依然不由分
说地在我的脸上乱啃着。

  看起来她的大脑,依旧处于不受自己控制的状态。

  就在我这样躲避着她的狂吻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天在楼下在她车里睡着
的时候做的那个春梦,真的不是我梦见的第一次关于她的性梦;而实际上,我的
第一个性梦里的物件,还真就是她。

  ——我那时候还在上小学,舅舅、舅妈、外婆还都活着。

  有一天,夏雪平刚跟朋友喝完酒回来,虽然没有酩酊大醉,但也差不多微醺
的有些神志不清。

  她一进屋,看见我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写作业,就抱着我狂亲,我被她亲的
满脸都是带着梅子酒味道的口水,于是,我来回地躲着她嘴唇对我的脸蛋进行的
无差别轰炸;她见我躲了,便又跑到美茵的小床边上,仅仅亲了两口美茵以后,
就跑去洗澡了。

  我也是做作业做的投入了,竟忘了她还在洗澡,我一时尿急,一着急便打开
了洗手间的门……对,那才是我印象里第一次把她的身子彻彻底底地看了个遍的
经历!——她也是有趣得很,冲着淋浴,居然也能睡着。

  我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偷偷在旁边的马桶尿了尿,可正当我提裤子的时候,
透过雾气,我竟然第一次对她的身体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时候我还小,
才刚发育,所以好多东西我不明白,我也说不清……那天晚上,父亲依旧不在家,
她后来把澡洗了好久才从卫生间里出来,似乎未擦干身子、裹着浴袍就躺在床上
睡着了。

  我依旧像小时候一样,调皮地爬到了她的床上,钻进了她的被窝里,却看到
了自己的妈妈在敞开的浴袍里醉卧而眠的景象——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她好美,但
仅此而已。

  然后,就在那一晚,在我梦里,无数次出现了夏雪平高大的裸体,而且越来
越高,甚至她的身体成为了我脚下的平原……我踩过了她的锁骨,攀上了她的乳
峰,在山顶我搂着树干一样粗壮的乳头休息了片刻之后又下了山,然后沿着她的
腹部盆地,来到了一片黑色森林,平躺着的夏雪平告诉我,在深林边缘的悬崖壁
上,有一个温暖的山洞,她鼓励着我,爬进那个山洞里……

  接着,彻底惊醒,但也是第二天清晨了……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小羞羞那里黏
黏的,痒痒的;而夏雪平的左手手背,正不偏不倚地放在我那里。

  从那天之后,夏雪平再也没让我上过她的床、钻进过她的被窝;也是在那时
候,我逐渐地开始对女人的身体,产生了兴趣。

  直至今天。

  今天,我彻底钻进了她的那片黑森林边缘、峭壁上的山洞,我做到了。

  在她身体上的旅程,让我一下子走了这么多年。

  一想到这,我欣慰地看着夏雪平笑了笑,再也不拒绝她的狂吻,又一次张开
了嘴巴。

  我感受到本来我和她的嘴里,都已经干涩得很,可当我俩亲吻到了一起的时
候,各自口腔的唾液腺,又分泌香醇的汁液来。

  夏雪平见我不躲了,不断地扭着头亲吻着我的嘴巴,然后她抬起身子,坐在
了我的身上,抬起头甩了一下头发,抓住了我的手,让我又重新攀上了她的乳峰;
并且她还不知足,把自己的双手居然也放在我的胸口,拨弄着我的乳头——男女
之间对于乳房受到刺激的反应,由于生理构造的不同,肯定也不一样,但是在这
一刻,我只清楚我和她的乳头,同时变得坚硬无比。

  她用自己的阴户在我的柱体上面前后摩擦着,她随之也跟着大口大口地喘着
气,见我的阴茎逐渐抬头了,她找到了我龟头的位置,直接把自己的洞口套在了
上面,然后轻咬着嘴唇,缓缓地坐了下来。

  她调节着自己的呼吸,大腿的肌肉用力紧绷着,我立刻感受到了她在用着自
己的玉鲍软肉紧握着我的命根。

  待她用阴穴箍紧了我的肉棒,她便开始上下抬动自己的屁股,躬下身子,随
着自己抬起又坐下的频率,拨弄着我的乳头,接着她又像一只吃着草的兔子一般,
低下了头,在我的嘴唇和和舌尖上轻啄着。

  在她坐到了我肉棒上的那一刻,我的大脑,也陷入了半清醒半迷幻的状态。

  这一次完全是她主动,而我是被动的那一个,她坐在了我的肉茎上,恰似一
个女神降临,抚慰着我的心灵。

  在我的眼里,黑暗中夏雪平的身躯,似乎被一层光芒包裹着。

  我仰视着她——我本就应该仰视着她——并且感受着她泽被着我每一寸的肌
肤、每一寸的灵魂,看着她怜惜着、照顾着我这个属于她的唯一的男人。

  她抬起屁股以后,好几次我的阴茎居然都从她的阴道中滑落,起初她还自己
重新扶好了坐了上去,尔后几次,她居然就那样故意的用着自己的肉鲍两翼在我
的阴茎上摩擦,而不继续让我肏她了;我一着急,便放下一只手,自己扶正了自
己的铁棒,对准了她的穴口重新放好——

  连着三次,都是我自己扶正,第三次的时候,我听到了她嘴里「嘻嘻」地笑
了一声,我才明白,原来这是她故意在跟我游戏,当然,也可能是在报复我刚才
从后面进入的时候,我在她湿淋淋的洞口故意捉弄的伎俩。

  我便咬着牙,毫不顾忌地一手托着她的屁股,另一只手在她的乳房上紧抓着
抬起自己的腰肌和身板,用力地颠簸着坐在身上的夏雪平。

  她也不再玩闹,大张着嘴巴,用一只手自己摸着自己的乳房,另一只手,紧
抓着我揉搓她乳房的那只手,就像我的那只手,是她现在唯一的支撑一般……或
许对于她来说,我也是她的一座山峰,一座逐渐从小山丘成长为巍峨岳麓的山峰。

  接着,她趴下了身子,亲吻着我;她的长发斜斜地盖在我的耳边,如同瀑布
一般倾斜在我的脸上;嗅着她的发香、吸吮着她的口水,我陷入了恍惚……终于,
颠簸了好一阵之后,我又朝向她的体内,再次射出了一次浓浓的精液。

  她感受到了温热的精水在她身体里的冲击,整个人的身子在我的身体上痉挛
着、震颤着,又一次地完成了潮吹……

  ——算上这一次,这已经是她使用女上位之后,在我身上完成的第三次潮喷。

  我和她满身都是湿淋淋的,身上除了汗水,就是她的潮水。

  她把我的阴茎从体内拔出,接着,她全身无力地一跌,跌在了我的胸口上。

  此刻的我,也已经疲惫不堪。

  就这样,我完成了在母亲身体上的三次交合。

  回味无穷。

  这一夜,她都身处迷幻的精神状态;而我,反倒是在她的身上,找回了被我
尘封已久的许多儿时记忆。

  性爱可真是个奇怪而美妙的东西。

  搂着怀里的夏雪平,嗅着她身上的香汗味道,亲吻着她的额头。

  夏雪平紧贴着我的身体,安心地笑着,安心地睡着。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老天爷,谢谢你对我的眷顾,让我得到她;我答
应你,我会好好爱她。

              第四章:(16)

  夏雪平的住处其实距离火车站也不远,我自信在早上的时候能够按时前往火
车站门口,所以这一夜,我很安心。

  ——或者说,这是我从出生到现在,经历过的最安心的一夜,因为在这一夜
里,我都可以一直搂着她。

  她脸上的晕红逐渐消弭,身上的温度也渐渐不那样发烫,呼吸的节奏也逐渐
平缓,她躺在我的怀里,睡得十分香甜,甚至还小声地打了鼾。

  我很兴奋,因此在半夜两点的时候我还异常地清醒,生怕自己忘却了这一秒
的幸福,憧憬着下一秒的踏实,又惋惜已经逝去的上一秒的快慰。

  但即便这样,我还是强迫自己赶快睡着——身为警察的最不好的一点,便是
自己对自己时间没有任何的支配权。我不想耽误徐远交给我的任务,我想,如果
夏雪平知道我明早身负重任的话,无论她会怎么看待我和她这一夜的鱼水之欢,
她终究会是不想我因为跟她的缠绵而耽误工作的。

  于是,我给自己定了一个六点半的闹钟。我又生怕太早吵醒夏雪平,因此,
我便把手机放在了自己的枕边,故意把闹铃的声音调小到只足够能把我自己吵醒
的状态,然后才放心而眠。

  人最幸福的是什么,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睡觉的时候搂着自己最爱的人,
入梦之后,在梦里也依然在与她缠绵。

  然而,我五点半刚过,就被一通电话扰乱清梦。

  「你是市局的何秋岩么?」

  「是。」说完,我打了个哈欠。

  「我们是三江路分局刑侦支队的。现在请您到三江路 222号来一趟,过来认
尸。」

  「认尸?谁死了?」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以为是我周围的谁出事了。

  「一个流浪汉。我们需要你过来配合调查。」

  「行吧,给我点时间穿衣服……」

  ——什么情况?一个流浪汉死了,找我认尸做什么?

  我有些无奈。

  挂了电话以后,我特意用手机登陆了警务内部系统查了一下来电:这电话号
码的确是三江路分局刑侦支队长的手机,并不是什么独脚骗子。

  我在心里仔细算了一下,如果我现在穿衣服,用手机App叫个专车去三江路,
那之后还要去在 7点半赶到火车站……呼,如果中间不去别的地方,我的时间安
排绰绰有余;但是想要去一趟三江路再赶回来,想要跟夏雪平再打个招呼,那么
我的时间肯定来不及。

  可我看着在床上熟睡得香甜的夏雪平,却也不忍吵醒她。

  我想了想,抬起头,看见夏雪平桌上有个活页笔记本。于是,我便打开了台
灯,找了根笔,在纸上写下了几段留言:

  「夏雪平:

  希望你醒来以后,还能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我知道,我做了这一切,对你
来说,可能你一时半刻接受不了;而且按照世俗的眼光来看,也确实有些不道德,
但是没办法——你被人暗算,我也被人下药,我并不是故意的——虽然这是我一
直以来梦寐以求的;

  你可以把这一切都当作阴谋的巧合,当然,在我看来都是命运的安排,我觉
得,你我之间发生这种事情是注定的。对不起,恕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就
这样跟你发生了这一切,这是我的过错,我愿意主动承担这一切——我愿意承担
起今后所有的一切;

  夏雪平,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争取;我忍受不了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那
种孤独和痛苦,我忍受不了你在其他人身边时候,我心底由衷的担心;我再也不
会离你远去、害你哭泣、让你受伤,我想和你分担你身上和灵魂上所有的苦与痛,
我想成为你身边那个能给你倚靠的人。

  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做这样的人,而不单单只是做你的儿子。

  请恕我有不得已的保密理由,不告而别。

  两天以后,我会回来,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爱你的

  秋岩。」

  我生怕她会看不到,因此在写完之后,我特意在手机里留下了一张照片,淮
备在上火车之前,再给她发一遍图片和手打文字版。

  接着,我穿好了衣服,拿了自己的随身物品。临开门之前,我又去帮她掖了
掖被子。看着熟睡的她,我又不舍地在她的嘴唇上轻吻了一下。

  然后我就出了门,帮她锁好了门。我打开了手机 App叫了一辆车,急忙赶到
了三江路。

  我凑到那群民警身边,看了一下其中一个领头人的肩章,大概能确定这个人
就应该是刑侦支队的队长,便对他说道:「您是刚才给我打电话的那个?」

  「你就是何秋岩?」那人抬了头,便对我问道。

  我看着穿着制服的来人,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递给对方。

  对方一看,对我敬了个礼,我也敬了礼,然后问道:「这位师兄,不知道你
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没等这个支队长说话,旁边的几个年长的警察便先开了腔:「哎呦喂!这
市局怎么找了个菜鸟当处长啊?」

  「呵呵,『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呗!」

  「人家这小兄弟,是风纪处处长!——风纪处,耳熟不?卷土重来了,明白
没……」

  支队长抬起头看了一眼我的身后,马上回头对身边的那三个刑警说道:「我
说你们几个,是来唠咳的,还是来办案子的?我是不是应该再给你们仨一人拿一
包瓜子呗?少说两句能死么?都给我闭上臭嘴吧!」

  我反感地看了看那三个警员一眼,又回过头一看,身后的徐远刚下车,对着
我招手叫一声:「秋岩!」

  「局长,您怎么也来了?」我大老远叫了徐远一声。

  「嗯,我过来看看。」徐远说着戴上了墨镜,不忿地走到了刚才说风凉话的
那三个警员身边绕了一圈,挨个看了看他们三个的脸,接着又走到了那个支队长
身边,支队长先对徐远敬了个礼,徐远也对他回了个礼,问道:「小郑,怎么回
事啊?」

  「您居然亲自移驾,受宠若惊——诺,就是这个人,我们在他身上,发现了
带有警务编号的子弹。仔细一查,子弹归属于市警察局重案一组三级警督何秋岩,
于是,我们就想找他来了解一下情况。」那名警察对徐远说完,让自己的同事让
开了一个缺口,「万万没想到,这点事情还需要让您徐局长亲自跑一趟。」

  「呵呵,好说。」徐远客气地对刑侦队长笑了笑。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裸体的男人,身下流着一滩血——他的屁股后面,还有一
个枪孔,手里居然依旧握着一把手术刀。根据他的体形,我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个
男人,就是下午我遭遇到的那个劫持小女孩的露阴癖。

  「嗯,没错,这一枪是我打的。」我对着那个刑侦队长解释道:「这个男人
是个露阴癖,还是个精神病患者,我本来下午要抓他回局里的,谁知道他全身像
是没有痛感一般,就被他跑了……」看着刑侦队长摆着一张苦瓜脸,我便半开玩
笑半愤怒地说道:「郑队长是吧?不好意思,这事情你找我认尸,而不是直接通
知重案一组,不合适吧?难道你怀疑是我杀的人?我且不说这一枪我只是打在了
屁股上,总不能我下午打了他一枪,等到了二半夜,他才死在大街上吧?」

  刑侦队长摆着张苦瓜脸,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听我这么一说,吩咐手
下把尸体翻了个面……看了以后,我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这个男人的阴茎和睾丸都被人割掉了,除此之外,在他肾脏的部位上,也被
人用短匕或者剔骨刀之类的利刃豁开了两个口子……

  「……他的肾被人割了?」

  「嗯。」刑侦队长点了点头,「一颗没都剩下。除此之外,他的膀胱和前列
腺也被直接用手摘除了……现在还没做尸检,但据我的观察,他膀胱和前列腺组
织链结的血管,全都是收到拉扯后断掉的——所以根据目前现有的物证和尸体的
伤口来判断,死者的内脏是被人直接用手摘除的,除此以外,我想不到任何其他
如此粗暴的方式。」

  ——呵呵,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看着眼前的尸体这样想着,自然胃部的生理
反应也就没那样强烈了。

  徐远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半天才说道:「呵呵,小郑,之前接到你电话,我
还以为是我们局里警员恶意杀人呢。不是就好,现在已经六点了,我们这小伙子
还有任务,先走一步……」

  「不好意思,徐局长,我知道你们市总局比我们忙,但是还得麻烦这位何处
长给我们做个笔录。我们好回去归档,并且方便我们调查——案子毕竟发生在我
们辖区。」郑队长对徐远说道。

  「那我们只能跟你在这做笔录,做完之后,我们就得赶紧走。」徐远说道。

  「没问题,我就耽误最多十分钟。」

  于是,我把今天下午的办案经历简要地跟郑队长讲述了一遍。与此同时,徐
远吩咐自己的司机连打了三个电话。我估计这个案子,迟早还会被移交给我们市
局。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徐远停着的车子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个身穿一套运动装、
手提一个大皮包的女孩——这个时间段穿着这么一身出现在案发现场,换做是谁
都会对她产生怀疑。

  最让我觉得有点可疑的,就是那个大包。

  更可疑的是,我觉得她好像在一直盯着我。

  「喂!干什么的?」我指着那个女孩喝道。

  那个女孩其实一直在盯着我,而当我指着她让她搭话的时候,她却突然摆出
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愣愣地看着我站在原地。

  「我说的就是你,你过来!」

  女孩微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但接着她还是走到了我面前。

  等她走过来以后,包括徐远在内,身边的所有警察都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腰旁
或者自己背后衣服下面,随时淮备拔枪。

  「把包放下!双手举起来!」郑队长对着那女孩说道。

  女孩有些不情愿地丢下了手中的手提包,接着有些害怕地看着面前的所有人,
最后把自己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举着双手看着我。

  ——这个女孩的样貌好生眼熟,但是我一时之间记不得我是在哪见过她了,
可是她的五官看起来又的确陌生的很——我的小学?初中?警专?警院?在外地
实习的时候?我根本在大脑里搜索不到这样的一副面孔。

  旁边的一个年长警察跑了过来,打开了这个女孩的手提包,他在翻了翻之后,
嘴里发出了一阵轻蔑地小声:「呵呵……操!」

  我听了这个笑声,低头一看,这个皮包里一共有七样东西:一个化妆盒、一
个鼓鼓囊囊的钱夹、一盒避孕套、一件薄纱胸罩和一件透明 T字情趣内裤、一只
粉红色的电动自慰棒,还有一盒解酒药。

  「大早上的,一个女孩子家,拎着这些东西,这是要去哪啊?」徐远看了看
这个姑娘说道。

  「我回家……」这姑娘说话的口音有点重,听起来不像是 F市本地人,倒像
是 Y省西部的口音。

  「那你之前去干什么了?」我问道,「跟朋友去玩?去男朋友家了?」

  「我……嗯。」女孩想了想,欲言又止。

  「『嗯』是什么意思?」我对她问道,「跟朋友去玩还是去男友家了?说清
楚!」

  「……就是……刚从男朋友家回来。」女孩故意躲闪着我的眼睛,对我说道。

  「证件有么?拿出来让我们看一下吧?」郑队长对那个女孩问道。

  女孩扭捏地蹲下了,动作机械地从钱夹里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

  「叶莹……」郑队长拿着她的身份证,念了一下她的名字,又从腰间拿出了
用来识别身份证和驾驶证的扫描器,在用身份证在萤幕上照了一下,郑队长看了
看身份证,看了看仪器的萤幕,便把身份证递还了那个女孩,又对她问道,「刚
才这里杀人的时候,你看到了么?」

  女孩低着头,摇了摇头。

  「行了,你可以走了。路上小心点。」郑队长说道。

  女孩便跟我擦肩而过,临走的时候,我感觉她似乎又看了我一眼。

  我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等我回过神,发现徐远的司机正端着手机,连连对着刚才那个女孩拍了好几
张照片。

  徐远看着女孩远去,又对郑队长问道:「小郑,这边现在还有何秋岩的事情
了么?」

  「没有了,你们二位可以走了。要是有什么事,徐局长,我再联系您。」

  说完,徐远便领着我上了他的车。

  坐在徐远的车上,我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拿出手机偷着编辑着短信。徐远看
了我一眼,对我笑了笑:「怎么,昨天晚上没睡好?」

  我听了这个问题以后,把手机往大腿外侧藏了一下——但是也不敢太掖着,
要不然在他面前不一定会被他怎么怀疑,然后我只好笑了笑,对他点了点头说道:
「嗯……呵呵,第一次被委任密派行动,多少有点紧张。」

  「别紧张。这次没什么事,你就当帮着安保局送个快递好了。」徐远看向车
窗外,他看起来也有点心事重重的,「我倒是瞧你困的这个样子……待会儿你在
高铁上可别睡啊!上火车之前,得给你弄杯咖啡喝点。遇到特殊情况,一定要机
灵点!」

  「那是一定。」我想了想,看了一眼徐远,又对他说道:「话说您这次没有
什么吩咐么?」

  「我?呵呵,安保局的任务,我能对你有什么吩咐?好多事情,我都是不能
过问的。」

  我连连称是,赶忙编辑完了短信,连着我写下的字条的照片,一并发送给了
夏雪平的手机里。在确定已发送以后,我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

  我和徐远先到了火车站门口,还没见到有穿着米黄色风衣白衬衫黑领带的人
出现,因此我俩围着一个早餐摊点了两份小吃。徐远要了一杯青梅绿茶,两份蚵
仔煎吃着,我则连忙往肚子里灌了两罐红牛,红牛下肚后,我连打了两个嗝,端
着刚出炉的大肠包小肠,吃了起来。

  ——这么一吃,我突然想明白刚才在那个露阴癖被杀的案发现场,有什么不
对劲的地方了。

  「局长?您还记不记得,高澜夫妇是怎么死的?」

  「记得啊,」徐远用竹签挑着蚵仔煎,对我说道,「他妻子是被人划开了胸
膛,挖了心脏和肝脏;高澜自己是被人阉割以后,又在两侧……」说到这,徐远
看着我的那双眼睛一亮,然后继续说道:「你小子也终于砸摸出来味道了,对吧?
也对,姓高的那一对儿出事的时候,你还在警校上学呢,能想起来就不错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那个露阴癖跟高澜的死法基本是一样的,除了那个露阴癖
的心脏还留着以外。

  徐远点头笑了笑,对我说道:「你放心吧,该忙你的就忙你的去。等下上班
以后,我会告诉雪平,让她去查这个案子。」

  我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对徐远问道:「局长,您觉得这次这个命案,
还会是桴故鸣的人指示的么?——杀一个疑似精神疾病患者,有意义么?」

  「那可不好说……只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记得老早以前,桴故鸣黑进
咱们警务系统的时候,那个人煞有介事地搞了个谋杀预告,你还记不记得?」

  「我记得,最后一句,那个网站应该是说了一句:『高澜、卢紘、封小明、
沈福才……夏雪平,下一个就是你』,对吧?按照他那上面的预告,现在我们已
经抓了周正续、打死了段亦澄,但是目前还有两个人的案子没有破。」

  「嗯,没错……算了,你我在这里干着急也没有用,这些事情,还是交给雪
平他们慢慢查吧,反正查了这么长时间了,不差这么一时半会了。」徐远想了想,
自信地说道,「不过我有预感。很快,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您这么有信心?」我对徐远问道。

  「呵呵,当警察不就这么回事么。要么你小子以为,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
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正跟徐远聊着,大老远就看见从一辆商务车上,桂霜晴带着三个随从从车
里走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只见我给夏雪平发的那两条信息的右下角,正标
注着「已读」二字——难道夏雪平醒了?

  可是,她却并没有给我发来任何回复。

  「把手机关了吧,好好淮备淮备。」徐远对我说道,「还是那句话:上车以
后,记得机灵点。」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难舍地摁下了关机键,把手机、手铐、警官证,全都递
给了徐远;我看了看自己的钱夹,把里面所有的现钞拿了出来放在了夹克里怀口
袋里,然后也把钱夹递给了徐远。

  「好久不见,何秋岩。」在我把东西都交给徐远以后,桂霜晴走到了我的身
后。

  我冷笑着,自己走到了桂霜晴面前,跟她握了握手:「桂处长早。您跟您的
手下,一定要每天都穿得这么拉风么?」

  「看你的样子,好像你特别不想见我。」桂霜晴阴阳怪气地对我说道。

  「哪的话?跟美女姐姐见面,我还不情愿么?而且,给你们安保局跑腿,荣
幸万分。」

  「哈哈,几日不见,你小子倒是更会说话了。话说夏雪平怎么样了?自上次
一别,她还好么?」

  「好的很,比你好多了。」我看着桂霜晴说道,「我说桂处长,咱们也别假
寒暄了,把东西拿来吧?」

  桂霜晴说着,让她的手下递给了我一个密封性很好的金属框皮箱子,摸起来,
里面似乎还有点凉。桂霜晴对我严肃地说道:「何秋岩警官,请你把这个东西拿
好了。这个箱子不怕摔、不怕撬,不过千万别丢了。这里边的东西,比你、我、
再加上你们局长的命都重要。」

  「哟,您不说我还不想问呢?这里面是什么啊?浓缩铀?密码机?武器图纸?
病毒样本?总不能是樊于期的项上人头吧?」

  「何秋岩警官,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桂霜晴依旧严肃地说道,「你这
次的行动,不只是为了我们安保局做事,而是为了这个国家做事!所以,请你宣
誓,你会完成任务。」

  我很讨厌这套流于表面的形式感的东西,但是我又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我身
后,正注视着我的徐远,我不想在外人面前折掉我们市警察局的面子,于是,我
对着桂霜晴郑重地小声说道:「我宣誓,我会不遗余力完成这次任务,不辱使命,
不负国家与人民的期望——这样可以了么?」

  桂霜晴等我说完后,才放心地把箱子交给了我,然后她又走到了徐远身边,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后,便让几个安保局探员和徐远的司机一同把我送进了火车站
内。

  我孤零零地坐上了高铁。

  望着窗外的乡间风景,我突然又想起了那天在开车的时候,我给夏雪平拍下
的那张照片。一摸裤子口袋,我就后悔了——应该之前把那张照片彩印下来带在
身上就好了。之后,我满脑子都是昨晚和夏雪平一夜的云雨。紧接着,我便畅想
着,等我从邻省G市回来以后,她跟我之间会发生的所有的浪漫、淫靡的故事……

  ——啊!怎么办啊!我这才离开她多长时间,我就已经想她想得喘不过来气,
而且我感觉自己胸口发热、喉咙一下痒痒的、心脏砰砰直跳!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帅哥?帅哥?」

  「嗯?」我一抬头,站在过道上的穿着制服的年轻高铁乘务员正在唤着我。

  「请出示一下火车票和身份证。」她对我微笑着问道。

  我看了一眼浓妆艳抹的乘务员,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了身份证和车票。

  乘务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身份证,接着拿笔记录着什么。

  没过一会儿,她便把车票和身份证还给了我,还在我的胸肌上借势抓了一把,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再仔细看着她给我还回来的车票上面,写着一
串数字——一个电话号码。

  我一抬头,她居然在借着给我邻座捡东西的机会,弯下了腰挺着自己的臀部,
用自己的屁股在我的肩头蹭了两下。之后,她便离开了我那节车厢,摁下车厢门
离开以前,还回头对我抛了个媚眼。

  我侧过头,面无表情地收起了自己的车票和假身份证。

  我看着她穿着制服的背影,的确,瓜子脸、狐媚眼、身材苗条、 C罩杯、臀
型很翘、腿型修长,确实是个很惹火的闷骚女人;可是对不起,她不如夏雪平。

  而且即便刨除夏雪平的因素,我也不会跟她怎么样的,至少我不会在这趟列
车上跟她怎么样——我手里毕竟拿着安保局的东西。万一这女人,是境外情报机
关的卧底呢?

  其实这一趟车坐下来,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风波,于是我安安稳稳地到了
G 市。

  我直接在站前门口叫了一辆计程车,让他直接给我拉到安保局门口。呵呵,
司机老哥本来在我一上车的时候,还对我笑脸相迎;结果一听我要去的目的地是
安保局,立刻连咳嗽都不敢了,播放路况资讯的电台节目,也立刻被他调成了蚊
子振翅般音量——看来这安保局,在哪都不受人待见。

  司机给我把车停到了距离安保局正门大老远的位置,就求爷爷告奶奶地让我
下车了:「小兄弟,行行好吧!你问问这全 G市的计程车司机,有哪一个敢把车
子停在安保局门口的?开个恩好不?我这还上有老下有小的……」

  我看着他的怯生生的样子,也没管那么多。付了钱之后,我便拎着皮箱子直
接往门口走。

  可就在这一会儿功夫,因为我给身边自行车道上的一个骑手让路,我突然发
现身后有个高大身影跟我保持着 5米左右的距离,盯着我的身子跟我往同一个方
向走。那人穿着一件军绿色的短款风衣,在我回过身子之后,忽然很警觉地蹿向
了街边墙角。

  ……我心里突然凉了一下:难不成,真会有人跟踪我?

  我决定试探一下。

  于是,我加快了脚步往前走,紧接着加快速度变成小跑,并且先跑过了安保
局的大门。在我跑到了安保局的门口之后,我又连忙转身跑了回来,果然,我看
到有一个跟我身高差不了多少、梳着侧分头发的中年男人也在沿着我刚才跑过的
路线冲我跑了过来;当他看我看到我跑过了安保局的大门之后,应该是已经减了
速,可他应该没想到我会突然折返回来——他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然后连忙
也转过了身,把自己藏在路边的一棵树的后面,侧过脸盯着我。

  我马上走到了岗哨前面,看着眼前的哨兵。

  「干什么的!」荷枪实弹的士兵立刻把自己手里的微型冲锋枪对淮了我。

  「 453381!」我连忙回答了一句口令。士兵听到了这句口令以后,立刻把枪
重新持在胸前,对着自己胸前的对讲机悄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便给我放行了。

  等我进门之前,我再往右手边那棵树的方向看去,树干后面已经没有了任何
踪影。

  「你就是李丛先生?」两分钟后, G市安保局的肖站长和调查处的处长欧阳
雅霓亲自迎接了我。

  「嗯,您好肖站长。」我跟他握了握手,又跟欧阳处长握了握手,「您好,
欧阳处长。」

  欧阳雅霓跟我握了握手,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水光。

  ——我这一看,在安保局地方站担任调查处处长的要员居然都是女的。当然,
这位欧阳处长的长相和气质,可比桂霜晴让人觉得舒服多了。

  「来的时候身后有尾巴跟着么?」欧阳雅霓对我问道。

  「有一个……」

  我话还没说完,欧阳雅霓马上一挥手,身后的四个特务便连忙顺着窗户往楼
下看去。

  「别看了。我进来之前他就走了,他知道我发现他了。现在再追来不及了。」
我连忙说道,「那人是什么人?国外派过来的间谍?」

  「呵呵,你害怕么?」欧阳雅霓看了我一眼,对我问道。

  「那可就取决于这人是什么身份了。如果他是个路人龙套,那就无所谓了,
但是假如这个人是个角色,那我可就真要小心一些了——我不还得回F市呢么?」
我对欧阳雅霓说道。

  我确实很担心,虽然我没看清楚那个中年男人的脸,但是从他的动作上来看,
这人应该是个老手,动作麻利、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警惕,搞不好真是个老
特务。

  欧阳雅霓看着我,轻笑了一声说道:「呵,你就放心吧,他应该……」

  肖站长没等欧阳雅霓说完话,大声乾咳了一声,然后瞪了欧阳雅霓一眼。欧
阳雅霓见了,又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接着便不再说话了。

  我大概看得出来,这是不想让我知道太多的意思,我也不好多问。接着,我
便把自己手里的皮箱子递给了欧阳雅霓,「这个,就是我们市的桂霜晴处长让我
交给贵办事处的,请查验一下吧。」

  欧阳雅霓把皮箱放在了一个小桌上,肖站长看着那个小皮箱,亲自戴上了一
副白手套,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钥匙,把钥匙插进
了皮箱的锁孔里,轻轻一转。

  ——只见箱子里飘出了浓浓雾气,我仔细一嗅,貌似有一丝干冰添加剂的气
味。肖站长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了箱子里,接着,他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试管,
里面装满了殷红色的液体——原来我这一路上过来,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一管血
液样本。

  这就奇怪了。

  按理说安保局全国分站之间都有一定的秘密管道——别说安保局,就算是我
们警察局,如果涉及到跨省需要进行人体指标采样,只需要通过内部伺服器上传
一下显微图例和资料指标,然后再通过根据其他地区省份提供的资料进行比对就
可以了;那么为什么,这一次安保局一定要搞的如此神秘,而且还特地指派我这
个局外人来执行任务呢?

  「嗯,这就是我们要的东西。谢谢你了,李丛先生。」肖站长郑重地对我说
道。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对于安保局的这帮特务,讨厌归讨厌,场面
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嗯,请您先到休息室稍作片刻。」说完,肖站长就让身边的一个特务安排
我上了楼,然后马上把试管放进了箱子里,又把箱子交给了欧阳雅霓,说道:
「欧阳,你先把东西拿过去,让他们现在就检测,看看是不是跟我们在白桦林里
发现的那件……」因为我在跟着一个特务往楼上走,后面的话我就听得不大清楚
了。

  我进了休息室以后,那个特务便给我端上了一堆饮料和糕点零食,接着礼貌
地对我笑了笑,就离开了。

  等他走后,我一拧门把手——真棒,那个特务给我直接锁在房间里了。这哪
是让我休息,这完全是给我软禁下来了。

  行吧,安保局还能把我杀了不成?既来之,则安之,我便捏起了一块葱油椒
盐月饼,给自己倒了一壶铁观音,就着热茶吃着糕点。

  那一盘里一共有十块月饼,我慢吞吞地吃着,等我吃到第五块,觉得有些撑
撑、且茶壶里的水都已经被我喝光了的时候,欧阳雅霓才派人把休息室的门打开
了。

  「李丛警官是吧?谢谢你的配合。我们现在就安排您去局里的招待所,现在
是中午11点,招待所餐厅在11点半会有午饭;下午到晚上10点之前,你可以在本
市自由活动,我们调查处会派两个人陪着你,保护你的安全。」欧阳雅霓微笑着
对我说道。

  「呵呵,反正就是没有人身自由就是了。说是让我休息,给我关在这这么长
时间。」我看着欧阳雅霓说道,「中午饭就免了,我需要去你们招待所里补个觉。
困的要死。」

  欧阳雅霓对我说道,「好的,跟我来吧。」

  说着,我跟欧阳雅霓下了楼,出了安保局的大楼,往右手边一转,带我进了
一个四层小楼。她把我安排在了三楼楼层中间的一间房间里,我进了房间,看了
一下窗户周围以及楼下。

  「哼,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还挺警觉的——你放心吧,这个房间窗户不贴
着树,楼梯外面不靠近引水管,而且就算是有人爬墙,我们这还有电子报警装置
和24小时的监控,招待所楼下以及我们局大院里还24小时有轮岗巡逻。」接着又
指了指她的两个穿着便装的手下,一男一女,对我说道:「这两位是我手下最能
干的弟兄,在你进驻我们 G市期间,他俩负责保证你的安全。」

  「好吧。你们安保局『八仙』,我这一上午就见到了三个——『人屠湘子』、
『骷髅采和』,再加上您『血仙姑』欧阳处长,我这趟 G市可真是没白来。」

  欧阳雅霓看着自己的两个手下,三人一起看了看我,居然开怀大笑了起来。
他们几个跟桂霜晴和她的「十二杰」们比起来,虽然绰号一个赛一个吓人,但是
他们身上还真就没有那么多虚架子和杀气。

  「你这个小鬼,还知道到的还真不少啊!」欧阳雅霓对我说道,「你既然对
咱们安保局这么了解,怎么当初警校毕业的时候,不选择来加入我们呢?嗯,何
秋岩?」

  一听她叫我的名字,我一下子就惊住了:「您,知道我本名?」

  「哈哈!桂霜晴把事情早都跟我说明白了;何况,我在K市警院上学的时代,
可跟你妈妈夏雪平是上下铺呢——我虽然在 G市上班,但我是K市人。」

  我一听欧阳雅霓这句话,心里更觉得惊讶:我哪里想得到,号称安保局四大
女杀手之一的「血仙姑」欧阳雅霓,居然跟夏雪平曾经是同寝室友。

  「你不信?」欧阳雅霓说着坐到了我的身边,从自己的米黄色风衣里拿出了
自己的皮夹,从她工作证的后面,掏出了一张照片。

  那照片保存得很好,可还是已经有些泛黄了。

  欧阳雅霓叹了口气,对我说道:「这个是你妈妈18岁的时候的照片,我俩同
岁,但是我比她小 8个月。这是我俩在女生寝室楼外照的。」

  照片上的夏雪平,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看起来却比现在阳光得很,身上有一
股男孩子才特有的霸气;而欧阳雅霓那时候也很漂亮,过去的她更像一个白种人
和亚裔的混血少女,梳着齐肩发,但是看起来却没有现在看起来自信,整个人的
身形比现在看起来也瘦弱多了,即便现在的的她样貌依旧很骨感,而且虽然鼻梁
高挺挺的,但是身上那股混血儿的气质却不在了。

  照片上,夏雪平搂着欧阳雅霓的肩膀,挺着胸脯昂首笑着,而欧阳雅霓微微
低着头看着镜头,站在夏雪平身边显得有些害羞,笑容很腼腆,居然有一种小鸟
依人的感觉。

  欧阳雅霓看着照片也入了神,又低着头轻叹了一口气,侧过头对我说道,
「你这小东西的眉宇之间,跟你妈妈还挺像的;你的相貌更像你的爸爸,但是你
比那个男人长得更白净。」

  一听这话我乐了,因为父亲何劲峰的肤色是我们家里人最黑的了,美茵和我
的肤色都很白,可能我们俩都比较随还没晒黑之前的夏雪平吧。

  「您还认识我父亲?」我对欧阳雅霓问道。

  欧阳雅霓的目光迟滞了,「认识……我当然认识那个男人,」接着她突然看
了看我,又很生硬地对我笑着说道,「但是我跟那个男人不熟……」她说完,接
着把照片放回到皮夹里,又对我问道:「雪平现在……她还好么?」

  「她很好。」我点了点头对欧阳雅霓说道。

  「她现在,还跟那个叫苏媚珍的女人关系不错么?」欧阳雅霓侧过脸对我问
道。

  「对啊,他们三个一直关系很好。」

  「呵呵,一直很好……」欧阳雅霓似乎冷笑了一声,对我说道:「雪平这个
人啊,外表坚强霸气,听说你们F市的人现在还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冷血孤狼』,
哼,要我看,根本名不副实——她哪能是狼?她就是一只可怜的小猫!其实她内
心里,一直单纯善良得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其实也是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日日夜夜都被风吹冰冻,点上一根火柴,她就觉得暖和得不行,别人只要对她好
一点,她就招架不住了,从此以后会对那人产生无限的信任;所以她总是受伤,
傻傻的总容易被骗,但是她自己却总是意识不到……」

  前半段说夏雪平比之狼更像一头小猫的评价,我是认同的;不过,我有点没
听懂欧阳雅霓说的后半段话的意思,但我能听出来,她是话里有话,只是她也不
继续往下说了,我也不好问什么。在她陷入自己的思忖之后,我只好继续对她说
道,「……不过,冯喧阿姨已经被人杀了。」

  「冯喧死了?」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跟那个小姑娘不熟,但是我还是
见过她的,她总来警院找你妈妈玩,当初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小女孩……还有,
你刚才说『他们三个』,怎么是三个?」

  「对啊,还有丘康健。」

  「哦……嗨!我都把他给忘了……」欧阳雅霓害羞地笑了笑,「你看我这记
忆力哦,对啊,我把他忘了……小丘是个很好挺好的人啊。」欧阳雅霓深吸了一
口气,欲言又止,接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道,「小家伙,你刚才不是说你困
了么,好好休息吧。下午要出去,跟他们俩说。」

  绰号叫「骷髅采和」兰凝萱看了看我,也对我笑了笑说道:「何警官,你要
是想出去了,敲敲我俩的门,我们一个暂时住你对面,一个住你左边隔壁。有时
说话。」

  说完他们三个就都出去了。

  我漱了漱口,接着睡意就袭上全身。我睡了个特别踏实的午觉。

  醒来以后是下午 2点左右。我敲了敲那两个特务的门,陪他们俩聊了聊天,
我其实本来想问问我带过来的那管血液样本到底是干什么的,并且打听打听今天
在我来的时候跟踪我的那个人有什么来历,可是一个跟我装作没听说,另一个就
一直告诉我保密,因此我也没问出什么来。一直待在招待所的房间里很像坐牢一
般,于是我便提议跟他们俩出门,这两位都三十一二岁的特务一听,在我面前突
然开心得像两个十多岁的孩子。我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个兰凝萱和号称「人
屠湘子」的迟昊英居然是一对儿新婚夫妻。

  「要不是因为你,我俩真不知道得赶上猴年马月才能去哪一起玩玩呢。」迟
昊英有些不得已地对我说道。

  「那你俩新婚以后,就没去度过蜜月?」我对着他们俩怀疑地问道。

  「别说度蜜月……办完婚礼,我俩都没洞房,就去接了任务了……在各自父
母面前,我俩现在还瞒着说我们俩是在外贸公司上班的呢……别说外地了,本地
的影视城我俩一直说想要去,一直都没去成。」兰凝萱说着。

  还真是各家有各家难念的经。

  我仔细想想,夏雪平不也是一样么——她好像没跟父亲离婚的时候,就基本
上没有去哪旅游过,可能不久前父亲跟陈阿姨领完结婚证之后请我们吃饭之前、
我带她开车兜风的那一次,算是她这些年来唯一的一次「旅行」吧。等办完了桴
故鸣的案子,我一定要带夏雪平好好找一些地方玩一圈。

  「好!反正你们二位也是要跟着我的,我做主了!咱们就去影视城!」

  说起来,我也是不知道在这一下午的有限时间之内还能去哪玩, G市的经典
不少,但是诸如伪皇宫、天照鸟居、渤海国遗址、辅国寺那种历史气氛太浓厚的
地方我不喜欢,而类似俄罗斯文化街、小釜山街、东亚时尚城那种地方太闹了,
而且我也不喜欢逛街购物,说不定影视城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影视城距离安保局也就二十分钟的车程,到了以后,我一路往前走,身后的
这一对儿夫妻便在后面跟着,偶尔在我观赏影视城里的街景的时候,他们便拿出
手机自拍着;一见我往前走了,他们俩也顾不上照得好不好,连忙跑到我屁股后
面跟着。我一见状,便只好在每个景点旁边故意多待一会儿,给他俩足够的时间
找一些漂亮的秀恩爱照片,结果到最后,反倒更像是我在陪着他俩旅游一般。

  当然,对我来说也不是全无收获,在他俩的介绍下我才知道,这个影视城在
过去伪政权时期是全东亚最大的影视基地,李香兰就是在这里被甘粕正彦发现并
捧红的。纪念品店里,正好在播放着李香兰演唱的那首《何日君再来》,货架上
也在售卖着翻录后的李香兰的歌曲专辑,我记得夏雪平是很喜欢李香兰的歌的,
因此我便毫不犹豫买了一张 CD,作为给夏雪平的礼物。

  玩了一圈,从影视城里出来,在迟昊英的推荐下,我们三个又一起吃了一顿
酸白菜火锅,多点了一盘锅包肉、一盘蒜泥皮冻,酒足饭饱之后回到了招待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午睡过午觉的缘故,这一夜我失眠了。

  其实从我再影视城里,看到兰凝萱和迟昊英夫妇拍着自拍照的时候,到后来
去吃酸菜火锅,再到现在,我满脑子都是夏雪平。我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诸如
「夏雪平现在干什么」、「夏雪平按时吃饭了么」、「夏雪平今天心情好么」、
「夏雪平看了我给她写的留言了么」之类的问题,她的名字,她的模样,她的喜
怒哀乐,比之以前,在我心中似乎烙得更深刻了。

  「唉,你小子!」吃火锅的席间,迟昊英举起了酒杯对我说道,「让我们俩
举了这么长时间酒杯啊!」

  我看着他们夫妻俩都已经把啤酒杯举了起来,我这才意识到我发了好长时间
的呆——那种让人喘不过来气、胸口发热、喉咙微痒、心脏砰砰直跳的症状,又
一次发作了。我连忙不好意思地拿起酒杯跟他们碰了一杯,喝掉了杯子里所有的
黄汤。

  「我说你小子,恋爱了吧?半天也不动一下筷子!」迟昊英对我坏笑着问道。

  「……我……我没有啊?」我惭愧地笑了笑。

  「什么没有……你这副模样,就是刚谈恋爱时候的样子!」兰凝萱对我说道,
「嘻嘻,想当初我和他刚谈恋爱的时候,我俩都分别被处里面外派过;我想他、
他想我的时候,我俩都是像你刚才那种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表情……哈哈,那
一段时间,我俩可分别都没少被欧阳处长和局长批评,还闹了不少笑话呢……别
否认了,你这就是恋爱了!」

  我低下头,内心里感觉到了一种无限的喜悦: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感觉么。

  我一直到很晚才入眠。

  第二天我睡到了上午11点……

  在埋怨自己睡过头的同时,我发现居然没有人来叫醒我,我连忙出了我房间
的门,结果发现有四个年轻特务全都手持手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守在我的门
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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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怎么回事?」没等那几个年轻特务跟我解释,我便连质问加控诉道:
「这是又把我以『休息』的理由给我软禁了?谁下的命令啊,你们局长还是欧阳
雅霓啊?我给你们安保局跑腿,还能受到这样的待遇?我今天还要回 F市呢!」

  「李先生……您今天怕是回不了 F市了。我们不是针对您,实际上今天我们
局里大院全戒严了。」其中一个特务对我说道。

  「怎么回事?」

  另一个特务给我解释到:「您没听到么?早上的时候在小西门,有一辆被人
用电脑操控的一辆雪佛兰撞进了院里——那上面居然还带着两公斤的C4炸药,把
小西门炸毁了,还炸伤了我们 10个巡逻哨兵和4个特工……」

  我听着这些话,有点汗颜,因为我睡得确实太深了,而且我一直沉浸在不断
跟夏雪平缠绵的梦境中,所以我确实不知道外面发生爆炸了。

  「不仅是这样,我们食堂和招待所餐厅也被封锁了。早上有在单位食堂吃过
饭的同事,现在都被送往医院了,他们全都有上吐下泻和发烧症状,好在目前还
没有生命危险。李先生,您今天怕是哪都去不了,还是待在房间里相对更安全一
些。」

  「好吧,我知道了。」

  也只能这样了。

  为了安保局跑长途外勤,被人跟踪了一次,还遇到了一次针对安全情报部门
的恐袭。这一趟差出得,也是挺倒楣。

  一直到了晚上8点钟,戒严才解除,食堂和招待所餐厅半个小时以后才开饭。
饿了一天的我,看着一边往嘴里塞馒头,一边还要去忙着调查内部事务的欧阳雅
霓以及她的一众手下,我也就没好意思提着急回 F市的事情。而且,我心里也担
心,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着急走,会不会被他们安保局的人错误地当成袭击者的
内应。

  第三天早上 7点钟,我刷好了牙洗好了澡,在迟昊英兰凝萱夫妇的陪同下,
我跟着去了安保局的食堂吃了早餐。 G市安保局的食堂里食物种类单调得很,但
是味道还不错:玉米面酸菜粉丝锅贴包子、小米薏仁粥、一个茶叶蛋、一份黄泥
螺,外加一份糖醋洋葱黄瓜番茄腌菜,吃得确实很痛快。

  「小伙子,能吃得很么!」肖站长和欧阳雅霓朝我走了过来。

  「站长!处长!」迟昊英和兰凝萱同时从座位上起来,立正站好。被他俩这
么一弄,我也连忙放下碗筷,跟着站起了身。

  「不必拘谨,坐下吧。」肖站长对我说道,接着又转身对迟、兰夫妇说道,
「你们俩先去旁边稍等一下,我和欧阳有话要对这位李丛警官说。」

  紧接着,肖站长让欧阳雅霓从她的风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火车票,对我说道:
「李丛警官,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谢谢你的辛苦!昨天我们局里发生了突发紧
急事件,耽误了你的行程;对你造成的不便,我谨代表我个人,向你表示歉意。
今天天气不错,你可以返回 F市了。」

  虽然这次任务被我完成的云里雾里,但是我听了肖站长的这句话,依旧是松
了口气。

  「但是我还有些问题需要问你,」肖站长说完这话,又靠近了我一些,脸上
摆着一副看似很和蔼的笑,这个举动让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我也躲不开,
我看了一眼欧阳雅霓,欧阳只是盯着本来属于兰凝萱那碗还没吃完的粥,却一句
话也不说,我只好硬着头皮听着肖站长对我问道:「……反正这个食堂也不剩几
个人了,何秋岩警官——肖某也就索性不叫你的化名了,我想问一下,关于昨天
跟踪你的那个人一些事情,你看可以么?」

  「没什么不可以的,肖站长,您不妨直说。」

  「嗯,那好,我问你,那个人长得什么样,你看清了么?」肖站长对我问道。

  「……算不上看得清,我总共就看了那人三眼。让我想想:那个人个子很高、
跟我差不多,大概在185至190厘米之间,身材看起来很健壮,身手应该很不错—
—他发觉我注意到他以后,立刻闪到了一边,动作很迅敏;年龄大概在……45至
50岁上下,脸型属于尖下巴偏向国字脸,没留胡子,留了个侧分头……大概是高
鼻梁、深眼窝、肤色……抱歉我没太看清他五官长什么样,只是看了个轮廓,记
得几个细节。」

  「嗯……你果然是你们 K市那一代学警里能排进前十的拔尖学生。」肖站长
对我笑着夸赞了一句,然后表情严肃地看了欧阳雅霓一眼。欧阳雅霓抬头看了看
我,依旧没说话。

  「肖站长,恕我冒昧:我能问问他是谁么?」

  「那个人是你……」欧阳雅霓似乎在一旁忍了半天,可她刚开口说了半句话,
便被肖站长瞪了一眼,她便又立刻沉默了下来。

  肖站长接着和蔼地笑笑,对我说道:「跟你说了也无妨:那个人,他是你们
F 市的安保局曾经的一个叛逃特工,这个人罪大恶极!……此前,他失踪已经将
近21年了,在这21年里,全国的安保局特工,还有国情部的海外情报站,都在抓
捕他,但是此人一直销声匿迹,我们还都以为他死了。只是没想到最近,这个人
居然出现在了 G市。」

  我一听肖站长给我讲的这些故事,倍感耳熟:「那个人,名叫于锋对么?」

  听到我说出这个名字以后,欧阳雅霓浑身一震,她立刻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
我。

  「你知道他的事情?你之前见过他么?」肖站长的脸上倒是波澜不惊,但是
眼神也突然犀利起来。

  「除了昨天,真就没见过他。」我想了想,又补充道,「他的名字,我都是
从桂霜晴处长那里听说的呢。」

  肖站长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又对我问道:「你确定,你从小到大一直以
来都没见过他?你的现任上司夏雪平也没见过他、或者跟你提过他?」

  「没有。」我看了看肖站长,又看了看欧阳雅霓,我便对欧阳雅霓问道:
「欧阳阿姨,我妈妈跟这个于锋,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关系很熟么?」

  肖站长立刻盯着欧阳雅霓,欧阳雅霓深吸了口气,才对我说道:「……也不
是很熟,于锋当初是我们警院的一个学长。他跟你外公的师生之谊倒是不一般,
之前很受你外公夏涛的赏识,偶尔也会去你外公家做做客……你外公和你舅舅不
是遇害了么?夏家就剩下你妈妈一个人了,因此,不以我个人的经历,而是从工
作的角度考虑问题的话,确实从理论上讲,夏雪平现在是唯一一个可以跟于锋保
持社交联络的物件。」

  听完欧阳雅霓的话,我才稍稍释然。

  也的确,安保局从来都是把每个人名签化、然后习惯用片面化推理的方式把
几个人联系在一起,所以从桂霜晴到肖站长,他们怀疑夏雪平跟这个叛逃特务于
锋有一些关系,以他们的角度也是有一定逻辑的;若不是听了作为曾经夏雪平室
友的欧阳雅霓的话,我还一直以为夏雪平跟这个于锋之间会有什么不得了的过去
呢。

  而对于于锋这个人,警察局里的人每每提及后全都是一副十分后悔开口的样
子,在今天我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之后,我也终于明白他们的反应,为什么会跟小
说《哈利·波特》里那些有身份的巫师们提起伏地魔的时候的反应如此的一致了。

  「所以我这次护送的那管血液样本,应该是从安保局内部的血库中抽取的,
送到贵站,就是为了测验血型和 DNA,看看你们曾经遭遇过的这个人,究竟是不
是于锋,对吧?」

  肖站长脸色瞬间一变。

  欧阳雅霓连忙瞪了我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我别再继续往下问了。肖站
长瞟了眼欧阳雅霓,又转过头对我笑了笑,「呵呵,你果然很聪明。这样,时候
不早了,我让欧阳处长亲自送你到火车站吧。谢谢你这趟远端的辛苦,欢迎你以
后有机会再到 G市来玩。」

  说完之后,肖站长站起身跟我握了握手,然后态度严厉地走到欧阳雅霓身边,
跟她耳语了几句以后,离开了餐厅。

  欧阳雅霓叹了口气,看着我说道:「你这小东西啊,性子跟当年的雪平还真
是有点像呢:就是永远都分不清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话不该问不该说。」

  后来欧阳雅霓便亲自开车送我去了火车站,说起来,她的车子也是一辆日产
SUV ,而且车型也是「奇骏」,也是四轮驱动,跟夏雪平的车子几乎完全一样,
只不过夏雪平的车子是黑色的,而欧阳雅霓的这辆车是白色的。

