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补的美丽
细算起来,真正没穿补丁衣裳一直到19岁才结束。因为那时我已经走出我的那个穷山村,参加了工作。因为在外面人前人后地奔跑怎么说也得穿光鲜一点吧。所以参加工作的时候,父母就给我制了一件灯心绒的上衣。但那件灯心绒的上衣很老气,我只穿了一个月,等有了工资,我重新购了新衣裳,就将那件老气的灯心绒上衣还给了父亲。从此,我就再没有穿过补丁衣裳。不过细细想来,在长达十多年穿补丁衣裳的岁月里,我并没觉得穿补丁衣裳有什么不好,现在想来反而觉得有一温馨,一种美。
那个时候穷,穿补丁衣裳的比比皆是,就连大队支书家佬都穿过补丁衣裳。所以穿补丁衣裳并不觉得丢人。因而俗谚里就有句俗话说:笑破不笑补。
当然我们有穿新衣裳的时候。父母在我们兄弟俩的吃穿上从不偏心眼,吃一样东西,穿一样衣裳。因而,父母什么东西都制双份。衣裳自然也一样,要换季了,去供销社扯一段布,或是父亲或是母亲领着我们兄弟俩到裁缝那儿量一下尺寸,几天之后,我们就穿上了新衣。只是新衣在我们这些玩皮的孩子身上穿不了多长时间,最多也不过三个月或是半年,就开始起毛,虚边,炸线缝,破洞,慢慢地就不像样子了。这个时候,母亲就拿了针线,给我们的衣裳打上补丁。在我家乡的所有女人中,母亲的针线活绝对算不上上等。因为外婆很早就瞎了眼睛,没人能教母亲。尽管母亲能做鞋子,能缝缝补补,但都是跟外人学的,或是她自己自创的。给我们补衣裳,多半也是母亲的自创。我们的衣裳最先破的地方是屁股、膝盖、胳膊、肩膀这些地方。因为这些地方磨损最多,也最先坏。而这些地方给母亲的“创造”恰恰留下了巨大的空间。对屁股上的破损,母亲打上补丁时从来都不“吝啬”,而是找来一大块布,剪成“桃子型”将整个屁股都补上。因为屁股这地方磨损大,如果只是单纯补破损的那个地方,说不定过上几天,其他的地方就又出现了破损,所以将整个屁股都补上自然就和新的一样了。膝盖、胳膊、肩膀等等这些地方则根据破的程度,给补上正方型、长方型、圆型等等形状。尽管母亲在补的时候,只是从适用的角度出发。可是补好后再来看补过的衣服,无论是桃子型,还是正方型、长方型,或是圆型,都与整件衣服相协调。所以那些补丁衣服在当时看来,似乎也是一种美。因而在我的乡下就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话:肩膀上一个好补丁,家里有个好女人。或许因为那种美,服装上加上个补丁在今天已经成了一种时尚,一种修饰,一种张扬。
我就穿着母亲给我补的那些补丁衣服成长,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适,或是丢人的地方,不仅如此,我反而还感到自豪。当有人问我:“这个补丁谁给你补的?”我就很自豪地回答:“妈妈。”如今回忆起来,尽管我有几十年再没有穿过补丁衣裳了。可是猛然间我却明白,这样的补丁不仅仅出现在我们的衣服上,也出现在我们的人生中,我们的心灵里。伴随着一个人一生的成长、成熟和衰老,任何一个人的心灵上一定有过补丁的。只不过这个补丁人不仅仅是母亲,它可能是父母、是老师、是朋友、是挫折、是失败、是万物中的某一件具体的物品,但这个补丁同母亲给我们补上的补丁一样,也同样很美。或许是有这样的补丁,世间才有这样的真理:不经风雨,哪能见彩虹。而且我们也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越成功的人,心灵上的补丁肯定越多。所以补丁于衣裳是一种别样的美,于心灵则是一种成熟的美。