  一路上,我跟欧阳雅霓聊了好多关于夏雪平过去的事情。在欧阳雅霓的口中,
我又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夏雪平:欧阳雅霓毫不保留地跟我讲述道,她确实是个
混血,她母亲是立陶宛人,父亲是 K市人。她父亲早年在东欧做贸易,在立陶宛
的时候,跟自己的母亲谈了恋爱。后来父亲回国,母亲义无反顾地紧随其后,并
且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原国籍,几番努力下,成功让父亲娶了她。后来,欧阳雅霓
出生,出生第三天后,父亲便不告而别,从此不知下落。

  「男人都是骗子……」说到这的时候,欧阳雅霓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句。

  「欧阳阿姨,我也是么?」我故意跟她开着玩笑说道。

  欧阳雅霓看了我一眼,自知失了言,对我呵呵一笑,「你呀,你是个小骗子!」

  我俩大笑着,欧阳雅霓继续说道:小时候的欧阳很苦,母亲其实语言不通,
幸亏还会几句英文,她母亲在她早教的时候敲遍了全楼邻居的门,后来总算遇到
一个70多岁的在旧时代去英国留过学的老太太,她母亲便请那个老太太教欧阳和
自己说中文;又因为语言不通,所以欧阳的母亲在 K市什么正经到底工作都做不
了,索性她还有一些舞蹈工地,因此只能白天去少年宫教小孩子跳芭蕾,或者偶
尔去一些商场去发传单、做内衣模特,晚上就跑到一些夜场当礼仪、跳艳舞、甚
至有的时候还要陪酒……

  母亲做着为人不齿的职业,欧阳雅霓从小便也被人欺负,从小学到高中,欧
阳的成绩一直不错,但是她从骨子里的自卑感,像是一棵毒藤一样,深深地缠绕
在她心里。

  真正把缠在她心上的那些藤蔓铲除的,就是夏雪平。欧阳雅霓说,夏雪平对
她来说,是一颗长在悬崖边上的救命稻草,是她过去黑暗世界里的一束阳光。

  高中毕业的时候,欧阳的母亲就去世了。因为没什么钱上更好的大学,所以
欧阳只能选择去了 K市的警官学院。她对警院的一切都不了解,所以对待所有的
任何事情,她都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她不知道进学校后第一天的时候要去学
生处领制服、领棉质内衣,所以在教官第一天查寝室的时候,欧阳就被教官训斥
哭了。

  这个时候,从她身边递过来一张蓝色花边白底的手帕。那是欧阳雅霓从小到
大,第一次有人在自己无助的时候,帮了自己一次。

  「谁让你管她的?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夏雪平!」

  从那一刻,「夏雪平」这三个字,仿佛带着金色的光芒一般,彻底镌刻在了
欧阳雅霓的心里。

  「……你是,夏校长的女儿?」因为夏雪平的家世,女寝室里的教官一般还
真不太敢得罪夏雪平;并且,那天在夏雪平的坚持下,女教官乖乖地帮欧阳雅霓
拿了一套制服和一套棉质内衣。但此后,欧阳雅霓依旧处于一种自闭的状态,她
并不是很敢于跟夏雪平这样强势的女孩子交流。

  真正让她和夏雪平成为朋友的,是另一件事。欧阳雅霓记得清楚那是在一个
周末的晚上,欧阳趁着所有人外出休息的时候,在寝室楼下的石桌上背书的时候,
遭遇了「警专帮」的几个刚从外面喝得酩酊大醉的男生。那几个男生一见到欧阳
便心生歹意。

  「哟,这不是咱们年组那个混血小美女么!陪哥几个玩玩!」

  欧阳当时傻乎乎的,连呼叫都不知道,被一群男生围住后,她只会掉眼泪只
会哭;而且欧阳当时的体质十分瘦弱,根本挣脱不了男孩子抓在自己手腕上的魔
爪。

  就在这个时候,穿着一身西装的夏雪平出现了。那些企图欺侮欧阳雅霓的男
生,被夏雪平一个个,全都卸了胳膊,而且夏雪平还给他们每个人的下颌掰脱了
臼。

  「你说说你,一个将来要当刑警的女孩子,不学会保护自己,你干嘛要学刑
侦呢?」夏雪平对欧阳说道,她帮着欧阳擦干了眼泪,接着对她指着躺在地上失
去了战斗力的男生说道,「看你的样子,到现在还从来没打过人对吧?今天正好,
就用这几个杂碎练练手!」

  「我……我不敢……」

  ——说起来,我都不相信现在被赋予「血仙姑」称号、传说中杀人如麻的欧
阳雅霓,当初居然连揍个趴在地上的男生都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夏雪平说着,帮着欧阳雅霓握起了拳头,带着她蹲在了
地上,抓着她的手腕,用力地朝着这群男生里的其中一个,狠狠地将拳头对着那
男生的脸上猛砸了下去……自那以后,夏雪平开始每天不厌其烦地带着欧阳去健
身房跑步、练单双杠、练拳击和踢腿,并且还经常带一些我外婆做的酱牛肉、炖
排骨回寝室里,跟欧阳一起分食补补身子;周末的时候,还经常会带着欧阳回家
跟自己同床而眠。那段日子里,夏雪平真是把她视若亲姐妹一般。

  ——说起这些故事的时候,我看得出来欧阳雅霓对夏雪平的情感是十分真挚
的,她说起夏雪平那时候的每一个小故事,满眼都是无比的崇拜和依赖。

  「那后来……您怎么来到M省了?」我对欧阳雅霓问道,「您要是在F市的安
保局做调查处处长就好了!欧阳阿姨,我打心底里不把您看作是安保局里的大女
特务,既然您是夏雪平的朋友,我也就跟您如实说了——我是真讨厌桂霜晴那个
女人!」

  「你这个小东西呀,你还真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就不怕我把你这话告诉桂
霜晴?」

  我怯生生地抿了抿嘴。

  欧阳雅霓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了,她反问了我一句:「雪平是不是也从来没
跟你提起过我啊?」

  「……确实没有。」

  欧阳雅霓释然地笑了笑,「呵呵,算了,不说了……秋岩,阿姨虽然这算是
第一次见你,但是还想作为长辈,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嫌阿姨烦:人活一世,有
些事情,糊弄糊弄就过去了,没必要知道得太清楚——这是欧阳阿姨从事安全保
密工作以来,最大的心得,也是阿姨对人生的感悟。」

  以前我总嘲讽郭敬明写的《小时代》多么多么低级无趣,现在我觉得,那种
烂俗小说里的故事,还是有很多真实的地方的——女生之间的友谊,好像总是来
得热烈,去得迅速。看起来,欧阳雅霓跟夏雪平之间在后来,也发生了什么不可
调和的误会。她不想跟我讲述,我也就不好再问了。

  临上火车之前,欧阳雅霓突然很激动地抱住了我,她把我抱得紧紧的,抱得
我心脏直跳。我不明就里,但是被这么个混血大美女抱着,我的心里、我的脑子
里,早就乱得七荤八素了——但我可是有夏雪平的人了啊,欧阳阿姨,你可不能
让我再犯错误了。

  我正在心里念刀着,只听欧阳雅霓略带硬咽地说道:「阿姨真的在你的身上,
看到了好多阿雪当年的影子……让阿姨再好好抱抱吧……」

  我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愣愣地举起手,安慰地拍了拍欧阳雅霓的肩膀。

  「你回去以后,帮阿姨去告诉你妈妈,就说:小霓很想念阿雪,真的好想…
…」

  「好,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告诉她的。」我说道。

  欧阳雅霓松了口气,松开了我的肩膀,对我开怀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呼
……要么还是算了吧!你这次是秘派,有保密守则制约的……还是别跟她说了,
算了吧!你快上去吧,列车马上就要开了。」

  「嗯。」我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直接上了车。

  车子发动,欧阳雅霓也离我越来越远。

  在我最后还能看到她的身影的时候,我看到欧阳雅霓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自
己的膝盖,已然哭成了泪人。

  我叹了口气,心绪混乱地拿起了身前椅背上的一本列车杂志。

  杂志内页里有个广告,上面是一个短发女孩和一个长发女孩拥抱的画面,广
告的 Slogan这样写道:青葱岁月,我那回不去的故乡。

              第四章:(17)

  中午 11点钟,我回到了F市,当然,还带着那盘李香兰的CD。火车一停,我
便疯狂地往车厢外冲了出去——归心似箭,直到今天,我才终于体会到这个成语
所代表的心情。

  来接我的,是徐远的司机,而徐远却没有亲自来。我刚一上车,司机便递过
来一个密封袋,那里面有我的警官证、手铐、钱夹,当然,还有我的手机。

  我都来不及整理钱夹,直接把手机开机了。

  我的心里无比的紧张,因为我不知道夏雪平会怎样回复我……可当我把手机
萤幕解锁以后,只看到大白鹤和小 C给我发来的想跟我一起吃饭的微信,却没见
手机有任何从夏雪平那里发来的未读信息的提示。

  ——什么情况?难道是我手机坏了或着欠了话费?

  我连忙看了一眼设置:设置介面,显示手机接收信号和移动资料都正常啊;
我又连忙打开警务系统内部运营软体,发现我的话费馀额足足还有一百七十多。

  那为什么还没有夏雪平的未读资讯呢?

  ——可能是延迟吧,我安慰自己说道。

  但是资讯延迟能延迟三天?Excuse Me?

  于是,我连忙同时打开了短资讯和微信,并且不断地切换着两个介面,可是
一切载入完毕之后,仍没有夏雪平的任何消息;但明明我发过去的那张图片外加
文字消息的右下角提示,都标注着「已读」。

  这是怎么回事?三天,算上今天,我离开她三天,她居然没给我一个回复,
也没给我一通电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迟疑了片刻,刚要给夏雪平再发一个短信问问,徐远突然来电话了:「你
小子可终于回来啦?」

  「您是在这车里安装了你自己的一双眼睛是么,局长?您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哼哼,不把你小子在我的手心里算得淮准儿的,我还怎么当这个局长?」
徐远先跟我开了个玩笑,接着又正经地说道:「你就先不用回来复命了,我这边
有个要紧任务要交给你。」

  我无奈又疲惫地叹了口气,对徐远说道:「我说局长,咱们市局可真是把女
人当男人使唤、把男人当畜生使唤。我刚下火车,屁股都没把您的车座坐热呢,
您就又让我出任务?」

  「那也是没办法,使出紧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就等着你小子帮我扣弓
弦呢!……我知道你小子这一遭也算是出生入死了,在 G市的地盘遇到袭击,受
惊了吧?办完这个事情之后,我给你放一天假——不对,应该是给你们风纪处都
放一天假!」

  「我擦……您还没把风纪处给解散啊?您说您留着那帮人干嘛?」我有些不
耐烦地说道。

  「你小子,先给老子把这些牢骚先憋回去!真是给你惯的……兵怂怂一个,
将怂怂一窝!马上要派你去抓人去啦,哦,你就跟老子这态度的?我不管!之前
风纪处那帮人都犯了什么错误,老子不管!我也不管你小子心里有多大怨气!何
秋岩,你给我听好了:先给我把手头这件事处理了,再跟我扯别的!」徐远有些
生气地说道,他说话时候中气十足,声音大得差点把我的耳膜震破。

  「行吧……那您说,您要让我去哪、抓谁?」一听徐远这次是真生气了,我
心有戚戚,只好小心翼翼地对徐远问道。

  「去市一中,把陈旺、原溯,还有他们俩手下的几个狗腿子,全给我打包带
回来。检察院的批捕令下来了,抓人的事情这次由我们负责。」

  我一听,心中大喜:「原来是去办他俩!那太好了!我老早就想收拾这两个
老小子了!」

  徐远对我笑了笑,「呵呵,我就知道你小子对那两个家伙心里有气,所以把
他俩才专门留给你的。我早听说他俩想要欺负你妹妹的事情了,你放心,这次让
你小子过把瘾!批捕令在丁瞎子那儿,他和李晓研已经带人在市一中门口待命了,
我亲自给他俩下了命令:你一到,就抓人。」

  听到这里我有点惊讶:「丁精武和李晓研……他俩……」

  「没错啊,差不多 7年过去了,他俩终于愿意出任务了。这几天他们也在不
断搜集陈旺和原溯犯罪的证据来着。这次我们是跟检察系统一起合作,我们抓人,
他们负责问话和搜集材料。莫阳已经带着自己的手语翻译,跟省检察厅的人沟通
好,在咱们局里待命呢。只要你一把他俩抓回来,省检察厅的人马上就审。」徐
远对我说道,「何秋岩,现在饺子皮我已经帮你擀好了,饺子馅就在盆里,怎么
包这个饺子,就看你的了!」

  「所以说,把这帮扶不上墙的烂泥改造成可以烧瓷的黏土,还得靠您老狐狸
呢。」我对徐远开了句玩笑,之后又信心满满地说道:「您放心吧,局长,您就
等着在家备好蒜泥香醋,等着吃您的『福禄宴』!」

  电话刚挂没多久,车子就到了市一中的门口。在我下车之前,我又看了一眼
手机,仍然是一条来自夏雪平的资讯都没有。

  我闭着眼,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便下了车。

  果然,当我一下车后,在旁边好几个没挂着警察局车牌的车子里,全都是我
们风纪处的人。

  李晓研摇摆着身体,迈着她那如同大象一般的粗腿迅速走了过来,叫了我一
声:「何处长,你终于回来了。」

  另一边丁精武拄着一根拐棍,在助手的搀扶下,走到了我面前,表情十分严
肃。

  看着两个人之前从没有让我看到过的这满脸的认真样,我心里突然觉得很有
成就感,但我依旧忍不住故意说几句风凉话跟他们俩开开玩笑:「我说二位,恕
我直言啊:就您二位,都属于行动不便那一挂的,来现场凑什么热闹,还非要玩
老鹰捉小鸡?」

  「何秋岩,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丁精武对我说道,「上次你骂我们是废
物,嗯?那今天,我和研丫头还就想让你瞧瞧,就算现在是废物,我们当年也曾
经是勳章!就算是苟延残喘,老鹰依旧是老鹰!」

  我撇撇嘴,看着丁精武,又看了看李晓研,不禁笑了笑,接着我果断地说道:
「那成吧——行动!」

  然后我和李晓研丁精武便走在了前面,带着风纪处全体警员冲向了学校的大
门。

  「哎哎哎,你们是干什么……哟,这不是何警官么?您今天是……来看妹妹
来的?」

  又是上次传达室接待我和夏雪平的那几个,隔着学校的电动门跟我们对峙着。
见了我之后,对我摆出一脸讪笑。

  「批捕令呢?」我对李晓研问道。

  李晓研说着,横着眉毛把手中的批捕令展开,用自己那只肥腻的圆手捏着批
捕令,怼到了门卫面前:「——看好了:经检察院监察处与法院批捕课联合签署,
由省员警厅责成F市警察局风纪处,正式前来逮捕F市立第一中学校长陈旺、副校
长原溯、教务主任……」

  「欸,李师姐,」未等李晓研说完话,我就拍了拍李晓研的肩膀,对她说道:
「跟他们费这个话干啥?直接让他们放我们进去不就得了么?」其实我不仅是想
保持一个高姿态,最重要的是,我真怕若是等李晓研把这些名字念完,原溯和陈
旺已经脚底抹油了。

  李晓研听罢,「哦」了一声,收起了批捕令,直接从她那硕大的屁股上面的
枪套里,掏出了一把92式手枪,直接把黑洞洞的指着那几个门卫,她身后的组员
见状,也都纷纷迅速拔出手枪,指着门卫身边那几个后勤处的老师。

  「哎!这就对了嘛!能使枪子儿干嘛浪费口舌呢!」我故意赞赏地跟李晓研
说道。

  那几个门卫估计这辈子都没面对过这样的阵势,于是他们一个个的腿,全都
吓软了,赶紧慌慌张张地把电动铁门打了开来。其中一个眼睛贼溜溜的后勤处老
师想要趁所有人不注意,拿出手机发着资讯,立刻被我身后的一个年轻女警给摁
住了。

  我身后的警员一边对照着自己携带的批捕名单,一边飞奔进校园里的各个教
学楼。我没多想,直接让丁精武带一队人前往校长室、而我则亲自带一队人前往
了副校长室。我刚准备直接把副校长办公室的门撞开,哪知连撞了两下都没反应。
李晓研见状,对我鄙夷地笑了笑说道:「就你这身板,不行吧?还是让我来吧!」
接着她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往前一冲,就听巨大的一声「哐隆!」——副校长办
公室门的整个门板,连着门轴,一齐拍在了地面上。

  我没来得及跟李晓研开玩笑,直接带着人进了门。只见原溯跟一个全身上下
就披着一件白大褂、其他什么都没穿的女老师,正趴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亲吻搂
抱着;一见办公室的门被撞翻了以后,两个人大惊失色地尖叫着——后来一经核
对身份,才知道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短发女老师,就是之前被韩琦琦在医务室撞破
的那个跟原溯一直有不伦肉体关系的校医组主任周莹;与此同时,我听到走廊里
传来一阵打斗声,接着,走廊里又响起了丁精武的一声爆喝,我本想去看看,但
是门外迅速安静了。我一盘算,丁精武虽然盲了,但是跟着他去校长办公室的那
些男警员各个一身的肉疙瘩,所以我就暂时没管副校长办公室外面的事情。

  原溯惊慌地看着我,整个人都在颤抖着,看样子慌张得很。他的双手,依旧
抓着周莹的双乳不放,一时间都忘了把自己身下那根三寸邪物,从周莹的肉穴里
拔出来,而且只见原溯和周莹的身体交汇处,还泪泪往外面冒着白浆,却不知道
刚才李晓研撞门时候发出那声巨响究竟是把原溯吓得没把住精关,还是给躺在办
公桌上的周莹吓得流了一股白带。

  「我说原副校长,虽然我知道您是色欲中人,但是说起来,您怎么的也是个
体面人,咱们就这么见客啊?这也忒不讲究了吧!」我对原溯问道。

  原溯的脸上直冒冷汗,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仔细一瞧,这家伙的牙齿
正在打颤。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连忙吩咐身后二男一女共三个警员,去把原溯
跟周莹分开,然后再帮着他俩把衣服套上;可结果摆弄了半天,原溯的阴茎居然
依旧牢牢地插在周莹的淫穴里。

  「处长……分不开!」三个警员面色尴尬地看着我。

  我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只能让他俩相互搂着,然后让他俩以搂抱着的姿势坐
到了沙发上。接着,我让李晓研就势,把原溯和周莹一齐铐上了手铐。

  ——我后来才知道,因为我和李晓研的破门而入——名副其实的「破门」—
—导致周莹精神紧绷,瞬间下体抽搐痉挛,阴道括约肌一下子僵住,牢牢地「握
住」了原溯的凸出部位,就算是原朔硬拔,把自己的命根子拔断了,也无法完全
把那玩意抽出来;男女通奸时候被抓受到惊吓、或者情侣做爱的时候遭受到自然
灾害而一时之间无法将性器分开的案例,在我当年上警院、被小 C拉着去一起辅
修人体学原理课的时候就听过无数次。然而这次出任务,并没有带医疗队来。后
来我带他们俩回到局里以后,还是找了薛警医帮忙给周莹打了一针我也记不得叫
什么名字的药剂,让周莹全身的肌肉放松之后,原溯才把他那玩意完好无损地拿
了出来。等拿出来时候,原溯的那东西上面已经发白,毫无血色,甚至都有点萎
缩了。

  「你!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晚上在仙乐大饭店的……」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的时候,原溯手足无措地抱着周莹看着我。

  「对,没错……呵呵,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呢?」我讥嘲地对原溯说道。

  却没想到,光着屁股搂着个裸女的原溯,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之后,还
竟然能够找回自己平时的神气:「……你……你这个小员警,也忒不讲规矩了!
跟你见了两次面,上次你就是闯门而不是敲门,这次还派了个又丑又老的死胖子
来拆门,有点不地道吧?」

  「我去你大爷的!你骂谁又丑又老呢还死胖子呢?」李晓研指着原溯的鼻子
骂道。

  「可不是么!骂谁长得又丑又老不好,偏偏骂咱们市局第一美女!」我回过
头,对着李晓研瞪了一眼:「我说,李师姐,你就着跟他回骂有用么?他骂你骂
的那么难听,你跟这个面对员警还有心思玩女人的厚脸皮对呛,能伤到他半根筋
骨么——直接过去,赏他两耳光啊!」

  李晓研看着我,睁大了眼睛愣住了。

  「去啊,看我干什么?你尽管扇他,出了事我帮你顶雷!」我对李晓研说道。

  李晓研迟疑地看了看原溯,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忽略了原溯的惊恐和求
饶,站在周莹的背后,「啪——啪——」两声,用自己那一双又大又肥,全都是
厚实的肉的手,在原溯的脸上来了个「双风贯耳」。

  原溯立时被打掉了两颗门牙,脸上也瞬间肿成了红烧狮子头。

  「你干什么……干什么!张霁隆总裁不是说不追究我了么?你们怎么还来?」
原溯捂着流血的嘴唇,对我叫屈道。

  「哼!你真当张霁隆在F市说什么都算话?咱们市局,也不是他张霁隆开的,
他说不追究,我们市局就不追究了?何况,你真以为张霁隆能放过你?你可别装
傻,原副校长,你儿子可没少打他女儿的主意。」我对他怒道。

  ——事后我询问张霁隆,张霁隆便跟我解释我,他当时可不是像原溯这么说
的:张霁隆说,原溯一开始还在跟着刘彬一起向自己叫板,等后来张霁隆告诉他
俩,省级的警、检、法机关正在同时调查原溯和刘彬,并且如果可以,张霁隆会
把自己手里搜集到的关于原溯和刘彬所有黑料全部上交;两个人一开始听到这话
还有恃无恐,张霁隆告诉我,尤其是刘彬,这个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想告诉
张霁隆,刘彬除了自己父亲以外,在他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靠山,他仿佛就笃定
自己的任何黑料都不会被人发现、也表示没人敢审判自己;可后来一听张霁隆叙
述着手里握着的关于刘彬的情报梗概,刘彬立刻慌了,因为张霁隆掌握的不是刘
彬和原溯以为的那些关于诱拐女学生卖淫的黑色利益链,而全是刘家人在本省帮
助境外财团私下出售国家稀缺金属矿物的有关情报——这些东西不仅能把刘彬搞
倒搞垮,甚至还能让整个刘家彻底覆灭。

  刘彬此时也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了,在张霁隆面前捶胸顿足地说了一堆怪话:
他连称自己被人骗了,又说自己养了一帮吸完血、吃完肉拍屁股就走的白眼狼、
外甥狗。于是,他对张霁隆又是下跪磕头,又是叫张霁隆为「祖宗」的,让张霁
隆帮忙跟与张霁隆有关的警检法负责人说情。

  张霁隆其实巴不得原溯和刘彬这两个人渣去死,所以当时只是告诉他们两个
五个字,如果按照自己说的去做,那么「自己会考虑」;哪知道原溯这个不要脸
的,完全曲解了张霁隆的意思,就真以为张霁隆答应保他一命了。

  不过这也相当于变相帮了我一把,原溯以为张霁隆能帮他说情,所以他就没
着急跑;而且平素里他跟陈旺并不和,他还做着春秋大梦,等着陈旺跑路以后,
自己转正接替陈旺呢。

  「我顺便告诉你,原溯,你诱拐少女、贪污渎职、而且贿赂官员、各个党派
党员,并且还把自己的学生出卖给色情娱乐场所——这些罪名,就已经足够你这
辈子都在监狱里度过了;而且,我今天就让你好好认识认识我:何美茵是我妹妹,
夏雪平是我妈妈,我就是何秋岩!要是你刚才暴力抵抗、或者我今天要是有豁免
权可以开枪,我早他妈的就想在你身上打上一梭子子弹了!你今天犯在我手里,
是作茧自缚,天经地义!」

  原溯这下,彻底垂头丧气了。我吩咐身后的警员把他带走。

  原溯后来经过审判,获刑25年。可他没在监狱里待满二十五年,正式被关进
监狱以后的第三天,原溯就死在监狱里了,死因是急性胃出血——听在监狱工作
的朋友说,原溯临死前的几个小时里,还说自己有重大案情要向法院和检察院交
待,并希望通过这个可以申请减刑。至于他要交代什么,那是不是只是一种狡猾
的说辞、或者说是不是他有些失心疯,这些就没人知道了。

  虽然我对原溯有气,但是我依旧觉得那个周莹老师是无辜的,因此,在把原
溯带走的时候,我还从原溯的办公室找了个纸袋子,抠了三个洞,套在了周莹的
头上,又让人扯下了原溯办公室的窗帘裹在了周莹的身体上,这算是给周莹留了
最后的尊严。不过后来经过检察院的调查发现,周莹因为参与了原溯的非法集资,
并且以「医务室用药」为理由常年帮助原溯挪用公款,因此也获刑 5年。听说周
莹被捕没过多久,她那在某研究所工作的老公知道了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之后,这
个做了一辈子的老实人、并自认为对妻子的关爱无微不至的男人彻底疯了。在用
厨刀捅死了自己在小学上学的女儿以后,这个男人在家中开煤气自杀。

  而陈旺,是真心准备出逃的。

  无巧不成书,他之所以仍旧撑到了我跟其他警员来抓捕他,是因为他一直在
等着学校的财会室给他支出一笔现金——他的贪婪跟原溯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知道学校的保险柜里,有一笔历任校长为学校积攒的近一千万的现金可以随时
取用,所以他一直幻想着自己等拿到拿笔现金以后,先出逃外地,接着偷渡到国
外;但他不知道的事情是:徐远和检察院联手放出的口风是,风纪处员警准备在
下午三点钟再去抓捕他,因此在丁精武等人打开了他办公室门的时候,他还坐在
办公桌前等着那笔现金;而且他更不知道的事情是:那笔现金,已经被原溯为了
保命,全部交给了张霁隆,以作为张霁隆为自己跟警检法机关「说情」的好处费。

  陈旺一见闯进办公室的员警,第一反应就是想从窗户跳下逃跑——但是他的
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是五楼,跳下去摔不死,但摔个特等伤残是肯定的。

  他一回头,一见丁精武竟然是个瞎子,瞬间乐了,想趁着丁精武不注意偷偷
溜走;却没想到,在他脚底抹油的同时,丁精武居然举着自己的拐棍,连着朝陈
旺的小腿和膝盖连劈带点,直接把陈旺打翻在地——我这才知道,丁精武其实一
直深藏不露:早年间他在特警队的时候,就练得一手在黑夜里可以听辨敌人身形
和动作的功夫,如今他虽然盲了,但是耳朵依旧很灵光、二十几年的本事依旧没
丢下,依旧能打架。

  「跑啊,接着跑!欺负我这个老瞎子是吗?嘿嘿!告诉你,我就算让你先跑
400 米,我也能把你给抓回来!」

  丁精武用自己的拐棍,指着陈旺的喉咙说道。

  「你们凭什么抓我!」等把原溯派人送出大楼之后,我听见陈旺如是叫道。

  倒在地上的陈旺,依旧很是不服气。

  我站到了陈旺的脑门前,对他说道:「你还好意思问凭什么?你引诱女教师
跟自己发生不正当关系、禁锢女教师成为性奴,并且唆使男学生、男下属强奸女
教师——死去的江若晨的秘密日记里,全都是证据!自己凭什么被抓,自己心里
没数么?还有脸问!」

  「你说的不就是孙筱怜么?……那又有什么啦!是,我是占了她便宜,可是
我还供她吃、供她穿呢!现在全市有几个没听说过,市一中有个姓孙的女老师是
全市第一浪货的?」陈旺大声辩驳着,「再说了,全国像我这么做的校长有的是!
——为什么邻省的老高跟那个姓白的女老师的事情,都已经闹的全国无人不知了,
却还都没有人办他!为什么我就照猫画虎学了他几招之后,我就得倒楣啊?」

  「哼,老高!那个老高,是不是真成了你们这帮混蛋校长们的偶像了哈!陈
校长,你们这帮当校长的,是不是都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不是玩人妻、养性奴,
而是应该教书育人、为国家和社会培养人才啊?我告诉你,那个老高是没有遇到
我手下这些风纪处的员警!他是没有遇到我何秋岩!否则,我管你什么『老高、
老低』的,只要犯了罪,有证据留下,我何秋岩照抓无误!——更何况,你扪心
自问,你犯的真就只是胁迫女下属的这么一点事情么?你借着身为一校之长职务
之便利,跟空壳教育机构合伙大肆非法敛财;你为了自己上位、在教育系统里培
植自己的党羽,因此行贿、色诱,无所不用,执政党、在野党、地方党团联盟,
三个党派都被你给染指了!你下一步不是还准备出任教育厅要职,为此买凶杀人
呢么?你敢说这些事情不是你做的?简直无恶不作——对于你做的这些事情,我
们警方和检察院证据确凿!试问,你陈校长还有好意思问我们为什么抓你么?」

  听我说完这些话,陈旺居然双手捂着脸,委屈地哭了起来。

  在一旁的李晓研看着躺在地上的陈旺,幽幽地说道:「想我当初,我也是市
一中毕业的。」

  「哦?是么?」我看着李晓研说道,「这么说,我妹妹跟你还是校友呢!」

  李晓研突然眼含沧桑地说道:「想当年我上学的时候,关老校长是因为胃癌,
病死在这间办公室里的!……临去世之前,瘦弱不堪的关老校长,还在不停地为
了学生冬季校服和教室供暖的事情不停地打电话、算账目,还在为为这个学校忙
碌着,可以说是鞠躬尽瘁……再看看现在的一中,再看看一个这样的校长、还有
一个那样的副校长,这可真是现在孩子们的悲剧和不幸!」

  看着仰面痛哭的陈旺,我也不禁叹了口气。

  仔细一清点被抓的人数,我想应该差不多了;结果一对照名单,我突然心里
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我指着那个名字,对李晓研问道:「……怎么还有她呢?」

  「我也问过省检察厅的人,抓一个普通的女老师干什么,但检察厅的人说,
她接受了陈旺挪用公款后给她的首饰和奢侈品,并且她虽然一开始是被胁迫的,
可是后来逐渐转变为自愿,她还主动帮着陈旺对省教育厅和地方党团一些大佬进
行过性贿赂,所以她也需要被带走调查。」

  我用手背捂着嘴巴,看着那份批捕名单,沉默地思索着。

  其实我很清楚,她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是牺牲品;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是
执法人,而法就是法。

  「那现在她人呢?」

  一个年轻警员说道:「我刚才去她班教室找过她了,教室里的学生们都炸了
……她倒是表现得很冷静,直接给我们撵出来了。她说,她需要把她那堂课讲完,
再跟我们走。」

  我不禁叹了口气:「……走吧,一起去看看。」

  那是一个极其混乱的课堂。

  前三排的学生,一半在睡觉,另一半在写着作业——虽然写作业的那些学生
们很认真,但是并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一眼讲台上的一切;中间三排的人,有看小
说、看漫画的,又偷偷拿出手机玩游戏的、甚至还有一个女孩用自己的教科书挡
着手机,流览着色情图片影集;后三排的学生,叽叽喳喳地聊着天,讲着笑话。
何美茵跟韩琦琦坐在了一起,美茵在照着镜子,往自己嘴唇上涂着唇彩,而韩琦
琦,一边聆听着美茵跟自己说的话,一边笑着在一本秘密日记本上写着自己的心
事……而孙筱怜,满目萧然地捧着教案、捏着粉笔,认真地捧着自己的教案讲着
课,认真地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串字母和符号:「 L(X,Y,λ)=F
( X, y)+λ(G(X, y)-C)」。

  她讲课的时候,更像是在说着古典台词的话剧演员一般,潇洒自如,动作俐
落——比起她坐在我身上、躺在我床上的时候的那些摇臀晃乳、手抓脚勾,我真
心觉得,她站在讲台上的一举一动,更让人赏心悦目;接着,她一转头,透过了
门玻璃,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我,以及我身后的一群穿着制服的员警,她的脸上瞬
间失去了精气神。

  再一转身,看着眼前教室里发生的一切,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睛里低落。

  「这个公式,请你们回去自行预习。下次课……下次课,由你们的新任老师
给你们详细讲述……下课吧。」

  孙筱怜用着极其低沉着声音说道。

  正巧,下课铃打响了。

  还没等韩琦琦站起身说一句「起立」,还没等全班的人懒散地站起身,孙筱
怜便打开了教室门看着我。

  她流着泪,对我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

  「何秋岩,恭喜你,你真的做到了。」

  孙筱怜对我说道。

  「什么?」我问了一句。

  「你做到了。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答应过我的事情,你做到了。我没想过
你会履行承诺。谢谢你。」

  接着,她把她那一双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那时候我说我会让她自由、摆脱控制之类的话,完全就是在敷衍她。却没想
到,她似乎当真了。

  我看着她的双手,却不知道我此刻为什么,心里会突然生出一股邪火。

  我转头看着正转头望着我的妹妹,怒吼道:「何美茵,原来你在学校平时就
是这么听课的,是吗?」

  美茵看着我,一脸的茫然。

  我又想继续说什么,但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应该
说什么。于是,我抿了抿嘴,咽了咽唾沫,最后拿出了手铐,亲自把孙筱怜的双
手牢牢地铐上。

  到此,市一中丑闻案,彻底告破。

  陈旺后来因为他不止一次买凶杀人,而且他自己在被审讯的时候,他一股脑
地将自己曾经还禁锢过其他的女学生和女老师、将两名女性轮奸致死的事情全都
招供了出来,并希望可以以这种诚实的态度获取宽大处理,却没想到自己等来的,
居然是「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的审判结果;他不服判决,上诉了两次,结果皆
为维持原判。他在监狱里,还企图通过自残的方式获取保外就医的资格,仍旧无
果。据说他在被执行注射死刑时、在咽气的前一秒,还在吵嚷着上诉;

  跟原溯又勾结的那个刘公子,更是牵涉了泄露省级军工科研机密、向海外特
工机构贩卖情报等案情,因此国情部和安保局后来也参与了调查;但谁知道,他
的父亲居然从省行政议会那里,同时说服了执政党和在野党,搞到了对他儿子刘
彬的保外就医权力,一时间似乎两大情报机关一时之间也那他没办法。在我知道
这个消息后,真是恨不得带着重案一组的人去刘彬家里直接把他抓来拘禁,可紧
接着我又突然接到消息:在我听到刘彬要被保外就医这件事的二十分钟以前,企
图前往西雅图躲避风头的刘彬,在机场被人暗杀——当然,这已经是几个月之后
的事情了;

  陈旺的那些狗腿子们因为涉案情节较轻,所以分别被判了仅仅3年到5年不等
的有期徒刑,后来有的还获得了减刑;减刑以后,这些人渣们居然仍旧被校方启
用,官复原职;那个企图对夏雪平袭胸、被我用枪打中手心的后勤处长,五年之
后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市一中的副校长,坐上了当年他需要摇尾乞怜才能被看
一眼的原朔的位置——但等到那时候,这些事情已经与我无关了;

  孙筱怜没有被判刑,在接受了检察院、经侦处和法院的问询、并转为人证协
助对陈旺和原朔的审判之后,她只是因为参与过陈旺做的一些情节较轻的犯罪行
为,继而被拘留了 15天。从拘留所里释放以后,孙筱怜辞了职。

  在知道她被释放的那天,我一整天都在心里默念着:诸天神佛,祝她好运,
而且,请别让我再见到她了。她或许不是个好女人,但是她至少是个可怜女人。

  带着铁栏杆的警车满载而归以后,我也回到了局里。

  徐远亲自接见了我和丁精武、李晓研、莫阳,并且告诉我们,要给我们四个
进行嘉奖,并允诺放假一天,我对此兴奋得很,而丁、李、莫三人,全都惭愧地
低下了头。

  「我们仨……唉,一直在『放假』。再去给我们假期,我们都有点不好意思。」

  「那好吧,你们仨今天,就替你们何处长值班吧——这小子这几天可是累坏
了!」徐远笑着说道。

  我看了看丁、李、莫三人说道:「行吧,李晓研,你可得多吃点;阳仔,在
办公室里没事多画几张抽象画,并且帮我看着点,那几个打游戏的必须都得给我
打进服务区前二十;老丁,你争取一边值班一边听戏,多学一个戏——你就学学
      《铡美案》吧!你那破嗓子,就适合唱老包的腔儿!」


  丁精武一听,急了:「『只恐你来得去不得!包龙图——打坐——在——开
封府,尊一声——驸马爷——细听端的——』这出戏,估计你小子毛没长全的时
候,我就会唱了!」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笑了。

  从徐远办公室里出来,我便兴高采烈地去了重案一组的办公室,却发现办公
室里没有一个人在。我想了想,又回到了徐远的办公室。

  「局长,还得再打扰您一下:夏雪平呢?她出外勤了么?」我问道。

  「哦?你下火车之后还没联系她么?」

  「我拿到手机之后,您不就让我去抓人了么?我哪有时间跟她联系啊。」

  「那你应该赶紧去看看她,她应该在家养病吧——前天的时候她上班迟到了,
中午才来,那天她本来应该加班的,但是后来她说她身体不舒服,我看她脸色确
实有点不太好,所以她在办公室里待了没几分钟,我就让她回家去了——她整个
人都没精打采、像是掉了魂一样,而且脸上发红、直冒虚汗,那天我跟她说了总
共也没几句话,但她一直走神,我估计搞不好应该是感冒发烧了。

  她这丫头啊,虽然平时看起来像是铁打的,但是毕竟是个女人,因此我还劝
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她却告诉我没什么大碍。秋岩,你要是待会儿去她家看她
的话,要是有什么问题,可千万不能耽误。平时不怎么生病的人,只要一生病,
十有八九就是大病!咱们市局现在是多事之秋,雪平可不能出任何问题啊!」徐
远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

  「哦……」难道是她在看了我给她留的那张字条、以及我发给她的消息之后,
她受到心理刺激了?

  「那其他人呢?」我想了想,对徐远又问道。

  「其他人应该是出案子去了—— J县附近,最近又出了好几起谋杀案。我下
午还得去一趟呢!也不知道那个鬼地方,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那好吧,局长您先忙,我走了。」

  我想了想,跟徐远道了别,然后连忙叫了一辆计程车往夏雪平家跑。

  ——她病了怎么也不跟我发资讯说一声?难道真的是因为我给她写的留言刺
激到她了,她不想理我?

  我急急忙忙地下了车、付了钱,走到她家门口。

  我依旧带着那盒李香兰的CD,我依旧满心期待;而越靠近她的公寓的位置,
我的心里就越是紧张。

  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念头,我突然忍不住对自己问了一句——事
情会像我想像的那样么?

  这一问,我倒是把自己给问懵了:她一连将近三天都没给我发一条消息,没
过问我去哪,没找我说话,没对我留下的字条、发过去的资讯和那天晚上的事情
有任何的情感表达或者评价,她是不好意思说,还是不想理我?

  就算是不想理我也没办法,因为我跟她之间都发生了这种事情了,这不是说
忘掉就能忘掉的事情。

  因此我的心念逐渐再次笃定:既然该发生的、不该发生得都发生了,我也就
没有必要害羞、没有必要藏着掖着、没有必要怀有任何的顾虑,所以这次就算是
死缠烂打,我也要把夏雪平拿下。

  我来了。

  我要面对;我要征服。

  走到门口,我刚要伸出手敲门,但在这一秒,我迟疑了一下:我心想,她既
然身体不舒服,那么此时,她应该卧床不起,所以肯定也没办法来开门;如果我
突然出现在她床头前,不知道这对她来说,算不算是一种惊喜。

  于是,我便摁下了她房间电子锁的密码:0813。一扭门把手,门开了。

  一打开门,看着门厅的地砖上的东西,我顿时傻了……门口地砖上,除了她
平时穿的那双皮靴以外,还摆放着一双男人的皮鞋……那不是我的鞋。我从没有
把鞋子落在她家里过。

  ——而我再一仔细听,便听到在房间里,夏雪平和另一个男人聊天的声音…
…还是从床头那边的位置传来的……

  那个男人的说话声,是一个我十分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一时之间,我彻底
慌了神……

  我感到眼睛发酸,心里发颤,仿佛整颗心脏全都被掏空了似的……我的世界
瞬间黑了,我感觉到我全身一抖,紧接着一股热血从胸中翻涌至大脑部位,这一
瞬间,我差一点就没站住……我一遍一遍地在心里自我催眠着:这不是真的、这
不是真的……

  ——我真他妈希望,这是个噩梦!

  可事实是,那男人的说笑声,就充斥在我的耳朵里;而夏雪平的说话声音迟
钝、缓慢、吱吱唔唔、带着些许羞涩、无奈和挣扎;她说的话,字数少之又少,
完全是在被动地附和着那个男人……

  「嘻嘻,瞧你这副表情!你知不知道啊?我最爱看你的,就是这副忧心忡忡
的样子,可爱的很!但我同时也讨厌你这样……女人越皱眉,就会衰老得越快;
我想你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这件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好么?
——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老天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分担你身上和灵魂上所有
的苦与痛,让我成为你身边那个能给你倚靠的人,所以我不想看你这个样子!要
我说,这就是上天的旨意:在我跟你表白过后,又恰巧让你亲自把自己送给了我,
这就是机缘巧合,你说对么?」

  「请你先别这么说好吗……」

  「不,我就是要说!」

  「可是……」

  「不要说什么『可是』、『如果』;事实就是,此时此刻,我就在你的身边!
我愿意主动承担这一切——今后所有的一切。雪平,这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
在我看来,你我是注定的,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一生一
世都陪着你,好不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拳头,冲进了房间里:我便立刻看见,夏雪平盖着被
子,跟那个男人躺在床上,夏雪平的床上就只有一床被子,因而那个男人正惬意
地赤裸地——当然,也不完全是光着身子,他的身上还有件贴身的平角内裤,但
也仅此而已了——躺在夏雪平的被窝旁边;虽然两个人各自躺在床面的两边,中
间隔出了一个很大的空位置,但是他们俩毕竟是躺在同一张床上……那个男人,
正是艾立威。

  我又往里走了两步,出现在两个人的视线里,把自己的拳头捏得「咯咯」直
响……

  夏雪平一见我,慌张地立刻坐了起身:「秋……秋岩?」

  她虽然神色慌张,但是我感觉并非是那种惊恐,她看着我的时候,更多的是
一种怀疑——呵呵,事已至此,她居然还对我产生怀疑?她怀疑什么呢?

  她看了我两眼,脸上一红,然后又别过了脸。

  夏雪平的身上,是一套黑色的徕卡内衣——胸托把夏雪平的双乳微微抬起,
那对我来说,本来应该是很有诱惑力的;呵呵,现在全都被用来诱惑别人了……
而艾立威光着上半身,下面就穿着一件贴身平角内裤,摆出了一脸的无所谓。

  艾立威看到了我站在他面前以后,表情没有有一点波澜,这家伙的脸上全都
红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撞过似的;但我完全没在意这些,因为他看着我棱着眼睛、
斜着眼珠,真叫我讨厌得很!他看着我的时候,下颌骨似乎有些紧张地动了动,
但马上又拿出一副有恃无恐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我,并且依旧悠闲地躺在夏雪
平身边。

  「呵呵,我这才从外面回来。听局里说你请病假了,我马上跑过来看你一眼
……」我强忍着内心遭受撕裂的剧痛和头脑中的地震,对夏雪平用着颤抖的嗓音
说道:「依我看,你这不是好好的么?你身体看样子『好的很』啊夏雪平!——
而且来照顾你的人,给你照顾得真好啊!直接把自己也『照顾』到床上去了,还
都把你的衣服从你身上『照顾』了满地!」

  我说完这几句话后,我从夏雪平的脸上,看到了我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的一丝
惊惶:她脸色煞白,眉头紧皱,眼睛里满是委屈的水光,只是默默地把被角攥在
了手里,用被子挡在了自己身前;她虽然面对着我,但却不敢用正眼直视我,不
过她听了我的话,立刻瞪大了眼睛,双目中开始闪出泪光,先是小声问了自己一
句:「不对……到底这是怎么回事……」然后,又有些吱吱唔唔地对我说道:
「我……我没……你……你这几天去哪了?所以你……你才回来是吗?」

  「对,我才回来!」我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唇咬破,「然
后你就给我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是吧!」

  夏雪平这次瞬间慌了,一手用被子把自己胸前挡得更紧了,而另一只手开始
不断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那你……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还有,你……
你……你怎么会开我的密码锁的?」

  在夏雪平用被子把自己的胸前挡住的时候,艾立威还很张扬地伸出自己的右
臂;待夏雪平说完话后,他居然毫不避讳地轻揽了一下夏雪平穿着徕卡三角裤的
屁股;在他的胳膊上的肌肤触碰到夏雪平的臀部的时候,夏雪平的身子还像触电
一般震了一下,接着她咬着牙捏着拳头,有些垂头丧气地扭着身子往床边退着,
深深地皱着眉头。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身体半裸的两个人……我看着动作暧昧放肆的艾立
威,以及他那副神气的眼神……我看着神色复杂的夏雪平——从小到大,我都没
见到她如此这样不知所措的夏雪平……我看着被脱了满地的衣服,看着夏雪平的
西装外套、西裤、衬衫、袜子,跟艾立威的西装外套、西裤、衬衫、领带,混在
一起……一股股热血不断地再往我的头部上涌……

  「呵呵,都这时候了,还反过来审我?而且还在要求我敲门!……夏雪平,
你这个妈妈当得还真是牢守底线呢!你是想要在这个时候,还想着教我『讲文明、
懂礼貌』么?那我倒是想问问你啊:我敲门以后,我应该说什么礼貌用语呢?为
你道喜么?你是不是还要我为你们俩呐喊助威啊?」

  我忍着胸中的怒火,瞪着眼前的夏雪平,对她讽刺道。

  我感觉我满口的牙齿都要被自己咬碎了……

  「我说秋岩啊,就算她是你妈妈,你也不应该直接就这么闯进来吧?……呵
呵,怪不得你对自己妈妈还会有龌龊的想法呢!你可真是没有家教、没大没小的!」
躺在床上的艾立威,突然开口对我如此说道。

  ——我去他祖宗的!他还居然还敢这么跟我说话!——他是真把自己当成我
后爹了是吗?

  夏雪平也很委屈、同时带着愤怒地看着艾立威,她嗫嚅着嘴唇,半天却说不
出一个字;也是,就现在这副场面,她确实真的没资格再说什么。

  而这次,没等夏雪平开口,我着实再也忍无可忍……我迅速地走到了床边,
立刻用右手薅住艾立威的头发,左手掐住了艾立威的脖子,一把将他从床上拽了
起来……起初艾立威还要抓住我腰际两侧的衣服反抗,但是我紧接着用胳膊肘往
他的腰眼处用力一捶,接着用膝盖往他的脑袋上用力一顶,让他瞬间失去了反抗
能力,松开了双手。

  紧接着,我把他的身子从床上拖了下来,狠狠地往他的下体处踏了一下。本
来看起来就没什么生理反应的艾立威的那里——或许生理反应已经在我进屋之前
结束了——看起来更加的萎靡。他咬着牙,满头大汗,捂着自己的双腿中间开始
满地打滚。

  我回过头狠狠地看了一眼夏雪平,夏雪平盯着倒在地上的艾立威,瑟缩着身
子,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

  此时我越看夏雪平,心里越是愤怒……

  于是,我一脚踏在艾立威的胸口上,半蹲了下来,一一拳一拳地往艾立威的
脸上招呼着拳头……我第一拳就又把艾立威的鼻梁打歪了。

  「肏你妈,何秋岩!」艾立威摸着自己歪掉的鼻梁,对着我龇着牙骂道。

  听他如此一骂,我心头更火,直接冲着他的太阳穴打了过去。

  他双眼一黑,晃了晃脑袋,继续对我骂着:「肏你妈!」

  我恨恨地往他的腹部踢去,对他叫道:「你敢再说一遍?你个混帐杂种!」

  「肏你妈!我肏你妈!我就肏你妈!」他连说了三遍——他听到我骂他「混
帐杂种」仿佛比我还生气。

  而我的尊严,在这个又贱又恶心的男人面前,彻底荡然无存……我直接从衣
服下面拔出手枪,把手枪顶住了他的脸——我深知,此时此刻我只有杀了他,我
才能挽回自己的颜面。不曾想,也不知道他是害怕还是故意挑衅,他仿佛是下意
识地,把我的枪管给含住了。

  ——但是对不起了,姓艾的,就算你现在含住的是我自己两腿中间的那把
「枪」,我也不会饶过你你了——艾立威,你必须死!

  我扳下了保险……

  就在我要扣动扳机的时候,夏雪平连忙对我叫道:「何秋岩,你住手!」

  我回头看了看夏雪平。

  「这家伙他那么骂我!这家伙……夏雪平你别拦着我!你让我直接打死他!」
我愤怒地倒吸了好几口气,气的我心肺同时颤抖着。我狠狠地咬着牙,接着又准
备开枪。

  「你住手吧……」夏雪平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委屈的水光,对我大声说道:
「——你放开他!……是我……是我先主动的!」

  我感觉到脑子里劈过了一声惊雷:「你说什么?」

  在这个时候,被我打得满嘴是血、正在地上疼得打滚的艾立威,也适时地狂
笑着对我说道:「哈哈哈……我生了快将近三十年,头一次……呵呵,头一次被
自己喜欢的女人给睡了……我真幸运!这顿打挨得值!哈哈哈!何秋岩,就你现
在杀了我,我也值啦!」

  艾立威一边说着,一边还斜着眼睛,不住地看两眼夏雪平。我瞪着躺在地上
的艾立威,又转过头,看着满面愧疚、紧皱眉头、闭着眼睛的夏雪平……

  「……是你先主动的?」我缓缓站起身,对夏雪平问着一遍,又一遍,「…
…是你先主动的!」

  夏雪平依旧用被子遮挡着自己的身躯,点了点头,然后低下了头,她恨不得
用被子把自己的脸埋起来:「我不知道……但……应该是我先的……是我……」

  「是你先主动的!是你先主动的!」我瞪大了眼睛,继续一遍一遍地问着夏
雪平,我甚至忍受不住内心的怒火,失心疯一般把自己手里的枪从艾立威嘴里拔
了出来,指着夏雪平,但我又立刻把枪移开,咬着牙对夏雪平问了一句:「是你
先主动的!——你是为了故意让我心死才这么做的吗?」

  夏雪平抬起头看着我,什么话都没说,既没摇头也没点头,但从她的双眼眼
角里,渗出了两行清泪。

  「雪平,你别管我……反正他看不不惯我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爱你雪平,但
是你儿子他肯定不会让我跟你在一起……所以,你就让他打死我!打死我,我便
也不会痛苦了……打死我了以后,万事一了百了!哈哈哈……」躺在地上的艾立
威对夏雪平叫道。

  听了这话,我一遍又一遍地往艾立威身上猛踢,嘴里一遍又一遍地骂道:
「在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

  这个时候,夏雪平居然不顾一切地放下了被子,就穿着身上仅剩的一件乳罩
和一件三角裤站了起身,走到了我的身边,拽住了我的肩膀,对我呜咽着说道:
「秋岩你别踢了!……求求你,给我留点尊严好么?」

  我印象里,夏雪平从没有因为谁而求过谁。

  ……现在的她,越来越不像她了。

  「你别踢了,秋岩!就算你踢死了他……该发生的也已经发生了!稀里糊涂
的就那样发生了!……你打死他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啦!」夏雪平对我哀求道,
「你放过他吧!秋岩!别这样了!……错的那个是我,主动的那个也是我!对不
起啦,秋岩……你要是想踢,你就踢我吧!」

  听了这句话,我感觉我全身的血管里流淌的,已经不是血液而是火药了,很
可能下一秒,我全身的血管都会爆炸。

  我瞪着夏雪平,一把将夏雪平推倒在床上……

  我痛苦地看着跌在床上的夏雪平,而她也很难过懊恼地看着我。

  现在的她为什么平日里那些高傲的劲头都没有了?她还是那个冷血孤狼吗?
她是在故意用脆弱想换取我的可怜么?

  而躺在地上,满身是伤、脑袋已经变成了一只血葫芦的艾立威,正蜷缩着身
体,在地上丧心病狂地哑着嗓子大笑着……

  「是你主动的……呵呵,好啊,是你主动的……」

  我魔怔了似的,又指着夏雪平说了两遍。

  「对不起……对不起……」

  夏雪平哭着对我说道,并且用双手捂着自己的额头,猛抓着自己的头发。

  她看起来很是自责。

  可我却不解,这是为什么——她说她是主动的那一个,那她为什么要主动?
她说她对不起我,她对不起我什么?

  如果她不说这句对不起,或许我还会好受点;可她这一跟我道歉,我偏偏觉
得,「对不起」这三个字,是对我的一种怜悯。

  我不解气地捏着夏雪平的下巴,看着她不断涌出泪水的双眼,对她狠狠地说
道:「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我告诉过你,夏雪平,我告诉过你我爱你——可你就
是这么对我的!……我说我不在的这两天多,你怎么一条资讯都不给我发……原
来你是在跟这个贱男人在风流快活是吗?」

  夏雪平看着我,一言不发,紧闭着双眼,从她的眼缝里渗出清泉一样的泪水,
她完全不敢看我。

  沿着她脸庞流出的泪水,淌到了我的手背上。

  看着她的泪水,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于是我便对她问道:「你告诉我…
…夏雪平,是因为生死果么?我一直以来都想跟你说,段亦澄给你下过生死果的
……那天晚上,你在仙乐……」

  但还没等我说完话,艾立威发疯似地突然抱住了我的腿,忍着自己一身的疼
痛对我狠狠地说道:「何秋岩,你要么就整死我……我是不会让你欺负雪平的!」

  我顾不得我还没说完的话,便被艾立威激怒了——他可真会装好人,明明是
他睡了夏雪平,现在怎么又成了我欺负夏雪平了?

  我忍受不住心里的狂怒,又一脚把艾立威踢开:「你他妈给我闭嘴!你这个
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小人!」

  「秋岩,不要!别踢了好不好?」

  夏雪平居然还在求我!

  「你就为了他,放下你自己的身段和尊严来求我?」

  我不敢相信我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

  一时间,我忘记刚刚被艾立威打断之前,我要说的那半句话是什么了,于是
只好对夏雪平说道:「我记得问过你,问过你你爱他么;你当时还很痛苦地告诉
我,你说你不知道!——我还真以为,你是真的不知道;你现在……你现在还好
意思说自己不知道吗?还说么!你不是说不知道么!」我对着夏雪平痛心疾首地
叫喊着:「你早告诉我你爱他不就完事了吗!——为什么你就不敢说一句你爱他
呐?为什么呐!你为什么还要反过来浪费我对你的感情呢!——我再问你一遍,
你跟他睡在一起,是不是因为生死果?」

  「我……我不清楚!我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都不清楚到底是……」

  「你还跟我装糊涂!」我不等夏雪平说完话,直接对她怒喝道,「还跟我装
糊涂,夏雪平?——不知道!不清楚!你是不是要用这样的话语唬弄我一辈子啊?」

  她撇着嘴巴,皱着眉看着我,泣不成声。

  ——在我面前,曾经有很多女人哭泣过,这其中包括夏雪平也包括夏雪平;
无论当时我对她们的态度如何,我很清楚,实际上我在心里已经心软了;但是这
次,哭泣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途了……

  ——因为这一次,真正受委屈的那个他妈的是我!

  「你在为他掉眼泪是么?你在为他掉眼泪!——你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夏雪
平,你少在我面前哭!你是个坚强的女人,你从来就不怎么会哭!你别他妈为了
他跟我在这哭——你是要用你的眼泪来进一步地侮辱我,对么?你是为了侮辱我
才哭的,对吗!」

  我对着夏雪平厉声喝道。

  可是眼泪这东西,哪里是说憋回去就憋回去的……被我这么一吼,夏雪平反
倒哭得更委屈、更厉害了。

  「可以的,夏雪平,你的心真狠!」看着嚎啕大哭的夏雪平,我控制着自己
的呼吸,对夏雪平说道,「夏雪平,我祝你幸福——我祝你们俩幸福;从今天开
始,我跟你,夏雪平,咱们俩恩断义绝!你就好好地,跟你这个可爱的贱男人过
你的小日子吧!——你爱听他给你讲的笑话、喝他炖的鸡汤!你愿意接受他的照
顾!你愿意接受他的表白!你愿意跟他上床!从此以后,夏雪平,咱们俩,谁也
不用认谁!」

  说完,我放开了夏雪平的下巴,像扔掉一个破掉的布娃娃一样,把她丢在了
床上。

  一直以来,我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她、维护她、深爱着她——当然我所知道,
我有我任性的地方,也有我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可她非但不接受、不领情,还用
这种方式来践踏着我对她的爱……从我进入市局后,成为她手下的一名警员以来,
夏雪平在我心中逐渐建立起的那个完美的女强人、女超人的形象,现在彻底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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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了一眼倒在地上,跟一只快要死掉的狗一样的、鼻子歪掉、下巴也变形
了的艾立威,咯出一口浓痰,整整好好地吐在了他的脸上。

  我走到了门口,看着刚刚被我一着急丢在地上的那盒李香兰的CD。

  ——我本以为,在我离开的这两天多以后,给我换回来的,会是一手沁凉芬
芳的《夜来香》;

  ——我本以为,我可以趁着自己休假这天,跟夏雪平共同去哪个浪漫的地方
一起散散步、游玩一圈,或者我也可以在她的这个住处多陪陪她;

  ——我本以为,她给我的答案,如果不是甜蜜的恋爱,最糟糕也不过她拒绝
我,然后一切归零,我再努力,跟她重新开始,我依旧可以「滴水石穿」;可现
在,一切美梦,全都幻灭。

  她已经是别人的了。

  我相信水滴石穿;

  但是现在,滴水还在,石头却被人挖走了。

  于是滴水,就成了滴血。

  同样是在她家门口,如果说上一次段亦澄的那个吻,是为了探案、是生死存
亡关头的应激反应;那这一次,她跟艾立威在床上的同眠共枕,又是什么?

  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或者说,我应该知道了。

  我已经心如死灰。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端起手枪,「砰、砰」两枪,直接把那张CD彻底
打得稀烂……那两枪,每一枪其实都打在了我的心脏上。

              第四章:(18)

  我喝醉了。

  这是我从学会喝酒一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喝醉了,脑子晕晕的……酒这个东
西真是个好东西,喝过了以后,它能让人忘却痛苦、忘掉烦恼,甚至忘了我是怎
么来到这个鬼地方的。

  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什么七情六欲、什么苦不堪言之类的,全都成了狗屁东
西……除了让人头痛欲裂会很难受以外。

  喝醉,头痛;不喝酒,心痛。

  我不想心痛,所以我只好选择头重脚轻,选择跌跌撞撞,选择呕吐……「再
给我来……」那种酒叫什么来着?——对,威士忌。「再给我来一杯……阿玛尼
……」

  ——我没说错,我说的是轩尼诗,对吧?

  「您终于来……哟,冷女士,您也来了!您可真是少见!」服务员看了眼门
口,连指着我的额头说道——呵呵,他就站在我面前这么胆大妄为地指着我,怎
么,他以为我看不见他在干什么吗?戚!

  「嘘……」只听见有人对着那酒保嘘了一声。

  ……嘻嘻,这一嘘,嘘得我有点想要尿尿。

  只听我身后那人接着说着——嗯,听起来,他似乎是在跟谁打着电话:「…
…呵呵,你就说巧不巧!你跟我正说这件事呢,你猜我一转身,在咱们店里碰到
谁了?……你告诉她吧,人我帮她找到了,但是她这下可就欠我一个人情……哈
哈,我还能把她怎么样,我不是想让你跟她之间多交流交流么?这都多少年了,
能让你遇到一个你想主动交朋友的人可真不容易!……嘿嘿,要不然你当年怎么
能给我这个愣头青机会呢……什么,你想让我给她打电话?就她那人,她一直以
来对我什么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哎呀,遮!我听你的还不行?谁让咱们家
的分公司在外头我老大、在家里您是女王呐!……先不跟你多说了,你早点休息,
让琦琦也早点睡吧。晚安,老婆。」

  那人挂了电话后,接着对服务员问道:「他喝了有多长时间了?」

  「从下午一两点钟到现在一直喝,除了上厕所以外就没停过!」

  我听见背后有人在议论我——什么意思?怎么,看不起我啊?

  「喂!……别……别背着我……别背着我议论我!我……我何秋岩!全市最
年轻的处级干部……我……我不干下三滥的事情……我就……就喝点酒……怎…
…怎么了?我又不是花不起……花钱……花不起钱!」

  我身后的另一个女人,听我说完话之后,似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我说的话有什么笑料吗?

  ——欸?说起来,我怎么说起话来有点不太舒服呢?我感觉自己的舌头像是
被人灌了铅一样;但是不行,我依旧得把话跟他们说明白!要不然他们就会轻视
我、看不起我,他们就会伤我自尊、轻贱我!

  「我……我又不是付起……我又不付钱……又不是付不起钱……」

  ——嗯,不对,这句话我刚才好像说过了……再来:「我……喝酒去……你
不喝酒……你凭什么不给我喝酒!你……喝酒都不给我喝!我最……最讨厌在背
后……背后……在背着我干那些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的人了!」

  ——对,我最讨厌别人在我的背后,背着我干秘密的事情了!喜欢就是喜欢,
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干嘛要骗我说不知道、不清楚呢!

  ……说着说着,我怎么感觉有酒从我的眼睛里渗出来了?

  我轻轻地沾了两滴,放在嘴里一嚐——我操,这他妈哪里酿的酒?又咸又苦
涩!太他妈的难喝了!

  「老板,我不是不想给他喝酒!你看看他这个样子!——这位客人从下午三
点多快四点钟那样!这中间吐了七八回了……他又吐、又缠着人说胡话的,影响
了一堆别的客人,搞的都没人敢往吧台这边坐了,而且您看看,现在都已经八点
钟了,说实话,我真怕给他喝出来问题来——照他这么喝下去,真能喝出来胃出
血!那到时候咱们搞不好还要负责任的!我都偷着给他兑了好几次水了!结果他
还是喝成这样……」

  「行了。辛苦你了,你去休息一下吧。哦,对了,你去交待后厨,给他弄一
碗奶油鸡蓉蘑菇汤,里面稍微加点米糊;这酒嘛……就先别给他喝了,给他来一
杯维生素饮料,让他醒醒酒。」

  ——等会!我好像听到有人要骗我?要拿维生素饮料骗我!

  「哎、哎!不是……谁?谁啊?这么不地道?谁想要……谁想要用……想要
用酒当成饮料糊弄我?我告诉你我不喝酒!……不对……我……」

  ——乱了、乱了!

  ……我怎么就说不明白话了呢?

  我嘴边的话怎么就跟我的情感生活一样,理不清了呢?

  身后那女人等我说完话,便对身边的男人问道:「这是你朋友啊?」

  「你看出来了?」

  「若不是你的朋友,依你的脾气,怕是早给他撵走了;更别说,你还要给他
喝汤。」女人说起话来的时候,音调有点怪,听起来倒好像是个外国人在说中文。

  「嗯,算是我的一个忘年交,」那男人想了想,对那女人说道。

  「哈哈,说起来,你的交际对象,一个个怎么都这么有意思?这么看来,兰
兰的男友,倒是个有趣的人。」

  「见笑了,冷总裁。」男人停顿了一下便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得出去打
个电话。你先随便坐吧。」

  「避着我打电话?你隆先生,这是又要对着话筒骂人?」

  「呵呵,这个人,我可不敢骂。她不骂我就不错了。」接着,酒吧的内层门
又开了,「喂,你好……」

  紧接着,一个人坐到了我旁边,从桌上拿起了一张帕子,来人那人直接端起
了一杯冰水,对着我的脸就浇了上来……在我刚要开骂的时候,那人又用帕子帮
我擦了擦脸,对我说道:「醒醒酒吧!」

  恍惚间,我一看来人,是一个差不多二十七八岁的美女:整整齐齐的留海剪
成了东洋波波头的样式,但是脖子后面的头发完全是黑长直,她给人的感觉就像
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这女人的气质很是冷峻,眉宇之间透露出一股英气,
给人感觉很不易亲近,可她脸上却带着一丝温暖的笑容;她的眼神也是冷酷中带
着几许阳光的,就像是把冰和火在她的双目里完全融合了一样;

  女人的身板挺直,为她更添了几分俊朗,若不是个贵族出身,那就应该是当
过女兵的;她的穿着倒是很休闲,一件纯白色的圆领羊绒衫被一件纯黑色的开襟
披风罩着,下面穿着一条高腰牛仔裤和一双黑色靴子,但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就
是两个字:干净——不仅是衣服干净,她的衣着搭配、再加上她的气场,也十分
的干净。

  「我靠……谁啊?姐姐您哪位?我认识您么?上来就浇我……」我的脾气瞬
间就上来了,刚要站起身,结果我自己一下子就被两个穿得跟威尔·史密斯主演
的那个电影里的黑衣人给摁在座位上了。

  「哎哎哎……住手!」那女人见了,马上对那两个黑衣人摆了摆手。看起来,
这两个黑衣人应该是这女人的保镖。

  「总裁,这……」其中一个黑衣人对女人说道。

  「行了,你们就都在门口等着吧。在这个地盘上,不会有人对我怎样的。」
女人平静地对那个黑衣人说道。

  我一转身……我身后整整齐齐地站了八个保镖,每一个都比我高比我壮,其
中还有两个白人和一个黑人,若是刚才一不小心打起来,说实话我的心里还真没
底。

  接着,只见那个女人微笑着对我说道:「你不认识我?那看来你喝得真够醉
的。

  我仔细从头到尾打量着这女人,看着她的脸,我才觉得眼前这女人确实似乎
是有些眼熟;但是我在哪见过她呢……我记不住了。

  我对她摆了摆手:「这位姐姐,你怕是真认错人了……我真知道你是谁。」

  这女人一听更乐了:「嘿,这天底下还有不认识我的人,这也倒是奇了!」

  正说着,门外那个男人也打完电话进了酒吧。女人见状,马上对男人招了招
手。

  「哈哈!我说冷总,您坐哪不好,偏坐这?」男人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

  「我就是觉得他挺有意思的,怎么,不行啊?」那个被称作冷总的女人对男
人笑了笑说道。

  「好吧……您也真是不嫌聒噪。」接着那男人从我身后拍了我脑门一下,接
着在我的右手边坐了下来,「我说你小子,这是又遇到什么事了,能让你这么摧
残自己?」

  我转头一看,那男人正是张霁隆。

  「……欸,霁隆哥?哇哈哈……我的天啊!这么神奇吗?不是……我说您老,
您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的?我感觉我到哪……这F市……咋哪哪都是您呢!我去唱K
TV,那个 KTV是你的……场子!我去……我去医院照顾……照顾那个女人,你就
出现在医院里……我去吃我老爸跟我后妈的请客……你……你居然也去了呵呵呵
呵!我这喝点酒……你怎么……你又冒出来了?你张霁隆……你张霁隆不是黑社
会……你张霁隆都快成了……成了俺们 F市的城隍佬了!」

  「荷,我要是城隍佬,那请问你小子是什么呢?土行孙?夜游神?我还想问
你呢,你小子怎么总往我的地盘上跑啊?」

  「……啊?这真是你的酒吧啊?哎呀妈呀……我何秋岩从小到大……第一次
买醉,居然……居然又买到张霁隆的场子来了?」

  我叹了口气,没说话——欸,我刚才没说话,只是在心里想想,对吧?

  「行啦,你听我的,你先把饮料喝了,解酒!等会儿……给你弄点热乎汤喝
点,醒醒酒养养胃。」张霁隆对我说道。

  「不!不行!我就……我要喝酒!我就要喝酒!」

  「那你就滚犊子!」张霁隆突然恶狠狠地对我说道,「咱们这个酒馆里的规
矩就一条:不养醉汉!——我现在问你,你小子还继续喝么?」

  听着他这话,我渐渐清醒过来了。

  于是,我不情愿地喝了一口维生素饮料。

  ——嘿,这东西甜丝丝的,颜色跟威士忌一样,但的确比酒要好喝得多了。

  「呵呵,真没想到啊,你家大老婆看着人挺随和的,骨子里还真霸道。」那
女人半天没说话,听张霁隆这么一说,便开口笑道,「她到底有你跟兰兰说的那
样,能跟兰兰相处得好么?」

  张霁隆看了那女人一眼,只是微笑却并未回答。

  「可不是么……放眼……放眼全国,甚至全亚洲……嗝……我还没听说过哪
家酒吧不养醉汉的。」我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嗝;可回想起那女人刚刚的话,
我不禁有些疑惑,摇摇晃晃地指着张霁隆问道:「诶……等……等等等……你家
大老婆?」

  「嗯,」张霁隆点了点头看着我说道,「确切地说,这不是我的酒吧——这
间酒吧,本来是琦琦妈妈的。差不多十多年前吧,那时候琦琦还上幼儿园呢,我
在这里认识韩橙、后来跟她恋爱的时候,这家酒吧和这个不养醉汉的规矩,就立
下了——任何人都不许在这酒吧里喝醉,江湖上朋友还都挺给面子,几乎从来就
没人坏过这个规矩。」

  「从来没人……我的天啊,那这个酒吧还真有点变态……」我发了一句牢骚。

  「呵呵,跟你俩说实话吧:严格地说起来,也不是从来没人在这喝醉过,就
两个:一个是你小子,一个是我。」张霁隆笑了笑,又对我说道:「不过说起来,
你小子今天为什么要喝成这个样子啊?呵呵,也真是巧,我跟冷总裁本来是过来
吃口宵夜喝两口酒的,反正我和冷总裁生意上的事情今天也算告一段落了,我现
在也没什么事情,闲着也是闲着,秋岩,跟咱们一起聊聊?」

  我用手拄着头,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空杯子。

  我之所以要买醉,其实就是因为我心里苦闷得很;但是我一时之间,却又不
知道找谁说说心里话。

  ——找大白鹤和小C么?

  我估计至少说以吴小曦的脾气,她怕是马上就能往夏雪平家里闯骂上一通,
或者去找艾立威打一架……莫说我不太想让夏雪平知道,我曾经把我对她的禁忌
之情跟别人说漏嘴过的事情,现在的我,真的是倦了,真的有些不想再跟夏雪平
之间发生什么了;那我还能跟谁说这件事呢?

  ——难道是美茵么?

  她现在对我和夏雪平之间的事情,一直保持着一种很诡谲的态度;加上她本
来对夏雪平的态度就没怎么转变过来,再加上中午的时候我因为孙筱怜被捕的时
候一时心里郁闷,当着她全班同学的面前训了她一句,所以,现在的我如果就带
着这样的情绪出现在她面前,她肯定会对我的遭遇幸灾乐祸的——何况,艾立威
现在对她来说,还是个救星,是个她挺崇拜的人。

  那再剩下,可就真没人了。

  然而,面对张霁隆,还有一个陌生女人,我一时间却真不知道该如何把事情
说出口。

  ——怎么说啊?

  ——我爱上我亲妈了,我亲妈又跟跟别人睡了,所以我心碎了……张霁隆见
我沉默半天、抓耳挠腮的样子,想了想,便冲着酒吧的经理打了个响指。

  酒吧经理会意,接着先走到门口,把门把手的指示牌的「Close」 的那一面
转向门外,然后吩咐服务员,按照现有的顾客人头,取了同等数量的一种日本产
的威士忌,走到了每一桌的旁边,礼貌地与顾客交谈着。

  顾客们看了看服务员手里的酒,又看了看坐在吧台处的张霁隆,欣然付了钱,
拿了赠送的酒,然后走到门口处,每个人都跟张霁隆道了别或者鞠了一躬之后才
离开的。

  于是,酒吧里除了暂时躲到休息室的服务员以外,就剩我和张霁隆,还有这
个姓冷的女人了,门口还站了一排给这酒吧充当门神的保镖。

  然后,经张霁隆一介绍,我才反应过来这女人就是金融圈内大名鼎鼎冷冰霜,
今年30岁,是某个大公司的掌门人……公司名我还给忘了,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做
电商的,或者是国际贸易。我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似乎没少在一些商业杂志的封
面上看到过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似乎也应该很有名气,在商界的影响力,似乎要
高出之前张霁隆跟我提过的那个项月心很多,甚至我记得在警校的时候,有人就
八卦她说她有军方背景,但自从新政权某位前任元首明确了军方不许经商的规定
之后,我倒觉得那是危言耸听;二十几岁,我对做生意的事情一点都没兴趣,每
次看电视上的经济类节目,感觉就像在看神仙打架一般,因此,对于这个女人的
身份地位什么的,我其实并不是很感冒。

  张霁隆也跟冷冰霜介绍了一下我,我本以为像她那样的大人物,对我的身份
之类的事情一听也就一个过,没想到张霁隆跟她说完寥寥几句之后,她整个人欣
喜若狂:「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张霁隆也有些不明就里。「他真的是夏雪平的儿子?」冷冰
霜喜悦地问道。

  ……夏雪平的儿子。

  我仔细想想,一时间茅瑟顿开:好像我从警校毕业到现在一直顺风顺水,似
乎就是因为「夏雪平的儿子」或者「夏涛的外孙」这两个拿不掉的头衔才这样的
……哦,对了,还有一个:「夏雪原的外甥」。

  冷冰霜依旧在跟张霁隆说着,说她之前在国外的时候,就总会从海外的华人
媒体上看到夏雪平的名字,她一直觉得夏雪平很酷,她很欣赏夏雪平,又说她见
过夏雪平的照片,以为她根本不是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并且她也根本没有想到夏
雪平会有我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可我今天真的不想再讨论关于夏雪平的任何事
情,因此对于冷冰霜的话,我表现得很冷淡。

  恰好,在这个时候,那碗奶油蘑菇汤被端了上来,还配了三块蒜香面包——
在美食面前,一切话题都是可以岔开的,我也总算安心了一些;那个叫冷冰霜的
女人的面前,放了一盘热气腾腾的烤鲑鱼肉,配了两根烤芦笋、四棵绰西兰花以
及一颗烤圣女果西红柿,以及一杯冰水,那鲑鱼肉嗅起来甜甜的,似乎还有一种
秋天时候下雨、把枫树落叶踩在地上后散发出来的幽香;张霁隆自己则是弄了一
盘苹果酱烤猪肋骨,搭配着一份浇鸡肉卤薯泥和一份油醋汁沙拉,还有一杯黑麦
啤酒。

  张霁隆看着我正眼巴巴地盯着烤猪肋不放,对我笑了笑,大方地从中间切开
一半,然后亲自走进吧台里,拿了衣服干净刀叉和一只干净碟子,把一半排骨用
刀叉夹着,放进了碟子里,推到了我面前:「我就知道,你小子现在胃里肯定空
着的。诺,这一半你吃了吧,这是 12盎司的排骨,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那多不好意思……」

  「都是自家人,你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多谢了,我偏您了。」我对着张霁隆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就开始动
叉子。

  ——嗯!这排骨果然烤的不错,连骨头上面的筋膜都被烤得松软酥脆,猪肉
外焦里嫩,入口即化;苹果酱甜而不腻,还带着淡淡的罗勒香气。

  张霁隆又回到了我旁边坐下,一口黑啤,一口肉、一口土豆泥和油醋汁苦苣
沙拉,悠闲地吃了起来。我又扫了一眼冷冰霜,她的吃相确实十分的优雅,拿着
刀叉的姿势,完全像是在演奏着一件高雅而复杂的乐器一般。

  半晌,我们三人都吃饱喝足,此时我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然后我们三个便
找了个靠落地窗的两只沙发椅上对坐了下来。

  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F市的空中总会下雨,今天也没例外。

  看着窗外的雨,张霁隆念了两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您可真是诗兴大发。」冷冰霜打趣地看着张霁隆,对他说道:「您要是不
做生意、不混黑道,或许您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作家。」

  「我估计你不会知道,现在的 F市,说不好……可能要变天喽。」张霁隆没
理会我的话,目光深邃地盯着窗外,他想了想,看了看冷冰霜,又看了看我,接
着摆了摆手,「呵呵,我对你们二位说这个干嘛呢……你们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
趣的。」

  我没听出张霁隆言下的个中深意,冷冰霜的眼睛倒是似乎一亮:「谁说我不
感兴趣?隆先生,你是不是又嗅到了什么味道了?」

  「哈哈,我都忘了,上次我进去之后,你们冷氏集团从中捞了好大一笔。不
过这次就不好说啦……不好说究竟是花香,还是血腥气息。」张霁隆对冷冰霜摆
了摆手。

  「那我就这么问吧——」冷冰霜顿了顿,对张霁隆问道:「十年前你不惜为
之入狱事情,还会再次发生么?」

  「呵呵,我说不好说的,就是这个事情。冷总裁,你我都是聪明人,你用不
着问的这么直白。」张霁隆皮笑肉不笑,接着看着冷冰霜严肃地说道:「我这么
跟你说吧:我不希望它再发生一次了,这国家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不容易!…
…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那种事情真的再发生一次了,而且是发生在咱们Y省F
市的地盘上,那么首当其冲被当成祭品的,肯定是我张霁隆,下一个就是你冷冰
霜;如果是发生在其他地方了,那么第一个被人扔进锅里烹的,则是你了。总之,
咱们这帮人,谁都别想独善其身,而且像上次我玩的那出把戏,呵呵,这次怕是
玩不转喽!」

  冷冰霜饶有意味地盯着张霁隆看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我懂了。所以
……」

  「所以……」张霁隆抿了抿嘴说道:「所以,冷总裁,我希望你时刻记住,
你是杨昭兰的好朋友。你能记住这一点,我就很知足了。」

  「我明白。」冷冰霜点了点头,抿嘴一笑。

  「不是,你们二位说啥呢?云里雾里的……」我在一旁却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张霁隆大笑道,他想了想,又从西装里掏出
两枝雪茄,剪了雪茄口以后,用喷火打火机燃着了,递给了我:「抽两口吧。饭
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冷总裁肯定是不介意男人抽烟唉;不过你可千万别告
诉韩橙我在她的店里抽烟了啊,我回家以后她能打死我!哈哈!」

  「您跟橙姐都老夫老妻了,居然还分得这么清?」我对张霁隆问道,这个时
候,我的醉意已经过去一大半了。

  「呵呵,老夫老妻……啧,这个词儿,实际上好像还真不是形容我和小橙的
……」张霁隆吸了口雪茄,把烟雾含在嘴里马上吐出,接着又说道:「说直白点
儿,我俩像是普通人说的那种『搭伙过日子』的感觉;但是我俩之间呢,嗯……
还有一层知己的成分在里面。文邹邹点,说成是『相敬如宾』,可能更合适。」

  冷冰霜听了,马上插话道:「那你跟兰兰呢?你们俩又算什么?」

  张霁隆不假思索地回复道:「蓝颜知己以上,神雕侠侣未满。」然后他连看
都不看冷冰霜一眼,便对我问道:「你知道,我刚给你说过的,我那次在这喝得
酩酊大醉是怎么回事么?」

  「听过你霁隆哥的几个黑道传奇故事,但这个,我还真没听说过。」我也吸
了口雪茄,把浓烈的烟雾含在嘴里,缓缓吐出。

  「我也好奇。说说吧。」冷冰霜也说道。

  「这次这个故事,可不是什么传奇故事,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故事。」张霁隆
叹了口气,「我那次来这喝醉,是因为我在那天,呵呵,时隔多年,又遇到我的
初恋女友了……」

  「初恋女友?」我看着张霁隆脸色阴沉,满眼沧桑的样子,尽管我内心依然
是一片绝望,但我仍旧禁不住听故事的兴致,「荷,你这个 F市黑道王者的初恋
女友,那得是什么样的啊?是哪个帮会的女老大啊,还是娱乐圈里的哪个一线二
线明星模特?该不会是某个神秘的女杀手吧?」

  ——唉,我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自己这个总是喜欢好奇的毛病呢?

  张霁隆吐着烟圈,看向窗外,雨水打在窗户玻璃上,他慢慢说道:「既不是
女老大,也不是女明星、女模特,更不是是什么女杀手。至于说那女人甚么样…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的样子在我脑海里已经越来越模糊了,你得让我想想…
…就是那种,很普通的样子吧。那个女人其实并不如我现在身边的这两位,韩橙
和杨昭兰那般长得甚美,而且实际上,她跟我公司里那些能上得了台面和上不了
台面的女人们比起来,她的气质还比人家差着一大截呢!唉……但就是那么一个
平庸的女人,让当时的我,一口气深爱了她六年。」

  「六年?」冷冰霜有些惊讶地问道。

  「对,六年。」

  六年的爱情对我来说,已经很长了。

  在我身边的同龄人里,除了大白鹤和小 C这对两个都很苦命的鸳鸯以外,其
他的大多说所谓「情侣」,能在一起相处满三年就不错了。

  「那她是干什么的?」我问道。

  「当年是在外企做市场专员的,现在她具体在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用我帮你查查么?呵呵。」冷冰霜对张霁隆问道。

  「不用了……要查我早查了。而且我早就不想再跟她有什么瓜葛了,还查她
干什么?」张霁隆有些气馁地说道,他想了想,又自己去拿了两个杯子,用铁夹
子在冰桶里夹了些冰块,从酒架上拿了一瓶那种日本产的威士忌,回到了我俩的
位置上,给我倒了一些,给自己倒了半杯,叹了口气:「还是陪我喝点吧……冷
总裁不喜欢喝太多酒,所以只有你何秋岩能跟我喝两口了。有些话,不喝点,说
不出口——但你小子可得少喝啊?不能再喝醉了!」

  「好好好!你是店主、你又是老大,你话事,行了吧?」

  说完,我俩碰了碰杯。

  接着他吸了口雪茄,继续讲道:「那时候的我,还不是现在的『张总裁』、
『隆哥』,我那时候只是一个家庭条件勉强过得去的穷学生。我老爸早年是是做
生意的,本来家里算是挺有钱的,所以我的童年过得还挺滋润;可在我五岁的时
候,老头子自己开车醉驾,在盘山路上一不小心就开到悬崖下面去了……」

  「我老妈本是南方一个大财阀的女儿,因为当年跟我老爸私奔,后来就跟家
里断了关系;老爸一死,本来什么都不怎么会做的老妈,为了生活,便只好在当
年没少受到我父亲荫庇的一个朋友的纺织厂里,做洗毛工……日积月累,我老妈
一个大美女,活生生被熬成了黄脸婆,那一双纤纤素手,硬是累得跟枯藤似的,
那满手的老茧哦……就这样,我妈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你知道,就我
现在过的生活,又是抽雪茄、又是喝洋酒,这些全他妈的是我小时候做梦都不敢
想的!我真怕你笑话,秋岩,我上大学以前,我连可乐我都没舍得喝过,我还一
直以为那玩意是跟酱油一个味道的。」

  「……所以,实际上那个时候,我一直有点自卑;于是,我也更加拼命学习,
考上了重点高中,又考上了重点大学——我当年,还是咱们 Y省文综合科目的状
元。呵呵,我本来想着,通过学习成绩和正常的工作,改变我自己的命运,创造
更好的条件来孝敬我妈……」

  「我记得在医院的时候,你也说过类似的话——你自嘲说,你一个名牌大学
的毕业生,最后竟成了本市的大魔头。」我对张霁隆说道,「其实我也一直好奇,
本市其他混黑社会的那些大哥,要不就是是高中就辍学的、要不就是当年的退伍
兵或者下岗工人;你说你一个高材生,怎么也会加入这行?」

  「两个原因:一个是不得已,另一个是我当时万念俱灰了。你听我慢慢给你
讲,」张霁隆对我说道,「秋岩,你看着我现在成天西装革履、前呼后拥、娇妻
美妾轮流搂抱、整天招摇过市、要什么有什么;但你绝对想不到,在我大学刚毕
业第二年的时候,我曾经过上过一年每天都食不果腹、饥寒交迫的日子,而且那
个时候,我还成天被人追杀,就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张霁隆。

  冷冰霜倾听着,也入了神,并没有发表任何的言论。

  张霁隆喝了口酒,对我俩说道:「我这一切,说起来,都是拜我那初恋女友
所赐……我高中的时候,她是我们邻班五朵金花里面的一个。那时候在所有男生
的眼里,她挺漂亮的——呵呵,那时候不是流行董洁、金莎那样清纯又高冷的
『冰女孩』么?我那个初恋,长得就有点像董洁。于是,高中开学第一天,我就
看上她了;但是三年来,我没敢跟她说过一句话,而且我也没有敢谈恋爱的意思
——我不敢啊,怂啊!而且,我也害怕因为校园恋爱影响学习……上学的时候,
我每天都战战兢兢的、我不敢让我的生活跟我的理想产生一丝一毫的差错,所以,
一旦在我心里产生了想要恋爱的苗头,我就自己给自己掐掉了。」

  「好在后来,全国大学联考成绩下发,我很幸运地发现,我跟那个女生考进
了坐落于首都同一所名牌大学。于是,在我俩还没有去首都之前,她就经常来主
动找我聊天;一来二去的,我俩也就在一起恋爱了,而且很快,在那个悠长的暑
假里,我俩还发生了关系;」她在大学里学的是市场和人力资源,我一开始主修
社会学和世界历史——我虽然是高中理科生出身,但是我更喜欢文科;不过,第
二年在她的劝导下,我转系去学了经济和统计——」

  「呵呵,说起这个来,我还得感谢她;现在偶尔想想,要是我一直把社会学
和文学学下去,而不是后来学了经济和统计,那么在我几年前出狱以后,我也不
会把隆达集团建立得这么快……然后,从大二开始,我俩就一起去递简历、平时
没课的时候一起参加实习、参加各种的暑期义工、在学校一起自习、一起复习考
试——呵呵,我那时候周围的朋友都对我俩羡慕嫉妒恨,说我们俩的关系如胶似
漆、羡煞仙人;」

  「本来啊,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走下去,可结果呢?我那时候也是傻…
…在经过后来的事情以后,我终于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做男人,千万千万别
太老实!」

  「发生什么了?」冷冰霜问道。

  张霁隆叹了口气之后,对我说道:「我在转系之后,在经济系认识了一个学
长,那个学长也是咱们 F市的乡党。那个学长在我刚转系的时候,没事就主动找
我聊天、吃饭、打牌,还给我补课、免费把他用过的笔记和教材全都送给了我—
—我起初以为,这是身在外地,两个异乡男人之间的抱团取暖……」

  张霁隆又猛吸了口雪茄,陷入了沉默。

  我思考了一下,便对张霁隆说道:「但他,是冲着你的女朋友才跟你接触的,
对吧?」

  张霁隆点了点头:「嗯,你小子,总能接上淮确的话!……唉,但我当时傻
乎乎的,我从来不相信世道险恶,我从来就不相信什么欺诈、背叛之类的事情都
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当时太性情中人了!……我那时候可不像我现在这么会
算计、会识人,因此,我真就一门心思地认为,那哥们就是对我仗义!于是,他
成了我在京城大学里,跟我关系最好的兄弟。等到他毕业,淮备回到咱们 F市发
展的时候,我还跟他喝了顿大酒,我俩都喝多了……更淮确地说,我以为我俩都
喝多了,其实,喝多的只有我一个……呵呵,过后我还跟他开玩笑说,『我昨天
晚上梦见你在我身边,上了我女朋友』——呵呵,可谁知道啊,那他妈的根本不
是梦!」

  听到张霁隆这个故事,让我回想起自己今天看到的一切,因此,我的心里也
跟着不是滋味。

  张霁隆接着讲述道:「但当时,我他妈傻逼啊……他俩什么时候好上的,现
在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无条件地相信了我那个所谓的『兄弟』,我也无条件,
以『爱情』的名义,信任了我的那个初恋女友;结果,等后来我才知道——在我
大四忙着毕业论文、忙着考资格证书、忙着找工作的时候,那对儿狗男女之间的
联系,从来就没断过!那个男的坐飞机,秘密回到首都跟那个女的私会;那女的
骗我住在同学家、实际上是乘火车回到 F市,就为了跟那男的打上一天的炮的这
种事情,他俩都干过……我打电话给那女人嘘寒问暖的时候,他俩就在床上脱光
了衣服,她还骗我说因为自己在跑步机上跑步,所以才发出阵阵喘息——这种事
情,她也干过……」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有事没事就会找我吵架,而且她每次越跟我吵架
越亢奋,就彷佛想把我逼急了,让我干点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一般。」

  「那段时间,除了跟她谈恋爱事情,我其他的事情也没怎么顺过:明明是毕
业论文被人抄袭,结果还被人反咬一口——好在因为我知道我自己论文上的数据
都是怎么得出来的,所以在接受论文答辩那天,我把我的建模解释得行云流水,
才洗脱冤情、逃过一劫;结果,反倒被那个抄袭我论文的小子嫉恨,在毕业晚会
那天,他趁我不注意往我后背上捅了一刀,后来被及时送到医院才没出大事——
那天晚上,我那个女朋友接到了我受了伤入院的消息的时候,她正在那个混帐的
胯下给人含着屌呢!我住院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来陪过我一次!」

  「……再后来,我如愿进入了一家外资银行工作,做金融分析师,可谁知道
我那个印度高管有一次自己疏忽,把错误的数据报表交给了我,导致我在做季度
报告的时候,做了一份错误的数据分析——本来是他的失误,结果更级的副白人
女副总监跟他为了把自己在其他国家的党羽调过来、为了让我腾位置挪窝,居然
联手把黑锅都扣在了我的头上,到最后还逼我在公司大会上向所有人道歉……我
玩不过他们,一气之下,我就辞了职。」

  「于是,你就回到F市了?」我对抽了口雪茄,对他问道。

  「对。我那时候,在首都真有点走投无路了,我却依旧信任我那个所谓的兄
弟——他说他能在 F市帮我找一个不错的工作,我就信了。而且说起来,我确实
有点想我妈了。说实在的,那个混帐给我找的工作其实也不赖,是在某个贸易公
司运营部做运营经理的,但是我当时真有点受够了在办公室里成天没有什么做为,
却还要看人眼色行事的日子。于是,我淮备自己创业,自己做广告传媒——经过
差不多半年的努力,各方面的人我都找好了、也选好了办公室,然后,我拿了自
己十万块钱的储蓄,又向政府申请了一笔十万块钱创业补助。本来公司就要挂上
招牌了,在这个时候,我那个兄弟有一天突然告诉我,他帮我拉到了一笔七十万
的天使投资……」

  说到这,张霁隆又沉默了。

  「十万块钱的投资……这应该是你那个所谓的兄弟,对染指你女朋友的愧疚
吧?」我对张霁隆猜测着说道,「那看样子,他还算有点良心。」

  「小兄弟,话别说得太早哦!」冷冰霜看了看我,半揶俞地对我笑道。

  「……你正好想错了,」张霁隆抬起头看着我说道,「当时我周围所有人都
认为,那哥们是及时雨、呼保义,我自己也以为这十万块钱算是锦上添花,可问
题就出在那七十万块钱上面——那根本不是什么『天使投资』,那是他跟当时 F
市一家有名的地下钱庄,以我的名义借的七十万高利贷。」

  我一听,手心里瞬间流汗了。

  张霁隆苦笑着,继续娓娓道来:「因为资金来源不明,我带着那些钱去商业
银行融资的时候,被银行方面拒绝了。就在我淮备查明自己的资金究竟是哪出了
问题的时候,我却赫然发现,在我名下账户里的所有的储蓄、创业补助,再加上
那七十万块钱的高利贷,全被我那个所谓的兄弟未经我允许转账到一个不知名账
户上,然后私吞逃跑了——接着,他人间蒸发了,他的家人我也突然都找不到了。
从那一刻开始,我不仅成了穷光蛋,还欠了黑社会两百万的债。我初恋女友知道
了我的之间事情,盛怒之下,跟我大吵了一架以后,就从我跟她合租的房子里搬
了出去——」

  「那时候,我还天真地在想着,我不应该怪她,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人之常情
么,况且我也不想拖累她,走就走吧……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每天都在
大街上睡,而且还得躲债……我也不敢回家,我怕我妈受到我的牵连,被人威胁
或者恐吓,所以我连忙托人把我妈送到了我乡下表姨奶的家里——」

  「要知道,在我从小到大这段时间里,我妈她那么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南
方女人,一直以来,在那样看似朴实、实际上藏污纳垢的纺织厂里,受了许多让
人难以启齿的委屈和欺侮……我真不敢再让她受苦了;」

  「我那一年的经历,真可谓是颠沛流离,我活得比狗还惨……我在垃圾堆里
捡过别人喝剩的饮料喝、吃过爬满了苍蝇早已经发酸的西瓜皮充饥,我还去过饭
店后门的泔水桶里找过东西吃;冬天的时候,实在捱不住天寒地冻了,便在地下
供暖井里住过一段时间,给一窝老鼠当过室友……我记得,我给你讲过陆锡麟的
事情吧——若不是那一年之后,我在一个夜总会门口碰到了陆锡麟,我那天,肯
定是要横死街头的;」

  「——我当时已经把自己作践得没了人样,但还是让讨债公司找到了我,他
们嘴里高利贷的数目,也从两百万变成了三百七十万。」

  「那时候,陆锡麟卧底在宏光公司,管理宏光旗下一个叫『隆润物流』子公
司,他正巧急需一个会计,而且他还需要一个可以帮自己打掩护、受他摆布的内
应,也不知怎么着,他那天就看中了我,他就觉得我不是一般人,于是,他就以
自己在黑道的身份,帮我销了那笔高利贷的债务——所以我说,是陆锡麟救了我
的命。虽然他是个条子,虽然后来好几次他以为自己暴露了,以为我察觉了他的
真是身份而差点想开枪杀了我,但是,就冲他红口白牙地帮我把这三百七十万的
外债给销了,帮我还了七十万块钱,我张霁隆,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他对我的救命
之恩。」

  「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经历。」冷冰霜突然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
杨昭兰为什么喜欢你了,哪怕你还有家。」

  「为什么?」张霁隆问道。

  「因为你沧桑,你有故事。」

  张霁隆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对着冷冰霜笑了笑。

  「听起来,这个陆锡麟,还确实挺讲义气的;那后来,你来这间酒吧喝醉的
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啊?」我继续问道。

  张霁隆轻笑了一声,把已经逐渐熄灭的雪茄,再次用打火机点燃,抽了一口
说道:「那是在那之后……我想想,在我遇到陆锡麟三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候
我已经在 F市黑道崭露头角了。有一天,我送一个朋友回家——那是陆锡麟他堂
哥后来的妻子。在我把车子开进那个朋友公寓的地下车库的时候,我突然就看到
了我曾经那个兄弟——那个背着我睡了我女友、骗走我九十万块钱、害我差点被
乱刀砍死的『兄弟』,他当时兴高采烈地走到自己的车子旁——凯迪拉克啊,好
车!——他当时刚拉开车门,刚淮备上车;我气急之下,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
掏出了手枪,二话没说,就在他的车门上开了一枪……他看见我之后,整个人都
傻眼了,撒腿就往驾驶座位上蹦,想要开车逃走,我抬手又是两枪,把他车子的
后轮胎全都打爆了。

  「呼——我愤怒地叫他下车跟我说话,没想到,却车子后座上,走下了一个
女人和一个小女孩——那个女人,正是那个弃我而去的,我曾经的女友……」

  「那,那个孩子是……」

  「是我那个人渣兄弟跟我前女友的女儿,那小孩当时已经至少四岁了;也就
是说,在我淮备创业的那一年,在女人还没离开我的那年,她就已经发现自己怀
孕了——那女人后来还来我们公司专门找过我,跟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
呵呵,她还有脸埋怨,说是因为我,那年我为了工作和创业的原因东奔西跑,结
果给她冷落了,根本就没时间跟她过性生活——去他妈了个巴子!我好几次出差
都要带上她,她就是不走,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费尽千辛万苦,博她一笑,跟她
上了一次床以后,她还没过贤者时间呢,就开始指责我,说什么我成天就会骄奢
淫逸、不思进取,连赚钱都不会……总之就是她怎说都有理!」

  张霁隆狠狠地捏着手里的杯子,差不多要把杯子捏碎了,我见状,生怕他把
自己伤了,连忙把他手里的杯子接了过来,放到了一边,只听他接着说道:「说
起当时在地下车库,那人渣的看着我举着手枪的时候,当时居然当场就吓尿了裤
子,还不断地跪在地上给我磕头,一个劲地说对不起我;而那个该死的女人,居
然还理直气壮地训斥我,是我阻拦了她和贱男人之间的感情,她还毫不避讳地告
诉我,当初管地下钱庄借钱、然后卷走所有款项的主意,都是她出的,她那么做,
就是因为她觉得跟我过日子太没意思了;她说她需要过更好的生活——只要能让
她过上更好的生活就行,至于她跟谁过,每天在她身上做着活塞运动的那个男人
是我还是另一个人,其实都无所谓……」

  「我当时气得真想杀了他俩的孩子!但是在我那个嫂子的劝说下,我没有对
孩子开枪,不过,我仍旧打烂了那个混蛋男人的膝盖,打碎了他俩车子上的所有
玻璃;再后来,我还派人把他们全家全都赶出了 F市,让他们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呵呵,现在不是总有人说什么,『你应该感谢曾经给你带来伤害过的人,是
他们成就了现在的你』之类的心灵鸡汤么?——肏她娘的心灵鸡汤!我张霁隆早
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了,能留下他一家三口的命,就已经算是留了情面了!」

  「但后来我因为这个事情,还是差点就进监狱了——是杨儿跟她以前的男友
托人找关系,把我保释出来的。被保释出来的那天,我对这个世界确实有点万念
俱灰了,别的地方我哪都不想去了,于是,我就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这里喝酒……」
说起来,我老早就认识韩橙了——呵呵,现在的韩橙就是一个家庭主妇,但那时
候的韩橙,你想想,我大哥陆锡麟都得叫她一声『橙姐』,由此可见,她那个时
候在社会上的名望,可别我高得多了。」

  说起这个事情来,张霁隆原本悲伤且愤怒的脸上,突然恢复了一层喜悦,
「韩橙的老家是荆楚那边的,她那时候是个大龄文艺女青年:抽烟、喝酒、喜欢
弹吉他、喜欢拿着拍立得和单反相机给人到处拍照,还特别爱结交朋友,爱打抱
不平;她早先的时候,丈夫出了点意外,一个人带着还在上幼儿园的琦琦,咱们
在 F市辛苦打拼。我在那次喝醉之前,也总愿意到这里,来听她站在吧台旁边那
个舞台上唱歌——」说着,他给我指了指,「呐,就是现在摆着那座小喷泉的地
方,那里原来是个小舞台——她唱歌特别好听,小淤酒嗓,而且她的歌声让人特
别舒服,呵呵,而且有点催眠。于是,那天我喝着酒、听着她唱着歌,我就一下
子醉倒在了吧台,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居然睡在韩橙当时的家里,而
且身边还搂着她,我跟她两个人,都是裸着的……她其实早就醒了,但是因为我
搂她搂得太紧,她脱不开身,又怕动作太大把我弄醒了,所以她就一直躺在我身
上,都有点落枕了;见我醒了之后,她吻了我一口,然后就去给我做早饭了——
她自己蒸的馒头、自己熬得五谷粥、自己腌制的酱油蒜头——当时的我,还真就
没吃过除了我妈以外,其他哪个女人给我做的饭。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离不
开韩橙了。」张霁隆说完,对我叹了口气:「呼……这些年来,这故事,我对韩
橙和杨昭兰都没细说过,如今跟你小子和冷总裁说完之后,还真是舒服多了。」

  我也跟着勉强笑了笑:「那你这中间,就没跟别人说过这个事情?」

  「除了陆锡麟的堂嫂以外,真就没人知道我的这件事,当然,我也没再跟人
家聊过这件事——人家陆锡麟的大哥现在是 Y省大学的经济学教授,他妻子现在
是着名公关活动公司的副总裁,人家两个,本身社会地位就比我高多了,我也自
认没资格跟他们两位做朋友;而且我经历过一次那样的背叛之后,就很少交朋友
了,所以这件事,你让我跟谁说?这种不堪回首的往事,跟我那些下属说?跟我
的小弟说?他们不会懂的,而且说不定还会在心里嘲笑我,这让我以后在集团、
在帮会里还有何颜面呢?而我又不想絮絮刀刀地跟韩橙、跟杨儿讲这些事情,作
为妻子也好、情人也好,其实我们都没太多知道彼此过去的必要……所以,也就
是只能跟你这么个小朋友聊聊,在你的面前,猛揭着自己的伤疤了。」

  「如果被人背叛了,那么,这样的痛需要多久才能熬过去呢?」我想了想,
对张霁隆问道。

  张霁隆讲的是自己的故事,我却不断地把他的感受,自作多情地套用在了自
己身上。

  「嘿!」冷冰霜马上拍了一下张霁隆的手腕——似乎一下子就给张霁隆拍得
生疼——她对张霁隆兴高采烈地说道:「我说什么来着?在外头橱窗往里看的时
候,我就指着他跟你打赌,我说这人肯定是因为情伤喝醉了!你看看,我说对了
吧!」

  张霁隆摸着自己的手腕,对冷冰霜说道:「好好好!愿赌服输!在你我这个
单子上,我再给你让百分之三的利!老早就听杨儿说你冷冰霜平素一大嗜好,就
是研究占卜算命之类的秘术,而且就没有你算脱了的时候;就刚刚我都不信,现
在我可是真后悔跟你打赌了!」

  冷冰霜看着张霁隆,面有得色,接着转头又看了我一眼,她想了想,微微点
了点头说道:「不如这样,让我再算一算,算一算这个小朋友的恋爱对象是谁、
他是被怎么样伤到的吧!」

  说实话,我对于玄学之类的东西将信将疑;但看着冷冰霜一脸自信的样子,
再加上她跟张霁隆刚才关于拿我打赌的对话,让我不仅心有戚戚——有些话要是
自己能说出来,总好过被人抢先给猜到或者揭露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从冷冰霜的手包里响起了一阵音乐,她马上拿出手机,接通
了电话:「喂,可心,怎么了……」

  冷冰霜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转过头看着我;一边看着我,还一边笑着,并且
眼睛越睁越大,似乎是想用那一双眼睛把我的五脏六腑全都看透了似的,给我看
得颇为心虚。而她的表情,似乎跟她电话里发生的对话毫无任何关系。

  「我知道了……」她看着我,举着电话说了这么一句。我也不知道,她到底
是在跟电话里的人对话,还是在说我。

  「……嗯……好的……好的,我尽量今晚就赶回去。我现在外地谈生意呢。
知道了,等我回去。」

  冷冰霜放下电话后,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对张霁隆说道:「隆先生,不好
意思了,我得马上赶去机场了。关于这次合作的后续,你让你们公司的陈绮罗跟
我联系吧;如果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你可以让兰兰找我。」

  「好的,没问题。」张霁隆点了点点头。

  冷冰霜一直在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目光就没从我的身上移开过,接着,她把
自己嘴巴凑到了我的耳边,对我轻声说道:「有点意思……我可是什么都知道了。」

  就这么一个美丽的女人说了一句寻常的话,倒教我觉得一阵不寒而栗。

  可她接着又柔声地,似抚慰一般地对我说了一句:「何秋岩,别的话我不会
跟你多说了,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看世上事,要用心去观察,而不单单要用眼
睛去看;爱一个人,要用心读懂心中所爱,而不单单是用眼睛去爱——你是警察,
你本来应该清楚这一切的。」

  「什么意思?」

  「呵呵,你自己体会咯。」她呼了口气,又补了一句:「替我跟夏雪平带一
声问候,若有机会,我想亲自见见她。」

  说完之后,她便挺直了身子,跟张霁隆告别。在那一群保镖的保护下,这个
气质高贵而神秘的女人离开了酒吧。

  「是个有意思的人吧?」张霁隆笑着对我问道。

  看着她挺拔的背影,我的心里却觉得复杂得很。

  接着,张霁隆看了我一眼,思考片刻,对我说道:「她走了,咱们聊咱们的。
就你刚才的问题,我的答案是: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年,当然或许是一辈子。」

  「不是我说……您能不把话说得这么深奥么?」我对他抗议到。

  「哈哈哈,唉……」张霁隆又叹了口气,说道,「诚实地讲,这种痛,一直
藏在我心里。你还别不信,在我当时钱被卷走、女友搬走以后,虽然我每天都过
着天已经塌下来的日子,可那个时候,我却来一点都不记恨任何人——因为根本
来不及啊!你想呢,我连最基本的活着都成了问题,我怨天尤人有什么用?所以
我根本没有多馀工夫去恨这个、恨那个;而后来,在我拥有韩橙、在我跟韩橙彻
底把关系确立下来之前,我那时候每天一静下来之后都觉得痛苦,都恨不得杀人;
但是现在,的确,有的时候,我感觉心里那道伤疤依然痒痒的、还没掉痂呢,但
是在痂层下面,早就不流血了——我现在拥有自己的人生了,因此也就没必要在
一道伤痕上面,保持着没有任何意义的遗憾了。」

  我想了想,深呼吸着对张霁隆说道:「您或许早就不痛了……但我,可能真
的会痛苦一辈子。」

  「痛苦一辈子?」张霁隆不明就里地重复了一句。

  「……没事。」我想了想,咽了咽唾沫。

  「哦……没事的话,你就别给自己喝成这样了。」张霁隆对我劝道,接着他
看着我笑了笑,站起了身,「你先喝着。想吃什么喝什么,就跟吧台说,我先去
后面看一眼,然后……」

  我一看张霁隆要走,连忙开了口,依旧有些胆怯,但我仍旧壮了壮胆子对他
问道:「等下……霁隆哥,那什么……你把我当朋友么?」

  「当然。你这个『小朋友』,对我来说也是『朋友』。我若是不把你当朋友,
我也不会跟你讲我的那些故事。」

  我迟疑着,又说道:「那么我跟你说的一些话,你……你可以帮我保密么?」

  「那是当然。」张霁隆点了点头对我说道。

  「我……」我犹豫着,依旧把话说得吱吱唔唔:「我……我被……」

  「你难不成,也被自己女人背叛了?」

  「嗯。」我应答道,默默低下了头。

  「……多大点事,你又没伤筋动骨的。换一个女孩谈恋爱不就结了么?」张
霁隆说着,微笑着看了我半天,动了动喉咙却没说话,然后他给给自己倒了半杯
酒,又给我倒了四分之一杯,接着问道:「不过,说起来,你小子是什么时候谈
恋爱的?我怎么一直不知道呢?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也不算谈恋爱……我……」我想了想,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还咽下去一小
块冰块……我顺了顺气,接着对张霁隆说道:「……唉!算了,我跟你一吐为快
吧——霁隆哥,那女人是……那女人是……夏雪平。」

  张霁隆倒是没感叹、也没惊讶,而是眯着眼睛看着我,抽了两口雪茄。

  我看着张霁隆说道:「我知道,这种事情……对于这个社会来说,挺不齿的
……您要是想笑话我、或者抨击我,随您的便吧……但这件事在我心里,是实在
憋不住了……」

  张霁隆喝了口酒,对我慢吞吞地说道:「这种事情对于这个社会来说,可能
确实无法容忍,但对于这辈子到现在什么都见过的我来说,还算正常。我能理解,
所以我不会笑话你、抨击你的。」

  我抬起头看着张霁隆,张霁隆眼神里瞬间有些一掠而过的伤怀,他彷佛想起
了什么。他想了想,然后抽着雪茄,接着说着:「人世间百种情、千种缘。别人
不一定理解,但是我确实可以理解——我这个人,读过书、去过首都、进过外企、
创过业、被人追杀过、睡过大街睡过井里、还蹲过大牢,光说这F市,三教九流、
七情六欲,我都听说过不少、也亲眼目睹过不少,甚至经历过的自然也不少,因
此我也不是自夸,你霁隆哥我,也算是阅尽世间愁;这世上好多事情,别说是你,
就算是夏雪平、或者徐远都看不出来的东西,我都一目了然——呵呵,比你这种
情况特殊不少的我都见过,所以,你说的这没什么。」结果说到这,他突然笑了
笑,对我说道:「并且,跟你老实说,你说的这个事情,我其实早就猜到了。」

  「你早就猜到了?怎么猜的?」我对诧异地对张霁隆问道。

  「呵呵,你跟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咱俩聊天,后来聊着聊着都喝多了,你
还记得么?」

  我点了点头。

  「那咱俩当时都聊什么了,你还记得么?」张霁隆继续对我问道。

  「我……」我摇了摇头,说实话,这么长时间我经历太多事情了,所以我真
的有点忘了我跟他都聊什么了。

  张霁隆诡秘地笑了笑:「咱俩之间聊了点男人之间的事情,聊了点男人对女
人的话题,还聊了感情,然后你就问过我一个问题:你问我,『亲情是否能转化
成爱情』。你还记得这个事情么?」

  我之前喝的酒,一下都化成一股冷汗,从我身上的毛孔里流了出来……我想
起来了,于是,我点了点头。

  「我当时就在想,你说的到底是何美茵还是夏雪平,我总感觉你跟你们家美
茵不像你说的那种关系——你俩之间倒是给人感觉都有点闹、谁也不服谁,不过
也不至于『从亲情转化成爱情』,至少在我看来,你俩还不至于产生爱情,顶多
是小打小闹,兄妹之间扮家家酒罢了;所以我当时就又推测,你那时候刚进入市
警察局没多久,你跟夏雪平又刚重逢,所以,比起妹控,你恋母的机率更大——
母子乱伦之恋,最有可能发生的两种情况,一种是单亲妈妈带着儿子,一种是分
别多年重逢的母子,你恰巧就符合第二种;况且,你跟夏雪平之间的年龄差并不
是很大,更容易产生这种情感。夏雪平长得其实挺漂亮的,说话直接、做事果断、
心思简单、却不善于表达情感,而你小子,情感丰富、说话很讲究艺术,但是做
事、下决定倒是拖拖拉拉、左顾右盼,而且小子打根儿上讲就是个色胚子;不考
虑你跟夏雪平之间的母子关系,若是做情侣,你们这两种性格倒也真配。即便你
当时还没跟夏雪平产生些什么,你们母子俩,早晚也会发生点什么。」

  面对张霁隆强大的思维逻辑,我哑口无言。

  「而且不光是我看出来了,韩橙也看出来了。」

  「橙姐也?……我可是跟橙姐什么都没怎么说过,她怎么看出来的?」我更
是惊讶。

  「呵呵,她要是没看出来,她能让你在夏雪平叫她『橙姐』以后,也让你跟
着一起这么叫?她可是比夏雪平还大两岁呢!嘿嘿,你小子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
韩橙她这是有意为之……只不过她到现在还没确定,还在猜呢。」

  「那她那天……还起夏雪平和艾立威的哄呢!夏雪平从来没怎么害羞过,那
天搞得她脸红了都!夏雪平脸红了……那她不就是喜欢艾立威么?」我有些忿怒
地看着张霁隆。

  「哈哈哈……你小子啊,可真是敏感得很!一看你就没被别人跟异性撮合过!」

  「我从来都不靠别人撮合……以前在警专……我都是……」

  「你都是逮到谁就睡谁是吧?你们警专的故事我听了太多遍了!——网上都
有不少以你们警专为蓝本的官能小说了!」张霁隆说道,「对于这个,我替韩橙
跟你道歉了。只不过,夏雪平在韩橙起哄之前,跟艾立威说话的时候她不是没主
动脸红么?我听琦琦说,你父亲不还看上了琦琦,想让琦琦做他儿媳妇么?琦琦
说你那时候也脸红来着。怎么,你还看上我们家琦琦了?」

  我回想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

  「这很多人就是这样:一受到别人的起哄,肯定就会脸红。可我跟你讲,脸
红可不是代表,这个人一定就喜欢跟她一起被人起哄的那个对象。我说句不得体
的话:你信不信,就算那天韩橙起哄的,不是艾立威跟夏雪平,而是我跟夏雪平,
夏雪平也会脸红?——别说夏雪平会脸红,我也受不住;但是遇到起哄,脸上不
红的那个,心智才有问题咧!」张霁隆跟我讲述道,「后来经过了一顿饭以后,
韩橙才终于看出来、而且渐渐确定了你跟夏雪平之间的事情:她说,你跟夏雪平
在一起坐着的时候,每隔三秒就会看一眼夏雪平,而且满眼都是爱意——韩橙说,
要是寻常为人子的,是不会这么看着自己妈妈的。女人心思细腻,而且韩橙要是
没有过人的识人之术,那她这么个外地女人,在 F市既没有靠山、也没有过人的
财产储蓄,十年前她这个酒吧怎么能开的下去?我跟她结婚这么多年,我有时都
在想,如果韩橙不是我的妻子而是我的对手,我估计我肯定几年前就死在她手里
了。韩橙还告诉我,她觉得,夏雪平对你其实也有同样的意思。」

  我现在听了这话,倒是并不能让我高兴得起来:「是么?我可没意识到这个
……」

  「呵呵,韩橙说,可能夏雪平自己都意识不到。太宰治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太敏感的人,会体谅到他人的痛楚,自然就无法轻易做到坦率』,甚至我
猜她对自己坦率都做不到,『所谓的坦率,其实就是暴力』。韩橙告诉我,夏雪
平在你旁边、每次跟别人说话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做出一种用自己后背往你身
上倚靠的姿势,这表示她心里对你是极其依赖的;而在她跟你父亲何劲峰、还有
那个艾立威说话之前、以及跟我说话之前,也都会先不经意地看你一眼——跟其
他异性说话前,看你一眼,表示她对你其实是很青睐并且很信任的,而且,她很
怕她的言语或者行为,会让你觉得不妥。所以韩橙的结论是:夏雪平的情感,目
前对你,还仍旧是完全单纯的依赖,但其实也在潜移默化地由『依赖』往『依恋』
的方向走去,即便依旧顾忌世间的各种禁——你要知道,秋岩,这女人啊,一旦
对一个人产生了『依恋』的想法,那就很可怕了,无论那个对像是谁,其他人是
怎么阻拦怎么横插一杠,都没法把这个她认淮的对象,从她身边夺走了。」

  说到这,张霁隆看着我,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像是被谁打败了、谁把他的
生意给搅合泡汤了、或者他的什么计划落空了一样;他这副表情我见过一次,那
是在夏雪平病房里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蔡梦君从他公司辞职的时候,显露出来
的神情。这副表情我看在眼里,只是他在想什么,我完全猜不懂。

  张霁隆想了想,又继续笑了笑,对我道:「而且,那天晚上,你从仙乐大饭
店的包间里把她抢出来,送回家去以后,你们母子俩之间难道就没发生什么?你
那天来饭店找我的时候,我跟杨儿都没好意思提醒你——你小子的裤裆可是一直
鼓鼓的,一柱擎天呢。我估计着,你也应该是被人下了春药、或者自己吃了万艾
可之类的东西吧?——据我所知,『生死果』这种东西,目前可没有解药。好多
事情,我是看破不说破。」

  「确实……发生了……」我如实说道。

  「那不是挺好么?你遂愿了,也给了夏雪平一个可以直面内心的机会了。」
张霁隆正经地说道。

  我低下了头,说道:「现在还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她已经跟别人睡了。」

  「她跟别人……睡了?」张霁隆把身体往后靠向了椅背,端着雪茄低头想了
半天:「不可能吧!她不像能干得出来这种事情的人啊?……难道,她是想回避
你跟她的这段感情,所以故意找人演一出戏来气你吧?」

  「我不知道……我这么问过她,她跟我倒是含糊其辞,只跟我说,『是她主
动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垂头丧气地说道。

  「主动的……那难道是,她老早就看上另一个人了?」张霁隆问道。

  「可能吧……那个人之前还跟她表白过了。」

  「哟!……那能教夏雪平垂青的男人,想必也不是一般人喽?」张霁隆直勾
勾地看着茶几,端起杯子一边喝着一边思忖着。

  我看了看张霁隆,说道:「那个男人是艾立威。」

  张霁隆正喝着酒,一听我这么一说,完全没憋住,一口威士忌就喷在了地上。

  然后,张霁隆被酒呛得脸上红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还一个劲地咳嗽,说
起话来都口吃了:「啥?啥啥啥?啥!你……你……你说啥?你再跟我说一遍是
谁?」

  「艾立威。」

  张霁隆听了这个名字以后,表情突然变得很怪异:惊愕、愤怒、怀疑,并且
还带着些许忍俊不禁。

  「艾立威?」张霁隆重复了一边那个恶心混帐的名字。

  「嗯。」

  「你说的,是:艾立威——草字头下面打个叉的那个『艾』,乌纱帽上带一
颗瓜皮穗的那个『立』,『狐假虎威』的那个『威』?艾立威?」

  「对。」

  「艾—立—威——你们警察局重案一组的那个破案天才加马屁精,艾立威?
那天你父亲请客吃饭,给他安排到上座的那个小兔崽子艾立威?救了你妹妹何美
茵和你继母陈月芳的那个艾立威?」

  「就是他。」

  张霁隆把左胳膊拄在沙发椅扶手上,拇指托着下颌,食指贴着鼻翼,中指放
进双齿之间咬着,呼着气,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个怪异的表情,沉默了片刻对我问
道:「艾立威?不是……他真……他……他有那个功能?——你确定,是艾立威?
你确定你看到了、而且没看错?」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都闯进屋了,从夏雪平的床上都把他
拖下来揍了一顿呢,我怎么能不确定?不是,霁隆哥,你这什么态度啊?你是觉
得我能拿这个事情跟你开玩笑么?」对于张霁隆一时间的婆婆妈妈,我有些生气。

  「欸,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有点好奇,你别激动!」张霁隆想了想,继续
问道:「我再问一句啊,你别生气——你进屋的时候,夏雪平和艾立威,两个人
是……全身都光着么?」

  「没有……但是也差不多了:艾立威身上就剩条平角内裤,夏雪平身上也就
剩了一套内衣——但对我而言,这跟全裸的区别大么?谁知道两个人在这期间,
把身上这点衣服脱没脱掉?干了什么事情?而且两个人都已经躺在一个被窝里了
……他俩还能干啥?难道就脱光了,然后在一个被窝里只聊天来着?」

  说着说着,我的悲丑情绪又上来了,我感觉喉咙里又有点苦涩,我硬咽着嗓
音对张霁隆说道:「霁隆哥,你别问了……我不想再回想这个事情了……」

  「好,我不问这个了……问点别的总行吧?」张霁隆深呼吸了好几次,神色
才重新正经起来。

  「你问吧……」

  「自打那天你父亲请你们吃完饭以后,你跟艾立威那小崽子之间发生没发生
过什么其他事情,哪怕是工作上的事情……哦对了,你小子,上次突然说要辞职,
怎么回事?我听说,好像之前你还跟那个艾立威打了一架?」

  我这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把所有事情给张霁隆讲了一遍——从他女
儿韩琦琦来找我,到我打破警务系统的规章带着派出所民警抓人,到我回来以后
艾立威跟夏雪平表白,以及我是怎么在徐远面前跟艾立威无力辩驳的,包括艾立
威跟苏媚珍在走廊里似乎发生过不悦的对话,我也告诉了张霁隆;然后。我也把
我后来出走去欧洲风情小镇打了一周的工,结果被徐远找回来、架在了风纪处的
处长位置上,一直到今天的事情,全都跟张霁隆说了——当然,我去帮安保局做
外派任务的内容,我一个字都没提,我只是告诉他说,在这期间我被外派出差了
三天。

  张霁隆皱着眉,看着我。等我说完话,他对着我问道:「你知道徐远为什么
没罚你,反而倒是破格重用你了么?」

  我想起了老早以前,夏雪平重伤昏迷的时候,张霁隆跟我说过的话,点了点
头:「知道,我中了徐远老狐狸的圈套了。」

  「呵呵,你小子还行,还知道徐远是老狐狸,还没傻到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自己都不知道。他说什么地方党团要起诉你们市局,这种骗孩子的鬼话也真是…
…想当年徐远年轻的时候,他那『诸葛狐狸』的名号比夏雪平的『冷血孤狼』在
F 市还让人闻风丧胆——知道他为啥要叫『诸葛狐狸』么?一个是他这个人太有
脑子了;再一个,这个人吃肉不吐骨头。有他给你们做大当家的,地方党团还敢
起诉市局?实际上,据我所知,徐远老早就盯上崔烈了,一直想动手却没找到合
适契机,毕竟崔烈刘彬他们都在暗处;你小子倒是傻呵呵地把篓子给捅了,结果
呢,篓子里头的金子全让徐远给捡着了!……徐远年轻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
他是千年的儿媳熬成了婆,日积月累,深谙一套帝王心术;什么人都敢用,无论
忠厚奸诈,都得在他的手里怪怪任由他摆布。呵呵,换做是我,我早就把艾立威
扫地出门了……」

  说着说着,张霁隆突然用食指,对着我的鼻子指了三指说道:「不过你小子
啊,也真是有勇少谋!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来着,你就不应该趟扫黄这滩浑水—
—你自己现在想想,要是当初你不去捅『喜无岸』会所的老窝——哪怕你把这个
事情推卸了,让徐远交给别人来做呢?或者,你不去搞慈靖医疗的场子,老老实
实地待在重案一组,现在哪会有这么多事情?喜无岸之后还有香青苑,香青苑之
后还有知鱼乐呢!跟这些色情生意的达官显贵和江湖大佬,你小子怕是要得罪干
净了!你说你,老老实实在重案一组眯着多好?徐远三两句话就给你忽悠了,还
什么三级警司、处级职位……你小子更有意思,还主动说什么风纪处建立完善以
后,自己要回到夏雪平身边去这样的话,你把仕途当成饭后遛弯呢?告诉你,这
话你就是不说,徐远也得把你给调回去!谁能直让一个经验资历双浅的愣头青当
一个部门的掌门人?——并且我问你,等到风纪处真正各种职能都完善了,徐远
一句话给你派发回重案一组了,之后你最多也就是跟艾立威平级;咱现在暂且不
论你在夏雪平家里,看到的他俩躺在一张床上的事情,我就问你,那艾立威的脑
子可比你灵活多了,人家的情商和对自己脾气的控制能力也毕竟强得不是一星半
点,他要是想找你毛病,你到时候,还能拿啥跟人家斗啊?难不成你俩对着扇警
官证,看谁先把谁的警官证扇翻了个儿,你当是俩六岁小孩蹲马路旁边打片髻么?」

  「你说的轻巧!」被张霁隆连着嘲讽带指责,我也有点火了,「……那当初
是谁来局里找我,求我保护的?还不是你们家韩琦琦一口一个『秋岩哥』地求我
么?是!你张霁隆本事大,地位高,可你当时不是不在 F市么?——哼,你现在
倒是跟我说起来风凉话了!还嫌我心里不够难受啊?」

  「秋岩,你这么说话可就没劲了!」张霁隆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严肃,「我
说什么风凉话了?……行,你觉得我刚才说话态度让你心里不舒服,那好,我就
跟你好好说话:对于你救琦琦的事情,我表示十分感谢;但你做事情的方法,你
承不承认你太欠妥当了?你小子也真是猪油蒙了心!这件事情,本就无关你当时
是否跟从艾立威去了走廊、而没留在办公室的跟他汇报工作的事情——你明知道
艾立威处处都针对你,你却要跟他乞师发兵?你这不是与虎谋皮是什么?——如
果我是你,你知道这个事情我会怎么处理么?」

  「……你会怎么做?」

  「很简单:直接去学校,给我们家韩琦琦和你们家何美茵一起跟孙筱怜请个
病假,同时用张霁隆和何秋岩的名义,把美茵和琦琦直接接走,就不让她俩参与
体检了。事情就结了。」张霁隆看着我说道,「这样做既没妨碍公事,也把私事
给办了;既没有违反纪律,也把美茵和琦琦给救了,一举两得!」

  我回想并假设了一下……

  确实,我有警官证,我又是美茵的哥哥;我要是直接把美茵接走,孙筱怜也
肯定不会说什么;而同时,我告诉学校,接走韩琦琦,也是得到了对方家长同意
了,所以就算到时候,学校要去找张霁隆或者韩橙要说法,他夫妻俩再跟我联系
之后,他们也会跟校方说明,给了我授权……这样,美茵和琦琦就没事了……

  我在心中为自己的智商,默默唱了一曲挽歌。

  「那不对啊……」我有些不服气地看着张霁隆,挣扎着辩驳道,「是,琦琦
和美茵都得救了,但是学校其他的女孩呢?」

  张霁隆摊了摊手:「其他的女孩,我管她们干什么?保护她们,是她们家长
的责任和义务,我管不着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张霁隆又不是慈善家。
我只保护我的至亲和我朋友的女儿就够了,这件事这样做,我没做错吧?就算是
事后传了出去,被外人知道了,外人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吧?再者,如果我是你
——如果我张霁隆现在是个刑警队重案一组的警察,那上级命令我做什么,我就
做什么咯;没命令落到我头上的时候,我原地待命就好了。给自己妹妹和朋友的
女儿请个病假,谁也不能说我违反纪律,对吧?——结果你看看你现在,诺,看
起来好像是升官晋爵了,实际上呢,你何秋岩自己怕是还不知道,你档案里还背
着处分呢吧!」

  「……所以你不是警察啊,霁隆哥。」我眯着眼睛、硬着头皮看着张霁隆,
「就算你是卧底侦查员带进黑道的,你也跟警察沾不上半毛钱关系;而我,我毕
竟是个警察,我身上还流着夏雪平的血呢!」

  「呵呵,你小子,故意拿话臊我!咋的,喝多了就想跟我吵架?嘿嘿,我偏
偏不上当!」张霁隆不怒反笑,接着对我说道:「而且你还跟我最硬!那我问你
啊:你现在做出来这堆事情,跟夏雪平做事的方式挨得着边儿么?你自己想想,
要是夏雪平是你,遇到当时你遇到的那种情况,你说她会怎么做呢?——呵呵,
还什么又跟艾立威申请出警、又找丘康健伪造局长信的,我告诉你:如果是夏雪
平,她会自己直接开着自己的那辆 SUV,一人、一车、一把枪,果断麻利地杀到
慈靖医疗;等到把崔烈给铐上了、给那帮混蛋男大夫们揍趴下了,她才会给局里
打个电话:喂,艾立威是吧,你今天代理组长是吧?老娘已经杀进去了,并且战
斗已经结束了,崔烈已经被我彻底收拾了!我就是给你们通报一声,直接过来把
人给我打包带走,然后搜查证据吧!——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我可听说沈量
才当重案一组组长的时候,夏雪平跟沈量才的关系,可不比你跟艾立威的关系好
到哪去;但那时候,夏雪平这种事情就没少干!她这么做,跟你做的比起来不痛
快多啦?」

  一听这话,我也笑了起来:「哈哈,这种事情,夏雪平倒真是确实能干的出
来!」

  可然后,我就又突然回想起今天中午,她倒在床上,委屈地哭泣时的样子,
这让我再一次欲语凝噎,「唉,现在还说这个有什么用呢?……人俩都已经既成
巫山之欢、瑶池之好了,我现在还能如何啊?」

  「秋岩啊秋岩,」张霁隆搔了搔脑门,接着对我说道,「我不是故意想要刺
激你啊,我就是想再问一句:你真确定,夏雪平跟艾立威做了你以为的那个事情
么?」

  我刚一听张霁隆又说这话,心里厌烦的很;可是当我再一看张霁隆的眼睛,
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东西。

  「霁隆哥,」我迟疑地问道,「您该不会是知道点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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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你小子还真会猜!他们俩在夏雪平家里的事情,我能知道些什
么?」张霁隆目光闪躲着,看着窗外,「我只是觉得奇怪啊……艾立威这小子,
说起来,他跟夏雪平屁股后面混了也有七八年了。你们市局的人都说,夏雪平一
般见谁面、跟谁说话,都没什么好脸;你何秋岩来市局之前,传闻说也就这个艾
立威能给她逗笑;因此,这七八年间,他若是真是有心,想跟夏雪平表白、上床,
他有的是机会——夏雪平虽然号称『冷血孤狼』,但这是在世界上,大凡是个女
人,总归是容易心软的。可为什么这个小崽子早不干、晚不干,偏偏等到那个被
你打死在茶餐厅里的夏雪平的假男朋友死了以后,他才表白?他若是有心,在你
进入市局之前,他跟那个……被你打死的叫段什么来着的?——哦对,段捷,他
跟那个段捷赶在那时候争抢一把不好么?他是进水楼台先得月啊!而现在,他为
什么又偏偏等到你有秘密任务的时候,他才爬上夏雪平的床?这些事情,你不觉
得奇怪吗?」

  张霁隆的话我听着,可此时的我心绪乱成一团,也就没精力去细想这个问题
了。

  见我无心思考他说的话,张霁隆想了想又对我问道:「对了,听说你小子今
天挺风光的啊!把市一中的正副校长都给带走了,还带走了一堆学校里的小官小
吏。我听琦琦说,孙筱怜也被你亲自带走了,对吧?」

  「对。」

  「做得好啊。」张霁隆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呵呵,您这次给我点赞、不再警告或者埋怨我了?」我故意揶俞张霁隆。

  张霁隆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于是我就问了他关于原溯和刘彬的事情,他如实作答了。

  「我怎么感觉你张总裁,是故意等着我们警检法来办他们呢?按理说,这可
不像你张总裁的性格。」

  「呵呵,我什么性格?」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其实应该亲手去收拾这俩人渣的,至少应该亲手收拾
原溯。」

  张霁隆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我说道:「我其实胆子小,行么?」

  「你别逗我了,霁隆哥。到底怎么回事?」我看着张霁隆认真地问道,我就
不相信他没想过自己派人做了刘彬和原溯两个人。

  张霁隆思考了片刻,对我说道:「秋岩,你下过围棋么?」

  「下过。我小时候父亲逼着我去学过。」

  「嗯……那我这么跟你说吧,围棋下到后面的时候,黑白子双方都会陷入一
种胶着的对峙状态,这个时候,你就要考虑些更复杂的东西了:你做的每一个决
定,都有可能影响你之前下过的每一步棋——比如你明明可以填上一个虎口、吃
了对方一个子,但是这个时候,你就要思考,这个子你到底吃还是不吃,这个虎
口你到底填还还是不填;如果这个时候,你为了计较眼前一子的得失,很有可能,
在你填了这个虎口、吃了这个子之后,你的子反而会被对方团团围住;你会因为
你只吃了一个子,而搞得全军覆,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对付原溯和刘彬,就是
这个状态。原溯就别说了,我跟刘彬之间的结下的梁子,远超过你的想像,所以,
在夏雪平那天晚上被暗算之前,我就想办他俩了。」

  「那你怎么没出手呢?」

  「秋岩,你记住,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啊,出手了未必就是赢。说不定,还
会把自己搞得越来越被动。」张霁隆挠了挠头皮,对我说道:「我当时差一点就
没忍住要出手的冲动,但是有人用一句话把我劝住了。」

  「谁啊?」

  「你们局长徐远。就在你脱队那几天,我跟徐远打电话吵架的时候,他突然
来那么一句,就给我劝住了。我觉得他好像知道,我那时候淮备对刘彬动手。」

  「……我记起来了,在我去捅慈靖医疗的马蜂窝那天,韩琦琦告诉过我,你
和橙姐因为杨小姐的事情,去了趟 D市对吧?你跟刘彬之间的事情,该不会跟这
个事情有关吧?」

  张霁隆点了点头:「嗯。但确切地说,我和韩橙,是因为杨省长的事情去的
D市。杨儿在电话里跟韩橙没明说,只是告诉韩橙她要请我俩去D市玩一圈,韩橙
听出来杨昭兰打电话的时候,语气不太对劲,因此我俩就赶紧开车出发了,路上
在收音机里听了本地新闻,我才知道,省长那阵子也在 D市视察——具体的东西
涉密,这个你就别问了,我没办法告诉更详细的东西,而且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总之,我从 D市回来以后,我就无时无刻不想跟刘彬动手……徐远那混蛋,跟我
吵架归吵架,但是他这个人的脑子有的时候,啧啧,倒真是比我清醒得多。」

  「他怎么劝你的?」

  「他没跟我明说什么,就提了八个字——『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然后让
我自己琢磨。」张霁隆满目萧然,「后来我想明白了,就这八个字,徐远已经把
自己能告诉我的统统告诉我了。徐远分明是看清楚了一件事:如果我贸然为了杨
昭兰他爸出口恶气,肯定有人会对我不利,而且有些人早就对我的隆达集团有所
企图了。」

  「『和珅跌倒,嘉庆吃饱』……难不成,徐远说的是首都的……」

  张霁隆摇了摇头:「打住吧,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懂政治,有些话你少
说出口。这种事情没你想像得那么远,但也没有你理解得那么简单,尤其是两党
和解之后, F市跟首都政治圈之间的关系复杂着呢……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在
夏雪平病房里,说过的那些事情吧?」

  「我记得。你说了一个什么神秘组织,你说他们能渗透到这个国家所有的权
力机构。」

  张霁隆点了点头,对我继续说道:「徐远也肯定早就知道了那帮人的存在,
而且他私下里也在查这个事情,甚至,我想他应该跟他们过了几招了。」

  「你是说,原溯和刘彬,也跟那个神秘组织有关?」

  「呵呵,不然你以为,他俩为什么胆子敢那么大?敢明目张胆地勾结崔烈、
算计各个学校的女学生?甚至还想打我女儿琦琦、还有税务局洗局长、以及Sw地
产风董事长的女儿的主意?那原溯、刘彬,就是两颗陷在虎口里的两枚白子,我
是否要用黑子围上他俩,关系我整盘棋的输赢。」

  「所以,你就顺势敲诈了原溯一千万块钱?」我问道。

  「哈哈,这事情你都知道啦?」张霁隆诚实地说道,「其实不止这些,还有
从刘彬那敲诈来的市值三百万美金的股票和期货;但是这些钱,我一个子儿都没
在自己手里留住。」

  「那在谁手里?」我半信半疑地问道。

  「行吧,我告诉你,而且就算我告诉你了,你也没法查——这些资金,现在
已经被划入在野党党部的公帑账户下面,算作在野党党产了。那个匿名组织虽然
敢对各个权力机关进行渗透,但是如果让他们跟三个党派一起为敌,同时硬碰硬,
估计他们也不敢——这就是条生物链。原溯以为那一千万现金是给我的,但是那
只是名义上的。我一点都不骗你,秋岩,那一万块钱现金,我一张一百块的都没
见到。」

  「你说的是真的?」

  「那不然你以为,那天晚上,在野党宣传部的那帮人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吃饭
——操,一说起那顿饭,真是他妈的一言难尽……我张霁隆打从这辈子开始,就
没吃过那样的饭!那饭吃的都不如我曾经捡过的泔水!那帮人他妈的,现在倒是
不把我们这种人当夜壶了,改把我们当成提款机了!算了,不说这个了……」

  政治险恶复杂,说实话,张霁隆说得这些我既不是很懂,也不是很感兴趣。

  张霁隆猛抽了一口雪茄,继续对我问道:「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的啊?你小子
不就是为了在夏雪平面前证明自己,才当的警察么?」

  「我不知道……」我抽了口雪茄,而且我都忘了我抽的是雪茄,所以一口过
了肺,直接咳嗽个不停。

  「那怎么着,少爷,你还想辞职啊?」

  「或许吧……」我说道。

  「呵呵,你还辞职个屁啊!」张霁隆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胳膊,「我说你小
子,两次想要离开市警察局,对吧?结果两次都没走成,就说明你小子不冲着夏
雪平,这辈子也就在市局混了,你这辈子就注定要做警察的!你要是辞职了,鱼
离了水、草离了土,你觉得哪还能是你活得下去的地方?」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可那两次我离开也好,回来也好,全都是因为夏雪平。

  我抬头看了看张霁隆,对他问道:「你是不是怕我走了以后,就没人再替你
给徐远递话了?没人在市局为你当你的明牌?」

  「哈哈哈……看破不说破啊!」张霁隆看着我的一脸纠结和痛苦,把后背靠
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何秋岩,我现在再问你一句话:就按照你现在你看
到的,夏雪平是跟别的男人上床了;假如有一天,出现了些什么其他的情况——
举个例子,夏雪平回心转意了,发现自己喜欢的其实是你这个亲生儿子,她可以
接受自己去跟你进行乱伦恋情了,你还会接纳她么?」

  「我……」

  面对这个问题,我有些语塞。

  若是问我现在,是否依旧爱夏雪平,答案是两个字:当然;但是若是问我,
如果跟艾立威发生了那种关系之后的夏雪平,再想找我,说想要跟我在一起,我
会不会跟她在一起……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尊严和情感对立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怎么选。

  张霁隆指着我说道:「你看看,我就说你做事、下决定,全都是拖拖拉拉、
左顾右盼。回答不上来吧?那我再问你,你说你喜欢夏雪平、爱夏雪平,你想清
楚,你到底喜欢她的、爱她的是什么?」

  「怎么您也问我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皱着眉说道。

  「夏雪平也总问你这个问题?」

  「对啊。」

  张霁隆看着我笑了笑,「这就说明,你不会谈恋爱啊!是女人,都喜欢问这
个问题的。当然我说的是女人,成熟的女人,不是『女孩』。你知道吗?你们这
帮孩子,一天天到晚总愿意说自己爱来爱去的,可我告诉你,爱这种东西,在你
们年轻人嘴里仅仅是一种表达,而在过了25岁的人的耳朵里,那就是一种可遇不
可求的保障了。」

  「橙姐和杨小姐也问过你这个问题?」

  「问过,怎么没问过呢?尤其是杨昭兰,她的情况让她更加脆弱。」

  「那你都是怎么回答的?」

  「韩橙就问过我一次,她问我爱她什么,我说,我爱的就是她的简单。而至
于杨儿,呵呵,我得每隔半个月就换一个答案,但是她清楚、我也清楚,我爱的
是她的纠缠。」

  「简单,纠缠,两个差距好大的词汇……」我叹了口气说道。

  「你可别拿这两个答案去对付夏雪平,如果你说错了、说得不用心,这对于
女人来说,可是一种伤害。」张霁隆想了想,又对我问道,「你诚实地告诉我,
何秋岩,你跟夏雪平之间,突然从以前对立的母子关系转变成了你所谓的『爱』,
是不是源自你对她的肉体上的吸引、以及想要占有她的欲望?——你老老实实想
想,然后诚实地告诉我。」

  我长吁了一口气,理了理我跟夏雪平从重逢到现在的所有的事情:最开始在
「金梦香榭丽」遇到夏雪平和段亦澄的时候,那时我对夏雪平的态度是不屑一顾,
而且我对段亦澄还没有那么深的吃醋感觉;尔后,在卢紘死的现场,夏雪平贴在
我身上,给我刺激起生理反应以后,我的确看着她的时候,会觉得有些心跳加快,
而之后当周正续想要刺杀她,她被我压在身下,我透过了她的领口看到了她的胸
罩,我近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她的身材曲线;然后那天晚上,在夏雪平家门口,
看见段亦澄想亲吻夏雪平却被拒,我却有一种很欣慰的感觉;后来我看到了一丝
不挂的夏雪平,看到了她一身的伤疤、看到了她身体上最神秘的部位,我开始下
定决心,开始有了想要保护她一辈子的……我的天,我自己一直都没意识到,原
来我自负伟大的禁忌单恋,竟确是来自我对夏雪平的性欲……我难为情地点了点
头。

  张霁隆也点了点头:「很好,你能意识到这点就好。其实这没有什么可耻的,
你要知道,男人对于异性、甚至对于同性之间的吸引,其实都是来自肉体上的占
有欲的。然而,你要知道,欲望虽然是具体的,但却是一时的,是不稳定的。而
女人们对于异性、甚至对于同性之间的吸引,虽然也是来自肉体上的占有欲,但
与此同时,她们更需要一个稳定的东西,来确保自己的情感生活是稳定的——你
仔细想想,社会上各色的女人,她们会选择婚姻、合法同居、暧昧、长期炮友、
长期精神恋爱,或者SM中的主奴关系,无论这些东西的区别是什么,本质都只有
一个——持续、稳定。我知道你才21岁,你对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体会到,
也没有经历过,但是你既然选择了,你就要给夏雪平一个稳定的东西。真的,秋
岩,你如果早能答上来这个问题,可能也就没有今天这么多事情了。」

  被张霁隆说的,我陷入了深深的懊恼。

  「你继续留在警察局吧。或许事情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不堪,或许事情会有转
机呢?」张霁隆自信地说道,「这样吧,你继续在警察局做你的风纪处处长,适
当的时候,我需要跟你继续像今天这样,出来聊聊天;为了感谢你帮我,我可以
答应你三个请求:前提是第一不违法,第二,我只帮你个人或者你周围的人,但
我不会帮你们警察局做事。你看怎么样。」

  「……你要我怎么帮你?」

  「就这样帮我啊。我说了,就像今天这样,出来跟我聊聊天,就够了。你已
经告诉我很多有用的情报了。」张霁隆对我摊手说道。

  「啊?」听完张霁隆的话,我突然有点慌了,「我可什么关于我们局里内部
机密的东西都没跟你说啊!」

  「哈哈哈,你说的还少么?」张霁隆大睁着他那双如同一直野心勃勃的狮子
般的眼睛,对我说道:「我今天晚上跟你聊的这些,让你自己心里舒坦了,让我
也受益颇多。我如果问一个人说,你们工作的地方有什么重要消息,那么他给我
的情报,可不一定是真的;但我如果不跟他说我要什么什么东西,而是让他不在
不经意间把东西交出来,那么这个东西,一定是真的。」

  我这才稍稍反应过来,刚才跟他讲述我去搜查慈靖医疗中心的时候,提了一
句总务处邵剑英追查被劫掠的那一批枪支子弹的事情……其他还有什么能对张霁
隆有用的东西,我是真的想不出来。

  ——唉,反正他也对我做出承诺了,说要帮我实现三个请求,便宜不占白不
占,我为什么不答应。

  「那好,我第一个请求,就是你得帮我把艾立威给扳倒咯!」

  我对张霁隆说道。

  「哎我操,秋岩……不是,我得多一句嘴啊:你为什么要扳倒他?」

  「他不是喜欢夏雪平吗?他不是已经跟夏雪平睡了么?哼,我是肯定不会让
他那么顺利地……」

  「喂,小子!先别胡思乱想行么?」

  还没等我说完话,张霁隆直接查过了话:「秋岩啊,秋岩,我是看出来了…
…你小子,虽然是比你同龄人成熟一些,但是你本质上,还真是个孩子!道行还
浅着呢!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把他『扳倒』,首先,你觉得,让我帮你去捏死一只
小蚂蚁,有意思么?说我张霁隆跟一个小警察,去恶整了另一个小警察,这种话
传出去了好听么?其次,我是一个黑社会大哥,我怎么能做到干预你们警局内部
的事情?更何况,就因为艾立威躺在夏雪平床上、被你当成他俩在一起睡过了,
你就要『扳倒』他——听听你把他说的,好像弄得他的形象挺高大似的……还扳
倒他,我就问问你,何秋岩,艾立威那小崽子他从头到尾立起来过么?你要是非
说让我帮你扳倒谁,我去帮你扳倒徐远还差不多……秋岩,别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张霁隆把雪茄放在杯子旁边,等雪茄自己熄灭,接着对我说道:「这样吧,
我可以帮你仔细查查这个艾立威,把他的一切情报都交给你;至于你怎么利用他
的东西对付他,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行么?」

  我咬了咬牙,点了下头:「行!」

  「好,那这就算第一个请求了。还有另外两个请求呢?」

  「我现在没想好……等我想想再告诉你吧。」

  「行,随时奉陪。不过秋岩,你接下来这段日子可得记住:切勿再想以前那
样意气用事了,知道么?你跟艾立威过了几手之后,你没觉得他的目的就是想要
激怒你么?你听我的,你要是真想报他这夺走夏雪平之仇,最好的状态,就是你
自己保持不生气——至少让他看起来,你自岿然不动,然后最好还能动动脑子,
反过来把他气得上蹿下跳。不信你试试看。」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张霁隆看着我,勉强地笑了笑:「走吧,别喝了。酒吧马上打烊了,再说,
酒这玩意,喝多了对肝和肾都不好。男人可得注意自己的身体,以后用得着自己
身体的机会有的是呢。」

  于是,我也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跟着张霁隆走出了酒吧。

  张霁隆站在门口接着电话,而我仰着头站在街边,迎接着冷风。站在黑夜里,
我让自己被冷风吹得十分清醒。

  「行走在冬夜的冷风中——飘散的踩碎的都是梦——孤单但这一刻如何——
确定你曾爱过我——停留在冬夜的冷风中——我不是也不想装脆弱——我没说不
代表我……」

  「你都是老手了,跟我混了这么多年了,这种事情还需要问我么?……埋了。
挂了。」张霁隆挂了电话后,看着摇摇晃晃的我,对我抗议道:「吁!好啦!行
行行!别唱了!——大半夜撒什么酒疯,不扰民啊?我说,你小子用不用我送你
回你住的地方?」

  我摆了摆手,对张霁隆说道:「没事,我能自己走!」

  「那你可得小心点。」张霁隆对我说道,等他的车子被司机开到身前以后,
他对我也摆了摆手:「回见了。」

  接着,他便打开了自己车子的后座。

  「哦,对了,小子,」张霁隆已经把身子探进了车子里,突然又退回身子,
对我问道:「你听过《猴子捞月》的故事吧?」

  「这个故事谁没听过?」我一边在心里面埋怨着张霁隆的无聊,一边对他说
道,「一群猴子,想捞月亮……一个握着一个的脚丫,给自己挂在树上……然后
让最下面的那个猴子去捞月亮,结果根本什么都没捞到——水中月,镜中花,那
都是求不得的东西!」

  张霁隆看着我笑了笑,对我说道:「我猜你听到的那个故事,应该不是原版
的。」

  「这他妈还有原版的?」

  「嗯,还有原版的,我听过原版的故事。」张霁隆说道,「在原版的故事里
是这样讲的:小猴子们眼看就要捞到了水里的月亮,结果手一放在水里,水里的
那轮月亮立刻碎了。那群挂在树上的小猴子们当时都急哭了啊,以为是自己作孽,
把月亮给弄坏了,于是每一只小猴子又是悲伤、又是自责、又是恨啊——就跟你
现在这状态似的;结果,这个时候,从旁边跑过来一只兔子,跟那些猴子们指着
天上说道:诺,你们看,这月亮哪里被碰坏了?月亮难道不是一直挂在天上吗?
猴子们抬头一看,嘿,月亮果然挂在天上,一点都没坏!于是那帮猴子们又都释
然了。秋岩,这水中月、镜中花,确实是虚无缥缈、让人求不得的东西;可有的
时候,你自己以为求不得的、甚至你觉得是被人碰坏了的东西,呵呵,真不见得
一定是真的。」张霁隆擦了擦眼镜,接着对我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说道,「你
小子,别再暗自神伤了。把心情平静下来,把思路好好理一理,好好琢磨琢磨这
个故事吧。」

  随即,张霁隆的车子开走了。

  我站在原地,仰望着天空,这城市对我来说,已经黑得不见五指;可当被风
一吹,黑云散去,但见那轮明月,正完好无缺地挂在苍穹之上。

  【风雨里的罂粟花】第五章浓雾里的荆棘(01)

  「秋岩,别哭了……」

  「秋岩!啊!你别这样……」

  「糟了……我没带那个药啊!」

  ……这是这一晚上过后,我脑海中仅仅能记得住的几句话。

  翌日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看起来,这里应该是个小宾馆。

  房间小得很,墙上那扇窗户,根本关不严,屋子里看起来也没有十分干净;
本来还算有点格调的米色壁纸,也已经开始鼓起气泡,并且脱落。

  宿醉后头痛欲裂的感觉,让我有点后悔喝那么多酒了。

  在这张陌生的床上,我身边躺着一个女人——一个身形苗条、肌肤嫩滑白皙
的女人。

  看着这个女人光滑的脊背,我脑海中陷入了一片空白……我忍着剧烈的头痛,
仔细回想着昨晚后来发生过的事情:在张霁隆离开了之后,我沿着那条街一直向
前走去;后来实在走得累了,于是,我搭上了一辆计程车。

  「兄弟,去哪?」司机对我问道。

  我确实有点不知道要去哪,现在对我来说,去哪不都一样么?「呃……」我
迟疑地想了想,「去枫情豪思。」

  上了车以后,我就感觉我的大脑中一片混沌,或是我依旧因为正面遭遇了夏
雪平和艾立威在床上的而对任何事情都心不在焉,或是我根本就是酒劲未过,或
是二者皆有,总之这一刻的我身心俱疲。

  此时此刻,我只想躲起来。

  可是躲起来,还是个办法么?躲起来,是没有用的。

  一想到这,我才发现,我自己从进入市局以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呢?以
前在警校时候的我,根本不像现在这样……以前的我,在警校里倒也不是个老实
巴交的主,可我一向的作风是不去惹事,但是惹上事情了我也不怕事;而现在的
我,似乎一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躲」——这简直是退化了!

  何秋岩,你怎么成了个样子啦?胆小如鼠啊!是因为夏雪平吗?是因为她这
十年来都没关怀过我,因此我从潜意识里就想事事都跟她撒娇任性,以至于我现
在做任何事,都变得十分幼稚化了?我不知道……但这很奇怪,不仅是这件事很
奇怪,这样奇怪的变化会让我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变得失去自我。

  嗯,躲起来,终究是没有用的。

  可我又能怎样呢?不过,说起「奇怪」来,我仔细想想,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情,似乎好多都跟「奇怪」这二字脱离不了干系:夏雪平怎么就跟艾立威滚了床
单了?就像张霁隆说的那样,如果艾立威想做什么,这中间将近七年时间有的是
机会,他为什么没有任何动作,而偏偏要等到现在?

  张霁隆又知道些什么呢?他刚才在酒吧里,似乎……大概……好像是说了一
句,「艾立威没有那个功能」?——抱歉,酒劲太大了,我记不得他的原话了—
—或许是我记错了;可是就算我没记错,张霁隆能知道些什么呢?那究竟是一句
简单的嘲讽,还是张霁隆真的查到了什么?难不成,是艾立威的体检报告?别逗
了,那种东西可算是警务系统内部保密等级为中等级的机密,只有省厅的专职人
员才能看到。

  我还真不信张霁隆可以把手伸到警务系统的机密单位去……而说起张霁隆来,
他说的那句「要变天了」,又是什么意思呢?我仔细回想起刚才在酒吧里的一幕
幕,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这人心思缜密,不像是一个什么都愿意往
外抖搂的人,可为什么偏偏要跟我和那个叫冷什么来着——妈的,我真是前脚买
出门,后脚就忘了她名字——讲述他自己过去那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而且为什么
要跟那个女人特地强调一句,她是杨昭兰的「好朋友」?

  再仔细想想,那个姓冷的女人听张霁隆说话的时候,中间有好几次表情都很
诡异,甚至有些难堪,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而再想想,徐远让我通过接触张
霁隆来从张霁隆这里刺探消息,而张霁隆明知如此,又同意我跟他接触、并通过
我给徐远透露消息而从徐远那透露消息——我的个天,能把这句话滤明白,我自
己都佩服我自己——又是因为什么呢?一时间,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
如同被毁了老巢的蚂蜂一般袭向我的思绪,我连忙发疯似地摇了摇头,深吸了两
口气后,脑海和心境才重新平复下来。

  算逑!想不通,我也索性不想了。

  不过,张霁隆有一点可能说的确实是对的,虽然有的时候我的行为、我的言
谈,会让我显得似乎比同龄人更成熟,可我骨子里,还是个内心非常脆弱的小男
孩,而且承受能力不强,有时候做出来的事情也会非常的幼稚。

  现在的我,突然哪里都不想去了,只想往我那个房间里躲起来,任谁都别理
我,让我自己舔伤——我现在好像一遇到事情就想逃避,而且已经成为习惯了,
对此,我都讨厌我自己这样。

  躲起来,的确是没有用的。

  我之前躲掉两次,纯粹也是出一个幼稚的目的,我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刺激
夏雪平;现在人俩生米煮成熟饭了,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又能怎样?我又突然想
起,今天中午当艾立威躺在夏雪平身边看着我的时候,他那副讨厌的样子,现在
回想起来,他彷佛就像是故意要激怒我、而且目的已经达成了一般……

  想想我就后悔,夏雪平自己都没守住自己的底线,反过来还劝我不要杀了艾
立威,我当时真就不应该听她的!我就应该一扳机扣下去,然后再一枪打死夏雪
平,我再自杀一了百了!——可是我再想想,杀了艾立威、甚至自杀我都不会含
煳,可要是让我杀了夏雪平,这我可真做不到。

  ……话说,我要是真脑子一热,给夏雪平杀了,那我不就是给「桴故鸣」网
站的那帮混蛋们帮了大忙么?——天啊,现在的我倒是真的可怕!我怎么会产生
了杀了夏雪平这个念头?没错,夏雪平确实是失去了贞操,从某种意义上,确实
是背弃了我;但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妈妈,我也是对她产生过乱伦恋情、且爱到深
处的,再怎么说我也不能杀了她啊!

  ……

  我算理解了为什么好多凶杀案会是酒后激情杀人了,看来我以后可真不能再
这么喝酒了!但是刨除酒精作用,我清楚我自己,从肉体到灵魂,从心脏到皮肤,
每一颗细胞又都是愤怒的。

  我抬头,望向F市的夜空。

  算了,不多想了,不多想了……我对着自己催眠着,然后坐在车里呆呆地望
着天空中那轮明月。

  可是张霁隆说的那个原版的《猴子捞月》的故事,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
说的「月亮本来就没有被毁坏」,又是什么意思呢?我跟他说起,跟夏雪平躺在
一张床上的是艾立威的时候,他的表情为什么给人感觉像是听了一场德云社的相
声?他是不相信我说的话、还是不相信夏雪平会跟艾立威滚床单呢?这个事情着
实让我气愤得很,但是我真没有感受到哪里滑稽了……

  我的脑子里究竟怎么了?是被打上了马赛克,还是分辨率越来越低?

  「唉,嘿!喂喂!小伙、小伙!别睡我车上啊,你到了地方了!」司机把我
从胡思乱想中唤了出来,「车上凉,再说我还得拉客呢……」

  我晃了晃脑袋,缓了缓神,付了车费:「不好意思啊!……您拿好,多馀的
不用找了,当小费吧。」说完,我便下了车。

  「哎哎!小伙,等会儿!你才给我多少钱啊,就告诉我不用找了?——车费
20,你给我的是 5块!」

  我一看,连连对司机道歉:「这……糗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接着,
我连忙拿出了一张 20,对司机说道:「那五块您也留着吧!实在抱歉啊!」

  「唉,现在这年轻人,毛毛躁躁的……」司机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一脚油门
开走了车子。

  这世界上有不少我不明白的事情,就像我不明白为什么中央银行设计纸币的
时候,为什么把 20块钞票和5块钱钞票的底色选的要那么相像,就像我不明白,
张霁隆为什么会对我……为什么……会对夏雪平跟我……为什么会……唉?我刚
才下车之前想的什么来着?唉?——完了,我应该是在刚才下车之前晃了晃脑袋,
把我正想的事情给晃荡没了……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我就这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以及像个快被虫子蛀空的苹果的脑袋,跌跌
撞撞地往家门口走去。

  我站在门口,正找着钥匙的时候,突然发现客厅的窗户似乎还留着一条缝隙,
紧接着,从靠近窗户的位置——应该是家里的沙发上,传来了男女欢愉的声音。

  「唉,真是烦……」我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

  ——我怎么走到哪都能遇到这事情呢?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梦想着自己活
在一个相对于正常世界更色情一点的的世界里,现在我似乎实现了这个梦想,但
我怎么觉得,自己对于这样的生活越来越厌恶了。

  累,一个人如果真的活在我所处的这个到处宣淫的世界里,真的很累。

  ——等下!不对啊?这是我家!我仔细听了下这郎叹女呼的声音——男人的
呼吸间隔迟缓,每一次吐纳的气息沉稳而冗长,判断起来,应该在40到50岁之间
……何秋岩,你还判断个屁,这个不断喘息的男人不就是你老爸何劲峰么?

  那这个女声……女声清丽俏皮,嗓音清爽,音色没有半点杂质,没有历经岁
月蹉跎,并且叫起来的时候,放得特别开……听起来,肯定不是陈月芳。

  她的叫床声我听过的。

  「老爸!哦……老爸……爱死你了……用力啊!美茵的骚屄被爸爸肏得好爽
……」

  ——呵呵,还用猜么,人家女方已经自我介绍了。

  「好紧……美茵……夹老爸……用力夹……」

  我站在门口,都能听见那可怜的沙发,被这父女俩摇晃得嘎吱嘎吱响的动静。

  「哦!老爸!……对,一边肏女儿一边揉女儿的豆豆!老爸好会玩女儿唷!
女儿好喜欢!……老爸用力……你这个肏女儿的爸爸……快用力啊!」

  「还不是……还不是你这丫头太坏了……女儿不听话,欺负老爸,还欺负老
爸的媳妇……真是的……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坏女儿啊……」老爸的说话声沉重,
呼吸节奏却轻浮得很,并且,还很小心翼翼的,彷佛在绷着自己的神经。

  「嘿嘿……啊!……女儿如果不坏,老爸怎么会对女儿好呢?嘻嘻……因为
美茵坏,所以老爸只能用这种方式『教训教训』女儿了……」

  「呼——呼……」

  老爸没说话,只是绷着嘴巴,用鼻子喘着气。

  「教训得好……教训得好!……啊!老爸……老爸你是不是又要射了?老爸
再坚持一会儿好吗!再坚持一会儿!……女儿马上就要到了!……哦!好老爸,
再坚持一下下!对……要到了!要到了!射进女儿的屄里面吧!」

  「别了吧……好闺女……老爸还是别这样了……要不然还得好好洗洗……万
一你怀孕了、或者被你陈阿姨发现了……」

  「我不管!美茵就是要……管那女人呢?美茵就是要做爸爸的小骚屄、小贱
货……她发现了正好!我就是要跟她抢爸爸!……而且……啊……啊!……就算
怀孕了我也喜欢!哦……哦……美茵爸爸的小精壶、小母狗……」

  呵呵……老天爷,你今天是故意来打击我的是么?

  「美茵……女儿……不许你这样说!……爸爸不许你这样说!……你是爸爸
的好宝贝,爸爸不允许你这样!」父亲喘息着,接着听起来,他好像弯下了腰,
然后我就听到了一阵亲吻咂舌的声音,吻了一阵后,父亲接着说道:「爸爸虽然
跟女儿这样了,但是女儿不许这样作践自己……爸爸不允许你这样……哦,女儿
的小穴好湿……」

  「但是爸爸每次……啊……嗯……每次听到美茵叫自己小骚屄、小贱货……
爸爸的鸡巴都会胀得更大、更硬……嘻嘻!爸爸其实是喜欢的不是么?喔……再
坚持一下!马上到了……」

  「爸爸不允许你这么说……虽然爸爸喜欢……但是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宝贝女
儿……」

  「啊啊……爸爸爱美茵么?」

  「爱!」

  「爸爸爱美茵的身体么?」

  「爱!」

  「爸爸爱美茵身体的哪里?哦……对……用力抓啊……啊……爸爸好会肏哦!」

  「爸爸……」老爸明显咽了咽口水,抿了抿嘴,然后才颤抖着声音说道,
「老爸……爱美茵的乳房、爱美茵的阴穴、爱美茵的小屁股……」

  「啊啊啊……老爸,你永远是我的!告诉我!你永远是我的!」

  「爸爸永远都是美茵的……」

  「爸爸是不是因为更爱美茵……啊啊……所以……当时……家里大火那天…
…爸爸冒死把美茵救出来的……」

  父亲喘着气,笑着说道:「对,爸爸更爱美茵……爸爸更爱美茵的身体、更
爱美茵本人,所以爸爸先救了你,而后救了哥哥……」

  ——等会!什么?

  「美茵好爱你!爸爸,你知道么……就是因为这个……女儿从小就下定决心,
这辈子就只喜欢爸爸一个男人……美茵爱死爸爸了……」

  「爸爸更疼女儿……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啊……爸爸当然要先救美茵…
…」

  「嘻嘻……啊……嗯嗯……女儿不仅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女儿还是爸爸
的贴身小内裤呢……啊……哈哈……啊啊啊啊!」

  ——原来美茵所谓的爱上了父亲、想要跟父亲乱伦、甚至不惜找我来给她破
处,就是因为,她一直以为家里那次被人纵火之后,她是父亲把她救走的?那明
明是我!

  ——而且……而且我一直认为的,老实憨厚的父亲,居然恬不知耻地承认了!
他居然跟美茵承认是自己救走的美茵!

  ——救走美茵的明明是我!

  「啊啊啊……快用力……快用力……爱死你了爸爸!爸爸!……舍不得射进
女儿屄里的话,就把鸡鸡插进女儿的屁眼吧!喔!射进女儿的屁眼吧……告诉我,
爸爸!是不是当时把女儿救出来了……就是因为……啊啊……就是因为在等着美
茵长大了用大鸡巴肏美茵的身体?」

  「你真是坏死了!女儿……真的每次都要爸爸说一遍么?」

  「对啊!爸爸……快说!啊啊不要再等了啦!爸爸快点把鸡鸡插进女儿屁眼
里吧!快点儿……女儿等不及啦!」

  「哦……女儿的屁眼好紧……老爸好舒服……老爸好舒服!对……老爸……
老爸就是幻想着等美茵长大了,跟美茵造爱……啊……好舒服!」

  此时站在门外的我,已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心绪混乱之中,我一时间没找
到自己的钥匙。

  索性也不管了,我咬着牙,准备直接敲门,把这一对儿父女的不齿行为彻底
搅和一通!而正在我准备伸出拳头砸门的时候,我的手腕被人从身后握住了,而
且我的嘴巴也被人摀住了……

  我一回头,仔细一看,攥住我手腕、摀住我嘴巴的,居然是陈月芳。

  陈月芳虽然面如死灰,但仍然对我冲着门外的方向使了个眼神,然后不由分
说地拉着我走下了门口的台阶。

  那一瞬间,本来愤怒异常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变得突然萎靡不振。

  陈月芳放下了我的手,我被陈月芳拉着手,一直走着,越走越远,最后出了
小区门。

  「陈……陈阿姨……」我心情复杂地看着陈月芳,对她说了一句。

  「秋岩,你喝酒了?」陈月芳仔细嗅了嗅我身上的味道,她的脸上才勉强挤
出一丝笑容。

  「陈阿姨,不是我说,请问您现在是讨论我喝没喝醉的时候么?」我绷着脸
看着陈月芳。

  「那……那我该跟你说什么呢?」陈月芳明知故问地对我说道,她的眼睛里,
明明带着一丝波光。

  「你为什么不让我敲门进去?」我异常愤怒地看着陈月芳。

  陈月芳低下了头,紧接着对轻描淡写地笑了下,说了一句:「秋岩,找个地
方,陪我聊聊吧。」

  于是,陈月芳主动拉着我的手,离开了住宅区。

  ——这是在我成年以后,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这样拉着手走。

  我之前跟那些女孩,比如吴小曦、比如小贾、小伊,甚至比如妹妹美茵,我
们走在路上,大部分的时候都喜欢搂着对方肩膀或者腰际,要么就是手挽着手,
以显示自己跟对方的关系亲密;却从来就没有好好地拉着对方的手走一次,彷佛
感觉拉着手走,并不能显示我和那些女孩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的非同寻常;而今天
这一次,我却被我的这个继母拉起了手。

  陈月芳手心的皮肤相当粗糙,手掌骨节处和手指肚上,全是老茧,不过她的
皮肤依旧是柔软的,而且还很温暖,带着些许的潮湿。

  上一个像这样拉着我手走的女人,是夏雪平。

  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

  而如今,夏雪平已经好久都没有拉着我的手了。

  并且我也不知道,今后她是否还会拉着我的手。

  她带我来的是,距离我家附近不远的夜市,她带着我找到了一家烤串摊,样
子简朴得很。

  「哟,姐,你来啦!」烤串摊的夫妇跟陈月芳热络地打着招呼,看起来他俩
似乎是跟陈月芳很熟悉的样子。

  「嗯,今天忙么?」陈月芳对夫妇俩说道。

  「不忙呵呵,今天周三,人来的少。」烤串摊的男老板看了看我,对陈月芳
问道:「姐,这是你儿子吧?」这一问,我和陈月芳都有点愣。

  陈月芳看着我,接着又对摊舖老板幸福地笑了笑:「嗯。我儿子。」

  「哟,长得真高!小伙还挺帅的!念大学的?」

  「当警察的,刑警。」还没等我说话,陈月芳自豪地对老板笑了笑。

  「是吗!呵呵,那你们娘俩聊,我去上吃的。还是老三样呗?」

  「嗯。」

  「小伙子来点啥?」

  又没给我说任何话的机会,陈月芳抢先对老板说道:「给他来一瓶白的吧,
再来五串考鸡脆骨、五串牛板筋、再来一份烤韭菜。」

  「别……我吃不了这么多!」我对陈月芳说道。

  「哎呀,小伙子!好不容易有个能让你喝酒的老妈,你还不领情!行啦,姐,
您多等一会昂!」说完,老板就回到了电烤炉旁边。

  等老板走了,原本脸上带着幸福的陈月芳,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您点东西还很轻车熟路的么……」我看着陈月芳,叹了口气,「您是经常
来这,对么?」

  陈月芳无奈地点了点头,「对……差不多都一个月了……除了偶尔你妹妹去
人家张先生的家里住的几天以外,剩下的时候,我差不多每天都会来。」

  「所以说,您早就撞见了。」

  「对。」陈月芳丧着脸说道。

  我一看手机上的时间,此时此刻都已经快点半了。

  「那您这么晚出来,父亲和美茵不会怀疑,认为您已经知道了他俩的事情么?」

  「……其实,我不是才出来。我今天本来就有事情,出门一整天了。」

  「哦。」我这才注意到,陈月芳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的绒布长袖旗袍。

  「那您是去扫墓了?」我猜测道。

  「嗯。为我儿子和我老公扫墓。」她没否认。

  看着她此时此刻这副样子,我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股邪火,我咬着牙对她
说道:「可你现在的老公是我爸!」

  不知道是不是我突然对她吼了一声,给她吓到了,让陈月芳瞬间睁大了眼睛
一下。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也不忍心再说什么——我其实也是故意挑她毛病,
不是因为她去给她那个死去的前夫扫墓的事情,而是我有点接受不了她对美茵和
父亲的乱伦私情居然有些无动于衷。

  我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可转念一想,我哪有什么资格说她什么呢?我争了么?呵呵,争是争了,
但结果没争过人家。

  「对不起,我不该对您说这种话——妈。」

  我之所以立刻改口叫陈月芳「妈」,是因为老板娘把陈月芳点的那些小菜都
端上来了。

  这一叫,我其实心里尴尬得很;给陈月芳叫的,却似乎有点感动。

  她看着我,眯着眼笑了起来,眼里的水光闪得越来越清晰。

  我面前摆着一盘烤韭菜,而另一个盘子里,十根分量十足的烤串冒着热气,
抹上了辣椒酱、撒上了孜然,闻着确实挺让人觉得有食慾的;再一看陈月芳的老
三样,分别是一盘对半噼开烤熟、撒了点盐巴的烤茄子,一盘盐水花生米,以及
一盒一升装的刺五加果汁。

  「瞧着娘俩,关系多好!」老板娘笑着看了我和陈月芳一眼,又走开了。

  等老板娘一走开,我俩各自脸上那种掩饰的笑容,又都收起来了。

  我看着眼前的烤串,随手拿起来一串,要在嘴里汁水四溢,我又用竹签挑起
一卷烤韭菜来,又咸又辣,再来一口52度的白酒,一口闷进嘴里,好似一块火药
在喉咙处炸开……这滋味真是痛快!酒过瘾、菜刺激,但是喝这酒吃这菜的人,
惆怅得很;而对面,也坐着一个同样惆怅的女人。

  「父亲和美茵他俩,知道您已经知道了么?」

  说完这话之后,我却不自觉地笑了,可能是我之前压根就没把酒醒透、之后
又喝起来,很快就醉了,也可能使我觉得自己说这话,太像绕口令了。

  「美茵那孩子还不知道,但劲峰应该是知道我已经察觉了。」陈月芳淡然地
说道:「每天都活在一个屋檐下,而且就算是现在我靠着劲峰养着我,我把保姆
的工作辞了,我其实也还只是一个做家务的……男女之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一
点痕迹都不留呢?」

  「你都发现什么了?」我偏偏要打破砂锅。

  陈月芳很苦恼地看着我,对我说道:「秋岩!我是来找你谈心的,不是让你
来继续刺激我的!」

  说完,陈月芳放下了筷子,用双手摀着额头。

  「对不起……」说完,我又闷了一口酒,小半瓶的半斤装的烧刀子就这么没
了。

  陈月芳捂着额头,然后用双手在脸颊上抹了一下,对我说道:「我在美茵的
桌上发现过避孕药;同时那天,我还在美茵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条男士内裤,起
初我还以为是美茵拿你的故意搞恶作剧,结果收拾衣服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款式
明明是你爸爸的;而且,我跟劲峰床头柜抽屉里的安全套,我都是记着个数的,
然后,我又发现每次安全套少了几个之后,你爸爸和我卧室里的床单、美茵房间
的床单、你房间里的床单、还有沙发上,有的时候有几处都是湿的;我外出买东
西,回家以后,经常看到劲峰和美茵都很不自然地坐在沙发上,摆弄着裙子和裤
子;后来有一天,我去原来的家政公司办事,回来以后,就发现劲峰跟美茵在二
楼的洗手间浴缸里……做着那事儿……连门都忘了关……」

  「行了,姐,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呵呵……还他妈有我的卧室?也对,对于我不在的时候这个家的架构来说,
我的卧室倒是个很隐秘的处所。

  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却脱口把陈月芳叫成了「姐」。

  「那你就没跟父亲摊牌?他对你这样不好、他背叛了你,你就没想过他摊牌?」
我恨很地说道。

  陈月芳没说话。

  我气的一下子拿起三根串,也不管吃到的都是什么,咬下来以后就往嘴里塞。

  然而鸡脆骨和牛板筋都是特别难咀嚼的东西,所以我嚼了一会儿,腮帮子都
酸了。

  于是我也没再接着吃,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

  喝光了一瓶之后,又要了一瓶。

  喝着喝着,酒劲儿就上来了。

  在我逐渐感觉到自己眼前的东西都在打转的时候,陈月芳用牙齿狠狠地撕下
了一块茄子,在嘴里嚼着。

  咽下了以后,她对我说道;「秋岩,你正好错了。我其实很清楚,劲峰正是
为了我、为了维持我俩之间的婚姻,才跟美茵这样的。他爱美茵,但依旧是父亲
对女儿的溺爱。」

  「啥?为了你……他上了自己的女儿……还骗她说,很多年前我家里那场大
火、着火的时候,是他给美茵救走的?然后到头来,你还说他是为了你?什么狗
屁逻辑!」我的舌头一时间又彷佛灌了铅。

  只听陈月芳说了一句:「秋岩,你不懂,做人,其实都一样……做女人的苦,
更是难言。尤其是对于我这样的女人来说,这辈子能有个对自己好的、给自己踏
实生活的男人就够了……如果能做到这点了,很多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了……」

  我真是听不得这样的话!于是,我有端起酒瓶,往自己的肚子里猛灌……接
着,再后来的事情,我就真的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我哭了,但至于为什么哭,为了谁哭,我一点都记不住;陈月芳貌
似还劝了我好半天,还跟我讲了一大堆故事——好像还提到了我那天晚上我跟夏
雪平负气,回到卧室躲着的事情,而且还跟我讲了一堆关于夏雪平的事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好像说自己之前的确是认识夏雪平的……怎么回
事来着?可这些话,似有似无。

  「秋岩,别哭了……我知道你……我给你讲一个……阿姨其实很想跟你说…
…那天晚上你突然回来……但是阿姨不能对你那样,因为……阿姨知道你们全家
人都好……你父亲其实也挺不容……其实你不知道……你妈妈夏雪平……我之前
在 XX的时候……她是个好人……可是阿姨没办法……原谅阿姨吧……」

  ——该死,烧烤摊老板收摊的时候还问了我一句怎么了、陈月芳还特意笑了
笑跟对方解释了一下「孩子刚失恋」,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反倒是陈月芳跟我说什么,我却只记得些许只言片语。

  她之前在「XX」的时候——「XX」究竟是什么时候?抑或是什么地方?不好
意思,再让我拍脑子仔细想想……我记得,再后来,我连走路都走不了了,于是
陈月芳便把我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尔后,在一个街角,我似乎吐了。

  这一晚上吃进去的东西、什么烤韭菜、牛板筋、鸡脆骨、甚至是烤排骨、奶
油蘑菰汤,再加上一肚子的酒精,全都没缺席,从哪进到我肚子里的,又从哪原
路返回去了……再之后……

  ——我的天啊!不对!之后我记得,我……我好像把陈月芳给亲了,而且还
伸了舌头……而且,这好像还没算完……我似乎有些印象,我还把陈月芳推进街
角里,直接粗暴地将她衣服和胸罩给翻上去了,并且,她的乳罩肩带还被我扯断
了一根……

  「秋岩,你别这样!……求求你!」我清楚地记得,在我揉搓着被我压在身
前的陈月芳的娇小微乳的时候,她对我这样苦苦哀求道。

  而我对她,却毫不留情,带着十分的醉意,恶狠狠地反问着:「为什么!为
什么不这样?」

  「我不可以这样啊!我已经是你后妈了……我是你爸爸的妻子,你这样做是
不行啊……」

  「呵呵……爸爸……呵呵……你们都爱他!他跟美茵背叛了你,你就不可能
背叛他一次么!」

  ……

  ——这些,究竟是幻觉、是记忆,还是我在做梦?可我深刻地记得她的肌肤
上面的触感——尽管她脸上的肌肤干涩、手上的肌肤粗糙,但是从她肩头到胸部
到屁股和大腿内侧的肌肤,都像婴儿一般细腻,比美茵身上的一切地方都要嫩滑。

  ——呃,不对,我怎么会知道她大腿内侧和屁股上的肌肤触感?我再仔细想
想……我好像当街,在巷尾扒掉了陈月芳的裤子……我记得我突然勃起了,慾火
焚身,而且,我胯下那条坏家伙,在夜晚冷风吹打身子的时候,插进了一个极其
温暖的地方……我记得我很快就在那个紧窄而温暖的地方射精了,可是我还不甘
心……

  陈月芳这个生过孩子的村妇,身上的肌肤如此的嫩滑细腻不说,她的肉穴里
居然也是十分的狭窄,虽然阴道内壁干涩得很,即便我射过了一次之后也是如此,
但是在酒精和对父亲的憎恶、以及在对后妈的强迫而产生的刺激感这三重刺激下,
我便用我自己的精液作为润滑物,依旧激烈地在陈月芳的身体里抽送着,任凭陈
月芳低声哀嚎……紧接着不知过了多久,我在她的身体里又内射了一次……

  我记得这一晚上,我都是从后面进入身前的这个女人的,用双手搓着她胸前
并不很大的胸部,不停地拨弄着她的乳头;灯光照耀在她的脸上,我记得她饱经
风霜摧残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潮红……好像在我某一次射出来之后,我还叫了
一声,「妈」。

  ——不对,灯光?我分明记得,昨晚那个烧烤摊周围都是没有路灯的……那
么,现在躺在我身边的这个女人……难道就是我父亲现在的正妻、我的后妈?那
么,现在看来,我脑海中的这一切,全都是真的?

  ——此时此刻,我的脑子里除了畏惧,就只有畏惧。

  ——我曾希望过母子乱伦,我也确曾希望过找个机会,为父亲得到了美茵而
出口气;然而,当这一切都应验在了陈月芳的身上之后,我却没有一点得到抚慰
和幸福的感觉。

  我感受到的只有罪恶。

  我闯祸了……我强奸了自己的后妈。

  怎么办?我第一反应,是想逃。

  ——呵呵,又是想逃,何秋岩,真有你的!但是除了逃走之外,还有什么办
法呢?一不做二不休!于是,我掀开被子,下了床,迅速地把自己的内裤从衣服
堆了翻了出来,穿在了身上……

  ——但是一看地上的衣服我又傻了。

  不对啊?我印象里,陈月芳那套胸衣和内裤都是样式很保守的天蓝色,为什
么地上的这套,成了布料少得可怜的纯黑色系带三点式?而且,乱丢在地上的外
套,也不是长袖黑绒布旗袍,而是一件纯黑的运动夹克、一件浅灰色薄毛衫和,
以及一件浅蓝牛仔裤。

  「嗯?……嗨!你他妈醒了啊?」女人转过身,斜着眼睛看着我。

  ——这个说话声音也不是陈月芳;而且以陈月芳的性格和脾气,她从来都不
会骂口头语。

  ——我扭头一看,这女人根本就不是陈月芳。

  那她是谁?

  ——唉,等会儿,这个女孩好像很眼熟……

  「你是……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叫叶莹?」

  这个躺在我身边一丝不挂的女孩,不就是之前那个精神病暴露狂被杀时候,
出现在现场附近的那个女孩么?还真是巧得很。

  「对啊……我操咧,原来你真知道我的名字啊?」女孩掀开被子,唯独用被
角把身子盖着,赤裸着身躯抻了个懒腰,「还什么不好意思的,肏都他妈肏过了
……呵呵,昨晚你可真一点没不好意思!」

  我连忙转过了身。

  「唉哟!真是的,都这时候了还装个他妈的什么屄?你昨晚挺着老二,在我
身上把我肏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鸡巴含煳哟!」叶莹说起话来的时
候,竟然要比那些没教养的男生说的话还粗鄙不堪,可她的声音却甜腻得像融化
了的水果糖一般。

  「我不是不敢看你!我……」

  我转过头一看,这个女孩从身高到身材,确实像极了陈月芳——同样的纤腰
细腿、同样罩杯尺寸的胸围、同样依旧粉嫩的乳头和小巧的乳晕……

  「喂!你他妈瞧够了么?」女孩说话一惊一乍的,「瞧你的哈喇子都要流出
来了似的!傻屄样子,嘻嘻……怎么的?还想再来一发啊?我说你这人可真有意
思,要么不敢看,要么就看得没个屄完!还想把我看怀孕了是怎的?不过说实话,
你挺棒的,能把我这样的骚屄一晚上肏高潮了五六次,也真没谁了。」

  女孩大大咧咧地说道:「喂!话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哒?」

  「四天前6:45左右,你路过三江路附近。那天早上三江路22号门市前,发生
了一起凶杀案。」

  我看着女孩问道,「你想起来我是谁了么?」

  女孩的神情变得不屑起来:「……哦,我想起来了。操,我说怎么感觉在哪
见过你似的;你是那天穿着夹克的便衣警察,对吧?妈的真倒霉……老娘混了这
么长时间了,居然能被一个条子给肏了。」

  我转过头,看着这女孩对我露出的厌恶的表情。

  她脸上的表情,就彷佛在表示,让她跟我发生了一夜情,比让她踩了狗屎还
要让她不舒服一般。

  「我昨天晚上……怎么就跟你……」我有些局促地问道。

  「嗯?跟我什么?嘻嘻,说呀,继续说呀?说出来!」女孩伸手从床头找到
了自己的手包,从里面拿出一盒烟和一条口香糖,嚼着口香糖、叼着烟卷对我问
道:「你等一下再白话,有打火机么?」

  「这里让抽烟?」我对她问道。

  「我操,你他妈怂个屁啊,你以为这是啥星级宾馆呐?」女孩俏皮地笑着,
骂了一声脏话。

  我想了想,从地上的裤子口袋里拿出打火机,丢到了她身边。

  「谢啦!」女孩掏出一支烟,自己点上,然后将打火机放进烟盒里,一并给
我丢还了过来。

  「我用不着。」我拿出了打火机,然后将烟盒丢回了床上。

  我此刻心里纷乱,因此还不是很想抽烟。

  「我昨天晚上是怎么跟你睡在一起的?」

  「行吧,不抽就不抽,女士烟,男的抽完会杀精的……」女孩俏皮地看着我,
「你真不记得,昨晚怎么跟我过来的啊??」

  「不记得了。」

  「也是……你昨天喝成了那副怂屄样了,连加是等于2还是等于3估计都他妈
算不明白了,还能记住个球来!」

  女孩对我说道,「我昨天,去朋友家里庆祝我朋友生日,从他们家公寓下楼
出来之后,就被你一把抱住了……你当时跟一个大妈在一起并排走着呢——那是
你老娘?你昨天晚上整个人醉醺醺的,我也不认识你,一下就被你抱住了!——
你个瞎逼的,我明明不认识你,你偏说我是你马子,我挣都挣不开!你那个老妈
还在旁边帮我把你拽开来着……但是我后来一想,我干嘛不捡这个便宜女友当一
当玩玩?所以,我就跟你老娘说,我确实是你马子,我是专门来接你的;然后你
老娘就信了。我就带你走了呀……」

  「你这就把我带走了?我说你也太随便了吧?」我看着叶莹,惊讶地问道。

  「操你妈的!说谁随便呢?」

  女孩没多想,上来就直接回骂了我一句,然后她抽了口烟,低头想了想,
「不过,好像……确实随便了点哈?唉,但谁叫我当时看上你了,你这身板、这
一身肌肉、还有公狗腰,我当时哪知道你还是个条子呢?嘻嘻!不过你这衰人也
他妈的太虎了吧?我刚把你搂走,你转身就把我拉近街角了,还他妈吐了一地!
我正恶心着呢,你就把我摁墙上开啃,然后当街就把我胸罩摘了!还可劲嘬我的
咂儿!一边嘬还一边管我叫『妈』——你这个变态!恋母啊?早知道我就不把你
搂过来了,让你跟你老娘走,你俩昨晚就母子洞房、花好月圆了多好?」

  听着她这话,我脸上一阵发烫:「……那后来呢?」

  「操!你还真是个变态,还要听后来!——后来就是你当街给我干了两炮,
我还被路过的人给看了……你他妈的……还把我干得还挺爽……」女孩看着我,
脸上突然显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羞涩,接着说道,「但我合计着也不能就跟你在
街上就肏吧?然后我就带你来这咯……你他妈还真是个永动机,肏得一次比一次
来劲!老娘带来的避孕套都被你肏破了,你还要肏……你属泰迪犬的啊?」

  接着,姑娘娇羞地看着我,对我说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万一
我怀孕了,我得帮我娃记住他老爸是谁啊!」

  我一听,有点傻了。

  「哈哈!骗你玩的!瞧你那怂屄样!」

  女孩看着我,对我耻笑道,「虽然我没带紧急避孕药,但是本姑娘也是早就
上了环儿的!老娘我向来是避孕套、避孕药、节育环三重保险!而且还定期体检
呢?所以你既不用担心怀孕、也别担心我有什么梅毒、淋病、尖锐湿疣什么的,
我可比一般的女人注意得多!……实际上,昨天晚上我去我朋友家庆祝生日的时
候,就跟她一起和她男朋友玩双飞来着。我要是在没有点措施,我估计我孙子都
满地爬了……你挺高的个子,还挺他妈的胆小!我就想认识认识你,不行吗?」
她说的话,听起来倒是挺符合逻辑的。

  那看来,我昨天可能确实记错了,把跟这姑娘上床的事情,全都幻化成了跟
陈月芳。

  还好不是陈月芳……否则,我家的事情彻底成了古希腊悲剧了。

  「有这个必要么?」我看了一眼床上的叶莹,接着捡起自己的衣服,穿在了
身上。

  我想了想,又帮她把衣服从地上拾起来,放到了床上;接着,我对着穿衣镜
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然后我就准备离开房间。

  「喂,混蛋,你站住!你这就想走了?」

  我现在心理肯定是出问题了,「混蛋」二字现在对我而言,已经成了某种让
我觉得亲切的代称。

  「那你还想怎么样?」我转过头来,只见叶莹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对自己
的胸前两点以及双腿中间那一丛绒毛丝毫没有遮挡。

  我的眼睛立刻直了。

  我不是被她的身材吸引,我不是对她的赤裸肉体还有什么留恋垂涎。

  她腰间系着的一条红绳,抢了她身上所有部位的风头,彻底吸引住了我的目
光。

  看着她腰间的红绳,我又连忙回到了床边,接着我把鼻子靠近了她的身体,
从脖子上、到双乳谷间的膻中部位,一路嗅下去,一直嗅到她的肚脐和腰间的那
条用羊毛纺成的红线绳,果然,是混杂着沉香味道的檀香味,并且里面还夹杂着
一点茶香味道。

  全F市只有一种女人的腰间会系着红绳,那就是妓女。

  ——而且,所有的系着红绳的、身上有这种独特的熏香味道的这种女人,只
会属于一个地方。

  「闻什么闻啊?跟条公狗似的……昨天晚上你他妈的也一直用狗交的姿势干
我,真实的……别告诉我,你他妈真是属狗的啊?」

  ——别说,我还真就是属狗的,气人不气人。

  「我什么属相的,跟你有关系么?」

  「呵呵,没关系。不过你不付钱你就想跑啊?就算是你警察,嫖了我的身子,
你也他妈得付钱!」

  女孩大剌剌地说道,接着她靠着枕头,仔细地用手指掐算着:「……你让我
想想:昨天当街你干了我两次、我他妈还被人观看了;来这以后干了他妈的……
床上两次、压地上一次、推着桌子三次……加起来一共是六次——唉哟我操你妹
的!你还他妈真是个永动机!我昨天都没查!后来他妈的喷屄水我都喷干净了,
给我累得不要不要的!……我再算算:这里头其中有四次是内射,嗯,这样算下
来……五五二十五,再加上……你他妈得给我八百块钱!包夜算你 650,内射四
次你得加钱!——你要是不给、并且不给够,我就去你们单位告你强奸!」

  我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了钱包,翻了八百块钱出来,丢到了她身边,接着
我又把手机拿了出来,解了锁,把屏幕摆在她面前,对她说道:「留个联系方式
吧。」

  「唉呦?我要价这么贵,你还想主动跟我留电话呢?」叶莹突然有点喜出望
外地看着我,「老娘我在欢场上,卖豆腐卖了这么长时间了,这还真是头一次被
恩客要电话——咋的,肏上瘾啦?想做我姘头?」

  「这你就别管了。留个联系方式吧。」我对叶莹认真地说道。

  「那你得告诉我你要干嘛啊?不告诉我,我不就不留!」

  「我不做姘头,我也不想再入身,想跟你交个朋友,行么?」我冷冷地看着
叶莹说道。

  「我操……大哥,你吃错啥药了?你他妈一个腰里别着手枪的条子,能跟我
这么一个舌头上含着、胯里头夹着肉枪的婊子交朋友?你要疯啊?」

  「我就想没事找人聊聊天,行么?」

  「操,那你可得付钱。告诉你,钱到位了,嘻嘻,别说聊天,你让我吸你屁
眼都行。」

  「没问题。」我看着叶莹说道。

  「行吧……那我可就只能给你留电话号啊!我不用智能手机,只喜欢用几年
前的翻盖,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微信或者什么Line之类乱七八糟的社交软体。」叶
莹迅速地在手机上敲下了一串电话号码,然后对我说道:「喏,留好了。」

  「嗯。改天见吧。」

  「你回来!」叶莹又一次叫住了我。

  接着她查了查钞票,又拿出了五张递还给我:「拿着——易得无价宝、难得
有情郎,你这么看得起我、居然还愿意跟我交朋友,那我就给你打个折,友情价,
就要你 300块钱就够了。」

  「从八百降价到三百,你这个折扣打的也太草率了。」我对叶莹说道。

  「呵呵,你得记着,出门的时候把房费服了。」我看着叶莹,喘了口气,还
是忍不住地对她问道:「你平时就是干这个的?」

  「嗯。」

  「有没有专业的场子?」

  「香青苑咯。」叶莹毫不避讳地说道。

  「香青苑……呵呵,你可真会吹牛!」

  我其实已经知道她就是出身香青苑,但我还是故意怀疑地说道:「你以为我
没去过香青苑?那儿的姑娘一个个的温文尔雅,知书达礼,哪里是像你这样的慢
慢嘴生殖器、问候别人全家的?混道上的黑社会们说话,都比你用的言辞优雅。」

  「操!你们男人啊,就是爱装!明明喜欢淫荡的,偏偏又要要求女孩子们知
书达理、温文尔雅。我问你啊,警官,真正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姑娘,谁会出
来做这个?咱们在香青苑里头的表现,那都是演出来的!你还信以为真了?大清
朝都没了多少年了,你还真以为这世界上还能有一个地方的婊子,是吹拉弹唱、
样样精通不说,一个个还能成天 24小时跟个大家闺秀似的?那是他妈的装屄!

  ——这玩意就跟演电影电视剧似的,那屏幕上那么些演小仙女、大公主的明
星们,生活里一个个也都是能是小仙女、大公主?告诉你,老娘现在就是放飞自
我,等老娘穿上曲裾襦裙,也能让你以为老娘是从广寒宫里飘下来的呢!」

  我依旧故意怀疑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嘿哟,不信是吧?老娘这暴脾气……那好,反正老娘我现在每周二晚上、
再加上周四、周五全天,都在香青苑里待着。你要是想到那儿见我,就在这几个
时候来,到时候跟领班……不对,跟那些妈妈们点我,就说跟她们说,要『紫鸢』
姑娘陪茶听曲儿,就能见到我了。」

  「行,」我点了点头笑了笑,「那就到时候见咯。」

  「喂,傻屄,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叫什么名呢!」叶莹再一次叫住了我。

  「何秋岩。」

  「何秋岩……哈哈哈!这么名字听着咋那么土屄呢!你快滚蛋吧,老娘昨晚
被你累坏了,今天可得好好补补觉。」

  我也看着她笑了笑,接着我便离开了房间,帮她关上了门。

  叶莹……哼,这到底是你的真名么?——在我还没从房间里退出来的时候,
这个问题就一直在我脑海里占据着。

  「退房。」

  我对前台的男服务员说道。

  ……出身香青苑,又那么巧合地出现在了暴露癖横死街头的现场;虽然当时
没在她的手包里找到什么东西,但是这不代表,她身上就一定没有嫌疑,虽然她
身上没有任何的凶器、死者的内脏、血污,但这不代表,她就不可以杀人。

  叶莹……叶莹……

  「好了,这是您的找零。请问您需要开发票么?」

  「不必了。」

  「嘿嘿,兄弟!这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挺热闹啊,可没少受累吧?」

  「热闹?」

  我不解地看着对我一脸钦佩相八卦着的服务员,还没等我把话问明白,我就
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处长……」

  打电话的,是给莫阳当手语翻译的庄宁。

  「庄宁么?正好,我有个要紧事情要交给你。你让李晓妍帮我查一个叫叶莹
的……」

  「处长,您先赶紧回来再说吧!出大事了!……我先不跟您说了,莫师兄在
大楼门口等您局长来了!」庄宁说完这个就赶紧挂了电话。

  莫名其妙。

  于是我赶忙叫了一辆计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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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裡的罌粟花】(5.2-6.1)【作者:銀鉤鐵畫】

作者:銀鉤鐵畫
字数:128573



              第五章:(2)

  坐在计程车上,我总觉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依然是有点怪异。

  比如,按照叶莹说的,陈月芳是在我管叶莹称作「女朋友」之后,放心地把
我交给了叶莹——陈月芳虽然是个村妇出身,但我很清楚她的心细得很,她怎么
可能放心地把我交给一个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的、满嘴脏话的女孩?而且,
如果我昨天喝醉以后真得说了关于「女朋友」的事情,那我对于夏雪平的心思,
不就完完整整地跟陈月芳和叶莹说出来了么?

  再比如,既然我昨天晚上从头到尾都是在跟叶莹发生的关系,那么为什么我
的脑海里会出现陈月芳的内衣内裤的颜色呢?

  而那句「秋岩,你别这样」,又是谁说的呢?

  那肌肤触感,又是那样的真实……因为一时慌张,我忽略了叶莹的肤质——
当然,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比较排斥去碰那些满嘴脏话的妞儿的;此刻想想,还
真不如刚才厚着脸皮再摸她一把,一探究竟。

  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但与此同时,内心里更多的是侥幸——迷迷糊糊之中嫖了一个妓女,也总好
过,把自己脑子里「记住」的这些关于强奸自己后妈的这些东西,给弄成了真的
……

  十几分钟后,我回到了市局大楼门口。

  哑巴莫阳正焦急的站在那里等着我。遇到要紧事,居然安排一个哑巴来接我,
风纪处的人也真想得出来。

  等我下了车,再仔细一看,我才发现莫阳的头发好像是被人扯乱了,他的身
上似乎还被人泼了多半杯咖啡,平常安静整洁的衬衫上正当胸处,浸染了一大片
土褐色的污渍;而最关键的是,他脸颊貌似被人挠了一下、额头上还有一个大黑
鞋印——打人不打脸啊,若不是犯罪份子,谁能这么不讲究?因而我的第一反应
是,搞不好在我不在局里的这小半天时间里风纪处遇到什么罪犯了——虽然抓捕
市一中两个人渣这一票干得漂亮,但我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放心。

  还没等我开口,莫阳就对我开始焦急地比比划划、干张着嘴,喉咙里还发出
着「哦——嗷——」的叫声。

  可就算他再比划也没有用,我不懂哑语,因此我也根本不知道他在跟我说什
么。

  「……先别磨叽了,阳哥,带我上楼。」我果断地对莫阳说道。

  说完话,我下意识地把莫阳往三楼领,心说可别是办公室里出了什么事;结
果等我俩刚到了二楼,我正要再往楼上走,却被莫阳薅着皮夹克的袖子,往二楼
的走廊拽了过去——他力气大起来还真是惊人,我差点就被他摔个狗啃泥……我
刚想问他去哪,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我已经被他拽到了重案一组的办公室
门口。

  ——此时此刻,整个地球上我最不想来的地方就是这了。夏雪平家排第二。

  重案一组办公室里,此刻又少有地拥挤了起来。上次这样,还是在桂霜晴他
们来对桴鼓鸣网站引导的、针对夏雪平的抗议集会进行所谓的「调查」的时候。

  我进屋一看,办公室里除了重案一组的同事们都在以外,我的风纪处的下属
们居然也都在,其中重案一组的所有男警员和少数几个女警员,再加上风纪处的
所有人,跟下国际象棋似的,一拨人双手背后站在了窗子旁边,另一拨人站在了
靠着门这边的墙面,全是手背后站着。不同的,是他们的部门,相同的,是他们
的脸上都挂着彩,身上的西装或是警服也都被扯得乱七八糟的。

  看这场面,不用多说,刚才这两帮人怕是短兵相接过了。

  我看了一圈,整个办公室里脸上的伤最严重的是瞎子丁精武,此时此刻,他
的嘴角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他一边挺直着腰杆站着、一边用手背不住地擦着血,
看样子应该是在打斗过程中,牙齿凑巧把口腔内壁碰破了,而在他鼻子里塞着的
卫生纸团也已经浸得红透了,脑壳上头剩下不几根的头发也被扯得乱七八糟的,
彷佛被飓风蹂躏过的麻雀窝一样,并且,他戴着的那副墨镜的两块镜片,已经全
碎了;而所有人里面,伤势最轻的是胖子李晓妍,除了她的西装外套袖子的扎线
崩开了以外,根本没什么伤;

  而反观重案一组这边,这帮人一个个所受的伤,虽然没有丁精武那么严重,
但是也都差不多难以见人了。他们这里面,其中最严重的是白浩远——我进门的
时候就看见这厮正不停地龇着牙、捂着肚子、拘偻着腰,根本连站都站不直,他
的右边眼角还似乎被谁挠了一下;其次就是艾立威,因为艾立威的鼻子,本来就
是用塑料支架固定住的——我的杰作,呵呵——而这次又不知道被谁在左边眼眶
上揍了一拳,对于形容他现在的「尊容」有个行话,谓之「眼蓝」,现在再看着
这狗娘养的的面容,整个一毕加索笔下的抽像画。

  当然,办公室里除了这些牛鬼蛇神们,徐远、沈量才也都在。徐远坐在夏雪
平的办公桌上玩着打火机,严肃地拉着脸看着所有人;沈量才也掐着腰,皱着眉
头愤怒地看着站在办公室两边的警员们,彷佛刚训完话。

  当然,夏雪平也在。

  她身上全然没有丁点伤,那套熟悉的整洁黑色西装上面,也丝毫没有被撕扯
过的痕迹。她本来是双手抱胸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冲着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的,一
见我来了,便放下了双手,之后把手插进了口袋里,迈了两步。

  我本以为,她见到我后应该是要走开的,却没想到她只是轻轻地在原地踏了
两步,然后居然转过了身,板着副面孔,冰冷而直接地死死盯着我。

  看着她的眼神,我突然觉得有点心寒又有些愤怒——明明是她自己做了亏心
事,且前一天还跟我面前失态到尊严丧尽,而今天,她就可以居然像个没事人似
的,表现得这么理所当然?

  ——在这一刻,我似乎有点开始认同段亦澄临死之前对夏雪平的评价了:夏
雪平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有的时候还当真让人觉得讨厌。

  那种不可战胜的讨厌。

  她出乎意料地敢于直面我,反倒是让我不禁尴尬了几秒钟。为了面子,我深
吸了半口气,然后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办公室里的所有人,打了个哈哈道:「啊
哟!这怎么着的这是?今儿这是又要给谁过生日、给谁表白啊?我说,该不是给
我吧,搞这么大阵仗!事先声明啊,我从现在开始不喜欢五月天了……」

  「何秋岩,有点正形!」徐远深吸了口气,拉着脸对我说道。

  看着徐远,我也连忙收起了笑容,正经地问道:「呵呵,局长、副局,早啊!
……请问夏组长,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办公室这帮人,怎么跑你们一组来做客啦?」

  沈量才眯着眼睛拧着嘴角,故意没说话,然后又一脸蔑视地看着夏雪平。

  夏雪平也没说话,双手抱胸,睁着一双大眼睛,用着十分高傲的目光盯着我。

  ——嘿?她这眼神叫什么意思?

  她昨天在她家里什么样,而现在居然能跟我这样,彷佛问心无愧似的用目光
挑衅!

  「……我说夏组长,」我强忍着心里的不适,连着倒吸了三口气对她说道,
「您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何秋岩处长,你倒是先问起我来了是吧?我才是应该先问问你,你们的人,
大早上的不好好上班,怎么来我们重案一组的办公室了?如果我没记错,风纪处
的办公室可是在三楼?」夏雪平语气冰冷地对我问道。

  ——我靠?

  她这是什么态度!

  「我……我怎么知道?」我一时涩舌,像是吃了只苍蝇一般,「我才刚来…
…」

  「『刚来』?『刚来』是你逃避作为一个处长应承担责任的理由么?作为警
务人员,上班时间不好好在自己办公室待着,为什么要跑到一组来打架寻衅?」

  夏雪平这一句话问出来之后,屋子里一多半的人都有些骚动了。

  「我说夏组长,这一个巴掌可拍不响吧!我还想知道怎么回事呢?」

  这话我是越说越窝火了,一方面我对夏雪平现在的这副态度愤怒到了极点;
而另一方面,丁精武李晓妍到底跟重案一组这帮人怎么了,我依然是一头雾水。

  但我也不能让她就这么一个劲儿地指责我,我也是重案一组出来的,就屋里
头这帮人,哪几个人都是什么鸟,我可也是清楚的。

  「你们俩够了,」沈量才站直了身子,对我指了指风纪处的二十来人,又指
了指对面站着的二十来人说道:「何秋岩,还是我来跟你说吧:你们风纪处的这
帮人,跟你重案一组的这些师兄师姐们打了一架,而且,还是你们风纪处的人先
动的手。你是处长啊,何秋岩,咱们警务系统的警风口号里头,其中一条就是
『友爱同志、精诚团结』;而且咱们市局有一条家规,就是不得挑起同事之间的
内部矛盾,不可对战友抡拳头、端枪口。这回你清楚怎么回事了么?告诉你,你
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他们!」

  「沈副局长,您这话就没意思了!」李晓妍不服气地对沈量才说道,「今天
这事情说到底,也不是我们先挑起来的!这是我们看到一组的这帮人渣先一起打
了咱们风纪处的老丁,我们才上手的……」

  「哼!又臭又恶心的死胖子,你那脸皮该有怀远门的城门厚吧?你好意思说
不是你们先动的手?」白浩远一听李晓妍说的话,当场就叫嚣道,「要不是这个
老瞎子先冲我抡了拳头,我他妈能还手吗?」

  「屁话!还不是你们先说什么『从今天起,重案一组就是给风纪处当爹的』,
老丁头听不惯了才去找你们理论的,理论不过之后才动手的么?」李晓妍反驳道。

  「那不还是你们先动的手吗?」王楚惠指着李晓妍骂道。

  「那是你们的人找打!」李晓妍回敬道。

  「……」

  呵呵,瞧瞧啊,办公室里——在一个市级警察局的堂堂重案一组办公室里,
就这样你一恶言我一鄙语吵将起来了……或许是因为宿醉之后的难受,也可能是
因为夏雪平此时的态度让我煎熬,看着眼前吵着架的两拨人,我突然觉得自己心
很累。

  于是,我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两边人在吵架。心里想把他们一并喝止了,可是
嘴上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们在吵架。

  「行啦!都闭嘴!瞧给你们放肆的!我和徐局长还在这喘气呢!你们还拿不
拿我们俩当回事?还拿不拿自己当回事?还拿不拿『警察』这个职业当回事?真
当这是菜市场?哼,一个个的,还把自己当成警察、当成公务员吗?……也真不
怕被人笑话,我真是替你们每一个人害臊!」沈量才冲着所有人吼了一句,转身
迅速地瞪了徐远一眼,接着又冲我和夏雪平这边瞟了一下,咽了咽唾沫。

  徐远听沈量才骂完了人,才咳嗽了两声,接着办公室里才彻底安静了。

  「吵够了吧。我说两句行么?」徐远慢悠悠地、棱着眼睛看着所有人说道,
「丁精武,李晓妍,你们俩痛快点儿,到底谁能把事情经过,给我讲清楚喽?」

  丁精武拍了拍李晓妍的手背,接着闷着气说了一声:「好啦,妍丫头——徐
远,量才,雪平,还有处长,没错,是我先动的手。事儿是我们做的,那我们就
大大方方承认。嘿嘿,有句话怎么讲来着?——出来混,犯了错就要承认,被人
打就要立正。第一个动手的,是老瞎子我,老瞎子愿意随局里办,无论怎么批评
惩罚,老瞎子无话可说。」

  这一听,我算是把事情听了个大概。

  夏雪平靠着门站着,一言不发。

  我转过身看了她一眼,此刻她正咬着她的手指看着我;一看到我转身跟她对
视,她马上放下了手,忙把目光移向了丁精武和李晓妍。

  而鼻子上搞得跟石油采油井的艾立威,也正斜着眼睛等着我,但他眼睛里可
带着一丝等着老鼠从墙洞里钻出来似的馋光,好像就期盼这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怒
火似的。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看了一眼艾立威,又对着沈量才说道,
「那……局长,副局长,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该罚的就罚么,现在这是怎么回
事啊?」

  「让他们罚站反思半个小时——现在还有十二分钟。」徐远看了一眼手表,
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量才,之后对我说道,「这是量才副局长的意思,对吧,
量才副局长?」

  「我操……这是反思啊?」我忍着心中的憋屈和不适,故意打趣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们两位在这当裁判,等着他们几个技能冷却呢——这两伙人都打成
这德性了,估计回家以后老婆孩子都不认识了,您二位还让他们面对面站着?要
反思也得开检讨会吧——把自己的感受说得一清二楚,最好说到痛哭流涕,把自
己搞的跟平时产生天上地下的反差那才叫深刻。哦对了,咱们重案一组的夏组长
有在这方面经验,不如跟她请教请教?——行吗,夏组长?」

  本来红眼相对的两伙人,听了我这话又都齐刷刷地望向了夏雪平。

  夏雪平听了,理了理自己的鬓角,眯着眼睛微撅着嘴巴看着我,又睁大了眼
睛对我生冷说道:「何处长,在工作场合,请就事论事,别把其他私人的事情带
到局里来,行么?」

  我咬了咬牙,生生往肚子里咽了口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本来想跟夏雪平大吵一通的,但因为我有些觉得心累,也有一定程度
上是根本接受不了夏雪平现在这个态度到了极致,而被气得有些说不出来话,因
此我生生把一肚子的话给憋了回去。

  我看着沈量才和徐远说道:「行……二位上峰,我这就把我们风纪处的待会
去慢慢『反思』吧。咱们风纪处这几天得集中扫黄办案,人家重案一组还有俩大
案子没结案呢——就像夏组长说的,咱谁都别给对方添堵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思想建设工作,咱们慢慢搞,二位上峰,你们看如何呢?」

  我说完之后,又故意看了一眼艾立威。

  艾立威的眼神里,「出乎意料」四个大字简直决了堤。他似乎根本没考虑,
我居然会秉持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来处理今天这件事,与此同时,他也失落得很。

  ——我这下才突然回想起,我昨天在夏雪平屋子里遇到艾立威的时候,他躺
在床上的眼神也是这样的;那不是一种「我把你的女人/我把你的妈妈给睡了」
的得意,而是一种「我就看看这次会不会让你愤怒到不认识你自己」的挑衅一样。

  徐远把打火机扣了起来,接着说道:「也行,差不多就得了。」接着徐远又
看了一眼沈量才,带着些许揶俞的笑对沈量才问道:「怎么样,沈副局长你觉得
呢?」

  沈量才很理亏地低下了头,搔了搔后脑勺——我怎么感觉今天徐远和沈量才
之间,似乎也有些怪异呢?

  沈量才抓耳挠腮半天,才吱吱唔唔说道:「……那……那就这样吧!以后…
…以后在咱们局里,可不许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咱们是市警察局,又不是市幼儿
园,我这跟徐远局长这成天还得管你们小朋友打架的事情?都给我去老老实实破
案吧!你们所有人,包括你,夏雪平,还有你,何秋岩,都给自己记住,自己的
本职工作是什么!——成天到晚的就知道磨叽那点事情,也不怕被人老百姓给笑
话了!」

  等沈量才说完话,我才适时地对风纪处的所有人说道:「诺,你们这些人,
听到了吧?还不赶紧谢谢徐局长和沈副局长宽宏大量?」

  风纪处的人听了,全都会意,一起对徐远和沈量才立正站好,然后敬了个标
准礼,然后又鞠了一躬,齐声说道:「谢局长、谢副局长。」

  ——嘿,有点意思,我从来没这么训练过他们,他们居然配合得倒是挺默契
的。

  「赶紧回办公室吧,别整这没用的!」沈量才依旧皱着眉,对风纪处全体说
道。

  我转身瞟了一眼夏雪平。而夏雪平此刻却把我无视了,走到了自己办公桌前。
她办公桌上正放着一只小竹筐,竹筐里盛着裹在五颜六色包装纸里的糖果,她想
了想,很故意地扭开了一块放进了嘴里。正在我带人往办公室门外走的时候,突
然听到了办公室里有人碎碎念道:「哼!以前是三条丧家犬、现在是一群蛆虫,
还真以为自己人模人样的……」

  还没等这人说完,办公室里还有几个没走出来的风纪处的警员,便对着这人
骂起了三字经来。

  我连忙跑进办公室里,拦下了那两个年轻气盛的警员。

  本来一组那帮人也在还嘴,但一见我进了屋,而且在拦住了那两个警员之后
还不住地盯着他们看,于是他们看了看夏雪平,又看了看从走廊返回来的徐远和
沈量才,都襟了声。

  「白浩远师兄,刚才是你吧?」我看着白浩远微笑道。

  「我?我什么我?什么就是我?」白浩远瑟缩着身子,但是脸上却露出一个
寻衅的笑,「怎么就是我啦,秋岩大处长。」

  「你别跟我打哈哈,白浩远,我听出来是你的声音了,」此时此刻,我真恨
不得上去一拳把他的鼻子也打成艾立威同款,但是这一次我忍住了,我平静地对
白浩远说道:「刚才那句『以前是三条丧家犬、现在是一群蛆虫』,是你说的吧?」

  白浩远捏了捏拳头,接着松开了手,他求助地看了看艾立威,艾立威却目视
着地面,一句话都没说。于是白浩远也泄了气,直勾勾地看着我。

  「说了就是说了,没说就是没说!白浩远,你否认什么?」谁曾想这个时候,
夏雪平对着白浩远严厉地训斥了起来:「就像他们风纪处的老丁说的:犯了错就
要认,挨打就要立正站好——白浩远,你说说,在你嘴里的丧家犬和蛆虫们都有
这样的觉悟,你一个高贵的人类,怎么就敢说不敢认呢?」

  说完了这些话,夏雪平便走到了自己办公桌对着的窗户旁,转过身去,面向
了窗外。

  风纪处的所有人对此都很意外,而重案一组的所有人听了我这话,脸上也全
都挂不住了。

  「白浩远!刚才那句侮辱人格的话是不是你说的!」

  我没理会夏雪平,直接对着白浩远爆喝道。

  「是……」白浩远小声说道。

  「你大点声,我听不见。」我盯着白浩远说道。

  白浩远低下头闭着眼睛,咬了咬牙。

  「我以三级警司、正处级代理职务委员何秋岩的身份,让你大点声!——一
级警员白浩远!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依旧对白浩远大声喝道。

  「是……」白浩远瞬间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我听不见!」

  「是!」

  「——好!」我把嗓门再次放回正常的说话音量,「白师兄,承认了,就要
道歉。来吧,过来道歉吧。」

  白浩远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艾立威。

  艾立威这下,彻底地把眼睛闭上了。

  「我让你过来道歉!你没有听到我的话吗?」我继续对白浩远大声吼道。但
我吼出来的时候,我却正看着夏雪平:「过来!道歉!」

  吼出来以后,真的痛快了许多许多。

  白浩远扭捏着步子,走到了我的面前,对我敬了个礼,然后鞠了一躬:「对
不起,何秋岩处长。」

  「我没让你给我道歉,我要你去给我们风纪处所有的警员道歉。徐局长和沈
副局长都在这,正好做个见证。」

  我对着白浩远指着风纪处的所有人说道。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白浩远像一只被扎破的气球一样,对着风纪处的每
一个人敬礼、鞠躬、说着对不起。

  等他做完了这些,沈量才看着白浩远说道:「白浩远,你违反了最新警务条
例,你这个月的工资没了。并且,在今晚之前,给我和局长交上一份检讨,并抄
送到人事处去。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白浩远委屈地说道。

  我看着重案一组的所有人,又故意笑了笑说道:「你看,这就对了。白师兄,
道了歉了、话说开了,从今以后,咱们还是好朋友、好战友!我们风纪处和重案
一组,咱们是同事、是弟兄。今后咱们可得好好的,谁都别妄想着去当谁的『爹』!
小心这连敬礼带鞠躬的,再把腰闪了。」

  徐远冲我煞有介事地说着话,撇了撇嘴又笑了笑,接着招呼沈量才上了楼。

  临出这间办公室的门之前,我又故意走到了夏雪平身边。

  她似乎听到我向她走来,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对我微微侧过身,却
没有看着我,而是很冷漠地低着头看着窗台沿。

  看着她这副刀枪不入的样子,我彻底心碎了。

  可我嘴上依旧不饶人:

  「这按照以前呐,我还以为, F市警察局刑警队重案一组是个多么辉煌、多
么磊落的单位!所以我宁愿放弃别的大好前途,无论别人说什么我也要进来——
我还想着为了我自己多年的执着,在这个地方证明自己一番……现在一看啊,呵
呵,也就这么回事吧。」

  没想到夏雪平突然冷笑了一声,对我说道:「哦?是么?那你大可不用回来
了。」

  「呵呵……是啊……」我忍着内心的苦涩和眼睛里的湿润,对夏雪平回复道。

  说完,我头也没回,直接回到了楼上风纪股的办公室,要了一路牙,终于跑
了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里的气氛十分的凝重,等我一进门,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东西,低
头唉声叹气。

  前脚我刚进门,后脚每个人的电脑里都收到了一封邮件——局里的通报批评,
风纪处和重案一组,每人要写一万字反省书,而我和夏雪平,也都必须要写五千
字的工作检讨。

  我想了想,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接着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打了个哈欠。

  在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之后,我便对丁精武问道:「老丁,嘴巴上的伤有
大碍么?用不用去薛警医那儿看看去?」

  「操!我说处长,我说我当年用拳头打死过人你信不信?想当年我第一次把
人打死的时候,你怕是毛还没长全呢!老瞎子我这辈子捱过揍的次数,怕是比你
吃过的米粒还多咧……」丁精武摇了摇头,又对我说道:「不过廉颇老矣……以
前我年轻的时候,闭着眼睛我也能跟六个一起打,现在不行了……给咱们风纪处
丢人啦!」

  我轻轻地笑了笑,却也没再说什么,又望向其他人:「你们诸位,有需要去
趟医务室的么?都没打坏吧?」

  所有人一起摇了摇头。

  「那好,来,让我了解了解情况吧。谁跟我说说……李晓妍,你跟我说说吧,
到底怎么回事?」

  李晓妍沉了口气,对我说道:「何处长……你得让我吃两口东西,要不然我
说不出口……」

  「你这是想趁火打劫啊你?」李晓妍这话让我乐得不行。

  「我这是生气气的……你生气的时候不也得抽两口烟去么?」李晓妍竟然还
跟我狡辩。

  「那行吧,吃。」

  李晓妍听了,叹了口气,接着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包辣条,撕开了袋子
以后放进嘴里一整根,嚼了半天之后,对我说道:「确实是我们先动的手的,但
是确实因为重案一组那帮势利小人们先骂的老丁……大老早我们来上班的时候,
就看见那个以白浩远为首的,在全局到处办公室发喜糖,说他们的『立威哥』,
马上……马上就要……」

  说到这,李晓妍抬头看了看我,抿了抿嘴巴上的孜然。

  ——喜糖。呵呵。

  我突然想起夏雪平刚才吃的那块糖来,只怕那些就是李晓妍所说的白浩远他
们发的喜糖吧?

  行啊夏雪平,行啊艾立威……

  「说下去。白浩远他们说什么了?」我猛眨了眨眼,又对着李晓妍扬了扬下
巴。

  「他们说……他们的『立威哥』,马上就要成为他们组长丈夫了,说什么…
…艾立威已经搭上夏雪平的车了,就等着择个吉日,把票给补上呢……还说这以
后,重案一组妇随夫姓,以后唯艾立威马首是瞻……秋岩,看今天夏雪平为了她
手下那几个渣滓,似乎连你们俩的母子之情都不顾念了,那他们几个说的那事情
……是真的么?」

  我听着李晓妍的问话,深吸了一口,想了半天才跟所有人冷笑着说道:「夏
雪平的事情,现在跟我没有任何干系了。她爱咋样咋样吧,谁稀罕去管她找的是
『艾立威』还是『毕立威』……你继续说,后来你们是怎么跟他们打起来的——
呵呵,难道是因为他们没给咱们风纪处送喜糖来?」

  ——我也是佩服我自己,这个时候我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处长,你就把我们看得这么扁么?」李晓妍咬着辣条说道:「他们不是没
给我们送喜糖,我跟你说!——别的办公室,他们是一个屋发一盒,对我们风纪
处,他们是专门一人发一盒!发的时候还故意臊我们,他们跟咱们说:『诺,你
们处长何秋岩,以后就是我们艾警官的义子了,何秋岩得管艾立威叫一声后爸;
我们几个都是艾立威的兄弟,何秋岩以后就得管我们叫叔,所以以后重案一组就
是你们风纪处所有人的爹』——你说说,他们说这话,我们就算是再馋、再分不
出好歹话来,那破糖咱们能要么?我们一开始还有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后来我跟
莫阳我俩让这几个不懂事的,把喜糖全都退回了重案一组。」

  我再一次感受到心脏要爆裂的感觉,当然是因为这帮混蛋对我们风纪处的辱
骂;而我每每一想到艾立威和夏雪平的床笫之私,说实话,我本应该很生气的,
但是同时,我又会想到在那天晚上,我跟张霁隆提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平时一直
十分严肃的张霁隆居然露出了那种极其戏谑的表情,后来他还一直让我别太放在
心上,所以,现在我对艾立威和夏雪平之间的关系的感觉,远不如直接让我受到
他人辱骂更让我生气。

  「他们发喜糖的时候,艾立威跟着来了么?」我冷静地想了想,继续问道。

  「没有。但是退糖的时候,我们的几个警员发现艾立威已经来上班了。那家
伙正在办公室里以一副特别装逼、欠揍的样子坐着呢。」李晓妍说道。

  「那夏雪平呢?她知道这个事情吗?」

  李晓妍摇了摇头:「她今天上班迟到了,不知道因为什么,一开始看她刚进
门的时候,精神状态也没有以前那么好,总感觉像是没睡好的样子,而且还有点
心不在焉……局长和沈量才带着保卫处的干事,把我们跟艾立威、白浩远的那帮
人给拉开之后,沈量才正训话的时候,她才来的——因为上班迟到,再加上白浩
远他们参与打架,她还被沈量才给说了;平时沈量才说一句、夏雪平必定会回怼
一句,这件事情我是早就知道的。可今天,夏雪平也不知道怎么了,无论沈量才
怎么拿讽刺的话语刺激她,她竟然一个字都没打回去,倒是仍旧摆着一副冰块脸。
她这样,倒是让沈量才讨了个没趣,最后弄得沈量才都不好意思再说她什么了。」

  丁精武正擦着一副从抽屉里拿出来的备用墨镜,他等李晓妍说完了话以后,
又对我问了一句:「秋岩小子,我说夏雪平到底怎么了?姓白那个王八羔子说的
话,到底是真的吗?夏雪平那妮子的那对儿招子,怎么也跟我老瞎子似的,被人
弄瞎啦?正常明眼人,谁能看上那么个损玩意儿?」

  一提气艾立威,丁精武似乎是气不打一处来,而李晓妍更是气得直接把手里
的零食恶狠狠地拍到了办公桌上,在一旁的莫阳看到了关于艾立威的名字的手语
翻译之后,直接把手中的铅笔给撅折了。

  ——此时我以为他们仨是因为早上这一架才对艾立威有很大怨念的,因此也
没追问下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紧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我又对丁精武说道:「这件事
……您各位就都别管了……关心,呵呵,这会儿关心说白了,也不过是瞎操心。
你们想想,我都管不了呢,你们管,有用么?」然后,我又对李晓妍问道:「所
以,再后来你们就都打起来了?」

  「也不是这么回事:林绍文和许彤晨他俩去送还的糖。本来我和老丁寻思,
他俩不是特意从警院调来的、又是『考学帮』的么,怎么的跟白浩远和那个娘娘
腔能把话说得到一块儿去,我们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堪啊!毕竟这事情又不是
那个屎娘娘腔自己一个人做的,是他攒拢重案一组全组的人做的;结果哪知道,
林绍文和许彤晨下了楼,半天没就回来;后来老丁不放心,就去下楼看了看他俩,
一到重案一组办公室门口,就看他俩正挨骂呢……」

  「谁骂的?」

  「还能是谁?『便所嘴』白浩远呗。」风纪处的人也都很恶心白浩远,尤其
恶心白浩远的那张什么都往外说的毒舌臭嘴,所以给他私下取了个外号,叫「便
所嘴」。

  「他骂他们俩什么?」

  这时候林绍文和许彤晨也接过话茬说道:「什么难听骂什么……」「对……
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处长……我……我以前在警院的时候,最恶心的那些后来被
开除的男生,说话都没有白师兄那样!」「是啊,处长!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我倒是无所谓了,我脸皮向来比城墙厚;许彤晨可是个女孩子,她哪受过这个
气?……我就跟白浩远吵起来了,可是旁边还有聂心驰帮忙跟白浩远一起骂……
我说不过他们……而且说起来……我俩也还都是『考学帮』的呢……」

  「聂心驰、白浩远……胡佳期、王楚惠……他们这两对狗男女!」李晓妍咬
牙切齿地低声说了一句:「可别让我李晓妍在市局有翻身之日,否则,我不把他
们往死里整,我他妈就不姓李!」

  「行了!晓妍姐,这种话咱们风纪处关起门来自己说说就算了……要是被徐
局长和沈副局长知道了,有你好受!」我看了一眼李晓妍堆着满脸肥肉、气鼓鼓
的样子,转头又看了看林绍文和许彤晨,故作轻松地一笑:「不过我说你俩,也
太玻璃心了吧?被人找茬怎么了?你们想想,咱们这是什么部门啊?——咱们这
一屋子二十来人,以后可是要少不了跟全市的明暗淫窟,还有地下非法音像制品、
书籍出版商打交道的;那倒时候,他们那帮人,甚至社会上的那些老司机嫖客们,
可少不了骂你们一个个的!跟那帮人比,重案一组的那些人说话算客气的了!咱
们做风纪处的警员,以后少不了直面各种污言秽语,所以各位,都把心态放平吧
——从今天开始,我带个头,咱们都不玻璃心,行吗?再说了,这个事情从头到
尾,本来最应该生气的是我,你们看看,不也没怎么样么……」

  我劝解着屋子里的所有人,当然也是在一并麻醉自己。我接着对李晓妍问道:
「那再然后呢?老丁就在一组办公室被打了?」

  丁精武点了点头,李晓妍也跟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嗯……老丁没搂住
火,伸手扇了白浩远一嘴巴,聂心驰就带头开始往老丁头身上轮拳头;然后,那
边林绍文被人骂着、恐吓着,许彤晨这边就回来搬救兵了。我们一帮人谁都来不
及多合计,跑下楼就跟他们打成一团了。」

  所以说到底,先动手的还真是老丁头。

  「那莫阳呢?他身上这都是谁弄得?」我对李晓妍说道。

  李晓妍用手语跟莫阳交谈了一阵,接着又对我回复了四个字:「乱打一气。」

  我无奈地笑了笑,看着李晓妍,三下五除二把那包辣条吃完了。我对她又问
道:「艾立威脸上那块熊猫眼,是你的杰作吧,饕餮姐?」

  「对,是我干的!我恨他!找机会我还得打他一顿!……我,老丁、阳仔,
我们仨都恨他!我恨不得……」李晓妍眼睛忽然变得通红,凶巴巴地对我说道。

  「行啦、行啦!你都给人揍了,你也没吃亏,还想怎么着啊?算了吧!」我
打断了李晓妍的话,然后对着办公室里的所有人说道:「今天这件事,咱们就按
照徐局长和沈副局长说的,就算这么过去了。今天这个事情,也算是给咱们风纪
处提了个醒:以后,不利于局里同事、战友和睦的事情要少干,不利于和平共处
的话要少说。」

  我说完之后,每个人全都有些不甘心地、带着怨气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们所有人都给我记着:在这个市局里
头,咱们不去主动挑衅、不去主动欺负别人,但是你们每个人,谁都不许被人欺
负!如果有人欺负你们,尽管去反抗;我何秋岩在咱们风纪处,虽然官最大、但
是年龄和资历,不算最小,也算后几名的了,我没有多大能耐,但是你们如果反
抗了,被局长、副局长,甚至省厅的人怪罪下来了,我可能做不到帮得上多大忙,
但是我何秋岩话放在这:挨揍,我跟你们一起扛着;挨批,我跟你们一起顶缸!」

  我只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现在毕竟是风纪处处长,而且身上还是背着
记过处分的这么个畸形的处长,所以我不能明着支持他们去跟艾立威、白浩远、
聂心驰他们那帮人掐架、故意恶化局里的和睦氛围;但与此同时,李晓妍的小胖
拳头给艾立威打得跟熊猫似的,也真叫我暗暗觉得痛快,并且说到底,这次受欺
负的还是咱们风纪处的自己人,我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是在灭自己人志气、长他人
威风。

  所以,这是我目前为止能说的最得体的话了。

  我都没想到,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们居然会给我鼓起掌来。

  「行行行……算了啊!别鼓掌了!这是啥光荣事情么?」我从小到大,最怕
别人给我鼓掌,听着反而让我心里没底,于是我对所有人说道,「都该干嘛干嘛
吧……」

  我想了想,又抬头叫了一声:「许彤晨,你过来一下。」

  「处长,有什么事情?」许彤晨用纸巾抹了抹眼角,对我问道。

  「咱们市局这附近,有一个礼品店,你知道吧?」

  「知道啊。『星梦情缘』那家吗?」

  「嗯,对,就是那家。」我继续对她问道,「你的钢笔字写得怎么样啊?」

  「还行。我之前在国中和高中的时候,都拿过全省硬笔书法比赛的第一名。」

  「好!很好!」我对许彤晨招了招手,从口袋里拿出了50元钞票,对她说道:
「你现在就去那家礼品店,帮我买一张音乐贺卡,要爱情主题的,最好是一打开,
里面的音乐是《献给爱丽丝》或者《婚礼进行曲》的,买一张,帮我代表风纪处,
拿去送给重案一组夏雪平组长。再帮我写点字。去吧。」

  「好。那……处长,字写什么字啊?」许彤晨又对我问道。

  「就写……」我闭上眼睛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我似乎也突然冷静了下来,
紧接着又对许彤晨摆了摆手:「呵呵……算了。不去了,不买了。你去工作吧,
该忙忙你的。」

  许彤晨迟疑地看了看我,然后默默地把那张50元钞票放回到我的办公桌上。

  我看着那张钞票,低着头,长吁了一口气。

  ——我本来想的是:你艾立威不是愿意张扬、愿意显示自己跟夏雪平已经发
生肉体关系了么?好啊,我就去给夏雪平送一份贺卡,上面就写:风纪处全体警
员,向重案一组组长夏雪平警官与艾立威警官,表示热烈祝贺和诚挚祝福;祝二
位白头偕老,生活美满,风调雨顺;再加一个落款:风纪处处长何秋岩敬上;

  我想把今早在夏雪平那折了的面子,以及她和艾立威给我带来的屈辱,通过
这么一张贺卡找补回来;

  ——但是这样做了真的好么?说不定我这么做了之后,对于夏雪平,倒是说
不定真的会把她的心给伤得透透的;而对于艾立威,可能根本就无关痛痒,并且
那封贺卡很有会被艾立威视为自己的战利品,这样的话,他反倒会更得意。

  况且,我也真没那么贱——被人家上了老妈,我还得给人家点赞。

  所以目前对我而言,能留给我的最好的选择,即是忍气吞声;除此之外,别
无让我在局里面对其他的人的时候,能够泰然处之的他法。

  忍气吞声过后,我得干点正经事了。

  我打开了警务系统的数据库,把叶莹的个人资料找了出来。

  我这么一搜数据库,才发现一个更大的问题:叶莹的资料零散得很,首先户
籍档案就乱得一塌糊涂——这个女孩的年龄,有的上面说她19岁,有的上面说她
22岁,还有说她今年27岁的都有;其次,她的籍贯和户口也是混乱得不行,我马
上让莫阳帮我做了一个 Tableau的地图分析,发现她资料里出现的所有地点,基
本覆盖了小四分之一个 Y省;职业写得倒是统一,全都是「无业」,可是对于她
的文化程度这里就又乱了,有的写「小学水平」、「国中水平」、「高中水平」,
当然还有填写「未受教育」的——但问题是有些资料表格里,虽然写得是「小学
水平」,但是学历却一直填写到了某某高中,而写的「高中水平」里,学历一栏
却只填写到了初中——但是这间初中在叶莹填写的相应年份的前三年,已经被其
他学校并校并且搬迁了,而最逗的是「未受教育」的那份资料里,竟然把学历写
到了某大学专科这看起来虽然很荒谬很搞笑,可是背后却是蕴含着大问题的。我
不相信这是各个接到派出所主管户籍档案部门工作人员的纰漏——如果是纰漏,
一脸十几个派出所同时出现纰漏,也太巧合了吧?

  一个人能在十几个派出所同时备案户籍资料,这本身就是个问题。

  也就是说,这个叶莹的资料——说不定是所有的既有资料——都是假的。

  莫阳看着我,接着拿出纸,用铅笔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她的资料,应该
是被黑客篡改过。」

  「你也觉得这样,是吧!」我看着莫阳点了点头,然后用笔在纸上写下一行
字拿给他看,「英雄所见略同。帮个忙:把你做的这个表格保存下来,发给我,
我赶紧做一份报告,交给机要处和副局长。」

  莫阳也点了点头,果断地操作了起来。

  之后,我迅速打了份报告交给了机要处和沈量才,并且我在报告里写明,申
请了一次秘密行动,并且还跟沈量才申请了一笔活动经费。

  之后,就是午饭了。

  「处长!一起去吃饭?」

  「处长,走吧。」

  好多人对我微笑着问道。

  但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之前在一组的时候,在我写案件报告的那几天里,
夏雪平总会故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背后,然后猛地把手放在我的后背上,等我
打了一个激灵之后,对我露出一个微笑:「小混蛋,努力一上午了,不错嘛!走,
去吃饭吧!」

  我想起当时的场景,依然会傻笑。

  「处长,处长!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啊?」

  我彷佛刚被叫醒一样,怅然若失地转过头。

  「我不想去,你们去吧。」思考了一下之后,我对着他们回以礼貌的笑。

  「哦,好吧……」

  「那……处长,那万一重案一组的那帮人,跟我们在食堂里面再找茬的话,
怎么办啊?我们不都寻思,你要是跟咱们一起去的话,至少到时候遇到事情了,
您能给咱们撑腰啊!早上的时候,您教训白浩远,给我们看得,心里别提多舒服
了!」

  「……那我也不能一直都帮着你们教训别人吧?我不是说了么,别欺负别人
也别被人欺负。」我抿了抿嘴唇,严肃地对他们说道,「你们啊,都得学会挺直
腰板走路,知道么?放心去吃饭吧。我不饿。」

  紧接着,办公室里就剩我一个人了。

  我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办公桌。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彷佛老了十岁。

  我觉着自己真是很可笑,还在这充大尾巴狼;还给人撑腰、给人当人生导师
呢,呵呵!

  我自己呢?

  我自己的人生,已然一塌糊涂了。

  被白浩远那帮狗屄养大的当着全警察局的面那样羞辱,就怕还有人不知道夏
雪平跟艾立威上了床是么?

  天杀的艾立威!

  ……张霁隆怎么就不能答应我,去派个杀手把他干掉呢!

  而夏雪平居然跟个没事人似的,她居然跟理所应当!

  ——冷血孤狼,呵呵,我算是理解她「冷血孤狼」这个绰号是怎么来的了!
她可真是冷血!

  ……我恨死她了!

  我恨死艾立威了!

  ——我恨死艾立威那双故意想要让我气急败坏的眼睛了!

  「秋岩……诺!」

  小C和大白鹤突然出现在了我眼前。

  小C递上了一张纸手帕,大白鹤默默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一低头,两滴泪珠正巧摔碎在键盘上。

  「没事……我没事……」我抽啜着鼻子,调节着呼吸,然后迅速擦干了眼泪,
「你俩怎么来了?」

  「看了一早上重案一组的丑剧,就知道你心里肯定不舒服。我俩就来看看你
呗。」大白鹤说道。

  我看着他俩笑了笑,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他俩一左一右地从我身边走来,一齐抱住了我。

  我坐在椅子上,搂着他俩的腰,把自己的脸埋在他俩的肚子夹缝中间,忍着
不出声,哭了一阵……哭过了以后,小 C抚摸着我的后背对我说道,「乖宝宝!
别难受啦!走吧,今天中午不去食堂了,我俩带你吃点好吃的去!」

  然后,我们三人便来到了同街区的一家 Dq甜品店。大白鹤和小C在我们仨走
过去的时候,还要密谋他俩付账请客,我才不会继续让他俩拿钱的,因此等我进
了那家Dq以后,我指着菜单灯箱,对着服务员,舌绽莲花,点了一堆:「一份魔
法王国、一份两小无猜、一份德牛三明治、一份黑椒热狗、一份香酥咖哩泡芙、
一杯中盃宇治抹茶暴风雪加红豆、一杯中盃榴莲华夫脆、一杯中盃西柚趣泡酷饮
……」

  「喂喂喂,停下吧!秋岩!」吴小曦见状,赶紧搔了搔我的脖子:「你疯了
啊?你这是恨不得把餐牌上的东西全点一遍啊,朋友?」

  「对啊,点了这么多吃得了吗?想自虐用不着这样吧?」大白鹤也惊愕地看
着我。

  「吃不了就扔!」我冷冷地说道,又转过头对店员说道:「……再来一份香
蕉船。刷信用卡谢谢。」说完,我便递上了自己的信用卡。

  「那什么……不好意思啊,」大白鹤连忙对店员说道,「你别听他的……」

  「刷我的卡,就刷我的卡!听我一回,行吗?」我转头看着大白鹤叫到。

  「那好吧……」大白鹤想了想,又对服务员说道:「这么着,美女,您先把
三份热食和饮料,还有香蕉船都上了;剩下的那两个冰淇淋蛋糕,先存放在咱们
店里,等到晚上 6点钟的时候,可不可以麻烦你们把蛋糕给送到市警察局去?」

  服务员点了点头,然后在一张单子上写下了备注。

  大白鹤想了想,让小 C带我先找地方坐了下来,然后他似乎又跟店员说了些
什么,我也没多理会。

  坐在位置上,我一直在发呆。等点的餐上齐了,我才抬起头看了看白铁心和
吴小曦,这俩人全都眼睁睁的看着我,一言不发。

  「吃吧,等什么呢?再等冰淇淋就化了!」我对两人说道。

  「我俩不是等你呢么?」大白鹤说道。

  小 C也跟着说:「对啊,你说你,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我俩还哪敢动一
下啊,只能陪你演木头人了呗。」

  「……怪我、怪我!行了,那就开吃吧。」

  于是,小 C和大白鹤便捧起手里的东西,开始吃了起来,当然,这两个人,
一个小口小口地舀着冰淇淋,一个捏着泡芙,一小块一小块面屑往嘴里送着,一
边吃着,一边盯着我。

  「……不是,我说你俩是吃饭呢,还是啄米呢?」

  他俩对视一眼,接着小 C就对我说道:「秋岩,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们
俩说说的么?」

  我叹了口气,一口三明治一口香蕉船,一起往嘴里送。

  「没啥好说的……你俩也别问,我也不想讲。」我说道。

  「你这么吃,也真是不怕拉肚子。」大白鹤对我问道。

  「呵呵……某些女人不就喜欢成天愿意拉肚子的么?」我小声吐槽道。

  「行啦!……事情我俩都知道了。」大白鹤说道,「那个艾立威的鼻子怎么
弄得跟自来水水龙头似的、今天你们风纪处跟重案一组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我
俩一五一十地都听说了。」

  「听谁说的?」我问道。

  「你脑子瓦塌了?全局都快清楚了,好吧?」小 C说道,「而且在此之前,
我就听说了——我听夏雪平亲口跟我说的,然后,老白是听我跟他说的。」

  「啥?夏雪平亲口跟你说的?」我整个人瞬间如刚被进行电击过一般,疲惫
却亢奋:「你昨天在什么地方遇到她的?」

  「在你的宿舍。」小C说道。

  「哦……所以,你俩还来我宿舍了?什么时候啊?」

  「半夜呗。我俩昨晚就来了,我俩都刚加完班……之前三天我们打你电话,
你都不接。怎么回事啊?」大白鹤对我问道。

  「唉……秘密外派。涉密的事情,你俩就别问了,我没办法说。」我解释道。

  「好吧,」大白鹤继续说道:「昨天本来不是赶上局里举办篮球赛的半决赛
么,宿舍也没什么人,所以加完班以后,我俩就决定去你宿舍找你,结果发现你
不在。后来,我俩去了廖韬房间里待了一会儿……那个,咳咳……再后来,我、
廖韬、小 C还有那个叫独孤什么的——就是廖韬那个高丽小女朋友,我们几个四
个本来准备要一起去吃宵夜,就发现在你门口有个人影;仔细一瞧,才发现是夏
雪平。她一个人在你门口席地而坐,抱着自己膝盖,正对着你房间的门板发呆呢
……哎哟,你知道昨晚降温了,你们宿舍走廊的地砖有多凉啊?看的我们几个那
个心疼哦!小 C走过去叫了她一声,她什么也没说就站起来了,结果我才发现原
来夏警官正在那哭呢!廖韬也懵了,他说他也从来没见到夏雪平这个样子过。」

  「哦……」我叹了口气,故意装作不在意,继续吃着香蕉船;接着我抬头看
了一眼两人,想了想刚才他俩说的话,笑着对他们俩问道:「……等会儿!我必
须多问一句啊:你们俩,没找到我,就去了廖韬房间,然后还『待了一会儿』?
嘿呦呦!那这『一会儿』是多长时间呢?这『待了一会儿』,又是个什么形式的
呢?我说,二位贤伉俪,你俩啥时候跟廖韬搞的那么熟络了?然后还在他房间里,
独孤善华也在?——嘿嘿,我说你们四个,这一晚上净干嘛来着呀?我不得其解!」

  「哎——嘻嘻!……那还不是因为你不在房间里么?」大白鹤坏笑着说道,
「我俩……我俩累了一周了,总……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小 C也羞涩地笑了笑,接着故意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对大白鹤跟我说道:
「你可算了吧!现在一想,秋岩不在房间里倒是个好事儿呢!就冲着昨天夏雪平
难受成那个样,要是再看着咱们俩光着屁股跟秋岩睡一个房间,那可不一定得伤
心成什么样呢!——何秋岩,话说你倒是真挺会抓重点啊!你先别好奇我们俩昨
天晚上跟廖韬他们情侣俩的事情,你先关心关心夏雪平,行么?」

  ——得勒,话题转移失败。

  「她?戚……她还用得着我关心么?……你说她又哭了?呵呵,她这头软硬
不吃、水火不侵的『冷血孤狼』,最近哭得倒是挺勤呢!她怎么哭的啊?又是嚎
啕大哭么?」我咬牙切齿地问道,因为我又想到了昨天在她家里时候,她对我说
出来的话、以及那副为了艾立威失去自我、失去尊严的样子。

  「没啊,她倒是……倒是没哭出声……就只是掉眼泪来着……」大白鹤直言
不讳道。

  「没哭出声?」

  「……嗯,上一次你想要辞职的时候,我们俩在食堂里看到的,也是一样…
…」

  「呵呵?——没哭出声,就掉眼泪来着,对吧?掉了几滴啊?」我略带嘲讽
地说道,「没哭出声也能好意思被叫做『哭』啊?」

  小 C对我说道:「不是我说你,秋岩。夏雪平真是因为特别在乎你,对于她
这样平时高高在上惯了的铿锵玫瑰,掉几滴眼泪已经是伤心到了极点了你懂吗?
她跟我们俩这,已经算是挺放弃自尊的了……」

  「荷!瞧你说的!倒像是我让她放弃自尊的!你们女人真向着你们女人说话!」
我窝火又丧气地舀了一大勺冰淇淋,想都没想,直接咽了下去。

  于是,一股又急又痛的寒凉从喉咙飞泄进胸腔心房,然后一个反冲直上天灵,
然后又一直疼到了脖子根部和颈椎。

  「啊……嘶……」

  我甚至感觉自己休克了半秒钟……

  「噫——这一口可真解恨呢!过瘾么,我的何秋岩大处长?」小 C对我幸灾
乐祸地问道。大白鹤也在旁边跟着捡笑。

  我伸手一摸,自己脑门都冰凉。

  我用手摀着脑门,闭了眼睛缓了一会儿,接着对他俩问道:「那后来呢?」

  「廖韬给她留下一包面巾纸,就跟他女朋友吃炒年糕去了;我跟小C一合计,
有点对夏警官不放心,所以就陪着夏雪平坐了一会儿。」大白鹤对我说道,「那
地上真是冰凉啊……」

  「她都跟你俩说什么了?」我问道。

  小 C对我说道:「一开始什么都没说……后来也没坐几分钟,我怕老白肾受
不了,所以我让他先回家了,然后又过了五分钟,夏警官也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
我就强行劝着她跟我再去找个地方,让我跟她好好谈谈心——然后我就带她来了
这里,呐,就在这张桌子上——我不是想,人难过的时候吃点冰淇淋会好受一点
么。我还搂着夏警官,让她在我怀里闭着眼睛待了一会儿呢。」

  「呵呵,还真贴心……在你怀里哭,她怎么不在艾立威怀里哭呢。」我没好
气地说了一句。

  「瞧你那样儿……连我的醋也吃?」吴小曦故意笑了笑,然后把一只手搭在
了我的肩膀上,安慰地抚摸着我的后背,然后突然问道:「哦,对了,夏警官还
跟我说什么,她一看见我,就想起来自己曾经在警院时候的一个好朋友,她说我
跟她那个朋友身上倒是有些东西很像。她那个朋友复姓欧阳,秋岩你认识是谁么?
我怎么不知道咱们 F市警务系统里有姓欧阳的女警官的?」

  欧阳雅霓。说起来,欧阳雅霓倒是跟吴小曦有一些相似的地方,比如性格,
比如心细的特质。

  ——呵呵,对啊,我还忘了把欧阳阿姨的问候带给夏雪平呢……我便又走神
了。

  吴小曦见我没解释什么,跟大白鹤对视了一眼,接着对我说道:「……反正
后来,等夏警官情绪恢复得似乎差不多了,她就开始摆出跟平时一样的冰块脸,
一口一口地吃着冰淇淋,她也怎么不说话。我一看这样哪行?于是我就告诉夏雪
平了,我说:『何秋岩跟我曾经讲过,他说他喜欢你夏警官,喜欢得不行』。夏
雪平听见了,抿了抿嘴,就轻描淡写地说了三个字:『我知道』;我又强调了一
遍,说:『何秋岩对你夏警官的喜欢,是常人难以接受的那种,你真的知道吗』?
她还是这三个字:『我知道』。」

  「她知道……呵呵,她知道她还去跟艾立威上床?她这不就是故意折磨我、
跟着艾立威合起伙来羞辱我吗?操……原来我虽然跟她在这件事情上头纠结归纠
结,但至少我内心还能够尊重她……」

  小C看了一眼大白鹤,大白鹤耸了耸肩,只听小C继续说道:「我问她,她对
你这个想法的态度现在是什么样的,她会接受你对她的那种感情么?她这才打开
了话匣子,但还是有点所问非所答地跟我说,说她之前真的是不清楚,在了解了
你对她产生了这种违背正常人伦道德的情感之后,到底该跟你怎么相处;但是她
觉得,作为跟她产生了很多年隔阂的儿子,你无论如何都能在身边陪着她,她其
实很高兴;她说她其实一直没跟你说,她挺希望你能一直陪着她的。丘课长也好,
苏处长也好,对于她来说,就算是关系在紧密的朋友,也都只是朋友;但她说,
你对于她来说,是她的『至亲』,无论怎样,你的在她身旁的存在都是告诉她,
她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还不至于孤身一人——我想也是这样的,秋岩,夏雪平跟
你爸爸离婚了,很久以前,她自己的家人又被人杀了,她其实挺可怜的。」

  「……我其实原来也这么想过,但她真是嘴上说一套,做起来又是一套——
她都跟艾立威做了那种事情……她这样伤害了我,然后呢?你们俩可是没看到今
天早上在她办公室里她对我的态度!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

  听我冷笑着说完,大白鹤和吴小曦又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我放下塑料勺子,接着对他俩问道:「……昨晚艾立威就没来找过她么?」

  「怎么没来啊?要不是他来了,我也不会先回去。」大白鹤看着我说道,
「我俩刚陪夏警官坐下,没出十分钟,那家伙就来了。」

  ——操他娘!果然来了!

  不过我并没急着骂街,而是对小C老白二人问道:「那他来了之后都干嘛了?」

  「还能干吗?装好人哄夏警官呗。」小 C厌恶地说道,「我一想起来他那样
我就恶心——呵呵,尤其还安装了个鼻托,弄得想《玩具总动员》里头那个土豆
先生似的。」

  大白鹤接着说道:「一开始他来了,我和小 C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结果他一
来,也没管我俩,直接走到夏雪平身边——还居然把我给挤走了!然后,一开始
他拍拍夏雪平的肩膀,夏雪平没理他;结果他就得寸进尺了,摸了一下夏警官的
额头——我俩当时都有点火,但夏警官自己没说什么,我俩也不好言语;可谁知
道接下来,在艾立威还要去牵着夏警官的手、带着夏警官走的时候,我俩冷不防
就听见身旁老大一声『啪』的响动——唉我去!就见艾立威那只手被夏警官打得
跟红烧的似的!可接下来更诡异的是,夏警官突然又很温柔地靠近了艾立威,一
边端详着他脸上的巴掌印一边担忧地问候了起来,就彷佛几秒钟之前那一巴掌不
是夏雪平自己打的一样,弄得艾立威都有点不知所措了。紧接着,夏雪平就跟艾
立威说了一句,原话是:『我现在心很乱,你让在这待会儿吧,我要是需要你的
话,我会去找你的』,然后还没等艾立威回话,夏雪平命令我去把艾立威送走,
于是我就保持礼貌,把艾立威给请走了,我自己也回家了。」

  我看着桌子上的美餐,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呵呵,「我要是需要你的话,我会去找你的」,可真是哀婉得很呢——
哪方面需要啊?哼!

  大白鹤看了一眼吴小曦,悄声说了一句:「那我问了啊……」小C点了点头,
于是大白鹤便对我问道:「我说秋岩,你想没想过,你妈妈跟艾立威滚床单这件
事情,其实挺蹊跷的?」

  「蹊跷……还能怎么蹊跷啊?我昨天都撞破了他俩在床上躺着了,我还给全
身光不粗溜的艾立威给揍了一顿了,这点破事还能怎么蹊跷?」我不耐烦地反问
道。

  「来,你听我跟你分析:首先你觉得夏雪平喜欢艾立威么?」

  「我不知道……之前我一直问夏雪平这件事,她给我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艾立威给她表白的那次之后,我还给夏雪平问哭了……可我现在看来啊,呵呵,
她可不是不知道;你就说说,你刚才引述的夏雪平说的那句话,要是一般的男女
关系,能说的出口吗?」

  「那你就是觉得,夏雪平的确是喜欢艾立威的对吧?」

  「嗯。」

  「那你不觉得夏雪平跟艾立威之间的发展节奏,着实有点诡异么?如果夏雪
平真喜欢艾立威,如果是真爱的话,首先,她哪还用得着顾忌你的存在?其次,
艾立威跟夏雪平表白那次,你从局里出走半个月,这半个月里,艾立威对夏雪平
好像似乎没有半点动作啊——你不觉得这个事情很奇怪么?从那个叫什么玩意来
着——哦对,段亦澄,他死了之后,你若不出现,艾立威绝对没有任何行动;你
若一出现,要么就是表白,要么就是勾搭夏雪平上床,这个时间点卡得巧了点吧?
更何况你没来市局的那七年里,他艾立威怎么不早早动作?偏偏要赶上他也知道
你对夏雪平的不伦念头之后,他才这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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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微嗔 金币 +128 感谢分享,论坛有您更精彩! 2020-6-25 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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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大白鹤说的问题。昨晚张霁隆也跟我提到过这个事情,当
然,当时我没细想;现在老白这么一说,不谈艾立威跟夏雪平上床这件事本身,
我开始觉得艾立威跟夏雪平套近乎、追夏雪平甚至勾搭夏雪平发生肉体关系这一
系列事情的目的,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单纯是为了得到夏雪平了,很可能最主要的
目的,是为了把我撵走。

  但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大白鹤接着对我问道:「我再问你啊,秋岩,在警专的时候,酒后捡尸的事
情你又不是没干过,其中被你捡过的女孩,有喜欢你的、又不喜欢你的——你还
记不记得这两种女孩,跟你醉后一夜情的反应,都是什么样的?」

  说起来,这还真是我的一个痛点……

  我当年跟小贾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始就是因为她喝多了,我送她回学校,后
来在计程车上她睡着了;我看她长得还挺漂亮的,而且一直以来,我还都挺喜欢
偏豪爽的假小子性格的女孩,于是我就把她带警务中专附近的一个小旅店里开了
房,第二天早上醒来以后,她发现她被我搂着之后,脸上不甚娇羞。我其实也挺
高兴的,就跟她开始像过家家似的「谈恋爱」了——结果哪知道从第一天开始,
她就看我哪哪都不对劲,而我也发现跟这么一个男人婆别说处对象,就是坐在一
起都是一种煎熬……

  而另一起事故,发生在更早的时候。那时候我刚进警专一个半月,几个班的
人一起出去吃饭喝酒,酒桌上遇到一个长得特别像芭比娃娃的那种女孩,酒过三
巡,我见她喝得醉醺醺的,然后就带她去开了房——现在想想,严格意义上来讲,
她如果过后起诉我,我估计我是要被学校劝退并且可能还要坐牢的,但当时只是
图个好玩,也就没多想什么。醉酒的时候,我依稀能记得她那一夜,淫词浪语说
得我心痒痒,所以,本来是我冲着解决生理问题而进行的交合,到最后却做到了
我都对那个女孩心动了……

  可结果第二天,还没等我睡醒,那女孩一看是我,立刻惊声尖叫,就彷佛昨
晚跟她肏了一晚上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只巨型雄性蟑螂似的,然后她便不停
地把我往床的另一边推,甚至没跟我在一起躺多长时间;此后她在学校里见了我,
虽然不至于退避三舍,但是依旧对我是很刻意地避讳一些肢体上的接触。

  从那以后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世界上有一种女人,是即便可以睡了她的身子,
也不见得能得到她的心。

  「所以……你是说……夏雪平其实并不喜欢艾立威?」我问道。

  「这么说吧,秋岩,这世界上有一种人,被人误会成冷血;但是她内心里其
实是很希望别人对她好的,所以她对别人好的时候,会好到很夸张,以至于让其
他人误会,这个人是不是对那个人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可是实际上,她平时对人
家的好,在她的概念里只是一种简单的礼貌而已。反而她遇到了真正想好好对待
的那个人,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因此会让那个人以为,其实她对你是冷漠
的。你明白么秋岩?」小 C对我讲道。

  我陷入了思考。

  「先别合计那个!你们女孩都是感情动物,怎么就不能理性思考问题呢?」
大白鹤接着对我说道,「关键问题是,夏雪平对艾立威不喜欢,那他俩上床,只
能有两种可能了:强奸,迷奸。可是你觉得以夏警官的性格,就算是这两种事情
发生了,她能善罢甘休?——我估计以她的本性,如果发现身边有这么一个白眼
狼,平时她对这个白眼狼好好的,结果突然某一天,她自己的贞洁被这个白眼狼
给夺走了,夏警官肯定是什么都不多说,直接开枪毙了这个白眼狼的……」

  我操……

  大白鹤的这一段话没把我的心结解开不说,反倒是把我弄得心里一哆嗦……
我出发去邻省 G市之前那晚上,我干的不就是这种事情么?

  我怎么此时此刻感觉自己,比艾立威更符合那个「白眼狼」的形像啊……

  「咳咳……」我掩饰地咳嗽了两声,对大白鹤问道:「不是……你在这跟我
叭叭分析一大堆,你的最终结论和目的是什么?」

  「没有结论。我俩想对你提出一个请求,秋岩。」大白鹤郑重其事地说道。

  「什么请求?」

  「夏雪平家里有电脑、有手机,我还记得,你小子特意给夏雪平买了一个扫
地机器人,那玩意上头是安装了微孔摄像头的,对吧?我想查查夏雪平这几天家
里的录像,看看案发过程……」

  「你滚蛋!」我看着大白鹤,气得直接拍桌子。

  「你先别急着拍桌子啊秋岩!」大白鹤接着对我苦口婆心地说道,「我不是
为了猎奇或者怎样,我就是想看看,艾立威和夏雪平是怎么……」

  「白铁心,咱俩还是不是朋友?」

  「是朋友啊!正因为是朋友我才想帮你啊!秋岩,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要是我的朋友,就别再跟我扯这个犊子了行么?你还要看他俩
的录像……我他妈现在看见他俩每天在一个办公室里,我就恶心!你知道么?我
求求你了,老白!我都被人绿妈了!你是嫌我现在的遭遇,还他妈不够衰是么?」
我越说越想哭,「看在我俩多年哥们的份儿上,饶了我行么?」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老白,秋岩不愿意,咱们就算了吧,啊?吃东
西、吃东西,下午还得接着工作呢!」

  小C摸着我的额头,安慰地说道。

  于是,我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继续吃着眼前那份香蕉船。

  只是我当时闭上眼睛之后没看到,小 C趁我不注意,露出了她那招牌式地狡
黠笑容,对老白连连使了两个眼神。           第五章

                19

  「何秋岩,小溷蛋!快起床!都跟我答应好了,怎么能这样呢……」

  我感觉有人在抚摸我的额头、并摇着我胳膊,于是我睁开了朦胧睡眼。

  在身边竟然是夏雪平,她此刻微笑着看着我,还故意用刚洗过的手往我脸上
掸水珠:「小溷蛋,你怎么这么能睡呀?哈哈!你说我以后是该继续叫你『小溷
蛋』还是叫你『小懒虫』……」

  「哎呀,夏雪平你干嘛呢?你怎么在我房间里……而且我这才睡着没一会儿
啊……」我把自己的头埋在了枕头里,对夏雪平牢骚地说道。

  「才睡什么一会儿?这都下午七点钟了!你从中午午睡到现在还不醒呀?再
不醒来,八点钟的位子可就要错过啦!而且你睡煳涂啦?不是你说好了要跟我一
起过节的嘛?快点、快点!」

  夏雪平不由分说,居然揪着我的耳朵就把我拽了起来;于是,我就这样被迫
害式地去了洗手间……

  过节?过什么节?

  可恍惚间,我就跟夏雪平来到了一间西餐厅——怎么来的,我实在是找不到
半点线索,彷佛我把洗手间们打开了,就是一个新世界……

  到处都是明亮的烛光;

  洁白的餐桌上,水晶瓶里正摆着一束用洁白满天星点缀的红色虞美人;

  旁边有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小提琴手,正演奏的悠长婉转的《卡农》,并用着
艳羡的目光看着身着整齐的西装的我,和坐在我对面穿着黑色低胸长摆晚礼裙、
白色貂绒披肩的夏雪平;

  侍应生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我和她,从冰桶里拿出沁人心脾的起泡香槟,缓
缓把那冰凉清甜的液体倒入玻璃杯里;

  「还真没看出来,你这小溷蛋,居然还有这么好的眼光呢?我很喜欢!」夏
雪平幸福地笑着,主动把自己的胳膊跨过整张餐桌对我伸了过来,紧紧握住我的
手。

  ……现在这一切,竟是那么的甜蜜美好。

  眼看着侍应生捧着菜单过来,可是没过一会,在我左侧的小提琴演奏声,逐
渐变了调……

  「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五行大山,压不住你/蹦出个孙行者……」

  ——我无奈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夏雪平」,然后彻底清醒了过来,完全睁开
了眼;

  我其实从进到那个西餐厅里那一刻,我就意识到刚刚眼前遇到的是梦了,但
我就像多贪恋一会儿梦里的甜美;

  而偏偏,李晓妍却让我不得幻想——那个可恶的美女死胖子!

  从我手机里传出来的这首歌,我估计差不多都应该是徐远、丁精武那一辈人
上小学时候的动画片主题歌了;这段音铃,是我宴请风纪处全体烤涮两吃那天晚
上,李晓妍当着所有人的面,借着酒劲,非要给我设定的她的专属铃声……我当
时挺想吐槽的:我是猴哥、你给我设置这么个专属铃声,那姐姐您是谁啊?八戒
?只是碍于怕戳上李晓妍的痛点,我没把这么个不好笑的笑话说出口。

  「喂,八……咳!小妍姐,那个……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我刚听老丁说,你要给艾立威那绝户东西设局,准备办他了?」李晓妍抽
了一下鼻子、哽咽了一下嗓子,要么是太激动、要么是想起之前悲伤的事情了。
她一个、莫阳一个,神经上面都跟有个开关似的,只要一按下去,这两位绝对会
发疯;丁精武有没有,我到现在至少还没看到。安装开关的人,就是艾立威,如
果他们说的那个情况的确是事实的话,所以,他们三个迫切地想让艾立威死。

  「小妍姐,你可能理解错了……我确实有个计划——但那是调查计划,不是
『设局』……」我解释道。

  李晓妍确实理解错了,或许丁精武在告诉她的时候就解释错了。我的计划本
来是这样的:

  首先第一步,就是先从艾立威的那个老相好Yuki嘴里撬出一些有用的东
西来;风纪处去查一个带有卖淫性质的同性恋酒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从
那个Yuki与艾立威的对话里听得出来,他跟艾立威认识,绝对不是一天两天
的事情,很有可能他已经与艾立威保持了好几年的姘头关系——人最有可能把自
己的秘密透露出来的时候,就是在床上,所以这个Yuki不可能对艾立威的事
情一丁点都不清楚;

  第二步,是要去找到一个地下整形医师;这个资料是张霁隆给的——张霁隆
按照警局内部他安插的其他人提供的艾立威的档桉,分别派人前去调查了艾立威
小学、国中和高中,调查的结果简直让人咂舌:在国中和高中一共六所学校,虽
然在过去的学生档桉里,不仅有艾立威的电子资料,还有纸质资料,并且所谓的
「转学手续」也都齐全还很符合当时的申请步骤和格式,但是从资料上标注的所
在班级的班主任老师、到曾就读该班级的同学、到教导处当年的负责人的叙述来
看,他们全都并不知道自己班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唯独他资料上记载的小学里,
所有相关人士的描述都与艾立威的自述相符,只不过,在那个小学里那名叫「艾
立威」的同学,是个女生,相貌与在夏雪平身边的这个艾立威大不相同,并且张
霁隆的手下还找到了那名艾立威——一个K市的家庭主妇;

  因此,张霁隆怀疑艾立威的资料从头到尾是经过严密设计伪造出来的,他便
想到了整容这件事;说巧不巧,在这期间他派出去调查艾立威的人,看到了艾立
威出入俄蒙商业街——去的时候脸上还贴着绷带、鼻子上套着夹板,出来的时候
绷带和夹板都不见了;于是,张霁隆的那份资料上,除了记述了一下调查艾立威
过去的经过以外,只给我提供了一个地址:普希金大街二十三号——「忽必烈汗
百货大楼」地下一层,B101,负责人姓叶,外号叫「海力布」;

  第三步,我准备派几个人按照父亲说的那样,再跑一趟J县,去细细探究一
下二十多年前发生在马老爷子家里的事情,毕竟作为记者的父亲的探寻角度跟我
们警察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我们有遗漏的东西父亲能查出来,同样,父亲疏忽
了的事物或许对我们来说正是敏感的关键资料;并且,我还要派人再找一下马老
爷子那儿媳的妹妹,把有的事情再多问一问——我总有种直觉,二十几年前发生
在马老先生家里的桉子与艾立威有一种神秘莫测的联系,而且从时间上来讲,马
老先生是跟被怀疑成父亲杀死的那些警察是死在一起的,父亲被桴鼓鸣的人设计、
桴鼓鸣被认定的主谋目前是苏媚珍、艾立威又与苏媚珍有勾连,那么马老爷子和
那些警察的死,也完全可以与艾立威划等号;

  最后一步,在我刚刚睡前我已经完成至少三分之一了:我联系了胡晓芸约她
明天见一面,恰好明天她轮休;我想从她那了解一下,她手上那枚和艾立威拥有
的几乎一模一样的戒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或许认识艾立威也说不定。

  ——我本来想著明天一大早,再把这些事情跟我预想的去调查这一系列事务
的人员开小会进行解释,但听着李晓妍如此情绪激动,为了给她吃个定心丸,我
便把所有思路都跟她说明了一遍;如果能够搞清楚这些,我相信艾立威这次绝对
翻不了身了;如果材料足够、证据确凿,那就不用弄成像丁精武之前说的所谓的
「靠着风纪处的力量搞死艾立威」那么显得十分的个人恩怨、预期又会棘手又龌
龊,还会带来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

  可很明显,这个美女死胖子并不这么想:

  「秋岩,我看你也纯属闲的没事干——咱们现在有枪又有人的,干脆直接找
到艾立威的住处,把他杀掉得了!还搞这么麻烦干什么?」

  对着电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快,李晓妍自己也沉默了。这不是一个
警察该说的话,一个上了两三年警专的学警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更别提李晓
妍也算有一定资历的女警察;哪怕是我当初以为艾立威睡了夏雪平那次,我想到
的也是找张霁隆「想想办法」——当然,那也一样见不得光;但是带着下属提着
家伙什去暗杀跟自己同一个单位的同事,能这么做的貌似除了小说里明朝的六扇
门,也就未开化时期日本的新选组,现代人于情于理于法,都不应该这么做。不
能拉扯自己的同僚和属下搞得太江湖做派,确实是身为一个警察的原则和觉悟。

  「算了,小处长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只是我觉得这么做我不见得能处
得下这口气……」我猜测,经过了这么一会儿的沉默,李晓妍自己也想明白了。

  「谢谢小妍姐理解,能听你这么说我很欣慰。」

  「谁叫你每天一口一个」小妍姐「地叫着呢?能拿现在这么个又丑又胖的我
当姐,我应该谢谢你。不说了,睡觉吧。」李晓妍说完,挂了电话。

  我这边刚躺下,正想着还能否在梦境里与夏雪平把那顿浪漫晚宴继续进行下
去的时候,手机又来了微信,拿起一看,消息是莫阳发来的:「小处长,已睡否
?」我现在确实困得要疯,我寻思着就这么把他晾着算了;可怎奈何我这个人有
一定程度的强迫症,如果手机里有未读讯息,我不回复的话,便总会觉得有什么
鬼东西在缠着自己。

  「刚准备睡,怎么了阳哥?」

  「方才丁精武告诉我,小处长准备用法律方式对付艾立威,是也不是?」

  「没毛病,哥;是有啥指示不?」我回复了一句方言式的热络语句,外加一
个睁大了眼睛微笑的表情;可在我按下发送键的时候,我却是满心的起床气——
可恨的老瞎子,您多大岁数了,遇到点事情就往外宣扬,怎么就不能内敛点呢?

  「指示不敢当,但愚兄有一言不吐不快。」莫阳半文半白地说道。我其实很
害怕跟莫阳用文字聊天:平时在办公室的时候,莫阳只能打手语。手语这东西,
如果不看交流人的表情,仅凭手指运动是表达不出语气的;但是轮到下了班以后
聊文字,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莫阳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习惯用半文半白古
装剧台词式的语法,并且字里行间透露着一种不容讨论的气魄,于是每一次跟他
用短信或者微信这样的聊天APP进行文字交流之后,我一闭上眼,在我脑海里
变会出现一个类似金庸笔下的霍都或者梁羽生笔下的王龙客这样的,拿着把折扇
文绉绉,可说起话来永远咄咄逼人的书生。

  「阳兄但说无妨。」——好嘛,搞得我也跟着半文半白起来。

  「小处长那个计划,我大致知晓了;只是有一件事,我想小处长应该是没考
虑周全。」一条信息过后,莫阳又是一条跟上,「艾立威对你我而言,无论用何
种手段,势必除之后快;但是,那厮现在正是省厅胡副厅座面前红人,而除胡副
厅座本人之外,据我所知,此人在其他钧长面前亦破手欣赏、风评正盛,小处长
与我等一同查办此人,如果查出来些许一二倒好,若是查不出来,我等这班曾如
丧家之犬的人也就罢了,胡副厅座与众钧长那里该如何考量小处长?即便查出些
许一二,万一胡副厅座与众钧长那边想要保他,到时候改何如?」

  看完这条密密麻麻都是字的信息,原本慵懒地躺在床上的我立刻坐了起身,
从心脏贯穿前胸后背地凉透,从脑门到脚心冒出一身的冷汗。

  ——莫阳说的对,这件事还真是我疏忽了;甚至急于找艾立威报仇的丁精武
和李晓妍也疏忽了。

  如果胡敬鲂铁了心要保他,而同时为了争权夺利、发展自己的势力也着了魔,
对艾立威既往不咎,那该怎么办?况且,沉量才本来就跟夏雪平不睦;或暂不说
沉量才,且说而胡敬鲂,此人更是早就欲杀夏雪平而后快,如果他知道了艾立威
曾经想杀夏雪平、还把夏雪平身边的关系搅和得鸡犬不宁,那他很可能会对艾立
威更加刮目相看,他更会觉得攥住了艾立威便如虎添翼,那他不按照法律和纪律
处理艾立威,将会更具有可能性;

  那么到时候我可真就被动了,说不定还会拖了夏雪平的后腿……

  见我半天没回复,莫阳继续给我发了条信息:「我倒是有个办法,只需在小
处长的计划上稍加改动,便可让胡敬鲂和众钧长对艾立威避而远之。」

  「且说无妨。」我飞速在屏幕上敲下这四个字,然后回复道。

  「我知道小处长想从『星闪亮』的男公关方面调查,是因为跟艾立威相好的
那个男公关很可能知道些什么;小处长仁厚,但是为了消弭省厅诸钧长对艾立威
那厮的好感,咱们可别动恻隐,就在这上面做文章——咱们把跟艾立威相好的那
个男人抓到了之后,将那个男公关的口供录音、艾立威跟他在一起时候的照片,
外加他在『星闪亮』的消费账单记录给省厅重要的几位钧长寄过去就好了。之后,
咱们的事情该怎么办就照样办,绝无后顾之忧。」

  我突然又有些犹豫了。

  按说把Yuki控制住后录下口供、再把录音或者笔录加上艾立威在那间g
ay吧的消费记录拿给胡敬鲂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莫阳所说的「在一起
时候的照片」是哪来的?他怎么知道艾立威和Yuki一定留有照片?只有两种
情况:莫阳看见过或者他会算命;还有就是莫阳准备让咱们风纪处玩一把无中生
有,也就是伪造证物。伪造证物的罪名,可不比像李晓妍说的那种直接带人去袭
击艾立威住所这种行为轻。不过,只有录音和消费记录没有照片的话,即便胡敬
鲂到时候不帮着他,艾立威还是很有可能去翻桉的。

  如果有机会,在一面白墙上遇到一只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的蟑螂,要么别去
管它,要么直接抄起拖鞋对它勐砸,并且还要多碾几下。

  「阳哥,就按你说的办。」在我咬着牙发送出这句话之后,我竟有一种心里
磐石落地的感觉。

  莫阳给我回了一个伸出双指表示「VICTORY」的emoji之后,就
再没了动静。

  我以为接下来这一夜,我会睡得很踏实。

  然而并没有。

  「哗——啪啦啦——」

  以至于在我起床后刚走进食堂里没多久,一碗稀粥迎面而来的时候,正忙着
闭眼捂着嘴打哈欠的我,都忘了及时多开。

  端粥的不是别人,正是艾立威。

  「啊……这……对不起啊……」

  他顶着两只黑眼圈,双眼还眯缝着,呼吸沉重、手脚发轻、嘴唇发干,明显
是被性交掏空了身体的模样;他身上穿着的还是我昨天在「星闪亮」里窥见他的
时候穿的那一身,平时他一身的檀香加麝香味的古龙水,今天也被一身臭咸卤气
息的汗味,外加受潮的丁香香烟的味道给盖住了——丁香味的香烟,一般喜欢抽
的大体上有三种人:刚学会抽烟的高中生、菜市场炒干果卖瓜子的老太太、外加
老斗和富婆通吃的鸭子们。

  平时基本见不到他来局里吃早餐,看他这样子,我猜他昨晚根本就是在那间
gay吧过的夜。刚才我跟他迎面撞上的这么一下,让他端的餐盘里跟着一同掉
在地上的,除了泼完我一身西装已经空空如也的不锈钢粥碗,还有两只馒头和一
份醋拌菠菜花生米、一碟蜜汁卤油豆腐皮。

  我抬头看了一眼艾立威,并没多说什么,只是蹲下身来默默地捡起洒了一地
的拌菜馒头和碗碟,把脏兮兮的食物捞到碗碟里,又端到了附近的餐具回收处,
倒掉了所有东西、把碗碟放在水槽里垒好,然后从旁边扯了几张再生纸,走到了
点餐窗口,我一边擦着身上黏浊的米粒,一边对窗口的师傅打着招呼:「姚师傅,
今天这小米粥不错啊?」

  说着话的时候,艾立威也跟了过来站到了我身后。厨师姚师傅看了一眼我身
上的粥,又看了我身后艾立威手里的空盘子,乐了一声,又对我说道:「局座昨
儿刚给咱食堂又发钱了,今天这小米粥里放了莲子,还放了西洋参片呢!」

  「还有西洋参呢?小米莲子西洋参,徐远局长可真是发财了!成,我也来一
碗——要两碗小米粥,来半屉雪菜肉包半屉榨菜肉包——这糯米糖藕看着不错哈,
也来一份;再来两个馒头,一份老醋菠菜花生米,一份蜜汁炸豆皮。」

  姚师傅看了看艾立威,又看了看我,明知故问对我说道:「你小子胃口倒真
大!这么多东西你吃得下去么?要不你把夏雪平叫来一起吃咋样?」

  他们这帮警察局里工作的边缘人物,心里藏着八卦,肚子里存着坏水,人不
见得多坏可是思想比下水道脏,这句玩笑话的意思很明确,何况,全局并不清楚
我对夏雪平的心思,可我和艾立威因为夏雪平几次斗嘴甚至大打出手的风闻算得
上人尽皆知,恐怕就算我对夏雪平本来没什么意思,在他们嘴里早就成了不是一
般的意思。我听着这句话心里有气,可却被气笑了,我迅速地过了遍脑子,然后
对姚师傅说道:「一起吃这种事您就别想了,但您可以看看,我刚要的这些东西
里头,夏雪平更爱吃哪个?」

  「哈哈,那就包子吧!干吃馒头多没意思,包子外皮软和内有肉,小姑娘不
都喜欢吃包子么?有机会,我也想请鉴定课那个扎马尾辫、一身腱子块儿的小黑
闺女吃顿包子!嘻嘻!」姚师傅想了想,讪笑着盯着我。

  「我去你的,想得美!」我对姚师傅笑着吼道,「我说您利索点、干点正事
吧,两张嘴在这饿着呢!想跟我说相声改天有时间的!」

  姚师傅笑着在计价器上按下了菜价,然后转身走去了粥瓮旁边。我眼疾手快,
在姚师傅按下价格之后便马上刷了自己的饭卡。艾立威看着我一愣,刚准备开口
对我说话,姚师傅就已经把两张盛好餐饭的餐盘端了过来。

  「喏,这份给你的。」我端着自己的那一竹笼包子和糖藕外加那一碗粥,扫
了一眼另一份餐盘,对艾立威说道。

  「这……」艾立威皱着眉却又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怎么着?还等着我给你端?」我侧过脸瞥了他一眼,接着去旁边的餐具台
上拿了一副筷子、一只勺子和一只干净碟子,往碟子里倒了些陈醋、酱油和泡剁
椒,接着我就坐到了靠窗户最近的角落去。

  没想到艾立威在重新拿了匙箸之后,也跟着我走了过来。「那个……秋岩啊
……对不起啊,洒了你一身粥还让你花钱给我买饭……谢谢啊!」说完,他还把
餐盘放到了我餐盘的对面。

  「呵呵,一码归一码,跟你撞到一起去也有我不对的地方。再说了,我何秋
岩差这多付的一顿饭的钱么?另外,请您离我远点,让我安安心心把这顿早饭吃
完,这就算『谢谢』我了。」我说着,一手端着碟子,一手捏着包子,蘸了醋汤
把包子往嘴里送。

  貌似是见我没对他发脾气,艾立威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他继续结巴地对我说
道:「那……你这身衣服……」

  「您管我呢?夏雪平都不管我这么多,你凭什么管我?」我抬起头瞪着他,
嚼着一嘴的雪里蕻肉包子说道,「刚才我说话您没听清楚?您离我远点让我把饭
吃了行吗?您要是不走那我走!」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艾立威才微微撇了撇嘴,端着托盘走开。

  我忍着气嚼着包子,然后喝了一口小米粥,回想着昨晚在莫阳安静之后接下
去发生的事情——

  就在我再一次嗅到冰镇香槟的清香的时候,手机的震动再一次把我吵醒。这
次不是某个谁的电话轰炸,而是庄宁和许彤晨这两位直接建了个微信群,还在我
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把我拉进了群——具象一点说,就彷佛一个军团的长官正在
熟睡的时候,自己的部下差点搞出乌龙式的哗变来。

  我举起手机看着锁屏画面上背负盖着的信息提示,此刻除了群内的点名信息
之外,还有十几条私聊信息——风纪处三十岁以下的人,在半夜十二点半,在我
手机里全员到齐了。

  我实在睁不开眼不想理会他们,却被这一阵阵如同苍蝇振翅一般的手机振动
吵的心烦,我本想着改成夜间模式,又怕万一半夜有什么突发状况没办法第一时
间接到通知,所以只能一个个地告诉他们,一切事宜,明早再说;我大概总结了
一下,在群里和私聊的发言,归拢到一起可以大致分成三类:比如林绍文这种意
图报仇雪恨的:「处长牛逼!总算要干重桉一组那帮人了!就从那个艾立威开始
祭刀!咱风纪处以后也用不着在重桉一组面前受气了,有一个干一个!」

  比如庄宁这种出阴招的:「处长,用不用我找几个朋友帮忙?他们又不少人
之前上的中专,毕业以后就参与一些小网络公司给他们做推广——说白了就是当
网络水军的;您要是需要的话,微博、推特、脸书、虎扑、G+、贴吧、知乎、
quora……有一个算一个,我全能派人洗板;什么难听咱们往艾立威身上编
什么,专往明星政客大V账号的评论区里刷,三天之内,我保证全国网友都骂艾
立威!用得着的话等您回复。」

  再比如邢小佳这种不知所措的:「处长,我听小妍姐说要对付重桉一组的人
啦么?呃,我想问问,咱们会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任务?我怕我打不过他们……上
次咱们的人跟他们打架,我就一直躲在门口的,但就那样还给我吓哭了一天……」

  我再往群里一瞧,我是十二点十分左右被拉进群的,到现在已经有「999
+」条信息了,为了看聊天记录差点把我的手机弄死机。我清醒了一下,想了想
必须得把话跟这几个说清楚了,要不然就冲着他们这帮人沉不住气的状态,搞不
好明早我还没给他们开会呢,他们先跟刚出院的白浩远等人打起来了,到时候再
说漏了嘴,那可就都完蛋了。

  「各位,先让我发个言好么?」

  「哟!处长来了!」「都先别发言,看处长怎么说?」「处长,没打扰您睡
觉吧?」

  ……

  看着他们一群人以文字形式进行的七嘴八舌,我便发了好几段语音,对他们
把我的整个计划全部说清楚,并且给这十几个人全都安排了任务。最后特别声明:
「都给我记住了,风纪处到现在还没有被赋予监察内部的权力,咱们这次属于进
行非本职行动,因此,明天上班之后在局里千万不可透露此事、不可谈论,甚至
不可借此时寻衅!违令者,家法处置!」

  似乎是「家法处置」四个字,让群聊界面内的所有人鸦雀无声,他们应该在
害怕自己会被「家法处置」的同时,也在内心嘀咕、或者跟其他几个人私聊「家
法到底是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家法应该是什么,我只想吓唬吓唬他们;但我
仍害怕他们之中的谁会出了差错,可即便到时候有人把我正准备对艾立威进行的
调查泄露出去,我总不能学着旧社会时期在野党的军阀们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子弹
射进自己手下的脑袋。于是,我只能祈求佛祖护佑一切顺利。

  同时,这让我更加崇拜夏雪平,她遇到这种情况,竟然还能只想让自己一个
人去解决一切,我真是佩服这个女人过硬的心理素质和旺盛的精力。

  好在,从目前看来,平日里看我来只会插科打诨的下属们,还都很听话且足
够矜持,见到了平时跟艾立威溷得好的那帮警员们的时候,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
情绪,于是全都低着头躲着走;而那帮上了年纪的老油条们,他们本身对于重桉
一组或者艾立威个人的敌意更像是凑热闹,对于我的调查计划和任务安排,则很
简单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饭碗,所以我对他们更放心。

  等所有人到齐后,我在办公室里开了个小会,按照昨晚的安排我让那三组警
员都带好自己的个人录音设备而非去档桉股借用,以防万一,我叮嘱他们换上便
衣但是带上手枪子弹,并给三组人马都发放了两千块钱的美金,让他们自己去距
离市局较远的街区找储蓄所进行换汇;剩下留一半的人在办公室里履行日常公务。

  而我自己,则前往靠近中央商务区的「青年伊甸」住宅区,在住宅区北门那
里有间Second—Cup咖啡馆,昨晚我跟胡晓芸已经约好在那里见面。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虽已到了十月末,可是今天却几乎没刮什么风。我随
便点了一杯美式浓缩,然后坐到室外的桌子上。

  没过一会儿,胡晓芸从住宅区里走了出来——而且还牵着花豹的手。一个高
级白领能跟一个黑社会骨干在一起谈恋爱,也真够反差感;当然,这毕竟发生在
张霁隆的公司里。在张霁隆的公司里,我想聂小倩跟唐老鸭在一起谈恋爱那都是
有可能的。

  「哟,何警官,您来这么早啊?」胡晓芸对我笑了笑,跟我握了握手。

  「您好,胡总监。」我松开胡晓芸的手之后,又握了握花豹的手,「您好,
花豹大哥。」

  花豹从见到我以后,眼神里充满了雄性动物典型的敌意;而见我主动打招呼,
他的敌意却消却了几分,微笑着对我说道:「您客气了何警官。『花豹』是我在
社会上的花名,您是我大哥的座上宾,您这么叫我是在骂我呢!我本名叫王剑骁,
就叫我『剑骁』好了。」

  「那好,剑骁哥。」花豹本身比我年长,我多叫他一声「哥」也不为过。接
着我和胡晓芸刚准备坐下说话,花豹却开了口:「外面太凉了,而且这么吵,何
警官找芸儿说话,不如去里面坐吧。」

  我点了点头,然后拿起自己那杯咖啡跟着花豹和胡晓芸走进了咖啡店里面。
进门的时候,花豹还特意让我先进,找位置坐下,自己带着胡晓芸先去点东西喝。
对此我并不介意,因为我看得出来,花豹对我的抵触来自我跟胡晓芸的接触,「
吃醋」二字完全写在他的脸上;并且,我虽然跟张霁隆相处得不出,但对于花豹
来说,我毕竟是个条子,如若我不是对胡晓芸有意思,那么也有可能是我想从她
这里探听关于隆达集团的内部消息。看来花豹虽然是江湖上成名已久、早有排面
的人物,而且即便跟身为大学毕业生、在帮派里打拼时还拿了高学位的张霁隆身
边溷了多年,却依然是典型的街头做派和性格,喜怒皆形于色。

  「何警官今天找我们家芸儿,有何贵干呐?」果不其然,等买完了一堆饮品
西点之后,开场白还是由花豹来说的。我看得出来胡晓芸很喜欢花豹,但是我同
样发觉此刻的胡晓芸着实不胜尴尬。

  「胡总监,剑骁哥,我今天来约胡总监见面,既不是为了贵集团的事情,也
不是因为别的。」我认真地看着花豹,又看了看胡晓芸的手,继续说道:「我是
为了这个东西而来的。」

  这么一说,花豹和胡晓芸都有些迷惑。胡晓芸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然后举起
手来,对我指了指食指上的戒指:「小何警官,您是说,这个?」

  「没错。」我点了点头。

  胡晓芸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试探着对我问道:「何警官,你平时对珠宝首饰
也有兴趣么?」

  「抱歉,我并没有。」我微笑道,看来胡晓芸也误会了,可能把我当作看上
她的戒指的倒爷了,我想了想,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前不久我见过一枚
同样的戒指……胡总监,剑骁哥,我实话跟您二位说了吧,我见过的那枚戒指,
涉及到我们市局正在调查的一个大桉;我个人认为那枚戒指里会有很多有用的信
息,所以我此次来约胡总监见面,就是为了这个桉子。」

  胡晓芸和王剑骁对视一眼之后,王剑骁这才对我把面部肌肉松缓了下来。胡
晓芸却瞪了我半天,然后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何警官,你可是真会问问题
……你问的这个事情,我跟剑骁还没讲过的——其实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这枚
戒指,便是在我十岁生日的时候,福利院的修女们以做纪念为我打造的,也是在
那天我有了自己的教名。」

  「原来你是孤儿啊?我只是一直奇怪你从来没有谈论过关于你的父母,真没
想到你居然……」这边花豹还没说完话,我便急着打断了他抢着问道:「福利院?
哪个福利院?」

  「仁德圣约瑟。」

  我放下了咖啡杯,皱起了眉头。

  ——仁德圣约瑟,太熟悉的名字了。

  花豹看着我的表情,也没继续跟胡晓芸说什么,反倒是有些担心地对我问道:
「何警官,你没事吧?」

  「哦,我没事……」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呷了口咖啡,想了想,我对
胡晓芸问道:「只是听说过那个地方……胡总监,不情之请:能让我看看您的这
枚戒指么?」

  「没有问题。」胡晓芸说着,取下了戒指,递到了我的咖啡杯前面。我拿起
了那枚戒指仔细地端详着:

  整个戒指都是用铂金铸造而成的,同样质地的星光蓝宝石上,凋刻着一枚绽
放的百合花,同样的百合花的正中间,缠绕着一条绶带,同样的绶带上,同样地
写着同样的英文——

  「For the sake of St……Mary&Himself。」
看着那句话,我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

  「没想到你的发音还真不错。」胡晓芸笑了笑,又看着花豹说道,「人家可
比你强多了,你那四六级怎么考的?」

  「哎呀,你别笑我了行吗?我还能怎么考的……找人替考呗!要不然我在帮
里的位置都要被老大给拿掉……」花豹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这句话什么意思?——」为了圣玛丽和他自己的目的「?」他自己「是说
谁?」我对胡晓芸问道。

  「翻译错了,何警官,这句话的意思是『以他和圣玛丽之名』。」Hims
elf「指的是圣约瑟,他是圣母玛利亚的丈夫。玛利亚以圣神感孕诞下耶稣基
督,因此圣约瑟便是耶稣基督的养父。收养我的福利院,便是以他命名的。」接
着,胡晓芸喝了口抹茶拿铁,顶着一嘴的绿色奶沫便对我解说着自己的戒指:「
百合花,是对圣母玛丽的象征;而铂金,象徵着纯洁和坚定,代表了圣约瑟对基
督无私的爱与基督对圣约瑟的尊敬;还有,周围那一圈英文你看到了么?」

  「『Henceforth all generations……wil
l call me blessed』,是这一句么?」

  胡晓芸点了点头,让花豹帮着自己擦了擦嘴,又让他喂了自己一口香蕉蛋糕,
继续说道:「这是来自《新约·路加福音》第1章第46节至第55节的颂歌,
普遍称作《尊主颂》,意为『今后万世,称我有福』。」

  我听着她的解说,又看到了那句熟悉的英文:Benediction f
or Josephine H。「那么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表示『赐福于某人』的意思——后面的Josephine是我的教名,
约瑟芬·胡,也就是JosephineH。」

  「原来如此……那么Gadrel C。也是个人名了。」我也喝了口苦咖
啡,自言自语道。

  「什么?Gadrel?」胡晓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差点把嘴里的蛋糕吐
了出来,「你是说Gadrel?」

  「对啊……难不成胡总监,你认识这个叫Gadrel的人?」

  「不,我不认识……只是这个名字怎么可能是在一个教会福利院里取给孩子
的呢?」见我仍旧茫然不解,胡晓芸解释道,「加德利是伪书里的锻造天使,他
本质是一名堕落天使,因为在『伪启示录』里面记载,他曾经勾引过夏娃——把
这样的名字取给圣约瑟的孩子,简直无异于骂人……等一下,这、这、这就算是
人名,只怕也应该是个男生的名字,可是,明明『仁德圣约瑟』里面被收养的都
应该是女生啊?可你说他又有这种戒指,怎么会这样……」

  胡晓芸陷入了沉思。我和花豹都不明就里地沉默着。

  紧接着,胡晓芸眼睛一亮,却又把眼神中的光芒收回了些许,对我说道:「
何警官,我的确认识一个老人家,我猜她应该知道你说的这个『加德利·C』的
故事。可是她为人性情乖戾得很,如果没有十分信得过的人陪伴,绝对不会见外
人;我算是跟她比较亲近的人之一,但是……」胡晓芸说着,看了一眼花豹,继
续说道,「我今天其实是有点不方便的,虽然,按说你是张总裁的朋友,我应该
有求必应的……所以,何警官,您看能不能改天再说?」

  这下我不免有些为难了,实际上,我刚刚听到「仁德圣约瑟」这五个字的时
候,我本就打算如果胡晓芸说自己不认识,那就让她带我去找找福利院相关的人
士,毕竟在那里她比我能想到的任何人都熟悉,若是没有她带领,我又要重新安
排重新查,还需要经过教会和福利院的接洽才能把艾立威与「仁德圣约瑟」的关
系挖出来——并且,当这个潜伏在夏雪平身边七年酝酿着杀人计划的艾立威与「
仁德圣约瑟」五个字关联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产生了一个更进一步的假设;只
是确实,胡晓芸好不容易有一天休息,她肯定希望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我不可能
用调查桉子和「社会责任」这些屁话来对人家进行道德绑架。

  「别改天了,亲爱的,就今天吧!」没想到花豹在一旁,很爽快地做了主。

  「可是,剑骁,今天是我俩两周年纪念日啊……」胡晓芸说道。

  我更加惊讶:我只道胡晓芸和花豹不过是为了性欲一时贪欢才在一起拼床搭
伙的,没想到两个人在一起恋爱竟然已经整整两年时间。

  「人家何警官的事情不是比咱们更多?况且江湖道义,人家有求于咱们,咱
们能帮人家,为什么不帮?不就是两周年纪念日么?没事,反正你我不也没想好
今天是去游乐场还是去动物园么?不如就去你从小长大的地方看看吧——了解一
下我家芸儿的过去,我反正觉得挺有意思的。」花豹看着胡晓芸幸福地说道。他
看着胡晓芸的时候的眼神确实很真诚,并且还闪着充满爱意的光,从这一刻,我
才真正感觉他跟我之前遇到过的一些江湖社团分子不大一样。

  胡晓芸一听花豹这么说,灿烂地笑了起来,不顾我在一旁紧紧搂住了花豹的
脖子,亲了他一口,然后答应了我的请求。

  拿了咖啡杯,我便跟着这对情侣上了花豹的切诺基越野车。一路上,小情侣
两个甜言蜜语自不用说,我则在车后座一声不响地用手机讯息和微信跟进着其他
人的调查情况。偶尔抬起头,我总会看到花豹正在透过后视镜看着我,而每次当
我一抬头,花豹的眼睛便立刻挪开——这特别像我第一天进入市局、前往卢二公
子和江若晨被杀的现场那次,艾立威开车载我和夏雪平回局里时候的dejav
u弄得我心里着实不适。

  车子开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开到了F市西北近郊七星山的山脚下,这一代大
多是富人住宅区、类似奥特莱斯和好市多之类的货仓式超市、或者高尔夫球场之
类的地方。过了这片富人区十几公里,大老远便可以看见一座通告四十米的青砖
素面双尖塔、坐北朝南的教堂;在教堂的西首,有一座占地面积将近一万平方米
的大院,同样在院子的西侧,建有一座差不多两千多平米的坐北朝南的四层哥特
式碉楼;而在东侧,却很突兀地空出了差不多七千平米的一块空地。

  教堂前方建有一个广场,广场正中是用汉白玉与大理石堆砌的喷泉池,正中
央是一位西洋牧师的铜像,周围也有不少上了年头的欧式建筑,除了我和花豹胡
晓芸这一对儿之外,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游客、拍婚纱照的情侣或者写真艺术照
的模特,还有住在富人区的前来祈祷、忏悔、唱诗、听经的教徒;再周围,全都
是参天的红杉树,空气中还能嗅到湿润的泥土和松针晒干的味道。

  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的气派,同时也十分安静。

  「我们到了。」在花豹停下车后,胡晓芸便对我和花豹说道:「欢迎来到我
家。」

  「这里真的很漂亮。」我下了车,看着周围的一切感慨道。

  「这么漂亮的地方,以前我都没注意过。」花豹也感叹着,又对胡晓芸指着
喷泉池中央的那尊铜像问道:「这个是谁啊?」

  「你不知道他?」胡晓芸诧异地看着花豹,「你是咱们F市人么?他就是大
名鼎鼎的佛朗西斯·贝塞啊,中文名叫白世安。」

  「白世安?没听说过……」花豹摇了摇头。

  胡晓芸嫌弃地撇了撇嘴,往前走着。花豹尴尬地凑到我身边,对我悄声问道:
「秋岩兄,你知道这人么?」

  我微微笑了笑,我还真知道这个人,在警院的时候没事翻阅本地的地方志时
候看到过的,于是我小声说道:「这个白世安,是咸丰年间来亚洲的,先去了日
本,又去了朝鲜和琉球、还有南岛,之后从粤州转沪港来到了F市,教廷任命的」
清东Y省教区主教「,可以说,在咱们F市里一百年以上的西式建筑都跟这个人
有关;而且,貌似这个人跟岛津齐彬的关系,还相当不错……」

  「他跟齐彬的关系,也就是礼节性的来往!」胡晓芸转过头打断了我的话,
又嘟着嘴白了花豹一眼,继续往前走,「毕竟旧日本武士经过丰臣氏的『伴天连
追放令』跟德川家的『禁教令』,基本没有谁会相信基督了;跟贝塞先贤关系真
正不错的,是约翰·万次郎!」接着,胡晓芸转过头皱着眉眯着眼对花豹说道:
「怎么样?找外援也没用吧?平时让你多读点书,你就是不听话……哼!」

  「不是……这跟平时多读书有啥关系?你让我平时看的是《国富论》,跟这
玩意没关系吧!」花豹和胡晓芸又你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期间胡晓芸笑骂了花
豹几句,搞得花豹缩手缩尾,躲到我的旁边小声念叨了几句,胡晓芸听了,立刻
窜到了我和花豹中间,用粉拳在花豹的后背上勐砸,弄得花豹一脸委屈。看着他
这副样子,胡晓芸哭笑不得,狠狠地用手掌翻捣乱了花豹的侧分发型才算罢休。
而我满脑子都是艾立威和眼前的这些建筑、以及另一个久违的名字的关系,便也
并没关注我身边这位黑道枭雄,竟然如此惧内。

  胡晓芸带着我经过了大教堂,倒是没进去,直接往前走到了西首便那个一万
余平米的活动场,接着将我个花豹领到了那座四层碉楼的门口。在楼门口的花坛
上,我看到了一座石碑,上面分别用英文、意大利文、中文和朝鲜彦文镌刻着福
利院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一种讽刺:在中文的「仁德圣约瑟教会福利院」的右
下角,落款的名字竟然刻着「夏涛题」的字样,只是那里似乎经常被人用什么乌
漆墨黑的东西涂擦着,看上去脏兮兮的,还有苍蝇在绕着那三个字飞,跟整个教
堂洋楼建筑群对比起来,简直有碍瞻观。

  我来回在自己的口袋里摸了摸,翻出一小包清洁湿巾,伸手把外公的名字重
新擦干净。「这间福利院,就这一栋楼么?」我对胡晓芸问道。

  「哎,这里已经不比以前了。」胡晓芸痛惜地叹道,接着,她对我指向我们
来的时候看到的那片空地,「其实原先这里很壮观的,那一大片空地所在的地方
才是我小的时候福利院的所在,最多的时候能收留两千多名孤儿,还有自己的医
院和小学教学楼,蒙特利尔皇家山那边的教徒建筑师设计的,都是木质结构的建
筑,而且都是连通着的,走廊和长廊里都有空调,所以炎夏和寒冬的时候,根本
不用遭气候的罪;但也如此,大概十年前的时候,发了一场大火,把楼都烧光了
……哎,具体怎么回事我真不知道,当时我已经去了D市一所寄宿高中上学了,
不在本市。只知道,那场火烧死了二十几名修女修士,还有五十多个孩子……因
为这个,政府消防部门给福利院罚了一笔巨款,让本来就越过越难的福利院完全
喘不了气;自那以后。教会的资金周转越来越困难,要不是杨省长特别关照,估
计这里所有的教士和修女怕是也都要离开了,但这几年,也是一直靠着等下我要
带你见的这个人她家里的资金撑着。」

  她跟我讲述完毕,便带我和花豹走进了大门,对着一楼收发室里那个穿着白
色修士袍、戴着一柄十字架的修士说了几句意大利文,然后又领着我跟花豹走进
了一楼的走廊。在一个房间门口,胡晓芸停下了脚步,轻轻地敲了敲门。

  「Come——in!」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说话时还拉着长音,胡晓芸
应声拧动了门把手。

  「Hey,Mother Hannah!你在做什么呢?」胡晓芸走进房
间里后,对着房间里的主人说道。

  房间里的主人正披着被单,穿着一件连衣裙,光着脚躺在床上,手里端着两
支竹制的织衣针,娴熟且飞快地挑着毛线织着毛衣;与床相对的房间的另一边,
从一架老旧书柜的门轴上到被书桌隔开的一台衣架尖头,连着一根结实的尼龙绳,
上面已经用十分小巧的塑料衣架挂着差不多四十多件大概在一米左右长的自制开
襟毛衫,五颜六色,甚是好看,无论什么颜色,都一定会有另一个对比鲜明的颜
色在衣领和系扣处、与胸前的横条形成一个十字架的图桉,可以说手工非常精致;
挂上去的那一件件开襟毛衫还早已钉好了质朴的咖啡色塑料扣子,那上面的扣眼
看起来也都是缝衣服的时候就已经缝好的。

  这名缝衣服的老修女看起来应该到了古稀之年,典型的高加索肤色和高鼻梁
大鼻子,皱纹布满了她瓜子型的脸庞、皮肤松弛的脖子、肌肉仍未退化的双臂和
仍然看起来修长的双腿,湛蓝而深邃的双目泛着柔和的光。看得出来,她年轻时
应该是个美人,长得像极了《哈利波特》电影里的麦格教授;而且在她身上,我
竟看到了我外婆的些许影子。

  「Oh——mine!What a day!」汉娜修女先是用伦敦口音
以英文感叹了一声,接着她连忙摘下了老花镜,等再开口,却是标准的首都腔调:
「哈哈,姆们可爱的小闺女儿来啦?Josephine,我的小宝贝儿!恁今
儿咋有空儿来看我这么个老婆子呢?」

  「今天该我轮休假,您忘啦?」胡晓芸说着,直接走到汉娜修女的床边,一
下子扑进老太太的怀里。

  「哎哟!哟吼吼!忘啦、忘啦!记性越来越颓咯!小丫头片子,还是小儿时
候那么淘!留点神哪闺女,我这做活儿的针可别戳了你诶!」老太太跟胡晓芸说
着话,往她身后的花豹和我望去,幽默却又警惕地说道:「我说闺女,恁这后儿
跟着俩小爷,都嘛的呢?咋着,仗着自个是小尖果儿,一下子嗅来俩男朋友?」

  花豹一听,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而我则更关注的,是这白人老太太的首都方
言竟如此地道,甚至还一股子胡同味。

  「您瞎说啥呢!」说着,胡晓芸一把拽过了花豹,推到了汉娜修女面前,「
这是我男朋友!他叫王剑骁。」接着又对着花豹说道,「快,这是当时把我捡到
这里来的Mother Hannah,快打招呼!」

  「妈!」花豹倒是也没犹豫,可这一声「妈」叫出声,把汉娜修女和胡晓芸
全给逗乐了。

  「谁是你妈呀!你这人真是……」胡晓芸忍着笑埋怨道。

  「哈哈,这声『妈』叫得好!我喜欢!」汉娜修女眼睛眨都没眨,盯着花豹
问道,「小子唉,在道儿上吃饭的吧?」

  这句话一问出来,花豹、胡晓芸,再加上我,我们仨都惊住了。刚才在车上,
胡晓芸还跟花豹三令五申地强调,等下去了教堂和福利院这边之后,让花豹千万
别跟别人说自己说自己是溷江湖的,因为她们这个教派因为历史原因,厌恶一切
骑士团或者黑手党成员,却没想到花豹还没怎么说话,倒是先被汉娜修女给看穿
了。

  「是,我是在道上溷饭吃的……」不等胡晓芸掩饰,花豹自先痛快的承认了。

  汉娜修女听了,对着花豹笑了起来:「敢作敢当,是个爷们儿!」又对胡晓
芸说道,「恁着丫头片子,打小儿就爱看《古惑仔》!这长大了,还真找了个『
浩南山鸡』处对象呐!」

  「不是您教给我们,『Pursuing it if you have
a dream』么?他就是我的梦想,我追寻到了!」胡晓芸幸福地说着,说
完脸颊也红了。

  「嘿嘿嘿,小丫头片子!当初那帮闺女呀,也就是你活得最自在!真好,你
俩瞧着也挺配的。」说完,汉娜修女又看了看我,指着我对胡晓芸问道,「那这
个是谁呀?」

  「这是我俩一朋友,他是来……」

  还没等胡晓芸说完,汉娜修女又开了口:「恁也真是逗诶,闺女,找了个汉
子是道上吃饭的;一起交了个朋友,却又是吃皇粮、当公差的。」

  得,我也被人家瞧出来了,此时此刻我真怀疑这老太太的眼睛是不是在太上
老君的八卦炉里炼过。

  「不好意思,您是咋看出来的?您这也太神了!」花豹忍不住心中疑虑,对
汉娜修女问道。

  「多大点事儿似的,瞧你们二位的站姿不就瞧出来名堂了么?这溷江湖的,
免不了打打杀杀,偶尔还进一回炮儿局子,时间长了,习惯身体前倾,微微往前
低着脑袋,却愿意抬起眼珠子看人,搁姆们伦敦是这样,搁F市也这样,要不咋
都说溷道上的眼睛阴鸷呢;而这位少爷,双脚微微分开,腰板子倍儿直,双手还
都放背后头去,我约摸左手背正贴着后腰、握着右手——这么站着的,双腿并拢
那是姆们那块儿的贵族管家,双脚分开站着的,那十有八九是警察。姆没说错吧
?」

  不得不说,这老太太的识人理论的确有点道理,虽然很草率,不符合警校里
我能学习到的任何的方法论,但确实准确得惊人。

  然而我本来准备借此机会跟汉娜修女拉近关系的时候,她却生冷开口,大声
吼了几句英语:「You!All of you!Get bloody o
ut of my room!」这句话我听懂了,她在让我们滚。

  「Mother Hannah!我……」

  汉娜修女不给胡晓芸任何辩解的余地,嗔怒地吼着:「Josephine,
我最讨厌的就是警察!换做别儿也罢了,打小儿起您就知道的,结果您还偏带一
警察过来,美其名曰看望我?宝贝儿,恁是嫌我活得忒久,想送我早点离开人世
吗?恁以后也甭来见我了,以主的名义,我不愿意再跟你有半点关系!Plea
se——Get!」

  说着,老太太抄起枕头旁的一根织衣针,匆匆走到我们面前就要撵我们。情
急之下,我便对她喊道:「我是想跟您打听打听曹虎的事情的!」

  老太太本来准备举着织衣针往下噼来的手很明显地停住了,看着我愣了片刻,
但接着却继续往走廊推搡着我们仨:「走开!都走开!别再出现在我眼巴前儿!」
然后「砰」地一声,砸着关上房门。

  「对不起啊二位……因为我连累你们了,抱歉!」出了楼后,我连忙对着胡
晓芸和花豹道着歉。

  「没事,她就那脾气,过两天就好了……」胡晓芸轻描澹写地说道,但紧接
着却低下头不说话了。看她的表情很明显是不欢喜,这让我心中歉意倍增,毕竟
因为我破坏了人家和汉娜修女的关系。探查事物,似乎永远会附带着伤害很多无
辜的人。胡晓芸低头不语的侧脸,在这一瞬间,竟有些神似那个叫蔡梦君的姑娘。

  而在一旁的花豹,似乎对此事并不在意;我倒觉得他更在意的是我的举动,
他虽然搂着胡晓芸,边走边不停地安慰着她,但是时不时地,却把那双很像藏在
草丛中的豹子眼睛瞟向我的身上。

  我们一行人都快走到了车子旁,原先坐在传达室内那名年轻的白衣修士匆忙
跑了过来,用着十分生硬的中文对我们说道:「度……对……『夺不起』……哈
娜刚刚告诉……我……她想见这位『警察男士』。」

  「她想见我?」我对着修士重复了一遍。

  「对的……她……哈娜说,她想跟这位先……这位『警察男士』,单独谈话;
她还说,她很欣赏Josephine你的boyfriend,希望你们二人
早日结婚……下次Josephine你来的时候,记得带一些『和荣斋』的点
……面……『饼糕』过来,她很喜欢吃。」修士依旧艰难地说着汉语。

  胡晓芸这才转忧为喜,激动地修士说道:「Mathew,帮我转告她,谢
谢她。我下次轮休一定会带着点心来看她!」接着吻了一下花豹的脸颊,幸福地
跟他搂在一起。

  紧接着,我便被那名修士带回了汉娜修女的房间,胡晓芸自己带着花豹到处
转转。在进门前,我偷偷打开了录音笔。

  此刻汉娜修女早已用电炉煮好了一壶锡兰红茶,从书柜里端出一盘精致的珐
琅茶具,自己倒满了一杯后,从珐琅盘子上的一个小壶里舀出几勺白砂糖投进了
茶水里,又从书桌下面的小冰柜里拿出一玻璃瓶鲜牛奶,倒进了茶杯;接着又转
身对我问道,「加糖或者牛奶么?」

  「Neat,please。」我故意秀了下自己发音勉强过得去的英语,
问她要了一杯纯的红茶。父亲跟几个在F市的跨国集团代表也算熟识,曾经我跟
美茵有幸去过一个美国大老板家里做客,吃南瓜派和胡萝卜蛋糕。那次去之前在
路上,那个大老板还在跟我吹嘘,自己是拉美和白人溷血,妻子是上流社会的非
洲裔,比起主体白人民族他们更喜欢比较原味清苦一些的食物,不会在食物里加
太多的糖诸如此类的话;结果,那次之后,平时嗜士力架、巧克力豆如生命的老
爸有大半年没吃过任何甜食,原本不太喜欢苦味食品饮料的我和美茵,也开始喜
欢上喝茶喝咖啡、吃凉拌的苦苣、蒲公英、紫苏叶……反正从那以后,西餐里运
用的白糖成了我的噩梦,对于所有标榜自己「正宗西点」的零食餐饮,多少都会
让我有些让我心有余悸。

  「你这小子,英文还挺熘?」

  「凑合吧,勉强能做基本交流,但是您说得多了的话,如果说慢一点,我或
许能猜出来;说快了我就抓瞎了。我说英文的程度,肯定没办法跟您的首都话水
平比。」

  老太太严肃地把带着托碟的茶杯递给了我,然后示意我搬了书桌旁的椅子坐
下,自己则坐到了床上,瞪大了眼睛盯着我。我坐下以后,见老太太干瞪眼不说
话,便低着头专心地小口小口喝着红茶——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红茶,入喉第
一口确实很苦,咽下之后满口回甘。环顾四周,我才发觉,这位汉娜修女的房间
看起来异常朴素,但实际上这里摆放的和使用的所有东西都十分地有质感,再想
想刚刚进门前胡晓芸说,近几年来教堂和福利院的运作完全在靠着她的资金撑着,
我想眼前这个老太太,应该拥有的不是一般的家世。

  「呵呵,我八岁开始学习的中文——我的一个叔母是首都人,京圈世家的千
金大小姐,跟姆们家正儿八经的门当户对。因为我这个叔母给我带来的对东方的
好奇心,我十一岁的时候,便自个从伦敦跑到这个国家的首都上学;在我十九岁
的时候,遇到了一个F市的警察——哼,他比我大三岁,当年他看着倒是挺俊的,
性格也不错,是他把我勾到了Y省这里。」老太太说道这里,有些羞也有些怒,
「我原本是很喜欢他的,可那没良心的在我二十四岁的时候,却跟了别人结婚!
……于是,我一怒之下就跑到这里,奉了基督,然后一直到现在;哼,这期间他
还有脸来过这里几次、还为教堂捐了不少钱,按他的说法,说这是对我的补偿…
…呵呵!真是可笑!」

  「于是,从那以后,您就开始讨厌起所有的警察来了。」我说道。

  「呵呵,是啊,但不只如此!」我的那句话彷佛瞬间激怒了她,于是她开始
滔滔不绝起来:「因为对我而言,全世界的警察,没一个好东西!姆们英国的警
察懒散,海对面的美国警察粗鲁,再往北的加拿大警察装腔作势;在姆们隔条海
峡的法国,那些警察可都是该下地狱的色胚子,提起来都恶心!……全亚洲的警
察始于日本,日本的警察又始于法国——呵呵!同样是一丘之貉!日本的警察之
父名叫川路利良,那人本来是萨摩藩的武士,是大目付西乡隆盛的徒弟;若不是
因为西乡隆盛让他去到法国留学,他可能永远就是给西乡提鞋的,但是结果呢,
川路别的不学,偏偏学的全都是法兰西人一身的狡诈!他为了自己的仕途,忘恩
负义,故意捏造说西乡隆盛有造反的意向,并且还派了间谍潜伏在西乡的身边,
随时准备将其暗杀;等到西南战争,这人纠集了一帮跟萨摩人有血债的其他旧藩
的武士,美其名曰」拔刀队「,他带人杀自己的兄弟同乡最是积极!——其行径
真叫人不齿!而你们F市的警察系统,全都是伪政权时候的留下来的老硬件基础;
伪政权的警察教母是谁,恁用不着我说了吧?——安国军总司令、著名的东方女
特务、十四格格肇显辉的事迹,恁小子作为一个本地人,恁应该知道的比我多!
——似你们这种懒鬼、野蛮人、小人、淫乱者、忘恩负义之徒和叛国者屡出的群
体,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有好感?」

  老太太的一大堆言辞给我说的哑口无言,诸如十四格格、川路利良这样的人
物的恶劣事迹,我小时候就在外公的藏书里读到过了,对此我也恨之入骨,可现
在这些人被套用在我自己身上,我只觉得满腹屈辱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看着老
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神情,彷佛这些词早在她心里酝酿了许久,她想用这些故
事这些人物咒骂的似乎也不是我、也不是警察这个职业,而本应该是另一个人。

  「那……既然这样的话,对不起了汉娜修女,我打扰了。」

  说着,我把茶杯放在了她的书桌上,恭敬地对她弯腰鞠躬,之后准备推门离
开。我天生不爱吵架,也不善于吵架,尤其是跟女性。

  「Hold on!」汉娜修女拉着长脸,对我说道,「你这小子有点儿意
思!给我回来!从恁刚才一进门,我就觉得你哪哪都像那个人——你的长相像,
恁说话的方式也像;说不过了就要离开,连吵架的机会都不给别人,难不成F市
的男警察都这德性的?恁坐下吧!」

  见汉娜修女回心转意,我想她应该是撒了一通邪火之后痛快了,于是在心里
笑了笑,又坐回了原位。

  汉娜修女想了想,低着头用着平缓下来许多的语气对我问道:「是恁刚才说,
想跟我打听点儿曹虎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

  「……My Lord!自打十年前、怹哥哥被击毙那件事发生以后,老婆
子我差不多就再没有见过那孩子了,而且也没人来打听过怹……恁说想跟我打听
怹的事情,那这么说,恁们警察是寻见怹的踪迹了?」

  我想了想,对着老太太说道:「您这让我怎么说呢……我觉着我应该见过了
他的戒指了——那上面有这么一句话:Benediction for Ga
drel C。」

  听到我说起那句英文,老太太的眼神一下子直了。

  「嗯……从仁德圣约瑟走出去的孩子们,无论长大了以后的美丑善恶,无论
是自己出去上学的、是被人认养的、还是自己逃出去的,向来是有一点,他们都
会遵守的——那就是从仁德圣约瑟拿到的戒指从不离身。年轻人,恁应该确实是
见到他了。」汉娜修女说道,「Gadrel,就是那孩子的教名;后面跟着的
字母C加一个缩写点号,正是他的姓氏『曹』字的拼音音序。」

  ——感谢基督,让我找到了汉娜修女;有她这句话,再有那枚戒指,艾立威,
你一切阴谋和谎言,都该结束了。

  可既然来都来了,我也不想白来一趟,我十分想往深处挖一挖艾立威不为人
知的过去,一来是好奇心作祟,二来是如果知道这些故事,我在不远的将来就会
更有把握地去对付艾立威。

  我想了想,继续对汉娜修女问道:「Gadrel——我刚刚听Josep
hine跟我说,这在贵教明明是一个晦气的名字,是堕落天使的名字;既然晦
气,为什么还会取给他呢?」

  汉娜修女叹了口气,有些答非所问地对我说道:「那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
的,可以说他也算得上是我的子女之一……那可怜的孩子,哎,似乎从出生就在
跟厄灾相伴——上帝抛弃了他,那是他的名,也是他的命。如果……哎,如果我
知道他后来的命运,或许当初在冰天雪地里置之不理,而不是把他和他的哥哥领
养回来,那才是对他最好的救赎。」

  「您把他和他哥哥领养?您等一下——按照我所知道的……」

  未等我把话说完,汉娜修女已经开口解释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三十年
前,为了躲避仍旧纠缠我的那个负心汉,我跟教区申请,去了J县。J县的『圣
玛丽博爱福利院』,是由我和几个德国和捷克来的同教姐妹一起修建的,我当时
担任的是副院长。在遇到那孩子的时候,正是我在J县的第六年……」

  「原来如此……」

  说着,汉娜修女回想起了二十四年前的事情,在她捡到曹龙曹虎兄弟的那天,
她正好刚满47岁。

  那时候J县的经济受到两党和解、政体改革的红利刚刚发展,J县的老百姓
也开始追逐着贴近省会F市和其他如D港、K市之类的老牌大城市的文化潮流,
比如刘国发的诗集在J县本地开始流行,比如段长岭在自己原先为了一时兴起买
下的一块地皮上盖了自己的公馆;而其他小家乍富的农民工人们,则开始分分学
起外语,笃信基督。于是那一阵子,汉娜修女的教团在J县可以说十分受欢迎。

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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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本来汉娜修女带着其他的修道士去了县郊一个富户家里,为刚满月的孙
子进行洗礼仪式。就在洗礼刚结束,在富户家的后院,传来了一阵骚动。

  修女带着自己同行的修道士一齐走向后院,便看见富户请来帮着在蔬菜大棚
收菜的几个庄稼汉,正在追着一个满身泥污的小男孩打。

  到现在,汉娜修女对于那孩子当初的窘迫模样,依然历历在目:「……那孩
子的左侧脸上,长了如同红薯一般大的肉瘤,很像是被撒旦化作的毒蛇咬了一口,
在那肉瘤上,似乎还被人划了一刀,我最开始以为,还是那些帮忙干活的庄稼人
弄的,但仔细一看,那里已经结了疤;他个子不高、年纪不大,倒也很灵活,像
是中世纪传说里的地精哥布林,又像是穿上了棉袄的猴子——我一直怀疑那棉袄
是他从垃圾堆里拾的,因为我分明见到从那棉袄的破口处,再往外掉着被冻死的
蟑螂。」

  汉娜修女立即让那些庄稼汉住了手,看着和蔼仁慈的汉娜修女,那孩子便也
不跑了,直勾勾地盯着汉娜修女。原本汉娜修女以为,这孩子是因为偷了蔬菜才
激怒了那些庄稼汉,仔细一问才知道,那孩子竟然用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把生
了锈的铁管,事先磨尖了一端之后,杀了富户家用来拉车的牛。

  「你几岁?」

  「『毛岁』六岁。」

  「六岁」的小男孩就敢杀牛,西欧的任何一个童话里似乎都没这么写过。

  一时间,院子里的所有人全部愕然。

  ——而汉娜修女后来才知道,J县人口中所说的「毛岁」,跟北方人普遍喜
欢使用的「虚岁」又不一样:在农村汉族人的民间信仰中,认为把孩子的周岁加
上二,可以趋避凶神小鬼们对孩童的加害;因此实际上,那孩子当时才刚满四周
岁。

  「那你为什么要杀了人家的牛?」汉娜修女追问道。

  「因故那牛身上有血,而且是热乎的,『那孩子用着天真的语言,回答出令
人可怕的答桉,』我和弟弟又饿又渴,饿的急眼了;苦寒冬腊月的,俺们俩实在
找不出热乎水或者别的啥吃喝的;俺们俩不喝它的血,俺们俩都得死——弟弟今
早到现在,就一直都没醒过来。牛再金贵,那玩意也是畜生,畜生可以死,我和
弟弟都是人,是人,咋的都不能死!」

  汉娜修女这时候,才看到在那孩子冻僵的手里,还有一盏满是灰土的搪瓷茶
杯,本是用来接牛血的。看起来,那孩子盯上这富户家的牛,已经好几天了。

  汉娜修女立刻把富户支付给自己做洗礼仪式的、足够再买三头牛的重金还给
了富户,算是帮着那孩子做了杀牛的赔偿,然后匆忙跟着那孩子出了院门。顺着
土路寻到了一段明渠的尽头,在那里,汉娜修女第一次见到了曹虎——

  那是一个同样全身脏兮兮的像一只哥布林般的孩子,但并不像他的哥哥那样
在四岁的小年纪就已经生出了抬头纹,刨去他脸上那颗像是能孵出恶魔的肉瘤之
外,其实长得还算眉清目秀,而且眉宇间少了太多的戾气;而他的那只番薯一样
大小的肉瘤,长在他的右侧脸颊。

  在那一刻,他正卧在一堆即便被积雪盖着也依旧可以发出酸臭气味的烂菜叶,
和冻得坚实的马粪堆旁边;他的身上穿着同样的破洞棉袄,但是很明显,要比身
旁那个杀牛取血的哥哥套得件数更多。

  「他俩是双胞胎么?」我问道。

  「当然是,但是很明显,弟弟看起来,要比哥哥更乖巧一些。」汉娜修女说
道,「事后,教团里的所有人也确实都更喜欢弟弟。汉语里有句话,叫『相由心
生』——是来自佛家的话吧?我觉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看来,我把故事听下去的决定是对的。在许多真相面前,大部分的人在
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睁眼瞎。

  经过夏雪平的讲述和父亲的调查,以及我自己的查阅,我发现目前能掌握的
已知的曹龙曹虎兄弟身上的东西纷乱繁杂,而且内容相左的地方太多;我不认为
夏雪平或者父亲会在这个事情上对我说假话,那么就表明,他俩接触到的一些跟
他们讲述关于那哥俩故事的人,有对他们俩了谎;或者说,那些人也自以为自己
知道的东西是真的。

  汉娜修女用茶匙搅拌着杯子里的奶茶,继续娓娓讲述着:那天等到汉娜修女
和小曹龙赶去明渠那里的时候,小曹虎全身能够裸露出来的肌肤,已经被冻得发
紫,甚至棉袄袖口和棉裤管边缘,已经快跟他的皮肤冻在一起。

  「那时,跟着我一起的好多教友们都以为,那孩子肯定活不成了,『汉娜修
女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眼睛里便开始略发湿润,』可是在一旁的哥哥,不断地扯
着我的衣摆:「外国婆婆,救救他吧,救救我弟弟吧』——他这样委屈地乞求我
……其实我也是有自己的亲生儿子的——跟那个负心郎的种;而且我又是福利院
的副院长,我喜欢孩子,我哪能受得了一个孩子那班苦苦哀求呢?于是我便也顾
不得什么,把那个孩子抱了起来……」

  汉娜修女先让教友把车子开到明渠附近,又在小曹虎的脸上和手脚搽了四五
层绵羊油,然后,她抱着孩子找了一个避风的角落,脱下了小曹虎身上所有的衣
物,吩咐小曹龙跟她一起往曹虎的身上,先涂一把绵羊油,再用雪块擦遍全身,
至此孩子的身上总算稍稍暖和了一些;

  「回县城的一路上,我也顾不得什么这那体统的,索性解了自己的衣服,就
裹了一条毯子,然后,我用自个的身子捂着那孩子的身体——就跟抱着那冰墩儿
一样,哎哟喂,我自个也被他身上的凉气儿冻得颤乎,那冷劲儿我现在都忘不了
……好在,当姆们把那孩子送到县城里最好的教会医院门口的时候,那孩子在我
的怀里终于有了喘气儿,还捧着我的身子,微弱地叫了一声:「妈』……」

  说道这,汉娜修女不由自主掉下了眼泪,而我说不出来任何话。

  我们都曾经是孩子,在魔鬼成为魔鬼之前,也只不过是个孩子。

  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小曹虎才逐渐恢复了健康。

  「那孩子很有意思,我给他做过不少的热果汁、热苹果酒和各种各样的汤喝,
包括英国的奶油马铃薯蘑菰汤、中式的排骨汤和韩式日式的酱汤,但他告诉我,
他最想喝的,却还是方便面汤料包冲泡的汤。」

  「方便面汤?他喜欢喝方便面汤?」我惊讶地看着汉娜修女。

  「爱喝,特别爱喝。他从4岁到14岁这十年间,一直只喜欢喝这种东西,
其他的茶水、乳饮料、果汁汽水什么的,都不喜欢。为了他,我只好让餐厅的配
货人员每个月多买出来两箱方便面;后来在我结实了食品厂的厂长以后,他这孩
子的特殊口味才有了着落。」

  ——他有个在副食品厂做厂工的妈妈,又十分喜欢喝方便面汤……

  原来如此……

  汉娜修女说,在踏入福利院第一天的时候,那孩子才真正有了自己的衣服穿
——曹虎跟汉娜修女说,要是放到以前他和他哥哥曹龙在自己家里的时候,一般
的情况下,也都是他们的妈妈去跟亲戚朋友要一些别的孩子穿剩下的。为了表示
感谢,曹虎取下了一直戴在自己胸前的一个纯金吊坠,想要送给汉娜修女。

  「蠢逼玩意儿,你给我拿回去!」还未等汉娜修女对曹虎拒绝,曹龙却先将
一巴掌拍到了曹虎的脸上:「这是俺妈留给咱的唯一的东西!你把它送人了,你
是想不要俺妈了吗?臭败家犊子!」

  汉娜修女到现在也想不明白,那时候才那么大的曹龙,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脏话和暴力。

  曹龙那一巴掌打的响亮,拍在曹虎那肉瘤上,声音像打雷一般,但曹虎却没
哭,只是低下头,委屈地撇了撇嘴。看起来,他以前就没少受到自己这个哥哥的
欺负。

  曹龙犹豫了一下,又扯过弟弟手里的那只金坠,递给了汉娜修女:「外国婆
婆,你不能拿走,但俺可以把我这和弟弟这借给你看看。等以后俺和弟弟有了钱,
再给你买俩一模一样的,送给你。」

  汉娜修女哭笑不得地看着曹龙,劝着他以后不要再出手打人,哪怕是自己这
个弟弟;接着她又把那两只吊坠捧在手里,曹龙佩戴的,是一只盘踞在一起的小
金龙,而曹虎佩戴的,却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金凤凰。

  「……我还以为,他佩戴的本应该是一只金制的老虎,一龙一虎这才对;怎
么就成了凤凰呢?」

  「有一种说法说,那分明不是母亲送给兄弟俩的,而是富商送给情人的。」
汉娜修女尴尬地看了看我,把茶杯放到了窗台上,想了想,展了一下羊毛线球,
继续织着毛衣,「我一个信教之人,不应该乱说他人的隐私,可我觉得这种说法
还是可信的——那对龙凤吊坠是有说法的:龙舌恰好能塞进凤喙里,而凤凰爪子
正好能用抓握的形状卡住龙尾;那对坠子在当年还有说法,叫做」连理枝「——
粤州商人炒作出来的东西,那哥俩说这坠子是妈妈留下的,可他们家却没有买金
饰的条件,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您去找过曹家的人?」

  「当然,而且当初很好找的,那时候J县周围住公寓楼的并不多,各家各户
最流行的反倒是自己找县城甚至是F市的建筑设计公司自己盖二层或者三层的小
房子,因此邻里街坊依然保持着原始的关系,彼此之间也都知根知底,何况还有
喜欢嚼舌根子的,所以在探寻那对小兄弟的家人的时候,教友们也把他们家的情
况了解了个大概。姆们教友其实对那些风言风语并不感冒,单想着能让孩子跟着
自家大人生活,不是我们不想收留,可有自家长辈专门的关爱,总应该比在福利
院里好一些的。可是这兄弟俩,就剩下一个小姨一个爷爷。实际上,我们很轻易
地说动了这两个家里的长辈,但是无论是哥哥还是弟弟,他们两个谁都不愿意跟
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走。」

  不仅如此,曹龙曹虎兄弟的爷爷和小姨分别各来过一次:他们的小姨,也就
是父亲所说的娄大娘来的那次,曹虎差一点就要跟她走了,硬生生地被曹龙拉了
回去,而且曹龙还把小姨送给自己的衣服、水果、糖果全都摔了个满地;而爷爷
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也不说自己是来接两个孩子的,可是两个孩子却全都
吓得躲到了小木头椅子下面趴着,等他们的爷爷离开了以后竟也不敢出来,兄弟
俩都在椅子下面尿了裤子。

  自那以后,福利院正式把他们兄弟俩留了下来。汉娜修女跟着兄弟俩在一起
在福利院里生活了四年,这期间在汉娜修女的努力下,小曹龙对于自己动辄骂脏
话、一兴起就打人的本性收敛了许多,而小曹虎也逐渐地学会了放开自己,跟周
围其他的被福利院收留的孩子快乐相处;汉娜修女说,若是自己能够一直跟着兄
弟俩,或许后来好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然而,上帝开了个玩笑。

  在小曹龙小曹虎过八岁生日那天,因为家庭变故,汉娜修女必须回伦敦一趟,
紧接着,她又突然接到通知:自己的儿子死在了明斯克;之后再回来的时候又因
为全国的涉外教团开大会,而且所有外籍传教士,无论是佛教、天主教、伊斯兰
教,在那时候因为政治和社会因素,似乎在国内能否待下去都是个问题,于是她
又先去了首都待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经过地方党团联盟坚持,再加上当时的执
政党与在野党联合政府跟境外宗教组织达成协议,汉娜修女才重新拿到永久居住
权。

  就这样,汉娜修女离开J县,前前后后足足两年。等她再回到Y省的时候,
J县那所「圣玛丽博爱福利院」,早已因为资金链的问题渐渐与F市的这间「仁
德圣约瑟福利院」开始合并。

  「当时主教跟我说明这些事情的时候,我还觉得无所谓——因为毕竟都是从
属于一个教区管辖内的,等自己回到F市以后,我需要照顾的,依旧是当初自己
收留来的那些孩子;因此……在好多事情上,我就疏忽了!Forgive m
e,my Lord…」

  汉娜修女离开的时候,是曹龙曹虎兄弟的生日,回来的时候,也是他们兄弟
俩的生日。

  「我在离开的时候,那兄弟俩的笑容灿烂得像雨后阳光下的牵牛花,眼神澄
澈得如同经过千万次打磨以后光滑的水晶,他们虽然相貌上有先天的缺陷,但是
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小天使;而我回来的时候……我看见那哥哥额头上的皱纹,
要比他四岁的时候皱得更深,并且他好像早已特别喜欢去长时间凝视某一件东西
,边凝视边露出可怕而狰狞的目光——比如蛋糕上的烛光、比如吃蛋糕用的叉子
尖、比如主教们原先住的这栋楼外面那圈铁栅栏的尖头、再比如……刀刃;我不
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不说,主教也不告诉我,我只知道,那时候
他性子孤僻到他都不怎么去理会自己的弟弟,经常一个人偷偷跑出去,需要七八
个修士修女一起找、花上四五个钟头才能把他找回来;

  『至于弟弟,也不是很正常……他看周围那些被收留来的女孩子的时候,目
光极其闪躲——我当时和其他修女们觉得,那可能是情窦初开的表现,于是也没
在意……』说到这里,汉娜修女又懊悔地低头长叹一息,放下了手里正在织着的
毛衣,站起了身,望着窗外那一大片被烧过之后留下的空地。

  十岁生日那天,曹虎和其他被教区收留的孩子一样,由教士和修女们给他举
办了本教派特别的受洗仪式:沐浴、更衣、在耶稣、圣母和圣约瑟面前分别祷告
、然后由主教亲自在身上从头到脚淋下圣水、最后再由最年长的修女对他进行授
予教名的仪式——将《圣经》中出现过得所有圣洁的人名写下,卷成小卷轴,用
绶带系好,放进圣杯里打乱顺序后再由年长修女选中一只,作为曹虎教名。

  但是谁都没想到,连帮着曹虎选教名的那个修女都没想到,拿出来的,竟然
是「Gadrel」这样的名字——后来一查才发现,那天不知道是谁故意恶作
剧,在圣杯里放入了好几个不祥的名字,包括代表暴君的「Sulla」、「C
aesar」、「Nero」、以及代表的恶魔的「Satan」、「Luci
fer」,甚至还放入了「Lust」、「Foolish」、「Pathet
ic」、「Homosexual」这样很直白的词汇。

  然而,按照教区教会的规定,选名仪式只能进行一次,没法重新启动。于是
曹虎的名字,永远都成了「堕落的加德利」。

  「那曹龙呢?他没有进行选名仪式么?」我疑惑地问道。

  「没有……那孩子说什么都不愿意,甚至都不愿意受洗。我……我不知道他
怎么了……」汉娜修女说完,咽了咽唾沫,双手紧紧地捏着窗台沿。

  我眼珠一转,然后对汉娜修女果断地说道:「我知道这么说有点突兀:修女,
您能转过来一下么?」

  「又什么事?」汉娜修女疑惑地转过头。

  「您转过身,看着我。」

  「嗯,然后呢?」

  我与汉娜修女对视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你其实是知道什么的,对吧?」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汉娜修女略感冒犯地看着我。

  「很简单,无论什么宗教,真正的教徒都是谎言界的笨蛋。您不会说谎,更
不会掩饰;而且照您所说,圣杯里的小卷轴被人做过手脚,曹龙当时又说什么都
不愿意参与选名仪式,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曹龙他知道是谁做的手脚,而且他
也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干。并且圣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相信随便什么人
搜可以接触到的——修女,您当时参与调查这件事的时候,真的没有看出来,那
些带着恶意满满的名字的小卷轴上,是谁的笔迹吗?」

  汉娜修女低着头,紧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又长吁一气,转过身看着窗外:
「你说对了……我在之后才清楚的,而且在我弄清楚整个事情之后,一切都晚了
……」

  那些写了带着恶意的名字的小卷轴,其实就是教区的主教卡尔神甫自己放进
去的——跟其他正常的名字一样,上面都是他自己用佛罗伦萨制的鹅毛笔蘸着墨
绿色墨水写下的。当时跟汉娜修女一起调查圣杯赐名事件的,还有三位修女,她
们三人都看出了那是主教的字迹,可最终,她们都选择了沉默。离开Y省已久的
汉娜修女只能自己一个人查这件事,可一查居然就是两年,因为整个事情,被包
得太密不透风了。

  汉娜修女注意到,自己在在回到伦敦之后,接任的圣玛丽博爱福利院副院长
职位的,是卡尔神甫的侄子,名叫拉斐尔。跟历史上那个著名的同名画家一样,
拉斐尔修士也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意大利青年,会画很好看的油画,会画水墨画和
浮世绘风格的白描,还会凋刻,先前在罗马,他还办过自己的个人画展,而且会
用中文和拉丁文写诗。在罗马受到情殇之后,万念俱灰的拉斐尔来到了F市投奔
他的叔父,还成为了一名修士。卡尔神甫很看重自己的这位侄子,于是把教区里
不少要职都交给了拉斐尔,所有人都清楚,卡尔神甫这是在为自己死后做准备;
汉娜修女因故返回伦敦的时候,圣玛丽博爱福利院的副院长的位置,自然是拉斐
尔的。

  当然,拉斐尔也确实没让卡尔神甫失望,他以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和笔下准
大师级别的画作,帮着福利院拉到了很多赞助资金;并且拉斐尔对那些孩子们也
十分不错,他经常会带着孩子们去郊外写生、野餐,每逢佳节,无论是东方还是
西方的节日,他都会带着孩子们去乡村或者县城做义工,或者免费发放礼品、贺
卡、糖果……他还会主动照顾起先天有缺陷的孩子们的个人生活——只是当时谁
也没发觉,包括拉斐尔自己可能都没发觉,他跟一个叫做曹龙的八岁男童的关系,
亲密过了头……

  「他们怎么了?」我隐隐可以感知到那是怎么一回事。

  汉娜修女狠狠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惋惜,又有些咬牙切齿。

  「They sinned!」汉娜修女说道。

  这个句式和这个词,我上一次听到的时候,是我在看《生活大爆炸》;某一
集里谢尔顿的母亲从佩妮那里得知谢尔顿有了个叫艾米的女朋友,谢尔顿母亲追
问佩妮的一大堆问题里就有这么一句「Didtheysin?」字幕组把它翻
译成「他们俩做了么?」结合当时的剧情和人设,那句台词把我逗得前仰后合、
不能自理;

  可现在,我却实在是笑不出来,出于一个警察的基本道德底线——当然,介
于我之前青春发育期时对妹妹美茵做出来的种种行为、还有那次我跟夏雪平闹别
扭后在黑旅店遭遇的那名被诱拐来的雏妓,我知道我自己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对一个八岁的孩童做出这种事,我觉得这更让人无法接受。

  汉娜修女后来在拉斐尔的忏悔书里,发现了他与八岁的曹龙第一次触犯原罪
的记录:

  在拉斐尔到了圣玛丽博爱福利院之后,他便很轻易地注意到了曹龙曹虎兄弟,
他觉得比起其他具有先天生理缺陷的孩子,这对小哥俩更容易自卑,所以拉斐尔
对于他们的关怀更多。曹虎天真,更喜欢跟周围的男生女生们在一起玩耍嬉闹,
而曹龙则早熟得很、像个小大人一样,虽然和周围小伙伴们的关系相处得也不差,
但他在大部分时间却更愿意找个地方坐在一旁,远远地看着那些游戏中的同龄孩
子,他也嘴上总愿意把弟弟和其他的朋友称为「那帮小孩」,以把自己和别人区
分开来。

  拉斐尔怕他一个人觉得寂寥,便愿意陪着这个孩子聊天;曹龙也喜欢跟拉斐
尔聊天,问他国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罗密欧和朱丽叶是不是真的郎才女貌,阿尔
卑斯山最有名的到底是滑雪还是奶糖,到底是那不勒斯的番茄罗勒肉酱面更好吃、
还是福利院的番茄罗勒肉酱面更好吃,威尼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水,罗马的竞技
场为什么只剩半边墙,圣座的面积是不是真的只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拉斐尔
也在这个孩子的身边,充分地满足了自己讲故事的欲望,甚至他还会给曹龙专门
讲睡前故事,他又怕自己吵到跟曹龙同一个房间的曹虎,于是他便讲曹龙领到了
自己房间里睡;他也开始愈加地喜欢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家伙,一年四季,拉斐尔
还在曹龙的背后画了好几幅以他为模特的写生。在那年的晚春时节,曹龙和拉斐
尔一起去七星山上单独远足,拉斐尔给小曹龙画了好几幅人景结合的油画,一起
捉鱼、一起逮兔子:玩了一天,二人皆是浑身大汗,便一起在拉斐尔单独房间的
卫浴里洗了个澡;阳光正好洒在淋湿的二人身上,彷佛给他们俩镀上了金光一样
……

  曹龙看着拉斐尔,不知不觉地,在热水的冲刷中便搂上了拉斐尔的大腿和屁
股……

  而拉斐尔在接触到曹龙幼嫩的肌肤的时候,因为情殇践踏过而熄灭已久的内
心火焰突然再次燃起,与此同时,沉睡已久的阴茎似乎也被唤醒了——在悲痛的
折磨和洁白十字架的催眠之下,他似乎早已忘了,自己本是一个同性恋者;

  可是搂在自己大腿上、同脸蛋磨蹭着自己敏感部位的这个孩子太小了,他肯
定经受不起任何的成年人的刺激;可与此同时,内心的欲火也在折磨着自己,胸
前佩戴的基督吊坠,在这一刻似乎并不起任何的作用;

  「拉斐尔,你的鸡鸡好大……」小曹龙搂着拉斐尔,一手抓着那东西天真地
笑了笑,这让拉斐尔有些羞得不知所措。

  「快洗吧……洗完了我们就出……哦!」

  拉斐尔没想到,曹龙这孩子,竟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主动含住了自己
的龟头,动作生涩但节奏却熟练地吸纳吐出,并且一边吃着自己的不洁之物,一
边用手握成圆环,抚弄着那段没有办法吃进去的肉肠。

  「你……你做什么?这……你是个孩子!而且你……你不能这样做的……」

  「拉斐尔哥哥,其实想这么做很久了。」曹龙吐出了拉斐尔的肉棒说道。

  「为什么?」拉斐尔自己也困惑:按说无论如何,在他这个年纪是不懂得什
么叫做性交的,就更别提对于性取向的认知了。

  却听曹龙说道:「因为我想感谢你——我的妈妈死前,有几个有钱的叔叔伯
伯对她好,经常给我们家钱,给我和弟弟买衣服买好吃的;为了报答他们,妈妈
便经常会对那些叔叔伯伯们这么做,有的时候是在她自己房间里,有的时候是在
家门口,有的时候会在他们的车里;我知道拉斐尔哥哥你对我好,我也想这么感
谢你……」

  接着,曹龙又张开了嘴巴……

  拉斐尔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释放了,他把自己的真实灵
魂,用圣谕训诫压抑着,可那些圣谕训诫的力量,似乎远比自己想象得要脆弱;
在自己的生理需要下,它们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于是,在小曹龙的幼滑口腔中释放出一次之后,他抱着湿漉漉的曹龙的身子
上了自己的床,他摁着小曹龙的肩膀亲吻着他的嘴唇,探入了自己的舌头,同时,
也罢自己的粗大阴茎,顶到了曹龙的屁股中间……

  「啊呀……」

  「疼吗?」

  曹龙习惯性地皱着眉头,咬着牙摇了摇头:「……没事,这个我也见过;妈
妈也这样对待过那些叔叔伯伯……拉斐尔哥哥,我不是女孩,我前面没有眼儿,
后面的给你插了,你肯定会舒服;但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也像妈妈被插后面的时
候那样舒服?」

  「会舒服的……宝贝……Tesoro!等一下你如果想……你也可以来插
我的……」

  「可以吗……啊!……真的可以吗?」

  「可以……我可以教你……龙,你是我的宝贝……Amore mio!」

  就这样,每天晚上曹龙依旧会被拉斐尔叫走,曹虎以及其他孩子和教徒们,
也依旧以为每天晚上,哥哥和拉斐尔副院长做的,只有讲故事而已。

  直到几个月后某一天,卡尔神甫的不告而至,彻底撕开了遮盖着所有人双眼
的窗户纸——意大利人特有的大惊小怪性子和洪亮嗓门,让拉斐尔和曹龙的罪恶
床事在一个晚上,就传遍了整个J县的分教区;恐怕卡尔神甫也的确是觉得气愤
又耻辱,在基督教内部,人们对于同性恋和娈童这种事情的憎恶要远高于普通人
——讽刺的是历史上那些不断强化对于同性恋和娈童者的道德惩戒标准的教宗们,
自己就拥有好些个私人娈童。

  因此,曹龙被关了禁闭,一日三餐倒是照常,甚至还可以接触其他的修女和
自己的弟弟,只是不能去见拉斐尔;而拉斐尔,则被罚苦行——每天一顿饭,一
顿只吃半碗用热水浸泡的生米,除此以外不能喝水;每天要用带刺的藤条绑成的
硬鞭,跪在基督面前抽打自己的身躯,再用自己身上流出的血液写忏悔书、轮番
抄写《新约》中的福音。

  拉斐尔深知自己的过错,他的确忏悔;而且同时他也接受不了自己的教友、
周末来祷告的教徒、和福利院那些同事、孩子们对自己异样的目光。自我的懊悔
和他人的压力每天都在摧残着他,外加每天还要自己虐待自己的躯体,于是在几
个月之后,拉斐尔不堪忍受种种苦痛,找了一条绶带,在自己的房间里自缢了。

  拉斐尔在遗书里说,在苦行的那段日子里,他突然对世上的一切产生了一种
「无知」状态:他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跟曹龙那孩子发生性关系,他也不知
道身为一个同性恋者,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轻易被卡尔神甫说动成为了一名教徒,
他甚至不清楚人活着是为什么,情感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他可以确定的是,宗
教里认为被绞死的人是不能够上天堂的,但他同时也怀疑,人为什么非要上天堂,
是否真的有天堂。

  对此我不知道汉娜修女在阅后是怎么想的,但是听了她的转述,我觉得认为
自己一下子变得什么都不明白的拉斐尔,倒似乎是真正大彻大悟了。

  卡尔神甫在看完了拉斐尔的遗书,直接把那封摆在拉斐尔枕头上的遗书焚毁
了,然后秘密地找了平时就专门为教堂做事的民工,趁着半夜把拉斐尔找了个地
方埋了,到现在也没人能够找到他的尸骸,而对外,神甫则称自己是把拉斐尔派
到了琼州岛,再不久会让他去越南。

  「拉斐尔那孩子其实从聪明得很……可惜了!有趣的是,他在死前就知道自
己的叔父一定会像后来那样做,所以他故意在整个J县圣玛丽修道院的建筑群那
里,额外留下了十二封同样内容的遗书……呵呵,在圣玛丽博爱福利院被卖给现
在的西餐厅之前,也只找到了其中的五封,我找到的就是其中之一。卡尔神甫是
个合格的神职人员,但是他确实不是一个有人情味的人;如果他处理拉斐尔与曹
龙那孩子之间事情的态度,能像处理拉斐尔自杀的态度一样低调的话,悲剧也就
不会发生了……」汉娜修女惋惜地说道。

  所有知情的人都认为,以拉斐尔的死可以为这件丑闻画上句号,但卡尔神甫
却咽不下这口气。他执拗地认为,拉斐尔的犯忌以及自杀,全都是被曹龙这个还
不到十岁的孩子蛊惑的,他认为这孩子就是个恶魔,他将要做的一切都是对恶魔
的惩罚。

  恰好,圣玛丽博爱福利院因为资金问题需要被关闭,不少没有先天缺陷的孩
子被J县一些人家领养,而另一些有先天残障缺陷的孩子,则被不少有政治党派
背景、但同时医疗资本积累丰厚的其他福利院接走——他们或许只是政客们用来
作秀的工具,并且一辈子都将如此,但毕竟那些福利院从设施到技术人员,都要
比教会好上不只一星半点,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件好事。

  各方不予理会的,只剩下曹龙曹虎兄弟二人;没办法,没有人会喜欢两个都
长了像癞蛤蟆一样肉瘤的孩子,即便夫妻俩愿意,却也怕自家原本的孩子或者老
人受到惊吓、更怕邻居说三道四,这是人之常情。就这样,曹龙曹虎兄弟便被送
到了F市的仁德圣约瑟福利院,这间被收留的儿童清一色都是女孩的福利院来。

  这反而成就了卡尔神甫的报复计划。

  人们从来对于外来者的态度,都是不友善的,特别是当那些外来者跟我们拥
有明显不同的时候。卡尔神甫利用这一点,早于曹龙曹虎进入仁德圣约瑟之前,
就已经开始唆使自己身边的一些修士修女们给仁德圣约瑟的孩子们灌输一种思想:
如果有什么东西让你觉得可怕,那你就变成让对方恐惧的东西;上帝会对自己的
女儿们进行试炼,会奖赏那些勇敢的女孩子们,而不会去因为她们做了出格的事
情而做出惩罚。

  ——因此,当脸上长着可怕肉瘤的曹龙曹虎出现在那些经过信条洗脑的女孩
子们面前的时候,每一个女孩都顺理成章地想起了这句训导,尤其当卡尔神甫授
意那些修女和修士透露,她们曾经最喜欢的那个拉斐尔便是被曹龙催眠之后自杀
的时候,那些原本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们,对曹龙曹虎兄弟产生了万分的憎恶。

  所以在欢迎日那天,曹龙和曹虎兄弟吃的那碗米饭里,分别被人埋进了十多
只蟑螂,卡尔神甫知道这件事之后只是象征性地批评了一下那些女孩;当天晚上,
兄弟二人的房门被撬开,一共有是个女孩子偷偷摸进了兄弟二人的房间里,对着
熟睡中的曹龙曹虎尿遍了他们全身,吓得曹虎哇哇直哭,而曹龙气急,直接伸手
搂住两个女孩,用拳头揍得他们哭爹喊娘,卡尔神甫和身边最亲密的几个修士修
女闻风赶到,立刻把曹龙五花大绑,反咬一口判定曹龙欺负女生,并且意图对那
些女孩子做出不轨行为,直接找了个两米左右的十字架,把曹龙放到上面吊了一
天一夜——而三天之后,便是曹龙曹虎兄弟的生日。

  「这件事,彷佛给了那些女孩子们启发……可能是我们对于主的力量和戒条
太过自信,忽视了一点自然的存在——男孩子在十岁前后的年纪,对于男女差异
懵懂无知,而好多女孩子在十岁到十二岁的阶段,就已经步入青春期了。那些女
孩子们在暴力上吃过哥哥的亏,她们不敢再去招惹;但是如果利用自己身体的特
征作为优势来对付文静随和的弟弟,简直绰绰有余。」汉娜修女难过地走到桌旁,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奶茶。

  「曹虎似乎有种心理问题,」我对汉娜修女问道,「他似乎对于女性的……
的那个地方,特别恐惧。难道就是因为您刚才说的这件事所造成的么?」

  「是的……可惜即便是我,也是在那孩子来到这里的两三年之后才发现……
到现在我仍然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觉,所以无论那个孩子现在变成什么样子,我对
他只有愧疚。」

  在曹龙被吊起来的时候,曹虎便跑去找卡尔神甫求情,希望卡尔神甫能够宽
恕自己的哥哥。其实若不是因为曹虎是曹龙的弟弟,卡尔神甫对这个孩子倒没什
么反感;可是兄弟俩偏偏又是孪生,又都长着那只令人反胃的肉瘤所以卡尔神甫
便也不愿待见曹虎。

  「你哥哥出手打了人家女孩子,我才这么惩罚他的,我是要让他记得从今往
后都不可以欺负女生;你想让我饶了他,好办,除非你可以让那些女孩子原谅他。」

  曹虎听了,立刻跑去,女孩子们的集体卧室,找那些女孩子,不惜跪下对她
们叩头乞求原谅。

  当时那帮女孩子们里有个年纪最大的,英文名叫做May,周围的女孩子们
都叫她「小梅姐」,那时候小梅已经12周岁,个子很高、身体也开始发育,屁
股逐渐变得圆润,双乳也开始渐渐隆起,平时说话做事有些大大咧咧,但是论起
整人开玩笑,这女孩又是最喜欢出坏主意的那个。之前往曹虎兄弟饭碗里埋蟑螂、
半夜去他们俩床上便溺,全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呵呵,想让我原谅你那个畜生哥哥吗?好办!你等我一下!」说着,小梅
起身,走向女洗手间,并让其他女孩子拉扯着曹虎在后面跟着。

  等过了一会儿之后,小梅在女洗手间里面对着外面喊道:「把他给我拉进来!」

  曹虎便被人推了进去,只见小梅脱下了裤子,光着屁股坐在马桶上——在小
梅的阴部那里,已经稀疏地长了几根阴毛;而厕所隔间里,散发著熏鼻的臭气。

  「我忘了带纸了,你看看想办法,怎么帮我把下面弄干净呢?」小梅坏笑着
说道。

  ——如果是成年男人看着这样的场景、听到这样的话,内心的御兽怕是早就
栓不住了;可当时的曹虎才刚满十岁,看着小梅敞开的双腿、光滑且上面还带着
泛黄尿珠的阴壁,还有那一圈残留着黏煳煳的土黄色粪渣的皱巴巴肛周软肉,曹
虎的确有些不知所措。

  「那……那我找纸帮你擦……」

  「你不许用纸!」小梅恶狠狠地叫道。

  「那用什么?」

  「用你的脸蛋和舌头!——怎么着,你脸上本来就长着一坨粪,你和你哥当
年出生的时候怕是钻错了洞,从你老娘的屁眼里跟屎一起拉出来的,大夫忘了给
你俩擦掉于是就长到你俩脸上了,怎么,你还好意思嫌脏?」

  「我……我和我哥哥明明是剖腹产!」

  「谁有那兴趣知道你俩怎么生出来的?快点!弄不弄?不弄的话,你就永远
叫你哥吊在那里干死饿死吧!」

  曹虎实在没办法了,于是忍着自己的生理不适感,从小梅的肛周开始用舌头
舔起……

  ——听到这,我难受地放下了自己的茶杯……

  小梅在曹虎帮助自己清理的时候,把其他的女生也叫进了洗手间;之后。硬
让曹虎把他在自己肛门那里舔到的东西全都含进嘴里,引来了周围女生哈哈大笑,
指着曹虎骂着「屎壳郎」、「舔粪虫」;然后,小梅又让曹虎帮自己清理尿渍,
曹虎也听话地流着眼泪,将自己在嘴里含干净的舌头,抵在了小梅的肉缝上。

  被舔弄了两三个来回,小梅突然觉得身体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说不清
那到底是舒服还是不舒服,只觉得从下面到心脏有一股又痒又麻的感觉,她突然
搂住了面前这个讨人厌家伙的头,并用腿夹住了他的头,她彷佛爱上了这种感觉
……

  紧接着,被她夹在双腿中央的曹虎,吃到了一嘴黏煳煳的液体——又热又腥,
好像还有点酸臭的味道。

  「……梅姐,你……你怎么出血了?」「你被这怪物弄出血啦!」旁边的女
孩子们大叫道。

  那天正是小梅的初潮。

  「没事……我不疼……」小梅喘息着对曹虎命令道,「不是给我弄出血了吗?
好,那就都给我吃下去!嗯……嗯……」

  曹虎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小梅,继续舔着她的身体。

  「梅姐,你……你真的不疼吗?」

  「哦……不……不疼……」

  「那你说话怎么舌头还打结呢?而且还一个劲儿地叫唤?」

  「我……我不知道……我感觉很舒服……我就想叫出来……哦……哦……舒
服……真乖……啊!」小梅流着自己的经血和淫液,畅快地叫着。

  「真有这么舒服么?梅姐我也要!」

  「呵呵,你们一个个的猴急什么!反正他跟他那个溷蛋哥哥一直在咱们这,
以后有的是机会,你们放心……」

  十分钟之后,小梅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流到了小便处,而整个人大脑似乎
都空了,在那一瞬间,她又往曹虎的嘴巴里尿了一泡之后,短暂地晕厥了过去;
等她苏醒过来,正看见那群女孩子正轮流往曹虎双腿间的隆起处勐跺着:「这小
子那个地方居然跟咱么长得不一样……」

  「我听说男孩好像跟咱么都不一样。」

  「是么?」

  「对啊,要么为啥男孩子都站着对着墙根尿尿呢?」

  「昨晚咱们不也站着对他们哥俩的床上尿尿了么?」

  「好啦!别欺负他了——万一一下子欺负死了,以后哪还有的玩?」小梅对
着周围的女孩子斥道,又对着曹虎说,「行了,你表现得不错,我们会跟卡尔神
甫求情的。但你记着,以后我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要不然,我就去告诉
卡尔神甫,我就说……我就说……就说你强奸我!」

  「强奸?」周围的女孩子面面相觑,她们其实都不知道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
思,甚至有不少女孩在那时候都没听过这个词;但是听小梅这么说,她们也都意
识到,那应该是跟被老鼠咬、被蚊子叮一般,属于一种很不好的东西。

  「果然,在按照May所说的那样做之后,随后曹龙就被Father C
arl放了;但是,后来那孩子才告诉我,从那天开始,他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
他梦见自己被吸进了一个人的双腿间——有的时候他觉得那人是May,有时候
觉得那人可能是他自己的妈妈,还有时候他觉得那人可能是我;在女人的身体里,
他觉得伸手不见五指,到处都是黏煳煳的,然后不断有人往自己的嘴里、脸上煳
着分辨、血污、以及其他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他害怕那一切……」汉娜修
女噙着泪说道。

  在过完生日那天,曹龙从福利院逃跑了,留在这里的曹虎这下变得更加无助;
卡尔神甫没了发泄对象所以更加愤怒,可他又没办法对曹虎怎么样,因为他没有
任何正当的名义,但他似乎直到那些女孩子们在欺负曹虎,于是,他决定对于女
孩子们做出的一切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

  直到四年后的一个晚上,在一次噩梦后,曹虎彻底精神失常,才引起了教堂
和福利院里其他不知情的人士的关注。汉娜修女冒着顶撞主教的指控,连夜紧急
调查曹虎是如何疯掉的,其中一个年龄较小、性格也比较老实的女孩子,因为被
汉娜修女吓到,于是才偷着跑到汉娜修女的房间里,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而
那个时候,当初的「孩子王」小梅已经去了外省上学,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在
这四年,仁德圣约瑟的女孩们可谓「来者熙熙,去者攘攘」,一茬新人换一茬旧
人,但她们有一件事情却被传承了下来,即是欺负曹虎;这四年间,被曹虎舌头
舔过的女孩子有多少个,那些女孩子们也说不清,但就彷佛自己的经血没被他吃
过就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一样;她们也习惯了在福利院里住的时候上洗手间不带
纸、却带着曹虎,她们也习惯了去淋浴间沐浴的时候让曹虎擦背,然后看见他的
下身那只小棒子如果硬起来,便上去一顿拳打脚踢……直到那天晚上,曹虎夜里
发疯,那些女孩子们才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对,但是具体哪里不对,
她们却说不上来。

  曹虎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的,被注射了安定而终于睡下的时候,阔别四年的曹
龙终于出现了。汉娜修女说,那天的曹龙明显理过了发,头发上还涂抹了带着些
许荧光蓝颜色的发蜡;穿着人造革制的飞行员夹克,还有一件看起来应该很便宜
但却很干净的牛仔裤和一双闽田那边地方制作的运动鞋,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
多,但是身上仅存的几份天真也彻底没了。

  到了医院,他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付了几千块钱的医药费。

  「Mother Hannah,一直以来谢谢您,」曹龙用他自己的刘海
挡住了自己的目光,「但我不想欠福利院的,更不想欠我主基督的。」

  「My son,你怎么有这么多钱?你是遇到好人家了吗?」汉娜修女问
道。

  「操,呵呵!我他妈能遇到啥好人家啊,您说这话您自己相信么?」这时候
的曹龙已然学得满口脏话了,「这四年来,我给人刷过盘子、倒过泔水、去过矿
山、拉过煤、换过矿泉水、修过车、还搬过砖盖过楼,我啥都干过,倒了了,才
赚下这身衣服的钱。」

  汉娜修女呆住了,她问道:「可是……你现在才14岁,你怎么能去做那么
危险繁重的工作?」

  「呵呵,这他妈有啥了?在工地上、矿山上、后厨那旮旯,不少干活的也比
我大不了几岁叻!更何况我脸上还有个这玩意,」说着,曹龙指了指自己的肉瘤
笑了笑,「我从小就恨这玩意,但是自从我去打工以后,我可老爱它啦,因为我
有这玩意挡着,谁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多大!哈哈!再加上我本人啥都能干、啥都
敢干,哪个老板工头不愿意用我啊?——哦,对了,汉娜老妈,我那一对儿金坠
子可真没办法送你了,我刚跑出去那天,我就都卖给金店换钱花了;呵呵,我弟
弟那只也被我偷走换钱了我估计这小子到现在其实都没发现呢!」

  「那你现在住哪呢?」

  「这您就孤陋寡闻了,自从之前本省有一帮官老爷跟原来黑道四大家族一起
打算搞政变、然后被他们自己内部有个姓张的虎逼大哥给捅破了之后让首都的人
给一网打尽了,黑道现在大洗牌;前两天我从工地上被人叫走,帮着一个大哥跟
人火并打架去,我他妈一连着砍翻了七八个人,然后到头来就左手腕被划了一道
小口子。那大哥看我打架挺厉害,拉我入伙,当场就给我拍了二十万现金——要
不然我能有这钱给虎子付医药费么?」曹龙得意地说道。

  「做黑手党可不是什么长久之计,龙。」汉娜修女担忧地看着曹龙说道。

  「呵呵,你懂啥?汉娜老妈,别嫌我说话难听:你说白了你也就是个英国娘
们,啥都不懂:这在我们国家,叫」杀人放火金腰带「!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大片刀砍人,每天日子都痛快得很!」曹龙想了想,又说道,「等虎子病好了以
后,我要把他接出来,让他今后跟我一起过。」

  「这怎么能行?龙,我不仅不能让你带走Gadrel,我还希望你能留下
……」

  「可我留不下!我不属于那里,Mother Hannah!我甚至不属
于我主基督!」

  「不许亵渎神明!」

  「哈哈,亵渎神明?我他妈说的是事实!不然为啥到现在我连教名和戒指都
没有?因为我主基督和圣约瑟大人压根就没想留下我!」

  「那是因为你自己拒绝……」

  「那我不拒绝我能咋办呢?那我该叫啥?『Lust』、『Lazy』还是
『Lucifer』啊?」曹龙愤怒地对汉娜修女喝道,「更何况……更何况拉
斐尔死的时候,我们敬爱的伟大的基督,他在哪呢?我每次跑出去想去找到他的
尸身的时候,我主基督又在哪呢?虎子被福利院里面那帮小娘皮们欺负的时候,
我主基督又在哪呢?汉娜老妈,现在咱们的福利院,早不是当年的」圣玛丽博爱
「了,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放过我吧,汉娜老妈,您也帮我跟我主基督说说
情,求他放过我和我弟弟吧!」

  汉娜修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很想留下曹龙,但她又明白,自己根本拦
不住他。

  没过几天的晚饭后时间,曹龙果然去福利院里收拾了所有属于曹虎的东西。
在那里,卡尔神甫跟曹龙在教堂门口见了最后一面。他俩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但是几分钟之后,卡尔神甫被修士们发现,他的左胸口被曹龙用匕首捅了一刀。
送去医院后经过抢救,卡尔神甫才醒了过来,他的心脏没有大碍,但是他却被扎
成了血气胸。

  自那以后,卡尔神甫一直卧床不起。两年以后,卡尔神甫在医院去世。

  汉娜修女也自此好久都没见过曹龙曹虎这一对儿兄弟;后来在卡尔神甫去世
后不久,汉娜修女成为了Y省教区的新任主教,在某天她去市中心为孩子们订做
新床架的时候,在商业街上她看到了从自己身旁走过的曹龙和曹虎——曹虎也打
扮成了曹龙当初的那副模样,并且两个人逛街的时候,曹虎紧紧地挽住了自己哥
哥的手臂,完全是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本来就因为脸上肉瘤很扎眼的两个人,
以那样的姿势走在街上,使得路人的回头率更高,可他俩却并不在意,兄弟俩满
脸都是幸福的光辉。

  汉娜修女看一眼便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她能做的,只有站在兄弟二人的背
后默默祈祷……

  接着,便到了十年前,汉娜修女从报纸和电视上看到了曹龙被夏雪平击毙的
新闻。那个时候,整个福利院和教堂里,能记住曹龙和「Gadrel Cao」
这两个名字的人,已经不多了。

  在那天之后的第二个晚上,曹虎回到了仁德圣约瑟。

  「那孩子是夜里十点钟来到的教堂,恰巧那天晚上我在做打扫。他见到我后
一句话也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应该是徒步走了一天,脸上没有血色、嘴唇又
白又皴。我连忙带他去我的房间,从厨房拿了牛奶、面包和炖的豆腐蔬菜给他,
他狼吞虎咽地吃了小半盆菜。吃过了以后,他才对我问道:能不能让我帮他找那
个女警报仇。」汉娜修女叹了口气说道,「那一刻开始,我觉得被那个女警击毙
的,是曾经那个可爱老实的Gadrel,而在我面前的,却是用自己弟弟身躯
还魂的哥哥曹龙。」

  曹虎觉得汉娜修女是Y省教区的主教,人脉广泛,应该有这个能力——事实
上,汉娜修女如果想的话,的确可以很轻松就让夏雪平活得不自在,宗教的力量
不容小觑;但汉娜修女只是对曹虎说了一句:「Gadrel,我记得你并不喜
欢看武侠小说的。」

  「您什么意思?」

  「我不能答应你。宗教把人团聚在一起的目的,是为了爱跟和平,不是为了
任何个人的仇恨!」汉娜修女义正言辞地说道。

  「可他也算是您的亲人,您的儿子!您也应该看到了他被杀的新闻了吧?当
他被那个无差别杀人的女警察打死的时候,您就不心疼吗?」

  「我当然觉得心疼;但当初我没留住你哥哥是我的错误,让他把你带走也是。
你跟他在一起,真的与他耳濡目染!你跟我四年不见,见了面开口就要我帮你报
仇杀人。Gadrel,龙的死,我也无法接受,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犯
了法,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哼,他只不过是拿回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就应该被那
个女警打死吗?她代表得了法律吗?她才该死!」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该死「的,Gad,但是人人有罪。你哥哥已
经罪孽深重,他被射杀是死于法律之下,其实对于他来说,应该算是一种报偿和
救赎……」

  哈哈哈!你听到你自己在说什么了吗?「Mother Hannah,我
日行千里来找您,就是我觉得您跟当年Carl那老家伙不一样!可是您看看,
您现在这个主教当的,让您开始不像您了,你都学会帮着国家机器打官腔、为了
个您这辈子最讨厌的警察说话!」

  「我是厌恶警察,但我不厌恶正义。」

  「她那叫正义吗?那个女警我知道,她是前任警局局长的女儿!她自己的父
亲死了她自己找不到凶手,就到处开枪杀人以泄私愤!您难道也变得不辨是非了
么?」

  「你也不像你了,Gad。」汉娜修女说道,「吃完饭,你就走吧。」

  曹虎狞笑着,喝光了整碗牛奶:「行啊……呵呵,哥哥说的没错!这人啊,
只能靠自己!别的都他妈是假的!Mother Hannah,后会无期!」

  曹虎说完,丢下了碗就离开了。

  「然后在当天夜里,福利院就发了一场大火……死了很多人,包括当年欺负
过Gadrel的那些女孩子……起火的原因到现在也是个谜,但我宁愿相信那
不是他干的,其实他也没必要这么做,徒增罪孽而已;当然如果真是他做的,当
初我就在想,他终将自食恶果。」人种的是什么,收的也是什么。顺着情欲撒种
的,必从情欲收败坏;顺着圣灵撒种的,必从圣灵收永生。「——只是因为我自
己对他和他哥哥的某些仁慈和忽视,让我在无意中把他们俩变成了两个恶魔,这
是我的罪过,我对不起他俩,我也对不起因为他们俩而受到伤害的那些人,所以
一直以来,我自己也在忏悔……然后一直到现在,我便再也没见过他。」

  「您也不必过于苛责自己,修女。整个故事我听得明白,您没有什么罪过。」

  「谢谢你了,年轻的警官。」汉娜修女想了想,然后说道:「其实当时我还
有个事情没有跟Gad说明——我不会帮他找那个女警察报仇,还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

  「是因为我那个故人求过我,他在去世之前找过我,他让我答应他,保护那
个女警;当然,因为我跟他之间的嫌隙,我其实到现在也不愿意去接触一切跟他
有关的人,即便我想;所以,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有去主动跟那个女警察见过面,
即便她不止一次来过我们这里。」

  「我能问一下吗?是谁让您保护她的?」汉娜修女又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你问这个干嘛?」

  「实不相瞒,修女,」我说道,「我就是那个女警的儿子。」

  「Oh my god!」汉娜修女立刻瞪圆了眼睛看着我,情不自禁地用
英文感叹道,「Yeah,sure……sure!That’s why y
ou do look so like him!」

  她说得太快,以至于我没听清也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她:「您刚刚说的是什么?」

  她看着我,一时间有些喜极而泣,但又转过身抹了抹眼泪,然后对我说道:
「没什么,只是……能见到你真好!孩子,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人,你没必要再
问了。你属于你自己的年代,因而纠结过去对你来说只会是一种无聊的折磨。」

  我仔细想了想:难不成他说的那个「故人」是于锋?但是从年龄上来说貌似
对不上,之前我听丁精武提到这个人的时候,从老丁的语气上感觉貌似于锋应该
是跟丁精武相当;而眼前这位汉娜老大妈已然71岁,而她那位故人比她年长几
岁,不太可能是那个于锋……若再想想,我外公夏涛倒是很符合她说的一切,但
问题在于我外公似乎从来没提过这些事,外婆和舅舅也都没说过,并且信佛的外
公似乎也不大会跟天主基督教方面的人士有什么渊源。

  「Well,so……曹龙曹虎兄弟的故事我已经讲完了,年轻人,你还想
听点什么?」

  「不了,这些就够了。」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然后站起身,对修女礼
貌地说道:「谢谢您了,有这些故事已经对我帮助很多了。时候不早了,我想我
这次真的该走了。」

  「Excuse me for one moment!」汉娜修女又一
次叫住了我,然后对我问道,「所以……你们现在是准备要抓捕Gadrel么?」

  「是的,修女。您还有什么指教么?」

  「没什么。」修女感慨道,「就像我说的,那是那孩子的命,destin
y。等他被你们抓捕后,我想去看看他。」

  「嗯,没问题。为了表示对于您的感谢,到时候我会帮您安排。」

  「Alright then…」汉娜修女想了想,又说道,「年轻人,祝
你今后一切平安。也祝你妈妈平安。」

  「非常感谢。」

  再三道谢后,我离开了汉娜修女的房间。

  此时在教堂前的小广场上,花豹正单膝跪地,手捧着钻戒向胡晓芸求婚。胡
晓芸将戒指拿起,戴在手上,然后立刻被花豹搂起拥吻。

  周围的人分分鼓掌欢呼,而我满心都是沉重。

  ——该做个了断了。

  「秋岩,我们俩刚才在教堂里都吃过了:凯撒沙拉、辣椒粉炖欧芹红豆肉碎,
菠萝芒果派,还有蒜香面包和柠檬汁。你好像没吃东西是吧?」上了车以后,花
豹对我问道。

  「要不然咱们找个地方再吃点什么?刚刚他跟我求婚了!」胡晓芸兴高采烈
地说道,「正好再找个地方,我再叫几个我的朋友,咱们一起坐着聊聊,怎么样
?」

  我看着这两人笑了笑,刚准备说话,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音。我一边掏着手
机一边想着,这俩人求完婚之后怎么显得有点不正常?刚刚明明吃了那么一堆东
西,还要吃!为了救合我,也用不着这么客气吧!

  待我掏出手机一看,派出去的三组人都给我发来了消息,开头第一句话全都
是:「处长,查到了。」之后清一色都是语音信息。

  我不好意思地对胡晓芸和花豹笑了笑,然后从夹克口袋里拿出耳机插在手机
上,听着他们每个人给我发来的语音。

  果然,他们收获不小。在听着他们的汇报的同时,一个渐渐完整的故事线在
我的脑海中愈发清晰,虽然还有几处盲区,但是挑出这条线,对付艾立威绰绰有


  但有一点让我有些哭笑不得:莫阳他们在逮到了那个叫Yuki的男公关之
后,不知上哪找了个小旅馆,并且找了个男警员脱了衣服,然后跟Yuki一起
拍了好几张搂搂抱抱的照片,接着又把艾立威的脸用Photoshop修补到
了那男警员的头上,但若不是莫阳主动打字跟我说明,我还真看不出来照片是P
的。

  「躺在Yuki旁边那个是谁啊?」我刚把这行字发送出去,便又看到庄宁
给我发来的语音信息:「那个……处长,这个月能跟财务处说说给我点精神补助
么?我为了帮着各位老大拿下艾立威……我……我今天自己出卖色相,演了一把
艾立威……」

  庄宁还说,那照片拍到最后,那个叫Yuki的男公关似乎对他都有点动了
情,说什么也不想放开搂着庄宁的怀抱,把庄宁整个人魂都快吓没了。

  「财务处的精神补助不可能有,」我发送道,「但是我这里可以给你我们处
自己的补助。你别声张就好。」

  「我疯了我声张!又不是什么光荣事情!……谢谢您了处长。」庄宁给我发
来了一条语音。

  举着手机,我忍不住窃笑着。笑归笑,闹归闹,莫阳这种做法还是让我有些
觉得不妥,于是我又准备跟他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然而莫阳却告
诉我,照片已经通过快递寄到省厅了,还给我发来了快递公司物流进城记录,最
新一条写着「已送达/已签收」。我放下手机,看着车窗外叹了口气,只能作罢。

  又响起了了一阵嘈杂的信息提示音,我点开一看是风纪处的微信讨论组发来
的:那三个组的人大部分已经回到了局里,而不知为何,重桉一组办公室里此时
此刻居然就剩艾立威一个人。

  「处长,现在正是绝好的机会!抓么?」林绍文发了这么一条信息。随即,
又有五个人问了相同的问题。

  我把浮躁的心沉了沉,陷入了思考:

  确实,此时此刻看起来是抓捕艾立威最佳的时机,然而艾立威不是一般人,
抓捕他可不像之前抓捕市一中那两个人渣校长那么轻松;从地形上来讲,重桉一
组的办公室在二楼,算不得低但也算不得多高,在办公室的窗子旁正好有一颗两
三米高的杉树,腿脚上有点功夫的人铤而走险,还是可以跳到树上去的;而在经
过走廊后,办公室的斜对过两个洗手间窗子正对着的位置,是楼后的花坛,那里
的土壤松软,人从那里跳下,如果能及时打个滚卸力,有至少60%的概率会一
点事情都没有、可能最多也就是手腕脚踝脱臼而已;何况楼后还是停车场,警局
的轿车、冲锋车、摩托车应有尽有,而且油箱几乎全部满仓,随便抢到一辆,只
需要把火线一对,我们就算是有《水浒》里神行太保戴宗的脚力,怕是也追不上。

  所以,选择此时在重桉一组办公室拿下艾立威,真不是一个好选择。

  「所有人不许轻举妄动,等我回来安排!」我对群里所有人说道。

  我的想法是,最好找机会能够给艾立威堵在市局大楼一层,如果所有人荷枪
实弹,只需要十个人把守住上下楼梯口,再派八个人堵住前后门,艾立威就算插
翅也难逃。

  我在心里不断盘算着自己的布置,就在我从花豹的车子上下来、跟他与胡晓
芸道别后刚上了自己的车子,夏雪平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噼头盖脸对我训斥道:
「我的计划全都被你毁了!」

  「不是……啊?怎么了?」

  「徐远刚才给我打电话提醒我,他说你也在调查艾立威,我还真没放在心上。
可你的手下倒真好,演了出打草惊蛇!」夏雪平愤怒地说道,「艾立威逃了,就
在刚才!」

  「啊?」

  我瞬间觉得自己脑容量不够用:

  首先徐远是怎么知道我在调查艾立威的?

  其次,夏雪平的计划?她也在准备抓捕艾立威?她不是去做上面派下来的任
务去了吗?

  并且,艾立威跑了?怎么回事?

  「你现在在哪呢?」夏雪平喘着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我正准备回局里呢。」

  「你快回来吧……」夏雪平语气冰冷,又有些委屈地说道。说完,她便挂了
电话。

  我飞速赶回局里。一到办公室,但见所有人都低着头,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后
等着我。

  「怎么了啊?」看着他们这群人的状态,原本已经知道结果却来不及愤怒的
我,也不禁有些咬牙切齿。

  「艾立威从办公室跳窗户跑了……还打死了林绍文……」李晓妍厚着脸皮抬
起头,看着我说道。

  等她把话说完,办公室里不少女孩子已经泣不成声。而那些大老爷们儿,全
都只剩下叹气的份儿。

  「『不许轻举妄动,等我回来安排』——我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当我这个代
理处长在跟你们过家家!」我心里十分泄气地说道。接着,我推门便去了局长办
公室,我知道夏雪平和徐远肯定在那里等着我。

  我高估了我自己所有下属的耐心:留在办公室里的老油条跃跃欲试想参与些
事情,年轻的实习学警们着急为自己的履历增光添彩,剩下那三个,与艾立威和
重桉一组积怨已久,所以他们纷纷以为,有枪、有证据、有一股子必胜的劲头就
肯定能把艾立威逮住;但他们不知道、或者忘了,艾立威是一只给自己准备了三
个窟窿的狡兔成了精:

  他早就算好自己可能会有事发东窗的一天,因此他在办公室的所有窗子外面
都安装了好了挂钩和看上去像是电线的绳索,关键时刻只需要手里握着一只滑轮,
就可以稳稳地降落在地上;而且他早就配了一把可以拧开局里所有警务摩托的万
能钥匙,只要是警局里配有警标和警灯的摩托车,他就能用。

  而在他飞出窗子的那一刻,还很挑衅地回过身,朝着想要抓住自己肩膀的林
绍文开了一枪,正中林绍文的眉心;在他的双脚还未踏稳的时候,林绍文的尸体
已经摔在了地上……

  从此风纪处的人们得到了教训,不可对自己过于自信,不可意气用事;可是
这教训,来得太不值得。

  自我进了徐远办公室的门后,夏雪平一直在瞪着我;徐远看了看我没予以理
会,仍旧打着手中已经发烫的电话:上午他去参加了由警检法与各个大学联合举
办的一个座谈会,之后在得知夏雪平准备对艾立威进行逮捕的时候已经及时下了
通缉令,所以很万幸,跑出F市现在对于艾立威来说,要比让他自己伪装成苍蝇
还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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